《逃脱魔王系统[快穿]》作者：九曲九弯九 　　文案 　　作为一名社会三好公民，不偷不抢不骂人，还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然后某天一觉醒来，他懵了。 　　妖妖灵：恭喜宿主绑定[逃脱魔王]系统！ 　　顾名思义，您每个世界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逃脱大魔王！请努力逃离大魔王的魔爪，不然后果很严重哦~ 　　祝您玩得愉快，么么哒~ 　　你：……可以卸载系统吗？ 　　[弱小可怜又无助.dog] 　　注意：主角是个戏精。 　　看文须知： 　　1.主攻，1V1，结局HE。 　　2.雷者慎入，请默默点x，不需要你在评论区里找存在感或指导作者写文，歇歇。 　　3.谢绝扒榜。 　　内容标签：无限流 系统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丹┃ 配角：接档文《主线任务：攻略我？》收藏一下 ┃ 其它： 第1章 画家1 　　夜晚，天空暗沉无光。 　　室内的灯光被调成柔和的暖黄色，温柔的覆盖在精美的家具陈设，柔软的地毯吸收了所有声响。 　　‘咯——’ 　　门页开启的声音，一双修长的大腿出现在视野之内。 　　麦色的皮肤，小腿肌理线条流畅有力。 　　往上，是一片白色的柔软浴袍，它松松垮垮地披在高大的男人身上，腰部一根细带，露出胸膛结实的肌肉。 　　暗棕色半长的卷曲头发，正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珠，滑过锋利的眉骨，沿着棱角分明的侧脸流下，最终汇聚到削尖的下巴。 　　男人的眼珠也是暗棕色的，异域的风情令他的眼神更加深邃，似乎泛着一丝彻骨的冷意。 　　转而，嘴唇却是微微上扬，棕色的眼眸似乎刹那间充满了无尽温柔的深情——错觉。 　　但不可否认，他此刻的心情很好。 　　嘴上哼着不知名的欢快调子，男人踏入卧室，赤着脚来到岛台，取出红酒。 　　殷红的液体倒入高脚玻璃杯，在男人的眼中，如翻滚的红浪撞击，那样浓郁的艳丽。 　　微微昂起头，抿一口，喉结滚动。 　　风从窗外吹拂进来，扬起白色的纱帘飞舞，摆在窗台上的一株郁金香，清浅而醉人的气息随风飘进室内。 　　男人睁开半眯的暗棕色眼眸，愉悦的笑意从中流淌而出，仿佛醉了。 　　红酒只喝了一口，如何会醉？ 　　当然是有人想要醉而醉。 　　那为什么想醉？ 　　自然是——呵呵~ 　　男人今夜的心情很好，可以说是非常的不错了。 　　只残留一点沫殷红液体的高脚杯，搁在岛台上。 　　窗外，乌云散开，月光投射下，为男人离开的身影，拉长了暗色的影子。 　　走出卧室，行经客厅。 　　抵达一扇门前。 　　‘咯——’ 　　门页开合，一片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黑幽幽地，映射出男人嘴角上弯的诡谲的弧度。 　　他拿着一根蜡烛，浴袍翻滚间，身影消失于黑暗之中。 　　阶梯旋转往下。 　　‘哒、哒、哒’ 　　非常有规律的脚步声。 　　一团朦胧的暖色光晕出现在视野，黑暗在身后逐渐褪去。 　　‘哒。’ 　　步下最后一个阶梯，男人微微弯下腰，将手上的蜡烛搁置在台面，融入与周围无数根的蜡烛。 　　无声的燃烧。 　　男人的脚步并没有停止，径直往前。 　　在被无数个暖色光团包围的中心，一张大床静谧而又突兀地屹立在那儿。 　　有一个人，或者，该说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孩，正安静地躺在床上，沉睡。 　　他闭着眼眸，睫毛纤长微卷，像把小扇子在光洁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浅淡的光影。 　　男孩的面容是无比精致的，不像西方人偏宽大的骨骼，那份精致糅合在一起，成了一种说不出的神秘韵味。 　　这种感觉，好极了。 　　痴恋的神色逐渐染上男人那双暗棕色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摸男孩隽秀的脸庞，下颚，展现出漂亮线条的颈部…… 　　直到沉睡的男孩似乎因冷意，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 　　男人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 　　深邃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倒映着男孩沉睡的模样，那是一副宁静而美好的画面。 　　蜡烛燃烧至一半的时候，男人最后深深凝视了男孩一眼，上扬的嘴角轻轻道了句： 　　“晚安，我的小美人。” 　　…… 　　有规律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到。 　　苏丹猛地睁开眼。 　　后背冒出一阵冷汗，似乎不久前那股颤悚的感觉还遗留在脸上，徘徊不去。 　　好一会，苏丹呼出一口气，剧烈跳动的心脏总算平复下来。 　　他撑起身子，环顾四周。 　　没有任何灯光，只有围绕着他身下这张床摆放的无数根白蜡烛，高高低低，很有艺术感。 　　如果他不是这幅场景中的关键一部分，或许他会很乐意评价一句。 　　可惜，现在的他只想——掀桌！ 　　作为一名新时代社会三好公民，苏丹不偷不抢不骂人，还会扶老奶奶过马路，日子过的小有滋润。 　　只是。 　　这天他像以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刷完剧后洗洗睡觉，往床上一躺直接到天亮，连梦都不带做一个的。 　　……不，今晚他少见的做梦了。 　　梦里一个鸡蛋自称为‘妖妖灵’，很是欢快地恭喜他被什么什么东西砸中，然后绑定了什么什么系统，总之他是一头雾水的。 　　不过做梦嘛，梦里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可以理解，苏丹是位好学生，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老师都说他是班上最乖的孩子，因此经常拿他做例子企图激励那群懒货……咳，扯远了，言归正传。 　　作为一名社会三好公民，苏丹很认真的听完了鸡蛋君的话，期间并没有插嘴。 　　于是在鸡蛋君说完后，苏丹举起了自己的手手。 　　妖妖灵：……咳咳，请说。 　　苏丹：可以卸载系统吗？ 　　…… 　　冰冷的手指抚过脸颊，带起毛骨悚然的感觉，苏丹打了个寒颤。 　　也终于意识到，那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梦了。 　　好不容易忍到那只手离开，再忍到那股仿佛要将他灼烧殆尽的炙热视线移开，远去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后。 　　苏丹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到现在仍心有余悸。 　　【现在相信这是真实的了吗？】 　　妖妖灵悄悄冒出头，声音直接作用在苏丹的脑海。 　　抚摸心脏的动作一顿，苏丹面无表情。 　　“说真的，可以卸载系统吗？” 　　他在自己的时代吃好喝好睡好，一点都不想要这个意外的惊喜。 　　妖妖灵笑嘻嘻：【不可以哦，除非你完成任务。】 　　“什么任务？” 　　【宿主是得了老年痴呆症吗？还说自己是三好学生呢，说过的东西立马就忘了。】 　　“……你说不说？”他咬牙切齿。 　　【好吧好吧，谁让我那么善良呢，听好了，不说第二遍哦。】 　　妖妖灵的声音突然变得机械化：【恭喜宿主绑定[逃脱变态]系统，顾名思义，您每个世界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逃脱变态！】 　　【请努力逃离变态的魔爪，不然后果很严重哦，祝您玩的愉快，么么哒~】 　　最后，妖妖灵用自己欠抽的语气再次总结了一句。 　　苏丹：“……” 　　——痛苦的扶额。 　　半响，苏丹叹了一口气，似乎已经认命。 　　“那么，剧情什么的有吗？或者‘我’的记忆？实在不行来本攻略手册也成。” 　　妖妖灵鄙夷的口吻：【最后一句才是你的重点吧？攻略手册没有，剧情也没有，记忆的话倒可以给你。】 　　也是一个不幸中的安慰了。 　　“怎么给……？” 　　话未完，脑袋突然爆炸般的疼痛，像是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被强硬塞进脑海！ 　　好一会儿，疼痛渐止，而苏丹的脸色也像那些燃烧着的白蜡烛一样白了。 　　“能不能先让我做个准备？” 　　吐血的质问。 　　妖妖灵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下次不会痛了。】 　　苏丹：“……” 　　接受完记忆的苏丹没再理会妖妖灵，思维开始沉浸到原身的记忆中。 　　不知是不是巧合，原主的名字和他一样，也是叫苏丹，今年刚满十八岁。 　　学习成绩很好，被国外的一所高等大学录取，提前保送，原主在家人的欢送中，乘上了前往国外的飞机。 　　大学的生活很不错，同学友好，并没有因为他是z国人歧视，反而因他迥异于他人的出色外貌，很是受欢迎。 　　那么，原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才的男人又是谁？ 　　苏丹揉了揉脑袋，眉头微蹙，思绪继续沉浸下去。 　　原主的性格是开朗乐观的，大学并不禁门，所以经常受同学或室友的邀请出去玩。 　　刚才的男人原主也认识，并不是指彼此间交流过而产生的认知，而是，在别的地方看到过或听到过。 　　男人叫亚特兰·本。 　　是一个出名的人物，年仅三十岁便受无数人吹捧，甚至被一级大师承认过的最年轻的画家。 　　原主便是在电视中无意看到过一次，关于这个男人的采访，旁边的外国室友给他的科普说了一句总结： 　　一个很牛掰的画家！ 　　尔后过了半个月，在原主差不多快要遗忘这个很厉害的画家的时候，他们第一次相遇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原主喝了一杯对方请的饮料，一晕……醒来的就是他了。 　　所以，这件事情告诫我们，千万不要喝陌生人给的东西！不然后果很严重！ 　　这都是血的教训啊。 　　苏丹发出一声叹息。 　　【嗯嗯，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努力逃脱变态的魔爪哦，不然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妖妖灵恰有其事的点头附和。 　　苏丹有点奇怪，估计任何一个人陷入他现在这种情况，也会很奇怪。 　　“你说他为什么要唔……绑架原主？” 　　苏丹选择了一个保守的词语。 　　“第一，原主和他互不认识，应该不存在什么纠葛。 　　第二，如果是为了钱……也不太可能，对方本身就很有钱了，作为一位出名的画家，随便一幅画都能买个几十上百万的吧？”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善良的系统而已，变态的思维是吾等凡人所不能理解的。】 　　妖妖灵翻了个白眼。 　　苏丹忧心忡忡，躺在那张大床上翻来覆去。 　　外面传闻，亚特兰·本的性格其实是很冷漠的，因为面对顾客，面对那些想要采访他的人员，从来都没什么表情，更不吝啬多说一句话。 　　可偏偏那些人就喜欢吃他这一套，认为画家都有些怪癖，可以理解。 　　——理解个屁啊！ 　　苏丹想破口大骂，可惜许久没骂过人，张了张口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了。 　　憋得自己脸色通红。 　　‘呼~’ 　　苏丹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不再自怨自艾，目前只能先寄望于他的学校，希望能有人发现他失踪，然后报警来找他了。 　　o(>﹏ 　　然而，苏丹并不知道的是，在他失踪的第二天，便有同学向学校递交了假条申请。 　　落款人是：苏丹。 　　—— 第2章 画家2 　　隔天，一觉好眠的苏丹下意识想要翻身蹭蹭柔软的被子。 　　只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翻身的动作猛地顿住。 　　** 　　清晨，天气晴朗，碧空如洗，偶尔几朵白云飘过，悠然清静。 　　这栋三层别墅建立于山顶的位置，远远与山下的别墅群隔离开，彰显出独特的权利地位。 　　一条水泥铺就的道路从山下蜿蜒而上，抵达别墅的大门口外。 　　推开铁门，里面是一个花园，绿意丛生，点缀着一朵朵怒火绽放的蔷薇。 　　绕过前门到别墅后园，精致的园艺被修理得很好，除此之外的大部分区域，是一个巨大的游泳池。 　　在游泳池的最外边沿，看不到任何着地点，只有几个特意设置的凹糟，水从凹糟流出，往下倾泻，成了一道道飞流而下的细小瀑布。 　　是的，这个游泳池有个很变态的设计，它的最外边沿与悬崖相连，完全不考虑到完全性的问题。 　　或许，这就是别墅主人故意要求的也说不定。 　　除此之外，别墅大面积的落地玻璃窗，得到良好的视觉享受。 　　在二楼，一个露天阳台上，实木的支架屹立在地面，固定着半开的画板。 　　此刻，洁白的画布上却并未落下任何颜色。 　　站在画板前的男人，半长的暗棕色卷发在脑后扎起，露出的侧脸线条几乎完美的冷峻，眼神幽远而深邃。 　　那骨骼分明的手指夹着一根细长的画笔，熏了点颜料，却停滞在半空。 　　亚特兰·本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 　　只一双暗色的眼眸深深凝视眼前空白的画板，许久未动。 　　…… 　　半响，他丢开画笔，笔尖的颜料已经有点凝固了，洒落在大理石地面，点点嫣红。 　　衣袂翻滚，他缓缓步离了露台。 　　然，他已经想到了，他最好的画作…… 　　躺在床上的男孩依然安静地沉睡，身上是他精心换上的服饰，那晚的美景似乎再次在眼前浮现。 　　……碍眼的衣物从男孩身上缓缓滑落，从精致的锁骨开始，一点点展露出来的……一副完美的躯体。 　　心底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棕色的眼神幽暗深邃，看不清情绪。 　　亚特兰·本俯身下来，呼吸喷洒在男孩的脖颈，双手绕到颈后与双腿下，轻松一带，便抱了起来。 　　相比于成年男性，年纪尚轻的男孩就像小鸟依偎在高大的男人怀中。 　　——卧槽卧槽卧槽！！ 　　长这么大从没被公主抱过的苏丹，更别说是被一个大男人抱。 　　强硬忍耐下翻身起来揍人一顿的冲动，苏丹暗自翻了个白眼，默默地继续扮演睡美人的角色。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 　　可偏偏，脑海里还有一只妖妖灵在不断地骚扰着他的耳朵。 　　苏丹忍无可忍：闭嘴！ 　　【……好的。】 　　妖妖灵往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闭嘴。 　　脑袋靠在男人结实的胸膛，额前垂下的柔软黑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从男人的角度，可以看到男孩一小半侧脸，眼睫纤长，淡红的薄唇描绘出诱人的形状，微敞的领口隐约窥见白皙的锁骨…… 　　苏丹的眼睛紧闭着，其他的感官便更加清晰了。 　　有规律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一下又一下，在苏丹的脑海中勾勒出男人一步步平稳地行走在地上的画面。 　　眼前的黑暗逐渐向朦胧的色彩过渡，苏丹猜测男人应该是走出那仿佛连窗户都没有一个的黑暗空间了。 　　有风轻轻拂过脸颊，鼻尖嗅到花的香气。 　　这是哪儿？ 　　室外？ 　　正疑惑着，苏丹感觉自己被放了下来，身下的触感柔软而舒适。 　　然而，鼻尖的花香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腐朽的气息，像在泥土中埋葬了数十年，根茎树叶腐烂的味道。 　　‘妖、妖灵……’ 　　苏丹在心里颤颤出声，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与之相比，妖妖灵的声音还是很欢快：【嗯？怎么了宿主？】 　　‘我现在躺着的……是什么？’ 　　【宿主很想知道？】 　　按照妖妖灵欠抽的个性，居然连着用了两个‘宿主’这么少见的敬称，苏丹从中听出了不怀好意的感觉。 　　沉默半响，苏丹咬了咬牙，决定早死早超生。 　　‘说吧！’ 　　妖妖灵叹息一声：【好吧，谁让我那么善良，都不忍心拒绝宿主的请求呢。】 　　苏丹：……闭嘴吧您嘞。 　　下一秒，一个画面出现在脑海，那像是一团数据一样的东西，泛着微光的线条在黑暗中勾勒出物体的框架。 　　首先是他作为人的形状，平躺在虚空，然后在‘他’周身勾画出了一个长方体的东西。 　　如此熟悉的姿态与模样，不就是…… 　　【对的，你现在正躺在一副棺材里面。】 　　妖妖灵毫不留情地击碎了苏丹仅剩的最后一点庆幸的幻象。 　　——啊，忍不住想要抱头。 　　【而且，这个棺材还是最近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呢。】 　　妖妖灵二重打击。 　　苏丹……已经生无可恋了。 　　天空，白云稀疏，阳光温柔地普照在大地。 　　被精心打扮的男孩就这样安静地躺在棺木中，朦胧在阳光中的脸庞，耀眼得像是一个小天使。 　　然而，周围腐朽的棺木，散发出的死亡的气息，让人不由地联想到，尸体、极端的黑暗…… 　　这种强烈的对比，构成了一种极端激动人心的堕落美丽。 　　亚特兰的呼吸微微急促了几分，眼神隐隐炙热的发红。 　　…… 　　泼墨般的颜料覆盖在洁白的画布，是浓烈又阴郁的色彩，想象着将死亡勾勒成美丽的意象，是天使从黑暗中脱颖而出，还是，死神将天使坠入无尽的泥潭…… 　　‘划拉——’ 　　又一张画布被裁纸刀割破，无情地滑落在地面，成为无数废品中的一作。 　　亚特兰面无表情，然而愈加深沉阴暗的眼眸，透露出来的是极致的怒火。 　　——不满意。 　　——完全不对。 　　只是，当视线移向安静沉睡在棺木中的男孩，那宁静美丽的脸庞，让男人暴躁的内心一下子沉静下来。 　　他丢开裁纸刀，一步步走向棺木。 　　沾染着颜料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探出，动作却异常轻柔地抚上男孩的脸颊，那样柔软的触感。 　　男人眼神的阴郁被逐渐滋生的迷恋所代替。 　　当指腹拂过微翘的眼睫，传来细微的骚动，亚特兰的内心突然涌出一股冲动，刹那间的战栗感麻痹了心脏。 　　——他想要看这双眼睛睁开的色彩。 　　一定，美丽极了。 　　** 　　心里同样颤颤巍巍的苏丹……努力忍着抽搐的脸部肌肉。 　　——啊啊啊啊，还有完没完啊！同样是男人，有什么好摸的！ 　　苏丹想要掀桌，想要骂人，想要揍这个男人一顿。 　　然而，他不敢。 　　怂到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妖妖灵还在努力唆使：【别怕啊宿主，您的任务就是战胜变态！上吧皮卡丘！我看好你哦~】 　　苏丹：‘不对吧，我怎么记得是逃脱变态？’ 　　【咳咳，都一个意思，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 　　战胜和逃脱原来是一个意思吗？ 　　什么时候他的语文水平已经下降到连小学生都不如了？？ 　　苏丹的眼角微微抽搐，决定无视这个欠抽系统说的话。 　　此时，正跟妖妖灵互怼的苏丹并没有发现，流连在脸上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 　　男人暗沉的眼眸轻轻眯起，似乎有惊诧闪过，又在一瞬间变得幽暗起来。 第3章 画家3 　　又一个夜晚，乌云遮住星空。 　　不过，在那间封闭的地下室，是感受不到外边的环境变化，只有无尽的黑暗，与不断燃烧的白蜡烛。 　　苏丹又被搬回了那张大床上，只是手臂上多了一个细微到看不见的小红点。 　　那是男人为了他的身体健康，而打的营养剂造成的针口，不过已经被很好的处理过了。 　　静谧的空间安静得可怕。 　　‘妖妖灵，看看这里面有摄像头吗？’ 　　【现在才问这个你不觉得晚了吗？】 　　听到妖妖灵嘲笑的声音，苏丹陷入反思。 　　昨晚，他好像，是挺蠢的。 　　——直接坐起来，还开了口，在大床上翻来覆去。虽然最后睡觉的时候将弄乱的被褥恢复了原样。 　　但如果有摄像头的话，今早男人对他的态度应该就不是那样了。 　　【但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他睡着了，所以没看到你那些愚蠢的举动？】 　　‘……不怼我你会死吗？’ 　　【不会呢，嘻嘻。】 　　苏丹：好气哦，但又打不到它。 　　‘讲真的，这里到底有没有摄像头？’ 　　【没有呢，嘻嘻。】 　　依然是很欠扁的语气，不过苏丹已经学会日常无视它了。 　　睁开眼，翻身坐起来。 　　盘腿在床上，眼神向四周扫过。 　　昨晚受到的惊吓太大，又兼之各种顾虑，所以光是想问题就让他很是头大了，倒没有好好观察过周围。 　　现在仔细一看，这个房间其实是很大的，摆放的床和蜡烛的位置，只是这个空间的中央位置，在烛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呈现出一片幽深的黑色。 　　苏丹下了床，赤着脚足——反正也没有鞋子穿，拿起一支蜡烛往那片黑暗走去，预计走了一分钟，才抵达尽头。 　　烛光火影的晃动下，映出一面雪白的墙壁。 　　苏丹继续沿着墙走。 　　转了一圈，回到留下印记的位置。 　　果然，并没有窗户，也没有门。 　　所以这里是……地下室？ 　　苏丹又回到那张大床，仔细观察四周，终于发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旋转阶梯。 　　【宿主是要偷偷离开吗？】 　　看着苏丹小心翼翼走上阶梯，抵达尽头的那扇门扉，妖妖灵忍不住开口。 　　‘当然，你这不是废话吗。’ 　　【可是，你对外面一无所知。】 　　‘但我也不能这么一直干耗着啊，任务不就是让我逃脱变态吗？只要我逃离了这里，应该就可以了吧？’ 　　妖妖灵差点被苏丹的职业精神感动的哭了。 　　【加油，你是最棒的！】 　　苏丹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好了，从现在开始，你闭嘴。’ 　　【……】妖妖灵往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显示自己已经闭嘴了。 　　从系统那里得知时间，现在是凌晨一点钟左右，按照一般人的作息规律，都应该已经陷入深度睡眠了。 　　所以，这是最好的逃跑时机！ 　　白天，苏丹努力扮演了一天的睡美人，闭着眼睛让其他感官变得更加灵敏，同时也收集到了不少的信息。 　　期间，除了那个男人的脚步声和自言自语的声音外，苏丹并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声音。 　　排除这里还有其他人居住的可能。 　　当然，有这个的可能性非常小，在男人敢将他绑架，并藏在这个地方，就不指望会被第三者知晓。 　　甚至，没有家政阿姨。 　　做饭、打扫什么的全是男人一个人完成的。——苏丹闻到了诱人的食物气息。 　　本来，苏丹的考虑是，做点什么让别人知道他被绑架的状态，从而将事件闹大，那他就可以靠警察的救助离开了。 　　但是现在，附近除了他和男人，没有一个人，想要逃离，就只能依靠自己！ 　　而比较幸运的是，男人以为自己下的迷药很好，可以让原主昏睡好多天，因此也没有将他固定起来，甚至连门都没锁。 　　但男人并不知道，原主已经换成了他的到来，所以那份迷药便自动无效了。 　　苏丹在心里比了个耶的手势，并缓慢推开了地下室的门。 　　…… 　　月光从窗外倾洒进来，覆盖在大理石地面，尘埃在空气中轻轻飘扬，泛着细碎的微光。 　　哇哦~ 　　苏丹打量周围的环境，被那股豪气击中，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万恶的有钱人的生活！ 　　但他的目的可不是来观赏豪宅的，即使豪宅再豪，他也不想在这里再待上哪怕一秒钟！ 　　视线一扫，锐利的眼眸瞬间确定了大门的位置。 　　苏丹迅速越过客厅沙发，走过长长的过道，眼前可以离开的大门近在咫尺—— 　　“喵~” 　　一声突兀的猫叫，伴随着一个突然窜出的黑影吓了苏丹一大跳，手肘撞到旁边的玄关柜，带来一阵麻痹般的疼痛的同时，摆在上面的一个花瓶摇摇欲坠。 　　眼见花瓶倾斜的愈加厉害，苏丹顾不得手臂的疼痛，忙扑过去一把抱住！ 　　长这么大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么惊险过。 　　苏丹小心翼翼扶正花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猛地扭头，恶狠狠的视线射向差点酿成大祸的罪魁祸首！ 　　——嗯？ 　　一只……猫？ 　　窗外投下的月光中，全身漆黑的猫正静静地蹲坐在大理石地面，月光从黑猫的另一边覆盖下，投射出一道矫健的影子。 　　见苏丹朝自己望过来，黑猫歪了歪脑袋，金色的瞳仁散发出淡淡的幽光，有点儿萌。 　　苏丹懵了一秒。 　　哪来的猫？ 　　白天的时候他怎么没听见猫叫声？ 　　他戳了戳系统：‘原来这里还养了一只猫？’ 　　妖妖灵简直要被他急死：【兄die！你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事情？赶紧的！大门就在眼前了，冲鸭皮卡丘！】 　　经这么一提醒，苏丹猛然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这个突然出现的莫名的黑猫了，赶紧向大门走去。 　　然而，苏丹和妖妖灵似乎都忘记了一点，那就是—— 　　没有钥匙怎么出去？？ 　　面对紧紧关闭的大门，上面显示的高级密码锁，苏丹恨不得捶胸顿足。 　　妖妖灵也有点心虚：【要不，我们试试砸窗离开？反正都要逃脱了，谁还管他会不会被吵醒……对吧？】 　　苏丹眼神忧郁：‘……你觉得，像这样的豪宅，窗户是能随便砸开的吗？防弹玻璃要不要了解一下？’ 　　妖妖灵跪地：【……您自求多福。】 　　不过，苏丹倒是想起了一点。 　　白天，有风！以及闻到的花香！露天阳台！我们可以从阳台翻出去啊！ 　　【可以可以，想法非常不错！】 　　妖妖灵及时竖起大拇指，挽回失掉的节操。 　　重新回到客厅，苏丹转头看了眼刚才黑猫所在的位置，发现空无一物，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不过猫这种生物一向神出鬼没。 　　苏丹微微摇摇头，甩掉脑海中冒出的不适时宜的，关于那只黑猫的疑惑，回头步上楼梯。 　　□□的脚足踩在光洁的地面，传来石材独特又冰冷的质感，旁边的大面积玻璃落地窗，映射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嗯？ 　　苏丹无意中侧头。 　　看到落地玻璃内熟悉的身影，脸庞还是他的模样，只是好像小了几岁，稍显稚嫩的感觉。 　　怎么…… 　　苏丹忍不住停住脚步，望着玻璃内反射出的自己，手指抚上自己的脸颊。 　　妖妖灵一脸惊恐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知不知道在这样的深夜，突然有个人站在玻璃镜前，抚摸着自己的脸……很诡异的好不！ 　　苏丹放下手，牵动嘴角笑了笑，继续往上走。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奇怪，竟然是我自己的模样。’ 　　他还以为换了个人呢，像他这种情况，也确实是。之前在看原主记忆的时候，他专注于观察事件的发生与经过了，并没有留意到原主长什么模样。 　　【这是系统为了宿主能够尽快适应而做的调整，包括你的名字也一样。】 　　妖妖灵给出合理的解释。 　　‘原来如此，那我以后都是‘自己’咯？’ 　　【是，也不是，你要分清楚，别迷失了。】 　　‘了解。’ 　　踏上二层，走过楼道，休闲客厅外有一个露天阳台。 　　苏丹打开了推拉门。 　　*** 　　这是一片璀璨的夜空，繁星密布，充满神秘而又虚幻的美丽色彩。 　　山间树影交错，凉风习习。 　　站在露天阳台上，苏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冷的。 　　他探出头，从阳台护栏往下望，黑黝黝的一片。 　　苏丹……默默缩回脑袋，沉静片刻后，在心里说道：‘妖哥，我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妖妖灵：【啥事儿？】 　　‘我好像有点恐高。’ 　　【……这种关键时刻你跟我说这个？】 　　‘……’ 　　【赶紧的！】 　　唉，没办法，为了早些完成任务，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苏丹率先探出一只脚，摸索着寻找着力点，再一点点往外挪，他尽量不往下看。 　　真是，用生命在努力完成任务啊！ 　　苏丹都快要被自己的职业精神给感动的哭了。 　　如此感慨着，下一秒，苏丹踩空了。 　　踩空了。 　　空了。 　　了。 　　…… 第4章 画家4 　　苏丹做了一个噩梦。 　　这对他来说，简直比中奖还要稀奇，因为他很少做梦的，更别说是噩梦了。 　　梦里，他被一只特立独行的鸡蛋强行绑架了，然后在另一个世界降落，成了虽然和他一模一样，却不是他的另外一个人。 　　感觉很绕口？这些都不重要啦。 　　只见鸡蛋指着一个大变态，说：你要努力逃离他的魔爪，不然后果很严重。 　　然后那个大变态相当应景地，对他裂开嘴角，露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 　　然后， 　　然后苏丹就被惊醒了。 　　* 　　他正躺在一张大床上。 　　身下的触感很柔软。 　　有风从窗户吹进来，掀起白色的纱帘轻轻飞舞，带来舒适的凉意。 　　风？ 　　苏丹立马睁开眼，白色的吊顶率先映入眼帘。 　　他忍不住撑起身子，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简洁的卧室，一桌一椅一床，构成这房间里的所有家具。 　　苏丹掀开被子走下去，床边并没有鞋子，所以他只能继续赤着脚，冰冷的触感从脚底传上来。 　　苏丹皱了皱眉，快步进了卧室内自带的一个卫生间。 　　洗漱台上崭新的杯子、牙膏、牙刷，以及毛巾、沐浴露、洗发水，都一一俱全，就是没有鞋子。 　　啥毛病？ 　　暗自嘀咕了一句，苏丹拿起洗漱用具，开始洗刷刷，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收拾过自己了！ 　　虽然他没有洁癖，但苏丹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抖了抖身体，苏丹打开了头顶的花洒。 　　浴室外，清晨温和的阳光，将立于卧室窗台上的，黑猫的影子拉得老长。 　　一个隐藏在黑猫脖子上的精致项圈，似乎有细微的反光一闪而逝。 　　…… 　　从浴室出来，苏丹感觉自己重获新生，洗去尘埃，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呢。 　　只是有一点不太满意。 　　他再次扫了眼简洁到一目了然的卧室，续没有鞋子之后，现在连换洗的衣服也找不着。 　　所以苏丹只能披着浴巾出来，眼尾扫到被换下来的衣物。 　　白衬衫。 　　白裤子。 　　尼玛怎么什么都是白的，不知道白色很容易脏吗？ 　　【恭喜宿主又自行领悟了一个骂人的词语！】 　　妖妖灵突然冒出头，又欣慰又感动的声音。 　　苏丹：‘行了你可以闭嘴了，除了怼我，你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没用的系统！’ 　　【咦，难道你还见过其他的系统吗？】 　　妖妖灵好奇。 　　话说，你居然没否认自己是没用的系统？ 　　‘没有。’ 　　静默片刻，苏丹：‘除了你还有其他的系统？’ 　　【有啊，世界这么大，万事皆有可能，只不过每个系统绑定的任务都不一样而已。】 　　‘比如？’ 　　【比如万人迷系统、成神系统、宗师系统、攻略系统等等，有很多的。】 　　苏丹：……柠檬了。 　　就在苏丹与妖妖灵聊得愉快的时候，紧闭的房门忽然缓缓开启，一双修长的大腿迈进了卧室。 　　晨曦的阳光自窗户倾洒而下，坐在床边的男孩，柔软的黑发覆盖在白皙的脸颊两旁，稍显湿润。 　　那双纤长微翘的眼睫轻轻颤动，沾染了一丝金色的光线，仿佛精灵在上面跳着绝世的舞蹈。 　　男人内心一动，故意弄出声响，果然便见到男孩受惊般倏地望过来，漂亮的眼眸微微圆瞪。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形状狭长，眼角微微挑起，细密的睫毛比女孩子还要来的挺翘。 　　他的眼珠是黑色的，极致纯粹的浓墨一般的黑色，好似一副东方古国的画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神秘、又朝圣。 　　亚特兰顿了顿，不自觉停滞在半空的脚才重新迈开，只有虚虚托着衣物的手指，不为所察地，微微收紧了。 　　再次看到这个男人，苏丹的神情倏然一僵。 　　并不是因为被发现自己已经醒过来的情况，事实上，就在昨晚，他便已经暴露了。 　　本以为可以逃脱升天，只要跨过那个阳台围栏，克服恐惧，历经重重障碍，最终就能够获得胜利。 　　却因苏丹的一时疏忽，而功亏一篑。 　　在脚踩空的一刹那间，苏丹的脑袋一片空白，悬空的身体迅速往下坠落。 　　【啊~~~~~~】 　　配合着妖妖灵销魂的叫喊，苏丹木着脸，默默抱头，争取得到最小伤害。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思想：下面都是绿色的草地，土壤松软，应该不会很痛的……吧？ 　　确实不痛。 　　因为——他被人接住了。 　　接住了。 　　兄die你的臂力究竟有多大？老弟我佩服。 　　【啊啊啊~~~~~~】 　　苏丹：‘……好了快闭嘴吧，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嫌弃！’ 　　妖妖灵瞬间闭上嘴；【没事了？】 　　苏丹一脸惊悚的可怖表情：‘你觉得呢？’ 　　【……】妖妖灵选择沉默是金。 　　天空，乌云散开，月光投射下来，照耀在晦涩不清的大地，逐渐清晰明了。 　　躺在男人臂穹内的男孩，朦胧在月色的脸比白天看到的要更加美丽……可能是因为那双睁开的眼睛？ 　　苏丹迅速挣脱对方的怀抱跳下来，□□的脚足踩到松软的草地，并没有看见男人一瞬间微皱的眉。 　　“蛤、哈哈……今晚月色不错。” 　　苏丹尬笑，一面悄悄地后退，男人深沉的视线望得他心里一阵发毛。 　　他可没忘记，对方是绑架了原主的变态来着，即使对方长了一副很有欺骗性的英俊外貌。 　　但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看人不能只看外表。 　　谁又能猜到，这位受无数人吹捧，年纪轻轻便获得如此成就的厉害画师，居然会做出绑.架人，并将人囚.禁起来的违法举动？ 　　伪君子！ 　　衣冠禽兽！ 　　斯文败类！ 　　苏丹心里mmp，脸上还得笑嘻嘻。 　　“你想去哪儿？” 　　一阵沉默后，男人终于开口了，磁性的嗓音有些暗哑，棕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更显得深邃，仿佛反射不出任何光芒。 　　苏丹脸上笑嘻嘻：“那啥，我突然想起了我好像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再也不见！” 　　扔下最后四个字，苏丹速度转身。 　　——跑！ 　　眨眼间，那灵敏而矫健的身子，如小豹子似的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一觉醒来会出现在一间陌生的卧室？ 　　苏丹只觉得自己越跑越累，到后面实在跑不动了，只能停下喘息，但此时的他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苏丹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在心里问系统：‘怎么样？任务完成了吗？’ 　　【没有。】 　　‘为什么？’ 　　苏丹惊诧，难道就因为他没有走出这栋别墅？ 　　是的，从阳台无伤掉下一楼外面的草地，虽然不用破解大门密码锁就出来了。但，他现在还在别墅前附带的一个小花园里面。 　　想真正出去，就得走过花园，穿越外面围着的围墙。 　　其实也很容易嘛，一翻就出去了，多简单。 　　但很快，尚在疑惑妖妖灵为什么突然不说话的苏丹，就意识到为什么了。 　　忽然晕眩的脑袋，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苏丹猛地摇了摇头，却并不能缓解那种头晕。 　　在苏丹彻底陷入昏迷前，一双手及时出现，揽住了他倒下的身体。 　　…… 　　苏丹穿着新换的衣服坐在餐桌上。 　　在他面前，是满满一桌子的精美佳肴，有小笼包、花卷儿、葱花饼、蒸饺、油条、豆浆等等等等。 　　抬起眼睑，瞬间便撞入一双深邃的暗棕色眼睛，那双眼眸正直直望着苏丹。 　　手指微微一颤，苏丹默默垂下眼，不动。虽然他很想吃，也很饿，但谁知道这些东西里面有没有被加入什么料。 　　而且，再被人这么死死盯着，任谁都没胃口啊！ 　　可能是觉得苏丹许久未动，男人微垂下眼神，扫过餐桌上的食物，低沉磁性的嗓音流淌而出： 　　“不合口味？” 　　嘴角微微扬起，男人继续看着苏丹，笑：“还是说，怕我？” 　　苏丹内心瑟瑟发抖，表面：“事实上，我更想往你脸上打一拳，给吗？” 　　男人对此的回应则是，慢悠悠地拿起了筷子，往苏丹前面的碗里夹了一个小笼包。 　　“那你更得多吃点儿……” 　　他笑道：“……才有力气打我啊。” 　　苏丹：mmp！ 　　发泄式的从小蒸笼中夹了个包子塞进嘴，就是没动眼前男人夹过来的。 　　一番话，说明这些食物里并没有被加料，那他就可以放心吃了。然后，就像这个男人说的一样，吃饱好揍人！ 　　饿了两天的人是给多少东西都吃得下的，苏丹一阵风卷残云扫荡而过。 　　于是，空腹，又吃多了的后果就是——他肚子疼。 　　摊在椅子上不想动，难受。 　　男人默默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 　　妖妖灵再次冒出头：【你说你是不是傻？】 　　‘哼~’ 　　苏丹没回话，只是傲娇地哼了一声，似乎吃饱喝足后整个人都变得懒惰了。 　　妖妖灵痛心疾首：【你能不能振作点！说好的吃饱好揍人呢！】 　　苏丹沉默了下，有点心虚道：‘其实，还蛮好吃的。’ 　　不然他也不会吃到撑了。 　　妖妖灵：【……】 　　不知想到了什么，苏丹突然惊了：‘难道这就是变态的战术？用美食征服我？！’ 　　妖妖灵：【……您想多了，变态的招数应该不至于这么低下吧。】 　　苏丹尚未抗议，说曹操曹操到。 第5章 画家5 　　靠在椅子上，漂亮的眼睛半眯，像只猫咪舒展身子晒着太阳般的惬意与慵懒。 　　亚特兰微微一顿，而后重新迈开脚步。 　　一杯水和两颗药丸，放到了狼藉的餐桌上。 　　“把药吃了。” 　　苏丹迅速睁开眼，看着桌上那药丸满脸戒备。 　　“干嘛？不吃。” 　　男人笑了笑，晦涩的视线滑过男孩吃撑的小肚子，悠悠道：“好吧，既然你已经不觉得肚子难受的话。” 　　说罢，便作势要拿走药丸和水。 　　“等一下。” 　　苏丹伸出尔康手，又似乎觉得这么做有点傻，立马换了个动作手肘抵着桌沿支撑侧脸颊。 　　见男人疑惑望过来的视线，苏丹：“先放着，我等会再吃。” 　　“好吧。” 　　耸了耸肩，男人转而收拾桌上的残局。 　　苏丹直直看着对方的动作，那熟练的样子似乎经常洗手作羹，很难让人想象这个看起来就是养尊处优的人物，居然会亲手弄这些东西。 　　但仔细一想，眼前的早餐十有八/九便是对方的作品，也就释然了。 　　价值几十上百万的画画的手，却只为你洗手弄羹……感不感动？ 　　苏丹一点都不感动，甚至还想往那斯文败类的脸上揍一拳。 　　目送对方的身影进了厨房，苏丹迅速恢复摊在椅子上的懒样，只拿眼角余光瞥向桌面上的那两颗药丸。 　　‘妖哥。’ 　　【咋？】 　　‘展现你能力的时候到了。’ 　　【说。】 　　‘快分析分析这药丸里有没有什么其它的成分。’ 　　【……你想要有什么其它的成分？】 　　‘比如迷药、十香软筋散什么的。’ 　　【……你小说看多了吧？】 　　‘居然没有吗？’ 　　【放心吧，只是单纯的健、胃、消、食、片，而已！】 　　‘……哦。’ 　　苏丹默默盯了两秒，然后一把将那两颗健胃消食片扔嘴里，吧唧吧唧像吃糖一样吞进了肚里，甚至连水都不用。 　　继续在椅子上摊了一会儿，感觉没那么难受了，苏丹趁着那人还在厨房里，悄咪咪地爬了起来。 　　□□的脚足静悄悄地踩在地面，光洁的大理石映出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先是往厨房里瞄了一眼，只有一个背对着他忙碌的高大背影，苏丹安静地悄悄转身，溜也。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只是当越过沙发，正往那敞开的门口走去的时候，苏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被注视的感觉。 　　待在这里两天，连他都变得有些神经兮兮了。 　　【傻瓜，看上面。】 　　四处张望的苏丹得到妖妖灵的提醒，迅速抬头，视线瞬间撞入一双金色的竖瞳。 　　趴在一个高柜上面，浑身漆黑没有一丝杂毛的黑猫，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金色的瞳仁就像是锁定了猎物般。 　　苏丹皱了皱眉，没再理会那只猫，继续往门口去。 　　然而。 　　“你想去哪儿？” 　　这熟悉的嗓音，这熟悉的语句，好像在哪里听过？ 　　苏丹步伐一僵，木着脸，默默转过身，就见倚在厨房门框的男人正牢牢看着他。 　　眉骨微微上挑，那是一张正宗的外国人的脸庞，比一般人更加英俊，半长的暗棕色卷发在脑后绑起，只有滑下来的几缕卷曲发丝轻轻搭在肩膀上。 　　嗯，形象很符合艺术家的气息。 　　但，苏丹已经看破这货的外表，内心就是一变态！ 　　身后，敞开的大门散发着胜利的曙光，苏丹默默与变态对视，你看我，我看你，仿佛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然后，展颜一笑。 　　‘——再也不见。’ 　　无声地张口，带着得胜者的笑容。 　　转身，一脚迈出大门。 　　—— 　　假的。 　　前一刻，有多高兴。 　　这一刻，就有多悲痛。 　　苏丹面对眼前速度闭合的门扉，傻眼了。 　　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出，抵在门上，冰冷的触感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 　　‘……妖哥，你咋不提醒我，这门还可以远程操控呢？’ 　　是的，此刻仍然倚在厨房门口的男人，正得意地将一个遥控器抛上抛下的玩耍。 　　妖妖灵也默了，许久才憋出一句：【变态的想法不是吾等凡人所能揣测得了的。】 　　苏丹：‘……呵呵。’垃圾系统！毁我青春！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骂我？】妖妖灵木着脸。 　　苏丹也木着脸：‘不，你听错了。’ 　　【……哦。】 　　哒、哒、哒。 　　清晰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由远及近，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苏丹还来不及躲闪，便被男人一下子困在了他与大门之间。简而言之就是，苏丹被壁咚了。 　　略蛋/疼。 　　“你想去哪儿？” 　　男人俯视而下，注视着眼前近在迟尺的面容，小巧，精致，白皙，每一个部位组合在一起，成了一种说不出的勾/人韵味。 　　男人盯着那只藏在黑发下，仅露出丁点儿的耳垂，眸色渐深。 　　这是第三句同样的话了。 　　然而，苏丹只想翻个白眼。 　　老兄，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莫名其妙被绑/架到这里，还被囚/禁了两天，你说我想干嘛？ 　　似乎是懂了苏丹沉默的意思，男人忽然笑了笑，低沉沙哑的笑声像是从胸腔内传出，带来一阵沉闷的鼓动。 　　笑声渐止，他盯着苏丹的眼，说： 　　“你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待在这里。” 　　—— 　　说实话，从一开始，苏丹就想说了，到现在，实在是憋不住了。 　　眉头皱了又皱。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犯法的？”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而作为一名公众人物，最怕的是什么？——是丑闻！” 　　“想想看，你现在年纪轻轻便名利双收，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你这个高度！然而，却因一时的糊涂，葬送大好未来，值不值得？” 　　“完全不值得啊！” 　　“你现在马上放了我，看在你并没有伤害我的份上，我便既往不咎了，也不会对任何人说，保证死守秘密！” 　　“若你实在不放心，咱们也可以签个保密协议的嘛，怎么样？” 　　亮晶晶的眼神注视着男人，眸里的期待仿佛要溢出来。 　　而男孩说了什么，亚特兰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只是盯着那张不断开翕的红唇。 　　表面浅淡的颜色像珠穆朗玛峰上的雪，又凛冽又孤高，透彻的红如火山埋葬在孤雪之下，又是那样的艳丽…… 　　苏丹说完后，便眼神期待地看着男人，企图让对方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与好意。 　　然后。 　　越来越炙热的目光仿佛要将他击穿，太熟悉了，在苏丹装睡的时候，曾不仅一次感受过，那毛骨悚然的冰冷触感似乎又一次重新回到脸上。 　　苏丹大感不妙，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发疯，但他决定先发制人——快速地伸腿，朝男人下三路猛地踹去！ 　　脸是什么？ 　　完全不知道啊！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男人的手。 　　倏地抓住了苏丹伸出的脚裸，紧紧地扣着，让他想要缩回的动作无比艰难，根本挣脱不了！ 　　于是，金鸡独立的苏丹只能瞪圆了漂亮的双眼，看着，男人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第6章 画家6 　　苏丹被狠狠地拥抱住了！ 　　薄薄的衣料就像是没有一样，苏丹能够清晰地从两人接触的地方感受到对方滚烫的温度，炽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垂的位置，伴随着似有若无的触感。 　　与装睡时被对方公主抱完全不同，那时他还能自我欺骗一下，考虑到应以大局为重，现在……简直太恶心了好吗！ 　　苏丹疯了似的挣扎着。 　　只是，禁锢着他的双臂，却像是铁铸一般，无论他多么用力，都根本无法挣脱。 　　男人埋首在他的脖颈，眼神幽暗得发红，呼吸像瘾/君子似的急促喘息，将苏丹所有的挣扎都紧紧困在怀里。 　　许久，压抑的暗沉的嗓音从男人的喉咙里传了出来，像是长时间没有喝过水的干涩沙哑。 　　“——做我的模特。” 　　只是，如果你能够放开双手，态度好好的，估计很少会有人拒绝一位大画家的请求。 　　但现在，苏丹只想冷笑：有病就快去吃药！ 　　忽然想起自己摆脱桎梏的脚，虽然上身被死死禁锢着，但——苏丹对准对方的脚趾，猛地一脚踩了下去！ 　　虽然他没有穿鞋子，但以他一个大男孩子的全部力气猛然踩下去的力度，也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男人的眉头瞬间皱起，抱着苏丹的手臂便松懈了一点，苏丹抓住机会，猛地将人一把推开！ 　　然后借着这一空隙，飞快地朝室内跑去——回到自己先前醒来的卧室，关门！上锁！ 　　仍觉得不够安全的苏丹拖过那张大床，碰——地一声，给抵在了门上。 　　做完这一切，苏丹总算是暂时性的松了口气，整个人呈大字倒在大床上，额头冒出细汗，呼吸絮乱，心脏剧烈跳动着。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脑海里，妖妖灵的碎碎念从他逃回卧室里开始，便一直没消停过。 　　苏丹：‘赶紧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妖妖灵明显忧心忡忡：【你说你，反应那么大干嘛，经过这么一件事情，你想要逃走的机会就更难了啊！】 　　苏丹面露不屑：‘得了吧，不就是发病吗，昨晚我们可是企图翻墙逃走被正面抓住了。’ 　　后面呢？ 　　他还不是好好的，甚至还好吃好喝了一顿变态做的早餐。 　　【……也是哦。】妖妖灵似乎被安抚了。 　　苏丹却觉得有些奇怪，虽然张口闭口说发病，但男人是不是真的有病他还真不清楚。 　　‘妖哥，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妖妖灵对此倒接受良好：【他是变态啊，变态有些毛病不是很正常吗？还是说，你指望一个变态能像正常人一样？】 　　苏丹默了，企图争论：‘我看他不发病的时候挺正常的啊。’ 　　【知道汉尼拔吗？】 　　‘……干嘛突然提这个人？’ 　　【一个智商极高，思维敏捷又很有教养的心理医生，他沉着、冷静、知识渊博而又足智多谋，就是有点小爱好。】 　　‘停停停，别念了。’ 　　苏丹一脸惊恐：‘你不会是想说他们是一类人？’ 　　【也差不多吧。】 　　‘但亚特兰·本不吃人/肉！’ 　　【性质不一样啊，谁规定是变态就一定要吃人/肉？而且，你是不明白一些艺术家的执着与变态。 　　梵高认识吧？著名的绘画大师，他曾经就割掉了自己的耳朵，只为了画自画像。达芬奇花整整十年的时间，才完成了蒙娜丽莎的微笑。】 　　苏丹听得目瞪口呆。 　　最后，妖妖灵语重心长地总结了一句：【所以说，变态的思维不是吾等凡人所能理解的，明白了吗？】 　　苏丹只有猛然点头。 　　说完后，妖妖灵感叹：【相信你也看过某些外国小说，像什么画家为了自己能够画出一幅惊世作品，而将人绑架杀害，刀刃割开肌肤，艳红的鲜血绘成玫瑰……】 　　苏丹猛地打了个寒颤，满眼黑线。 　　‘我知道了，努力逃脱变态！你可以将你故事里的被害者——我，给去掉了，谢谢您！’ 　　妖妖灵笑嘻嘻：【我这不是想让你有点动力嘛。】 　　苏丹无语：‘……我已经很有动力了。’ 　　即使不是因为任务，他也觉得必须要逃离这里了，谁知道某天一觉醒来，他会不会就发现，自己成了一幅永恒的画作呢？ 　　一睡不醒的那种。 　　对了，苏丹突然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妖哥。’ 　　【嗯？】 　　‘我想请教一下，如果可能也许，任务失败了的话……’ 　　【放心吧，系统没有抹杀功能，只不过任务会重启而已。】 　　‘那任务重启的意思是……？’ 　　【重头再来。 　　——顾名思义，也就是说如果你一直失败，反复失败。那么，这个世界也会一直重新开始，反复开始，直到你成功完成任务！】 　　……呼吸突然沉重。 　　沉默片刻，苏丹：‘我觉得我还是死了算了。’ 　　生无可恋.jpg 　　摊在床上不想思考人生的苏丹，忽然感觉自己的脚似乎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蹭过。 　　撑起身子，低下头。 　　猫？ 　　纯黑的柔软的毛发，头顶两片尖尖的耳朵，金色的瞳仁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清澈地倒映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 　　苏丹将这只黑猫抱起来，左右晃了晃，而黑猫也温顺地任由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一动不动。 　　“这猫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刚才还看到在大门玄关的高柜上趴着。 　　【注意看，不是同一只猫。】 　　脑海里传来妖妖灵的提醒，可苏丹左右看了又看，愣是没看出有什么区别。 　　‘难道是同一胎生的？’ 　　【估计是吧。】 　　翻看黑猫的时候，苏丹倒发现了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 　　一个戴在黑猫脖子上的黑色项圈，橡胶的材质紧紧扣着脖子，却不会对黑猫造成什么不适。 　　苏丹拿的是挂在项圈上的一个小巧又精致好看的物件，同样是黑色，琉璃的表面泛过细微的光泽。 　　不过也没啥稀奇的，养猫的人一般都喜欢在小猫身上挂点饰品，或是联系方式，以防止小猫丢失。 　　所以苏丹只是看了一眼便没再关注了，直接将手里的黑猫往床下一抛。 　　小东西倒是挺敏捷，身子在空中转了一圈，便轻盈地落在大理石地面，细长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晃动。 　　苏丹收回注视的眼神，继续往大床上一趟，思考怎么才能逃离这个鬼地方。 第7章 画家7 　　苏丹一直在卧室内待到了太阳西沉，直到房门突然传来一阵敲击的声响。 　　‘叩叩叩’ 　　从昏昏欲睡中瞬间惊醒过来，苏丹侧耳一听。 　　不疾不徐的敲门声仍在继续。 　　属于男人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扉，传进室内微微有些失真。 　　“……做了晚饭，你要不要出来吃？” 　　苏丹没有动，亦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似乎听到一声短促的轻笑，随后敲门声渐止，男人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窗外，红彤彤的太阳正往西方下沉，橘红的色彩映出半边天，夕阳丝丝缕缕地倾斜进屋内，铺设在光洁的地面。 　　渐渐的，那橘红色的光影逐渐往窗外缩短，天空开始向深沉的墨蓝色过度。 　　花园内的室外灯闪烁了下，然后幽幽亮起，完全变成深黑颜色的夜幕，点缀上了璀璨的星空。 　　而我们的主角——苏丹，则摸了摸自己干煸的小肚子，幽幽叹气。 　　“唉~” 　　好饿。 　　想吃。 　　今天也就早上的时候吃了一顿有点丰富的早餐，这对他一个正在长身体的青少年而言，塞牙都不够。 　　苏丹选择性遗忘了自己吃撑的画面。 　　盘腿坐在床上，摸着下巴，沉思状。 　　‘妖哥，你说那人会不会就在门口外守着我？’ 　　【您想多了。】 　　苏丹：…… 　　行8。 　　略一叹气，苏丹动作轻巧地下了床，来到门口，耳朵贴在门上。 　　目睹他这一系列动作的妖妖灵：【……】 　　“妖哥，虽然之前你说过这栋别墅里没有一个摄像头，但我不太放心，要不你再扫描一下？” 　　妖妖灵没好气：【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没呀，这不是怕有个万一嘛。’ 　　而且，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没个摄像头吧？苏丹忍不住生出怪异的感觉。 　　【一个都没有，安心了吗？】 　　不过有了妖妖灵的强力保证，苏丹总算放下心。 　　他拿下贴着门扉的耳朵，小心翼翼将床从门上拉开。 　　‘咯—’ 　　黑暗中，一道门扉被悄悄然地拉开了一条缝隙，随后，一双眼睛出现在门后。 　　半响，一道瘦削的身影静悄悄地走了出来。 　　朦胧的月光从窗户照射进来，空气清幽静谧。 　　这里是二楼，房间有三个，而他的卧室在最里边，想要走下楼梯就必须经过前面两个房间。 　　苏丹不确定男人的卧室是不是在这层。 　　不过，既然妖妖灵说了没摄像头，那就好办多了，只要男人不会三更半夜抽风走出来，跟他正面碰上。 　　猫着身子，镊起脚。 　　像道幽灵般掠过走廊，然后下楼。 　　目标……厨房？？ 　　苏丹打开冰箱，幽幽的光芒映出那张精致好看的脸庞，如果不是正微微扭曲着的话。 　　为什么，这偌大的一座别墅，主人也是一个经常自己洗手弄羹的人，而冰箱里却空无一物？！ 　　那干净得不沾染一丝灰尘的表面，亮光闪闪简直就跟刚买回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虽然很想用力甩上冰柜门，但考虑到可能造成的声响，苏丹……默默咽下了这口血。 　　‘妖哥，扫描食物。’ 　　他不相信什么食材都没有，所以一定是藏起来了。 　　【拒绝。】 　　‘蛤？’ 　　苏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拒绝。】 　　‘为什么？’ 　　他现在饿得要死，跟他站在同一阵营的系统居然不想着帮他？还要不要完成任务了？！苏丹一脸狰狞。 　　妖妖灵沉默。 　　苏丹却忽然灵光一闪。 　　‘该不会是你，扫描不出来吧？’ 　　妖妖灵继续沉默。 　　‘……真被我说中了？’ 　　妖妖灵还是沉默。 　　而苏丹……简直想仰天大笑，终于被他找着机会狠狠怼妖妖灵一波了！ 　　‘——真没用。’ 　　良久，苏丹冷冷吐出这么一句。 　　……真冷。 　　直到苏丹的肚子再次传出抗议的叫声，沉默许久的妖妖灵终于又了反应。 　　【你是不是傻？】 　　这话好像有点耳熟？ 　　【现在，转身出门。】 　　‘……干嘛？’ 　　【然后你就会看到，一桌的惊喜。】 　　苏丹挂着一脑门的疑惑，走出厨房，然后根据妖妖灵的提示，左拐。 　　这个方向不就是…… 　　脚步蓦然顿住，苏丹静静看着前面。 　　确实是惊喜，只不过是惊大于喜。 　　月光从窗外倾洒而下，覆盖在地面，丝丝缕缕，飘浮在空中的尘埃泛起细碎的微光。 　　暴露在月光下的餐桌，桌面并非空无一物。 　　在蓝色的餐布上，一个个半圆形的透明罩子，反扣在上面，足有五六个之多。 　　苏丹慢慢地走过去。 　　离地近了，透明玻璃罩子下的东西也随之清晰地映入眼帘。 　　那是一道道丰富的菜肴。 　　有荤、有素、有饭、有汤。 　　卖相一绝。 　　‘这是……？’ 　　【估计是吃剩的吧。】 　　‘……哦。’ 　　眼见苏丹一直没有动作，妖妖灵忍不住催促：【愣着干啥，你不是饿吗，快吃啊。】 　　苏丹欲言又止：‘我，这不是怕有毒嘛。’ 　　妖妖灵翻了个白眼：【放心吧，没毒！】 　　于是苏丹放心的走到餐桌前坐下，掀开罩子，对着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只差流口水了。 　　‘这个好吃。’ 　　‘这个也不错。’ 　　‘美味！’ 　　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喋喋不休地骚扰着系统。 　　【吃就吃，你赶紧闭嘴！】 　　苏丹反驳道：‘闭嘴了还如何吃东西？’ 　　妖妖灵：【……】 　　于是，直到扫荡完，妖妖灵才终于松了口气。 　　“呃~” 　　苏丹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打了个小饱嗝，就这么摊在椅子上不想动了。 　　人吃饱了就想睡觉的道理也不是没有根据的，至少现在苏丹就有些昏昏欲睡。 　　努力撑起闭合的眼皮，迷蒙的视野里，一道几乎要融入黑夜的娇小影子立在窗台上，舔舐着自己的爪子，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泽。 　　苏丹打了个呵欠，慢悠悠起身，游魂似的飘回了之前的卧室。 　　一夜好眠。 　　…… 　　隔天。 　　在太阳晒屁股的时候，趴在柔软的被褥内睡得正香的苏丹，突然睁开了双眼。 　　眼神先是迷蒙了几秒，才逐渐清晰。 　　然后，眉头倏地皱起，显然是记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了。 　　不过随后，皱起的眉头纾解开，因为他看到房门依然紧闭着，也没有什么人进来过的迹象。 　　脑袋蹭了蹭柔软的被子，苏丹恋恋不舍地起身，进卫生间洗漱。 　　再出来的时候，苏丹坐床上开始发呆。 　　中午。 　　肚子传出咕咕的叫声。 　　“唉。” 　　苏丹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现在不是很想面对那男人，但，终究是要踏出这一步的，与其龟缩在房间里受罪，甚至有可能会触怒男人的危险。 　　苏丹……默默打开了房门。 　　况且，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有备用钥匙？ 　　然而，正当苏丹大着胆子迈出去的时候，却发现别墅内安静的异常，没有一点声音。 　　带着疑惑，步下一楼，转了一圈，依然没有见到某个男人的身影。 　　难道是还没起床？ 　　不可能吧，而且现在都中午了。 　　苏丹在餐厅里看到了一桌新鲜的食物，昨晚狼藉的现场已经不复存在了。 　　想到这儿，苏丹有点忍不住捂脸，昨晚偷吃完后竟是什么都没有收拾。 　　在餐桌前坐下，苏丹已经很习惯地拿起筷子，开始了吃饭。 　　一面吃着，一面还有空想男人去哪了的问题。 　　【你不觉得现在就是一个大好机会？】 　　妖妖灵的话，苏丹秒懂。 　　于是他回了一句：‘了解。’ 　　不过，还是等他先吃完饭再说。 　　一刻钟后，吃饱喝足的苏丹扔下一桌狼藉，慢悠悠地晃出了餐厅。 　　‘首先，我们需要确认一下，那人是不是真的出去了。’ 　　至于如何确认，简单，挨个地儿找找就行了。 　　一楼不在。 　　二楼…… 　　苏丹哒哒哒步上楼梯，哦忘了说，光着脚走路是没有声音的。 　　是的，我们的主角现在依然没有鞋子穿。 　　站在最接近楼梯口的第一间房门前，苏丹伸出手，意料之外地居然打开了？ 　　随着门扉一点点开启，里面的景象也随之一点点展现在苏丹眼前。 　　一桌一椅一床，简洁得不能再简洁的房间，与他的卧室同款的配套。 　　……白期待了。 　　视线扫了一圈，苏丹立马退出。 　　接着是第二个卧室。 　　门把手同样一拧就开，本以为这么简单就能打开的门估计也是配套房，却在他望向里面的时候有了惊喜。 　　虽然还是一样配套的简洁家具，但里面却有着生活的痕迹。 　　想想这栋别墅目前就他和男人两个人，那么是谁在里面住的问题，其答案不言而喻。 　　带着某种不怀好意的心思，苏丹走进了房间内，倒没注意跟在他身后溜进来的一只小黑猫，细长的尾巴在空中轻轻晃动。 　　“让我找找，是不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话落，苏丹便开始了一阵翻箱倒柜。 　　抽屉被打开，里面的东西都取出撒在地面，书桌上整齐叠放的几本书被碰倒，就连床上也未幸免于难。 　　一阵破坏过后，苏丹看着现场，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的一口郁气也总算是出了。 　　对此，妖妖灵只有俩字送他：【幼稚。】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妖妖灵明显贱贱的口吻：【可我既不站着，也不坐着，更没有躺着。】 　　苏丹：‘……别跟我说话，心累！’ 　　退出房间，苏丹又在二楼逛了一圈，没发现人。 　　三楼。 　　也是顶层。 　　只是很快地，苏丹遇到了阻碍。 　　在前往三层的楼梯口，有一扇门，并且是被锁着的，需要密码或指纹才能进入。 　　什么鬼？ 　　苏丹圆瞪着眼睛，两三秒后，败下阵来。 　　脑海里，妖妖灵的声音悠悠道：【别忘了正事儿。】 　　‘明白，不用你提醒。’ 　　然而，当苏丹返回一层，发现大门是闭合着的，所有的窗户也都是封闭式的…… 　　不想放过任何机会的苏丹又一次来到二层。 　　果然。 　　上次被他轻松拉开的，休闲客厅的推拉门，此刻竟然上了锁。 　　现在，整座别墅，就是一个没有出口的封闭的牢笼。 　　而他，则是那只被困在牢笼里的小白兔。 　　弱小可怜又无助.god 第8章 画家8 　　傍晚，大片橘红色的云朵照映半边天，在夕阳暖和的光线中，苏丹站在二楼客厅的落地玻璃窗前。 　　手掌轻轻贴在落地窗光滑的表面，眼望着夕阳一点点下沉。 　　这是第四天了。 　　从原主被绑架到这里，意识清醒的时间。而且，当时原主昏迷到他的到来，期间过了多久亦不得而知。 　　在法律上，一个人失踪二十四小时便可立案，而他绝对是超出了那个时间。 　　那么，外面是不是已经针对他失踪的事展开了调查？ 　　可惜这里什么都没有，电视、电脑、手机，任何可以上网的东西，甚至连一台座机都没有。 　　他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而先前的考虑——依靠警方的力量脱离这里，可行性还是一个未知数，若万一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 　　况且，四天了，仍毫无动静，基本可以排除掉这个方法了，只怕再等多久也是徒劳。 　　一辆银色外壳的小车从山下道路的转角现出车形，出现在苏丹的视野，由远及近。 　　外面的铁栏杆自动开启，小车缓缓驶进别墅内。 　　看到这儿，苏丹便不感兴趣地收回了视线，车上之人的身份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果然，几分钟后，熟悉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眼睑微微垂下，苏丹慢慢地侧过了身，望向对方。 　　在男人眼里，那缓慢侧过身子的男孩，似乎有万丈光芒从他身后倾斜而下，夕阳的光芒温柔地舔舐着那白皙的皮肤，描绘精致又优美的侧脸线条。 　　那一瞬间，亚特兰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使。 　　回过神，嘴角不自觉地缓缓勾起，微敛的眼皮遮住其中的深意，男人迈开腿，移动不知何时愣在原地的步伐，向站在落地窗前的人走去。 　　“很无聊？” 　　自然而然的话语从男人口中流淌而出，仿佛他们是认识了许多年的老朋友般熟稔。 　　只是，在他伸手似乎想要触碰自己前，苏丹后退一步避开了那只手。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在夕阳中似乎染上了一丝金色的瞳仁，充满着别样鲜艳的活力。 　　男人顿了一下，放下手，那张面对无数人显得冰冷且沉默寡言的面容，此刻却看不到一点冷漠的意思。 　　他带着微微地笑意，连那双暗棕色深邃的眼眸都仿佛蕴藏着无尽深情的温柔，尤其是在它注视着苏丹的时候。 　　而被一个男人这么看着的苏丹，只觉得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像是没看到男人一瞬间皱起的眉头，苏丹接着道： 　　“非法拘禁是犯罪行为。” 　　暗棕色的眼睛深深凝视了他一会儿，皱起的眉骨忽然纾解开，男人带着笑意道： 　　“然后呢？” 　　苏丹一愣，这次换成自己蹙起眉了。 　　而男人在他的沉默中靠近过来，高大的身形带着一种压迫感。 　　“这好像你是第二次这么说了吧。” 　　他在与苏丹靠得极近的地方站定，呼吸絮绕着彼此间的气息，嘴里吐出仿若咏唱调的话语，眼神深沉。 　　“而我也第二次回答你：你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待在这里。” 　　—— 　　苏丹……翻了白眼。 　　毛病！ 　　不过在说完这句话后，男人便自动离开，下了一楼。 　　苏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侧头看着太阳落山，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天际后，他踌躇了一下，也转身下了楼。 　　在客厅里没有见到男人的身影，苏丹步伐一转，往厨房走去。 　　还未接近，便听到了里面传出的烹饪声响，以及逐渐弥漫开的浓郁的食物香味。 　　糟糕，居然有小鸡炖蘑菇！ 　　苏丹感觉自己的口水要流下来了。 　　步伐不自觉地飘到门口，探头往里望。 　　厨房里面的空间并不小，U型橱柜，中间还能放下一个长条岛台，白色大理石台面，没有污垢，整体很干净。 　　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半长的暗棕色卷发在脑后扎成小揪，腰间系着一条蓝色围裙，微微弯腰，肩膀一耸一耸，似乎正在切着什么东西。 　　不过，苏丹的视线明显不在这个人身上。 　　架在烟机灶上，瓷白的瓦罐口小身大，火舌在底部匀称燃烧，一缕烟雾从盖子上的小口袅袅升起，又飘散在空中，带出令人忍不住垂涎三尺的迷人香味。 　　【流口水了。】 　　苏丹下意识擦了擦嘴唇，然后顿住，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妖妖灵：【吃货！】 　　‘吃货咋地？世间无数美食，可怜某人就是想吃都吃不到。’ 　　苏丹耸了耸肩，又摇头叹息。 　　只差没被指名道姓的某人：【……我们系统又不需要吃东西。】 　　‘吃货跟填饱肚子是两码事，是对美食的一种独特的向往与追求，可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吃的，不然为什么说有那么多的美食爱好者，或美食家？’ 　　【……】妖妖灵默默退散。行吧，吃货惹不起。 　　苏丹艰难地将视线从瓦罐上挪开，看向四周，除了正在煲的小鸡炖蘑菇外，他在中间的岛台上还看见了各种各样的还未烹饪的菜式。 　　有鱼、虾、猪肉、排骨、鸡蛋、菜花、西红柿、茄子、青椒，以及各种青菜……等等等等，堆满了一大桌。 　　苏丹甚至在旁边的水盆里看见了螃蟹……他这是将一整个菜市场都搬回来了吗？ 　　除此之外，苏丹还看到了一本被单独放在一边台面上的书籍，大概两指厚。 　　眯了眯眼，苏丹用他5.1的优秀视力看过去，摊开的书籍表面有一张美食配图，下面则是一些文字。 　　在配图右上角，是用古体草书描写的八个字：中式菜谱制作大全。 　　……难怪，这两天他吃到的食物都是热菜，连早餐都是什么包子豆浆葱花饼啥的。 　　也不知道这人练了多久，如果是为了迎合他z国人的口味，才刚开始学的话……未免也太天赋异禀了吧？！ 　　苏丹觉得他完全可以不用画画了，去当个厨师挺好，待遇肯定很高！……这样的话他也能放过自己了吧。 　　妖妖灵：呵呵。 　　这时，男人似乎也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苏丹，转过身，然而未等他开口，视线一不小心扫过来的苏丹却突然噗嗤地一下，笑喷了。 　　你能够想象的到吗？ 　　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居然戴着一条印着小黄鸭图案的蓝色围裙？！ 　　苏丹此刻只有四个字送他：滑稽、可笑。 　　男人顿了顿，似乎一时间不理解他为什么发笑，不过当看到男孩一直盯着自己的围裙时，也反应过来了。 　　嘴角微勾起一个弧度，亚特兰慢慢向他的东方美人走去。 　　“很好笑？” 　　磁性的嗓音传入耳朵，苏丹低头咳嗽了一下，再抬起头的时候，那忍俊不禁的表情也恢复了平静。 　　他开始睁眼说瞎话：“没有。” 　　“呵呵~” 　　男人低沉一笑，然后在苏丹未反应过来之前，突然伸出手，指腹滑过苏丹的嘴唇，柔软的触感，带起一道艳红的痕迹，如同抹了胭脂般。 　　苏丹瞪大双眼，快速撇过头，却还是被男人触碰到了嘴唇。 　　他抿了抿唇，湿润的有点甜的味道，不过让他更气愤的是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 　　“你干什么？！” 　　只是，男人却微微眯起眼，状似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愉悦地勾唇微笑。 　　“嗯，很好看。” 　　苏丹：我……&*#—&&%!&(MISSING)#…… 　　…… 　　真正吃到饭是一个小时之后了，而男人抹在他嘴唇上的东西，只是一种果酱。 　　吃饱喝足后，苏丹像只猫咪慵懒地摊在椅子上，眼见男人起身收拾残局，他忽然开了口： 　　“你不是想让我做你的模特吗？” 　　男人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住，慢慢抬头，一双棕色的眼眸幽暗深邃。 　　“嗯？” 　　苏丹：“可以。” 　　——先假装屈服，然后趁敌人松懈，再一举逃脱！ 第9章 画家9 　　苏丹跟在男人身后，哒哒哒上了二楼，脚步未止，转而往三楼的方向走去。 　　他看着男人将食指按在密码锁上，随着一声清脆的喀嚓声，那扇锁在三层楼梯口的木门，缓缓开启了…… 　　像是解锁了一道陈旧的封印，释放出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如所有的普通人一样，苏丹也并不是很理解那些艺术作品中所要表达的意思，光线、色彩、浓度等等，他一概不知。 　　只会在看到自己觉得好看、又喜欢这种颜色的时候，才发出喜悦的惊叹。 　　但现在，整个三层被打通，中间没有一面墙壁遮挡，开阔，却又不显得空旷。 　　是因为那些挂在墙壁上的画作，琳琅满目，那扑面而来的浓郁色彩就仿佛要溢出画框。 　　即便是如苏丹这般不懂艺术的人，也觉得这些画很厉害了。 　　不自觉跟随着前面男人步伐走进去的苏丹，一双眼睛左顾右盼，这个比起艺术展厅也不遑多让的画室。 　　突然，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一双手及时将他扶住了。 　　“小心点。”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苏丹迅速抽回手，扬笑道了声谢谢。 　　他这才发现，比起一楼二楼那纤尘不染的环境，这里却显得又脏又乱。 　　地面是用原木地板铺设，脚踩在上面的触感比大理石地面要好，只是，之所以说脏是因为，木地板上洒落了许许多多的颜料，虽然这些颜料都已经凝固了。 　　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个画架，角落堆积着一些画框，有空白的，有仅露出一角的成品画作，苏丹还看到了好多堆积在地面上的书籍，封面上全是英文。 　　他刚才一不小心踢到的，就是一小摞书。 　　男人在他挣脱开后仿佛浑然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深邃的视线隐晦掠过他光裸的脚足，那白皙的肌肤轻轻踩在木地板上，与旁边凝固成一团的肮脏色彩成鲜艳对比。 　　亚特兰站在一个画板前，上面是新装订好的洁白画布，在他的眼前，则是他的模特。 　　那里有把椅子，男孩动作自然地坐在椅子上，因为画家并没有要求什么，他便带着些好奇的目光望向四周，神情又似乎漫不经心的。 　　亚特兰轻轻挑眉，视线从男孩的头顶往下，柔软的黑发散落在脸颊，眉淡如秋水，形状完美的唇也是浅淡的颜色，让他不禁想起了那晚，殷红的色彩涂抹在这唇上，像抹了胭脂般艳丽。 　　握着画笔的手指不由微微收紧。 　　亚特兰的视线最终定格在男孩的眼睛，然而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眸却并未往他的方向看上哪怕一眼，似乎周围的画作比他更吸引他的目光。 　　这个想法令亚特兰有些微不悦了，他突然想改变一下今日的主题。 　　坐在椅子的苏丹突然打了个寒噤，他摸了摸自己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疑惑天气是不是变凉了？ 　　但感受到的气温还是一样的，不冷不热，是恰恰好让人觉得舒适的温度。 　　不过很快，苏丹就没心思关心天气的问题了，只听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宽旷的画室内忽然间响了起来。 　　男人说：“把衣服脱了吧。” 　　…… 　　苏丹……苏丹将下意识抱胸的手慢慢放下，垂在膝盖，目光对上男人直视过来的眼神。 　　“你说什么？” 　　像是没有听清楚的装傻充愣。 　　亚特兰倒不恼，握在手上的笔杆敲了敲画板，慢悠悠道：“今天的主题是人体艺术。” 　　他看着苏丹，下巴微抬，那眼神就像是在说：你不脱衣服怎么画？ 　　苏丹：…… 　　“那就换个主题！” 　　男人：“之前是谁说愿意当我的模特？” 　　苏丹：mmp如果不是为了逃离这里，这个模特谁爱谁当！ 　　苏丹心里的腹诽男人肯定是听不到的，表面上他也坚决不出卖肉/体—— 　　“就这样画，不然免谈。” 　　他仰起下巴，傲娇地说。 　　在男孩的背后，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面对别墅后园，挑高的视野让人看不到下面的游泳池，只有蔚蓝的天空，白云飘过，而他整个人就像是坐在云端里一样。 　　亚特兰感到了一种微妙的悸动，血液在心口中微微发烫。 　　这种变化令他忽然对男孩有了极大的宽容，倒不再反驳对方对人体艺术的抗拒，只是还不够。 　　男人在苏丹警惕的眼神中离开了画板，向他走过来，在苏丹想要逃离的时候，轻轻飘出了一句： 　　“别动。” 　　苏丹尚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了。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男人看着他的那种眼神，可怕，深沉，就仿佛一种嗜人的野兽。 　　亚特兰·本拥有一双好看的手，宽大，修长，又骨节分明。想起对方画师的身份，无数美好的作品从他手下诞生，也就理所应当了。 　　只是，当那双手移到苏丹线条漂亮的脖颈，上面细小的绒毛却根根竖起。 　　那双手渐渐往下，为他扣紧的衬衫解开了第一颗扣子，然后是第一颗，第三颗，白皙精致的锁骨在其中若隐若现。 　　直到那双手移开，一动不动的苏丹才猛然喘了一口气，原来竟在不知不觉中，他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反应过来后，苏丹对男人怒目相视。 　　“你干什么！” 　　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 　　解开扣子露出锁骨的男孩少一抹纯净，多了一丝魅惑，可偏偏他本人却毫无所知。 　　“既然你不愿意脱衣服，那就这样吧。” 　　苏丹疑狐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放过自己了。 　　男人却已经回到了画板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画笔，沾了颜料，涂抹在画布上，一点一丝勾勒出优美的轮廓。 　　沉浸在作画的男人仿佛感受不到外界的信息。 　　苏丹一开始还正正经经地坐在椅子上，然后曲起双腿压在屁股底下，成了蹲坐的姿态，后面又翘起了二郎腿，白皙的脚丫子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无聊。 　　做模特实在是太无聊了。 　　苏丹整个人摊在椅子上，脑袋向后仰，瞳孔逐渐涣散，俗称发呆。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 　　脑海里，有只妖妖灵在碎碎念。 　　苏丹：‘能不能换了词儿？’ 　　妖妖灵：【我觉得这句诗最符合当前的情况——天，也就是我，降大任，降下任务，于是人也，给你。 　　结合起来就是：我降下任务给你，而你为了完成任务必然要忍耐、劳累、饥饿，然后坚定完成任务的决心，最终获得成功！】 　　苏丹：……神特么的逻辑。 　　完成画作的时候已经是三小时之后了，在男人说出“好了”这句话时，苏丹立马跳离了椅子。 　　他觉得他暂时不想看到这把椅子了，虽然上面铺着软垫，扶手和靠背雕刻有精美的纹路，是把高级椅子。 　　一般人在这个时候，估计便是想要看看画画得怎么样，苏丹也不例外，然而等他来到男人身边，画板却被男人扯过来的一块白布盖住了。 　　什么都看不到。 　　好歹是作为这幅画中的模特，欣赏不到自己的苏丹岂会罢休？ 　　手指悄悄捏住白布的一角，将要掀开的时候却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住了手腕。 　　沿着那只手掌往上，撞入一双深沉的暗棕色眼眸。 　　苏丹顿了顿，歪过脑袋，说：“看看不行？” 　　好一会儿，男人才道： 　　“以后你会看到的。” 第10章 画家10 　　夜，乌云遮住星空。 　　好孩子的苏丹早早便上床睡觉去了，况且，在这种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电视等的消遣工具下，他除了睡觉外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妖妖灵在他脑海中数着绵羊，励志要将他催眠，在数到六千多的时候，渐渐朦胧的意识彻底进入梦乡。 　　夜深人静。 　　清凉的晚风自窗外拂过，扬起落地的白色纱帘在夜幕中轻轻飘荡。 　　伏在窗台上的黑猫忽然耳朵一动，慢慢地抬起身子，散发着幽光的金色瞳孔，倒映出一道诡谲的影子。 　　哒、哒、哒。 　　皮革敲击地面传出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夜中似乎显得格外清晰又响亮。 　　它不快不慢、不疾不徐，仿佛带着有种莫名的规律，清晰地响在人的心底。 　　睡梦中，苏丹的眉头逐渐皱起，像做噩梦般有些不安。 　　一只手从黑暗中探出来，轻轻拨开散落在脸颊上发丝，移动到微皱的眉心…… 　　苏丹微皱的眉头渐渐纾解了，睡得有些通红的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意识进入更深的梦境。 　　…… 　　哒、哒、哒。 　　…… 　　翌日，温暖的太阳光线从窗外投射到床上。 　　苏丹翻了个身，背对太阳光，继续睡。 　　直到暖和的温度渐渐变得炙热。 　　苏丹受不了地翻身起来，半眯的眼眸扫过大开的窗户。 　　‘妖哥，去把窗帘拉上！’ 　　【你是睡傻了吗？】 　　‘哼哼，这点小事都办不到，要你何用！’ 　　【……呵呵。】 　　妖妖灵果断切掉联系，它怕再说下去，估计连它自己的智商都被拉低了。 　　苏·没智商·丹，待在床上缓了一下神，然后爬下床，脚底冰冷的触感令他一啰嗦，总算是彻底清醒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光裸的脚，眉头微蹙。 　　早餐时间，苏丹快速扫荡完，随即跑到大面积的落地窗前，手指微微弯曲，使劲在上面敲了敲。 　　隔着一层玻璃的室外，亚特兰·本正穿着一身休闲服饰，带着皮质手套，拿着剪刀，正在修剪花园里的蔷薇。 　　一株株怒火绽放的蔷薇花，被他喀嚓一声剪下来，放到了脚边的篮子里。 　　还有一些生长调皮的枝叶，皆被修理得整整齐齐，翠绿的嫩叶飘飘扬扬撒落在小道上。 　　防弹玻璃的名头不是虚的，任由苏丹在里边敲断了手指，甚至拿脚去踹，外边也都听不到任何一点声响。 　　亚特兰仿佛似有所察地侧过头，终于看到了落地窗内一脸愤闷的男孩。 　　“？” 　　苏丹手口并用，比划着，意识是自己也要出去。 　　亚特兰摇了摇头。 　　苏丹：“……” 　　不给出去就不给出去！ 　　苏丹干脆利落地回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来，脚丫搭在茶几上，双手环胸。 　　室外。 　　亚特兰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放下剪头，抱起那一篮子的蔷薇花，向大门走去。 　　他先是将东西放在台面上，然后进卫生间洗了一下手，才慢悠悠来到苏丹所在的沙发。 　　“生气了？” 　　视线从那两只搭在茶几上的脚丫子滑过，沿着被裤子勾勒出的修长腿型，往上，看向男孩此时面无表情的脸庞。 　　“不敢。” 　　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眸直直望着前方，即不眨眼，也不看男人，连嗓音也是平平淡淡的。 　　亚特兰顿了顿，低低一笑，忽然在男孩身边坐下了。 　　“你想出去？” 　　这话一出口，男孩终于有动静了。 　　他缓缓转过脑袋，将脸对着男人的方向，彼此间如此接近的距离，亚特兰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苏丹将脸对着男人，依然木着脸庞，嘴里吐出嘲讽的话语： 　　“只是某人不给而已。” 　　然而，某人却突然认真地垂头思考了一下。 　　“让你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 　　苏丹佯装平静的眼眸顿时闪过惊喜，能出去=逃离这里的机会增大！ 　　男人的声音在继续：“只是……” 　　“只是什么？！” 　　苏丹觉得，无论是什么样的要求他都没问题，都可以接受，反正天高海阔任鸟飞。 　　男人并没有立即回复，只是神秘一笑，慢慢地起身离开了客厅。 　　苏丹目送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一脑袋问号。 　　不过并没有让他等太久，男人的身影便再次出现，只手里多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什么东西？” 　　【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妖妖灵也在昂首观望，涉及任务完成的条件，它当然要好好关注一下。 　　苏丹眼角微微抽搐：‘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按照一般的发展规律计算的嘛，通常在主人公即将要获得胜利的时候，总会一波三折。】 　　苏丹：‘……’ 　　而随着盒子缓缓打开，里面的东西也随之展现在众人眼前，苏丹……特别想掐死妖妖灵这只乌鸦嘴。 　　那是一个一指宽的金属圆环，银色的表面划过冰冷的光泽，跟苏丹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某种危险的物品，很相似。 　　亚特兰将圆环从盒子里拿出来，看着苏丹，神情有些似笑非笑。 　　“看样子，你已经猜到了？” 　　苏丹木着脸：“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让你出去也可以，只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 　　他扬了杨手上的圆环，眉梢微挑，笑道：“戴上它。” 　　苏丹：我突然不想出去了，谢谢。 　　【别急着拒绝！】 　　‘？’ 　　【想想看，到时候你可能都已经完成任务，脱离这个世界了，有没有这个东西对你都没影响。】 　　好像有点道理。 　　【现在先答应下来，得了可以自由出入的权利再说，对咱们后面的逃跑计划也有很大帮助啊。】 　　苏丹看着男人手上的金属圆环。 　　“这是什么？” 　　“一个可以约束你的小东西。” 　　亚特兰·本确实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他并不禁锢你的手脚，让你可以在别墅内自由行动，却制造了另一个牢笼。 　　在这个有限空间的鸟笼里，他给你喂食，给你栖息地，降下你的戒心。 　　当你重新生出想要逃离鸟笼的欲/望，他又以退为进，看似放你自由，却在你不知不觉中，将你整个人套了进去，给你自由的脚铐上枷锁。 　　由始至终，你都在他的手掌心中，飞不出去。 　　不过，苏丹可不是他养的那只鸟。 　　手指轻轻搭上金属圆环，传来冰凉又细腻的触感。 　　苏丹看着男人深邃的眼睛，忽地莞尔一笑。 　　“你要亲自给我戴上吗？” 第11章 画家11 　　站在别墅大门外，面对花园中怒火绽放的蔷薇花，苏丹张手伸了个懒腰 　　啊~终于出来了。 　　随即点了点戴在脖子上的金属圆环，在脑海里问系统： 　　‘说吧，你怎么解决这玩意儿？’ 　　【等你彻底逃脱再说。】 　　苏丹：……坑货！ 　　不过，总算是可以出来了，可操作的余地也增大了不少。 　　至于，脖子上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客厅沙发，亚特兰尚坐在原地，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神色怔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刚才，桎梏的枷锁被他亲手戴上，环在白皙脆弱的脖颈，喀嚓一声，彻底锁死。 　　眸色似乎变得有些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亚特兰从沙发上站起身，缓步来到落地窗边。 　　透过透明的玻璃，晨曦的阳光倾洒在花园的每一个角落，蔷薇尽情舒展着枝叶与鲜艳夺目的花朵儿，仿佛在享受阳光的洗礼。 　　然而，在亚特兰的眼睛范围，却只有置身于花园中的那个人。 　　站在一条小路边，微微弯下腰，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一朵灿烂的蔷薇花，神情有种天真且无意识的好奇。 　　亚特兰内心深处忽然涌出一股冲动，他希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装得下自己…… 　　此时，站在花园里的苏丹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人偷窥，他正在脑海中跟妖妖灵聊天。 　　‘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啥事儿？】 　　‘我怀疑这别墅是亚特兰·本的一座私人住宅。’ 　　妖妖灵翻了个白眼：【废话，这是个人都知道吧。】 　　‘你听我说完。’ 　　【好的，您继续。】 　　‘像一般的公众人物，比如演员之类，拥有很大名气的，为了避免粉丝和狗仔队的骚扰，都会有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基地对吧？’ 　　‘可能像这样的住宅有很多个，用来养情人也好，干什么的也罢，但总有一个是他主要居住的。’ 　　【理由？】 　　‘很明显啊，你看这些园艺，一看就是经常被修理。而且，三楼的那个画室，不就更说明问题关键了吗？’ 　　妖妖灵沉默了一下：【好吧，假如你说的都是对的，你发现了一个无数粉丝和狗仔队都想知道的秘密基地，但……这跟咱们逃脱变态的任务有什么联系吗？】 　　尚且有些飘飘然的苏丹，一下子被打击的落了地。 　　‘……没有。’ 　　妖妖灵冷笑：【有那个功夫还不如想想正事！】 　　‘好的，妖哥。没问题，妖哥。’ 　　妖哥已经不想说话了，心累！ 　　苏丹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某个男人的身影，很好。 　　蹑手蹑脚走过小路，朝着铁门的反方向。 　　废话，现在铁门肯定被锁上了，而且那么明显的位置，他是傻了才从正门走。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跑，当然是先找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然后翻墙出去。 　　苏丹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可惜—— 　　“你想去哪儿？” 　　苏丹默默停下脚步，默默转过身，看天空白云飘过。 　　“我就随便参观参观。” 　　男人渐渐走近，高大的身形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按理说，原主的身高也不低，在z国人中属于个子比较高挑的类型，比起男人也仅是矮了约五公分左右。 　　但他现在才十八岁，还有很大的生长空间。 　　不过，外国人的骨架普遍偏大，肌肉扎实，像原主这种青春期便猛地抽高身形，以至于营养无法跟上导致身体过于削瘦的青少年，自然是不能与亚特兰·本这种已经是成年人的外国男性相比拟。 　　也许是因为在自己家里的缘故，也许是现在不需要面对媒体，也许……他并没有将眼前的男孩归类为外人。 　　那么，该是什么样的定义呢？ 　　感受到男孩随着他的靠近绷紧起来的神经，亚特兰忽然眯眼一笑，与男孩擦肩而过。 　　“要说参观的话……跟我来吧。” 　　“……？” 　　苏丹疑狐地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前行的方向并没有背离原先苏丹企图逃跑的路线，在七拐八拐之后，他们绕到了别墅的侧面。 　　满墙的爬山虎，绿意葱葱夹杂着金色或红色的叶子，开出淡紫色的小花。 　　小路的尽头，通往一扇门，门上整面粉刷过的红色油漆令它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那是由别墅延伸出来的一个阳光房，三面墙壁皆被落地玻璃所代替。苏丹检查过别墅一楼，并没有发现通往这个阳光房的入口。 　　不过最令苏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阳光房外的一大片竹林，长势极好，阳光透过天幕倾泄而下，丝丝缕缕，在没有任何噪音的环境中，整幅画面静谧又美好极了。 　　任何一个z国人都知道，竹，是君子的象征，竹的挺拔洒脱、正直清高、清秀俊逸，是古代文人的人格追求。 　　苏丹很少会在国外看见竹子，有也是生长在适合的区域，从未看见有外国人专门去种植竹子。 　　亚特兰则看着男孩怔楞又欣喜的神情，心里的一点抑郁终于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他不清楚为什么要带男孩来这里，下意识便这么做了。 　　打开红漆的门，里面是一个恒温的花室，种植着各式各样的花种。只是在面对那片竹林的方向，只有一个画架屹立在落地窗前。 　　苏丹凑过去，上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我描绘不出那种意境。” 　　也不清楚是为什么，在亚特兰回过神前，嘴里已经解释出口了。 　　苏丹似乎不可置信，那微睁的漂亮眼眸就像会说话一样，质问他：居然还有你画不出来的？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亚特兰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挺拔的青翠竹林，深邃的眼神有些幽暗。 　　直到一只手掌忽然落在他的肩膀，并接着拍了两下。 　　“放轻松点兄弟，学霸还有不会做的题呢。” 　　他微微侧身，视线落在男孩精致的脸蛋，那样生机勃勃的色彩，神采飞扬，让他忍不住想要做些什么。 　　被那目光灼灼地盯着，苏丹突然打了个寒颤，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放在某个不该放的位置的时候，他倏地缩回了来。 　　企图转移注意力的苏丹，开启尬聊模式：“呃、那什么，这里花不错，哈哈。” 　　“你想要可以送给你。” 　　亚特兰眨了眨眼，那种炙热的情绪被收敛得一丝不露。 　　苏丹连连摆手：“不用，我也不需要。” 　　“真不要？” 　　“真的！”苏丹差点就指天发誓了。 　　“好吧。” 　　似乎很遗憾似的，亚特兰幽幽叹了口气。 　　苏丹脸颊笑得僵硬，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不，是离这个男人远远的！ 　　眼见苏丹已经摸到门口，即将要脚底开溜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亚特兰·本开口道： 　　“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他点了点自己脖子的位置，那双仿佛蕴藏着无尽深情的暗棕色眼眸，看着苏丹，嘴角裂开一个微笑的弧度。 　　说：“——这个，在别墅内是有感应的，只要你不想着翻墙逃跑，它就一直相安无事。” 　　苏丹：“……” 　　谢谢您的提醒！ 第12章 画家12 　　贝琳达今年26岁，在长辈的眼中那还是一个很年少又青涩的年纪，但她却已经是这座城市中知名媒体XX日报里的一名王牌记者。 　　专挖隐私。 　　大到国际明星吸/毒犯法的照片，小到某个公务员不为人知的性/癖好。 　　喜欢她的人和骂她的人各占一半多，但贝琳达完全不在乎，只要能搞到新颖又刺激的题材。 　　不过当惹到的人多了之后，她也不是没有过这个准备，被人报复之类，所以在她出名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便日常多了一把刀。 　　毕竟，她可是正当防卫啊。 　　至于贝琳达是如何搞到想要的信息，自然有她自己的渠道。 　　昏暗的房间，电脑幽幽散发的光芒映出坐在电脑前的一道曼妙的女性身影。 　　「地址搞到手了吗？」 　　伴随着键盘敲击的声响，这段话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点击发送。 　　「五十万」 　　三秒钟后，一行字出现在上一段话的下面。 　　「太贵了，看在熟人的份上便宜点？」 　　「四十九」 　　贝琳达的眼角抽了抽，感觉十分蛋疼，哦，忘了她并没有蛋。 　　「你怎么不去抢劫啊！」 　　然而，对面却是直接沉寂了下去。 　　看着下面空白的屏幕，贝琳达从抽屉中拿出女士香烟，细长的烟身代表女性纤细又优雅的品味。 　　黑暗燃起猩红的火星，红唇吞吐间，稀薄的雾气弥漫…… 　　燃尽的烟头按在一旁的烟灰缸，手指搭上键盘。 　　「成交」 　　…… 　　一张宽大又豪华的床上，凌乱地堆积着十几件漂亮的衣服和裙子。 　　全身镜前，贝琳达拿着一条红色裙子在身上比划，似乎觉得不够满意，又将之丢弃在身后的大床，继续埋首在衣柜中。 　　衣服裙子一件件地对着镜子比划，床上堆积的衣服越来越多，她的神情却丝毫没有显得不耐烦。 　　最终，贝琳达选择了一套并不起眼的灰色运动服。 　　1Ds Mark III系列专业单反相机、Lexar Professional 专业系列600x CF卡。无论是抓拍还是高速连拍，都足够保证清晰度，不放过任何精彩瞬间。 　　而且，不管是文件被不小心删除，还是存储卡在工作状态下被意外中断，事后都可以尽可能的恢复绝大多数珍贵的文件。 　　贝琳达抬起手臂，变焦镜头对准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的布偶猫。 　　——喀嚓。 　　画面定格。 　　*** 　　租车抵达一片别墅区，贝琳达眯起眼，昂首远眺。 　　难怪一直找不到，别人都是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无论是哪个隐，都隐了，而这位倒好，不走寻常路，非一般的高调啊。 　　这片富人区，据说只有钱而没有权的人，还不一定住得进来。看来我们的画家先生，跟透露出来的身世很不一样呢，这九十九万花得不怨。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溜进去呢？ 　　每当贝琳达的眼睛转动起来的时候，就代表，她已经彻底兴奋起来了，就算天塌下来了，也阻止不了她探索秘密的决心！ 　　年纪轻轻便坐上XX时报的王牌记者的位置，贝琳达除了拥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外，对于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潜入目标的住所，也有自己的一套行动方式。 　　一个小时后，她摸索着行走在陡峭的坡道杂草丛间，身后，是被她甩得远远的别墅群。 　　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流下，沾湿了衣服，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嘴唇因为缺水有些发白。 　　然而，贝琳达的眼神却是愈加发亮。 　　终于爬到山顶，面对三米多高的围墙，贝琳达先是将工具包甩到围墙上面，然后后退了几步，一个冲刺蹬墙上去—— 　　因为这个职业，她的运动细胞也很活跃。 　　坐在围墙上，尚未来不及翻墙进去之前，贝琳达忽然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 　　哗哗哗 　　那像是有人在划动水面的声音。 　　贝琳达按耐下疑狐的神情，翻墙落地，随后遵着水声过去。 　　…… 　　蹲在一处花丛，贝琳达从包里掏出相机，调整镜头对焦像素，然后轻轻放到了地面上。 　　镜头垂下的两片叶子逐渐模糊，真正要录的内容在游泳池之中。 　　贝琳达不经意转头，却突然被吓了一跳，近在迟尺的金色竖瞳倒映出她慌张的面孔。 　　一只黑猫蹲在她旁边，她却不知道。 　　剧烈跳动的心脏平缓下来，贝琳达皱着眉朝黑猫挥了挥手，企图将它驱赶。 　　黑猫歪了歪头，慢悠悠地走了。 　　贝琳达继续趴在花丛中，像个变态一样偷窥着，游泳池中仅穿着一条四角泳裤的赤/裸的精致男孩。 　　濡湿的黑发贴在脸颊，浓密的眼睫，滚落晶莹剔透的水珠。 　　在阳光下，他的皮肤如白玉般美轮美奂。潜入水中，跃出水面，飞扬的水花，简直就像是一条美人鱼。 　　喔，怎么会有怎么好看的人。 　　贝琳达几乎要醉了。 　　当男孩似乎游累了，爬上岸在沙滩椅上躺下来的时候，贝琳达拿起地上录屏的相机，又可劲拍了十几张照片。 　　这个时候，理智终于回归大脑。 　　这个东方男孩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在这座别墅里？ 　　……亚特兰·本的情人？ 　　贝琳达摇了摇头，拒绝这个猜测，但却是最符合也是最有可能的猜疑。 　　迟疑了下，贝琳达将相机收回包里，然后慢慢地，站起了身。 　　刚才摸索过来的时候，她就查探过了，除非亚特兰·本是在房间里，不然整栋别墅里面，除了眼前的东方男孩，没有任何一个人。 　　所以贝琳达才放心地走了出去，向躺在沙滩椅上，来自神秘东方的美人鱼。 　　…… 　　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出现在别墅里，苏丹也很吃惊。 　　“你是谁？” 　　女人的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她说：“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苏丹眼角抽搐了下，这女的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介绍自己的时候，女人的神色终于正经了不少。 　　“我叫贝琳达，是一名记者，为了挖掘大画家——亚特兰·本先生的秘密而来。” 　　说的那么好听，不就是狗仔队吗？ 　　苏丹在心里狂戳系统：‘听听，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不是粉丝！就是狗仔队！’ 　　妖妖灵选择持缄默。 　　“你是谁？” 　　自称为贝琳达的女人看着苏丹，神情疑惑。 　　“我竟不知道亚特兰·本先生的私人住宅里还生活着其他人，而且，我也从未听说亚特兰·本先生有一个z国的亲戚，那么，你是他的朋友吗？” 　　苏丹耸了耸肩，他身上披着一件白色浴巾，发梢滑落一滴透明的水珠，沿着线条流畅的白皙脖颈，最终隐匿在宽大领口中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之中。 　　他并没有在女士面前裸/身的不礼貌嗜好。 　　“如果我说，我是被你口中的大画家——亚特兰·本先生，非法绑架来的，你信吗？” 　　“你说笑了。” 　　贝琳达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不相信。况且，看男孩自由无束的模样，也不像是被绑架的。 　　“好吧，我也觉得你可能不太相信。那么，就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男孩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那魅力四射的模样让贝琳达忽然有种心脏被电流击中的感觉。 　　要命了。 　　“我叫苏丹，z国人，就读于XX大学，单身未婚，半个月前被画家亚特兰·本先生绑架，并囚禁于这座别墅之中，直到现在。” 　　贝琳达的神色随着苏丹的话语，逐渐凝重了。 　　男孩再而三说自己是被绑架过来的，虽然他的神情看起来似乎并不慌张，甚至有点玩笑的成分，但…… 　　“XX大学并没有传出，有某个学生失踪的消息。” 　　贝琳达脸色平静地说道。 　　男孩的瞳孔微微睁大了一些，好像很吃惊的样子。 　　贝琳达心底似乎有了一个数，她刚想继续说些什么，视线一不小心瞥到浴巾领口中泄露出来的一抹银色。 　　似乎在心里有了猜疑之后，男孩身上的一切东西，都变得可疑起来。 　　贝琳达盯着男孩脖子上的那抹银色，突然抬手指了一下，说： 　　“那是什么？” 第13章 画家13 　　“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吗？” 　　苏丹合拢敞开的浴巾。 　　刚才在他玩笑似的说出那东西的时候，贝琳达突然凑近过来，没干别的，就是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银色圆环。 　　贝琳达沉思了一会，道：“我曾经做过一个犯罪的报导。” 　　不过那已经是五六年前了，在她还没出名的时候，也是一个新出炉的正正经经的好记者。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老实人容易被欺负，所以在自己辛苦挖掘到的东西在被接二连三打回来的时候，她就变了。 　　贝琳达并不后悔这个改变，不然她也不会拥有如今的地位，金钱、名利，唾手可得。 　　只是，当看到眼前的男孩，贝琳达已经很久没出现的良心，竟然久违的动了一下。 　　她想，在这件惊天丑闻暴露出去之前，她或许可以将这条来自神秘东方的美人鱼给救出去。 　　喔，对了，在报导上有关他的面容，也应该打上码，没有人忍心去骚扰一个受害者的。 　　贝琳达已经想象得到后续的工作该如何做，却见眼前露出迷人微笑的男孩忽然脸色一变。 　　下一刻便抓起她的手臂，拉着她，匆匆离开游泳池。 　　进入到别墅之中，上楼，将她推进了一个房间里面。 　　面对贝琳达疑惑的神情，苏丹竖起手指抵在唇上。 　　“嘘——，他回来了。” 　　他？ 　　谁？ 　　很快，贝琳达就知道了。 　　从合上的门扉中，贝琳达听到一阵急促上楼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男性低沉的嗓音： 　　“……” 　　由于隔音太好，贝琳达并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只能感觉到他们似乎聊了一会后便离开了。 　　贝琳达拿下贴在门上的耳朵，看样子男孩并没有将她的存在暴露出去，反而选择了替她做掩护。 　　贝琳达则更加肯定了心里的决断。 　　转身，猝不及防撞入一双金色瞳孔，贝琳达又被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原来只是一只黑猫。 　　立在窗台石上，金色的竖瞳直直看着她，看得她心里不由有些发毛。 　　贝琳达记起刚才在游泳池的时候，似乎也被一只黑猫吓了一跳，同样的金色瞳孔，全身无一丝杂色的黑毛。 　　……是同一只？ 　　*** 　　另一边，亚特兰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眸微眯，随后转身，跟上男孩下楼的步伐。 　　他仿佛不经意地说道：“刚才回来的时候听下面的保安说，好像有外人溜进了别墅群里面，身份还不清楚，可能是小偷，也可能是行凶者。” 　　“那还真是可怕。” 　　男孩感叹道，在亚特兰的注视中神情没有丝毫异样。 　　“那人抓到了吗？” 　　男孩问。 　　“并没有。” 　　亚特兰停住脚步，望着男孩精致的眉宇，忽然笑了笑，道： 　　“如果你在别墅内见到什么可疑之人，便立即告诉我，东西被偷了不要紧，关键是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明白明白。” 　　男孩仿佛敷衍似的点了点头。 　　两人下到了一楼。 　　对于男孩不在意的态度，亚特兰倒不恼，他只是眼神隐晦地扫了眼二楼的方向，随后走到大门玄关处。 　　那里，洁白的大理石地面凌乱堆积着几个袋子，却是在他刚才回来的时候，被随意丢在这里的。 　　亚特兰慢悠悠拎着几袋食材进了厨房里面。 　　眼见再也看不到男人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假装看风景的苏丹，突然呼出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将那个女人藏起来？】 　　脑海中传来妖妖灵疑惑的声音。 　　苏丹却是微微弯起了眼，脸上扬起一抹微笑，炫丽夺目。 　　‘因为我忽然有种预感，或许，这个女人会成为一个关键的突破点也说不定。’ 　　自从那天，在阳光房内男人说出口的话，几乎断绝了苏丹的所有退路。 　　你爬墙吗？ 　　爬——死。 　　不爬——你依然没有逃出去。 　　眼见出口就在前方，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无所动，怎一个绝望了得。 　　没病的人都要憋成神经病了。 　　所以苏丹只好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儿做，除了偶尔被男人喊去当模特，各种道具各种姿势……莫名有点羞耻怎么办。 　　苏丹逛遍了花园的每一个角落，男人为了给他解闷还提供了一套新的画画工具，可惜苏丹没动几笔就兴致缺缺了。 　　况且，看着自己画出的那个不知道是什么鬼的东西，苏丹……表示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 　　最近，苏丹又找到了一项新乐趣，游泳啊！ 　　那么大的一个泳池，池水清澈见底，放着当摆设多可惜，苏丹为了物尽其用，就勉为其难地去耍耍吧。 　　美中不足的是，这是一个无边界泳池，让苏丹在畅快游泳的过程中，总有种会突然被水流冲出去，然后掉下悬崖的错觉。 　　啊~感觉每一次游泳过后，都得到了升华呢。 　　——个屁。 　　总之，在游泳的时候，苏丹是尽量不敢太往外靠的。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值得祝贺，在经过他孜孜不倦外加各种威逼利诱之后，终于，他为自己争取到了鞋子的使用权，可喜可贺！ 　　【怂货】 　　了解到苏丹的想法之后，妖妖灵吐出这么两个字。 　　苏丹……咱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一般系统计较。 　　【关键的突破点？什么关键的突破点？】 　　脑海中，想不明白的妖妖灵追问。 　　‘自然是……’ 　　话未说完，苏丹便突然感觉自己的脸被冰了一下，顿时浑身一个啰嗦。 　　“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男人磁性的嗓音传入耳中，一杯冰凉的果汁被他拿着举到苏丹的眼前。 　　自从他答应做男人的模特，男人对他似乎越来越纵容了，只要不触及对方的底线。 　　亚特兰·本的底线是什么？ 　　——不跑、不想着逃离。 　　苏丹接过那杯果汁，嗞了一口，眼睫微垂。 　　“没想什么。” 　　“是嘛。”除了那杯果汁，男人还拿着一碟切好的水果，放到旁边的茶几。 　　然后他抬起手，在苏丹反应过来前，像撸狗一样，抚摸了一下苏丹的黑发。 　　柔软的触感消逝在手指缝间。 　　“好像有点长了。” 　　他说道。 　　可不是嘛，半个月没修理，原本刚刚合适的发型，现在都快要盖住耳朵了。 　　“抽空我给你理理？” 　　苏丹微微后仰避过那个手，他可不敢将自己的脑袋交到对方的手里。 　　“不用了，现在挺好。” 　　“好吧。” 　　嘴上用着貌似遗憾的语气，但男人的神情却似乎没有丝毫遗憾的样子。 　　在离去前，他看了眼抵在苏丹唇上的杯口，眼神微微加深。 　　【宿主……】 　　正瞥了一下男人再次走进厨房的背影，脑海响起妖妖灵的声音，似乎欲言又止的。 　　‘嗯？’ 　　居然那么正经的叫他，肯定没啥好事。苏丹已经看破妖妖灵的本质了。 　　【……】妖妖灵看了眼苏丹手里正喝着的那杯果汁，想了想，还是保持沉默吧。 　　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啊。 　　然而——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磨磨唧唧的像个小姑娘一样。’ 　　妖妖灵决定收回前言。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正在喝的这杯果汁，已经被人喝过了。】 　　苏丹：‘……’ 　　噗！ 　　——他喷了。 第14章 画家14 　　“咳咳咳咳……” 　　你怎么不早说！ 　　苏丹捂着嘴唇，被水呛到喉咙猛地一阵咳嗽。 　　苏丹那恨不得杀人的怨念表情，对妖妖灵没有丝毫影响，它正止不住哈哈大笑呢。 　　看了眼仅剩一点点果汁的杯子，苏丹忍了又忍，终于压下将之狠狠砸到地上四分五裂的冲动。 　　‘你说他是什么毛病？’ 　　喝过的东西又拿来给他。 　　想想可能沾了对方口水的苏丹就心里一阵不舒服，他抖了抖身体，感觉自己手臂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赶紧将杯子丢到茶几上，至于盘子上面被整齐切好的水果，苏丹已经没有一点食欲。 　　【咳咳】 　　妖妖灵咳嗽了一下，然后拿出那句至理名言：【谁知道呢，变态的想法又不是咱们一介凡人所能理解的。】 　　苏丹：‘……你说的对。’ 　　他首次附和道。 　　今天的晚餐吃得有些早，太阳还挂在天际，将落未落的模样，漂亮的晚霞映红半边天。 　　餐桌上，苏丹一手支颚，一手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怎么看都食欲缺缺的样子。 　　“没胃口？” 　　眼皮微微撩起，看了眼对面貌似关切望着他的男人，苏丹只要一想到下午的那杯果汁，就…… 　　他将筷子一扔。 　　“没有。” 　　话虽如此，却不见他继续动筷了。 　　突然，他直起身，绕过餐桌走进厨房，不一会儿，便见他抱了一堆零食出来。 　　“我先上去睡觉了，不要打扰我。” 　　墙上的时针，刚好指向五点半。 　　睡觉？ 　　然而，依然坐在餐桌前的亚特兰，只是安静地看着苏丹，看着他离开餐厅，看着他进入厨房，看着他打开冰箱，看着他抱出一堆零食，看着他从自己身边经过，看着他上楼……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处。 　　好一会儿，他慢慢地起身，手指在餐桌边沿缓缓划过，然后，他慢慢地，坐在了原本苏丹所坐的位置。 　　…… 　　苏丹打开自己的卧室，扫了一圈，没人？ 　　用手肘抵着门扉在身后合上，苏丹又侧身上了锁，二重保险。 　　“出来吧。” 　　话音落下，只见浴室的门被轻轻由里打开，从中探出一个脑袋，待看见苏丹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 　　“你终于回来了，我刚还以为是亚特兰·本呢。” 　　吓得她赶紧躲进了浴室。 　　“你还是先过来吃点东西吧。” 　　苏丹对她招了招手，将怀里的一大堆零食放到桌上，微扬下巴示意。 　　贝琳达倒没有客气，三两步走过来便抓起一袋薯片撕开包装。 　　从早上出发，她只在租车上吃了个临时买的汉堡，这片富人区远离市区，抵达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溜进来又花了点时间，期间爬山攀墙，肚子里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完了。 　　“他没有为难你吧？” 　　贝琳达边吃边抬起头，男孩正盘腿坐在床上，单手支撑下颚，微微歪着脑袋，有点长的黑发柔软地垂落在白皙的颈部。 　　她不禁有些呆滞。 　　如果只是单纯地看中美貌，贝琳达十分理解亚特兰·本会绑架他并囚/禁起来的理由。 　　想必他在学校里也是很受女孩子欢迎的校草类型吧。 　　“事实上，他并没有限制或要求我做什么。” 　　男孩缓缓说道。 　　“就像你所看到的，在这座别墅里面我是自由的。” 　　“但这种事本身就是犯法的，而且，他还威胁你！” 　　贝琳达愤怒地说，戴在男孩脆弱的颈部上，那抹冰冷的银色几乎要刺痛她的眼。 　　苏丹笑了笑，注意到她停下的动作，不由道：“你还是先吃吧，旁边还有盒牛奶。” 　　贝琳达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我会将你救出去的。” 　　这实在是不像她的性子，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看着温和微笑的男孩，贝琳达的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另一张稚嫩的面孔。 　　他也是这样笑着对她说：姐姐，你快走，一定要回来救我哦。 　　但是，那却是她最后一次，看他睁着眼睛，对她露出温暖的微笑—— 　　苏丹疑狐地看了眼突然沉默下来的女人，不过对对方坚定要救他的决心很是满意。 　　【原来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啊。】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点，不解决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就算外面铁门大开着，你也出不去。】 　　说到这个苏丹就来气：‘那不是你怂恿我戴上的吗！’ 　　【呃……】妖妖灵心虚地遁了。 　　‘哼！’ 　　接下来，苏丹向贝琳达了解了一番外面的情况。 　　“之前你说XX大学并没有某个学生失踪的消息？” 　　“是的，如果有的话我肯定会知道。” 　　苏丹想到对方记者的身份，而且XX也是一所名牌大学，应该很受各方媒体的关注。 　　“我怀疑你的失踪估计是被压下来了，或者，用了什么手段让你的消失变得合情合理。” 　　贝琳达坐在卧室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桌上吃完的垃圾被她打扫干净，堆在角落的垃圾桶里。 　　苏丹沉思了下。 　　“我们先不管这个，现在想想该怎么逃出去。” 　　他点了点环在脖子上的东西，继续说：“关键还是这个，不然我也可以随时逃走。” 　　温柔的绑匪并没有限制他的手脚，让他可以随处走动，甚至可以做任何事情。 　　贝琳达随着他的手指，看向那个金属圆环，点了点头，目光微微凝重。 　　“确实是。” 　　“可我试了无数种方法，都无法打开。” 　　苏丹伸出双手使劲扯了扯，金属圆环始终纹丝不动。 　　“这么做当然是打不开的，即使你拿锤子去砸，也对它造不成丝毫损伤。” 　　贝琳达想了想，又道：“我来找找看吧，肯定在哪藏着信号发送装置，若是能一不小心找到打开的钥匙就更棒了，不然找到控制器也行。” 　　虽然他们都知道，希望渺然。 　　苏丹眉头微蹙，迟疑了下，还是说出了这段时间内，自己可能有的发现： 　　“我怀疑，这座别墅里藏着一间密室。” 　　不是他一开始醒来时待的那个地下室，而是真正的，不为人知的密室。 　　—— 　　晚上睡觉时间，本着绅士的礼貌，苏丹打算将卧室内唯一的床让给女士来睡，但贝琳达怎么都不愿意，最终两人各退一步，一人睡一边，索性床够大。 　　从未跟女性如此紧密接触，更别提是同睡一张床上，现实单身二十几年且毫无恋爱经验的苏丹，脸颊透出些窘迫的微红。 　　贝琳达看见了，竟新奇地凑近过来。 　　“你还真的是……单纯啊，还是说，你们z国的男孩都像你一样，这么容易害羞？” 　　“睡觉睡觉！” 　　苏丹的回答则是扯过被子盖过了头顶。 　　【噗——】 　　‘你也赶紧闭嘴！’ 　　【哈哈哈哈纯洁无瑕小苏苏~】 　　苏丹：……请问可以申请打死系统吗？ 　　深夜。 　　被尿憋醒的贝琳达迷迷糊糊下了床，潜意识往卫生间走去，直到撞墙上才一下子惊醒过来，意识到这里并不是自己的房间。 　　借由窗外倾洒下来的月光，贝琳达终于找准了卫生间。 　　她一脚跨进去，门合上——却，手指忽然一顿，在卫生间门即将完全闭合起来的时候。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 　　外面，卧室门悄悄开启的细微声音，伴随着有规律的脚步声。 　　——是谁？ 　　贝琳达捂住嘴唇，眼睛睁大，连呼吸都放轻了。 　　透过那道未完全闭合的门的缝隙，她看见一道黑影走进来了，停驻在床头的位置。 　　他在看什么？ 　　苏丹？ 　　那道黑影弯下腰，随着他的动作，月光自他的腰部慢慢往上延伸，终于，那隐在黑暗的面容彻底暴露在月光下—— 　　英俊深邃的五官，在黑夜中显得颜色更暗的眼眸，半长的卷曲棕发披散在肩膀上。 　　是亚特兰·本！ 　　他怎么会—— 　　贝琳达死死捂住嘴巴，不让惊呼出口，而接下来的一幕，更令她瞪大了双眼。 　　只见弯下腰的亚特兰·本，慢慢地，竟将唇印在了睡美人的额头上…… 　　哐—— 　　贝琳达已经顾不得被撞的发麻的手肘，冷汗自额头滑落下来，睁大的瞳孔里，只倒映着逐渐向卫生间靠近的，亚特兰·本的身影。 第15章 画家15 　　亚特兰行走在漆黑的夜中，脚下一圈圈水波似的纹理由外扩散。 　　这里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如此的漆黑，就连天空上繁星散发的光芒，都如同一双双空洞而无神的眼睛。 　　安静，寂穆，没有风。 　　亚特兰停住脚步，周围的环境开始慢慢变化。 　　大片大片的郁金香，散发出迷人的气息，美丽的女孩舞动着纤细的手臂，裙摆飞扬，笑容甜蜜又灿烂。 　　亚特兰的神情没有丝毫触动，他开始继续往前走。 　　那迷人的郁金香，灿烂微笑的美丽女孩，皆化作金色的细沙在空中飘散消失。 　　无形之中仿佛有什么在牵引，周围的环境继续变化。 　　一间简陋的房屋，面容枯瘦的老人坐在石阶上，疲惫地闭着眼，在老人跟前，四五岁的小孩子睁着天真又懵懂的双眼。 　　一双腿毫无留恋地从中穿过，画面再次消失。 　　……蜷缩在冰雪中面容苍白的女孩、围着餐桌笑容灿烂的一口之家、流淌的河流、夕阳在天空下沉…… 　　他为了观察一朵花的新生与衰落，可以不休不眠地待在野外，风雨无阻；为了感受丰收的喜悦，他亲自拿起镰刀；为了体验疾苦，他踏进世界最贫穷的窑窟…… 　　亚特兰一路行走，面无表情，四周不断变化的场景仿佛对他没有任何触动。 　　直到，一束光出现在他眼前。 　　耀眼，夺目，仿佛灵魂得到重生。 　　似乎有什么东西点燃埋葬在静寂中的烈焰，噼里啪啦，如星火燎原。 　　他猛地奔跑起来，气喘吁吁也不停歇。 　　近了。 　　只差一点。 　　终于—— 　　一刹那，整个宇宙瞬间颠倒，斗转星移，星辰旋转到地下。 　　亚特兰平静地睁开了眼。 　　…… 　　“这次的主题是什么？” 　　苏丹跟着男人的脚步来到室外，阳光房的落地玻璃开出一扇门，通往外边的竹林。 　　在男人走出去的时候，苏丹迟疑了。 　　他不确定能不能出去，曾经，男人便是在这里给了他善意的提醒。 　　或者，威胁？ 　　男人已经走出几步，察觉苏丹并没有跟上来的他顿住步伐，侧身，手指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物体。 　　苏丹瞳孔微缩。 　　男人微笑着，说道：“你可以暂时出来。” 　　眨了眨眼，见男人再次将控制器收起，苏丹视线隐隐划过对方的口袋，脸上也扬起笑容。 　　他迈出□□的脚足，一步一步走出牢笼。 　　虽然绳子还牵在脖子上。 　　脚掌踩在枯萎的叶子，传来最直观的感受，干燥的，温热的。 　　头顶上，阳光倾斜，细长的竹叶簌簌落下。 　　苏丹在想，如果趁这个时机逃跑的话，会怎么样？ 　　一，控制器捏在男人的手里。 　　二，他打不过男人。 　　苏丹默了，突然感觉自己好可怜怎么办？ 　　弱小可怜又无助.god 　　【你可以把控制器抢过来。】 　　脑海里，妖妖灵开始替他出主意。 　　苏丹顿时木着一张脸：‘……确定你是认真的吗？’ 　　抢？就自己的小胳膊小腿？ 　　【哎呀，体型和力量上咱们不占优势，可以智取嘛！】 　　苏丹虚心请教：‘您有何高见？我洗耳恭听。’ 　　妖妖灵嘿嘿地笑，声音特别猥琐：【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最典型的例如吕布与貂蝉，商纣与妲已，李隆基与杨贵妃等等。】 　　苏丹忽然就有种不妙的预感了。 　　‘然后？你想表达什么？’ 　　【嘿嘿，听了我举的例子，你难道还没反应过来吗？】 　　苏丹确实没反应过来。 　　首先，他是一个男人，亚特兰·本也是一个男。两个男人能干嘛？一起喝酒聊天谈人生？ 　　眼见苏丹还是搞不清状况的模样，妖妖灵忍不住扶额。 　　【美人计啊！美人计！】它恨铁不成钢地吼道。 　　那巨大的声响简直要在苏丹的脑海里一阵又一阵地回荡，直接将他整懵逼了。 　　‘美、美人计？我？你确定？’ 　　连续三个问号完美地表现出了他此刻的状态。 　　【不是你是谁？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吗？】 　　妖妖灵翻了个白眼。 　　‘可我一个大男人……’ 　　苏丹急于辩解，只是话未说完便立即被妖妖灵打断了：【男人咋地？男人就不能使美人计了吗？有谁规定了？】 　　苏丹张了张嘴：‘……’ 　　有种百口莫辩的痛苦。 　　妖妖灵语重心长：【想想看，你现在离逃脱这里就只差一点点了，美人计固然有些羞耻，但你要想到你会获得什么，机会与风险成正比。 　　此刻，一个多么合适的时机，不好好把握住简直就是蠢蛋！】 　　苏丹……选择做一个萌萌哒的蠢蛋，貌似也挺不错。 　　‘妖哥，说那么多累了吗？’ 　　【还行吧。】 　　‘那该我发言了吧？’ 　　【您请。】 　　‘第一，我们都是男的，雄性，懂？如果对方是个女人还好办点。 　　第二，人家一个赫赫有名的画家身份，而且据贝琳达透露，对方貌似还藏着很深的背景，你觉得像这种天之骄子，身边从来不缺各种的美人，会迷得到他？ 　　第三，我想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他——可是变态啊。’ 　　最后，那个“啊~~”字同样在妖妖灵的心里一圈又一圈地回荡，荡得它心都快凉了。 　　【您别说了，我心脏不好，受不得半点刺激。】 　　眼看着任务完成的期望就近在迟尺，却被毫不留情地击碎，妖妖灵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碎成渣渣，二百五都粘不起来。 　　哦，忘了，它好像并没有心。 　　苏丹：…… 　　相顾两无言。 　　拨开一层又一层挺拔坚韧的竹子，一间造型精致的小竹屋呈现在眼前。 　　咚！ 　　细小的水流从高处往下，灌满竹筒，经不住重量后一头歪倒，一下击打在坚硬的石头上，水花迸溅。 　　苏丹收回视线，跟着男人的脚后跟，走进了这间一览无余的精致竹屋。 　　手指不经意抚摸过表面，很新，从建起到现在貌似不超过十天的样子。 　　苏丹在竹屋中看见了画画用的工具。 　　男人拿着一套衣服朝他走过来。 　　‘妖哥。’ 　　【啥？】妖妖灵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解脱。 　　‘我觉得，还是可以试一下的。’ 　　【蛤？】 　　“把身上的衣服换一下。” 　　亚特兰将手里崭新的衣物递过去。 　　男孩乖乖接过。 　　这现象很平常，半个月来，除了第一次被要求的时候有些惊诧，不过模特本来就是要听从画家的，只要不像第一回 那样的，令他无法接受的“裸/体艺术”。 　　不过，有时候倒很轻松，不需要道具，不用摆什么奇怪的姿势，随便你玩儿，只要你一直出现在画家的眼里。 　　之前几次，在别墅里换衣服都有专门的空间，现在这个竹屋内一眼便可望到头，更别提什么换衣间了。 　　不过对于这个，男孩似乎并不介意。 　　在亚特兰未有所表示之前，他便双手交叉抓着上衣的下摆，往脑袋上一掀—— 　　身子微微弓起，露出白皙而劲瘦的窄腰，薄薄的肌肉线条流畅漂亮。 　　接着是裤子。 　　男孩身上的汗毛似乎天生就很少，剥下裤子露出的两条腿笔直修长，臀部被白色内裤紧紧包裹。 　　那完全暴露在空气下的年轻躯体完美又漂亮，像是一头即将要成年的豹子，充盈着一种克制的力量与极端优雅的美感。 　　亚特兰喉结微微滚动，似乎有些干涩似的。 　　男孩开始把新衣服往身上套，那是一种在别墅中难以见到的颜色，至少待在这里半个月，男孩的衣物总是纯白的色彩，就连亚特兰自己，有时候也只是灰色或者偏冷淡的色调。 　　然而，穿在男孩身上的新衣服，却是火热的红，又偏向于沉醉的暗，那样浓烈的色彩。 　　只是一件类似于古代的红色长衣，松垮垮地披在男孩精瘦的骨架，他倚在竹窗，下巴微微抬起，神色冷然，似傲慢。 　　细碎的黑发垂落在脖颈，如玉石般的肌肤，锁骨在宽大的领口中若隐若现，一只脚曲起抵在墙面，叉开的长衣下摆便从腿上滑落下来，露出白皙细腻的大腿。 　　这个时候，那微垂的纤长眼睫轻轻撩起，似漫不经心地朝你瞥过一眼，仿佛有千万流光在眸中划过，他唇角勾起。 　　——像只妖精。 第16章 画家16 　　二楼最里面的卧室，门被悄悄拉开一条缝隙，贝琳达从中探出头来。 　　没人。 　　她并不知道男孩和亚特兰·本此刻已经离开别墅，但在她小心翼翼走出房间，并做贼似的溜到楼梯口，仔细观察并聆听一楼的动静，发现并没有一个人的时候，她将视线移到了通往三层的那扇紧闭着的门。 　　听男孩的陈述，在他被囚/禁在这儿的这段时间里，虽然亚特兰·本并未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但却是有一项要求的。 　　那就是——做他的模特。 　　贝琳达的眉头微微拧起，不是因为这项要求的本身，即使她并不没有接触过画画，但也知道画家有时是需要模特的，所以她并不认为这个要求有什么不对。 　　相反，她倒觉得理所当然，甚至，在她认同男孩所说的，他是被亚特兰·本绑架并囚/禁在这里的时候，联想到对方画家的身份，贝琳达的第一想法也是这个。 　　至于为什么亚特兰·本不选择用钱来办事儿，比如邀请对方做自己一幅画的模特，而是选择了绑架囚/禁这种极端的非法行为，甚至没有询问过当事者的意见，这——贝琳达就很不理解了。 　　理性上，她不相信网上传闻冷漠又个性的画家亚特兰·本，会莫名做出这种事情，但眼前实际发生的情况，却令她不得不信。 　　不过，贝琳达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当然，她的职业让她见识多了像这种，道貌岸然、或梁上君子的一类人。 　　喔，她喜欢z国的文化，博大精深。 　　直到，——昨晚深夜的那个吻。 　　她躲在卫生间，透过那门的间隙瞪得大大的眼睛里，惊惧地倒映着男人逐渐靠近的身影。 　　在她以为自己要暴露的时候，寂静的空气突然传来一声喵叫，快要抵上卫生间的门的男人的手，就这么顿在了半空中。 　　月光下，蹲在窗台上的黑猫，铄金的竖瞳与男人对视，半响，男人的手退开了。 　　贝琳达看见男人平静的唇角忽然扬起一个弧度，然后清晰地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远，直到门被重新闭合上。 　　贝琳达待在卫生间里等了一会儿，原本的尿意在紧张下早已无影踪。 　　随后，她轻轻拉开卫生间门，走出去，面色复杂。 　　她看了眼卧室的门扉，然后扭过头，待在窗台上的黑猫已经趴成一团，闭眼睡觉去了。 　　…… 　　贝琳达身上背着自己的工具包，看了眼三楼的方向，然后悄悄地，转身把手搭在了第二个房间的门把手上。 　　——亚特兰·本的卧室。 　　既然答应了男孩要帮助他，贝琳达也是个言而有信的记者。 　　只是，当她手上用力想要拧开门把手的时候，却并不像男孩所说的一打就开。 　　贝琳达皱了皱眉，不过她既然来了这里，自然是所有的工具都准备齐全了。 　　打开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面除了相机外，还有特别有用的一些小玩意，比如说□□。 　　咔。 　　随着门被缓缓开启，展现在贝琳达眼前的，是一个简洁的卧室，所有的东西都井井有条。 　　先是将抽屉之类的打开看了一遍，理所当然什么都没发现。接着，衣柜、床垫下、床底、枕头，就连挂在床头上的画像都没放过，依然一无所获。 　　贝琳达沉思了一会，在将所有被翻动的物品复原后，她退出了这间卧室。 　　然后又打开最接近楼梯口的第一个房间，不过几分钟后，她又退了出来。 　　像这样盲目的寻找，目标实在太大了，而且很多地方都容易被忽略掉，根本做不到更细致的搜索，况且在时间上也不允许。 　　男孩在别墅里生活了大半个月，并没有被限制手脚的他应该会也到处搜查，既然这么长时间里他都没有任何发现，那以自己粗糙的搜索方式，自然也找不到啥东西。 　　贝琳达放弃了这项无用的举措。 　　比起这个，她更在意昨天男孩说的，一间神秘的密室。 　　她有种预感，这或许会是一个关键。 　　【你跟贝琳达说有间密室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妖妖灵好奇地问道。 　　‘谁知道呢，我也不清楚。’ 　　【那你还……】 　　‘也许真的有呢。你看，我们找了那么久，什么地方都找遍了，别说是打开我脖子上这玩意的钥匙了，连根毛都没看到！’ 　　【行吧，有个人帮忙也好。】 　　妖妖灵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无奈。 　　‘放宽心点，这对我们也没坏处不是吗？’ 　　【是的。】 　　贝琳达正行走在旋转往下的楼梯，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她拿在手上的电筒照射出光源，她并没有在墙上发现灯的开关。 　　明显，这下面应该是一间地下室。 　　抵达地面后，贝琳达拿着手电筒往四周照射，光芒映出毫无家具摆设的一个空旷的空间。 　　不。 　　这么说也不完全对。 　　贝琳达向自己看到的物体走去，那里有十几个高矮不一的台面，在光芒照射过去的时候显出黑色的轮廓。 　　离的近了，她在这些台面上发现了蜡烛燃尽的痕迹，凝成固体的蜡油，和早已没了温度的黑色灯芯。 　　台面呈包围的形状摆放，贝琳达甚至能够想象得到，这些蜡烛无声燃烧起来的情景，定然唯美极了。 　　尤其是，被燃烧的蜡烛围绕着，无数个温暖的光晕环绕，躺在中间这张床上沉睡的，一定是个美人。 　　贝琳达眼前浮现出一张精致又好看的年轻男孩的面孔。 　　“啧。” 　　为亚特兰·本的变态行为感到唾弃。 　　贝琳达将这个地下室好好观察了一翻，全封闭式的，除了楼梯上面通往一层的那扇门，没有任何出口。 　　看似很平常的一个地下室，但不知为何，贝琳达总觉得哪里有点违和感。 　　她微皱起眉，又沿着墙壁走了一圈，手电筒的光芒穿过中央物体的黑色轮廓，投射到对面的墙壁。 　　突然，她脑海一道灵光闪过，观察着四周环境的眼神，渐渐品过味来。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这个地下室的空间，比上面别墅的占地范围，要小很多。 　　一般而言，房子建起来首先是打地基，然后起承重柱子，盖楼板，再砌墙，由下往上。所以地下室的面积不应该比别墅的面积小，至少是平等的才对。 　　那么，现在这个想象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除了她目前所在的这个地下室之外，肯定还有别的空间！ 　　贝琳达意识到这点，视线立即环顾一圈，只是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依然是一片黝黑的颜色，看不清楚状况。 　　——不能急。 　　贝琳达深呼出一口气，终于压下激动的心绪。 　　她来到尽头的墙壁，将手电筒挂在包上固定，然后两只手在墙上摸索，时不时敲击几下。 　　细微的汗珠从鼻尖冒出来，贝琳达甩了甩酸痛的手指，这可真是一项大工程，因为不知道具体位置，只能一点点的敲。 　　索性皇天不负有心人，手指下传出的一声响不再是沉闷的实墙，而是像击打在木板上的声音后，贝琳达愣了愣，随即便是狂喜的神情。 　　她放开手，后退了几步，拿下挂在工具包上的手电筒对着那块“墙壁”照去。 　　说真的，从外表上还真看不出来这里竟然藏有玄机，雪白的颜色跟附近的墙壁一模一样，也没有明显的缝隙。 　　贝琳达皱了皱眉，怎么打开又是一个问题了。 　　没有钥匙孔，也没有电子锁，那么…… 　　贝琳达伸出手，按住“墙壁”，一点点的施加力量。开始的时候纹丝不动，但随着力度一点点增大。 　　咔、 　　果然是隐藏门的设计！ 　　贝琳达双眼发亮，立马手脚并用，整个身子都挨了上去，使劲往里推。 　　终于—— 　　贝琳达完全怔愣在原地，在她的面前，依然是一个漆黑的空间，然而，六个巨大的银屏正面对着她，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这时。 　　“喵~”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蹭过自己的褪裤，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猫叫。 　　贝琳达看到其中的某个屏幕上，倏然出现了自己惨白的脸。 　　她慢慢低下头，一只小黑猫正仰起头，可爱的猫脸与她对视，烁金的瞳仁看起来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余光似乎瞥到什么一晃而过，下一秒，一阵剧痛从后脑勺传来，贝琳达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苏丹回到自己的卧室，很安静。 　　他看了眼趴在自己床上睡觉的小黑猫，反手关门，然后走到卫生间。 　　从敞开的卫生间门，里面的景象一览无遗。 　　也没有人。 　　奇怪，贝琳达去哪了？ 第17章 画家17 　　最后一盘菜端上餐桌，亚特兰洗了手，坐在男孩对面的位置。 　　桌上是标准的z国的家常菜，两荤一素一汤，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他已经可以做到不需要看菜谱就能做出一桌的z国美味。 　　可看着男孩沉思着似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模样，亚特兰眼神微暗，随着扬起笑，说： 　　“怎么了，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丹瞥了他一眼，摇摇头。 　　“没事。” 　　“那就多吃点，你今天辛苦了。” 　　男人用公筷夹了一片肉放进他碗里，神情始终微笑着，似乎心情很好。 　　“嗯。” 　　苏丹应了声，随手将对方夹给自己的肉放进了嘴里，咀嚼，然后倏地眼前一亮。 　　“今晚的菜味道不错。” 　　他赞叹一句，随后抬头眼眸亮晶地看着男人：“你的手艺又进步了？” 　　男人只是微微一笑，道：“大概吧。” 　　不管是不是，苏丹觉得自己的食欲又回来了，男人似乎总是精准地抓住他的胃口。 　　猛地扒饭中，注意到男人仍旧微笑看着自己，苏丹顿了顿，少有地说了一句： 　　“你也快吃。” 　　然而男人并未立即听他的话动筷子，却是突然向他俯过身来，伸出手，轻轻拂过他僵住的唇角。 　　那是一粒调皮黏在他嘴角的米饭，被男人蹭下来，他嘴唇微动，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男人突然伸出舌头，将手上的那粒米饭卷到了自己的口中。 　　他依然微笑着，缓缓说：“好。” 　　苏丹：“……”顿时浑身一寒！ 　　一顿晚餐就这么在痛并快乐着的时光中终于艰难地结束了。 　　最后，苏丹逃也似的跑上了楼。 　　关门，后背抵着门板，狠狠吐出一口气。 　　‘妖哥。’ 　　【嗯？】 　　‘你有没有觉得，那人越来越不正常了？’ 　　【他本来就不正常啊。】妖妖灵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你在说啥子的语气。 　　苏丹：‘……’ 　　他心累地又叹了一口气。 　　‘先不提这个了，对了，你知道贝琳达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我一直跟你在一起啊。】妖妖灵用明显鄙夷的口吻说道。 　　苏丹：‘……’ 　　‘算了，估计是看找不到什么线索，然后离开了吧，希望她不要忘记承诺过我的事。’ 　　苏丹往卧室内环顾一圈，并没有看到贝琳达的工具包，故而才有此猜测。 　　【所以你现在怎么办？】 　　‘——等。’ 　　不管是媒体也好，警察也罢，只要贝琳达将这里的事情暴露出去，那他也就自由了。 　　不过最终，苏丹的期待落空了。 　　那是在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他正准备躺下睡觉的时候，枕头底下突然传来一阵震动的声响。 　　苏丹疑狐地将枕头掀开，发现了一个小小圆形状的纽扣一样的物体，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震动便是由这小东西发出的。 　　他将之拿起夹在手指间，左右看了看，确定在今天之前他的枕头底下应该是什么都没有的。 　　而且，卧室里除了他之外，也只有贝琳达进入过……贝琳达？！ 　　苏丹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目光注视着手里仍在孜孜不倦震动着的小玩意儿，拇指微动，他按下了上面唯一的按钮。 　　「沙……呼……总算是接通了……」 　　属于贝琳达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只是信号似乎不是很好，声音断断续续的。 　　「……喂，听得到吗？苏丹？是苏丹吧？」 　　“是我，你怎么……” 　　「先听我说！听着，立马按我说的去做！——把你房间里的黑猫赶出去！或者用床单裹住它！」 　　“为……” 　　「赶紧按我说的去做！如果你还想逃出去的话！呼……」 　　苏丹转过视线，正蹲在书桌上的小黑猫歪头看着他，神情似乎有些无辜。 　　他招了招手，小黑猫顺从地跃下来，来到苏丹身边，亲昵地蹭了蹭。 　　苏丹拽过床单，将小黑猫一把罩住。 　　“好了。” 　　他回复贝琳达的话：“现在你可以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干，还有，你去哪儿了？” 　　「我的存在早就被发现了——」 　　黑暗的地下室，某个暗藏的空间内，贝琳达双手双脚皆被绳子紧紧捆绑着，后脑勺传来一阵阵刺痛感，脖子黏腻。 　　工具包并没有在身边，看来是被拿走了，不过幸好…… 　　贝琳达费力将绑在身后的双手反转到前面，然后按下了衣领上纽扣样式的超小型无线电通讯器。 　　看着前面的银屏，直到苏丹将黑猫笼罩在床单内，屏幕变成一片黑暗，慌乱又惊恐的心绪才暂时性的放松了下来。 　　“猫的身上有针孔摄像头。” 　　定了定神，她开始缓慢地解释道。 　　“所以，恐怕我的存在早就被发现了，从一开始踏进这栋别墅的时候。” 　　她回忆起在游泳池边，那只吓了她一大跳的黑猫。 　　贝琳达缓缓呼出一口气，喉咙沙哑干涩。 　　“我？我在地下室，里面有一间暗藏的监控室，我被袭击了——暂时没什么问题，只怕……” 　　「咔」 　　断断续续的声音突兀戛然而止。 　　“喂？喂喂喂？贝琳达！” 　　确定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的苏丹，将手里的微型通讯器猛地扔床上，他冲出了卧室。 　　【你干嘛你干嘛？别激动啊！也许是不小心没电了呢？】 　　眼见苏丹已经冲下楼梯，妖妖灵急忙开口。 　　‘如果只是没电就好了。’ 　　眉头紧紧拧起，苏丹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停下，抵达一楼的时候，眼前突然窜出一只黑猫，他的动作也因此顿了顿。 　　‘还有一件事没找你算账呢，说好的没有摄像头呢？！’ 　　【呃……抱歉，是我的失误。】 　　妖妖灵诚恳道歉，它确实是扫描了各个有可能藏着监控摄像头的角落，却唯独没想到，竟然装在猫的身上？ 　　‘哼，过后再找你算账，现在主要是先确定贝琳达的安全，如果她出事了，我们也得玩完儿！’ 　　苏丹的脚步却蓦然顿住。 　　那扇通往地下室的木门，在他眼前缓缓开启了，拥有暗棕色半长卷发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 　　看到苏丹，男人深邃的五官绽放出一个富有魅力的微笑。 　　“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苏丹后退了一步，视线从他身后缓缓合上的木门，移到男人带着笑意的面容。 　　“你在干什么？” 　　他问，眼里藏着戒备。 　　深夜十一点半，寻常人早早便睡下了，关了顶灯的室内并非一片黑暗，沙发旁边的落地灯，正由内到外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又有清冷的月光自落地窗外倾洒而下，覆盖在光可鉴人的地面。 　　男人顿了顿，脸上仍挂着微笑，那双深邃的棕色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苏丹。 　　“这么晚了，你该睡下了。” 　　苏丹站在月光笼罩的范围，与另一边阴影内的男人对视。 　　“我问你在干什么。” 　　他扫了眼男人身后的木门，眉头皱起。 　　“换个问题，你把贝琳达怎么样了？” 　　“嗯？” 　　“别装蒜！” 　　空气静默了一瞬，随后响起低低的一笑，亚特兰收敛了脸上显得无辜又困惑的神情。 　　“贝琳达·摩尔，XX媒体集团中的一名王牌记者，我还在奇怪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别墅里。” 　　他抬起脚，一步步朝苏丹走过去。 　　“本来我是不想这么做的，可她实在是不应该——” 　　随着男人一步步靠近，苏丹也忍不住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墙壁，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不应该什么？” 　　苏丹没等到男人回答，抬眼望去，却撞入了一双深沉的眼眸，其中有着已经许久没有发生过的熟悉感。 　　令人寒毛竖起的触感首先从脸上传来，男人突然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目光专注。 　　苏丹浑身一激灵，想也没想便一下子拍掉了对方的手，奋力一挣，脱离了男人阴影的笼罩范围。 　　苏丹没有停留，径直推开那扇通往地下室的木门，身影迅速消失在楼梯口之内。 　　原地，亚特兰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神一瞬间变得格外阴沉。 第18章 画家18 　　地下室里空旷又漆黑，没有一点光源，苏丹只觉得自己身处在一片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失策了。 　　但他又不可能重新折回去。 　　‘妖哥。’ 　　【了解，你往右边走，小心别撞墙上去了。】 　　苏丹伸出手，用手来探路，然后按照妖妖灵的提示走过去。 　　预计一分钟左右，手指触碰到了冰冷的墙面。 　　【好了，你使劲往墙上推。】 　　苏丹照做，果真被他推开了一道缝隙！ 　　手上则更加用力，有光从那道缝隙中倾泻而出，然而—— 　　苏丹愣在原地，与想象中不同的，他并没有见过贝琳达，在这个明亮的空间里。 　　房间一览无余，四面雪白的墙壁，灯光自头顶照射而下，苏丹迈步走进去，环视一圈。 　　只有一幅幅陈列在墙上的画作，镶嵌在精致的画框之中，而每一幅画中主人公，是苏丹——虽然作为模特，但苏丹却并没有见过哪怕一副的自己的画，这也是他一开始会愣住的原因。 　　苏丹来到房间的中央，那里摆着一个画架，上面立着一副未嵌入画框的画作——翠绿的竹屋，倚在窗边的红衣人，是今天完成的那副画！ 　　苏丹看着那画中红衣的自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他长的那么好看吗？ 　　那是一眼便令人赞叹的惊艳，画面流露出诗画般的写意，红衣美人慵懒地倚在竹窗，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窗棂，有一种漫不经心的优美与傲意。 　　还是说，那只是画家潜意识对事物表达出的美好意象？ 　　苏丹看了两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不管怎么样，那画里的还是他。 　　自己看自己？他还没那么自恋的。 　　苏丹将这个房间观察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除此之外，他当模特以来亚特兰·本所作的每一幅画像，都在这里，一幅不少。 　　他有些搞不清之前男人为什么画完后不给他看，现在在这里看到了，也还是弄不明白。 　　苏丹晃了晃脑袋，只能应了妖妖灵的那句经典名言：变态的思维不是吾等凡人所能理解的。 　　正当苏丹一无所获地想要退出这个房间，门口却出现了一道身影，他安静地看着苏丹的动作。 　　直到苏丹转过身来，看到他的时候，笑了笑，说：“喜欢吗？” 　　苏丹不意外会在地下室见到他，只是对方莫名出口的三个字令他懵了一下。 　　“什么？” 　　对方又笑了一下，之前便提到过，男人是一副正宗的外国人样貌，眼窝深邃，蕴含笑意的眼眸令他看上去更是无比的深情与眷恋。 　　男人说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没有，不用说，我也不想听，谢谢。” 　　直觉没好事的苏丹立即三连否认。 　　只是对方仍自顾地说着，仿佛喃喃自语：“……缪斯。” 　　他专注地看着苏丹，说： 　　“你是我的缪斯。” 　　那这些由灵感喷发而成型的画作，通过画家神奇的双手呈现出绝佳的意境，为什么会被收藏在这个空间，而不是出现在画展上让世人惊叹？ 　　亚特兰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为什么呢？ 　　当目光触碰到男孩漆黑而明亮的眼眸，亚特兰困惑的心脏仿佛一下子安定了。 　　是了，他并不想让人来分享这份喜悦。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不行。 　　“抱歉啊，我可是完全不想成为你的缪斯。” 　　完全不感觉到荣幸的苏丹没好气地说道，完后又白了对方一眼，用看神经病的眼神，径直越过对方走出房间。 　　“那你是不管贝琳达·摩尔了吗？” 　　一句话，成功令苏丹的步伐一顿。 　　“你把她怎么样了？” 　　“那个女人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生出没必要的好奇心，更不应该——企图唆使你离开。” 　　亚特兰平静地说着，语气毫无波澜，只是在那双深邃的眼底深处，隐藏着只有他自己清楚的，死水般的冷漠。 　　苏丹：“……”他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苏丹觉得自己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一双眼睛狠狠瞪向男人。 　　“如果不是你，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好似这么多天以来，平静的表象在这一刻终于被打破——空气瞬间沉默。 　　好一会儿，男人才缓缓开口： 　　“你想离开？” 　　苏丹哈的笑了一下，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可笑。 　　“好像从一开始，我就不是自愿的吧？而且，你是得了失忆症吗？非法绑.架囚.禁并强.迫将我困在这儿的大画家，亚特兰·本先生？” 　　这句话说得异常讽刺，生气中的苏丹根本就没有想过口下留情的意思。 　　——来啊，相互伤害啊！ 　　只是，苏丹似乎又忘记了，男人的本性，所以被男人突然欺身上前的时候，他倏然惊的后退了一步。 　　瞧着他微蹙眉宇中戒备的神色，亚特兰却好似并没有看到般，神色暗沉又阴冷。 　　“我好像也说过，你只能呆在这里吧？” 　　语气听起来十分的不妙。 　　帅不过三秒的苏丹：……转身就跑！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男人横过来的手臂，像铁钳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苏丹来不及挣脱，就有一股大力猛地将他扯了过去！ 　　感受着双臂困住自己的力道，苏丹第二次被禁锢在了男人的怀中。 　　睁大的双眼中，倒映着男人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然而与第一次不同，他感到陌生的温度落在自己的唇上…… 　　亚特兰低下头，终于吻上了肖想的嘴唇，在他错愕之间，用舌头撬开他的唇齿，进入口腔吸吮他的舌。 　　苏丹真的是被狠狠震惊住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乎是立刻的将男人推开，只是在男人的早有所准备中，他的反抗并未能成功，反而是愈加抱紧了。 　　偏偏那让他恶心之极的舌头依然在他口腔内搅拌，涎水从无法闭合的嘴角流下来，当苏丹发狠想要咬掉对方的舌头时，一颗异物被男人用舌头顶过来，深入喉咙让他不得不吞咽了进去。 　　苏丹狠狠瞪着近在迟尺的男人，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男人几乎可以死几百千次了，不过最终，苏丹的思维还是陷入了混沌。 　　亚特兰接住缓缓倒下的男孩，目光注视被他吸吮得通红的嘴唇，低沉地笑了。 　　真好……不是吗？ 　　*** 　　苏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头顶灯光亮如白昼。 　　他眯了眯眼，然后翻身坐起来。 　　哗啦。 　　这才注意到，攥在手腕上的铁链，哦，双脚上也有。 　　苏丹看了一眼便糟心的移开视线，同时他也发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仍然在那个地下室里，身下的床也是他刚进入世界时躺的那一张，只是之前的蜡烛给了他错觉，认为地下室里没有光源，只是一直未曾开启罢了。 　　苏丹看向四周，真是一个封闭又宽广的空间，当视线触及前面，苏丹瞳孔一缩。 　　想也没想翻身下床，只是刚走出一步便被迫停下，攥着他手脚的铁链限制了他的行动。 　　不得已，苏丹只能喊道：“贝琳达！” 　　是的，他在这里看到了贝琳达，就在离他床十米左右的地方，坐在一把靠背椅上，垂着头，闭着眼，结实的绳索将她的手脚捆绑在椅子上。 　　苏丹不清楚她此刻的情况，只能从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判断她还活着。 　　“贝琳达！贝琳达！” 　　苏丹又喊了几次，昏迷的贝琳达手指微动，缓缓醒过来。 　　刚清醒的时候，贝琳达懵了两秒，直到听到了苏丹的声音，她终于彻底清醒了。 　　“这是怎么回事？” 　　贝琳达记得她本来联系上了苏丹，然而没说上几句话，亚特兰·本便出现了，她手里的微型通讯器被对方踩碎。 　　但没关系，她已经通知了苏丹，只是……谁TM能告诉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如你所见。” 　　苏丹坐在床边，晃了晃手腕上连着的东西，表情无奈。 　　贝琳达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嗨，你……” 　　见贝琳达望过来，苏丹抬手指了指脖子的位置，道：“受伤了？不要紧吧？” 　　那是从后脑勺流下的血迹，现在凝固了，贝琳达倒没有什么感觉了，所以她摇了摇头。 　　“没事。” 　　比起这个，她更在意，如何摆脱目前的困境。 　　她看着对面的苏丹：“你怎么也被困起来了？” 　　一提到这个，苏丹忽然就想起刚才拼命想要忘掉的，只是这会儿，越是想要忘记，那个画面便就越加清晰。 　　贝琳达疑惑地看着对方突然变得通红的脸（憋的、跟气的），她的问题有啥不对吗？ 　　苏丹使劲甩了甩头，总算将画面驱除脑海，只是脸色仍不是很好看。 　　“当时，我下来找你了。” 　　他说道，顶着贝琳达不赞同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 　　“抱歉啊，是我冲动了。” 　　“唉，这不完全是你的错，谁又能想到我竟然从一开始就暴露了呢。” 　　贝琳达也叹气，无可奈何，现在他们两个都被捆在这里，下一步该如何做，还真没有头绪。 　　她试着挣扎了一下，麻绳在她手上和脚上绕了十几圈，根本就连动都动不了，更别说是挣脱了。没有任何办法的贝琳达只好想想接下来的处境。 　　“你说我们接下来会怎么样？” 　　贝琳达开玩笑地说道：“不会被毁尸灭迹吧？” 　　不一定。 　　苏丹摸了摸手腕上铁链冰冷的触感，想到了陷入昏迷前一刻，亚特兰·本的眼神。 　　无法形容的感觉，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第19章 画家19 　　事实证明，苏丹的预感是对的，在他又一次从昏睡中清醒，周围的环境换了一个地方。 　　角落堆积的书籍，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外，蓝天白云，还有立在地面上的几个画架，如此熟悉的环境，是别墅三楼。 　　不过，原本挂满画作的墙壁……那些画不见了？只留下一片空白。 　　他依然躺在床上，身下的触感柔软舒适，只是原本手上跟脚上的铁链没有了。然而，当他看到被捆在椅子上，以及，某个男人的身影时，就不淡定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听到声响，男人转过身，脸上绽开微笑。 　　“你醒了。” 　　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般，轻松又欢快的语气。 　　苏丹皱了皱眉，视线划过男人身前的画架，上面铺好了洁白的画布，旁边是放置的颜料。 　　男人正打算作画。 　　他得出这个结论。 　　但，他画什么？ 　　苏丹注意到前面画架正对着的，是被捆在椅子上的贝琳达。 　　那么，他打算画贝琳达？ 　　正疑惑着，亚特兰朝他走了过来。 　　苏丹躲开那只抚摸上自己脸庞的手，亚特兰也不恼，嘴角微扬依然带着笑，深邃的眼眸一寸寸抚过他的额头、眉眼、嘴唇。 　　苏丹被他看得寒毛直竖，忍不住开口的时候左右脸颊被固定住，亚特兰的脸忽然放大。 　　蜻蜓点水般微凉的触感落在唇上，在苏丹挣扎前，又从容不迫地离开，仿佛只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却也足够让苏丹黑下脸色了。 　　不过在苏丹发火之前，亚特兰离开了床边，回到画架前，唇角由始至终微微勾起，显得心情很不错似的。 　　他拿起了画笔，熏了颜料涂抹在画布上，呈现出她所能展现出的质地。 　　原地，苏丹愤愤地看着男人的侧影，随着画笔下逐渐清晰的轮廓……果然是在画贝琳达。 　　苏丹已经完全不想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哎，宿主。】 　　‘干嘛？’ 　　【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耶。】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妖妖灵决定大人有大量，毕竟宿主刚被占了便宜，说话冲点也是理所应当的，咱要理解。 　　【咳，你看现在，亚特兰·本的注意力似乎不在你身上，或者说，兴趣转移到了贝琳达身上。】 　　‘……咋说？’ 　　苏丹稍微来了点趣味。 　　【你想呀，一直以来都是你作为他的模特，现在他竟然将你搁在了一边……对吧？】 　　‘然后呢？’ 　　【你提出让他放你离开，并保证绝对保密之类，反正他的兴趣也不在你身上了，你现在对他可有可无。】 　　‘你的意思是，让我卖了贝琳达？’ 　　【咳咳，权宜之计嘛。到时候你一离开就报警，贝琳达不也间接得救了。而且，你脱离这个世界后，原主并不会留下这段时间的记忆，也就不存在‘毁约’的可能了。】 　　苏丹死鱼眼：‘说得蛮有道理的嚯。’ 　　【是吧是吧。】妖妖灵自我感觉良好地嘿嘿嘿。 　　‘但是——’苏丹看向认真作画的男人，‘我可不认为他会轻易放我走。’ 　　【为啥？】 　　苏丹却不再说话了。 　　他看到男人停下了画笔，眉骨微蹙，嘴角却上扬，那是一个充满了矛盾又诡谲的笑。 　　他看到男人拿起裁纸刀，越过画架，缓慢朝他的模特走去了。 　　裁纸刀扎进了昏迷的贝琳达的脖颈之中。 　　苏丹睁大了眼，甚至来不及阻止—— 　　* 　　贝琳达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并不十分清晰的视野里出现亚特兰·本冷漠的面孔，耳边传来她名字的叫喊。 　　想要转头，却发现这本该十分轻松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喉咙干涩，想要吞咽，却感觉不到喉咙的存在，像是麻痹了一样。 　　贝琳达不自觉地瞪大眼睛，等她有感觉的时候，疼痛，从喉咙处开始向四周扩散，余光捕捉到艳红的颜色，在自己的衣服上，像水痕沾湿了一大片。 　　那是……血？ 　　从迷茫到清醒，从清醒的挣扎，从挣扎到绝望，从绝望回归寂然。 　　贝琳达的头颅最终安静地垂了下去。 　　好了，这才是他想象中的画面，没有人可以活着代替他出现在在他画中的世界。 　　只是一具安静的尸体而已。 　　亚特兰回到画架前，继续之前未完成的画作，唇角勾起，似乎前所未有的好心情。 　　…… 　　苏丹目瞪口呆，随即便是愤怒。 　　虽然他与贝琳达相处不过几天时间，却是对彼此产生了革命般的友谊，况且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眼前被杀害，任谁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扑过去伸手捂住贝琳达流血的脖子，一面不可置信地看向亚特兰。 　　“你疯了吗？！” 　　亚特兰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只在他双手沾染上血液时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头。 　　“你让开。” 　　苏丹直接无视他的话，暴力撕下自己的衣袖围着流血的脖颈缠绕几圈，然后扎紧，作简单的止血处理。随即拾起地上带血的裁纸刀，将麻绳割断。 　　苏丹抱起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的贝琳达，然后快步离开三楼。 　　由始至终，除了刚才出口的三个字，亚特兰便静默不语，到苏丹抱着贝琳达离开，也诡异的没有阻拦。 　　男孩颀瘦却有力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亚特兰才收回视线，落在身前的画布。 　　灰暗的色调作为背景，一把椅子，由黑暗中生出的带刺藤蔓将椅子缠绕，紧紧束缚着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尖刺扎进了肉里，开出妖艳的红玫瑰。 　　亚特兰提起画笔，如血液殷红的颜色划过女人的脖颈，她在悄然无声地死去。 　　* 　　苏丹没有在别墅里找到医疗箱，于是，他盯上了茶几上的一串钥匙。 　　妖妖灵看着他将车钥匙抓在手里，震惊出声：【你疯了吗？】 　　要知道他脖子上还戴着个不定时炸.弹，条件是不能离开别墅的范围，是不想完成任务了吗？ 　　前一刻他还说男人是疯子，现在他试图离开别墅的行为，枉顾自己的性命，又何尝不是疯子行为？ 　　苏丹没说话，只是眼神微微暗沉，他抱起贝琳达快步走出别墅，来到车库，拉开车门，将贝琳达放到了后座。 　　随即，他自己坐上了驾驶位。 　　【疯了疯了，难道你想重新再来一次吗？！】 　　——任务失败，世界重启，一切归零。 　　苏丹是那么容易冲动的人吗？打没有把握的战？ 　　当然——不。 　　“我们来赌一次吧，妖哥。” 　　【……哈？】 　　他看着前面，透过挡风玻璃，亚特兰·本的身影出现在车库门口，两人目光对视。 　　起火，给油，挂挡。 　　银色的车子缓缓驶出车位，然后从亚特兰·本身边飞驰而过。 　　隔着车窗，少年精致又好看的侧脸，在男人眼前一晃而过，嚣张又肆意。 　　苏丹顺利驶出车库，外面的铁门感应到车辆，自动打开，车子绝尘而出—— 　　…… 　　车子将山顶的别墅远远甩开，妖妖灵依然一脸懵逼。 　　【我们……出来了？】 　　它翻了翻任务后面，提示[已完成]的字样，更是亿脸懵逼的状态。 　　妖妖灵揪了眼苏丹脖子上的金属圆环，想了想，自以为找到了答案。 　　【所以说，这东西是假的？只是为了吓唬你而已？早知道——】 　　“是真的。” 　　【……欸？】 　　苏丹嗤笑，鄙夷的眼神：“亏你还是系统呢，居然连是真是假都分辨不出来。” 　　妖妖灵：【……那你解释解释，如果这玩意是真的，他又没有骗你的话，你为什么能够安全离开别墅？】 　　终于怼到系统一次的苏丹暗爽，故意用贱贱的语气说道：“你猜~” 　　妖妖灵：【……】 　　身为一个系统，妖妖灵终于明白了一个无法承受之痛的道理，那就是：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啊！ 　　默默咽下喉咙一口血，妖妖灵：【你爱说不说，不说拉倒。】咱也是有尊严的，誓死捍卫尊严！ 　　按照导航，飙车到市里的医院，期间连闯十六个红绿灯，没事，反正这车又不是他的。另外，好孩子不要模仿哦，这也是情急所逼。 　　直到将贝琳达送入ICU重病室，终于吊回一条小命。 　　苏丹在观察窗外站了一会儿，最后看了里面躺在病床上的贝琳达一眼，随即挪动脚步，离开了医院。 　　“任务完成了吧？” 　　妖妖灵又揪了眼任务项目，纠结道：【是完成了，不过……】 　　根据完成任务的特别注释：宿主必须完全逃脱变态的威胁，所指的是变态对宿主已经没有任何危险了。 　　妖妖灵又看了眼藏在苏丹竖高的衣领下的金属圆环，如果这玩意是真的，怎么想都不算是摆脱了[来自变态的危险]吧？ 　　那为什么，会判断[任务已完成]呢？ 　　想不通啊想不通。 　　“既然任务完成了，那么，走吧。” 　　【你不等贝琳达醒过来吗？任务完成有三天的滞留时间。】 　　“不用了。” 　　【好吧。】 　　** 　　郊外，别墅区。 　　亚特兰·本站在铁门外，深沉的眼神望着水泥路的尽头，晦涩不明。 　　手指缓缓摩挲控制器光滑的表面，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动了。 　　转身，进了别墅之内。 　　——反正，逃不掉的。 第20章 画家番外 　　变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在人群中无意看到他的第一眼？ 　　还是之后两天的观察？ 　　不，都不是。 　　只是在周围无数枯燥乏味的景色里，偶然发现有那么一点不同，亚特兰是遵从自己意愿的，于是他将人带回来了，放置在精心布置好的场景之中。 　　犹如睡美人一样。 　　在前三十年的生命中，遇见的比男孩更好看的人，无论男女比比皆是，对他而言。 　　亚特兰也思考过很多种，男孩醒来时该有反应和情绪，他又以什么方法或利诱留下对方——毕竟，他只是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一种灵感而已——死亡的灵感。 　　失去弹性的肌肤是如此冰冷，似乎带着阴间刺骨的寒冷，在那失去颜色的黑白世界之中，唯有从身躯缓缓流淌出的血液是那么耀眼的鲜红。 　　在他的想象中，男孩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安静死去的模样，又仿佛残存着年轻生命的活力，与东方神秘的意象糅合，样貌、姿态、与色彩，看上去一定好极了。 　　是的，从将男孩带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将男孩活着放回去，他有种预感，这绝对是一副绝佳的画作，他开始兴奋起来。 　　然而，自男孩从别墅中睁开眼，一点一滴，他的思维却像是不受他控制，逐渐偏离了轨道…… 　　他第一次感到了惊诧：装睡？ 　　或许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的兴趣开始被挑起来了，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电话便已经拨通了。 　　“带几只猫过来。” 　　他这么吩咐，眼神饶有趣味的。 　　摄像头捕捉到的画面反馈回监控室，再投映到他的手机上。 　　散发着微光的屏幕上，出现了男孩鬼鬼祟祟的身影，他拉开地下室的门，从中悄悄地走了出来。 　　——果然是在装睡。 　　亚特兰确定自己下的药分量足够一个成年人睡上三天不醒，然而只是第一天，男孩便清醒过来了，甚至还很有活力。 　　试图从大门悄悄逃走，却在发现需要密码时的沮丧的神情，被突然窜出的黑猫吓了一跳，然后就是，意外聪明而又大胆的举措——竟打算从二楼阳台跳下去。 　　居然还恐高呢，真可爱。 　　在男孩踏空掉下来的一瞬间，藏在黑暗中的亚特兰，又一次出乎意料地接住了那道身影。 　　从三米高落下来的冲击让手臂有一瞬间麻痹，但亚特兰却只注意到了那双眼睛，清亮飞扬，闪烁着狡黠，丝毫不见恐慌与害怕。 　　在别墅二楼的主卧中，有几张A4白纸叠放在书桌上，那是关于男孩的资料。 　　亚特兰拿着z国的菜谱走进了厨房，也许只是因为他忽然想到，男孩可能吃不惯国外的食物。 　　而在看到男孩毫不掩饰的惊喜神情，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了翘。 　　唯有一点，让他感到不耐的是，男孩想要逃离别墅行为。 　　可以理解，应该说，男孩的反应比一般人好上太多了，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于陌生的环境，并被人囚.禁，却不吵不闹，没有慌张，没有焦躁，悠然自在仿佛是别墅的熟客一样。 　　他喜欢这样充满朝气与活力的男孩，想要离开的行为也无可厚非，但他不可能放他走—— 　　“你只能待在这里，哪儿都去不了。” 　　亚特兰意外在男孩的身上捕捉到了画作的灵感，却不是死亡，而不仅一次的，他从男孩身上受到了伟大的启发。 　　在很久以前的绘画界，画家崇尚从模特身上寻找画作的灵感，对他们而言，在那些绝佳的模特身上，能够听到缪斯的呼唤。 　　亚特兰从未想过在某一天，缪斯会降临在他面前，而现在，他相信了。 　　男孩同意了做他的模特，这令他感到欣喜，即使他心里知道，男孩必然在悄悄谋划着什么，却不妨碍他的好心情。 　　对待男孩，他的容忍度一再提升，仿佛没有止境，只除了一点：离开。 　　而这项底线，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没有了最初的那么坚定。 　　于是，在男孩提出想要出去的时候——不是逃离，他想了想，金属圆环是一开始打算用来限制男孩听话的道具，但现在，似乎被赋予了别样的意义。 　　亚特兰将追踪器安在了金属圆环之内。 　　男孩对他的意义，似乎一天比一天加深了，伴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 　　想要亲吻他的嘴唇。 　　想要撕开他的衣服。 　　想要他的身体染上属于自己的味道。 　　想要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 　　想要…… 　　亚特兰不是情感小白，所以他很清楚这些都意味着什么，所以在看到一个陌生女人出现在别墅，与他的男孩亲密接触的时候，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心底奔涌而出。 　　他迫切回到别墅，手里拎着的东西被随意丢弃在门厅也不在意，然而——那种极致的怒火，却在见到男孩的一瞬间，奇异地安静下来了。 　　噢，既然他的男孩想要藏着那个女人……无所谓，只希望那个女人不会做出什么愚蠢的行为。 　　这么想着，却在晚上看到男孩与那个女人同床共枕的时候，亚特兰面无表情地捏碎了手机。 　　深夜，稍无声息走入男孩的卧室，是一如往夜给予男孩的一夜好梦的晚安吻。 　　亦是，对女人的一个警告。 　　可惜，太自作聪明的女人，他很不喜欢——所以，那就别怪他了。 　　然而，亚特兰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居然会愚蠢到那个地步，他真的很久没有像那一刻的那么生气了。 　　既然如此，他舍不得用在男孩身上的[死亡的灵感]，那么，就拿你来代替吧。 　　感谢命运让缪斯降临到他的身边，亚特兰销毁了以前所有保存在别墅中的画作，三楼画室变得一片空白。 　　没有人可以代替他出现在他画中的世界，与画中的男孩相遇、相知。 　　所以，唯有死去了，出现在画中的，也只是一具安静的尸体而已。 　　—— 　　银色的车子如游鱼从身边飞驰而过，仿佛带着自由的野望，视死如归也要回到大海。 　　这感觉令亚特兰心底生出不悦，以及仿佛遭受了背叛般的愤怒，然而，他其实一直都清楚的，男孩想要逃离的决心。 　　所以愤怒之余，这样充满活力与耀眼夺目的男孩，却也令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怦然而动，甚至盖过了男孩擅自逃离的怒火。 　　……没关系，反正，逃不掉的。 　　只不过，他估计得换个策略了，为了——不吓到他的小男孩。 　　亚特兰拿出了手机，在散发着幽光的屏幕上，代表男孩的小红点在屏幕上移动。 　　*** 　　贝琳达从医院里醒过来已经是一天后了，她摸了摸脖子上被缠得紧紧的绑带，缓缓舒出一口气。 　　笼罩在心头上的死亡的阴影，终于在她心里消去了，虽然仍存在着芥蒂。 　　从医生的口中知道自己是被一个男生送进来的，脑海不自觉勾勒出了男孩的模样，他……怎样了？ 　　继续在医院躺了两天，终于可以开口说话的时候，贝琳达抓住了医生的衣角。 　　“那男生呢？” 　　“不清楚，看你脱离危险之后就走了，他不是你朋友吗？” 　　贝琳达心里还是有很多疑惑……男孩可以离开别墅了吗？脖子上的炸.弹处理掉了吗？等等这些。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将亚特兰·本的罪恶行径曝光！ 　　所以在出院后的第一件事，贝琳达便是回到公司，将自己那段时间在别墅中的所见所闻，甚至包括谋杀自己的行为，没日没夜编写成新闻，然后提交了上去。 　　她以为公司会重视，至少，也应该会是一个爆点。然而，她等了两天，得到的却是她的新闻不受用的通知。 　　贝琳达愕然，想不通，从媒体公司的角度，不应该会放弃这个爆料才对。 　　一个与她交好的内部人员忍不住劝她：人家上面有人，好像来头不小的样子，你还是放弃算了，免得引火烧身。 　　而贝琳达怎么能够咽下这口气？无论是她答应过男孩的事情，还是自己差点死掉——她都不甘心。 　　作为一位出名的王牌记者，贝琳达的粉丝也有很多，不管是真粉或黑粉。 　　被公司驳回的新闻，贝琳达一字不漏地发到了自己的微博上，附上自己伤口的照片、医院证明的照片。以及，亚特兰·本那张虚伪恶心的面孔。 　　然而，那条微博发出不过两秒……不见了？ 　　贝琳达疑心是网络延迟的缘故，又刷新了一下，还是没有？ 　　慢慢地，意识到了什么，贝琳达沉下脸，重新打开发布的页面，编辑，发送—— 　　新微博连个水漂都没有出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艹！ 　　贝琳达忍不住骂了一句，脸色尤其难看。 　　——以为她会认输？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无论贝琳达做了什么，从什么渠道上试图发表文章，都毫不疑问地，全部石沉大海。 　　在第四天，一条信息出现在了贝琳达的手机上： 　　[不要做多余的举动，如果你还想尝试失去，被男孩救回来的小命——] 　　贝琳达愣了愣，随即快速回复信息过去：你是亚特兰·本？他呢？他在哪？！ 　　对面却直接沉寂了下去。 　　贝琳达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不甘地锤了一下枕头，她放弃了。 　　没有用，她什么都做不了。 　　即使心里爆炸般的滔天怒意，但她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却也是事实。 　　一天后，将自己收拾好的贝琳达，站在了XX大学的校门前。 　　“你找谁？” 　　“大一法律系的苏丹，在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说出这句话后，也早已做好了不抱任何希望的准备。 　　然而—— 　　“苏丹？系草的那个？听说前段时间请了半个月的假，不过现在好像已经回来了，你等会，我给你叫人。” 　　心情好像从地狱升到天堂，有种不真实的错落感，贝琳达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 　　迎面而来的男孩，柔软的黑色短发随风扬起，精致的面容上带着乐观的微笑，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 　　贝琳达的神情一阵恍惚，不太敢置信，直到男孩来到她面前，嘴唇微微翕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你……真的摆脱亚特兰·本了吗？ 　　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瞥见男孩干净没有任何异物的颈部，这些问题，贝琳达一个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只听—— 　　“你是谁？” 　　男孩看着她的神情，是不掩饰的陌生感。 　　怎么会…… 　　半个小时后，贝琳达与男孩坐在校外的一家奶茶店里，同时也知道了，男孩失去的那半个月的记忆。 　　贝琳达喝了口桌上的奶茶，看着对面男孩阳光明媚的笑容，不禁受到了感染般，微微笑了。 　　不记得了也好，就不用烦恼那些糟糕的经历了，男孩就该是快乐、逍遥自在的。 　　虽然不知道亚特兰·本为什么收手了，放弃了，但贝琳达只要一想到，面对男孩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亚特兰·本的神情，一定相当好看，哈哈！ 　　只是有点可惜她看不到，不过无所谓，能膈应到那男人，让他痛苦，贝琳达就觉得连身心都愉悦了呢。 　　是的，作为一个女人，敏感的女人，她自然是看出了，亚特兰·本对男孩抱有的那种心思。 　　——他居然爱上了自己的猎物。 　　贝琳达感到不可思议，却又觉得理所当然，上世纪的那些著名画家，很多一部分都与自己的模特产生了爱情，虽然能够走到最后的渺渺无几。 　　她不清楚模特对画家的意义与偏执，就像不知道或许冥冥之中存在着的某种魔力，让亚特兰·本也沉沦其中，必不可免。 　　总之，对方不再来找男孩的麻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 　　和贝琳达想的一样，此刻，亚特兰的状态确实不怎么美妙。 　　不过，却不是贝琳达所想的，面对失去记忆的男孩陌生的眼神时，错愕的神情，而是—— 　　那天，他放任男孩离开了三天，期间的每一分一秒，对他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于是三天一过，他便迫不及待地去找男孩了，消息说男孩回了学校里面，而追踪显示上，代表着男孩的小红点也停留在了XX大学。 　　亚特兰不想让男孩对他再有坏的印象，所以他打算退而求次，以额外增加的绘画课的老师的身份，进入男孩的校园生活当中。 　　然而，在教室上见到男孩的第一眼，他的瞳孔骤然缩紧了。 　　不是——不是他！ 　　虽然外貌一模一样，性格也相同，但—— 　　亚特兰的眼神瞬间暗沉了下去，他当时还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快速离开了那个教室，丝毫不管身后那群学生的反应。 　　回到别墅，他繁复看了手里的资料，再对比新到手的资料，好几份资料摆在桌子上，里面的内容却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都在明确地指示着，他在教室中见到的男孩，就是苏丹本人，不存在一分一毫假冒的可能性。 　　然而—— 　　亚特兰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原本深邃冷寂的暗棕色眼眸，此刻却布满血丝如充血般通红，隐约透出疯狂。 　　再一次去学校见到男孩，是距那天之后的第五天，彼时亚特兰已经平复情绪，至少从外表上看，没有任何异样。 　　他站在一棵树底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操场上跟同学打球的身影，内心没有丝毫触动。 　　“把东西拿回来，做得干净点。” 　　操场上挥洒笑与汗水的身影，脖子上一抹银色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亚特兰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这并不是他的男孩，他十分肯定。 　　失忆？ 　　呵。 　　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回来—— 第21章 人鱼1 　　现在是2113年，距离玛雅预言2012年发生的全球性灾难已经过去了一百年的时间。 　　当时，2012.12.21.22刻时，全地球的人们都在屏住呼吸，想象中世界末日的到来。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半个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像是石头落入平静的水面，情绪刹那间翻涌沸腾，所有人都在咒骂那个傻逼预言。 　　什么狗屁世界末日！ 　　浪费他们感情！ 　　果然是假的！就不应该去相信！ 　　荒诞！ 　　艹！ 　　…… 　　玛雅预言，是指玛雅人的预言。 　　曾经，玛雅人向全世界提出五大预言，并且直到如今，已经实现了四个，这让无数质疑的声音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所以，对玛雅人最后的一个预言——2012.12.21.22末日降临，人们也深信不疑着，并在最后一刻安静等待。 　　紧张、害怕、忐忑、不忿、暴躁……所有的一切情感，在末日降临的前一刻，都化作了安静。 　　他们在安静地等死。 　　——然而，就在人们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却发现时间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欺骗，化作愤怒令人们当场宣泄。 　　前一刻有多安静，这一刻，便有多喧闹，甚至过之不及。 　　然就在此时，尖塔上的时钟，长指针悄然划过半圈，逼近十二的数字。 　　发泄愤怒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周围逐渐失去的声音，那是夜鸟的鸣叫，草丛中冬虫的叫声，全部都消失了。 　　2012.12.21.23 　　毫无任何征兆，在人们惊恐的眼神与叫喊中，大地——裂开了。 　　所有人类生存的足迹，皆全部化作废墟，地球六大板块，只剩下一块陆地适合人类居住，其余皆化作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汪洋大海。 　　那一日，存活下来的不足一亿的人类，将那场灾难称之为“玛雅末日”。 　　期间过去的一百年，存活着的人类建立起新的国度与法律秩序，不知是末日降临过的缘故，科技空前绝后的发展了起来，然而人们的阶级地位，却像是一下子倒退了五十年，呈两极分化。 　　——贵族与平民的划分。 　　除此之外，与人类一同存活下来的动物，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异，变得极富有攻击性。 　　还有一些前所未见的生物，也逐渐浮于水面…… 　　波塞冬之森，是大陆西部距离陆地延伸出两万公里的一片水陆岛屿，人类高层在这里建起了一座研究所，其命名为“海洋长生种研究所”。 　　直到五年后的今天，研究所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实验品。 　　一尾人鱼。 　　*** 　　如海藻般浓密的黑色长发，比月光更加白皙细腻的肌肤，区别于人类的耳朵又尖又长，像是有呼吸般缓缓伸展开的鱼翅般半透明的细丝状软骨，这种鳍翅在其手肘处也出现有。 　　而更令人感到惊叹的，是从腰部肚脐以下的位置，并非是与人一样的胯骨和两条可以直立行走的双腿。而是，坚硬的鳞片覆盖，像是鱼尾般的一条尾巴。 　　银灰色的鱼尾安静地躺在池水中，只偶尔轻轻划动一下，在室内明亮的灯光下，每一块鳞片都闪闪发亮，流光四溢。 　　哇哦~ 　　围在防御玻璃外的一群工作人员，止不住惊叹。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看到人鱼，不只是局限于书本之中。 　　在玛雅末日过后，许多新生的物种出现在人类的视野，其中，也包括了人鱼。 　　第一次发现人鱼，是距离现在四十多年前，一种疫病悄然在人群中爆发，它能使人的生命快速衰老、凋零、死去，没有任何办法。 　　当时的贵族只能舍弃这个沿海小镇里的一百多个平民，封锁住不让任何人出来！ 　　只是一个月过去，本以为因为未知疫病所有平民都死去的小镇，却健康地活着，甚至红光满面，贵族皆感到惊奇的同时，也第一次见到了人鱼这个传说中的物种。 　　「是我拯救了他们。」 　　面对贵族的质问，美丽到虚幻的人鱼如此回答，从她喉咙里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宛如是在唱歌，美妙动听到让人心尖发烫，胸口酥麻。 　　传说中，人鱼的嗓音具有能够蛊惑人心的魔力，果然不假。 　　「作为交换，我希望你们人类不要干扰到我们。」 　　雅玛末日过后，科技空前绝后发展起来，面对占据了地球95%的海洋，人类生出探索并试图扩大领地的决心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这么一来，对人鱼的生存环境就不太友好了，之前是人鱼不愿也不想出现在人类面前，因为它们的数量实在太过稀少了。 　　不得已，人鱼只能出面，第一次与人类接触并试图达成交易，贵族也答应了人鱼的要求。 　　只不过，人类的狡猾与贪婪，可是世界上任何物种都无法比拟的。 　　——传说中，人鱼的血肉能够使人长生。 　　他们表面上与人鱼达成和平共处的交易，却利用人鱼不谙世事的纯良天性，诱导着说出了人鱼的藏匿地点。 　　然后——人鱼遭受了人类残忍的猎杀。 　　不过，人鱼虽然本性纯良，却从来都不是温顺的宠物，人类的入侵让它们张开了锋利的爪牙，那看起来美丽又漂亮的尾巴，蕴藏着一尾巴足以拍死成年男性的力量。 　　只是，人鱼的数量到底太少了，而人类的武器向来不是他们本身。于是最后，人鱼败落了，在族长的哀鸣声中，尚存活着的人鱼只有愤怒又不甘的快速逃走。 　　在海水中，没有任何生物能够追上人鱼一心离去的速度，不过——看着眼前安静飘浮在水中的三尾人鱼的尸体，贵族露出了微笑的丑陋嘴脸。 　　人鱼的血肉能不能使人长生目前还尚未得知，然事实证明，他们的想法却是对的——食用了人鱼肉的人类，拥有了不可思议的能力。 　　只可惜三尾人鱼太少了，在贵族被欲.望支配的头脑清醒过来后，三尾人鱼早已经被瓜分一空了。 　　这时，他们才想起来一点：若是能研究出人鱼的秘密…… 　　然而，在他们想要再次追寻逃跑的人鱼时，人鱼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大海很大，也很辽阔，水域覆盖地球面积高达95%，所以要想从茫茫大海中发现人鱼的踪影，几乎是天方夜谭。 　　不过，尝到了甜头的贵族，却是一直都没有想过放弃寻找人鱼的念头，反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强烈。 　　*** 　　“傻甜白小人鱼禁不住陆地的诱惑，不顾老族长的告诫，违反族群命令，偷偷跑了出来。” 　　“然后被人类发现，围剿，惊慌失措之下更是落入了人类的陷阱。” 　　“在能迷倒大象的两根麻醉针下，奋力挣扎的傻甜白小人鱼倒下了，再醒来时，它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水池中，周围全是围观珍惜动物似的人类。” 　　“现在，傻甜白小人鱼是我？嗯？” 第22章 人鱼2 　　“傻甜白小人鱼禁不住陆地的诱惑，不顾老族长的告诫，违反族群命令，偷偷跑了出来。” 　　“然后被人类发现，围剿，惊慌失措之下更是落入了人类的陷阱。” 　　“在能迷倒大象的两根麻醉针下，奋力挣扎的傻甜白小人鱼倒下了，再醒来时，它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水池中，周围全是围观珍惜动物似的人类。” 　　“现在，傻甜白小人鱼是我？嗯？” 　　*** 　　闭着眼睛躺在水底，苏丹努力忽视四周傻逼似的围观视线，尾巴烦躁地拍打了一下。 　　妖妖灵：【不仅如此，你现在还成了一尾任人宰割的实验品哦。】 　　苏丹：生气！ 　　‘所以，我现在的任务是升级了吗？从逃脱变态升级成了生命大逃亡？’ 　　妖妖灵：【非也非也，依然是逃脱变态的任务，而且，你说的两者不都是一个意思么？】 　　苏丹：…… 　　‘那谁是变态？’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不过，未等苏丹得到妖妖灵的回复，外边却有了不一样的动作。 　　一个青年走进了这个人鱼饲养池的观察台。 　　“怎么？” 　　冷淡磁性的嗓音从青年的喉咙传出，隔着架在鼻梁上的透明镜片，一双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眸斜向那群工作人员。 　　“很闲？” 　　安静的空气瞬间躁动起来，所有的工作人员对视一眼，只见呼啦地一下，一齐涌出了观察台，冷汗涔涔。 　　跟在青年身后的一名中年男人慢悠悠走了出来，扫过那群工作人员迫切离开的背影，笑眯眯道： 　　“你要谅解一下他们，毕竟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人鱼，年轻人总是经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中年男人来到青年身边，看向水池底下的漂亮人鱼，眼中也止不住掠过一抹惊艳。 　　不过，想到人鱼被抓回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小时，却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中年男人有些担心，会不会是人鱼的身体与麻醉药发生了什么排斥反应，才导致人鱼直到现在都没醒？ 　　“林先生……” 　　中年男人刚要发表自己的担忧，却见身旁的青年突然离开了，走到控制台处，打开了连接水池的唯一一扇玻璃门。 　　中年男人震惊地张了张嘴，尤其是在看到青年走进玻璃门后，慌张地跑过去，可惜那扇门在青年进入水池后，便自动闭合上了，中年男人只好冲向控制台—— 　　“没事。” 　　胸前的微型通讯器传出青年冷淡且毫无起伏的嗓音，中年男人顿时停住了自己的动作，他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什么没做。 　　不过，看着青年进入水中，越来越靠近那尾人鱼，他仍是忍不住开口： 　　“林先生，人鱼具有很强的攻击力，你还是不要靠太近为好！” 　　话语落下，不知是不是他乌鸦嘴太灵的缘故，原本安静沉睡在水底的人鱼忽然睁开眼——流畅而有力的尾巴猛地甩向靠近过来的青年，水花四溅！ 　　若是不出意外，青年估计会被人鱼这一尾巴拍翻，像炮弹般撞上对面的墙壁，幸运点可能会受个重伤。 　　显然中年男人也应该是这么想的，他已经忍不住捂住自己的眼睛，似是不忍心看到林先生凄惨的模样。 　　然而事实上，苏丹并未感觉到尾巴拍中实物的触觉，所以他警惕地张开手，耳朵与手肘处的鳍翅也因警惕而张开，神经肌肉绷直。 　　“呵。” 　　一声冷淡的笑，却听不出来他是否是真的笑了，因为苏丹看过去的时候，青年依然是一副高冷又禁欲的神情。 　　一袭大白褂，下摆到大腿的位置浸到了水里，脸上带着一副金边眼镜，那衣冠楚楚的模样看得苏丹牙痒痒。 　　这时，脑海中突然传出妖妖灵的声音： 　　【林莫谦，是你这次要逃脱的变态，加油么么哒。】 　　正当苏丹咬牙切齿的时候，青年冷淡却不可忽视的视线，隔着薄薄的镜片，从到头尾将那尾人鱼扫视了一遍。 　　“果然是在装睡。” 　　人鱼的眉目是极致的艳，瞳孔深黑，近看之下像吸收了大海的颜色般，外圈有些发蓝，它的睫毛浓郁而纤长，五官更是精致到漂亮的完美。 　　在林莫谦毫不掩饰的注视下，那尾人鱼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警惕褪去，它扬起一个柔和清媚的笑，说： 　　“放我离开，人类。” 　　从喉咙中缓缓流淌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无比的美妙动听，让人忍不住想要按照它的声音去做，生不出任何拒绝的心思。 　　观察台上，中年男人顿时昏头昏脑，嘴里连连说着答应，一边转头走向控制台。 　　与人鱼遥遥相对的青年，也似是被它的声音蛊惑，慢慢地朝它靠近过来。 　　苏丹脸上出现了掩不住的得意的笑。 　　不过—— 　　待青年走到近在迟尺的距离，那副反光的眼镜折射出一双清醒又冷漠的眼眸，在苏丹发现却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青年瞬间便出手了！ 　　——人鱼被青年牢牢抑制在水底下，即使海水淹没了青年的头部，他也丝毫不为所动，那看着瘦弱的手臂，却蕴藏着极大的力量。 　　被突然暴起的青年一下子按在水底的苏丹懵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论比力气人类可不是人鱼的对手！ 　　然而，等他想要挣扎的时候，一阵奇异的触感忽然从尾巴上传来，酥酥麻麻宛如过电一般，苏丹僵了两秒，随即瞬间掀翻身上的青年，尾巴一摆，身子顿时窜出老远—— 　　观察台上，中年男人倒看得很清楚，林先生压制住人鱼后，突然伸手摸了一下那条银灰色的尾巴，只是没想到人鱼的反应会那么激烈。 　　中年男人摸了摸下巴，视线从窜出老远的人鱼身上回到冒出水面的青年，那身大白褂全部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青年但瘦却结实匀称的身材。 　　林莫谦，一位上等贵族，却在前几天突然被上面派来到这座研究所，成为研究所中地位与他并齐的首席研究主任。 　　上面更是直接传话说：人鱼的研究全部交由林莫谦接手。 　　中年男人——哦不，该说是海洋长生种研究所的所长——迈克尔·巴勒特，望着青年的眼神微微沉思。 　　而且，刚才若是他没看错的话，林先生…… 　　思忖中，青年却是斜了眼自己的手指，微微摩挲，然后不再理会老远地方戒备望着的人鱼，转身离开了水池。 　　看着从自动开启的玻璃门内走出的青年，迈克尔顿时迎了过去。 　　“林先生。” 　　青年摆了摆手，湿漉漉的头发依然往下滴着水珠，但青年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侧头看了眼水池中的那尾人鱼，随后，拖着湿漉的水迹离开了观察台。 　　迈克尔想了想，也跟着走了，只要人鱼没事就行。 　　随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顿时，这里的空气安静下来。 　　水池中，一直警惕着的苏丹也终于软下尾巴，任由身子滑进水面。 　　他的脸颊微微泛红。 　　妖妖灵：【你怎么了？】 　　苏丹怒目而视：‘这不应该问你吗！’ 　　妖妖灵：【我咋知道？哦对了，原主的记忆给你。】 　　五分钟过去，接收完记忆的苏丹，脸色突然从红变青，又从青变白……总之五颜六色都不足以形容他心里的卧槽。 　　妖妖灵：【咋地？】 　　苏丹忍了又忍，终于憋不住了。 　　‘特么人鱼居然还有发.情期——？！’ 　　哪个家伙设定的，出来看我不打死他！！！ 第23章 人鱼3 　　在记忆中，原主确实是禁不住陆地的诱惑，不顾老族长的告诫，违反族群命令，偷偷跑了出来，然后被人类发现。 　　不过，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苏丹从原主的记忆中发现了令他崩溃的一点，也就是人鱼由幼年期蜕变进入成年期的过程，会经历一个发.情期。 　　何为发.情期？ 　　顾名思义，大概就是喝了强烈春.药的感觉吧！ 　　原主便是一尾即将要成年的小人鱼，所以刚才他才会对被摸了尾巴而产生异样的感觉，苏丹简直欲哭无泪。 　　妖妖灵：【想开点，只要你在那发咳情期到来之前，完成任务不就行了。】 　　妖妖灵想了想，接着又说道：【只要你尽快逃离这座研究所，外面都是大海，到时候天高海阔，也算你完成任务了。】 　　苏丹：‘哼，说的轻松，要不换你试试？’ 　　妖妖灵一本正经：【抱歉，这是宿主必须亲自完成的任务，本系统不兼容。】 　　苏丹：…… 　　水池中，水面平静无波，苏丹全身沉浸在水底，感受到水流划过身边表面的触感，柔软而舒适。而且，他居然能在水里呼吸！ 　　噢，他现在是一尾人鱼了，能在水中呼吸很正常，你见过被水淹死的人鱼吗？ 　　妖妖灵：呵呵。 　　苏丹扭过头，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人鱼的身体结构，眼神带着些好奇，毕竟在这个世界之前，他怎么说也还算是一个人类，对于人鱼这种传说中的物种，理所当然会好奇，就像之前那些围观看猴子的工作人员一样。 　　漂亮的尾巴在水中轻轻摆动，搅动水波一圈圈荡漾，倒没有任何别扭的感觉，可能是身体残留下的本能。 　　此时，监控室内。 　　迈克尔则一脸怪异地望着显示屏幕内的人鱼，那动作那神情，怎么那么像是刚获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在他旁边，是换了一身干净大白褂的林莫谦，那架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微微有些反光。 　　“送些鱼食过去。” 　　林莫谦冷淡开口。 　　迈克尔这才想起来，人鱼好像已经二十四小时没吃东西了，他对站在门口处的工作人员招了招手，眼神笑眯眯的。 　　“可不能饿坏了我们的小人鱼啊。” 　　所长的命令吩咐下去，工作人员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便提着一个铁桶来到人鱼饲养池的观察台，从防御玻璃开出一个小窗口，铁桶往水池中倾倒，十几条肥美的大鱼便从桶里掉入水池中。 　　人鱼匍匐在水底下，睁着漂亮的眼睛，只是安静地看着，似乎对那十几条肥鱼没有任何兴趣。 　　倒是那些肥鱼丝毫没有身为食物的自觉，不赶着逃跑，反而游到了人鱼身边，用嘴亲吻人鱼的尾巴，然后被不耐烦的人鱼一尾巴扫开了。 　　“它不吃吗？” 　　“难道还不饿？” 　　监控屏幕前，迈克尔自问自答道，眼中掩饰不了的惊奇，毕竟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接触人鱼，不仅仅只是局限于书上了解到的。 　　他看向旁边的林莫谦，这位除了刚才难得开口一次，便始终保持沉默，一言未发。 　　“林先生，你觉得呢？” 　　“……” 　　许久得不到回应，迈克尔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转回视线。 　　在投喂食物的工作人员离开后，苏丹默默浮出水面，趴在了水池中央一块突出水面的光滑的假石上，海藻般湿漉漉的黑发披散在白皙的后背，露出水面的肌肤如玉石般无暇。 　　那条银灰色的鱼尾垂到水中，轻轻划动，肥鱼们随着晃动的水波，仍锲而不舍地努力追逐着这条漂亮的尾巴。 　　妖妖灵：【你不吃吗？】 　　工作人员投喂的动作很明显，况且原主这身体已经二十四小时没吃东西了，它就不信他一点都不饿。 　　苏丹慢悠悠斜了眼水里的傻鱼，然后又慢悠悠移回视线，恢复咸鱼状。 　　‘我想吃，糖醋排骨东坡肉板栗烧鸡瘦肉丸可乐鸡翅章鱼小丸子炸鸡腿上校鸡块烤面筋麻辣鸭脖酸辣粉小鸡炖蘑菇爆炒大龙虾烤鸭菠萝圈香芋干半边梅水果冻干海苔豆藕片黑加仑蔓越莓沙琪玛蔓越莓曲奇饼干黄金肉松条印尼威化饼干椰丝米糕椰蓉球椰子酥蓝莓奶酪慕斯蛋糕。’ 　　妖妖灵：【……】 　　苏丹：‘至少，最低条件，也该给我把鱼烤熟吧？’ 　　妖妖灵：【……您见过哪位人鱼那么牛X，在海里生火并把鱼烤熟了再吃的吗？】 　　苏丹：‘所以请不要跟我说话，谢谢。’ 　　妖妖灵翻了个白眼，如果它有实体的话：【那你就饿着吧，矫情！】 　　只见，苏丹又斜了水中的傻鱼一眼，嫌弃。 　　妖妖灵：【……】没救了。 　　虽说苏丹一副咸鱼模样地趴在假石上，但他也在思考刚才与系统的对话，人鱼的发.情期什么的，他可是一点都不想了解一下那是什么样的销.魂感受。 　　所以，逃离研究所迫在眉睫。 　　纤长的眼睫微微抬起，露出一双纯黑的眼瞳，外圈有深蓝的颜色扩散，显现出几分妖异和魅.惑。 　　眼神状似漫不经心扫过四周的环境，水池中的水是海水，头顶一片蓝天，偶尔几朵白云飘过。但如果你因此而认为上面就是真正的天空，那就大错特错了，那只不过是一片模拟天空的投影罢了。 　　除此之外，周围的环境也开始变化，实体的墙面逐渐变得透明，这么说似乎也不太对，因为墙壁还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隐藏在了场景之中。 　　苏丹立起身子，放眼望去，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碧蓝天空与蔚蓝的海面连成一线，他似乎已经逃离了那个人类的饲养池，回归自由自在的大海。 　　看不到一点儿人类的痕迹。 　　当然，苏丹也很清楚，就像头顶那片蓝天，都不过是全息景象罢了，能活动的范围依然是那丁点儿。 　　然而，眼底倒映出的自由的颜色，却让他不禁心潮汹涌，那是身体残留下的对大海的喜悦与渴望。 　　好一会儿，苏丹才平复下那股心情。 　　与此同时，他也知道想要单单依靠自己的力量，估计连这个饲养池都很难出去。 　　虽然迫切，但现在也没有办法，那便只有暂时先等待了，等待合适的时机。 　　很快，第一个机会便来了。 　　…… 　　这是人鱼被送进海洋长生种研究所的第三天，一群人包括所长迈克尔和林莫谦在内，坐在长方形的会议桌，氛围压抑而凝重。 　　在前面的巨大投影屏幕上，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显现出沉睡在水底的人鱼，海藻般的黑色长发在水中微微漂浮，然纤长的眼睫闭瞌着，一动不动的姿态很令人担忧。 　　事实上，从今天早上看到人鱼开始，它便一直处于这个模样，前天作为食物倒入水池的肥鱼，倒也安静地待在人鱼身边。 　　种种异样的情况，都令人不得不担心，是否是人鱼出了什么意外的状况。 　　“鱼还是十二条，它并没有进食。” 　　“现在已经三天了。” 　　“鱼一般是变温动物，代谢较慢，所以长时间不吃东西也不会死去，但我不支持人鱼拥有与鱼一般的特性的可能。” 　　“但如果是饥饿问题，它为什么不吃旁边的鱼类？” 　　“……” 　　会议室内，针对人鱼的问题，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却始终没有定论，他们对于人鱼还是了解太少了。 　　最后，所有人一齐望向主位上的迈克尔所长，而这位所长大人则隔着长长的会议桌，看向了坐在会议桌的另一头的冷漠青年。 　　所长笑眯眯道：“林先生有何看法？” 　　可以说，林莫谦作为一个空降到研究所，便获得了最高权力的首席研究主任，虽说是一个上级贵族，但到底还是不如迈克尔在众人心里的地位高。 　　不过…… 　　众人看了看迈克尔所长，又转头看了看沉默一脸冷然的林莫谦，皆默默闭上了自己的嘴。 　　当初，林莫谦刚到达研究所的时候，对于他空降的地位，也不是没有人酸过。然而，那些管不住自己的内心也管不住自己嘴巴的，已经在研究所中消失了。 　　至于谁干的？不已经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了吗。 　　显然，林莫谦并不是好惹的——这样的念头，植入了每一个人的脑海。 　　众人皆安静下来，会议室顿时陷入一个诡异的氛围，几乎是所有人都在看着林莫谦，不过，这些视线对林莫谦却没有丝毫影响，仿佛不存在似的。 　　金边眼镜后，一双冷淡的眉目注视着屏幕中的人鱼，好一会儿，直到众人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笑眯眯的迈克尔所长身上。 　　“我需要和人鱼谈谈。” 　　是我，不是我们。 　　迈克尔显然也想起了那天，人鱼魅惑的嗓音，要不是林莫谦突然出手，他可能还迷失在人鱼的声音中，行动不能自己。 　　迈克尔尬然一笑，站起身，说道： 　　“那就交给林先生了，请务必照顾好我们的实验品啊。” 　　*** 　　妖妖灵：【有人进来了。】 　　妖妖灵：【咦，居然是林莫谦，你惨了。】 　　闭着眼睛装虚弱的苏丹忍不住眉头一跳。 第24章 人鱼4 　　妖妖灵：【有人进来了。】 　　妖妖灵：【咦，居然是林莫谦，你惨了。】 　　闭着眼睛装虚弱的苏丹忍不住眉头一跳。 　　*** 　　迈克尔与一众研究员仍然坐在会议室内，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的巨大屏幕。 　　不一会儿，林莫谦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之上。 　　不过，他并未打开通往水池的玻璃门，也没有与人鱼直接接触，只是站在观察台边，眉眼冷淡地注视着水池底下的人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久到会议室响起窃窃私语，迈克尔忍不住微皱眉头，那站在观察台上的身影总算是有了动作。 　　他伸出手，轻轻搭在眼前的玻璃，微拢的五指像是要将人鱼抓在手里一样。 　　沉在水底一动不动的苏丹忽然抖了一下，莫名觉得有点冷意，他努力控制自己忍不住皱起的眉，心里等啊等啊，就是没等到有人下水的声音。 　　不过他心里貌似也松了口气，那天发生的事让他有些不确定，这人是不是能免疫自己的声音，如果是的话…… 　　他拒绝与变态接触。 　　【噢，他动了。】 　　【噢，他走向了控制台。】 　　【噢，他打开了玻璃门。】 　　脑海中，妖妖灵像个解说员般实时汇报着外边的动静，耳边听到那人似乎想要下水的声音，苏丹终于忍不住地动了动眼皮。 　　【噢，他下水了。】 　　苏丹一下子睁开了眼。 　　透过色彩斑斓的水幕，苏丹睁开的眼睛对上了青年冷漠的视线。 　　“……” 　　甩动尾巴，苏丹将身子浮出水面，背靠在石头上，被水波惊动的几条肥鱼围着他游转。 　　表面丝毫没有被人捉包的窘态，苏丹看着对方，理所当然地开口： 　　“我饿了，我要吃……” 　　不想计划未开始便惊动敌人，这次苏丹并没有用那种蛊惑的嗓音，虽说如此，人鱼奇特的声线注定了他的声音依然非一般的好听。 　　每一个音节都宛如是在歌唱一样。 　　说实话，从人鱼嘴里听到那一连串的菜名，即便淡定如林莫谦也不禁少有的愣了一下。 　　“怎么？不行吗？” 　　林莫谦微微抬起眼，看着靠在石头上带着点不耐烦神色的人鱼，那双被镜片遮挡的冷漠眼眸似乎有一丝笑意闪过。 　　他并未追问人鱼这些人类的菜名的由来，而是转身离开了水池。 　　而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苏丹有点儿傻眼，搞不清对方是答应了呢？还是答应了呢？其实他的肚子还是蛮饿的。 　　不过半个小时后，苏丹收获了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 　　那些菜被放在立在水面上的一个金属桌子，可能是考虑到人鱼不会使用筷子的原因，他们给苏丹准备的是一个勺子。 　　当然，菜式并不多，也不够丰富，但比起生吃肥鱼，苏丹还是很满意了，虽然对于吃饭的时候还要被围观这点有些不满。 　　围观者只有林莫谦和两个工作人员，本来迈克尔也想近距离观察一下，人鱼的进食姿态，只是外面海域突然发生的一件事，令他不得不暂时离开了。 　　观察台上，那两名工作人员拿着个小本本边看着吃饭的人鱼，边做记录，神情看起来特别激动，反正苏丹是不觉得他吃饭有啥好看好记录的。 　　唯一让他受不了的，反而是那道平淡的视线，虽然不像旁边的工作人员炙热地看着，却如影随形，淡淡的仿佛要将他整个扒光一般。 　　用完餐，其中一个工作人员进入水池收拾，苏丹看了眼仍然淡淡望着他的某人，然后默默沉下了水底。 　　特么，有这人在什么都不好办啊。 　　这么想着，一股困意涌上心头，苏丹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对人鱼突然陷入沉睡的行为没有任何诧异，在另一个工作人员进入水池想要抱起人鱼的时候，一直未有动作的林莫谦，却忽然开了口： 　　“我来。” 　　…… 　　苏丹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张床上，身穿大白褂带着一副斯文眼镜的青年，正拿着一个针筒朝他靠近，尖锐的针头在光照下仿佛反射着森冷的光。 　　苏丹瞳孔骤然缩紧，身体反射性就要做出反应，只是…… 　　手掌紧紧攥成拳，肌肉完全绷直，被固定住双手与尾巴的人鱼哪怕鼓足了力气，也无法挪动分毫。 　　只有眼睁睁看着那尖锐的针头扎进了手臂，缓缓拉动，带出半管红色的液体。 　　林莫谦将抽出的人鱼血液注入一支空白试管内，举到眼前摇晃一下，像将新鲜的人血稀释过，是一种特别透彻漂亮的红。 　　将试管搁在一边，视线划过人鱼攥紧的拳头和紧闭皱起的眉眼，林莫谦顿了顿，却是抬手挥开研究员递过来的第二支针筒。 　　他步伐转移，向实验台走去。 　　这里是一个偌大的实验室，整个空间处于一种封闭的状态，纯白是这里唯一的颜色。 　　除了被禁锢在实验床上的人鱼，周围来来往往穿着白色衣服的研究员不下于二十个。其中，又以林莫谦为首。或者说，其他人都是来给林莫谦当下手的。 　　在那些人忙着研究人鱼血液的时候，苏丹又悄悄睁开眼，不过并不是好奇周围的环境，他现在躺在实验床上，真真正正算得上是一条铁板上任人宰割的咸鱼了。 　　这种情况，虽说事先早已有所预料，但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唔……略感微妙。 　　脑海中，妖妖灵兴致勃勃对他做采访：【宿主宿主，第一次当实验品被人研究的感觉如何？】 　　苏丹木着脸表示：不怎么样，另外，手臂有点疼。 　　没得到他回复的妖妖灵也不在意，自娱自乐道：【我猜你的心情一定不怎么美妙，毕竟作为实验品这种事，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接受吧？】 　　……既然知道还问我做什么？闲着蛋疼？ 　　苏丹的表情一言难尽。 　　“它醒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在这安静的实验室中显得格外响亮，一时间，所有人唰地望了过来。 　　躺在实验床上的那尾人鱼，银灰色的鱼尾被金属环牢牢攥住，尾鳍呈半透明像纱织铺散，过长的尾部末端从床尾轻轻垂落下来。 　　灯光下，人鱼的肌肤如玉石般白皙剔透，那缓缓睁开的长长的眼睫中，泄露一双纯黑的又略显妖异的眼瞳。 　　林莫谦自然是早便知晓人鱼醒过来的情况，不过正当他放下手中的试剂，向醒过来的人鱼走去时，实验室的门忽然间被人打开了。 　　急匆匆进来的是一名警卫，身上绿色的军服显得与这个纯白的实验室格格不入。 　　“林先生，迈克尔所长让您出去一趟！” 　　脚步一顿，林莫谦微侧过身，冷淡的视线隔着金丝眼镜落在来者身上。 　　“什么事？” 　　“研究所遭遇了海盗的袭击！” 　　*** 　　玛雅末日后，人类除了贵族与平民，还存在着叛逆者，他们由一些不服管教的平民组成，目的是推翻贵族的不平等统治，是一群反贵族组织。 　　这群叛逆者人数不明，少部分暗藏在人类之中，很难彻底揪出来，剩下的则在大海上组成船队，漂浮不定，更加难以消灭。 　　他们唯一的行动便是对贵族的人员发起攻击或干扰，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危害，却像是一粒老鼠屎粘在贵族的屁股后面，令人膈应之极。 　　于是，贵族喊这群叛逆者为海盗，不过他们却是自称是革命军，以推翻贵族为目的的革命。 　　现在，不知这群海盗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贵族秘密建造的海洋长生种研究所，竟然被他们给发现了。 　　当然，先不论这个什么研究所是干嘛的，有如此一个能够抨击贵族的好机会，你说革命军会轻易放过吗？ 　　——当然不会。 　　至于，为什么迈克尔会在与那群袭击研究所的海盗的对峙中，却让人通知作为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并且是重要的首席研究者的林莫谦，出现在前线。 　　其原因就有点儿意思了。 　　…… 　　蔚蓝的天空，与海平面连成一线，吹来的微风带着海水咸湿的味道，偶尔远远传来几声海鸥的鸣叫。 　　就在这个风平浪静的好天气，两艘钢铁铸成的船舰搁浅在海岸，扬起一面红色画着奇怪图案的旗帜，随风飞扬。 　　这里，一边是由迈克尔领头的研究所的警卫队，一边是站在船上甲板的海盗……哦不，该叫革命军，氛围剑拔弩张，仿佛一触即发。 　　迈尔克沉着一张脸，眼里没有了笑眯眯的意味，他不知道这群海盗是怎么摸到这里的，毕竟研究所从建成到至今已经五年多了，从未遇到过海盗，而现在。 　　想到研究所中，那尾珍贵的人鱼，迈克尔不由地眯了眯眼，无论如何都不允许这群海盗在这里放肆！ 　　站在其中一艘船舰的甲板之上，看起来像是这群革命军的领头者，男人长得人高马大，包裹在衣服下的身躯显得十分强壮，肌肉扎实。 　　他脸上戴着副墨镜，站在一群小弟前的行为很有一种黑社会老大的气派。 　　“还没出来吗？我知道他在这里。” 　　听着男人开口的声音，迈克尔微微挑眉，他当然知道这个海盗口中的“他”是哪位。实际上，迈克尔甚至都怀疑，这群海盗之所以会找到这里，就是由于“他”的原因。 　　——“他”是谁？ 　　——“他”是林莫谦。 　　未等迈克尔有所动作，却见那个海盗头子忽然一下子站直了身体，戴着墨镜的目光透过他望向身后，脸上裂开一个危险的笑。 　　迈克尔神色微动，似有所查的转过身，便看到了走出研究所，往这里缓步过来的一名身穿大白褂的青年。 　　——林莫谦。 第25章 人鱼5 　　苏丹微微眯起眸，目光环顾四周，也许是事先有了林莫谦的嘱咐，那群研究者或工作人员并没有对醒过来的人鱼进行围观，依然井井有条地进行着手头的事物。 　　似乎刚才听到的海盗的袭击，并不足以为虑一般。 　　是有恐无恃？还是压根没将海盗的袭击放在心上？ 　　且先无论结果如何，现在，苏丹却是清楚地知道一点，那就是： 　　他逃跑的机会，终于来了…… 　　“解开我的束缚。” 　　静谧的实验室，安静的氛围，忽然响起了一道动听之极的嗓音。 　　…… 　　像海妖在礁石上唱歌，路过被迷惑的人类船只触礁而亡。 　　人鱼的嗓音确实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其症状体现在，在苏丹的话音刚落下，那些忙着研究的人员立马停止了手上的工作，昏头昏脑的解开了固定着他的金属环。 　　只是，苏丹似乎忘记了一点。 　　噗通。 　　摔下实验床的人鱼，睁着那双懵懂无知的眼眸，一脸懵逼。 　　在原主的记忆中，一直生活在海底并没有上岸的经历，也就是说，他并没有用鱼尾在陆地上行走的经验。 　　“……” 　　苏丹扭过头，对某个长相还行的工作人员，说道：“你，过来抱我。” 　　那人愣了愣，然后呆呆走过来，俯身而下。 　　一个公主抱。 　　苏丹：“……” 　　算了。想想以他目前人鱼的形态，如果用其他姿势的话……好像更不忍直视了。 　　“离开这里。” 　　没做过多的纠结，明白现在还是以逃跑为主要目的的苏丹直接指挥道。 　　实验室的金属门受到感应自动开启，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过道，雪白的墙壁泛着金属质地的冷光，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 　　当然，现在的苏丹并不关心这个问题，他正警惕着四周，并安静待在身后人的怀里，由他代步走过这条长长的过道。 　　然后拐角——突然出现了两个抱着什么东西的研究员！！ 　　——但苏丹表示一点也不慌。 　　“我应该离开了。” 　　淡淡的嗓音，却好似理所当然般的美妙迷人，那两个工作人员惊讶的面孔顿时化成痴迷，呆呆看着苏丹，并主动让开到一边。 　　毫无阻碍地从两人身边经过，苏丹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 　　果然，那天之所以蛊惑失败，绝对是那个变态的问题！ 　　接下来，苏丹如法炮制，遇到研究所的人就用人鱼的声音迷惑，为了以防万一，他还让代步工具专门挑偏僻的地儿走，虽然可能绕了点，但胜在安全。 　　——机智如我。 　　然而，由于一路下来通畅无阻，此刻正洋洋得意着马上就要逃离变态、逃离研究所天高海阔任鸟飞的苏丹。 　　并不知道，研究所的某个区域，已经快要炸锅了。 　　一开始，只有三个警卫在这里兢兢业业地工作着，然后， 　　“那是什么？” 　　一不小心瞄见消失在屏幕中的影子，出于莫名怪异的感觉和职业操守，这个警卫打开了前面那段路上刚刚修好的监控…… 　　于是，炸锅了！ 　　那块区域，或许我们可以称之为：监控室。 　　这个时代，是玛雅末日后一百年，科技得到空前发展的时代，所以，以为没看见摄像头便觉得没有监控的这个危险想法，是万万要不得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说的就是我们的小人鱼——苏丹。 　　监控室慌乱了十几秒后，连通了研究所所长迈克尔·巴勒特的通讯器。 　　…… 　　“把所有的出口关闭！” 　　“不要直面接触！对方的声音能迷惑人的大脑！” 　　“先将人鱼困在一个区域里面！” 　　“等我回去！” 　　迈克尔此刻皱起的眉头，几乎可以夹死苍蝇了。 　　察觉到他异常焦躁的情绪，林莫谦侧目看了他一眼：“怎么？” 　　“……竟然逃出来了。”似乎顾忌对面那群海盗，迈克尔压低了嗓音，前面省略掉的两字大家都懂。 　　说完，他急促招呼几个警卫就要离开。 　　“等一下。” 　　身后传来声音，让迈克尔迈出的脚停住，侧头，疑惑的眼神望过去，就见喊住他的青年冷静地说道： 　　“我去，你待在这里。” 　　语气平静却仿佛有种不容置喙的魄力。 　　迈克尔顿了顿，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也行。” 　　不过，有人却不乐意了，也就是站在海盗船舰上甲板的墨镜男，他掏了掏耳朵。 　　“喂——你们在嘀咕什么？要不让我也来听听？” 　　明显人鱼的事情更为重要，所以此时无论是迈克尔还是林莫谦——后者更是好像一直都没将墨镜男放在眼里过——谁也没有理会他。 　　眼见林莫谦就要转身离开，不似开玩笑的样子，墨镜男顿时急了，一把摘掉脸上的墨镜，露出的面容竟然意外的年轻。 　　“姓林的，看见我就跑，你是不是怕了我，哈哈！” 　　他咧起嘴，嘲笑的放肆大笑，旁边一众小弟立即很有眼色的附和大笑。 　　也许是后边的笑声实在太过于刺耳，青年停住脚步，微微侧身，由始至终淡漠高冷的神情，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瞥了墨镜男一眼。 　　墨镜男：“……”眼角貌似抽了一下。 　　……直到青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墨镜男的笑声越来越低，到完全消失无踪。 　　一众小弟察觉氛围不对，纷纷立马闭上嘴。 　　空气好像瞬间陷入死寂，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始流动。 　　像是泄怒般，墨镜男一把甩掉了手上的墨镜，神情凶狠像是要噬人。 　　然而转眼，愤怒的神情又变化很快，似乎想到了什么般，墨镜男那阴狠发怒的表情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一众小弟皆面面相窥。 　　半响，才有一个小弟小心翼翼地靠近过来墨镜男，说道：“森哥，现在还打吗？” 　　从目前的场面上不难看出，明显墨镜男和林莫谦两人，极有可能是相互认识的，否则便无法解释这群海盗一来便率先并准确提出了林莫谦的名字。 　　甚至，海盗之所以会找到这里来，也极有可能完全是因为林莫谦的缘故。 　　迈克尔略虚着眼皮，暂时不想深究这个问题，他看到那个海盗头子的手下跟他嘀咕了一阵，最后，竟然大手一挥，撤退了。 　　迈克尔并没有阻止海盗的撤退，一方面是目前研究所武力不够，如果真正打起来即使赢了也必然损失惨重。 　　另一方面，他得考虑到研究所里的那尾人鱼，无论如何，人鱼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所以，他只是沉着脸看着海盗的船舰一点点消失在海面上，好一会儿，才转身回了研究所内，并对周围的警卫下达命令。 　　“加强周围海域的戒备！” 　　*** 　　此刻，抱着苏丹的代步工具直愣愣站在一面墙壁前。 　　很显然，这里是死路，他们走进一条死胡同里来了。 　　只不过，无论苏丹怎么开口引诱，那人就是不动了，好气哦，难道是我的声音失效了？ 　　妖妖灵：【注意，那不是你的声音，是人鱼的声音。】 　　苏丹：‘你这话就不对了吧，要不要给你撸撸逻辑？我现在=人鱼，我的声音=人鱼的声音，所以这就是我的声音。’ 　　——斩钉截铁。 　　妖妖灵：【……】行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不过，为什么我的声音会突然失灵了，没道理啊？’ 　　苏丹皱起了眉，想想一路来，过关斩将，从未失败，没理由到这儿就突然不管用了。 　　妖妖灵：【我觉得应该不是你的声音失灵了。】 　　苏丹恰有其事地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妖妖灵：【……要点脸行不？现在不是你淘气的时候！】 　　‘行行行，我不捣乱了好吧？如果说是我的声音失效了的话，那么，我身后的代步工具应该就不会这么乖乖地待在这里了。’ 　　苏丹继续说：‘这种情况，一般人从被人鱼的蛊惑中清醒过来后的第一反应，应该会大喊大叫，或者把我先扔到地上，再引来其他人——于是，我们的逃跑作战宣告失败。’ 　　‘但现在并不是这样的情况，除了走进死胡同后忽然不动了，依然是被我蛊惑着的状态，所以我的声音其实并没有失灵。’ 　　‘不知我这么解释，对不对呢？’ 　　妖妖灵：【……】 　　系统突然的一阵迷之沉默，并没有影响到苏丹，他像个得胜者般嘿嘿一笑，随即指挥身后的代步工具原路折返。 　　这次，总算是动了。 　　在被抱着转过身来前，苏丹沉思着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会走进死路呢？明明他的话是要尽快离开研究所的，离开研究所和走进死路，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最后苏丹带着些微困惑的眼神，在那面挡住去路的雪白墙壁上一扫而过。 　　原路折返。 　　很快，苏丹就没心思想这个问题了，他似乎感觉身体有点不太对劲，刚想动一动，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浑身顿时一僵。 　　哈哈哈，那什么，貌似这具人鱼身体，有个发.情期来着…… 　　……沉默…… 　　不是吧——这个时候！！！ 第26章 人鱼6 　　内心惊悚，表面僵得一批, 以为那什么鬼发情期到来的苏丹一动也不敢动。 　　好一会儿, 想象中□□焚身的感觉并没有如期而至, 苏丹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仔细感受了下身体的状况，顿时囧了。 　　人鱼似乎不能离开水源太久, 不然就会逐渐变得虚弱无力，缺少水分的身体, 似乎连尾巴上的鳞片都黯然失色。 　　苏丹越想越觉得浑身不对劲, 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一样，干燥, 呼吸都变重了。 　　这感觉, 太特么难受了。 　　“……我要水。”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吓一跳, 苏丹感觉自己的喉咙干涩的厉害，情况比想象中要严重，他不知道之前被带离水池后昏睡了多长时间。 　　“带我……去找水。” 　　苏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艰难地指挥道。 　　身后的代步工具顿了顿, 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越来越虚弱干燥的身体让苏丹的眉宇不禁泄露出了一抹急切，索性没多久, 他便嗅到了水的气息, 温和，包容, 从未感觉像现在这一刻那么亲切。 　　苏丹简直要热泪盈眶。 　　然而, 变故总是突如其来, 让你防不胜防。 　　就在苏丹忍不住露出期盼的小眼神，突然轰鸣一声响，眼前原本畅通的道路，被由上落下的一面墙给彻底封死了。 　　苏丹：“……” 　　好了，之前原地不动的问题，这下总算真相大白了。 　　——白你个妹夫啊！ 　　一口血就这么梗在了喉咙。 　　随之而来有一个严重的问题，苏丹可不认为这是意外，联系之前应该是同样被封锁起来的道路，一个想法浮于水面。 　　——他被发现了！ 　　先不论为什么会被发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间传来，由远及近，速度很快。 　　苏丹打起精神，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正确。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既然发现了他逃离的事，又做了封锁各个通道的工作，岂会让他成功逃走？ 　　绕来绕去，终极还是正面迎上了。 　　苏丹在代步工具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拉松着眼睑，望向对面的通道。 　　在一群绿色军服的警卫中，走在前头的大白褂青年，就显得格外显眼。 　　也许是由于虚弱疲倦的神经，也许是因为青年脸上脸上那副金丝眼镜的遮挡，苏丹并没有看到，在青年的视线接触到人鱼，或者，接触到那双抱着人鱼的手，那冷淡没有一丝情绪的眉头，忽然间皱了一下，虽然很快便舒展开。 　　“你该知道，你的声音对我没用。” 　　正当人鱼似乎想要开口，林莫谦冷淡毫无起伏地说道。 　　然而，那宛如天籁的嗓音传人耳朵，却还是带起微微的酥麻感。 　　人鱼笑了一下，说：“是啊，不过我就是想垂死挣扎一下，不行吗？” 　　苏丹看到那群警卫的耳朵上戴着的东西，就知道他这次逃跑失败了。 　　林莫谦又微皱起眉，因为人鱼暗藏沙哑的嗓音，未等他细想，就听人鱼那略带嘶哑却依然无比动听的声音再次传来： 　　“喂，再不把我放进水里，我就要死了。” 　　这一次，人鱼话中的虚弱感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了，内心倏然一惊，反应过来之后林莫谦已经将人鱼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不过现在也来不及思考太多，看着人鱼似乎倦怠地闭上了眼，两只白皙的手臂无力垂下，林莫谦拧紧了眉，突然快步离开。 　　…… 　　苏丹是在一阵温暖舒适中清醒，慢慢地从水中冒出脑袋后，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原点。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悲痛欲绝的人鱼看到岸边摆在桌上的精美食物后，顿时化悲愤为食欲，狠狠咬了一口不知是什么的肉类。 　　干净爽口，好吃极了，呜呜。 　　** 　　下达了撤退命令的两艘海盗船只，却没有真正的离去，而是在研究所的警卫人员看不到的距离，绕着波塞冬之森呈弧线航行。 　　抵达一处草木旺盛的海域，两艘船舰忽然间在这里停止不动了。 　　墨镜男的名字叫张森，原本是一个平民。当然，他本人拒绝这个带有歧视意味的词语，现为革命军第五队队长。 前言说他和身为上等贵族的林莫谦认识，并不是假话，至于本该是敌对关系的两人为什么会认识这个问题，就要追溯到三年前的一段“孽缘”了。 　　那个时候，张森并没有成为队长，只是一个刚加入组织的新人，由于生了一副强壮有力的身材，当即便参与了一项破坏贵族宴会的行动。 　　那次宴会是贵族兴办的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几乎百分之七十的上等贵族都会出现，所以革命军便盯上了。 　　宴会过程不必多说，总之就是在宴会的高.潮，防御最松懈的时候，革命军突然冲进会场—— 　　犹如平静的湖面落入滚烫的油水，刹那间沸腾起来，张森有幸看到那些平常高高在上的嘴脸，露出了惊慌失措的丑陋表情。 　　真特么解气啊！ 　　当时的张森这么想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 　　然后，他看到了林莫谦。 　　站在二楼阳台，一袭白色西装，一副金丝眼镜，就这么冷淡又平静的神情，高高在上注视着这片混乱的会场。 　　就像是，在看一群小丑表演一样。 　　看到这样子的林莫谦，张森心里自然是哽了一块石头，连脸上兴奋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 　　他左右看了看，突然一个冲刺借力，蹬上阳台，对着林莫谦望过来的冷淡视线，张森阴森地笑了笑，拳头就这么突然招呼了过去！ 　　然后……往事不堪回首，瞧着一副弱不禁风模样的林莫谦，竟然将一身肌肉结实的他，按在地上摩擦摩擦。 　　偏偏，某人还是一副冷淡至极，仿佛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十分拉仇恨的神情。至少在当时张森的眼里，他们间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的！ 　　最后，鼻青脸肿惨不忍睹的张森，拖着受伤的躯体身残志坚地彻查了一番关于林莫谦的消息，得出了六字真言： 　　——虚伪！ 　　——装模作样！ 　　后来的某位小弟小声bb：您确定……不是羡慕？ 　　是的，林莫谦的人生履历，从出生到现在，如果用俩字概括，那就是：完美！ 　　非常完美！ 　　完美得不像是真人。 　　一个从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更有过之无不及。 　　之后，张森只要一有机会，便时不时地凑到林莫谦跟前找他麻烦，虽然最后遭殃的总是他自己。而不知道为什么，林莫谦竟然也一直没有将他这个敌人抓起来，交到贵族的手里。 　　总而言之就是，张森越挫越勇了。 　　后来的某位小弟小声bb：您确定……您不是抖那啥？ 　　这次之所以会出现在那个什么研究所，张森也确实是追着林莫谦过去的，前段时间还找不着人了，幸好他有特殊的情报来源。 　　不过…… 　　张森摸了摸下巴，作思考的表情。 　　那姓林的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离开大陆，来这什么捞子的研究所，那只有一件事证明，里面绝对有什么东西吸引他。 　　“哎那谁，你过来。” 　　他朝某个小弟勾了勾手指。 　　“什么事儿，森哥？”小弟屁颠屁颠跑过来。 　　“刚才那个，叫什么研究所来着？” 　　小弟想了想，回答道：“好像是叫海洋长生种研究所。” 　　“里面做什么的？” 　　小弟突然一脸茫然：“研究所不是用来研究东西的吗？” 　　然后一巴掌落在他头上，就听森哥说道：“废话，我当然知道那是研究东西的，我就问你是研究什么东西，懂不？” 　　小弟摸了摸被拍的脑门，无辜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耶。” 　　“……” 　　张森摸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袅袅升起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容。 　　** 　　吃饱喝足的苏丹摊在水底，一动不想动。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一周，苏丹不想知道外面是不是加强了警卫的力量，期间，他在水池里又被抽了三次血。 　　幸运的是，并没有一觉醒来躺在某个熟悉又陌生的实验床上，被人当做小白鼠一样解剖。 　　也许是发.情期开始逼近的缘故，苏丹已经能感受到那种潜在的焦躁感，有时候更是喉咙发痒，他不得不努力抑制住，才压下想要呼唤雌性人鱼来交.配的冲动和欲望。 　　真特么糟糕。 　　简直太糟糕了。 　　苏丹在水底下翻了个面，一脸郁闷。 　　更重要的是……苏丹悄悄从水面冒出脑袋，看向观察台，乌黑柔软的发丝在水中轻轻飘荡，鱼儿追逐着那条漂亮的银灰色尾巴。 　　透过一整面玻璃墙，他看到两个工作人员坐在操作台后，之前还是没有的，别以为他不知道，实际就是为了监视他吧？ 　　哼！ 　　苏丹一甩尾巴，转身又潜入了水底，并没有注意那两个工作人员看着他的惊叹又惊艳的眼神。 　　人鱼，一种传说中的美丽无比的生物，果然不假。 　　这几天，苏丹将水池彻底摸透了，每个角落都留下过他的身影，就是想找找换水口在哪儿，偌大一个水池子，换水口应该不会很小。 　　没错，他也是逼不得已，任何可能逃离的机会，他都不想放过。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找了好多天，特么连个针孔眼儿都看不到！ 　　不是吧，那换水怎么换？该不会……一想到包裹在周身的海水已经十几天没换新了，苏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那应该是不可能的，人鱼对水的敏感度很高，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的海水是清新的，缓缓划过肌肤表面，像一层流动的薄纱一样，分外舒适。 　　嗯？流动的海水？ 　　** 　　这边，就在人鱼孜孜不倦地继续寻找逃离的换水口，研究所深处，某个关于人鱼的实验室内。 　　“林先生，3号培养皿有新发现！” 　　负责观察培养皿的某个研究员突然喊道，声音在这寂静的实验室中格外响亮，不过此刻没人在意这个。 　　因为几乎是在听到他话落的瞬间，所有人都一齐望了过来。 　　他们一共取了四次人鱼的血液，前三次的研究不到二十四小时，血液中蕴含的细胞便莫名死掉了，结合前三次失败的经验，这是第四次了。 　　所以在一听到有发现这个词，众人皆是一脸惊喜。 　　林莫谦走到3号培养皿前，一小滴嫣红的液体静静躺在无菌器皿，旁边那个研究员拿着智能显示器，激动的满脸通红，汇报道： 　　“我在3号培养皿中发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物质，我猜测这可能就是人鱼区别于人的一种特殊物质！” 　　研究员划开手里的屏幕，放大再放大，一片像是绽开的粉红色中，有一条极细的犹如头发丝一样的东西。 　　智能显示器连接着实验室中央的巨大屏幕，所以随着研究员展开的画面，大家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条被放大的头发丝，竟是一组流动的蓝色“细胞”，在粉红色的海洋中像淡蓝色的丝绸缓缓流动。 　　研究员激昂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目前还不清楚这种物质的特性，林先生，我要求摄取人鱼的血肉组织进一步研究！” 　　—— 　　尚且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铁板上的小白鼠，人鱼甩动银灰色的尾巴，无忧无虑的游淌在海水之中。 　　长长的眼睫微微翘起，露出一双标致的凤目，纯黑色的瞳仁中仿佛有幽蓝的光芒扩散，眼尾无端的勾人。 　　没有，没有，没有，到处都没有！ 　　第五次逛遍水池依然毫无收获的苏丹，一副咸鱼模样地趴在假石上，闲得无聊的时候还能用尾巴逗弄逗弄那几条傻乎乎的大肥鱼。 　　‘妖哥啊~~~’ 　　那语调，那尾音，简直要百转千回，欲语还休。 　　【叫魂呢？】 　　苏丹两手抓着假石的边沿，露出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我无聊嘛~’ 　　妖妖灵：【……无聊就多想想怎么完成任务！】 　　‘可是……’ 　　妖妖灵冷酷无情：【没有可是，别忘了你身上即将临近的发.情期，还是说，你想重置任务？】 　　——任务失败，世界重启。 　　‘……’ 　　苏丹缓缓眨了眨眼，剔透的眸子仿佛有水光划过，令人惊艳的同时又惹人怜惜。 　　‘妖哥~~~’ 　　妖妖灵：【……】它绝对不承认有一瞬间程序混乱了！ 　　【算了，你爱咋地咋地吧。】 　　说完这句话，妖妖灵直接没了声音。——修复混乱的程序去了！ 　　苏丹又在脑海中喊了两声，确定系统不再理会自己后，悠悠一叹。 　　好了，这下是真正的无聊了。 　　然而不一会儿，苏丹忽然间立直了身子。 　　他看到了什么？ 　　观察台上，两个工作人员的换班过程。 　　按理说这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期间苏丹也不仅目睹过一次两次了，但——要是新换进来的那个工作人员，突然朝身边的同伴一个闷棍敲下去了呢？ 　　……苏丹慢慢地划入水面，身子沉下水底，仅露出的半个脑袋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 　　那人将同伴敲晕之后，用力一推，使其趴在操作台上的身体噗通一声砸到地面上，那声音听着都替他感到痛苦。不过人家已经昏迷了，想必是感觉不到疼痛的。 　　苏丹很不负责任的想。 　　眼前没有了阻碍，那人看着操作台上复杂的按钮，似乎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然后抬手啪地按了下去。 　　……通往水池的玻璃门缓缓开启了。 　　那人趴在玻璃门边沿，帽子底下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容，对水池中央仅露出一个脑袋似乎好奇地望着他的人鱼，突然扬起了一个笑。 　　“你好呀，小人鱼——” 　　** 　　将那所什么捞子的研究所暗地勘察了一遍，果然，里面一定是有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不然也不会如此戒备森严。 　　更重要的是，林莫谦在这里。 　　那天，张森抽完一根烟后，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亲自潜入研究所！ 　　为了减少暴露的风险——你确定不是嫌弃那帮小弟拖你后腿？咳——张森并没有带其他人，但要成功潜入研究所，却还是花了他四天的时间。 　　第五天，他弄明白了研究所的秘密。 　　传说中的人鱼啊…… 　　第六天和第七天，他搞清楚了路线，以及控制室的地点，以及——人鱼饲养池的所在。 　　第八天，他开始了行动…… 　　如果他把人鱼偷走……那姓林的表情，一定相当有趣吧…… 　　人鱼饲养池，苏丹与趴在玻璃门上的男人大眼瞪小眼，他可以明显从男人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惊艳。 　　随后，那人慢慢地走进了水池。 　　人鱼歪了歪脑袋，神情似乎有种无辜的天真，说道： 　　“你是来救我的吗？” 　　一开口，张森的耳朵便仿佛受不了的酥麻了一下，实在是太好听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水中的人鱼，此时，人鱼已经从水里立起了身子，露出光洁的上半身，肌肤宛如白玉毫无瑕疵，海藻般的墨色长发柔顺地垂落在雪白的胸膛。 　　视线往下，一条区别于人类大腿的银灰色的鱼尾，在水中悠闲地摆动，他还看到几条大鱼围着人鱼不停的游转。 　　想了想，他笑着对天真的人鱼说道：“没错，我就是来救你的。” 　　反正也是要将人鱼弄出去，如果是人鱼自己愿意配合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 　　当昏迷的工作人员悠悠转醒，前两三秒还有些茫然，但当他发现水池中空无一物之后—— 　　迈尔克匆匆走进控制室，一眼便见到了里面立着的一道修长身影，监控屏幕散发出的光芒打在他脸上，呈现出一种静寂的冷然。 　　与他那平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神情相比，旁边的十几个工作人员则忙碌又焦躁。 　　现在，无数个监控显示屏上，有一半都是黑的。 　　“怎么回事？” 　　迈克尔一进门便开口问道。 　　有工作人员抽空回答他：“所长，有人破坏了监控！” 　　“人鱼呢？”迈克尔压抑着怒火。 　　那工作人员犹豫了片刻，说：“不、不清楚……” 　　目前的状况，显然是有人破坏了监控，进而偷走了人鱼，但他们并不清楚的是，那人究竟是研究所的人反叛了，还是有敌人潜了进来。 　　不过在发现人鱼失踪的第一时间，研究所便将所有的出口都关闭了，想来那么短的时间，又要躲避来往巡视的警卫和工作人员，人鱼应该还没有那么快被运出去。 　　所以，那人带着人鱼一定还藏在研究所之中！ 　　迈克尔呼出一口气，此刻没有了平常笑眯眯的表情的他，显得格外肃穆与严厉。 　　“——尽快修好所有的监控。” 　　那工作人员愣了愣，道：“是！” 　　十几个工作人员又进入新一轮忙碌的维修工作当中。 　　而迈克尔则站在一袭大白褂的青年身侧，脸色凝重。 　　“林先生，你怎么看？” 　　监控屏幕上光反射到青年的眼镜上，令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就如此刻，因为人鱼可能被人救走的事整个研究所都暴动起来的情况下，只有他是一片让人看不懂的诡异的平静。 　　迈克尔活了四十五年，什么样的人没经历过，但他却有些看不懂身侧这位。 　　在青年旁边，还有一个同样穿着白色衣服的研究员，他回答了迈克尔的问题。 　　“所长，目前人鱼的研究获得了重大线索，但还需要进一步确认，人鱼对研究至关重要，请您一定不要让人鱼逃脱了！” 　　不然，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捕捉到一尾人鱼，人鱼的研究是贵族迫切需要的。 　　迈克尔看了那名研究员一眼，冷哼道：“那是当然。” 　　迈克尔并没有在控制室待太久，吩咐了这里的工作人员一有消息就汇报给他后，便马不停蹄地走了。 　　研究所很大，分多个区域，就算是地毯式的搜索也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更何况也不能保证就能找到人了。 　　对方显然对研究所里面的结构有一定的了解，如果是内部人员反叛，想要找出来则更加麻烦，不过迈克尔更倾向于是外人潜入。 　　哈？你说为什么不能是人鱼的蛊惑？ 　　因为自上次一事后，研究所内的所有人员，都佩戴了一种能够削弱人鱼迷惑的嗓音的东西，既然知道人鱼具有蛊惑的能力，作为专门研究人鱼的海洋长生种研究所，又岂会没有点措施？ 　　上次只是一时大意了，毕竟没有人真正见过人鱼，一切的消息只是来源于上面给的，并不怎么详细的资料。 　　话说另一边，张森将人鱼抱出水池后，不知从哪儿拉出了一个小推车，是那种像是可以运输海鲜的推车，苏丹从中闻到了海洋的气息。 　　当然，推车内很干净，不过在人鱼的要求下，张森往推车里注入了一些海水，然后再将人鱼放入推车内，上面盖子一盖，基本就什么都看不到。 　　推车内空间有些狭窄，人鱼需要蜷缩着身子才行，张森看着人鱼似乎有些委屈的眼神，略略移开了眼。 　　不过没办法，抱着一尾人鱼跑来跑去的实在太显眼了，最好的方法是将人鱼藏起来。 　　“所以，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 　　张森说道，语气下意识放轻柔了一些。 　　人鱼微微侧了下头，然后露出一个微笑。 　　“我没事的。” 　　说完，人鱼便将脑袋埋进了推车内，两只小手自发地合拢了头顶上的盖子。 　　“……” 　　张森缓缓舒出一口气，正了正头上的帽子，伪装自己是一个工作人员，随后缓缓推动了小车子。 　　步履急促的警卫从身边匆匆而过，一个戴着帽子的工作人员顿了顿，接着推着他那辆小推车慢慢地走了…… 　　妖妖灵没想到自己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出来一看差点没被吓一跳。 　　【宿主，你怎么被关在一个箱子里面了？】 　　妖妖灵悲痛欲绝：【难道——你终于要被当做小白鼠送去——】 　　‘看清楚情况再做结论好不？’ 　　苏丹没忍住打断系统的话，并送了它一个白眼。 　　【呃，难道是我理解错了？】 　　苏丹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系统讲了一遍。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被当做小白鼠送去解剖，而是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给救了？】 　　‘大致是这样没错。’ 　　话说，你为什么那么执着我会不会被当做小白鼠送去解剖的事？故意的吧？ 　　苏丹心里的腹诽妖妖灵并不知道，只是在听到被人救出来后，差点忍不住要拍手叫好。 　　【太好了，虽然不知道这人有什么目的，但出了这个研究所，待你回归大海的时候，我们任务就完成了！】 　　是啊，如果要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苏丹想了想，思绪拐了个弯，暗暗戳了一下系统：‘妖哥，你说外面那个是什么人？’ 　　【我咋知道，刚才我又不在。而且，就算在我也不知道。】 　　‘那你说他为什么要救我？’ 　　【大哥，我连对方是什么人都知道，你觉得我会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吗？】 　　‘行吧，你真没用。’ 　　【……】 　　‘我觉得吧，如果这人不是垂涎我的美貌，那么，还是在垂涎我的美貌？’ 　　妖妖灵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哈哈，开个玩笑。’ 　　妖妖灵：…… 　　‘咳咳，我猜测吧，有几种可能性。 　　第一，对方显然也知道人鱼的特殊，所以想占为己有。 　　第二，对方是研究所的敌人，也就是贵族的敌人，然后不知道从哪得知了消息，就搞破坏来了。 　　第三，对方闲得无聊。 　　我觉得第一第二的可能性高点。’ 　　妖妖灵倒没想那么多：【管他什么原因，只要能助你离开研究所，完成任务不就行了。】 　　‘唔……说的也是。’ 　　苏丹貌似想开了。 　　就在这时，外面发生了点状况。 　　疑是敌人入侵并偷走人鱼的严重现象，让整个研究所都变得比平常要戒备森严，身边时不时匆匆跑过面色严肃的警卫。 　　张森其实也想走人少偏僻的道路，避免暴露的危险，但目前这个氛围，似乎也没有什么相对安全的地方供他行走。 　　所以他只有假装自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工作人员，还是负责后厨的那种，这也向别人解释了为什么他会推着车的原因。 　　眼见前面又有一队警卫走来，张森不慌不忙地往边上一让，等待这些人过去，脑海自动浮现出整个研究所的平面图，计划该往哪里走。 　　张森推着车继续往前。 　　“等一下。” 　　突如其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张森动作一顿，慢慢转过身，微微低下头，道：“所长，有什么事吗？” 　　是的，喊住他的不是别的警卫，而是研究所的所长迈克尔·巴勒特。 　　垂下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皮质的靴子。同时，属于迈克尔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你是谁？” 　　低着头的人回答：“我是负责后厨那块的人员，所长。” 　　“抬起头来，把帽子摘了。” 　　那人顺从地抬头，并那头上的帽子拿了下来，露出一张青涩的面容。 　　迈克尔的视线落到他身后的推车，眉头微皱。 　　“里面装的什么？” 　　“是一些鱼，所长。” 　　“打开看看。” 　　没有犹豫地开了盖子，里面确实是一些新鲜的大鱼，还睁着眼睛活蹦乱跳的。 　　跟在迈克尔后面的一个警卫走过来，将手伸进推车内翻了翻，说道：“所长，都是鱼。” 　　迈克尔微微昂首，视线再次落在眼前的年轻人。 　　“如果发现什么可疑之人，立即向我汇报。” 　　“好的，所长。” 　　目送那群人消失在视线之内，张森轻轻勾起了一边的嘴角。 　　帽子重新扣到头上，推着车走进一间狭小的储物室，再出来时，没人知道他换了一辆推车。 　　亲眼目睹了这位大兄弟的一系列骚操作，苏丹忍不住为他鼓掌。 　　这叫什么？移花接木？狸猫换太子？ 　　半响，脑海中才幽幽传来妖妖灵的声音：【……卧槽，厉害啊。】 　　然后得出结论：【看来我们这次是真的能够逃出去了！】 　　苏丹也笑了，在心里说道：‘那就承你吉言。’ 　　一直蜷缩在推车的感觉并不太好受，但为了能够尽快完成任务，苏丹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在里面看不见外面，只知道走走停停，或者一直走一直走，也不知道具体过去了多长时间，他们又到了哪里。 　　张森正按照计划的路线走，这会儿倒没怎么碰到搜索的警卫了，他突然听见一阵细微的敲击声，停止脚步，才发现声音是由推车里面传出的。 　　他左右看了看，将车推进了一个角落里面，才打开上面的盖子。 　　几乎是在开盖的一瞬间，人鱼的脑袋就从推车内冒了出来，双手扒在边沿，小模样看起来特别乖巧。 　　张森神色微动，忽然想起刚潜进来那天打听到的，似乎人鱼的年纪还很小吧？成年了没有？ 　　想着，看着人鱼的眼神不由地柔和了下来。 　　“怎么了？” 　　人鱼看了眼四周的环境，眼眸仿佛闪烁着好奇，带点妖异的蓝芒，用那动听无比的嗓音说： 　　“我们到那儿了？出去了吗？” 　　“还没有。” 　　话落，便见人鱼失落地垂下了眼睫，张森转而道：“不过快了，马上就到第四道水口了。” 　　“第四道水口？” 　　“啊，你还不知道吧，这座研究所就建在海边，与大海相连的部位共有八道水口，为了方便船只从水道驶进来。” 　　张森看到人鱼迟疑地点了下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也许是因为“大海”这两个字，人鱼失落的眼眸重新焕发出光彩。 　　就听人鱼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道：“那我们快走吧！” 　　张森推着装有小人鱼的车子继续往前。 　　在之前，他便给他的小弟们发了信息，一部分人在前面大摇大摆的进行干扰吸引注意力，一部分则偷偷潜到第四道水口附近，以便支援。 　　这边，依然是上次相同的地方，两艘海盗船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了研究所的范围，甲板上架起一个炮筒，只听轰隆一声，一颗炮弹射出，砸向了前面那座庞大的白色建筑—— 　　脚下忽然传来微微的震动，张森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推着车子继续前进。 　　“怎么回事？” 　　几乎是在感受到这股不寻常震动的瞬间，迈克尔便立即停住了脚步，同时，戴在手腕上的智脑忽然闪烁起一阵红光，说明有人正在给他发来通讯。 　　智脑一接通，对面顿时传来一道紧急的声音： 　　「报告！研究所遭到海盗的袭击！是上次那群海盗！」 　　当然，上一次海盗的出现比这次温和多了，至少没有直接动手。 　　迈克尔的眉头死死拧起，现在人鱼还未找到，那群海盗又来做什么？！ 　　然而放着不管是不可能的，对方可是一上来就打了个招呼，明显来者不善。 　　“林先生在干什么？” 　　侧头，迈克尔突然问旁边一个警卫。 　　那警卫一愣，随后回答道：“林先生刚才离开了控制室，去向……并不清楚，要不要我现在问问？” 　　迈克尔拧起的眉头并未松解，不过他摆了摆手，也没有继续询问下去。 　　只是大手一挥，转身向研究所外走去了—— 　　** 　　推车拐过转角，又马上退了回去。 　　张森静悄悄探出头，数着那几个看守水口的警卫。 　　1、2、3、4、5……正好五个。 　　如果不是前面吸引大部分注意力，现在这里应该就不仅五个警卫。 　　也许是许久听不见动静，人鱼顶着盖子也悄悄冒出脑袋，正好对上了张森收回来的视线。 　　“……” 　　“……” 　　张森一下子将人鱼的脑袋按了回去。 　　“别动。” 　　他在思考怎么能快速地解决掉那五个人，又不会惊动迈克尔·巴勒特。其实他一个打五还是能行的，不过关键是那些警卫手里的通讯器和警报器。 　　然而很快，张森就不用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 　　“林先生！” 　　一名警卫突然喊道。 　　配合着他的声音，从另一边缓缓走过来的一名青年，正是让张森恨不得牙痒痒的——林莫谦。 　　依然一袭大白褂，脸上戴着副金丝眼镜，永远冷淡的神情。 　　青年对那五名警卫点了点头，道：“发现什么人了吗？” 　　警卫相互看了眼，一齐摇头：“如果林先生说的是那个救走人鱼的，我们并没有看到。” 　　“你们是一直待在这里吗？” 　　青年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警卫：“是的，我们便是一直负责第四水口的看守与放行。” 　　青年点了点头，说道：“没发现很正常，毕竟对方虽然看着三大五粗，动作与行为却意外的小心谨慎。” 　　那五个警卫没听懂，均一脸莫名。 　　“林、林先生，您的意思是……？” 　　青年推了推下滑的金丝眼镜，转过身，冷然的视线不知道看着哪里。 　　“我的意思是……你该出来了——那边藏着掖着的小老鼠。” 　　几个警卫顿时一惊，随即警惕地四下张望。 　　躲在拐角处的张森也是惊了一下，他还没从对方刚才的形容中回过神来，突然便来了这么一下。 　　被发现了？ 　　还是说，只是虚张声势？ 　　以及，他怎么会知道是我？ 　　张森皱起眉，完全想不通。不过他还没有蠢到对方说出去就傻傻的出去了，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他还不一定呢。 　　所以张森仍然按兵不动。 　　蜷缩在推车内，苏丹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虽然疑惑林莫谦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好像还发现了他们的样子，但…… 　　感受到身边人平静的呼吸，苏丹也一动不动。 　　接下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苏丹已经完全不知道了，因为他突然被一股热潮淹没—— 　　开始的时候，只是感觉有点闷热，他以为是推车内不通风的缘故，想开一下盖子又忽然想起外面状似不太妙的情况，于是伸出的手就这么压抑下来了。 　　然后就是，越来越热的空气，汗水从额头滑落下来，脸颊通红通红的，似乎连呼出的气体都带着一股燥热感。 　　苏丹渐渐反应过来，有些模糊的神智向他发出强烈的危险信号，只是那个时候，他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自己了。 　　在最后，尚存着一丝理智的大脑，飘过了这么一句话： 　　特么的……变态发.情期…… 第27章 人鱼7 　　被发现了？ 　　还是说，只是虚张声势？ 　　以及, 他怎么会知道是我？ 　　张森皱起眉, 完全想不通。不过他还没有蠢到对方说出去就傻傻的出去了, 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他还不一定呢。 　　所以张森仍然按兵不动。 　　—— 　　“不出来是吗？” 　　青年忽然迈动脚步，一步步往前走, 那落在地面的脚步声，每一下都仿佛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五个警卫顿时警惕地望着那个方向。 　　随着越来越接近的声音, 张森的脸色也愈加不妙。 　　他想也没想便抓住推车的握手, 虽然不知道林莫谦是怎么发现他的，但现在明显不宜与对方正面扛上。 　　拉着推车转身, 想要立即离开的张森又忽然间愣住了。 　　因为在他的前面, 视野的范围之内，竟然是一面雪白的墙壁！ 　　——路呢？ 　　来不及思考, 身后逐渐逼近的脚步声突然停止了，随后，空气响起一道冷淡毫无波动的嗓音： 　　“看见你了。” 　　五名警卫掏出武器，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当即对准了那道戴着帽子的背影。 　　“别动！” 　　只见众目睽睽下, 一动不动的背影忽然慢慢地举起了双手，缓缓转过身, 帽子底下一张青涩陌生的面容略带慌张的看着他们。 　　“有、有什么事吗？” 　　似乎只是无辜路过的工作人员。 　　不过几名警卫并没有放松警惕, 其实一个警卫举着枪上前，在对方身上摸索了一阵, 然后说道：“什么都没有, 林先生。” 　　然而, 青年的视线却由始至终停留在这个貌似只是普通工作人员的身上，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如果是往常，张森倒挺高兴被青年正眼相待，毕竟他与这人对峙了三年，对方却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过，这也是张森为啥会孜孜不倦地找对方麻烦的原因。 　　要是有个人一直无视你，并看着你就像看蝼蚁一样，想必你也会对他恨得牙痒痒吧！ 　　但现在明显状况不对，所以张森的神情只有更加懵逼与无辜，仿佛不清楚状况。 　　“呵。” 　　一声意味不明的笑，青年牵动嘴角，看上去倒没有一点笑意，依然是冷淡的神情，仿佛那声笑只是一个错觉。 　　“装的倒挺像，只可惜……你依然瞒不过呢，张森——” 　　最后一个名字出口，张森嘴角略微抽了抽，自知已经暴露了，不过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仿佛十分无辜地说道： 　　“林先生，您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说着，脚却不动声色地摸到了旁边堆放的一些杂物，声音越放越慢…… 　　然而，没等他出脚，现场再生变故！ 　　只见推车上的盖子忽然间高高掀起——一道看不清楚模样的身影倏地冲了出来！ 　　速度很快，几个警卫几乎是下意识举起了手上的枪支，手指搭上扣板—— 　　“别开枪——” 　　子弹射出产生的声响与张森的叫喊重合——来不及了。 　　张森瞪大了双眼，手掌伸出似乎想要将那道身影拉回——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射出的那五颗子弹却忽然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倏地停在了半空！随后失去了力道般直挺挺掉落地面，发出几声清脆的撞击声。 　　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张森还是松了一口气，而下一刻又狠狠揪起！ 　　只见那道飞驰的身影半点儿都没有停止的意思，它越过那几颗掉落在地险些要了它性命的子弹，倏地撞到了前方的青年身上，没有半分停留—— 　　冲击的力道让林莫谦后退了一步，双手紧紧搂住身上的人鱼，还未为人鱼高得异常的体温感到疑惑，他忽然闷哼了一声。 　　双眼发红的人鱼一口咬上了他的脖子，很快便见血。 　　几个警卫的枪口瞬间调转了方向。 　　林莫谦腾出一只手朝那五个警卫摆了摆手，示意没事。然后手掌慢慢往上，划过人鱼光洁细腻的背部，缓缓捏住人鱼的后颈，迫使人鱼将牙齿松开。 　　与此同时，他感觉那条缠绕在身上的尾巴愈发地收紧了，伴随着轻缓的摩擦。 　　人鱼的喉咙微微滑动，一阵奇异的嗓音流露而出。 　　林莫谦神色微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将人鱼整个抱起，转身就要离开—— 　　“喂！” 　　张森刚开口，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再次指着他，不得不停住了想要拦截的脚步。 　　他沉着脸，盯着青年抱着人鱼的背影，说道：“你要将他抱去哪儿？” 　　青年微微侧过头，似乎瞥了他一眼，神色冷漠。 　　“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落下这么一句话，也不管身后张森如何叫喊，青年径直抱着人鱼一步步离开了。 　　** 　　也许是嘴里的血腥味让苏丹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没想到人鱼的发.情期居然这么厉害，刚才他真的是什么理智都荡然无存了，只想……咳咳。 　　如今恢复一丝清明，苏丹顺着后颈的那只手一点点松开牙齿，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舔上去的冲动。 　　但发痒的喉咙却不受他控制，呼唤雌性的奇异嗓音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倾泻而出，他感觉喉咙好多了，神智又清晰了一分，但体内源源不断涌出的一股股热潮依然没有减弱半分。 　　苏丹紧咬着下唇，埋首在青年怀里，手指死死抓着那件大白褂，尾巴越绷越紧。 　　因为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他都要感觉尾巴上某处的那啥，要控制不住伸出来了！ 　　在青年要走的时候，他也止不住在心里大吼：快走！快走！最好是将他单独关起来！！ 　　也许是听到了他迫切的心声，青年抱着他走进一个房间，步伐未停，越过外边那张大床直接进了浴室。 　　苏丹被放入了注满凉水的浴缸，只是未等他松口气，接触水面的尾巴顿时一个激灵—— 　　苏丹立刻惊恐地发现，体内的欲望竟然不降反升！ 　　“呜~” 　　一声难以抑制的呻｜吟自人鱼的唇角倾泻流出。 　　林莫谦顿了顿，在浴缸边沿缓缓蹲下身子，也不在意被水浸湿的衣服。 　　他伸出手，探入水中，手掌轻轻抚摸过那条漂亮的银灰色尾巴。 　　平静毫无变化的面容，冷淡，即使是那双被镜片遮掩住的眼睛，也是波澜不惊。 　　就是这么一副平淡冷静的外表，谁又能想得到，他竟然在猥｜亵着人鱼的尾巴呢？ 　　…… 　　[略] 　　…… 　　苏丹又回到了那个人鱼饲养池，他摊平了身子，一动不动地漂浮在水中。 　　……像条死鱼。 　　外面，有工作人员陆续送进来各种精美的食物，那垂涎欲滴的模样简直能够令任何人胃口大增。 　　然而…… 　　苏丹双眼无神地看着天顶，仿佛没有看到那些送进来的食物，也仿佛没有闻到那股诱人的美食的气息。 　　观察台上。 　　有两个人。 　　林莫谦。 　　迈克尔·巴勒特。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吧。” 　　迈克尔开口，接着道：“不知道是不是跟上次一样，也没有找到人鱼突然不进食的原因。” 　　三天前，迈克尔收到海盗袭击的通知，以为这次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只是等他赶到外面，两群人火拼不过半个小时，那群海盗便又忽然间撤退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个异常的现象让迈克尔不得不多想，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在里边？ 　　就在这时，他又接到了一道通讯……放下智脑的时候，所以的疑惑都想通了。 　　——竟然让海盗潜入了研究所！ 　　——竟然还想偷偷掠走他们重要的实验品！ 　　迈克尔压抑着怒火赶去第四道水口，只可惜之前早有海盗在这里埋伏，阀门被轰炸整个破坏掉，那个潜入研究所并试图偷走人鱼的海盗头子，在迈克尔阴沉的视线中，大笑着猖狂离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实验品并没有被海盗带走。 　　迈克尔忽然看了眼旁边的青年。 　　就是这人突然出现，并识破了对方的计谋与伪装，成功将实验品带了回来—— 　　“林先生，你知道原因吗？” 　　想到这位便是负责人鱼研究的，对人鱼的了解应该比较透彻。而且，那天也是他将人鱼抱走，还不允许任何警卫跟随，后面将人鱼送回饲养池后，人鱼便忽然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那么，是那期间发生了什么吗？不是他要怀疑林莫谦，只是人鱼事关重大。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天人鱼被重新放回饲养池之后，就一直是如今这个模样，不吃不喝，对谁也都不理会。 　　还是说，是那个海盗对人鱼做了什么？ 　　迈克尔顿时觉得一阵头疼。 　　还有一件事，迈克尔望向青年的眼神略微一闪，似乎有思索划过。 　　那天从那五个警卫口中听到的不可思议的子弹滞留，看来自己的猜测是没错了，这位竟然拥有着那种不可思议的能力。据说每一个拥有那种能力之人，都是由于食用了人鱼肉的缘故。 　　迈克尔微微沉下心思，不对，时间对不上，毕竟四十年前那会儿，林莫谦还没出生呢。 　　迈克尔的疑惑并没有影响到立在一旁的青年，他既没有回答迈克尔的话，只是目光淡然地望着水池内的人鱼，没有言语。 　　唯有，那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知为什么，微微摩挲了一下。 　　眸光忽暗。 第28章 人鱼8 　　人鱼的发.情期有三个阶段，时间间隔半个月, 相对的, 欲.望则一次比一次来的要凶猛。 　　那天, 便是人鱼发.情期到来的第一阶段。 　　神特么的…… 　　苏丹现在只要一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就忍不住有种砸墙的冲动。 　　【想开点, 不就是鲁啊鲁的嘛，我记得这事儿在你们那很常见吧？】 　　【比如说, 好朋友之间一起看那啥后感觉来了, 就互相互助一下很正常的。】 　　苏丹：……谁跟他是朋友，还有, 别跟我说话, 心累。 　　瞧着某人依然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妖妖灵发出一声老父亲般的叹息, 默默沉寂了下去。算了，就让他先自己慢慢消沉吧，多大点事儿啊，妖妖灵又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所谓旁观者不知当事人的苦, 可能说的就是妖妖灵这种情况吧。 　　苏丹躺在水面上，思维一片空白, 也许是越是想要忘记, 那画面却反而越是清晰。他仿佛看到那天发生的事情，再次浮现在眼前…… 　　人鱼的尾巴腹部往下一点的位置, 有一块比周围要大点儿的鳞片, 它不受人鱼的控制缓缓挪开了……那是一根可以随意拉长伸缩旋转的.触……啊, 话说好像跟他在动物世界那个节目中看到的海豚的那啥很像呢，可以拉长伸缩旋转什么的，有点刺激…… 　　哎，原来人鱼和海豚还是亲戚的关系吗？呵呵。 　　…… 　　苏丹默默翻了个面，握成拳头的手突然狠狠砸向水面，水花四溅。 　　那黑发中探出的尖耳，滴血般的红像晕染开的颜料般，渗透那鱼翅般半透明的细丝状软骨。 　　瞧着人鱼终于又了动静，迈克尔一脸欣喜，再看人鱼游到岸边，总算知道进食了，迈克尔心里压着的大石头终于放松了下来。 　　“这里就先交给你了，林先生。” 　　看到人鱼恢复过来，迈克尔也准备离开了，那天研究所遭遇海盗的入侵，他不仅要重新将整个研究所里的人员彻查一番，考虑到海盗可能还埋伏在波塞冬之森的某一处，他得组织人手去巡视。 　　总而言之就是，他很忙。 　　一阵脚步声远去，空气重新静寂下来。 　　正化悲愤（羞窘？）为食欲大块朵颐的苏丹，忽然感觉一道炙热的视线，抬起头，便见立在玻璃墙前一袭大白褂的青年，貌似一脸冷淡地看着自己。 　　那副反光的眼镜令他无法看清对方的眼神，不过这并不妨碍，人鱼对他一阵咬牙切齿，自以为凶狠的目光狠狠地瞪了青年一眼。 　　一番操作后，人鱼又重新低下头，并没有看到，林莫谦忽然微微上弯的嘴角。 　　其实苏丹也是逼不得已，不吃饭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就无法逃跑，无法逃跑就不能完成任务……所以，他还是吃饭吧。 　　……嗯，这个好吃，这个也不错呢，真香！ 　　距离第二阶段发.情期的到来，由于前面被苏丹的咸鱼浪费了三天时间，所以现在只剩下十二天的时间了。 　　那么，该怎么办呢？ 　　苏丹一瞬间想到了之前那个人，貌似叫张森来着，既然能潜入研究所，又带着他躲过了多次盘查，最后只差一点点便能够逃出生天，如果不是林莫谦突然出现的话。 　　那这个人，算是有些本事的吧。 　　不过随即，苏丹亮起的期待又忽然间熄灭下来，记得最后他们暴露了，处于被几个警卫围攻之下的危险状况，那人即使不死也该受伤被抓起来了吧？ 　　唉，好不容易有个人能帮助自己逃出去。 　　苏丹忧伤的叹息。 　　一片狼藉的餐具被工作人员收走，苏丹看着那个依然注视着他的青年，觉得应该可以掏出点消息来。 　　人鱼仰躺在那块假石，漂亮的银灰色尾巴在水中轻轻划动，纤长微卷的睫毛翘起，对上青年的视线，它忽然勾了勾手指。 　　观察台上，林莫谦自然是看到了人鱼的动作，他微微垂下眼，遮住泄露出的一抹意味不明。 　　白色的衣袍浸入水中，那湿意很快便蔓延而上，不过青年并没有在意，考虑距离太近可能会让人鱼产生警惕，所以青年在恰恰好的位置停了下来。 　　人鱼耳朵上的红晕已经消退了，再面对青年的时候，显得随意而从容。 　　它慢悠悠开口，嗓音如天籁般美妙动听，只是话的内容却令青年一下子眉头微蹙，内心微微的有些不舒服。 　　“那个人怎么样了？” 　　是的，苏丹一上来就是这么直接。 　　只见对面的青年缓缓纾解开微蹙的眉头，伸手推了推下滑的金丝眼镜，那冷淡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谁？” 　　“别跟我装傻，他肯定是被你们抓起来了对不对？” 　　“然后？” 　　“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 　　苏丹说完这句话，对方直接沉默了，自以为有戏的苏丹接着道：“不用多长时间，只是见一面应该没问题吧？” 　　“……”青年看了他一眼，那平淡的眼神似乎透过外表仿佛要看穿他的小计谋。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觉得，可能吗？” 　　“为什么不行？”人鱼歪了歪头，丝毫没有无理取闹的自觉，说：“如果你不让我见他，那我就绝食好了。” 　　青年的眉头似乎又要隐隐皱起，“为什么要见他？” 　　他看着人鱼仿佛闪烁着狡黠的眼眸，“理由？” 　　人鱼微笑起来，那笑容看起来美好极了。 　　它说：“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是的，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这里苏丹正式宣布，那个叫张森的从此以后就是他的朋友了！ 　　妖妖灵：脸呢？ 　　“朋友？”青年眼镜下的眼眸微微眯起，看上去有些危险，不过此时心大的人鱼并没有发现。 　　“是呀，他是我的朋友。” 　　人鱼无比确定地说道。 　　“呵，是吗。”一声意味不明的话语，青年忽然一步步朝人鱼靠近，即使海水蔓延到他的肩膀，也毫不在意。 　　苏丹却是一脑袋问号地看着他，这个时候不应该满足他的心愿，让他跟好朋友见一面吗？突然靠近是啥意思？ 　　没忘记对方拥有的不可思议的能力，苏丹在他越来越接近的时候出声喝止，只是好像并没啥卵用，因为青年依然我行我素。 　　人鱼脸上露出了警惕之色，匍匐身子似乎想要滑入水中，却忽然间顿住了，它发现自己竟然一动不能动。 　　青年划开水面，游到了人鱼栖息的假石，他看着人鱼对他怒目而视的瑰丽眼眸，微微顿了一下。 　　然后，唇边突然扬起一个明显的笑。 　　那笑怎么说来着？给人没有任何温暖的感觉，像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得苏丹一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轻轻撩起人鱼垂落在胸前的卷曲黑发，眼帘下垂，不知打哪儿拿出一柄手术刀，在苏丹胆战心惊的眼神中，缓缓割下了他的一缕发丝。 　　“面，你是见不到了。” 　　他将割下来的那缕人鱼的头发轻轻握着，对上人鱼欲言又止的目光，他又是微微一笑。 　　“因为，被他逃走了……你很高兴吗？” 　　“没有。” 　　此刻正受制于人的苏丹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但那双波光潋滟的明亮的眼眸，明显泄露了他的内心。 　　青年看着看着，忽然又是一声笑，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对人鱼动.手.动.脚，而是转身游走了。 　　几乎是在青年走上岸的时候，苏丹感觉自己一下子恢复了行动，他回忆了一下刚才那种仿佛被空气挤压从而动弹不得的情况，貌似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能力是什么。 　　操纵空气？ 　　重新回到观察台的青年，隔着玻璃墙侧头望了水池中的人鱼一眼，然后离开了人鱼饲养池。 　　垂下的手掌中，一缕卷曲的黑发被他虚虚地握在手心。 　　** 　　一望无际的大海，蓝天白云，风平浪静，两艘并列的船舰漂浮在海面上。 　　其中二层平台，固定有一把宽大的椅子，那是头儿专属的座位，此时正嚣张地坐着一个人。 　　他上身赤.裸，露出的肌肉扎实的胸膛和手臂上，缠满白色的绷带。两指夹着根烟，递到嘴边狠狠吸了一口，牙齿咬着烟蒂呼出绵长的气体，烟雾缭绕。 　　一个穿着类似医生服饰的人走了过来，眉头皱起。 　　“少抽点，如果你想伤势好得快一点的话。” 　　张森微微挑眉，看了眼手里还剩下一点点的烟身，手指一弹，那烟头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越过护栏掉落到大海中。 　　他伸了个懒腰，又活动活动了下筋骨，说道：“我觉得已经好的差不多。” 　　医生帮他将那些绑带解除，看着那些只剩下一点疤痕的伤口，不仅一次的感叹道：“也就只有你这种变态体质才会好的那么快，如果是一般人，没有一周时间估计连床都下不了。 　　张森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从小他的体质就很好。 　　没在自己身上多费口舌，张森转而道：“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那天在小弟的帮助下成功脱离，即便是张森也必不可免受了点伤。另外，为了不被发现，他们的船舰暂时是无法藏在波塞冬之森了。 　　这几天，张森除了养伤外，便是时刻关注着那个研究所的动静。是的，他并没有放弃继续作死（划掉）搞破坏的打算。 　　旁边一名头号小弟回答道：“森哥，果然不出你所料，那迈克尔·巴勒特带着人将整个波塞冬之森都翻了一遍。当然，他们什么都没找到。” 　　当然，研究所接连被海盗袭击的两次，没点措施就说不过去了。 　　张森点了点头：“还有呢？” 　　“研究所附近的巡警多了一倍，如果我们过去的话，可能会被提前发现。”头号小弟说。 　　“……” 　　张森垂下眼，略微思忖。 第29章 人鱼9 　　一周的时间又悄然过去，在某个实验室内, 他们用人鱼的头发证实了先前血液中含有的未知物质, 这个重大发现令他们激动万分。 　　当然, 这还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一扇白色的门缓缓开启，露出一条长长的通道, 在通道的两旁，是一个个被独立分开的格子, 嵌入雪白的墙壁之中, 透明的玻璃隔绝了格子与通道之间的联系。 　　这些格子有大有小，随着逐渐深入, 你会看到格子里面并非空无一物, 最小的装着小白鼠，最大的空间有四五立方, 只是那些大格子几乎都是空着的。 　　“所长在寻找适合的试验品。” 　　那天发现了未知物质的研究员，现在成为了林莫谦的一号助手，他注意到林先生停留的视线，然后开口解释道。 　　验证未知物质本身, 是否具有让别的物种拥有超凡的能力，甚至长生不老, 并不是光想一想就能够成功实现的, 哪怕他们心里百分之六十肯定了猜测，但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他们现在只是发现了那种物质, 并不能诠释它, 所以试验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等物质分离成功, 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试验了。” 　　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青年平静漠然的视线缓缓划过各个格子中的试验品，然后迈脚，离开了这条长长的通道。 　　助手跟在他身后，说道：“林先生，报告需要我帮您汇报给上面吗？” 　　关于人鱼研究的进展，每隔一段时间研究所都会将实际情况汇报给上面那群贵族，如今研究有了重大进展，肯定也是要将消息汇报上去的。 　　青年脚步微顿，却是头也不回道：“不用。” 　　助手理所当然觉得，一会儿林先生会自己动手做这件事，毕竟人鱼的研究首次取得了那么重要的发现，而且林先生自己也是一位上等贵族。 　　在研究所内，一开始那些研究员并未将林莫谦放在眼里——或者说，轻蔑？虽然表面对他贵族的身份表示尊敬，但心里怎样大家都有点数。 　　——基本没人觉得林莫谦会有什么真本事。 　　直到现在——是助手发现的未知物质吗？不是，如果没有林莫谦特殊的摄取与培育方式，他们也发现不了。 　　总的而言，林莫谦用自己的实力，坐实了他首席研究主任的位置，所有原有的研究员，皆听他指令。 　　所以，助手并不知道林莫谦的“不用”俩字，并不是指一会儿他自己会向上面汇报，而是，字面意义上的不用。 　　待贵族自己等不及要了解人鱼研究的进展，从而联系上研究所的所长迈克尔·巴勒特的时候，这位闲时总是笑眯眯的所长先是微微愣一下，随后便如实汇报。 　　他将编辑好的文件发送出去，这才有空摸了摸冒出些胡渣的下巴，眼神稍稍眯起，像是在深思着什么。 　　这时，一个跑过来的警卫打断了他的思考：“所长，那群海盗又来了！” 　　“啧。” 　　迈克尔脸上顿时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抬脚往研究所外走。 　　那天他组织人手将整个波塞冬之森巡查了一遍，没发现那群海盗还以为他们逃走了，巡逻的警卫也比以前增强了一倍。 　　倒没想到，那群海盗的胆子还真的大，隔了三天后居然又重新回来了。 　　迈克尔沉着脸，打算将这群去而复返的海盗一网打尽，却不料对方狡猾得很，一点都不恋战，就像是逗猫的老鼠一样，挠挠痒后立马便跑了，让研究所的人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追吧，唯恐对方有陷阱。 　　不追吧，心里又憋了一口气。 　　偏偏，那群海盗还反复过来挑衅，行为之嚣张简直是要将人气死。 　　可惜迈克尔本身并不是个意气用事的，多次被海盗反复挑衅又无法将人彻底消灭后，他也琢磨出了点东西来。 　　明显，那群海盗是故意的，那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回想之前被海盗头子潜入研究所，并差点儿成功偷走人鱼的事，迈克尔的脸色便瞬间难看了下去。 　　——还用得着想吗？那群海盗的目的分明就是冲着人鱼来的！ 　　为了避免之前的糟糕事再一次发生，迈克尔严令加强了研究所内的戒备，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而他在看着那群明显只是过来骚扰的海盗再次撤离后，转身进了研究所最深处的实验室。 　　这个纯白的空间，所有人的衣物也是白色的，寂静，只有烧瓶中沸腾的液体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助手安静地来到林莫谦身边，并未出声，等他放下手中的胶头滴管，才开口道：“林先生，所长找您。” 　　脱下的贴合手套放置在一边，眼镜折射出一抹冷凝的光，林莫谦缓缓朝外走去。 　　金属门自动开启，眼前出现了迈克尔略微阴沉的脸。 　　两人并齐走在一条通道上。 　　“那个海盗头是什么人？” 　　迈克尔率先开口，他没问你们是不是认识，因为那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儿了。 　　“张森，革命军第五队队长，你应该听说过他。” 　　迈克尔脸上露出了惊讶，“就是那个——打不死的小强？” 　　张森的名号看起来还是蛮响亮的，什么时候加入的革命军尚且不知，对方崛起并出现在世人眼中的时间，也就这两年。 　　每一次出现，都必然是在贵族组织的重要活动之中，大肆搞破坏，却偏偏每次都抓不住对方，即使贵族这边早有所准备，并布下天罗地网，却还是被他给溜掉了。 　　可以说，张森绝对是除了那革命军的首领以外，贵族们最最痛恨恨不得除之后快的第一人了。 　　（张森的某位小弟小声bb：还不是因为有林莫谦在那里……） 　　不过，张森不是一直在陆地上的吗，怎么跑大海里来了？而且还盯上了研究所里的人鱼？……他又是怎么知道人鱼的事？ 　　纵使迈克尔想破脑袋，也绝对猜不到张森的理由会是那么简单，甚至，人鱼之事还是等他潜入研究所之后，才从工作人员的口中了解到的。 　　但对方如果真的是张森的话，想了想他这两年在贵族中搞出的事件并功成身退的伟绩，迈克尔就要重新掂量掂量一下了。 　　人鱼饲养池的入口处，迈克尔忽然间停住了脚步。 　　“我不进去了，林先生替我向小人鱼问声好。” 　　说罢，便径直转身离开了。 　　林莫谦收回视线，抬手推了推金丝眼镜，通往人鱼饲养池的金属门在他眼前缓缓开启。 　　…… 　　【距离发·情期到来的第二阶段，还有五天。】 　　妖妖灵那平板宛如公式化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故意说的特别机械化。 　　不过，苏丹表示已经习以为常，毕竟系统每天都来这么一句，除了天数变一下外，一开始他还会紧张一下，但听这么久要是你也都习惯了。 　　出发点完全是为了宿主能够变得积极起来，却不知道自己反倒弄巧成拙的妖妖灵，看着苏丹依然一副咸鱼的模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宿主，你也该想想如何完成任务了吧？还是说，你打算再经历一次发.情期的滋味？】 　　明明上一个世界，宿主表现得还挺积极的，它都差点被宿主的职业精神给感动哭了，怎么现在突然就变懒了呢？ 　　是的，苏丹什么都没做的，咸鱼了一周。 　　难道是那次事后进入了贤者时间？可明明啥都没干吧？也就撸啊撸。而且，就算是这样，这个贤者时间也维持的太长了一点吧？ 　　丝毫不知道系统心里的吐槽，仰躺在假石上的人鱼微微睁开眼，眸底倒映出一片影像模拟出来的蓝天白云，看上去倒像是真的一样。 　　他撑起手臂，搁置在额头，手肘处半透明的鳍翅随着动作微微张开，海藻般的墨发散落在胸前，肌肤白得耀眼。 　　苏丹面无表情：‘那你也得给我逃脱的机会才行啊，站着说话不腰疼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妖哥。’ 　　妖妖灵看傻子似的眼神：【我是系统，雷打不着的。】 　　苏丹：‘……行吧。’ 　　【所以，你赶紧将任务完成，努力逃出研究所，美好的明天等着你哦！】 　　苏丹：……神特么美好的明天。 　　‘呵呵。’ 　　就在苏丹和系统愉快聊天的时候，水池外边的观察台，一个青年走了进来。 　　站在玻璃墙前，望着水池中的那尾银灰色尾巴的人鱼。 　　旁边，工作人员尽责地向青年汇报着，这一天人鱼的状况，事无巨细，毫无纰漏。 　　所以等苏丹一侧眼，便立马对上了某人的目光，沉默两秒，苏丹又默默转回视线。 　　三秒后，苏丹又忽然间立直了身子，两眼圆溜，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想要青年下到水池里来，只需人鱼勾一勾手指，就像上次一样。 　　不过当青年站在距离人鱼不远的水中，用冷静平淡的视线注视它的时候，人鱼却忽然看了眼观察台的方向。 　　青年眉梢微挑，却还是下令让观察台上的两个工作人员先离开了。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 　　人鱼的后背抵着光滑的假石，微微昂头看着林莫谦，从他喉咙里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美妙动听得宛如在歌唱。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人鱼说。 第30章 人鱼10 　　网络上，对变态一词有几种注释： 　　一, 心理、行为上异于常人并且呈现出病态。 　　二, 经常做出常人无法理解或违背现存常理行为的人。 　　三, 能做出超常人的举动。 　　四，精神病或者神经不正常。 　　等等。 　　按照系统的经典名言, 也就是变态的思维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为什么？请看上面注释一二三四。 　　不过, 结合上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目标, 苏丹得出一个结论：一个冷静的疯子。 　　即使心里扭曲成魔，表面上却是丝毫看不出来, 而且, 貌似智商还挺高的冷静的疯子。 　　至少在这个世界，如果不是发.情期爆发的那一次, 苏丹根本就不知道，林莫谦藏在内心深处中真实的样子。 　　一直而来看他都挺正常的，就连苏丹也差点以为他是一个正常人了，只是比较话少, 比较高冷一点。 　　然而现在，啊……似乎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呢。 　　妖妖灵说他这一周都在偷懒, 不务正业, 真是冤枉啊，明明他那么努力, 在出不了这个饲养池, 所有的工作人员接触他必然万倍的小心防止他偷跑的情况下, 明明他那么努力的想方法。 　　动脑子也是很费力的好不好？虽然他没想出什么可行性的好办法……咳咳，这些细节就不要太在意啦。 　　且说现在，再一次见到变态本人的时候，苏丹突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脑子忽地灵光一闪，他似乎有了主意。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遥遥对峙中，人鱼忽然这么说道。 　　说到底，人类为什么抓捕人鱼，除了为研究出人鱼是否具有让人长生不老的能力外，也是为了验证，人鱼为什么能够使人拥有超凡能力的原因。 　　一样是为了研究，人鱼自身是否愿意配合并不重要，毕竟现在人鱼已经是他们铁板钉钉上的肉块了。 　　但，苏丹为什么不利用这个，为自己某取逃脱的机会呢？ 　　选择林莫谦作为交易对象，并不仅是由于对方的身份——首席研究主任，所有的研究员都听他的——还有，对方那常人无法理解的变态的本质。 　　毕竟要是换做一般人，听到苏丹这么说，第一反应应该是通知迈克尔·巴勒特，然后他得到的只有更加森严的看守。 　　但，要是将一般人换成林莫谦的话，会怎样呢？ 　　水池中，空气似乎有一瞬间寂静，人鱼毫不畏惧地迎上对面青年状似惊诧的打量目光。 　　“交易……”他似乎喃喃自语，被眼镜遮挡的眸子有趣味一闪而过。 　　“什么交易？” 　　开始有些没听清楚的苏丹，现在微微笑了，面上一派轻松写意。 　　“我知道你们抓我的目的是什么，我也可以配合你们，但是……” 　　“但是？” 　　“——我需要自由。” 　　说这句话的时候，人鱼的眼神尤其清亮飞扬，以至于接触到那双眼睛的青年微微怔了一下。 　　“你不知道我待在这儿都快要无聊死了，什么都没有。”人鱼的眼眸似乎亮了几分，带着明显的期待道，“听说你们人类有很多好玩的，我不逃跑，只要能到处走走就可以了。” 　　青年顿了顿，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地望着自顾自说的人鱼。 　　“……哦？你很清楚我们在做什么？” 　　“你们不就是想研究我吗。”人鱼理所当然道。 　　“那你是没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青年说完，便见人鱼朝他投来一道目光，那是……鄙夷？ 　　“我当然清楚……不过，你们现在的研究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阻碍吧？” 　　没等青年开口，人鱼接着说道：“别急着否认，爷爷说了，如果不是我们人鱼自愿，你们人类休想拿走任何力量。” 　　金丝眼镜后，一双眼睛微微眯起了。 　　好一会儿，空气中才响起了青年的声音：“研究确实是遇到了一点阻碍，不过是不是像你说的，谁又能证明？” 　　人鱼摇晃了下脑袋。 　　“不管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你们的研究一直不成功的话可咋办呢？还不如相信我呢，又能省下好多时间与精力，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人鱼保证了不逃跑，只要一点自由活动的空间，相对的，人鱼承诺会好好配合人类的研究。要是人鱼说的都是真的，那自愿配合的人鱼，对研究的进展确实是起着很大的作用。 　　这么一计算，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但——苏丹选择林莫谦作为交易对象或许是正确，却也低估了对方的变态程度。 　　“既然如此，我这儿有个折中的方法。” 　　“什么方法？” 　　听到有可以自由活动的苗头，人鱼立即道，但下一秒它就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青年似乎微微笑了一下，说： 　　“作为你提出交易的诚意，也为了验证你话中的真伪，不如我们就先来试验一段吧，以半个月为期限，如果从自愿的你身上成功提取出那种未知物质，那我们的交易就算正式建立了。” 　　想起发.情期到来还有五天时间的人鱼：“半个月太长了，改为三天时间。” 　　青年的眼神有些迟疑：“三天？够吗？” 　　“够了！”人鱼笃定道。 　　“好吧，那就希望试验能够准时成功，我们的交易也能早点儿建立。” 　　青年离开了，苏丹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般，身子舒适地滑入海水之中。 　　妖妖灵忽然冒出头：【你说的不会都是骗人的吧？】 　　‘咋说话呢？什么叫我说的全是骗人的？’ 　　妖妖灵还有些怀疑：【咦，难道不是骗人的吗？】 　　‘你傻啊，我要是骗人的话还同意对方的试验干嘛，分分钟被拆穿的节奏。’ 　　苏丹翻了个白眼，同时指着自己的脑袋道：‘你别忘了，我可是有着人鱼的记忆的。’ 　　也就是在记忆中，一尾年老的人鱼拉着原主的手，不停告诫着原主人类的危险，不要随便跑到海面上玩儿。可惜，原主就是个调皮的货，或者说叛逆期到了，年老人鱼越是不让它干的事，它却偏偏要去做。 　　然后，翻船了。 　　【哦哦，那也就是说，你很快就能够自由活动咯？不对啊，你还答应了不会逃跑！】 　　‘……我突然发现你真是个傻子。’苏丹摇头叹息。 　　妖妖灵：【……别跟我说你要言而无信。】 　　‘这不是废话吗！！！我现在是人鱼耶，非人类物种，言而有信什么的，我完全不知道哦，嘿嘿。’ 　　妖妖灵：【……宿主，我发现你变了。】 　　‘咋？’苏丹挑了挑眉，‘别跟我说你还想做个乖乖好学生啊，别忘了任务。’ 　　妖妖灵嘿嘿一笑：【不是啊，我发现宿主你真是越来越帅了。】 　　‘好说好说。’ 　　就在这时，青年突然去而复返，差点把做贼心虚的某人吓了一跳。 　　水池中，人鱼的脑袋悄悄浮出水面，眼睫纤长，一眨一眨地望着下水的青年。 　　对方手里拿着一个针筒，和一支空白的试管。 　　人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想到刚才的交易，所以在青年来到他身边的时候，很是乖巧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不过，咱们的人鱼有些娇弱，它怕痛。 　　“你轻点儿。” 　　最后一个颤音落下，青年忽然抬眸看了人鱼一眼，道：“好，我轻点。” 　　抽血进行地很顺利，在人鱼还未察觉到疼痛的时候，便已经结束了。 　　苏丹摸着自己的手臂，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连留在上面的针孔都难以看到。 　　‘别的不说，这技术还真是不错。’ 　　妖妖灵：【……您是忘了第一次被抽血时的疼痛感了吗？】 　　第一次，是苏丹被带到实验室时发生的事，禁锢在实验床上像条铁板上的咸鱼一样任人宰割，那时便是林莫谦给他抽的血。 　　后面几次直接在饲养池内抽血了，动手的也不是林莫谦本人。 　　‘咳，还行吧。’也不是很痛，大概跟蚊子叮一口差不多？ 　　走到门口的青年忽然回头，水池中，人鱼漂浮在水面上，微垂的眼睑投射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肌肤雪白，湿漉漉的黑发搭在胸前，遮住了若隐若现的两点。 　　视线往下，一条银灰色的尾巴轻轻摇摆，搅动着水波，每一块鳞片都闪闪发亮，流光溢彩的模样实在漂亮之极。 　　之前莫名收到林先生的指令，让他们先离开人鱼饲养池的工作人员，这会儿又听令回来了。 　　看到站在门口处的林莫谦，工作人员连忙开口道：“林先生。” 　　青年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刚抽取的人鱼血液离开了人鱼饲养池。 　　直到完全看不见青年的身影，工作人员一边往观察台上走，一边显得十分兴致勃勃地对旁边的同伴道： 　　“哎，你刚才看到了吗？” 　　另一人也显得十分激动与八卦： 　　“你也看到了吗？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 　　“林先生竟然笑了！” 　　林莫谦竟然笑了，这事儿如果传到迈克尔·巴勒特的耳朵里，估计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不过，这两个工作人员还没那么大胆，到处去宣扬林莫谦的事情，除非他们是不想活了。 　　所以说，无意中看到林先生居然笑了这种恐怖的事，还是忘掉吧忘掉吧。 第31章 人鱼11 　　这边实验室内，关于将在人鱼中发现的未知物质, 如何成功提取出来, 并注入试验品的研究, 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后面被林莫谦拿过来的，人鱼自愿献出的血液样品, 与之前的样品做了区分，同时投入到研究当中。 　　这时, 自进入研究所以来, 林莫谦第一次接到了上面贵族的联系，看着通讯中显示的名字一栏, 青年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眸, 目光忽地一闪。 　　站在研究所顶层，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白色的衣袍咯咯作响，他连接了这条通讯。 　　“父亲……” 　　仿佛喟叹般的两个词语，飘散在清冷的海风中。 　　…… 　　另一边，研究所的所长迈克尔·巴勒特, 也接到了来自上面那群贵族的联系。 　　昨天，他刚将关于人鱼的研究进展编辑成文件发送过去, 按理说不该那么快就联系他才对……这么想着, 迈克尔却是按下了接通的虚拟键。 　　对方先是跟他确认了一遍人鱼研究进展的真实性，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更显得高兴, 然后才切入主题, 平静到漠然的声音通过耳麦传入了迈克尔的耳朵： 　　「实验成功后, 将那尾人鱼运到主城来——」 　　“是。” 　　迈克尔又接口道：“有一件事，我或许需要跟您汇报一下……” 　　***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便过去。 　　苏丹也等了三天，终于迎来了三天未见的林莫谦。 　　“如何？” 　　隔着中间的那块玻璃，在水池中自由游弋的人鱼从水中直起身子，微微起伏，目光却牢牢盯着青年，眸底的自信耀眼又夺目。 　　“你赢了。” 　　青年缓缓说道，然后便见人鱼忽然亮起来的神色，脸上的得意似乎怎么也掩盖不住。 　　苏丹觉得自己应该表现的更淡定一点，于是他咳嗽了两声，状似不在意地说道：“那你也该履行你的承若了吧，林先生？” 　　最后三个字，似乎又带了点揶揄的意味。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莫谦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儿心痒痒。 　　“的确……”他说着，看着人鱼越来越期待的眼神，却忽然间转了口，“但，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巧合呢？” 　　人鱼皱起好看的眉，“你什么意思？” 　　然后警惕地盯着青年，“你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怎么会。”青年嘴上否认着，伸手推了推鼻梁上下滑的金丝眼镜，脸上无甚表情，看起来尤其平静又严谨。 　　“只是，短短的三天时间而已，谁又能证明是不是你的缘故呢，毕竟巧合与意外总是发生在让人意想不到之中。” 　　人鱼此时的眉头已经紧紧拧起，它看着观察台上的青年，眼里隐约带上了怒火。 　　“我看你就是想反悔！” 　　青年却是微微一晒，道：“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的话，我也没办法。” 　　苏丹：我屮艸芔茻！！！ 　　妖妖灵：【这可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宿主，在你想要欺骗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被别人反骗过来的滋味呀？】 　　面对系统的调侃，苏丹没好气道：‘我这也是为了谁哦，不帮着我也就算了，居然还嘲笑，小心我挑杆子不干了！’ 　　【别别别，好吧，我错了，希望宿主您大人有打大量，我闭嘴行不？】 　　没等苏丹说话，妖妖灵立马沉寂了下去。 　　苏丹：‘……’溜的倒挺快。 　　千算万算，却没料到林莫谦居然会耍赖的苏丹，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屈服的。 　　他看着观察台上好整以暇的青年，目光灼灼。 　　“既然你说这是个巧合，那你又怎么证明，这不是我的功劳？” 　　所以说生气是没有用的，虽然苏丹自认只是一介普通人，但脑子还在，至少没有被气烧掉。 　　好了，你说我没有证据，那我也说你没有证据，一记漂亮的反将军。 　　反光的眼镜背后，冷淡的眉目似乎微微舒展开，青年好似赞同的点了点头。 　　“的确。” 　　他说着，然后话锋一转，“那便再试验一次吧，第一次可能说是巧合意外，但如果第二次还是这个结果，那便证明你是对的。” 　　只剩下两天时间的苏丹：…… 　　“不行！” 　　他想也没想的否认道。 　　“为什么不行？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再试验一次，你不是想证明你说的是对的吗？”青年慢悠悠道。 　　“……反正就是不行！” 　　再进行一次试验什么的，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苏丹只要一想到还有两天就到来的发.情期第二阶段——据说比第一阶段还要凶猛澎湃的欲望，喉咙便开始止不住的发痒难受。 　　赶紧咳嗽两声来缓解那种要命的错觉。 　　青年却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此时带点关切地道：“怎么，生病了吗？” 　　苏丹咳嗽的动作一顿，那垂下的两只眼珠子微微一转，于是弯下腰，咳嗽声更是不要命地往外冒出，连门口外的工作人员都惊动了，以为人鱼出了什么事，慌忙跑进来，看到林莫谦才稍稍安下心。 　　望着水池中拼命咳嗽的人鱼，工作人员手足无措道：“林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双手插在口袋之中，一袭大白褂带着金丝眼镜的青年，表面平静无波，可以说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看着水池中的人鱼，捕捉到人鱼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又似乎懂了人鱼的潜在意思——你能耍赖，我也可以无理取闹。 　　他仿佛妥协似的说道：“好吧，不过有一个条件：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成交！” 　　苏丹立即生龙活虎，只要能离开这个饲养池，还怕找不着机会吗？ 　　旁边的工作人员一脸懵。 　　“林先生，您这是……？” 　　据说是为了人鱼的身心健康着想，不影响研究的进程，所以专门为人鱼配制了一个可以活动的水球。 　　水球直径两米，呈圆形，其中注满海水，可以悬浮前进。 　　苏丹在水球中翻滚了一下，虽然空间有点小，但柳胜于无。 　　当装着人鱼的水球漂浮在青年身后，跟着一路前进的时候，苏丹感觉自己更像一只猴子了，索性闭上眼不理会周围用惊奇的眼神看着他的围观群众。 　　苏丹跟着林莫谦来到实验室，里面的研究员对他的新形象又是一波围观，而苏丹也在这里看到了关于人鱼研究的新进展。 　　大屏幕上展现着一幅画面，那是一组流沙似的东西，淡蓝色，如梦似幻。 　　研究员说那是从他的血肉中发现的一种新型未知物质，可能是细胞，可能是真菌，现在他们将这组新型未知物质命名为“z细胞”。 　　他们尝试将z细胞分离提取出来，费了老大的功夫，但少数成功的几例，被分离提取的z细胞都无一例外的死亡了，更别说是将z细胞植入实验品中做研究。 　　不过面对这个情况，并没有人气馁，该说很正常才对，没有经历失败的研究反而让人觉得不真实。 　　苏丹听着研究员的讲解，感觉就像是有个人一边解剖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像上课的老师一样详细又冷静地解说着自己的内脏结构，那种特别新奇的感觉。 　　控制着水球继续往实验室深处飘去，苏丹有点儿想看看他们是怎么弄的，在他以前的认知里，搞研究的好像都特别厉害，要是他不是那个被研究的实验品就更加完美了。 　　不过没飘几步便被人拦住了去路，告知那边不可以过去，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然后用期待又灼热的眼神盯着苏丹，好像特别希望人鱼能回应他般。 　　苏丹：“……” 　　不能过去就不过去，反正他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围观自己的研究，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 　　索性现在林莫谦进了实验室里边，不知是觉得他真的会听话不乱搞小动作，还是全然放心他绝对逃不掉，总之现在苏丹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没理会前面炽热盯着他的研究员，人鱼控制着水球在周围飘来飘去，这边看一看，那边揪一揪，整个好奇宝宝附身一样。 　　苏丹装模作样地看了半个时辰，然后趁所有人不注意，水球忽地飘出了那间偌大的实验室，却不想与外面貌似路过的一名警卫正面碰上了。 　　苏丹：……有点眼熟？ 　　不知想起了什么，人鱼忽然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盯着那名眼熟的警卫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不过，警卫突然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的动作，制止了人鱼脱口而出的话。 　　人鱼那双漂亮的眼眸依然微微瞪圆，神情却显得异常高兴，连尾巴摆动的幅度都加大了一些。 　　——跟我来。 　　那名警卫做了个口型，头微微摆动示意，然后便先一步走了，也不怕人鱼不会跟上。 　　原地，人鱼歪了歪脑袋，一双眼睛跟着警卫移动，直到警卫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拐角，水球才悠悠晃晃地飘过去。 　　警卫似乎很了解监控的死角，带着人鱼七拐八拐，一路上竟没遇到什么人。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个空间里面，警卫探头朝外张望了一下，随即啪地彻底合上了门。 　　先是将头上装备的东西一个个卸下来，露出原本真实面目的男人一脸清爽地甩了甩头发，然后才转头看向人鱼的新造型。 　　像是被困在水球中的人鱼，海藻般浓密的黑色长发，白皙如玉石般的肌肤，银灰色的鱼尾，此刻都一览无遗地呈现在他眼前，精致漂亮得就像是一个放大版的展示品。 　　人鱼眨了眨眼眸，天籁的声音隔着水球流露而出： 　　“是你。” 　　男人咧嘴一笑，道：“是我。” 　　他围着水球转了两圈，又伸出手指戳了戳水球的表面，抬头，便见人鱼似乎正好奇地望着他。 　　“好像还没自我介绍吧。” 　　男人笑道：“我叫张森，你呢？” 　　“苏丹。” 　　“苏丹？是你自己起的名字吗？” 第32章 人鱼12 　　“好像还没自我介绍吧。” 　　男人笑道：“我叫张森，你呢？” 　　“苏丹。” 　　“苏丹？是你自己起的名字吗？” 　　人鱼却忽然不说话了。 　　张森也没在意, 继续观察这个水球。 　　说实话, 刚才突然见到人鱼的时候他还真是被吓了一跳, 无论是这个水球的存在，还是人鱼本身。 　　毫不客气的说, 作为一只小白鼠存在的人鱼，居然还能在清醒的时候离开饲养池或试验台, 甚至还专门为人鱼配置了一个可以活动的装置,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张森脑海不自觉浮现出林莫谦的身影，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也对, 若是没有他的同意, 人鱼不可能这么‘自由’。 　　这么想着，张森看向人鱼的眼神不由地凝重了, 他觉得这是个机会，不惜千辛万苦潜入研究所的行为，真是做得太特么对了。 　　——既然林莫谦那么看重人鱼，那他绝对要将人鱼成功偷走！ 　　此刻毫无所知的人鱼, 轻轻摆动了一下那条漂亮的银灰色尾巴，看着水球外的张森, 说道： 　　“你没事真好。” 　　美妙动听得宛如在歌唱的音节, 如潺潺流水传入张森的耳膜。 　　他愣住了。 　　内心有一瞬间涌出羞愧，在他想着利用人鱼而达到打击林莫谦的目的时, 人鱼却单纯地为他的安危而感到担忧与喜悦。 　　张森迟疑了下, 才仿佛后知后觉地, 扬起一个笑容，眉头微挑，调侃似地说道： 　　“你是在担心我吗？” 　　“对呀。” 　　人鱼点点头，真实地承认道：“你会救我出去，你是一个好人。” 　　“……”张森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更心虚了怎么办，这种好像在欺负小朋友的感觉。 　　最后，张森只有坚定地说道：“我会救你出去的。”不是为了打击林莫谦，而是真正为了救出人鱼的行为。 　　——再说了，救出人鱼后顺便打击一下林莫谦，貌似也很不错的样子，对吧？ 　　人鱼微微点头，精致的脸蛋上绽放笑容。 　　“我相信你，你是一个好人。” 　　虽然被人鱼这么信任着的感觉很好，但要不要两次都给他发好人卡，张森略感有些微妙。 　　不过现在既然跟人鱼接触上了，张森觉得也该实施他的‘人鱼营救计划’，不能像上次那么简单粗暴了。而且，目前研究所戒备森严，上次之所以那么顺利完全是由于出其不意，这次研究所有所准备，其营救难度也相应加大了好几倍。 　　水球中，人鱼专注地看着张森，示意它正在听着。 　　“计划是这样的，我需要你先假装配合那些人，最好是让他们对你放松警惕……” 　　“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了，你以为现在研究所为什么会如此戒备森严？”张森严肃道。 　　“因为你？”人鱼歪了歪脑袋，一脸天真。 　　“……这只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是，防止你再次出逃。” 　　潜入研究所的这段时间，他总算是彻底弄清楚了人鱼的重要性。简单来说，就是那群贵族为了获得力量，为了长生的诱惑，搞出来的什么秘密研究所，专门研究人鱼。 　　因为这事，他还扒出了四十年前发生的人鱼猎杀事件，当然，那件事情现在被贵族封锁住了，要弄到消息还废了他老大功夫。 　　其实，人鱼会怎样，于张森而言是没啥关系的，他会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是因为林莫谦，不过作为革命军一员，为打击摧毁贵族的行动，他也该出一份子力量。 　　是的，张森改主意了，他打算捣毁这座人鱼研究所。 　　不过现在，张森又多了一项甘愿的任务，那就是——营救并保护人鱼。 　　“当那些人对你放松警惕的时候，也正是你报仇的时候。”张森说道。 　　“报仇？我不需要报仇，我只想回家。”人鱼垂下眉眼，散落出淡淡的忧伤。 　　“……咳，这其实也是关键的一环，毁掉那些研究资料……算了，到时候你和我里应外合，这些事情都由我来做吧。” 　　张森当即收获了人鱼的微笑一枚，觉得心脏有点受不住。 　　随后张森又详细说了一遍计划，简单总结需要人鱼配合的事情就这点儿，其余的不用人鱼操心，他都会准备好。 　　用十分钟讲述完计划的实施过程后，张森抬起眼，却见人鱼微微蹙着眉，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想到人鱼单纯的性子，张森又道：“很为难吗？” 　　人鱼摇了摇头，迟疑道：“计划实施还要等很久吧……？” 　　“原来是等不及了吗。”张森笑了笑，道：“不用很久，一星期够了。” 　　却见人鱼依然沉默不语，张森想了想，妥协道：“我让那群小子加快速度……” 　　人鱼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灼灼地盯着张森，迫不及待道：“明天可以吗？” 　　“……”张森顿时语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有些哭笑不得。 　　“不行吗？” 　　不是行不行的问题啊……张森忍不住扶额，但看到人鱼眉头微蹙的模样，任何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张森觉得这尾人鱼一定是克他，比那姓林的还要严重，不然怎么能让他一再心软呢？而他居然也软得心甘情愿…… 　　顿了顿，依人鱼那么善解人意的性子，应该不会无缘无故为难他，张森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是有什么难言之处吗？” 　　张森想了想，婉约地问道。 　　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好一会儿，人鱼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歉意地微微一笑。 　　“具体是什么原因，能告诉我吗？” 　　人鱼顿了一下，不知为什么白皙的脸上忽然有些微微的红，它轻轻摇了摇头。 　　“是很重要的事？”张森又道。 　　这次人鱼毫不犹豫地点头，表情也很是认真地说：“对，很重要。”毕竟关乎到他的节操问题，当然是越早逃离研究所越好。 　　这就有点难办了，张森微皱起眉，但见人鱼满眼期待地望着自己的目光……操，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啊！ 　　“你让我想想……” 　　布置现在刚进行了一半，而且让上头支援过来的几艘舰队还没有到达，想要彻底捣毁这个研究所，显然光靠他那点人数是不够的，而且谁知道迈克尔·巴勒特是不是也通知了上面那群贵族。 　　不过早些行动还是有好处的，依研究所对贵族的看重程度，他们不可能放任一个危险在研究所附近随时蹦跶，所以贵族一定会派人过来。 　　张森想到最近的几场骚扰行动，被革命军如此挑衅却居然能够沉得住气不追出来一网打尽，是在等待着什么？ 　　——像他一样，都在等待增援。 　　张森脸色有些微沉，思绪被一阵水波搅动的声音打断，抬眼，却见人鱼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如果让你感到为难的话……” 　　人鱼微微开口，嗓音美妙动听却难掩失落。 　　张森顿时插口道：“刚才我想了一下，计划早点开始也是可行的。” 　　“会不会让你为难？” 　　人鱼依然微蹙着眉，那柔和担忧的目光看得张森头脑一阵晕乎乎，忙不迭地摇头。 　　“不会，就交给我好了。” 　　反应过来，顿时无言，美色误人古人云诚不欺我！ 　　但说出口的话无法更改，张森立即又嘱咐了一遍，虽然计划提前了几天，但行动还是不变的。 　　“现在，你就先回去吧，记得不要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人鱼点点头，控制着水球往外飘去，到达门口的时候，人鱼顿了顿，回头，却见张森正似乎鼓励地微笑着看着他。 　　人鱼下意识地也回应了一个笑容，很美，很治愈人心。 　　人鱼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张森却捂着自己的心口，默念一百遍自己是一个好人。 　　…… 　　【宿主宿主。】 　　‘嗯？’ 　　【我突然发现，你其实也是一个好人。】 　　‘……’ 　　【在自己想要尽快逃离研究所，逃离变态，努力完成任务之余，却还想着关心别人，顾忌对方的为难之处——宿主，没想到你真是一个大大的好人呐。】 　　苏丹可不乐意了，反驳道：‘什么叫没想到？我一直都是一个好人好不？不偷不抢不骂人，还会扶老奶奶过马路，标准的一名社会三好公民！’ 　　【宿主，你骂过人的，上个世界。】妖妖灵认真道。 　　‘……我认为你应该从自身寻找问题。’ 　　【？】 　　‘强行与我捆绑在一起，还不准我卸载系统，每个世界一进来就面临着失去自由失去生命的危机，还得和变态打交道，这是人干事？！我只是骂人而没干其他的，说明我心理素质比较好！’ 　　【……】无、无法反驳。 　　不过宿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了？想到上个世界始终被自己压一头的那个青涩男孩，妖妖灵难得茫然了，不过很快它就抛却了这个问题。 　　‘所以你得补偿我知道吗。’ 　　【咋、咋补偿？】 　　苏丹得意一笑：‘下个世界，我要自由。’ 　　【……】 　　‘怎么？不行吗？我还没提生命被威胁的事儿呢……’ 　　【……成！】 第33章 人鱼13 　　实验室，一转眼就发现人鱼竟然不见了的研究员, 懵了两秒, 忙不迭地扭头看向四周。 　　没有。 　　哪里都没有。 　　难道是出了实验室外边？ 　　研究员连忙来到门外, 左右张望，却终究不见装载着人鱼的水球的身影。 　　明白事情可能大发了, 研究员顿时手一抖，忙转身跑回实验室, 通知其他人。 　　此时实验室深处的另一个空间, 正进行着将z细胞植入小白鼠体内的试验，严谨, 安静, 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的压抑又严肃的氛围，被突然闯进来的研究员打破。 　　人鱼对研究所, 对实验的重要性，是研究所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的，所以对于人鱼在自己眼下失踪了这件事，那名研究员显得着急又惶恐, 说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不过，众人还是提取到了关键的一点, 那就是——人鱼不见了！ 　　毕竟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众人慌乱了几秒，便很快镇定下来, 目光几乎是一齐望向了前边试验台前的那道青年的修长的身影。 　　侧对着一众研究员, 冷静地屹立在那儿, 一袭大白卦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看着他，似乎连急躁的情绪都渐渐平稳下来。 　　众人看着他拿起一支蓝色的试剂，缓缓倾倒入容器内，与其中红色的液体混合，那微微垂下的眉眼，隔着架在鼻梁上的镜片，显得异常冷淡无波。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直到那道身影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侧过身来，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准确来说，是落在刚才闯进来的那名研究员的身上。 　　“人鱼失踪了？” 　　他冷淡地开口，声音显得无波无澜，没有一点急躁，仿佛人鱼失踪一事对他而言毫不影响一般。 　　那名研究员一愣，当即点头：“抱歉林先生，我没想到只是一转身的功夫，人鱼便不见了。” 　　他又飞快接口道：“不过水球那么大的体积，人鱼应该走不远的。” 　　林莫谦点点头，对身边的助手吩咐道：“通知所长，让他派人过来搜查。” 　　助手领命下去了，实验室内十几个研究员面面相觑，然后才小心说道：“林先生，需不需要我们……”毕竟人鱼是在实验室内失踪的。 　　冷淡的视线扫了他一眼，林莫谦离开试验台，往外边走去。 　　“不用，继续你们的研究。” 　　且不论收到人鱼失踪消息的通知的迈克尔·巴勒特的反应如何，这边，林莫谦走出实验室没多远，便与拐角处的失踪对象面对面碰了个正着。 　　“……” 　　“……” 　　眉梢几不可查地往上一挑，只是没等林莫谦开口，对面的人鱼便率先说话了。 　　“我可没有逃跑。” 　　人鱼懒洋洋地说道，舒展开的眉眼仿佛带着点欢愉的意味，似乎心情很好。 　　林莫谦倒没计较人鱼擅自离开的行为，只是平淡地陈述：“你去了哪儿？” 　　“随便逛逛。” 　　人鱼控制着水球从他身边飘过，看到对面急匆匆赶来的迈克尔·巴勒特和一队警卫，人鱼双手环胸，身子直立漂浮在水球中央，鱼尾末端半透明的尾鳍像纱织在水中微微飘荡。 　　“用得着那么兴师动众吗。” 　　刚靠近便听到人鱼这句话的迈克尔，按耐下皱起的眉头，疑狐的视线投向一旁的青年。 　　“林先生，这是……？” 　　林莫谦给人鱼配置了水球可以自由出入饲养池这事儿，迈克尔当然是知道的，在征询他意见的时候，想想也批准了。 　　只是这才过了多久，便再次传来人鱼失踪的消息，这不得不让他重新考虑这事儿可行不可行了。毕竟，若给了人鱼自由，便多了几分人鱼失踪的危险啊。 　　这事儿说的，迈克尔给了林莫谦面子，但真要出事，后果就不关迈克尔的事了。 　　水球中，一时间沦为背景板的人鱼，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它，正想悄悄离开的时候——水球忽然动了，但却不是人鱼自己控制的。 　　一袭大白卦的青年双手插兜，架在鼻梁上的金丝镜片反射出一抹白芒，表情淡漠无垠。 　　“一场误会。” 　　说完，他带着人鱼与迈克尔一众警卫擦肩而过。 　　原地，迈克尔默默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双眼眯了眯。 　　刚才人鱼的失踪……是一场误会？ 　　这边，被人控制着水球行动不能自主的人鱼，发现前进的方向竟然既不是实验室，也不是饲养池。 　　“你要带我去哪儿？” 　　人鱼不由地问道。 　　林莫谦侧眸看了它一眼，也不知是胆大如斗所以无所畏惧，还是单纯的好奇心旺盛，那左顾右盼的模样倒很有趣。 　　他开口：“你不是很想四处溜达一下吗？” 　　人鱼的眼眸顿时微微睁大了一些，似乎想到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当即应道：“对，然后呢？” 　　“正好我现在有空。” 　　他又瞥了人鱼一眼，“比起你随便的行走，还是有目的性的逛，不是更好？” 　　人鱼：“……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啊。”他也就是一借口而已，况且，他现在一点不想跟这人待一块！总有种被看穿的危险啊！ 　　“不用客气。” 　　接下来，林莫谦竟真的带着人鱼在研究所内逛了起来，各个区域，虽然比较单调但也有让苏丹眼前一亮的东西，比如一些高科技。 　　但半天下来，苏丹就显得兴致缺缺了，尤其是在发现自己目前的状态，特别像是被人拉出来兜圈的狗子一样时，且每到一处就面临着看猴子似的隐晦视线——由于身边这位，那些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围观人鱼。 　　敏锐察觉到人鱼消极的情绪，林莫谦停住脚步，侧头：“怎么？” 　　“我饿了。” 　　隔着水球，林莫谦对上人鱼状似无辜的眼神，视线一偏，划过人鱼平坦的小腹，那劲瘦流畅又漂亮的腰线彰显着人鱼游泳健将的身份。 　　步伐一转，林莫谦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们现在去哪儿？” 　　“解决你饥饿的地方。” 　　林莫谦带着人鱼来到一处食堂，由于这会儿并不是用餐时间，所以此时广阔的食堂内空无一人。 　　步伐未止，转而上了三楼。 　　苏丹发现三楼的布置精雅，看着反倒像是一个高级饭店的模样。 　　一名厨师模样的男人迎了过来，堆满肥肉的脸部笑容满面。 　　“林先生您来了……” 　　声音倏地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旁边的水球，以及，水球中精致宛如一个展示品的人鱼。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到人鱼，那睁大的小眼睛里满是惊讶与震撼。 　　“这是……” 　　当然，后厨人员能接触到人鱼的几率几乎为零，没见过也是理所应当。 　　林莫谦微微点头，然后指了指水球中的人鱼，道：“照常。” 　　不过这位厨师有点特殊，之前给人鱼吃的食物，都是经他之手做出来的。 　　那厨师秒懂，笑呵呵地先是让人搬出来一个巨大的水箱，而他本人则返回厨房准备大展身手，给上门的人鱼做一桌让它流连忘返的美味菜肴。 　　于是，苏丹从水球中移到了水箱里，毕竟在水球里面不方面吃东西。 　　半个小时后，一道道精美的食物陆续送出，摆放在眼前的桌面，那袅袅升起的热气就像一把勾起，勾得苏丹全神贯注地盯着，连旁边的某个危险人物都暂时忽略掉了。 　　满满一大桌子，有凉菜，有热菜，还有被切成薄薄的生鱼片摆在碟子中，旁边是一些看起来很美味的蘸料。 　　苏丹毫不客气地开动了，东西填进肚子里，却仿佛没有吃过般，一点儿都不觉得饱。 　　刚才说饿了，并不是敷衍林莫谦的假话，不知为什么，苏丹感觉自己好像食量变大的很多，一餐顶得过之前的两餐，还只是七分饱。 　　等他放下手头的勺子和碗筷，餐桌上已经垒了好多个空盘子，胖厨师惊讶又状似着急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想来是在担心人鱼吃那么多会不会吃坏了肚子？ 　　然而，人鱼只是轻轻打了个饱嗝，歪头对上胖厨师担忧的目光，唇角微微泄露出一抹笑容。 　　“谢谢啊，你也是一个好人。” 　　胖厨师顿时激动地手足无措，连忙摆手表示这都是小意思，且看人鱼似乎啥事都没有，他心里倒松了口气。 　　也？ 　　某人微微挑眉，那副金丝眼镜下，平静淡漠的眼眸似乎有什么极快的闪了过去。 　　最近几天来，苏丹难得吃了一顿饱的，心情也重新变得美丽起来，于是他决定返回人鱼饲养池，虽然研究所只是逛了三分之一，但他现在并不想继续逛下去了。 　　对人鱼提前的要求，林莫谦显得很宽容，当即告别依依不舍的胖厨师，离开了食堂。 　　水球停在人鱼饲养池上的观察台，表面一阵细微的波动，像是涟漪荡漾开，那摸着看着像玻璃一样的东西变成了另一种物质。 　　可将海水封锁在其中，却能让人鱼穿梭而出，不知是什么东西，但好像很高级很厉害的样子。 　　青年在水球前张开了双手，人鱼撇了撇嘴，却还是跳入了青年的怀抱。 　　意外宽厚炙热的手掌，触碰到尾巴，让人鱼不由地想起半月前那神志不清的一幕…… 　　进入池水中的人鱼，就像回归了自由的海洋般，鱼尾突然掀起一阵浪潮，哗啦地一声，海水从头到尾浇了某人一身，透心凉。 　　“……” 　　水中央，仅露出一双眼睛和乌黑头顶的人鱼，默默看着浑身湿透的青年伸手推了推眼镜，起身，离开—— 　　好一会儿，只见那条银灰色的尾巴一个漂亮的甩尾，搅动水波一圈圈荡漾，身子如游鱼潜入了水底。 　　好了，现在开始养精蓄锐。 第34章 人鱼14 　　纯白的空间，藏在暗处的摄像头无声地转动, 光滑的镜头倒映出两道白色的身影。 　　透明的玻璃罩内, 雪白的毛发, 粉红的爪子，黑豆般圆溜溜的眼睛, 这个巴掌大的小动物在有限的空间内溜达着，小嘴巴一耸一耸。 　　四周的光线略微偏暗, 只有几盏白灯是开着, 空气安静极了。 　　午夜十二点。 　　…… 　　迈克尔倚靠在实验室外的墙壁，身边并没有警卫跟随, 灯光打在他的头顶, 双眼沉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实验室的门稍无声息地开启了，他似有察觉地望过去, 一名青年从中走了出来。 　　一袭大白卦，笔挺修长的身姿，一副金丝眼镜，面无表情, 倾斜过来的眼眸冷淡无波。 　　迈克尔站直身体，顿时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林先生。” 　　青年停住脚步, 侧头看他。 　　迈克尔耸了耸肩, 眼神示意实验室里边，笑眯眯道：“研究进展如何？” 　　“一切顺利。” 　　“那就好。” 　　迈克尔笑眯眯地应道, 眼见青年就要迈脚离去, 他又开口：“不知林先生有没有收到通知？” 　　“什么通知？” 　　“这里, 已经不安全了。” 　　林莫谦转身看着他。 　　“研究所是贵族的秘密，现在秘密泄露，尤其是被那群海盗知晓，所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在那道淡漠无垠的视线下，迈克尔继续说道：“上面让我们放弃这个研究所，目前最主要的任务，是运送人鱼回主城。” 　　空气一时间寂静无声，好一会儿，迈克尔才听到青年的回复。 　　“什么时候？” 　　“后天，上面的支援就会抵达研究所，协助对抗海盗，以及运送人鱼。” 　　“好。” 　　青年微微点头，从迈克尔的角度，只看到那副架在鼻梁上的金丝镜片，边沿有些微的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还有什么事吗？” 　　迈克尔顿时惊醒，猛然发觉刚才他竟然莫名愣住了，随即忙不迭地摇头。 　　“没有。” 　　“好。” 　　青年再次点头，道：“那么，我便先行一步了。” 　　迈克尔愣愣看着对方的身影逐渐消失，被通道深处的黑暗吞没。 　　一瞬间，仿佛有种恐惧在他心底滋生，尚未察觉前，又悄悄地溜掉了。 　　*** 　　苏丹一觉睡到自然醒，在水底伸了个懒腰，浑身舒服。 　　就是肚子有点饿。 　　苏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尾巴一摆，身子顿时往上游去，浮出水面。 　　湿漉漉的黑发披散在胸前与后背，一双狭长的眼眸睫毛翘起，露出纯黑的瞳仁，外一圈深海的蓝色扩散，诡秘又勾人。 　　一阵诱人的香味飘过来，苏丹微微动了动鼻尖，然后转头看向岸边。 　　那里，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看起来比以前的分量还要多一倍有余，感情是昨天某人见识了他真正的饭量后，特意的？ 　　抛开疑惑，苏丹朝那边游了过去，天大地大不如吃饭最大。 　　忽然，一道视线落在人鱼身上，如影随形，让他简直想忽视都不能。皱眉抬眼，便见某个大白褂青年站在观察台前，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人鱼默默转了个身，背对对方，他怕自己消化不良。 　　半个钟后，工作人员进入水池收拾餐具，跟着进来的，还有某个大白卦青年。 　　“干嘛？” 　　人鱼看着向它靠近的某人，扬眉道。 　　闻言，青年顿住下水的动作，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不知是不是错觉，青年唇边似乎隐约浮现着一丝笑意。 　　他说：“难道不是你让我下来的？” 　　“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 　　没等青年回复，人鱼突然朝他游了过去，停在不远处。 　　“你是不是很闲啊？” 　　人鱼歪着小脑袋，模样天真又诱惑。 　　“不闲的话，怎么一大早来这里看我呢？” 　　好一会儿，青年似乎发出一声低笑，但神情依然冷淡无波。 　　“我以为你并没有忘记。”他一步步朝着人鱼走去。 　　“忘记什么？” 　　“自由的条件。”——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人鱼顿时鼓起脸颊，撇过青年靠近的身影，忽然身子一偏，躲开对方伸过来的手，如游鱼般滑向另一边的工作人员。 　　“我改变主意了。” 　　人鱼轻轻哼了声，小模样特傲娇地对工作人员说：“你抱我上去。” 　　原本正收拾东西的工作人员，甫一见到人鱼出现在他面前还懵了两秒，但听到人鱼仿若命令的话后，顿时鸡冻了——这可是难得的近距离接触人鱼的机会啊！ 　　工作人员激动地伸出手，眼神炽热，只是未等他触碰到人鱼，忽然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该怎么形容那感觉呢？一瞬间，仿佛全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对危机的本能反应让他倏地缩回了手—— 　　……小心翼翼瞄了眼一动不动站在水里的青年，架在鼻梁上的镜片呈现出一片反光，工作人员看到那始终面无情绪的冷淡表情上，似乎浮出着一抹诡异的笑？ 　　工作人员的小心脏猛然一抖，再定睛一看，什么都没有，仿若错觉。 　　但他却是不敢对人鱼有什么非分之想了，匆忙将身前的杂物往怀中一揽，然后对人鱼歉意地说道： 　　“我现在有自己的工作，要不，让林先生抱你上去？” 　　苏丹：“……”别以为我没注意到你的小动作！其实是很想抱我的吧！！苏丹觉得不能那么容易屈服恶势力。 　　人鱼精致的脸上扬起一个笑容，正想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一阵水波划动的声响，下一秒，人鱼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了起来！ 　　苏丹：？偷袭？？ 　　不过，懵逼的苏丹很快反应过来，毕竟论力气人类可比不上人鱼，然而，当他想要挣扎的时候，一阵诡异又熟悉的感觉，酥酥麻麻宛如过电一般，忽然从尾巴传上来—— 　　苏丹僵住身子，脸上涨红。 　　如此一幕，分外眼熟——下一刻，他倏地伸出手，狠狠抓住了某只不安分的手。 　　扭过头，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你要干嘛？！” 　　那只激起了一阵涟漪的手，似乎正想往尾巴上某一块略略偏大的鳞片滑去。 　　似乎有一丝笑意从那双冷淡的眼眸划过，他垂下眼，掠过人鱼恼怒的眼眸。 　　“别闹。” 　　他轻飘飘地说着，仿佛丝毫不知道人鱼此刻抓狂愤怒的内心，双手稳稳抱着人鱼便走上了岸，来到观察台，两米多高的水球正安静地悬浮在这里。 　　甫一进入到水球中，人鱼便甩开了对方抱着自己的手，尾巴拍打在手背上，毫不留情的力道让皮肤迅速变红了一片。 　　仿佛感受不到那火辣辣的疼痛，林莫谦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他对旁边的工作人员微微点头，便带着装载着生气的人鱼的水球，走出了人鱼饲养池。 　　“今天想去哪儿？” 　　人鱼依然背对着他，不言不语，用无声的沉默表示它的抗议。 　　而在人鱼看不见的地方，它并不知道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它，也不知道，那眼睛的主人脸上划过的一丝未明的困惑。 　　渐渐的，又生出几分诡谲的趣意。 　　“实验室，饲养池，你选一个？” 　　平淡的嗓音再次响起，这次，人鱼终于有了反应。 　　“实验室。” 　　苏丹当然是不可能再回到饲养池的，况且计划的实施也需要他前往实验室。 　　青年略微昂首，不再说话。 　　当他们抵达实验室，发现里面一片欢腾，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阵激动又兴奋的神情。 　　看到林莫谦，当即便有一人走过来，亢奋地说道：“林先生，试验品一号、四号、七号，融合z细胞二十四小时，状态良好！” 　　第一次，他们用了最普通的试验品——小白鼠，一共十二组。本来是没指望首次试验能有什么成果，但结果却出乎意料。 　　虽然大部分小白鼠死亡，却现在的成果依然足以令他们兴奋，说明研究是可行的！ 　　林莫谦微微点头，神色不变，即没有激动，也没有惊讶，有种仿佛早已预知了的淡漠从容。 　　在他的影响下，那名研究员从昂奋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没等他继续说些什么，青年已经迈脚往实验室里走去。 　　不过在走之前，他忽然侧头看了水球中的人鱼一眼。 　　苏丹：“……” 　　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视线内的身影，苏丹沉思了一下，觉得对方应该没有读心术，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的。 　　所以那一瞬间的心悚，嗯……绝对是错觉！ 　　里面的实验室并不让他进去，所以苏丹只有在外面随意逛逛，另外，有了上次他偷溜出去的前科，这次安排了俩工作人员专门盯着他。 　　苏丹……暗地翻了个白眼。 　　至于么？ 　　至不至于，也只有那群研究员或者说整座研究所里的人知道了，但有一点就是，人鱼是绝对不能够出事的。 　　载着人鱼的水球就像个漂亮的装饰品，悠悠晃晃地飘来飘去，一会到这边，一会到那边，而俩工作人员的眼睛也跟着转来转去，对他们来说，这真是一项痛苦又甜蜜的工作啊。 　　痛苦的是不能跟人鱼直面接触和说话； 　　甜蜜的是可以一直看着人鱼； 　　渐渐地，他们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因为水球一动不动的时间有点长，习惯了人鱼活泼好动的性子，突然间不动了让他们顿时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两人相视一眼，慢慢走过去，来到水球的正面。 　　只一眼，两人均变了脸色——着急又惊慌。 　　“你在这儿看着，我进去通知林先生！” 　　其中一人迅速扔下这句话，便匆忙跑进了实验室里面。 　　他们为什么那么慌张？ 　　只见水球之中，人鱼闭着眼睛，好看的眉头蹙起，一脸痛苦至极。 第35章 人鱼15 　　一向安静的实验室被喧闹声打破，所有人围着水球一阵手忙脚乱。 　　尚且弄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造成了人鱼这副痛苦的模样, 但现在研究进行到关键时期, 人鱼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事的。 　　有人想将人鱼从水球中搬出来，只是没等他动作, 一双手臂便忽然间横过，出现在人鱼身下, 动作迅速又飞快地将人鱼抱了下来。 　　那人一惊, 下意识转头望去，一张沉着冰冷的脸顿时映入眼帘——是林莫谦。 　　一开始, 苏丹的痛苦是装的, 那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利用他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给隐藏在外边的某人提供作案的机会。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 　　全身抽搐般的疼痛，尤其是鱼尾，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随着疼痛愈加明显, 他也知道出事儿了。 　　可发情期到来的时间明明还有一天，而且, 发情期间会全身疼痛吗？ 　　苏丹想到上一次, 脑海里顿时划过各种阴谋诡计，比如说有人想要人鱼死去从而在水球里下毒云云……不然怎么解释他现在这情况？！！ 　　苏丹的面色一阵扭曲。 　　实际上, 在林莫谦眼里, 闭着眼睛的人鱼, 那微微蹙起露出痛苦的眉头与颤抖的身躯，一层薄薄的细汗浮现在人鱼白皙的额头，那脆弱的模样简直让人从心底感到疼惜。 　　林莫谦的脸色顿时沉了一分，脚下步伐加快，迅速进了实验室的另一个空间。 　　金属门在他进去后又立刻关闭上，隔绝了后面跟过来的一众研究员。 　　里面是一个颇大的房间，同样是纯白一片，除了各种机械，最引人瞩目的只有立在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的透明的培养舱。 　　那看起来封闭的全透明玻璃，忽然由中间打开，露出里边空无一物的内部。 　　林莫谦将人鱼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玻璃又自动合上，光滑的表面看不出一丝痕迹。 　　底部涌出的水迹将人鱼逐渐淹没。 　　…… 　　在水迹蔓延出来，将人鱼淹没的时候，疼痛仿佛一下子降低了好多，只剩下一点儿可以忽略不计。 　　苏丹缓缓睁开眼，透着淡绿色的水幕，他看到了外面的林莫谦。 　　一袭湿漉的大白褂，很明显可以看到胸前到下摆一大片的水迹，是刚才抱人鱼的时候必不可免沾染到的。但他的神情平静无波，隐约透着几分冰冷，那不知觉中拧起的眉梢在见到人鱼睁开眼睛时，终于缓缓地抚平了。 　　人鱼敲了敲眼前的透明玻璃，示意将他放出去，外面的青年只摇了摇头。 　　人鱼顿时背过身去，不理人了，且看它恢复活力的模样，一丝笑意又不自觉地出现在了青年的眼底。 　　看似因为青年的不配合而生气的人鱼，实际上只是眉头微蹙，原因也与青年无关。 　　他自是清楚身体不疼是由于这些液体的缘故，为了人鱼的安全着想，林莫谦也不可能放他出去的，但—— 　　计划无法继续进行，也不知道张森有没什么应变的措施……苏丹叹了口气，谁又能想到居然会发生意外呢？！ 　　苏丹皱着眉头，一脸忧虑，却没发现，身体渐渐出现的一些细微变化。 　　培养舱外，一袭大白卦的青年，藏在镜片后的眼沉着冷静，沉默地将这些变化看在了眼里。 　　人鱼的记忆，就像是一本书，在需要回忆的时候才翻阅，且有些事情是模糊不清，毕竟谁也做不到自己的记忆从头到尾都是清晰明了。 　　所以苏丹并不清楚，在人鱼第二阶段发情期到来的时候，随之而至的是身体上的成长，骨骼拉伸必然伴随着一定的疼痛。 　　在记忆中，人鱼只看到别的小伙伴度过发情期从幼年期进入到成年期之后，变得强壮高大的身躯，这种现象太过于理所当然，就像人上厕所般寻常，小人鱼自然就忽略过去了。 　　这就导致苦了我们的苏丹，本来计划施行的好好的，却没想到……况且他事先也并不了解这点，现在还是在系统的提醒下知道的。 　　‘你怎么不早说！’他咬牙切齿道。 　　【我以为你有了人鱼的记忆会知道的，况且，人鱼身体成长的时间没有规律。】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装死。 　　正跟系统努力争辩时，苏丹忽然顿住，脸色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呐妖哥，发情期发作的时间确定是明天吧？’ 　　【嗯？按时间计算应该是，况且你不是有人鱼的记忆嘛，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有时候可能会提前或延后，根据每一尾人鱼不同的体质来……】 　　妖妖灵的声音越来越低，又见某人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宿主你……】 　　‘……\' 　　【好的，我明白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您保重！我保证决不会偷看的！】 　　扔下这句话，妖妖灵立刻沉寂了下去，就像它说的一样，无论苏丹怎么叫喊，都毫无反应。 　　苏丹：…… 　　气得咬牙！ 　　但很快，苏丹就没心思想其他了，从刚才逐渐涌出的，那种熟悉的炙热感，一点一丝充斥着他的身体，伴随着骨骼生长的丝丝疼痛，非但没有降低热度，反而犹如催化剂将欲望放大到极致—— 　　苏丹的脸色渐渐发红，呼出的气体带着一股躁烧感，喉咙干涩发痒得难受，让他不得不用极大力气才压抑下本能的呼唤，但随着欲望加深，越来越不能够控制。 　　这样下去不行…… 　　想着，苏丹转过头，望向了培养舱外的青年。 　　没办法，只能像上次那样了，这也是迫不得已，况且妖妖灵说得对，男人间互鲁一下很正常，在正常不过了。 　　苏丹对自己做完心理建设，便不再压抑着发情期的欲望，一瞬间，熟悉又陌生的热浪蜂涌而出，浑身都在发热发燥，拼命叫喧着什么。 　　他抬起手，使劲捶了一下眼前的玻璃，但特殊合成的材质是连子弹都无法打破。 　　然而，那玻璃却忽然由中间开启，淡绿色清澈的液体从打开的缝隙中涌出，流向光洁的地面，很快便汇聚成一滩。 　　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人鱼滑落的身躯，那条漂亮的银灰色尾巴看起来还是一样的长度，鳞片在灯光下却似乎比往常要闪亮，流光溢彩。 　　手掌触碰是人鱼高得异常的体温，那种熟悉带着暧昧的触感。 　　视线往上，他看到人鱼那褪去稚嫩显得更加精致漂亮的脸庞，一双微微狭长的眼眸，蒙着一层水雾，勾魂摄魄地望着他。 　　红唇微启，渴求地说：“帮帮我。” 　　—— 第36章 人鱼16 作者有话要说：　　-携订阅私戳- wb：九曲九弯九 Q：三九和他的小馋猫儿 以下是更替预收文《主线任务：攻略我？》的存稿内容 替3k5 VS 车4k6 爱你们么么哒，路过留爪哦~=￣ω￣=~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杂草丛鱼、340047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鑫 10瓶；吃糖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主线任务：攻略我？》 　　文案： 　　唐远努力维持了十八年的平凡生活，突然在某一天变得奇怪起来。 　　接近我的人都随身带着系统？ 　　主要任务是攻略我？？？ 　　主角男神, 理智型, 永远潇洒自在。 　　男主属性：攻←所有感情单箭头。 　　第一章 　　艳阳天, 宜遛狗。 　　太阳渐渐从东边升起，空气中还弥漫着清晨的气息, 小区里的公园始终安静惬谧，树叶郁郁葱葱, 仿佛连呼吸都放缓了。 　　忽然, 一道欢快的叫声打破了静谧，只见金灿灿的一团出现在视野里, 甩动着毛绒绒的尾巴向前狂奔, 那模样欢畅自由又热情奔放。 　　它追着一块投掷而去的玩具骨头，然后纵身一跃, 准确无误地叼住，落地时那条金色尾巴遥得更加欢快了。 　　金毛咬着骨头跑回唐远身边，在他的腿边打转，呜呜的声音里满是求夸奖的兴奋。 　　唐远蹲下身, 将金毛抱在怀里狠狠地撸了一遍，眼里带着愉悦的笑意。 　　他最后拍了拍那只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金色狗头, 将狗链子挂在它的脖子上, 才立起身，牵着金毛往公园外走去。 　　日常遛狗时间结束。 　　而这平凡的早晨, 从今天开始结束。 　　唐远碰到了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男生, 拉着一条颜色比金毛略偏白的拉布拉多犬, 男生身材高俊挺拔，长相也蛮帅气，还有点热情与自来熟。 　　昨天新搬来小区的住户，问唐远为什么知道？ 　　因为就在楼下，其实他还挺遗憾原来住在楼下的那对老夫妇，他们做的传统糕点味道不错，可惜听说是他们的儿子在外地发了财，然后就将他们接走享福去了。 　　今早唐远算是第一次见这位新邻居，从交谈中得知他的名字叫苏叶。 　　或许……还与正常人有些不一样？ 　　唐远听着耳边响起的奇怪声音，唇角微微上扬。 　　【发现攻略目标——唐远】 　　就在唐远琢磨着那句直接投射在脑海里的，耐人寻味的声音时，苏叶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自己的攻略目标。 　　——黑色的细碎短发，往下是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泛着温润的色泽，五官虽不是特别的精致，却俊朗分明，唇角细微地翘起，带着一点点古典的贵族气质，显得安静又祥和。 　　长相倒是挺合自己口味，苏叶漫不经心地评价，接着向系统询问了一下对方的好感度。 　　【目标唐远，当前好感度为0】 　　脚步微顿，苏叶暗自皱眉，他认为经过方才两人的交谈，或多或少都应该有点好感吧，还是在警惕着我？ 　　苏叶想起调查得到的资料，在家庭一栏里，唐远似乎是孤儿。 　　这就可以理解了，无父无母甚至无亲人的孤儿，总会对外界的人或环境抱有一定的警戒心理。 　　苏叶眯了眯眼，掩住自己徒然升起的饶有兴味的眼神。 　　“作为新邻居，我请吃你早餐怎么样？以后还要请你多加照顾。” 　　指着路边一家餐馆，苏叶和颜悦色地笑道。 　　从这里看去，那家餐馆里已经坐了一些客人，里面的环境看起来很干净，事实上在附近人的口中很受好评。 　　唐远去过几次，味道确实挺好，但他还是比较喜欢吃自己动手做的。 　　不过…… 　　唐远的视线在两人牵着的金毛与拉布拉多间转了一圈，然后看向苏叶。 　　“餐馆禁止宠物进入吧？” 　　“……” 　　苏叶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苦笑：“抱歉抱歉，聊得太开心，我都差点忘了手里还牵着这货。要不，回去再出来？” 　　唐远直径向小区的门卫室走去，不忘对苏叶说：“不必那么麻烦。” 　　唐远敲了敲门卫室的门，然后冲里面的人喊了一句：“陈大爷，阿斯先放您这儿保管一下，还有一只拉布拉多。” 　　说完，仿佛做过无数遍般，动作万分自然地将手里的狗链子挂在了旁边的铁栏上，然后转头示意苏叶。 　　等两人走远，似乎还能听到陈大爷的叫骂。 　　苏叶回头望了一眼，他有点担心自己的狗，随即耳边传来了攻略目标解释的声音。 　　“陈大爷的性子就是如此，别看他表面凶巴巴的，实际上很热心。” 　　苏叶点点头，收回视线，笑道：“说起来，唐远是从小住在里面吗？人缘很好呢，我看刚才遇到的那几个晨练的人，都和你打了招呼。”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你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就能够感受到了。” 　　真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苏叶看着唐远的侧脸，眯眼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早餐时间还算愉悦，这是苏叶从那1点仿佛施舍般的好感度中得知，虽然不多，甚至少的可怜，但总算是突破了0的大关。 　　不要着急，慢慢来，他一向很有耐心。 　　回到门卫室，苏叶愕然地发现他的拉布拉多不仅没有受到“虐待”，还吃饱喝足了惬意地趴在门口。 　　“汪！” 　　看到自己的主人，金毛显得非常高兴，唐远蹲下身子，揉了揉那身金灿灿的毛发，然后站起身对倚在门框的陈大爷道谢。 　　“您不用每次都这么麻烦，阿斯就算饿它两顿也没事。” 　　陈大爷摆了摆手，然而下次陈大爷依然如故。 　　#那个可爱的陈大爷# 　　唐远住在小区内公寓楼B栋七楼，经过六楼的时候苏叶诚恳地邀请他进去坐坐，唐远婉拒了。 　　苏叶也没有不好意思，笑着挥了挥手，说下次可以一起出门玩。 　　一直到拐过楼梯的转角，看不见彼此的身影，唐远背后那道目光才消失不见。 　　开锁，进门。 　　反手关门的刹那，唐远瞥了眼对面的住户，大门永远紧闭着，从他在这里安家落户，就没有见过对面的邻居。 　　金毛一进门就显得比在外面的时候安静多了，它摇晃着尾巴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坐垫，放到落地窗前阳光可以照射到的位置，然后就趴在上面了。 　　唐远走进书房，这里颇为壮观，四面全是高高的书架，上面满满当当地摆着各类书籍，新的旧的，各种颜色的书脊，各个国家的文字，拥挤而不杂乱，似乎将全世界的书种都网罗在了这里。 　　事实上，这里的书并不仅仅只有表面上看到的这么多而已，你可以将它当做是一个图书馆。 　　哈？你说这个看起来不到十五平米的小小书房，能装下多少书籍？竟然可以和图书馆相提并论？ 　　嘘——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魔术罢了。 　　** 　　第二章 　　修长的手指沿着颜色不同的书脊缓缓滑过，却并未在任何一本前停留。 　　唐远回忆今早偶遇到的那位新邻居，那似有若无的亲近交好…… 　　十八年了，自他来到这个陌生又平凡的世界，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超乎常理外的情况。 　　哎呀，这可真是―― 　　挺有趣的不是吗？ 　　唐远微垂下眼睑，翘了翘嘴角。 　　移动的脚步一顿，唐远从琳琅满目的书架中抽出一本绿色封面，颇有厚度的书籍，低头，八个印刷字体映入眼帘――《世界著名旅游景点》。 　　暂时抛开苏叶的事，唐远将这本书搁到书桌上，拖出椅子坐下。 　　在看书前，他拉开右手边的抽屉，拿出一副金边眼镜架在鼻梁上，抬起眼睑的瞬间，似乎有一丝锐利的光芒划过。 　　虽然不知为何出现了不可预知的情况，但他并不打算更改这个暑假的行动计划。 　　事实上，唐远刚刚脱离高中生涯，即将成为大学的新生。 　　两天前，如意料中地收到了来自A大的通知书，而在开学到来之前，他并不想白白浪费这两个月的愉快的假期时间。 　　旅游看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你们觉得呢？ 　　有些东西，也需要补充一下。 　　一个中午和下午，唐远都在书的海洋中度过，夜幕悄悄降临，路边的路灯闪烁了一下，全都亮了起来，飞蛾扑凌着翅膀，往散发热度的光芒飞扑过去。 　　书房的光线由明亮渐渐变得昏暗，为安静坐在书桌后的修长身影，勾勒出一个完美的侧脸轮廓，然后在背光的一侧投下一片阴影。 　　就在窗外的天空即将彻底暗下来，昏暗的书房突然啪的一声亮了起来。 　　做完开灯这个高难度动作――对一只狗而言――的阿斯，尾巴一摇一摆地走近书桌后的主人。 　　“呜~” 　　然后张嘴咬住主人的裤脚，往外扯。 　　被阿斯的动作弄得看不下去的唐远，抬手拿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唔，都到这个点了吗。” 　　摸了摸脚边毛茸茸的脑袋，顺势站起身，离开这个待了半天的书房。 　　客厅外是一片明亮，唐远走进厨房，阿斯摇晃着高兴的尾巴也跟着他的后脚进去了。 　　说实话，唐远并不需要吃饭，准确来说在这一个月内即使不吃饭也没关系，但架不过有一只被他的厨艺掳获了狗心的金毛。 　　小眼神巴巴的看着唐远，狗头随着唐远的动作转来转去，那模样也是蠢萌蠢萌的。 　　在把食物摆在阿斯的面前时，唐远先将一瓶红色的大概100ml的液体倒进了一个盘里面。 　　“乖，喝掉。” 　　“呜~” 　　像是回应的叫了一声，金毛听话地低下头把那些红色液体舔掉。 　　“真乖。” 　　唐远这才将做好的食物放到阿斯面前，顺手又摸了摸它的脑袋。 　　餐桌上，相比阿斯丰富的晚餐，摆在唐远面前的只有简单的一小块牛排、和一枚煎蛋，实际正如上面提到的，他并不感觉饿，只是满足一下口腹之欲罢了。 　　搁在旁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然后屏幕亮起。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将之拿起，指腹轻轻划过屏幕，一条信息迫不及待跳了出来。 　　「晚上好^V^」――苏叶 　　指尖顿了顿。 　　「晚上好，苏先生有什么事吗？」――唐远 　　今早他们交换了手机号。 　　「嗨嗨，怎么还是对我那么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咱们的年纪看起来也差不多。」――苏叶 　　「好的，苏叶。那么，找我有什么事吗？」――唐远 　　「哦是这样的，明天一起出门怎么样？牛仔――就是我那只拉布拉多犬的名字，他的狗粮吃完了，我想去一趟宠物中心，顺便带牛仔去检查一下。」――苏叶 　　似乎注意到了主人的目光，阿斯从饭碗里抬起它的狗头，兴奋的冲唐远“嗷呜~”地叫了一声。 　　唐远移开视线，目光重新落在手机屏幕上，手指微动。 　　「可以，正巧我也要带阿斯去检查一下。」――唐远 　　屏幕亮起的光芒，恰好照映出唐远唇边意味莫名的弧度。 　　…… 第37章 人鱼17 　　实验室内，一群研究者围在一扇门外, 脸色凝重又忧心忡忡, 倒不见着急之意。 　　人鱼骤然发生变故, 但他们对林先生还是很信任的。既然林先生不让他们进去，那么肯定是有什么营救人鱼的方法, 他们也不用过多着急。 　　外面，实验室的大门开启着, 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人悄悄溜了进来, 混入那群研究者之中，不多时, 耳边传来的各种议论声便让他了解了来龙去脉。 　　深深望了眼前面紧紧闭合着的金属门, 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转进来，迈克尔·巴勒特的身影出现在了实验室中, 他迈出的脚步微微一转，整个人隐藏在了那群研究者内。 　　“怎么回事？” 　　迈克尔眼一扫，沉声问道。 　　关乎人鱼的事情，况且现在研究所即将撤离, 作为被上面重点关照的对象，自然是不能够有任何损失的。 　　当即有一个研究者走出来, 详细汇报了刚才发生的事, 然后说道：“人鱼突然疼痛的原因现在还不清楚，但林先生应该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迈克尔的眼神望着前面紧闭的金属门, 皱起的眉头并未松解。 　　“将门打开。”他要亲眼见到人鱼无事。 　　那研究者迟疑了下, 才道：“抱歉所长, 我们没有权限。” 　　也就是说，想要打开金属门是不可能的，除非林莫谦自己从里面开启。 　　迈克尔沉着脸，没再说话，毕竟之前林莫谦降临研究所的时候，他就将实验室完全交给了对方。 　　说到这件事，当初上面倒没有不让他插手实验室，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对实验室的一切全权没有了控制。 　　造成目前这个状况的，想来也不必多说了，林莫谦这个人——相当可怕。 　　虽然对方并没有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件，仿佛什么时候都风轻云淡的，可就是这样，令迈克尔感到迷惑，像是有一团雾笼罩着他，让人看不清，也看不懂。 　　迈克尔一直都有一种直觉，那种直觉让他在生命的四十五年里，躲避了许多危险，才获得如今的地位。 　　现在直觉告诉他：林莫谦，不能惹。 　　迈克尔在实验室中待了半个小时，才转身离开，离开前深深望了眼紧闭的金属门，对旁边的研究者吩咐了一句： 　　“林先生出来后将结果通知我。” 　　那名研究者应了声，然后看着对方和几名警卫走出了实验室。 　　因迈克尔所长的到来而陷于静寂的实验室，又重新开始响起各种议论声。 　　有人忽然注意到身边的一个陌生面孔，光线打在他低着的脑袋，形成一片阴影将对方的面容遮挡了三分之二。 　　“哎，你是新来的？” 　　似是听到了问话，那人抬起头，暴露在光线下的面容显得年轻英俊，他笑了笑。 　　在研究员微愣的视线中，对方拿出一顶白色帽子扣到头上，抬起的手指了指门外的方向，然后冲他仿佛示意性地点点头，便迈脚走了。 　　啥？什么意思？ 　　研究员愣愣看着对方的一系列动作，脑子有些迷糊，不过转眼间，那人便不见了身影，估计是离开实验室了？ 　　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他加入到人鱼的议论中，很快就将刚才那陌生面容的年轻人给抛到了脑后，毕竟人鱼最重要。 　　另一边，悄然潜入实验室的，自然就是张森本人了。 　　原本他是化装警卫巡视在实验室外面，等待人鱼的信号，可是左等右等都没消息，怕错过最佳时机的张森，还未靠近便见实验室的门忽然打开，几个工作人员匆匆忙忙地跑出来。 　　当时张森心里便突然咯噔了一下，有种不妙的预感，待他重新换了个身份溜进实验室后。 　　——果然，是人鱼出事了。 　　听着那些研究员对当时人鱼的描述，张森暗地皱起了眉，不过研究员都无法弄清楚原因，他这个对人鱼毫无认知的门外汉，更是弄不清楚，所以即使心里着急也没用。 　　唯一一点，虽然张森与那姓林的很不对付，但对对方的手段与实力还是有一点儿了解的，说不定真能解决人鱼突发的问题。 　　所有人都对林莫谦报以信任，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不过，所有人都应该无法猜得到，也不敢置信—— 　　林先生或那姓林的，的解决方法，居然是…… 　　张森离开实验室，现在计划出现变故，肯定是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张森的脸色稍微严谨起来，倒不是因为人鱼的事情，也不是因为突然被打断的计划。 　　他之所以能在研究所戒备森严的情况下一再三的潜伏进去，当然是有他的一套方法，这方法的作用更是体现在打听各种事物上。 　　所以，一旦研究所有所动静，张森便可以立即知晓，研究所最近的动作多数都是防御、出击、戒备，这很正常，毕竟他让他的小弟们经常性过来骚扰。 　　而近两天，他在研究所内听到了一项新的指令：整顿。 　　这让张森稍稍留意起来，虽然听起来很平常，但他有种敏锐的感觉，那应该不会只是由于被革命军骚扰久了而进行的整顿，至于是什么…… 　　这个问题，在张森突然见到某个意想不到之人时，有了答案。 　　…… 　　为了毫无破绽地潜伏进研究所，张森扮演的警卫老老实实巡视了一天，晚上十点交班，拎着从食堂打包的夜宵，回到狭小的宿舍。 　　警卫的宿舍是两人一间，十五平米不到的空间里还夹带着一个卫生间，显得更加逼仄。 　　可想而知，两个大男人的住所肯定也整齐不到哪里去，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没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 　　跟他住一块的室友，是自研究所建成后的第一批警卫，所以从对方身上，张森了解到的东西也特别多。 　　另外，知道室友值夜班，回到宿舍看到留有一丝缝隙的门扉，张森不由愣了一下。 　　不过他也没想太多，以为室友今天偷懒跟别人换班了，毕竟这事也不是没发生过，这么想着，张森走上去推开了那道门。 　　“李子，你这么干迟早会被所长发现的……” 　　声音戛然而止。 　　张森的瞳孔一瞬间扩大，倒映着那站在杂乱逼仄空间中，却显得纤尘不染、格格不入的——林莫谦。 　　一袭由始至终的整洁大白褂，一副金丝眼镜，冷淡无波又毫无表情的面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窗户外一轮冷清的弯月，成为这人的背景板。 　　听到动静，青年慢慢转过身，平静冷淡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终于回来了啊……” 　　张森面色一变，猛然将门合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于对方居然知道他再次潜入研究所这件事，倒没有多大的惊讶了。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青年反问一句，声音也是平淡无波，毫无起伏。 　　张森深吸了一口气，两三步走过去，将手里的夜宵放到桌面上，察觉青年望过来的目光，只是顿了顿，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不过，张森倒没不要脸到当着对方的面吃东西。 　　“真是难得啊。” 　　靠坐在一把椅子上，张森翘着二郎腿，姿态与眼神一样的嚣张，倒没有了一进门时初见对方的惊骇与诧异。 　　“那么，是什么样的原因，居然会让一向对我无视到底的你，亲自来找我了呢？” 　　张森眼底有着一抹显而易见的嘲讽与得意，他当然该得意，更想仰天大笑三分钟。 　　还有什么比林莫谦屈尊纡贵来见他，更让他舒服的事吗？ 　　解气解气，真太特么解气了。 　　张森此时的心理活动，完全诠释了什么叫作奴隶翻身比歌唱，那得意的劲儿，简直要翘上天去。 　　不过，某人并没有理会他的嘲讽，或者说，并没有将他的嘲讽放在眼里，依然是一副冷淡又平静的神情，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为此变色。 　　他平淡地望着张森的眼，仿佛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要你将人鱼送出去。” 　　—— 　　“啥？” 　　张森掏了掏耳朵，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见林莫谦此刻的神情，他慢慢地放下了手，脸色逐渐凝固下来。 　　“为什么？” 　　他以为作为人鱼研究的主要持刀者，对人鱼的看重性也该是最大才对，而现在，这个人不帮着研究所抵御外敌，居然还吃里扒外？ 　　一般人该是这么认为的，但张森一想到对面的人是林莫谦，那句话的含义就得深思好几下了。 　　果然下一刻，张森就见对面的青年那仿佛永远都是平静冷淡的神情，忽然勾起了一丝细微的弧度。 　　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他说：“当然，你也不能将人鱼放走，或是独吞了，不然……” 　　张森猛地一啰嗦，双手撑着台面一下蹦了起来，全身绷紧，戒备又发狠地死死盯着对方，过于用力的手臂肌肉一块块鼓起。 　　不过，对面之人却是十分轻松地淡笑，说： 　　“啊……看来你是答应了？” 　　好一会儿，张森才闭眼狠狠吸了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回去。 　　“……好。” 　　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才恢复原本的声音，视线从自己的手臂上扫过，那里根根竖起的寒毛倒很忠实的没有消退下去。 　　张森转动眼珠，对上已然恢复冷淡神情的某人，仿佛刚才的一幕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及——你这么做的理由。” 　　*** 　　“妖哥，来根烟。” 　　寂静的空气中，突然响起了一道略微沙哑的嗓音。 　　【烟？你要干什么？】 　　“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事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 　　【有这说法吗？】 　　“哦，对不起我忘了，你是系统，不知哪个犄角旮旯来的产物，当然是不知道我伟大华夏文化的博大精深。” 　　【……宿主，我觉得你好像受了点刺激，咋地了？】 　　“废话少说，烟！！！” 第38章 人鱼18 　　烟，自然是没有的, 系统也不可能变出一根烟来。 　　“真没用。” 　　【……】考虑到宿主目前可能不太稳定的精神状态, 妖妖灵决定默默不说话。 　　唉。 　　苏丹趴在池子边沿, 双眼无神，又重重叹了口气, 为他那逝去的处男之身。 　　当然，他现在还在实验室里。 　　当然, 目前他身处的这个池子里的水, 是已经被换过了的。 　　当然，空气净化系统很快便将室内的那股你懂的气味给驱散了, 所以现在的空气清新依旧。 　　当然, 如果不是这些——苏丹瞄了眼身上的痕迹，他估计会将……当做一场糟糕的春梦吧。 　　当然, 没有当然了。 　　苏丹伸出自己的手，举到眼前，修长又白皙的五根手指骨节分明，然而上面浅淡的咬痕配合着湿漉的水迹, 看起来倒添了几分旖.旎的味道。 　　“……” 　　连手指上都留下痕迹，可想而知人鱼的身体上…… 　　苏丹放下手, 默默闭了闭眼, 再次在心里问候了一遍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不过还好人鱼的恢复能力比较快，这会儿身上的痕迹已经变淡了许多, 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够见人了。 　　借着清澈的池水, 苏丹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新面孔, 还是那张精致的脸，纤长的睫毛微颤，高挺的鼻梁下殷红的薄唇，有几分他原本的样貌，只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人鱼拥有一副艳丽的容貌，没成年前是稚气可爱，虽然同样精致漂亮，但更像是一个瓷娃娃般。 　　而长大后，五官线条更加柔和，褪去了那点儿仿佛婴儿肥的稚嫩，整个人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力。 　　金属门无声开启，一道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在想什么。” 　　来者甫一靠近，人鱼便像被惊到了般倏地远离了水池边沿，但水池不像是人鱼饲养池那么大，空间有限得可怜，所以人鱼的躲避落在来者眼里，就跟欲拒还迎差不多。 　　他的眼眸微微暗下，异样的颜色被金丝眼镜遮挡。 　　“痕迹那么快就消去了？” 　　视线落在人鱼的身体表面，平平淡淡仿佛毫无邪念，正直得就像他的外表般。 　　但人鱼可没忘记，不久之前，那仿佛饿了几十年的凶猛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人鱼在发情，还是他自己在发情一样。 　　林莫谦又上前两步，靠近水池，微微蹲下，一双眼睛盯着满脸戒备的人鱼，隔着镜片，那双黑眼倒很正常，只是稍显冷淡。 　　但下一刻说出口的话，就不那么正常了。 　　“我还是喜欢你满身吻痕的模样，很诱人。” 　　而回应他的，则是人鱼忽然一尾巴甩过来的水。 　　像是丝毫不在意自己浑身湿透的模样，也不再对恼羞成怒的人鱼出言调戏，林莫谦直起身，走到一边的雪白墙壁，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那墙忽然裂开——不对，是从中间往两边打开，露出了里面一排十分壮观的衣物。 　　人鱼看着他仿佛旁若无人的脱衣服，先是外面湿透的大白褂，扔在地上，接着解开衬衣的扣子，露出一身精瘦的肌肉。 　　裸着上半身，微微弯腰，手指搭在皮带上。 　　人鱼目瞪口呆看着对方连裤子也一并褪下，明明裤子都没有湿好吗？严重怀疑他在对单纯的人鱼耍流氓！ 　　索性，对方还没有不要脸到连内裤都脱下，但那仿佛暗示性的举动，以及微微侧目望向人鱼的眼神……不提也罢。 　　最终，新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林莫谦站在人鱼前，那神情怎么看起来有点没趣呢？……一定是错觉。 　　苏丹木着脸。 　　“有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你想先听哪一个？” 　　对方拖过来一个椅子，坐在了水池的前面，两腿交叠，微微俯身，十指交叉搁在膝上，不近不远恰恰好不会让人鱼感到威胁的距离。 　　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人鱼依然警惕着，并没有因为对方的退却而放松下来。 　　似乎在与人鱼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像是慢慢的揭开了面具，一点点展露出本来的面目。 　　“不想听吗？” 　　对方一手支额，又重复问了一句。 　　人鱼戒备的脸蛋上出现一丝疑狐，然后又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微微沉思。 　　好一会儿，人鱼才开口，声音有种奇异的美妙旋律，让听者不由地心口酥麻。 　　“什么事？” 　　“好事和坏事，你要听哪一个？” 　　对于人鱼，他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 　　“……坏事是什么？” 　　像一般人一样，人鱼迟疑了下，率先选择了坏的消息。 　　“坏事儿啊……”像是故意拉长的语调，看着人鱼全神贯注的眼神，他却突然话音一转：“还是先说好事吧。” 　　“……那么，好事又是什么？” 　　感觉人鱼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又一丝笑意出现在林莫谦眼底，转瞬即逝。 　　“好事就是，你马上就能够离开了，高兴吗？” 　　嗯？ 　　人鱼的耳朵微微一动，并没有立即表现出预想中的激动与喜悦，不过那双眼眸却像是点亮了色彩，异样美丽的风景一丝不落的落在林莫谦眼中。 　　“什么意思？” 　　他说的话含糊不清，人鱼自然是要再一次确认，确认是不是心里最期待，也最不可能的那个答案。 　　林莫谦却并未正面回答人鱼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猝不及防的名字： 　　“张森。你该认识他吧？” 　　或许是觉得人鱼有可能不知道张森的名字，他又接着道：“哦，就是你的那位人类朋友。” 　　曾经，人鱼笑着说：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林莫谦的眼神微微暗下，只是在触及人鱼身上浅淡的痕迹时，又不着痕迹地恢复了原样。 　　人鱼点点头，说：“认识，然后呢？” 　　“然后，明天的这个时间，他就会来带你离开，懂了吗？” 　　这句话的意思简直再明显不过了，所以在林莫谦的话刚落下，人鱼便不由地微微睁大了眼眸，透出几分不可置信。 　　实在太出乎意料了，不过，无论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对人鱼而言，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你不骗我？” 　　高兴之余，人鱼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反问了一句，一双璀璨夺目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对方，大有一种如果你敢捉弄我就等死吧的威胁的神情。 　　林莫谦又有点想笑了，似乎这尾小人鱼总能令他露出无法控制的情绪。 　　“不骗你。” 　　回应人鱼的话，他无比肯定地说道。 　　这会儿，人鱼倒对他放下了戒心般，摆动着那条漂亮的银灰色尾巴，重新靠在了水池边沿，精致又好看的脸蛋，长长的睫毛沾着细小的水珠，白皙又带着点旖旎痕迹的肌肤，好想让人咬一口。 　　偏偏人鱼没有一点无形中勾引人的自觉，散落在胸前的卷曲黑发，湿漉漉黏在雪白的皮肤上，若隐若现的感觉更是加大了诱惑力。 　　“你为什么要突然放我离开？” 　　人鱼疑惑地问道。 　　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更换了一个姿势，眼神落在人鱼身上，金丝眼镜忠实的遮掩住了深处的蠢蠢欲动，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 　　“还有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吗？” 　　人鱼眨巴了下眼睛，被离开的喜悦冲击的理智终于回归大脑。 　　对哦，好像还有一个坏消息来着……冷汗几乎是瞬间滑下。 　　“坏消息……是什么？” 　　被对方坑过一次的人鱼，此刻特别冷汗涔涔地怀疑，所谓的坏消息不会就是……前一刻的好消息是假的吧？！ 　　非常有可能。 　　在人鱼眼巴巴并渴求望着的目光中，林莫谦却是慢慢地站了起来，一步步往水池靠近。 　　人鱼想要后退，顾及对方口中的坏消息，又迟疑地顿住了，下一秒，下巴忽然被人捏住，被迫抬了起来。 　　靠得极近的面容，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清晰地感觉到，搁在两人间的那副金丝镜片，就仿佛失去了它的作用般。 　　深邃的，仿佛弥漫着一片透不过光的黑雾中，翻涌着一抹熟悉的颜色。 　　人鱼顿时一惊，来不及做出反应，唇上便忽然落下了另一个温度。 　　趁着人鱼愕愣间，不满足于嘴唇上的辗转，进而撬开牙齿深深探入口腔之中，吸吮人鱼口腔内的涎水，与舌尖共舞。 　　整整五分钟，从人鱼反应过来到死命挣扎，整个脸蛋都憋得通红……整整五分钟过去，对方才慢慢地退了出去，一条银丝自两人分开的晶莹剔透的嘴唇上拉长，好一会儿才断裂。 　　林莫谦的眼眸微微眯起，泄露出一丝难言的诡异色泽。 　　果然是……很美味呢、 　　让人尝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欲罢不能。 　　苏丹趴在水池边沿，喘息了几下后恶狠狠地瞪向对方，这可不同于发情期时身不由己的状态，只是没等他发作，林莫谦却是忽然退离了水池边。 　　面色平静冷淡毫无波动仿佛拔.吊无情的负心汉，默默欣赏着人鱼此刻像羞窘又像气急了的红扑扑的脸蛋的美景。 　　好一会儿，他才平淡地说道：“坏消息对现在的你没用，不知道也罢。” 　　那神情真的是，非常的欠揍啊啊啊！！！ 第39章 人鱼19 　　计划一再三的更改变换，只是苦了手下的一群小弟, 而张森本人, 是完全不知道苦字是怎么写的。 　　那晚林莫谦走后, 他对着敞开的窗户，默默抽了根烟。 　　老实说, 他是不知道林莫谦到底在想什么，但有一点, 他不想人鱼落在那群贵族的手里。 　　这一点非常明确, 无论是林莫谦对他说的和要求他的，还是林莫谦今晚来找他的原因本身。 　　——将人鱼带走。 　　张森扯了下嘴角, 又有点嘲讽与得意, 这可是林莫谦第一次求他啊……他直接忽略了当时林莫谦更接近威胁或命令，而非“求人”的态度。 　　至于理由……没有理由。 　　这算什么答案？ 　　张森咬着烟蒂, 露出一抹嗤笑。 　　倒是许诺了他许多便捷，并保证不插手研究所之后的斗争。看来，是完全看穿了他的目的啊。 　　也好也好，有那姓林的杆在这儿事情还真不好弄, 虽说张森始终拿对方当做对手，但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 或者说, 估计只有他才更清楚地了解到，林莫谦这个人的可怕吧。 　　况且到时候, 要是人鱼自己走了呢？那可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毕竟不是他将人鱼放走的。张森不由地嘿嘿笑了起来。 　　先不论林莫谦要他将人鱼带走的理由是什么, 张森略过心里升起的一丝诡异的怪异感。现在，从对方口中知晓了研究所最近的行动，果然一直磨蹭着的原因与他一样，都在等待增援。 　　而且，后天就要抵达了。 　　不过正好，他恰恰也接到了小弟的消息，上头支援过了的几艘船舰也马上就要到达了。 　　就在张森暗搓搓布置着一切的时候，这边实验室，宽阔的空间因为某个人的离去，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妖妖灵很高兴，离开研究所意味着完成任务，对于系统来说，还有什么比宿主完成任务更高兴的事吗？ 　　——没有！ 　　不过，妖妖灵皱起眉，如果它眉的话。 　　正如张森一样，妖妖灵也想不通一件事，不明白变态为什么会突然提出送人鱼离开呢？ 　　想破脑子也无法得出答案，如果它有脑子的话，干脆就不想了，反正不可思议的事件也不仅这一次了，就比如上个世界一样。 　　【你不高兴吗？】 　　趴在水池边沿的人鱼看起来无精打采，听到脑海里传出的妖妖灵的声音，人鱼只是掀了掀眼皮。 　　“高兴。” 　　平淡没有起伏的两个字从嘴里吐出，怎么听都透着一股不正常的味道。 　　【那就好，马上就要完成任务了，你应该开心点。】 　　像是没看到人鱼口不对心的表情，妖妖灵高兴地说道，它现在看的很开，只要能完成任务，一切无法解释的地方都可以忽略。 　　“哼。” 　　一声冷哼打断妖妖灵的兴奋，就见刚才一脸颓废的人鱼用手摸着下巴，表情无比严肃。 　　“你认为，事情会那么简单吗？” 　　妖妖灵顿时被唬住了，愣愣道：【怎、怎么？难道他是骗人的？】 　　人鱼满目深沉：“此事必有蹊跷。” 　　妖妖灵：【那他到底是不是骗人的？】 　　“应该不是。” 　　妖妖灵顿时松了口气，并给了某人一个白眼，【既然不是骗人，那你一惊一乍干啥？安心等着任务完成就是了。】 　　“难道你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可否认，妖妖灵有点心动，但为了防止苏丹作妖，它坚决道：【不想。】 　　“好吧。” 　　遗憾的语气。 　　这一会儿，倒是妖妖灵有点好奇了，【你不消沉了？】 　　虽然发情期发作那会儿，它自觉非礼勿视然后屏蔽了外界，但……反正妖妖灵觉得这事儿也没啥大不了的。 　　“我想通了。” 　　【想通了好啊，人鱼的发情期也是迫不得已，况且，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嘛。】 　　为开解宿主的烦恼，为宿主的身心健康着想，妖妖灵也是煞费苦心了。 　　苏丹：“……那就请你不要再提那个词了，谢谢。” 　　【好的。】 　　妖妖灵默默闭上嘴，独自高兴去了，所以它并没有注意到，苏丹那仿佛看傻子似的鄙夷眼神。 　　身体放松，滑入池底，晶莹的水波淹没脸部与头顶，海藻似的墨发在水中轻轻飘荡。 　　人鱼眨了眨眼，唇角悄悄浮现一丝笑意。 　　嘛，所有未知的问题，都应该在明天得到答案了吧。 　　…… 　　苏丹是在一阵脚步声中醒来，未完全清醒，一双手便探入水中，将他打横抱起，那比变温动物要炙热的体温令他感到一阵舒适，不由自主地蹭了蹭。 　　来者脚步微顿，随后一声轻笑传入耳朵，那熟悉的音调令苏丹终于彻底清醒了。 　　——他正被林莫谦公主抱在怀里。 　　然而未等他有所动作，头顶忽然传来轻飘飘的两个字，伴随着微微收紧的抱着他的力道。 　　“别动。” 　　苏丹蹙起眉，虽然没有挣扎，但那直勾勾盯着对方的眼神怎么都透着一股不善的感觉，来自起床气的死亡凝视。 　　这时，外边突然传来的一道声音。 　　“姓林的，好了没有？” 　　从门外探进来一颗脑袋，看到林莫谦怀里抱着的人鱼后，忽地眼前一亮，露出笑容。 　　“哟，又见面了。” 　　说着，他突然咦了一声，三两步走进来，看着人鱼的面容细细端详了片刻。 　　“你长大了？” 　　褪去稚嫩的精致面容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魅力，那双狭长的眼眸微微向他投来一瞥，瞬间有种过电般的感觉。 　　没等他陷入怔愣，一道视线忽地落在他身上，其中暗藏的危险意味让直觉敏锐的张森顿时一个激灵，讪讪移开黏在人鱼身上的目光。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凭啥不能看？凭啥不让他看？他偏偏要光明正大的看！ 　　这么想着，又将目光移到了人鱼脸上，感叹人鱼的变化之余，对某人的视线视若无睹，甚至还有点小得意——膈应不死你！ 　　可以说，张森还真是一点都不放过，任何有可能打击到林莫谦的机会。 　　林莫谦的面色依然平淡，只是隔着那副金丝眼镜都显得异常深邃的眼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没差点把他的寒毛又激起来了。 　　不过林莫谦什么都没说，径直抱着人鱼从他身边走过，往金属门外而去。 　　此刻，外边偌大的实验室，却看不到一个研究员或工作人员，仿佛所有人都莫名消失了般，只剩下泛着冰冷色泽的器材。 　　苏丹在中间看到了自己的代步工具——水球，果然下一秒，他便被林莫谦放入了水球之中。 　　整个过程并不需要他操心，悬浮在水球中的人鱼默默看着对方又折了回去，和跟着出来的张森看上去像是打哑谜一般的对话。 　　林莫谦：“照顾好人鱼。” 　　张森：“这不用你提醒。” 　　林莫谦：“记住我说的话。” 　　张森：“你也记住你答应我的。” 　　苏丹：？？？ 　　说好的真相大白呢？ 　　不过，也不是完全猜测不出来此刻的情况，看样子，貌似林莫谦与张森合作了，其目的是……送人鱼离开研究所？ 　　虽说很不可思议，但要将人鱼送出去这件事已成事实，或者说人鱼只是顺带的，真正的目的另有其他？ 　　苏丹挑了挑眉，想起昨晚那个未言的坏消息，难道是跟这个有关？ 　　不过，无论如何，目前情况看起来似乎不需要他做什么，就像妖妖灵说的，安心等着任务完成就是了。 　　只希望，这次不会再发生什么变故吧。 　　沉思着，眼前忽然出现一道身影，是跟张森交代完又重新返回来的林莫谦，站在水球前，静默地凝视着水球中漂亮得像是一个装饰品的人鱼。 　　直到人鱼被他看得忍不住微蹙眉，疑惑的眼神渐渐变得不耐烦时，他嘴角微扬，勾起了一丝细微的弧度。 　　未等人鱼有所反应，他突然伸出手，勾下了人鱼的脑袋。 　　唇与唇相贴。 　　又一触即离。 　　“乖乖的，等我。” 　　他说道，呼吸轻轻拂过人鱼的脸颊。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意味不明的东西在盘旋、沉淀。 　　随后，林莫谦将水球的控制权交给张森后，便转身离开了实验室，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原地，张森默默合上掉落的下巴，望着某人离去的背影，有种原来如此，又有种“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的奇妙感觉。 　　之后，张森带着装载着人鱼的水球，光明正大的走出了实验室。 　　与之前东躲西藏小心翼翼的逃离相比，这次似乎显得格外轻松，一路走去，静悄悄的，竟也没遇到什么研究所的警卫人员。 　　苏丹心里肯定是有着疑惑的，只是在他问出口后，得到的只是张森的微微一笑。 　　实际上，这条路走的也比张森想象中的要容易得多，他以为至少会有些阻挠，倒没想那姓林的竟然做的那么彻底。 　　比上次缩短了近一半的时间，抵达第四道水口，没错，就是上次差点儿便成功逃脱，却在最后一刻前功尽弃。 　　接近这里的时候，苏丹渐渐的，听到了一些声响，似乎发生在离这里蛮远的地方，经过一层层厚重墙壁的过滤，传到这里的声音显得沉闷而不清晰。 　　苏丹看了眼前面的张森，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第四道水口处亦没有人把守，并大开着阀门，可以看到一条波光粼粼的水道上，漂浮着一艘小型潜艇。 　　“森哥！” 　　几名小弟朝张森挥着手，待看到水球中的人鱼，皆是一脸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的表情。 　　“看啥看，没见过人鱼吗，赶紧的！” 　　张森的一声吼顿时让几名小弟惊醒，忙不迭地过来帮忙。不过，这确实是他们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人鱼。 　　潜艇中，几个小弟看着人鱼又不自觉地失了神，张森无奈摇了摇头。 　　苏丹……苏丹默默无视了他们，眼见潜艇驶出水道，他在心里问系统： 　　‘任务完成没？’ 　　【没有。】 　　‘确定没有？！’ 　　【真没有。】 　　‘……’ 　　…… 　　一天后，成功登陆海盗船的人鱼，又遭受了一波充满惊奇的赞叹的围观，顺便得知研究所已经不存在了的大快鱼心的消息。 　　当天夜晚，人鱼趁着四周无人，悄悄溜回了大海。 　　[任务已完成] 　　** 　　一点猩红出现在漆黑的深夜，伴随着一缕袅袅升起的烟雾。 　　张森坐在甲板围栏上，望着涟漪渐渐消失的水面，突然一把掐灭了烟头，扔到海里。 　　他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慢慢往船舱内走去。 　　哎，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见……唔……现在还是努力逃亡…… 　　比较要紧吧？ 第40章 人偶1 　　骨，晶莹剔透, 入手温润, 是意外而得之，兴喜若狂。 　　披上人皮, 面若桃花美好，三千青丝散落，低垂的眉眼清冷如月，却漆黑而空洞，仿若没有灵魂。 　　是失落，是失望, 一场空欢喜。 　　…… 　　这是一个神奇的修真世界, 大道三千, 修者无数。另, 除了人之外, 这个世界还存在着妖与魔。 　　妖，动植草木修炼成精，善恶不定, 故而能够与人相处，不至于被修者赶尽杀绝。 　　魔，堕落之人与妖，修炼邪术，身负重孽, 是人人畏之恐之要消灭的存在。 　　在三千世界中, 恰恰好有这么一位诡谲之士, 他以白骨为支架，披上鲜血淋漓的人皮，赋予生的灵魂，成为任他所支配的木偶。 　　这个人，身世成谜，行踪诡秘，自称为偶师。 　　然而在他人看来，以人皮白骨为材料，无疑是修炼邪术的邪恶之徒，只可惜这个人实在难以对付，操纵的人偶不计其数，又时常行踪不定，折损了无数修者亦不能消灭，只能任由其逍遥法外。 　　直到如今，这个人的名号虽然不至于响亮，却让一些人谈而避之，显然是不愿与其纠缠。 　　尤其是除了一开始崛起时的风头，修真界每日的新鲜事不少，倒是渐渐淡化下来了。 　　苏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并非那位偶师，也不是哪个修真门派中的高徒，而是…… 　　“原主的记忆呢？” 　　【没有。】 　　“没有？” 　　【就是没有啊。】 　　好比一具刚刚做好的空白而无主的躯壳，没有自我意识，只是凭命令而行动。 　　现在，这具空白的躯壳填入了一个名叫苏丹的灵魂，从此才有了思维，才有了自我意识与记忆。 　　是的，苏丹现在是一具人偶。 　　没有五谷，不会饥饿，毫无情感的人偶。 　　然而有趣的是，经由那位偶师之手，出炉的精品人偶，皆有着自己的性格与喜好，喜怒哀乐，看起来倒与真人无异。 　　但他们没有心，只要那位的一个命令下来，便化身最完美不过的冰冷的杀戮机器。 　　在那些完美的人偶中，苏丹是唯一的失败品。 　　“不用多说了，这次要逃脱的对象，就是那位偶师了，对吧？” 　　【是的。】 　　“但我现在是自由的呀，可以到处走，到处逛，怎么定义‘逃脱’这个词？” 　　【大概是，要你摆脱对方的控制？】 　　人偶人偶，像真人一样的木偶，制偶师为人偶注入生的灵魂，是羁绊，是牵制，是主仆，唯有一点可以摆脱，那就是——制偶师的死。 　　“这样啊……” 　　一声呢喃飘散在漆黑的夜空。 　　叩叩叩 　　房门被轻轻敲响。 　　“苏公子，该月姬上台了。” 　　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好。” 　　苏丹应了声，从窗户边起身，走到屋内，拿起挂在墙上的纱帽戴在头上，边缘垂下的薄纱将他的面容轻轻遮掩。 　　抱起桌上的古琴，推门而出。 　　刹那间，各种噪杂声不绝于耳，红绸紫缎，楠木云雕围栏，人来人往，一片好不热闹的景象。 　　“月姬在后台，你识得路吧？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房间是月姬的房间，人是月姬捡回来的人，因懂些琴弦之道，故而这几天都充作月姬的琴师来使，也是月姬特意要求的。 　　“识得。” 　　一道清淡悦耳的嗓音传入小厮耳中，他看到眼前的轻纱微微晃动，像是被遮掩住的模糊面容轻轻点了点头。 　　谁也没见过这人的容貌，不过月姬的说法是他样貌被毁丑陋不堪，怕吓跑客人才戴上的纱帽。 　　小厮点点头，便转身去做别的事儿了，今天来的客人尤其多。 　　苏丹在走廊上慢慢地行走，越过一个个嬉戏的女人和男人，他一身青衣，气质淡若疏离，与周身的红尘格格不入。 　　一个满脸通红的醉客突然扑过来，调笑地看着他，却在下一刻被一名红尘女子牵着手拉走。 　　“哎呀，王公子是醉糊涂了么？小妍儿在这里呀……” 　　大家总在困难之时得月姬施以援手，所以知道月姬护着这个人，平日里都是能帮则帮，投桃报李。 　　苏丹对女子微微点头致谢。 　　后台并不若前厅喧闹，苏丹甫一进来，便第一眼看见了卧在躺椅上美艳无双的女子。 　　一袭艳丽的红衣，长袖宽广，华贵逼人。 　　“你怎么就这样过来了？小许呢？让他带你过来，居然又给我偷懒。” 　　女子腾地从卧椅上起身，三两步走过来，衣袂翻飞，一双如猫般大而妩媚的眼眸在看到苏丹空无一人的身后时，微微气恼。 　　苏丹则牵住女子的柔荑，将人往里边带。 　　“我自己过来便可，没必要每次都麻烦别人。” 　　月姬乖乖地任由着他的动作，闻言却是一蹙眉，媚眼瞥了苏丹一眼。 　　“我这也是为了谁唷，要是……” 　　“安心，不会有事的。” 　　清淡而从容的声音，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月姬重新坐回了躺椅之上。 　　早在苏丹进入后台，月姬仿若迫不及待迎上去之时，旁的小厮丫头或红尘女子，皆掩唇笑意悄悄远离了这里。 　　“唉。” 　　眼见苏丹一如既往的姿态，月姬只有默默咽下自己才懂的哀愁。 　　“你……准备一下吧，等会儿随我上台。” 　　苏丹盘腿而坐，轻轻拨动膝上的琴弦，清脆明和的音色在室内慢慢荡漾开，吸引人如痴如醉。 　　等待的时间不长，不一会儿，便有人进来喊月姬上台，苏丹拢起古琴，戴在纱帽亦步跟上。 　　行动间，风微微掀起垂落的轻纱，泄露一抹浅色的唇。 　　古琴这么深奥的东西，苏丹当然是不懂的，但当他将手轻轻搁在弦上，一首动人的曲子便自然而然弹奏出来，迎合着舞台上翩然起舞的曼妙身姿。 　　一曲终，舞步止，犹如天女散花，轰鸣响起的掌声与喝彩几乎要掀翻屋顶。 　　月姬算是清香阁的头牌之一，多的是无数客人追捧，台下人疯狂叫喊着再来一场，她自然不会吝啬。 　　不过三曲下来，月姬便退回了后台，跟着回来的还有琴师苏丹。 　　苏丹递过帕子给她擦汗，跳舞也是一项累人的动作。 　　“结束了吗？” 　　“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苏丹点点头，抱着古琴率先往外走去。 　　回程的一路顺畅无阻，房门轻轻合上，刹那间仿若隔绝了两个世界，空气一下子静谧下来。 　　苏丹摘下头上的纱帽，将古琴放回原位，这是月姬的琴，不过平时只是充当一件摆设罢了。 　　“再为我弹奏一曲吧？” 　　莹润的指尖轻轻划过琴弦，月姬偏过脑袋，注视着苏丹，媚眼如丝，呵气如兰。 　　苏丹只是顿了顿，“好。” 　　没有问为什么，苏丹在古琴前坐下，手指拨弄琴弦，一拂一动一勾，漫漫琴音流淌开，是琴醉了，还是听的人醉了？ 　　月姬半边身子仿若无骨似的趴在桌上，犹如陷入了迷障一般，只目光痴痴地望着。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似天边的皎月，清华无双，连身为女子的她，站在他面前，都觉自惭形秽。 　　一曲终了，她还迟迟不愿回神。 　　“我要走了。” 　　月姬顿时一惊，匆匆望过去，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默默无言。 　　“是找到了吗？” 　　在台上之时，她便察觉苏丹仿佛凝视着某一位客人。 　　“是的。” 　　“不再等等吗？” 　　没有回答。 　　正如几天前，月姬乔装打扮偷偷上街，却被恶人欺负时这人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之中。 　　其救命之恩，仅仅只是请求她收留一段时间罢了。 　　不在意她的身份，没有轻浮之态，甚至待她于朋友般自然亲切，平静如一汪死水的心，竟不自觉的微微起了涟漪。 　　但月姬也很清楚，她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这样就好…… 　　月姬走上前，踮起脚尖，为他轻轻戴上纱帽，唇角微微弯起，巧笑嫣然。 　　“注意安全。” 　　这一别，估计今后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吧。 　　苏丹微微点头，踏上窗户，却在走之前最后一次转身，风撩起他的青衣晃动，墨发飞舞。 　　“这几天，麻烦你了，月姬。” 　　不麻烦，我甘之悦之。 　　红衣艳丽的女子笑容倾城，她摇了摇头。 　　“走好。” 　　…… 　　夜深人静，清冷小巷中。 　　一道影子忽地降落下来。 　　踏着月色，青衣折射出透明的光泽，身姿高挑而修长，手负一支碧玉萧。 　　“什么人？！” 　　察觉对方来者不善，几名侍卫瞬间拨出刀剑，将惊慌失措的主子护在中间。 　　影子不进不退，却是慢慢地，抬起了手指，骨节分明。 　　微风轻轻吹拂，掀起脸上的薄纱晃动，露出一抹形状完美的浅淡红唇。 　　碧玉萧搁在在唇边。 　　一缕幽冷香气在空中悄然飘荡，伴随着似有似无的悠长萧音，宛如鬼魅。 　　渐渐地，那几个神色戒备的侍卫，就忽然像是陷入一种喝醉了的状态，摇摇晃晃。 　　叮当。 　　武器掉落地面的声音。 　　紧接着，碰碰碰地几下，那些侍卫顿时倒地不起，露出了被护在中间，几乎要吓得屁滚尿流的男人。 　　“你、你、你别过来！你知道我是谁吗？你——” 　　有什么东西忽然抓住了自己的脚，尖锐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带起一片入骨般的疼痛。 　　骂骂咧咧又面色惊恐的男人低下头，那双又瞬间瞪大的眼里，倒映着一具沿着他的身体慢慢往上爬的白骨，两只黑洞洞的眼窝，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吸进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苏丹蹙了蹙眉，没理会被幻觉吓死的目标，完成任务的他立即转身离开。 　　等了好几天，才等到目标的出现，没想到只是这么一个怂货。 　　也是，毕竟这个任务算是最低级的。 第41章 人偶2 　　人偶人偶，像真人一样的木偶。 　　即使喜怒哀乐, 行动自若, 一切皆由自己所掌控，不过到底还是一具没有心、没有情感的人偶罢了。 　　所以, 他才会对杀人没有任何感触？ 　　苏丹微微蹙眉，其实还是有抵触的，比如心理上的恶心。 　　啧。 　　“啧。” 　　一道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突兀响起。 　　苏丹顿住脚步，缓缓转过身，这声音于他而言并不算是陌生的。 　　天空乌云散开，投射下的清冷月华向昏暗的墙角倾斜。 　　那里有一道影子, 随着月光渐渐露出身形。 　　一双犀利略带着傲慢的眼眸, 面容极为年轻甚至带着点婴儿肥, 身段倒修长挺拔。 　　这是一个处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纪, 却永远定格在了这里。 　　因为, 他亦是与苏丹一样，只是一具披上人皮的人偶。 　　不过，对方比苏丹幸运多了, 能力出众，擅袖长舞，各方面都是拔尖，是偶师跟前的一大助力，一把锋利的尖刀。 　　不像苏丹, 唯一的失败品不说, 能力也只有一项可有可无的幻觉, 对付普通人还好点，遇上厉害的修真者就只有逃跑的份了。 　　他缓缓踏出阴影的范围，视线从暴毙的男人身上掠过，落在前方屹立如松竹的清淡身影。 　　微风撩起他的面纱，泄露出桃花般精致动人的脸庞，以及，那微微蹙起的细眉。 　　“呵。” 　　他勾起唇，眼神讥诮又泄出一丝嘲讽。 　　“真没用。” 　　也不知道被他看到了多少，还是从一开始就跟在他身边了，才得出“真没用”这三个字。 　　不过，苏丹确实是不若其他人偶那么厉害，只能投机取巧还真是抱歉啊。 　　本来，原身一个差不多被放弃的失败品，在所有的人偶中存在感小的可怜，可偏偏不知道怎么回事，被眼前这位偶师身边的‘大红人’，给盯上了还是咋地，处处针对。 　　苏丹表示，自己真是太难了。 　　“怎么，不愿承认自己没用吗？” 　　他的眼神冷了点，眸中讥诮更甚，似乎嘲笑苏丹是一件特别有趣的、特别大快人心的事情。 　　苏丹暗自摇了摇头，对付这个人，他也得出了一套结论，那就是—— 　　无视他就好。 　　清淡的身影原地站了一小会儿，单薄的青衣似乎欲要乘风而去，转而，漫步离去，丝毫没有要理会身后的咄咄逼人的意思。 　　无琅眼里闪过一丝怒火，身形晃动，瞬间出现在了苏丹面前。 　　“你……” 　　话刚出口，眼前的清淡身影便自然而然地拐了个弯，从他身边经过，一点都没有要停止脚步。 　　！！ 　　无琅豁然转身，盯着那道身影的眼神几欲要喷火。 　　“你给我站住！” 　　“我让你站住没听见吗！” 　　抱歉，没听见。 　　苏丹依然我行我素，将无视对方的行为贯彻到底。 　　然而，对方似乎也是个火药桶，一再三被无视的怒火，加之心里某点不为人道的心思，终于让他顿然爆炸了。 　　等苏丹察觉身后风声不对，想要避开之时，已经为时过晚——一只手掌狠狠扣住了他的肩膀，即使没有疼痛感，但那股过大的力道也让他再也移动不了脚步。 　　“我、都、说、让、你、站、住、了！”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苏丹的耳后轰然炸响。 　　苏丹蹙起眉，想要转头，眼前的纱帽忽然被人一下子掀翻，掉落在远处的青石路面，滚了好几下才平息下来。 　　月光倾洒而下，覆盖在那柔顺之极的乌黑长发，微微侧过来的白皙脸颊，仿佛连上面那细微的绒毛都瞧得一清二楚，低垂的眼睫清冷如月。 　　无琅心中的怒火忽然奇迹般地平静了，视线触及仿若真人般泄出一丝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手掌接触的部位顿时像被火烫到一样，瞬间松了力道。 　　“你……”他一时间竟有些仲愣。 　　“可以放开我的肩膀吗，无琅阁下？” 　　清淡而从容的嗓音飘散在夜空，也让无琅瞬间清醒了。 　　一把拿开自己的手，身影转到前面，眉头紧紧拧起，像是厌恶，又像是未消的怒意，或者还夹杂着点别的复杂而未知的情绪？ 　　该说不愧是最完美的人偶，情感居然能够如此丰富，苏丹在心里感叹。 　　表面上，依然是一副清淡无波的神情，那微蹙的眉眼缓缓抚平开，仿佛没有情绪。 　　“有什么事吗，无琅阁下？” 　　人偶之间不存在斗争，或者说，不应该有这个思维，因为人偶的存在，只是为了听从偶师的命令。 　　“哼。” 　　无琅冷哼了一下，眼神变化，又重新恢复了那种针对苏丹的讥讽又傲慢的情绪。 　　“三个月，无偶城。” 　　盯着苏丹吐出来这句话之后，身影忽然模糊，彻底消失无踪。 　　苏丹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确定对方离开后，才缓缓迈动了步伐。 　　三个月，无偶城。 　　指的是所有外出任务的人偶，在三个月过后的某一个指定的日期，无论任务怎样，都要返回一次无偶城。 　　无偶城，人偶的城，意思很好懂。 　　只不过，这个所有人偶都知道的消息，还需要对方特意来告知吗？ 　　苏丹头顶不禁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当然，苏丹并不知道的是，看似已经彻底离去的无琅，实际还远远吊在他的身后。 　　那双锐利的眼眸，有轻蔑，有嘲讽，有怒火，有疑惑，还有不甘…… 　　三个月还有两天到期，苏丹戴着遮掩他容颜的纱帽，在这座普通人的城镇内逛了起来。 　　普通人的城市就是有一点好处，那便是很少有修真者，便不会起冲突，他人偶的身份也能很好隐藏。 　　只要不做什么坏事，基本没人发现。 　　哦对了，他还得省着点银子，不能看中什么就买什么，毕竟他还得付传送的钱…… 　　苏丹很穷。 　　法器都没有。 　　灵石还是打劫几个小妖得来的。 　　QAQ 　　想想都好惨。 　　不过，如果是原身的话，不用吃饭，不用花费，平常行动只依命令而来，唔……银子灵石什么的对他好像也没用哦。 　　但现在是苏丹，他能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不可能的。 　　无论是修真界还是凡人界，那些寻常之极的小玩意在苏丹这个异界灵魂的眼里，可新奇了好吗。 　　所以，逛了一圈街下来，苏丹左一袋右一袋，嘴里还咬着一串冰糖葫芦。 　　真香。 　　所以，苏丹的这一系列举动落在后面的某人偶的眼里，又多了点微微的惊诧。 　　在时限的最后一天，苏丹走进了传送阵，那感觉就像是坐了一趟云霄飞车，蛮刺激的。 　　…… 　　天地苍茫，白雪皑皑，无偶城就在这万年冰冷的雪山之巅。 　　一层结界阻隔了雪花簌簌落下，白雾缭绕，隐约窥见那皑白之中，一座隐秘的城。 　　漆黑的，沉甸甸，与雪山成鲜明对比。 　　苏丹伸出手，纤长的五指仿佛白得透明，一片雪花落下，在手掌心中许久不见融化。 　　哦，他是失败品，体温要更低。 　　苏丹不在意地收回手，转身踏入结界，踏入无偶城。 　　形形色色，色色行行，从他身边经过，或与他擦肩而过。 　　每一具人偶，看起来都比他更像是真人，喜怒哀乐，溢言于表，唯有他是一副清冷而空洞的神情。 　　也令他在一众人偶中，脱颖而出，显眼而耀眼。 　　不过，没有人偶在意，因为他们没有围观或在意或议论的思维，仿佛苏丹只是路边的一株草。 　　每一个人偶，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偶，亦是如此。 　　除了一个人。 　　“哼。” 　　是无琅。 　　仿佛看见苏丹，眼里依然是又嘲讽又讥诮的情绪，没有人偶知道他为什么要针对苏丹，也没有人偶在意。 　　苏丹照例无视他，往主人的宫殿走去。 　　殿门外一左一右立着两具人偶，人高马大，身形壮硕，是守卫。 　　两盏幽幽的红灯笼，烛火在安静燃烧，映衬着这座死气沉沉的宫殿，更显得幽冷。 　　殿门在苏丹眼前无声开启，由黑暗中逐渐走出一个人，是陌生的面容，是新的人偶。 　　苏丹垂下眼睑，缓缓步入殿内。 　　黑暗向光影过渡，在两边的巨大隔窗，透过模糊的景象，有白雪在外面簌簌而落。 　　室内是一片缓和的温度。 　　“抬起头来。” 　　低沉而嘶哑的嗓音，尾音仿佛带着点勾人的意味，传入到苏丹的耳中。 　　他听话地抬起头，那双嵌在桃花般美好的面容上，漆黑而空洞的眼眸，倒映出一道卧在软榻上的身影。 　　那是一个充满邪气与诡谲的男人，苍白的面色，一双狭长的眼，瞳孔极黑，却不似苏丹的空洞，而是一种深邃而难辨的颜色，仿佛有什么极端邪恶的东西在其中盘旋，呼之欲出。 　　他看着苏丹，静静地注视着，然后越来越失望。 　　“过来。” 　　他说。 　　苏丹依令走过去。 　　下一刻，青衣翻飞，他被男人按倒在了那张软榻之上，然而他依然神情淡漠。 　　男人伸出手，手指抵在苏丹的额头，沿着脸颊的优美线条缓缓滑落。 　　下巴。 　　喉结。 　　锁骨。 　　然后，解开了衣领。 　　…… 第42章 人偶3 　　指尖是灼热的温度，仿佛带着魔力, 划过肌肤表面引起微微的颤栗感。 　　从眼角沿着脸颊滑落, 缓慢地，轻盈地, 宛如一根羽毛落在脸上、身上。 　　男人用指尖挑开他的青衣，露出雪白而柔软的内衬，然而动作并未停止。 　　不过，当他的手指移向雪白里衣之时，却忽然被迫停住了。 　　一只五指纤长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很轻, 但却让他的指尖顿然止住。 　　“嗯？” 　　有点意外。 　　男人微抬眼, 视线撞入那双漆黑而空洞的眼眸, 正直直望着他。 　　苏丹将他的手拉开, 竟也意外而轻易地拉开了。 　　起身，合拢散开的青衣，柔顺垂落的发丝滑过男人的指尖。 　　他并未阻止他的动作。 　　苏丹离开了软榻, 在殿中央缓缓跪下，双膝着地而坐，长长的眼睫垂下。 　　“主人。” 　　清澈缓和的语调在大殿中静静流淌。 　　男人已经敛起眼底的情绪，注视着擅自行动后又安静跪坐在那儿的身影，薄薄的青衣下摆在地面铺散开, 像朵幽幽绽放的青莲。 　　“任务完成。” 　　“完好无损。” 　　他说自己很好, 身体并无任何损坏, 也就没缝合检修的必要。 　　男人眉梢微扬，不知怎地竟微微笑了一下，笑意未达眼底。 　　他伸出手，从旁边的深棕色古架上，拿起了一个造型精美的盒子。 　　然后转过身，看着苏丹，狭长的眼眸微眯。 　　“你是想自己褪去衣物？还是我帮你？” 　　苏丹顿了顿，又想说自己啥事儿也没有，“主人……” 　　“哦……看来，你是要我亲自动手了？” 　　男人一步步靠近。 　　“……” 　　纤长而雪白的手指缓缓抬起，触碰身前柔软的青衣，划开，青衣从肩上滑落。 　　苏丹头微微侧着，发丝自脸颊轻轻垂落，他又用相同的方法，解开了雪白的里衣。 　　莹润又白皙的肩头，锁骨精致而优美，暴露在空气中的胸膛，肌肤也是白得眩目。 　　男人的视线从上而下，眼神依然深邃而难辨。 　　他在苏丹身前止步，竟也半跪下来，手指捏着那个精美小盒，随着盖子开启，一缕清幽的香气飘荡而出。 　　似乎与苏丹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 　　那是一团膏状的白色液体，被男人指腹蘸染，缓缓涂抹在了，苏丹的左肩。 　　冰凉入骨。 　　苏丹侧头望去，只见他左边的肩膀上，竟出现有大片的淤青，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恍惚想起，这里似乎被无琅抓了一下。 　　“怎来的？” 　　最开始的冰冷过后，随着指尖缓缓涂抹开，冰凉逐渐转化为一股暖流，向四肢百骸蔓延。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苏丹耳畔响起，没有起伏，仿佛只是不经意一问。 　　苏丹等他抹完药膏，身体微微退离开后，合上散开的里衣与外衣，才回答道： 　　“是我不小心。” 　　男人看了他一眼，回到软榻之上，一拂衣袖，三个精致的小瓶子出现在苏丹眼前。 　　“拿着。” 　　苏丹依令将瓶子收起。 　　“起来吧。” 　　他又说道。 　　苏丹缓缓站起来，然下一刻，视线之中忽然多出了一抹紫色。 　　那是一根长短恰恰好的萧，有细密而精致的纹路缠绕在两端，表面呈浅淡的紫色，隐约窥见流光划过。 　　这是一件等级不低的法器，苏丹在心里得出结论，只是为什么……他看向软榻上的男人。 　　“拿着。” 　　男人淡然开口。 　　苏丹顿了顿，最终还是伸手将浮在眼前的萧握在手里，一瞬间，仿佛有脉动在耳边响起。 　　他不由地垂下眼，注视安静躺在手心的萧，那是一种无比契合的感觉，就好像，这萧便是专门为他打造的法器。 　　“你可以为它起个名字。” 　　低沉的嗓音缓缓传来。 　　“名字……”苏丹喃喃自语，手指轻而缓地抚上淡紫色的萧身，触感温润如玉。 　　这是他的第一件法器，也是他的武器，不像是那支在摊上随便买来的碧玉萧，显然，两者根本无法比拟。 　　“既然你是用紫竹做的萧，那么，便叫你……紫竹吧。” 　　苏丹喃喃道。 　　好一会儿，他望向软榻上的男人，复而又垂下眼睑，微微低头。 　　“感谢主人的贵赠。” 　　男人的神色平淡，似乎给出法器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下去吧。” 　　他说。 　　苏丹只有躬身退下。 　　在退出殿门之时，与某一位人偶擦肩而过。 　　幽幽的冷香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 　　无琅脚步微顿，侧过头，视线中只有一道飘然离去的青色身影，却未曾回头。 　　他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一声冷哼自然而然从喉咙中溢出。 　　转身，迈脚，步入殿内。 　　随后，一眼见到了软榻之上的偶师，那嘴角微微弯起的，仿佛饶有兴味的弧度。 　　…… 　　苏丹来到这个世界三个月。 　　三个月前，原身被偶师制造出来，因为是失败品便被弃之一旁了，空洞洞的游荡在这座偌大的无偶城中。 　　由于能力低微，只接到了个最低级的暗杀普通人某某某的任务，苏丹便是这个时候进入了这具人偶的身体。 　　所以说，刚才亦是他第一次与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接触。 　　怎么说呢，貌似很不好对付的样子，也难怪那些修真者竟折损诸多也无人能够将他消灭。 　　不过，失败品也是有失败品的好处，至少，他不必再像前两个世界一样，时刻生活在对方的眼皮子下。 　　可操纵的空间大多了呢。 　　从宫殿走出，越过一个个真人无异的人偶，苏丹来到一间小屋。 　　四周如黑夜昏暗，只有长长的柜台上，幽幽亮起的一盏灯，昏黄的光芒映出立在柜台之后，笼罩在黑袍之中的腐朽人偶。 　　苏丹将一颗珠子放到了柜台上，琉璃的表面在烛火中，仿佛扭曲成了一道影子。 　　尖叫着，呐喊着，挣扎着，哀求着，恐惧着，无法摆脱。 　　黑袍下伸出了手，枯萎蜡黄像是一根长着人手形状的朽木。 　　它捏起了那颗珠子，然后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空气静谧地流动，仿若没有时间。 　　黑袍人偶重新回到柜台，枯萎的手将一枚令牌搁在台面，表面泛着微微的冷光。 　　苏丹将令牌拿起，微微点头，离开了这间小屋。 　　到了外面，苏丹才蹙起眉，又将令牌举到眼前仔细看了一遍。 　　才终于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高级任务。 　　什么鬼，从最低级的任务，中间没有任何缓冲，直接就奔向高级任务了？ 　　不是按照人偶的能力来执行各项不同危险等级的任务的吗？ 　　这是不是给错了啊？ 　　苏丹端着一副清冷如月的绝世面孔，内心戏十分丰富的吐槽。 　　那他原本摸鱼加游玩的心思，岂不是不能实现了？ 　　似乎是察觉到他消极怠工的情绪，许久不见的妖妖灵幽幽冒出头： 　　【宿主，请积极完成任务。】 　　当然，它说的是由系统发布的任务：逃脱变态。 　　苏丹眉梢微挑，‘你升级完了？’ 　　【……】妖妖灵又沉寂了下去。 　　之前说是要去升级系统，除了必要的时刻会出现外，平常都不能跟宿主进行美好的交流了，叫苏丹不要太想念它。 　　苏丹只送了它两个字：走好。 　　貌似挺受打击的，好像程序都乱了几个代码。 　　苏丹笑一笑，百花盛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妖妖灵严重怀疑他前两个世界的小白兔和怂样，其实都是装出来的！ 　　…… 　　“哼。” 　　一道熟悉的冷哼自身后传来，带着讥讽与嘲笑。 　　苏丹慢慢地转过身，漆黑的眼眸倒映出对方的身形，矫健而有力量。 　　然后视线一滑，落在对方捏在手里的一块牌子，模样看起来与他得到的令牌如出一辙。 　　无琅脸色顿时一僵，显然也看到了苏丹的令牌。 　　两块相同的令牌出现在两个人偶的手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的任务可能是连在一起的，相连的任务。 　　无琅的脸色变得难看下来。 　　“你怎么会接到这个任务？！” 　　“我为什么不会接到这个任务？” 　　清淡无垠的嗓音如潺潺流水，不大，却让人不可忽视，尤其是对于眼前的无琅而言。 　　他的双目几欲要喷火，愤袖转身。 　　“一定是那老头搞错了！” 　　然而，淡淡的嗓音仿佛非要将他的火焰浇灭，只听身后幽幽传来声音： 　　“执任者不会弄错任务。” 　　是的，人可能会出错，但，人偶不会出错，亦不可能出错。 　　无琅的脚步猛然而止，仿佛胸膛剧烈起伏了数下，才终于按耐下冲动。 　　转身，眼神极度的冰冷。 　　他警告苏丹：“你最好别拖我后腿——” 　　而下一刻，一张面容在他眼前忽地放大，近到连上面的细微绒毛都瞧得一清二楚，他眼前恍惚出现了两天前的夜晚，掀翻纱帽后那一瞬间的惊艳光景。 　　像是被突然吓到，蹬蹬蹬地后退了好几步。 　　苏丹看着这小孩那仿佛被吓到的模样，心里倒有些忍俊不禁，他确实是故意的，谁让这小鬼老是针对他。 　　只不过，想象中小孩怒发冲冠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站在离他不远之处，脸色虽然难看，却是渐渐平静下来。 　　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竟就这么走掉了。 　　嗯？ 第43章 人偶4 　　“等一下。” 　　无琅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让苏丹不得不叫住对方, 本来他还想用什么方法让他止步, 毕竟这小鬼老是针对他，想必是不可能会听他话的。 　　然而, 在他话音刚落，前面迈步离开的身影忽然顿住了，转过身，面色难看，却意外地没有被他叫住的怒意。 　　“什么事？” 　　他似乎很不耐烦地开口。 　　苏丹刚想走过去。 　　“停！你就在那里说。” 　　苏丹只有放下正打算迈出的步伐，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叫住对方, 原因是苏丹忽然想起了一件严重的事情。 　　非常严重。 　　苏丹脸色渐渐凝固起来, 目光微微闪烁, 又仿佛欲言又止。 　　这种情绪搁在苏丹身上很难得, 也是无琅第一次见到他这种表情, 有点生动。 　　“什么事？” 　　无琅又问了一次，语气不自觉中缓和下来。 　　苏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缓慢地开口：“我想……借你一些银子。” 　　非常严重的事情就是, ——他没钱了。 　　前两天在普通人城镇里放飞自我，正好花光了身上的银子，所以他现在身无分文。 　　没办法，其实他也不想的，然而生活所迫QAQ。 　　无琅显然也没料到苏丹叫住他只是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神色顿时呆了呆。 　　然后不知怎地, 他眼前忽然浮现出苏丹置身于那条热闹街道之中, 左顾右盼的身影…… 　　苏丹再想解释什么，毕竟借钱也是需要理由的不是吗，只是未待他开口，眼前忽然出现一道影子，在空中划过完美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掉落在他的怀里。 　　苏丹收起下意识伸出的手，垂下眼，一个布袋正安静地躺在手掌心。 　　重新抬起眼眸，而前面空无一人。 　　苏丹打开袋子，发现里面不仅有银子，竟还有灵石。 　　唔……原来那小鬼居然这么大方的吗？ 　　他决定下次见面，便对对方态度好一些吧，至少，正视他一次？ 　　…… 　　修真者，可年年益寿，青春永驻，亦可翻江倒海，广大神通，无所不能。 　　在普通人眼里，修真者便是那仰慕而又尊崇的存在。 　　在修真界中，大大小小的门派若干，若沦哪个门派最强，当之无愧的便是［九天宗］。 　　人杰地灵，能人者无数，更是在百年前那场与魔道的对抗中，重创魔头，使魔道那群人成一片散沙，至今都未能恢复过来。 　　今年开春，是九天宗对外开宗收徒的日子，苏丹捏着隐藏他人偶身份的令牌，混在了一群普通人之间。 　　不过，清丽如桃花般美好的容貌，一身疏离淡若的气质，皆让人不自觉地远离了他。 　　有一种人给人的感觉便是，只可远观。 　　有人对他低声议论，也有女孩羞涩地偷偷看他，苏丹巍然不动。 　　测试资质的队伍一点点缩短，九天宗的弟子显然也看到了苏丹，众人之中独揽风华，不注意到也很难。 　　有几个九天宗弟子交头接耳了一阵，均觉得苏丹的资质应该不低，恐怕又是一个天才吧。 　　轮到苏丹后，九天宗的负责人让他把手放到探测石上，苏丹依言照做。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心中皆与那几名弟子所想的一样。 　　然而，那探测石在众目睽睽之下，许久才缓慢地浮现出一丝光芒。 　　负责人眼底划过失望，沉声道：“资质低等！” 　　此言一出，不少人顿时发出一片唏嘘，再望向前方，那道清淡的身影依然如松竹屹立，似乎毫不在意。 　　负责人眼底的失望被一丝赞赏所代替，此等心性，实在难得……可惜了。 　　然而到最后，收徒大典结束，苏丹还是站在了那群兴奋的新弟子之中，目送没有资质或资质低微的人，垂头丧气的离去。 　　接下来，便是九天宗内部进行的收徒事宜了，各任长老之下，各个峰头之下，不过这些都不关苏丹的事了，作为资质最低等的弟子，只能作为外门弟子干一些杂事。 　　苏丹在那群内门弟子中，看到了一个熟面孔。 　　无琅。 　　他说怎么没瞧见人呢，毕竟两人接的是相连任务，原来早就到了啊，且明显混得还比他好。 　　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一听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相比苏丹刚刚发现的无琅，对方却是早便注意到了他。 　　从外面走进来，站在一群新生弟子之中，却尤如鹤立鸡群，无比耀眼。 　　就连台上的几个长老，甚至是门派宗主，都隐约对他投去探寻的视线。 　　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无琅尚未听清楚，便被安排在了某个峰头之下，直到隔天，他穿着一身九天宗的内门弟子服饰来到外面，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摇头叹息。 　　明明拥有一身超脱的气质，心性甚佳，然资质却是最低等，是天意弄人吧。 　　也不是没有低等资质逆袭的情况，只不过那是要比一般人更呈几十倍的努力，以及时间的积累，一点一滴成长起来的，过程之辛苦绝非想象。 　　况且，最后能成功的，又能有几个？ 　　太费劲了，天赋便是犹如那一道天堑，永远都不可能跨过去。 　　无琅那天检测出的资质也不是最高等的天才，只有普通中等，所以他现在也只是个普通的内门弟子，但若与外门弟子做对比，无论是地位还是获得的资源，都不是外门弟子可以比拟的。 　　可以这么说，外门弟子的一生，估计都在为成为内门弟子而奋斗。 　　简单粗暴而言，外门弟子就是门派里打杂的。 　　想想都觉得心酸啊。 　　不过，修真者对于普通人来说，便是可遇而不可求，能成为修者，哪怕是能力最低微的修者，大概也是甘之如饴吧。 　　完全不懂这些人的心思。 　　苏丹暗自摇了摇头，拿着一根扫帚，清扫着树下的落叶。 　　日旭东升，金灿灿的光线从天际倾泻而下，覆盖在房顶、屋檐、高大茂盛的树木与绿叶，微微泛着光。 　　那站在巨树底下的颀长身影，也仿佛是笼罩在了初生的阳光之中，白衣飘然，构成一副宁静而又绝美的画像。 　　无琅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愣住了。 　　苏丹将落叶归拢到一块，侧起头，便看见了直愣愣站在不远处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有点意外，还以为他会单独行动呢，毕竟，——你最好别拖我后腿——，不是吗？ 　　不过，想到钱袋里的银子和灵石，苏丹顿了顿，最终还是慢慢地向那道身影走了过去。 　　“无琅阁下。” 　　清淡的嗓音飘散在清晨的云雾，有点飘渺，仿佛隔了很远才传入无琅的耳畔。 　　他神色微微变换，像是有些冷漠，又像是有些僵硬地瞥了苏丹一眼。 　　“我来是因为任务一事。” 　　苏丹理解地点点头，“我不会拖你后腿。” 　　无琅突然一梗，又飞快瞥了苏丹一眼，眉目隐约皱起。 　　“不是这个。” 　　他说着，嘴唇微微挪动了几下。 　　“……你的任务是什么？” 　　相同的一块令牌，相同的任务地点，也不难保证是不是相同的任务。 　　任务等级越高，其相对于的，伴随着的危险程度也越高。 　　那么，这还是怕他会拖他后腿么？ 　　苏丹干脆拿出令牌递过去。 　　许久，对方才从他手中接过。 　　闭眼，精神力探入令牌，一行字忽然浮现在无琅的脑海。 　　［九天宗，藏经阁，天偃残卷］ 　　与他并不相同的任务。 　　搞不清楚此刻心里的感受是什么，有点膈应，又有点不舒服，无琅面上一派无情绪，只是将令牌递还给了苏丹。 　　“如何？” 　　苏丹问。 　　无琅摇了摇头，又顿了顿，才道：“外门弟子不允许进入藏经阁。” 　　他看着苏丹，眼里竟然没有一贯的讥诮与嘲讽，他说： 　　“我可以帮你。” 第44章 人偶5 　　“我可以帮你。” 　　无琅看着苏丹说道。 　　苏丹却是心下惊讶，然后开始思索对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毕竟对方一向看他不惯不是吗。 　　帮忙？ 　　若这话是从别的人偶口中说出的, 他可能更会相信一点。 　　所以说，这是互利互助？ 　　苏丹顿了一下, “无琅阁下有何要求？” 　　却，仿佛是突然间从迷惑中清醒过来，无琅的眼神一下子变冷，他后退了好几步，远离苏丹，那落在苏丹身上的视线, 亦恢复如初。 　　犀利, 傲慢, 与讥诮。 　　他说：“我愿意帮你, 是为了不让你碍到我的行动, 趁早离开。” 　　苏丹了然地点点头。 　　不过，送上门来的免费便利，不要白不要。 　　“原来如此, 那我便先谢过阁下了。” 　　无琅的眼神又冷了些，定定看了苏丹一会儿，却忽然转身，挥袖离去。 　　这是……生气？ 　　苏丹感觉有些莫名，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到对方了。 　　不过, 他对自己的敌意本就来的莫名其妙, 此时多一庄也无妨。 　　苏丹在想任务的事儿。 　　藏经阁, 天偃残卷。 　　是指要他潜入九天宗的藏经阁，将一个叫［无偃残卷］的东西，给偷出来吗？ 　　若没理解错误的话。 　　正午，太阳高悬，并不炙热的光线带来徐徐微风，留下一片清爽宜人。 　　“苏丹师弟。” 　　一声俏丽的嗓音远远而来。 　　苏丹转过身，来者明艳动人的身姿映入眼帘。 　　“慕青师姐。” 　　是昨天带领他们这些外门弟子落脚的师姐，是一名内门弟子。 　　按理说，内门弟子比外门弟子高级一等，他们也不屑于与外门弟子接触，但这位慕青师姐却恰恰相反，对外门弟子很是照应，一点都没有内门弟子该有的架子。 　　所以，这位慕青师姐在那些外门弟子的眼里，是尊崇又仰慕。 　　所以，一来便受到慕青师姐格外照顾的苏丹，落在某些爱慕者眼中，便不可饶恕了。 　　模样长的好又怎样，还不是跟他们一样资质差劲，凭什么得到慕青师姐的另眼相待？ 　　心思很好猜，全都表现在脸上了啊。 　　告别慕青师姐，打算探一下路的苏丹，看着拦在他眼前的几个弟子，心下微微叹息。 　　“几位师兄，有事儿吗？” 　　紫竹萧悄悄滑出袖子。 　　…… 　　一曲迷魂，对修为低微的外门弟子还是很管用的。 　　迷迷糊糊的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仿佛全然忘记了最初的目的。 　　苏丹收起紫竹。 　　不得不说，确实比之前的碧玉萧好用太多了，心随意动，且威力更大。 　　苏丹注视着眼前一条青石小道，四周是参天大树，这里已经算是很偏僻了。 　　良久，苏丹看了眼天色，原路返回。 　　他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前脚刚走，一棵参天巨树之上，环剑而坐，闭目养神的白色身影，静悄悄地睁开了眼。 　　苏丹回到住所，是一间单独的小院，接下来两天按部就班，有空便探探路，遇到来找茬的弟子，便送他们一曲迷魂。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周围好像有人注视着他的样子，仔细探寻却又一无所获。 　　是他多心了？ 　　顶着莫名的怪异感，直到第三天来临，苏丹又一次见到了无琅。 　　对方扔给他一块玉牌，入手温润。 　　“这是……” 　　“藏经阁的通行牌，有了这个，即使是外门弟子也能够进入。” 　　他冷着一张脸，丢玉牌的动作就仿佛扔掉一件嫌弃的东西。 　　“赶紧完成你的任务，不要在这里碍着我。” 　　苏丹不客气地将玉牌收起，微微点头。 　　“那便多谢阁下了。” 　　对方冷哼了一声，便径直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 　　突然的声音让无琅顿住脚步，没回头，就听身后传来清淡的嗓音： 　　“阁下的任务……真不需要我帮忙吗？” 　　无琅微侧过身子，“你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 　　“不知道。” 　　“哼，不知道还说什么帮忙不帮忙，就你这点微薄的能力，你觉得你又能帮到我什么？” 　　他眼尾浮上嘲弄的神色，仿佛很不屑似的。 　　果然，对这小鬼就不应该太仁慈了。 　　苏丹微蹙眉，然神色仍旧淡若自如。 　　“既然如此，那阁下请便。” 　　无琅微微一顿，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像是有些懊恼，只是未等他做些什么，说完这句话的苏丹便仿佛视若无物地离开了。 　　无琅看着那越行越远的清淡身影，只有紧紧拧起的眉头，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烦躁感。 　　正如，明明他很瞧不起这个失败品，却说出了“我可以帮你”这种想都不可能的话，并且，竟还付诸了行动…… 　　这厢，苏丹是不知道无琅小朋友心里的纠结，有了通行玉牌的行动便好多了。 　　趁着没事做的空隙，苏丹找到了慕青师姐，然后在周围一众仿佛要射死人的目光中，借了慕青师姐的一只载人白鹤。 　　对于这位好看的师弟，慕青师姐自然是满口答应，出于关怀之意，还问了苏丹要去哪里，还需不需要帮忙等等。 　　苏丹牵着人高的乖巧白鹤，婉拒了热情的慕青师姐。 　　藏经阁并不在他所待的外门，而是内门的某一座山峰之中，为了任务他也是做足了准备的，以为这几天的探路只是随便走一走吗？ 　　抚摸了一下白鹤温顺垂下的脑袋，苏丹翻身踏上背部，触动阵法，一层透明的屏障笼罩，隔绝了高空飞行带来的劲风，可谓非常人性化的设计了。 　　体验了一把白鹤载人的刺激感，到在另一个峰头降落，索性他并不是真的恐高。 　　将白鹤交由藏经阁外的弟子照看，苏丹出示通行玉牌，顺利的进入到藏经阁之中。 　　第一眼并非预想中的一排排书架，而是仿佛一间茶室，不大，只有两个蒲团与一个矮几，茶壶冒出徐徐雾气，一股茶香弥漫。 　　一位老者盘腿坐在其中的蒲团之一，端着茶杯，听到声响，只是掀起眼皮看了苏丹一眼。 　　“五层之下可入。” 　　前面的门扉应声而开。 　　“多谢前辈。” 　　苏丹微微点头，抬脚迈入其中。 　　清幽的茶室静谧无声，老者慢悠悠地斟了口茶，眼皮再次掀起，倒映出一道白色身影。 　　门扉无声打开。 　　就在白色身影迈步进入之时，空中悠悠响起了老者的声音，仿若叹息。 　　“还是前面那位小友懂礼貌啊。” 　　那道白色身影微顿，微侧过身，平淡无波的眼神掠过老者，却是头也不回地走进门内。 　　独留茶室中，老者无奈地摇头。 　　…… 　　一迈一个世界，绕是苏丹也不禁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住，一排排古朴的书架拔地而起，高度几可入云，而这仅仅只是第一层而已。 　　“……” 　　那么，这要寻找到什么时候？ 　　藏经阁内设有禁武的阵法，修为也被压制到最低，所以想看上面够不到的书籍，只得自己爬木梯上去。 　　玉石的地面光可鉴人，身着九天宗服饰的弟子来来往往，但脚踩在地上却毫无声响，仿佛被吸收了般。 　　苏丹转身上了第二层，同样的也是人很多，接着往第三层走去。 　　一眼扫过，人数明显减少，大概只有二十几个人，然苏丹脚步未停，继续往上。 　　第四层。 　　他猜天偃残卷应该不是什么烂大街的货色，层数越高，代表其中的书籍技法也就越是珍贵。 　　由上往下，一层层排除，尽快找到的几率也大些。况且，还要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 　　苏丹微微仰起头，漆黑的眼眸倒映着顶部复杂的图案。 　　……上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层呢，若是在之下并未寻找到目标的话。 　　苏丹沿着第一排书架行走，指尖掠过一个个暗格，触动法阵，清幽的空中缓缓凝聚出金色的细丝，构成一个个暗格中书籍或技法的名字。 　　两秒，又缓缓消散于空气之中。 　　苏丹步伐未止。 　　第四层的人数很少，少到只有两个，包括他在内的二人。 　　步伐不自觉中停住，苏丹抬起眼睑，一道身影映入漆黑的眼眸。 　　一袭雪白的衣袍，环剑倚靠在书架之上，头微微垂下，闭着眼，眉骨间仿若暗藏冰雪。 　　“就是你，一直在跟着我？” 　　游荡在周身的气息几近于无，就仿佛只是一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靠在那儿。 　　但，无论是目前身处的环境，还是…… 　　就在苏丹的注视中，那人缓缓睁开了眼，眼神斜过来的一瞬间，苏丹险些没握住紫竹。 　　他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偶师—— 　　相似的眼形，同样黑色而深沉的瞳孔。 　　不过，眼前这位与那个男人还是有着显著区别的，首先模样长相并不相同，剑眉星目。 　　而且，在那双沉静的眼眸中，并没有偶师的诡谲与邪气。 　　苏丹只当刚才的事是错觉，只怪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虽然只见了一面。 　　但与前两个世界相比，似乎不是一个等级上的，显然更棘手。 　　“你并不是我的对手。” 　　滑出从衣袖的一抹紫色，同样落入那双睁开的眼眸。 　　他微微抬起眼，立直了身子，说道。 第45章 人偶6 　　“你并不是我的对手。” 　　他说。 　　看着苏丹, 一双平静的眼仿佛洞悉了一切。然后视线一偏, 落在苏丹不自觉滑出袖子的紫竹, 眉骨稍稍拧起。 　　“邪术？” 　　既然被发现了, 苏丹干脆将紫竹握在手里，纤长又白皙的五指缓缓张开，细细抚摸过紫竹光滑而温润的表面。 　　“阁下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这几天, 是不是你一直在暗中跟在我？ 　　“若我说是，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剑圣，莫渊阁下，居然也会偷窥别人罢了。” 　　九天宗万年历史以来，最为天资纵横的弟子，修炼无情剑道，就仿佛是为剑而生的天才。 　　按照目前苏丹在九天宗内的身份, 估计得叫对方一声师叔祖。 　　“……莫要误入歧途。” 　　平淡的眼神自苏丹抚摸紫竹萧的五指上移, 落在那张清丽脱俗的面容。 　　两人此刻的神情有些相似，一样的淡然，仿佛毫不在意。 　　只是，莫渊是沉淀着无数年的剑意，积累而成的一双透彻的眼。 　　而苏丹，只是单纯的漆黑，没有情绪, 就好似一面镜子, 仿若琉璃的表面之下, 是空洞的，一切皆无。 　　“阁下跟了我这些天，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他的行动并没有掩饰，被对方看出来也是理所应当，谁知道会有人那么无聊，接连几天就为了观察他呢？ 　　所以，他进入九天宗必有所图这件事儿，在对方眼里已经彻底暴露无遗了吧。 　　那么，从他顺利进入藏经阁，却无人出来阻挠，且没人将他作为恶人缉拿起来，是觉得他还未做出恶事，还是目前只有眼前这位知晓而已？ 　　“入了九天宗，便是宗门的弟子。” 　　就此收手，改邪归正，便既往不咎——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苏丹神色未变，依然淡若。 　　“若我说不，又如何？” 　　隐约耳熟的一句话，似乎正对应他前面那句，不过莫渊估计是料不到苏丹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眉头微微皱起，为苏丹的顽固不化，却不知道为什么，竟没有继续劝说下去，或是直截了当将苏丹当场控制住。 　　他的视线从苏丹身上移开，缓缓掠过周围的书架暗格。 　　“你在寻找什么？” 　　苏丹有些惊讶对方的变化，这是……不追究自己责任的意思了？ 　　而未待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前面再次传来令他更加惊讶的声音。 　　“或许，我能帮到你。” 　　什么意思？ 　　是字面上的意思吗？ 　　苏丹此刻有点懵逼。 　　本以为事情暴露的他在被对方揭穿之后，最好的结果估计是被逐出九天宗，他还在想之后的任务该如何完成，结果…… 　　“阁下说笑了，我并未寻找什么。” 　　手指依然搭在紫竹萧上，神秘的暗纹似乎在泛着微光，他并没有放松警惕。 　　空气安静而清幽。 　　好一会儿，对面的白衣剑客忽然间动了，他迈开脚，缓缓走过来。 　　那毫无敌意的姿态让苏丹没有动作，只是悄悄握紧了手中的紫竹。 　　衣袂飘飘，他与他擦肩而过。 　　“若有困惑，可以来问我。” 　　苏丹转过身，眼中只有渐渐消失在第四层的白色身影。 　　他走了。 　　苏丹微微蹙眉。 　　跟踪了他几天，又暴露身影，知晓他的目的，却非但没有将他驱除，反而选择了包庇？ 　　什么鬼？ 　　听说对方痴迷剑道，故而在九天宗的存在感并不强，只知道这位师叔终年不见人影，为人又冷漠，很难相处。 　　是个只可远观仰慕，而不可轻易靠近的存在。 　　有很多疑点，总该不会是对方一眼看他骨骼惊奇，是个修炼无情剑道的好苗子，暗中观察了几天觉得更甚，所以……呵呵。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好伐。 　　被人这么一打扰，苏丹暂时也没了从茫茫书海中，找寻不清楚藏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天偃残卷的心思。 　　一眼扫过那些古朴的书架，苏丹干脆席地而坐，随手从旁边的暗格中抽出一个卷轴。 　　展开。 　　居然是一幅画。 　　大概两三秒后，苏丹镇定自若的将画合上。 　　耳尖微红。 　　卧槽，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弟子将春.宫.图放这儿的？！ 　　…… 　　太阳西斜，橘红色的云朵开始在天际大片覆盖，夕阳穿透白雾渺茫的山峰，轻轻落在碧瓦飞檐的沉古建筑。 　　苏丹踏着这夕阳走出了藏经阁。 　　“多谢师兄。” 　　苏丹对帮忙照看白鹤的弟子点头致谢。 　　那弟子连连摆手，直言不客气。 　　清淡颀长的身影立于白鹤之上，双翼一展，飞向了天空。 　　那名弟子收回逐渐远去的视线，心下微微感慨，也不知是哪位长老新收的徒弟，真当风姿卓然。 　　压根没往外门弟子的方向去想，只怪苏丹目前的壳子太好看了？ 　　……罪过罪过。 　　回到外门，苏丹首先将白鹤送还给了慕青师姐，并再次婉拒了对方热情的招待。 　　然后回到自己的小院。 　　夜晚，微风习习。 　　苏丹躺在简单铺就的床上。 　　实际上人偶并不需要睡觉，没有困觉，不过若是特意去睡，也能睡着，有点像是闭目养神，丝毫的风吹草动也能醒来。 　　黑暗中，苏丹缓缓睁开眼。 　　起身，下床，幽幽亮起的烛光映出室内简单陈设的轮廓。 　　紫竹悄悄从袖中滑出。 　　有人。 　　且来者不善，那股刻意散出的浓烈的恶意。 　　苏丹仔细想了想，貌似在九天宗内他似乎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吧？ 　　排除慕青师姐的仰慕者。 　　烛光摇曳，安静地燃烧，一滴烛液静悄悄滑落，倒映出室内一袭青衣的颀长身影。 　　时间一点点流逝。 　　似乎在比谁更有耐性。 　　不过，对方一直不离去，且明目张胆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苏丹也没兴趣陪对方继续玩下去。 　　“不出来吗？” 　　清淡的嗓音缓缓响起，率先打破静寂的氛围。 　　忽然，一阵风自窗外吹拂进室内，烛火摇晃了几下，突然熄灭。 　　清冷的月光倾洒，瞬间暗下的视角隐约捕抓到一抹飞速掠过的影子，苏丹立刻离开原地。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侧脸擦过，一丝冰凉的气息。 　　苏丹退到一旁的同时，迅速抬起紫竹抵在唇边，似有若无的箫声响起，幻境迅速构成，他的身影被逐渐抹去。 　　在这个幻境里，不该有他的存在。 　　然而下一瞬间，一条手臂忽然横空穿过，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指尖倏地一抖，破碎的萧音造就构成的幻境在刹那间坍塌，室内瞬间恢复黑暗。 　　苏丹的反应也很快，在被对方抓住手腕的瞬间，果断放弃构建幻境，被抓的手腕一翻，反向挣脱开控制。 　　只是未等他拉开距离，另一手臂袭来，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的行动。 　　苏丹被猝不及防的一扯，身体顿时失衡往后踉跄了几步。 　　后背撞上一堵肉墙。 　　“别动。” 　　低沉的，隐约有些耳熟的嗓音，在苏丹耳畔响起。 　　实力不在同一个层次上。 　　苏丹唯一所依仗的能力，不过是幻觉罢了，然现在武器被控制，身体也被禁锢。 　　他早该知道的，若对上厉害的强者，自己毫无胜算。 　　连逃都逃不掉。 　　苏丹缓缓舒出一口气，身体一动不动，也没有要挣扎的意思了。 　　待平静下来，才感觉身后抵着的‘肉墙’，那炙热的温度隔着几层布料都能清晰可辨。 　　以及，一下又一下，强而有力的跳动着的心脏。 　　那是人偶所不具备的。 　　“你……” 　　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也不清楚对方的来意，此刻又受制于人，苏丹理所当然要开口。 　　只是，他话音刚出口，一只手忽然从颈侧探过，拂开肩膀垂落的乌黑发丝，捏住了他的下巴。 　　！ 　　温热，浑厚，指腹上有薄薄的茧子，这是一只常年握剑的手。 　　苏丹看不到对方的面容，却有种莫名怪异的熟悉感。 　　……是谁？ 　　“你们接触过了吧。” 　　低沉的嗓音拂过耳畔，黑暗中，苏丹的眼眸微微睁大了一瞬。 　　尔后，恢复如常。 　　清淡悦耳的嗓音，在室内缓缓流淌而出，他平淡地说： 　　“莫渊……阁下……” 　　那熟悉的声音，用剑。 　　深夜偷袭，释放恶意，又禁锢着他的男人，竟然是——莫渊！ 　　那么，白日他在藏经阁里说的，以及他的态度，都是……假的？ 　　“呵。”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像是从喉咙中溢出的一声冷笑。 　　与白日里苏丹所见到的那位光风霁月的白衣剑客，完全不同。 　　猜错了？ 　　捏着下巴的手一用力，苏丹便被迫抬起了头，姿势别扭而僵硬。 　　两人大概身高相仿，苏丹感觉对方似乎将脑袋抵在了他的肩膀上，整个人像是要将他拥入怀里。 　　“我确实是你口中的那位……‘莫渊阁下’。” 　　耳熟的声音确实跟莫渊很像，话里却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深长，像讽刺，又像别的。 　　孤傲剑圣的人设崩坏了啊喂！ 　　但，这是怎么回事？ 　　苏丹有些迷糊了。 　　“不过……” 　　他低沉地说着。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呼吸拂过脸颊，与苏丹的气息交融，空气清幽静谧，有种莫名的暧昧。 　　他的嗓音越来越低。 　　“你可以叫我……” 第46章 人偶7 　　“你可以叫我……” 　　他的嗓音越来越低。 　　什么？ 　　苏丹有些没听清楚。 　　只是下巴被钳制, 无法转头, 身体亦动弹不得。 　　窗外的月光倾斜, 洒落在两人背上, 在身前的地面形成两道重叠在一起的影子。 　　苏丹转动眼珠，只看得到对方漆黑的头顶，然声音是熟悉的, 是剑圣莫渊的声音。 　　而他也没否认。 　　是真话？ 　　还是假话？ 　　苏丹缓缓眨了眨眼，未言，身后的男人却忽然间松开了他的禁锢。 　　后退。 　　苏丹转过身，终于正面面对这个偷袭者。 　　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身上，从脖子到胸膛仿佛切割成光与暗两部分，下身暴露在月色之中，是一袭白衣飘然。 　　而脸庞则藏在暗影里，模糊的隐约熟悉的轮廓。 　　是莫渊。 　　然而, 那道落在苏丹身上的眼神, 却是诡秘的，深邃而幽远，仿佛充满了恶意。 　　这一点，又与光风霁月的剑圣截然相反，可以说是背道而驰了。 　　怎么看，都是除去外形，剩余的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苏丹倒没听说, 剑圣莫渊的修行出过什么岔子, 从而产生心魔之类。 　　还有一点不太对劲, 却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苏丹仔细观察着对面之人，然后恍然。 　　剑。 　　那把从不离身的剑，剑圣莫渊的剑，竟然没有带在身上。 　　“看清楚了吗？” 　　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他勾起唇，眼神仿佛恶意满满的。 　　苏丹沉默了一下，开口，声音清淡而悦耳。 　　“你不是莫渊。” 　　对方微微挑起眉，似饶有兴味的。 　　“你能这么认为，很好。” 　　他偏过身子，让整个人暴露在月下，背对着苏丹，也不怕他会偷袭。 　　好一会儿，他才微侧过脸，那双深邃而黑暗的眼眸，将一袭青衣的颀长身影，完全笼罩。 　　被他这么注视着，苏丹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所幸他很快又偏移了视线。 　　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好好利用他吧。” 　　月光洒落，空气清幽而静谧，只剩下一个苏丹立在房间中央。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但苏丹知道，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有一个人，深夜偷袭，那声音，那模样，长得跟剑圣莫渊一毛一样，但他们是‘两个人’。 　　苏丹重新躺在床上，睁着眼。 　　……好好利用他？ 　　利用谁？ 　　剑圣莫渊吗？ 　　苏丹闭上了眼眸。 　　…… 　　昔日。 　　这两天并没有事儿干，算是休息，对外门弟子而言，也可利用休息日寻找些机缘。 　　比如替内门弟子跑跑腿，传传信之类，都是能够获得报酬的。 　　而苏丹呢，自昨日见识过藏经阁的庞大，无异于大海捞针的行为后，他便怠慢下来了。 　　所以，今早一觉睡到自然醒。 　　推开门，高悬的太阳，似乎都在嘲笑他的懒床。 　　苏丹无动于衷。 　　然而，忽然砰的一声响！ 　　小院外的门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下子被人由外踹开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大开的门口。 　　那双锐利略带傲慢的眼眸，冰冷又有些稚气未脱的脸庞，身段修长挺拔，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纪。 　　是无琅。 　　等了一早上都不见人影的他，终于亲自找上门来了。 　　具体地址由路过的慕青师姐热情提供。 　　“你是苏丹师弟的朋友？” 　　“你是来找苏丹师弟的吗？” 　　“苏丹师弟的院子在xxxxxx” 　　所谓成也慕青师姐，败也慕青师姐，古人云诚不欺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远远看见苏丹，犀利的眼眸顿时一凛，迈开腿，气势汹汹的走进院子。 　　人未言，声先夺。 　　然而，随着距离逐渐的拉近，无琅的眉宇却是不自觉地皱起。 　　直到来到苏丹面前，视线已经牢牢锁定他的脸庞……往下一点的唇？或者下巴？ 　　“怎么弄的？” 　　无琅眉头紧紧拧起，望着那两道明显的瘀痕，印在雪白的肌肤上，分外刺眼。 　　嗯？ 　　苏丹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沿着对方的视线……自己的下巴？ 　　他不禁抬起手，想要抚摸一下自己的下巴究竟有何问题，却在手指即将触碰到的前一刻，忽然被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对方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就这么拉着他的手腕，三两步进了屋内。 　　路过一枚铜镜，苏丹侧过头，铜镜中映出他被无琅拉扯而过的身影，虽然不甚清晰，却还是看到了他的脸庞的下巴上，两抹显眼的痕迹。 　　眼前忽然掠过昨夜的情景，疑是剑圣莫渊的男人，从身后捏住他下巴被迫抬起的别扭而又僵硬的画面。 　　……这么脆弱？ 　　苏丹以为上次被无琅按住肩膀造成的一片瘀痕只是意外，没想到……这副躯壳也太脆弱了吧！ 　　好吧，他是失败品，不能要求太高。 　　无琅将人拉进屋内，便松开了手，毫无不请自来的客人意识，如入无人之境开始四处翻箱倒柜。 　　找了一遍没找到想要的物品，他皱眉转身，面对立在房间中央的清淡身影。 　　“你的药膏呢？” 　　语气更是理所当然，毫不客气。 　　苏丹扫过周围被弄乱的东西，完全不复一秒前的井井有条、整齐有序。 　　他的眉梢也微微蹙起。 　　“什么药膏？” 　　他自然知道他说的药膏是什么，那是一种神奇的东西，人偶专用，修复表面破损的伤口。 　　当然，如果伤口很大，就需要偶师动手缝合了，或者干脆换一张皮。 　　“啧。” 　　看着苏丹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丝愚蠢，就像看傻子似的，仿佛在无琅的眼里，苏丹已经从没用的废品，成功升级成没用又傻的废品了。 　　出门在外，竟然连人偶最重要的药膏都不准备，不是傻是什么？ 　　无琅没注意到他嫌弃的语气中，暗藏的一丝无奈，走向苏丹，同时手探入怀里。 　　来到苏丹面前时，手里多了一个古朴的小盒子。 　　打开，一团青色的膏状液体，无味。 　　跟上次偶师给苏丹用的，倒完全不同。 　　苏丹没阻止对方的动作，沾了青色药膏的手指涂抹在雪白下巴上的瘀痕。 　　药膏渐渐渗透，然而，瘀痕仍在。 　　无琅又啧了一声，像是有些不爽，他又换了另一个小盒子。 　　黑色的药膏，能修复任何人偶，一种更加珍贵的药膏。 　　然而，瘀痕仍在。 　　“怎么会。” 　　无琅看着手里的药膏，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越皱越紧。 　　眼看着小鬼几乎要暴走的模样，苏丹终于收敛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缓步走到床边，打开里面的暗格，三个精致的瓶子静静躺在其中。 　　是上次那位偶师给的，与紫竹萧一起。 　　纤细的手指捏起其中一瓶，苏丹在铜镜前坐下，拔开木塞，一缕清幽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随着蘸染上白色药膏的指尖，缓缓涂抹在下巴上瘀痕，冰凉的触感渐渐化为暖流。 　　涂完下巴，苏丹又将袖子拉起。 　　果然。 　　手腕上也是一片触目心惊的痕迹。 　　完事后，苏丹又将衣物解开，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被磕碰到的。 　　柔软的青衣在眼前无声滑落，紧接着是雪白的里衣…… 　　无琅只是盯着那圆润白皙的肩头，他想起了之前在普通人城镇的那一次，与从宫殿走出擦肩而过的那一缕与现在相似的气息。 　　眼眸微微变换了一瞬，他沉默不语。 　　真没用。 　　他暗自嘀咕。 　　步伐却自动上前，拿过了苏丹手中的药膏。 　　苏丹倒没想后背居然也被磕碰到了，也许是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 　　苏丹放松身体，温热的药膏似乎对人偶的躯体很有效，融入四肢百骸的暖流让他感到特别舒适。 　　只是，抹药的时间似乎长了点？有那么多磕碰的痕迹吗？ 　　苏丹疑惑着，缓缓开口： 　　“……可以了吗？” 　　触碰背脊的手指一顿，然后挪开，苏丹将散开的衣服重新穿上。 　　转过身，便看到无琅仿佛不在状态的神情。 　　这可是很少见呢。 　　苏丹走出屋子，来到外边的小院，身后自发跟着一只无琅。 　　苏丹在小院外的石桌边坐下，对面坐下一只无琅。 　　竟意外的乖巧。 　　“阁下找我何事？” 　　仿佛在一瞬间回神，无琅抬头看了眼苏丹，神色恢复如常。 　　“找到了吗？” 　　他问。 　　原来是来打探任务进展的，介于对方帮忙找来的通行玉牌，苏丹如实回答。 　　“还未找到。” 　　无琅微皱眉，似乎想要嘲讽什么却又生生忍住了。 　　“没有？” 　　“暂时需要点时间。” 　　“多久？” 　　“说不准。” 　　“很难吗？” 　　“还好。” 　　“我说过。”无琅看着对面清丽的身影，接着道：“我可以帮你。” 　　苏丹微顿，点头致谢。 　　“阁下赠予的玉牌，很方便。” 　　“我的意思是，其他方面，我亦可帮你。” 　　苏丹有些惊讶地抬眸，微微迟疑。 　　“这会不会很麻烦……” 　　“不麻烦。” 　　“……还是不必了，多谢无琅阁下的相助。况且，阁下也有自己的任务，不敢耽搁。” 　　无琅微微一梗，似乎没想自己都这么说了，对方居然不领情。 　　他冷哼了一声，站起身。 　　“既然如此，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完，拂袖离去。 　　小院外的木门，发出砰的一声响，天可怜见的，再次遭受了一次某人偶的无情蹂躏。 　　苏丹慢悠悠地收回视线。 　　剑圣莫渊，从辈分上是九天宗门派宗主的师弟，其地位更不必多说了。 　　无琅，新入宗门的弟子，资质不上不下，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的藏经阁的通行玉牌，但终究能力有限。 　　而两者之间，谁的诺言更有分量？ 　　谁在九天宗内的权力更高？ 　　一目了然。 　　苏丹之所以拒绝无琅，也是经过一番思考的好伐。 　　况且…… 　　‘……好好利用他吧。’ 第47章 人偶8 　　虽说已经决定好了人选, 但一连好些天, 苏丹都在摸鱼中度过。 　　周围并没有被人监视跟踪的感觉, 是那位白衣剑圣对他全然的放下心了？ 　　说是有困难找他, 所以这也是放任与信任了？ 　　但摆在眼前，有一个很重要的疑点。 　　他，这么做的理由, 是什么？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况且还是一个心怀不轨潜入九天宗的，明显修炼邪术的。 　　既既往不咎，还打算施以援手。 　　太可疑了。 　　不过，对方给出的承诺也很令人心动啊。 　　苏丹暂且按兵不动，虽然每天无事都会到藏经阁报道，却一次都没有主动要找剑圣阁下帮忙的意思。 　　哦, 对了。 　　在那间藏经阁下的茶室, 除了那位老前辈外，另一个蒲团之上，坐下了某一位白衣剑客。 　　每次进入藏经阁，苏丹必会一眼见到对方，抱着剑，垂眼闭目，身前矮几上斟满的茶香弥漫, 却从未见他动过。 　　听到入门的声响, 他抬起眼睑, 看见是苏丹，便一路目送苏丹到他跨入另一扇门。 　　看见是别的弟子，睁开的眼眸又重新闭合上，似乎多看一眼都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先不论别的弟子见到大名鼎鼎的剑圣师叔或师叔祖出现在这里，所造成的轰动，坐在他对面的老者，几乎都要忍不住嘴角抽搐。 　　要不要对比这么明显啊？ 　　绝逼是看上那位小友了吧？ 　　就连门派宗主都被惊动了，一向沉默寡言痴迷练剑的师弟，居然会抛弃修炼的时间，一连好些天都出现在藏经阁？！ 　　宗主急匆匆赶来，在茶室里待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师兄弟二人聊了什么，半柱香后，悠悠然地离去了。 　　老者目送宗主离开，返身回到茶室，一眼见到如泰山不动地坐在原位上的白衣剑圣。 　　他有些好奇地问：“你与宗主说了什么？” 　　白衣剑圣微抬眸，斜了他一眼，复而又重新闭上，没有人注意到他眸底深处一闪即逝的暗芒。 　　“……”得，看来他也沦落到与那些可怜弟子一样的地位了。 　　这么想着，老者却是笑盈盈的，同样回了白衣剑客一眼，虽然闭上眼的白衣剑客，并没有也不屑于看见。 　　…… 　　这边，苏丹踏上藏经阁第四层。 　　是的，这么多天他连一层的藏书都没排除掉，当然，这也有他不务正业的偷懒因素存在。 　　再说，这里的书也蛮有趣的，好吧，对于他这个异世界来客而言。 　　苏丹寻了个位置坐下，抽出自己感兴趣的书籍，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安静的空气，清幽而静谧。 　　哒哒哒 　　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目标很明确。 　　果然在他面前停止，苏丹头也未抬。 　　“有事儿吗，莫渊阁下？” 　　静谧的空气没有回声，苏丹也不以为然，直到一道影子落下。 　　苏丹抬起了眼。 　　一袭白衣，剑眉星目，是剑圣莫渊。 　　然而，苏丹一瞬间微蹙起眉。 　　“你不是莫渊。” 　　来者弯起嘴角，那冷峻的面容瞬间变得诡秘莫测起来，危险。 　　又有点熟悉。 　　“看来你没忘记那晚的事儿，很好。” 　　苏丹站起身，将手中的书籍放回原位，然后转身，定定看着对面属于剑圣莫渊的面容。 　　“易容？” 　　如果那晚还尚且不确定，那么现在则九分肯定了。 　　这个人，披着剑圣莫渊的外皮，对他进行了意味不明的偷袭。 　　“莫渊”又笑了一下，漆黑的瞳孔幽暗而深邃，仿佛折射不出光芒。 　　他忽地靠近过来，那张与剑圣莫渊一模一样的脸庞，与苏丹靠的极近，太近了。 　　“那你要不要亲自验证一下？” 　　在苏丹微怔中，他持起苏丹的手指，缓缓移到自己的脸。 　　只一瞬间，苏丹便猛地抽回了手。 　　后退两步。 　　“莫渊”唇边的笑意却是越来越大，就连苏丹都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心情，很好，很好。 　　就好像，获得了什么称心如意的宝贝。 　　苏丹蹙眉，又不自觉地离远了一点。 　　“我不管你是莫渊，或不是莫渊，接近我的理由……” 　　“哈。” 　　突兀的笑声打断了苏丹的声音，却见前面未怎么动过的身影，忽然一晃，再次出现在了苏丹眼前。 　　带着些微薄茧的指腹轻轻挑起他的下颚，抚摸他的侧脸，而他一动不能动。 　　呼吸喷洒在脸颊，及其暧昧的距离。 　　“没看出来吗，我在帮你呀，没有理由哦。” 　　眼眸弯起，似乎连那双诡谲深邃的黑眸，都透着愉悦的笑意。 　　此时僵硬着身体的苏丹，感受那流连在皮肤表面的手指，竟然带起来酥酥麻麻的异样感。 　　有点不对劲。 　　他是失败品，五感并不像其他人偶那么接近于人类，在寒冷的天气，他也不过是感觉到微微凉而已。 　　在普通人城镇那次，无琅狠狠扣住他的肩膀，亦没有任何疼痛感。 　　晃神间，有什么温热的物体轻轻抵在自己额头，回过神，便瞬间对上了“莫渊”的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苏丹恍惚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一片漆黑的牢笼中，往前一步，便是深渊。 　　被锁定，被禁锢，永远无法逃脱。 　　直到那双眼睛缓缓眨了一下，低沉地语调缓缓流淌而出。 　　“……你在想什么？” 　　苏丹像是突然惊醒，不知怎么爆发的力量竟让他一下子挣脱了对方的限制。 　　步履蹒跚地往后退去，背后撞上结实的书架。 　　苏丹面色冷凝，在心里呼唤系统，然而系统却像是短路了般，没有任何回应。 　　苏丹想到无偶城内的那位偶师——他在这个世界需要逃脱变态，再看眼前披着剑圣莫渊的面容的男人。 　　两者的外形并没有相似之处。 　　那么，究竟是他杀死了剑圣莫渊，制成人偶取而代之。 　　还是，“莫渊”其实就是偶师？ 　　或者，精神分裂？ 　　苏丹感觉自己脑袋要开始疼了。 　　空气一时间寂静无声。 　　好一会儿，苏丹缓缓开口：“你与莫渊……是同一个人？” 　　“莫渊”只是淡笑不语。 　　苏丹又仿佛喃喃道：“那你是……”偶师？ 　　有点牵强，况且他也不太确定眼前这个“莫渊”是不是偶师，但目前得知的消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确实是莫渊，不过是剑圣莫渊分裂出来的另一面，大概可以这么理解？ 　　苏丹想起那晚，对方似乎告诉了他叫什么，只是当时并没往那方面考虑…… 　　emm这种关键时刻，系统居然不在线？！ 　　“莫渊”微微挑起眉，笑意不变，他低缓地说：“……是什么？” 　　仿佛有种在逗弄小宠物似的感觉。 　　苏丹莫名有种即使自己直接问出口，也不会得到答案的，甚至还会被对方挖坑的预感，所以他果断摇头。 　　该说什么？小动物的求生直觉？ 　　苏丹立直了身体，后背脱离刚才不小心靠上的书架，神色淡若游离。 　　“那么，阁下再次出现我面前，所谓何事？” 　　先无论对方是不是偶师，先挽回一点原身的形象再说。 　　然而，“莫渊”的笑意依旧，并没有因为苏丹的变化而动容，依然是保持在心情很好的状态。 　　也不知道他在莫名兴奋什么，苏丹默默收回斜过去的视线。 　　“何事？不，我只是怕你忘记了而已。” 　　“什么？”苏丹一时没反应过来。 　　“送上门来的……” 　　苏丹瞬间便明白他要说什么了，‘好好利用他’……不过。 　　“你知道他这么做的缘由？” 　　不然便不会这么说了，还再次提醒他什么怕你忘记了。 　　“莫渊”呵呵地笑了两下，眼神却深邃而诡谲，笑意未达眼底。 　　“当然。毕竟……我也是‘莫渊’啊。” 　　“理由是什么？” 　　那双眼眸斜了苏丹一眼，重新染上笑意。 　　“这就需要你自己去发现了，我的提示到此为止，不过……” 　　苏丹只觉得眼前一晃，熟悉的感觉，熟悉的触感……这人是有多喜欢摸他脸啊摔！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最完美的……” 　　叹息似的语气，未尽的言语，伴随着仿佛突然断电般，摔在他身上的身体。 　　苏丹被那体重压的顿时脚下一个踉跄，然后一脸懵地看着那张冷峻的面容，闭着眼，仿佛失去了知觉。 　　沉默片刻，苏丹只有将人拖到旁边的椅子上，摆好。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 　　苏丹在对面坐下，微微垂下眼睑，遮住其中的深思。 　　大概半刻钟，对面的白衣剑圣便醒过来了，睁眼的刹那，苏丹仿佛看见了一把利刃出鞘时反射的寒芒，锋利，又低沉而内敛。 　　果然是不一样的。 　　他想。 　　虽说先前已经肯定了这个猜测，而那位“莫渊”也亲口承认了，还是不及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白衣剑客在睁眼的瞬间皱起眉，手指搭上剑柄，身体也微微绷紧。 　　“你醒了。” 　　清淡悦耳的嗓音飘散在空气中，是熟悉的声音。 　　白衣剑客斜过眼眸，触及苏丹的时候身体缓缓放松了下来，手指离开剑鞘。 　　“我怎么了？” 　　他没问他怎么会在这里，说明在踏入藏经阁第四层的时候，还是剑圣莫渊。 　　“你突然昏迷了。” 　　并且，没有另一个“莫渊”的记忆。 　　苏丹脑海不禁掠过刚才与“莫渊”的对话，他知道眼前这位剑圣无故帮助自己的理由，是因为他拥有所有的记忆？ 　　苏丹看着对面的白衣剑客忽然间沉默下来，垂在膝上的指尖微动。 　　他仿佛不经意地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昏迷吗？” 　　白衣剑客依然沉默，好一会儿，才抬起眼，看着苏丹，缓缓地说： 　　“我……做了什么？”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看来，他是知道自己身上还存在着另一个人，只是在另一个“莫渊”出来时，他却是无法看见也无法知道，类似于被迫沉睡了的状态。 　　苏丹摇了摇头。 　　“你没有做什么，我发现你时你已经陷入昏迷了。” 　　苏丹没在同一个话题上纠结太久，转而道： 　　“阁下上次说的话，还算数吗？” 　　或许，我能帮你。 　　若有困惑，可以来问我。 　　白衣剑客点点头：“随时恭候。” 　　“那么，在开始之前，我能先问阁下一个问题吗？” 　　“说。” 　　“阁下身为九天宗的弟子，为何愿意帮助我这个，图谋不轨之人？” 　　一阵沉默。 　　“不愿说吗？” 　　五五开的投注，想对方一枚正直的好青年，虽然性子闷了点，冷淡了点，但直接问得到答案的几率还是蛮大的吧。 　　对方徐徐开口：“我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的相助，不过不是现在。” 　　他抬起眼，黑色的眼眸倒映着一抹清淡的身影。 　　“放心，不会令你为难。” 第48章 人偶9 　　“好。” 　　交易达成。 　　果然比起被人无缘无故的帮助, 还是这样更让人安心啊。 　　藏经阁内算是一个封闭式的空间, 没有门与窗户, 然而光源充裕, 照映室内宛如白昼般明亮。 　　在书架间的某一处角落，坐着两个人。 　　一白衣，一青衣, 悠然静谧。 　　“我需要得到［天偃残卷］。” 　　清淡的嗓音缓缓响起，又一道平淡的不同的声音紧随其后。 　　“天偃？” 　　“是的。” 　　空气静默了片刻，好一会儿才缓缓传出声音来。 　　“若我没记错，［天偃］是五百年前一位能人巧匠遗留下来的一部手札，两百年前那位前辈意外去世，留下的手札便被多人抢夺，直至今日，早已经不完整了。” 　　“你们九天宗内, 应该留有一份［天偃］的残卷吧？就在这藏经阁之中。” 　　苏丹如是说, 语气不疾不徐。 　　莫渊看了他一眼，复而垂下眼眸，如实道： 　　“我并不太清楚，但可以问问古老，他主要负责藏经阁内的事物。” 　　“古老？” 　　“便是进入藏经阁前每次都见到的那位前辈。” 　　“好。” 　　苏丹一拂衣袖打算起身，便听对面的白衣剑客徐徐道： 　　“这事儿由我来。” 　　动作一顿，苏丹立即便明白了其中的潜在意思。 　　古老地位较高, 不是他一个外门弟子可以说动的, 而且, 他的目的是要将［天偃残卷］拿走，你说古老肯不肯答应？ 　　当然，这并不单单只是肯与不肯的问题。 　　总之，无论莫渊怎么做，全权交给他就对了。 　　苏丹又缓缓坐下。 　　“是我着急了，考虑不周还望见谅。” 　　只见白衣剑客顿了顿，缓缓摇头。 　　“无事。” 　　…… 　　事实证明，有人替你干事是真的爽，苏丹倒也不用天天来藏经阁报道了。 　　虽然里面有些书确实很有趣，但一是现在他也用不着，比如一些修行的法术和技简之类，二是他也看不懂啊，其实这个才是最可悲的吧？ 　　无论如何，欣赏一下九天宗的风景也不错。 　　是的，苏丹又借了慕青师姐的白鹤，空闲之余到处飞，感觉完全放飞自我了呢。 　　这不，报应很快便降临了。 　　苏丹在某一座峰头降落，九天宗内峰头无数，也不知道这个峰头由哪位长老管辖，明明他已经挑了及其偏僻的位置降落，然而没走几步，便被匆匆跑来的几个弟子模样的人给包围了。 　　“你是外门弟子？” 　　这些人一脸惊奇，继而不屑加冷漠。 　　“外门弟子禁止入内你不知道吗？” 　　抱歉，真不知道。 　　然而没等苏丹说话，或许也不会听苏丹说话，他在这里没有发言权。 　　“将他打一顿扔出去吧，师傅最近在闭关，若是出来后听到被一个外门弟子闯峰这种事，那大师兄你……” 　　“对呀，师傅毫不容易将峰头交由大师兄你来管理，若是……” 　　“教训一顿就扔出去……” 　　这些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避及当事者——苏丹的耳目，又嚣张又狂妄。 　　看的苏丹都想要笑了。 　　“我说。” 　　微微提高的声线令那些越说越兴奋的弟子终于停下了话语，转过头，那映入眼帘的风姿卓越的面容，更令他们感到妒忌。 　　一个外门弟子竟长成这样…… 　　“若是被小师妹看见的话……” 　　这一句仿佛喃喃自语的话，终于让那个看起来是这群弟子口中的大师兄的青年，微微变了脸色。 　　这座峰头叫玉凌峰，由三长老灵道真人管辖，而这些弟子口中的小师妹，便是灵道真人的女儿，芳龄十五，自小聪明伶俐，是个美人胚子。 　　且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大师兄喜欢小师妹，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而且，小师妹曾言：她喜欢长得好看的！ 　　这不妥妥的颜控嘛，苏丹看了眼那个所谓的大师兄，算不上丑，五官蛮端正的，那就是人家小师妹的要求可能比较高一点了。 　　以及，他现在算是被无辜牵连吗？ 　　这么想着，苏丹默默掏出了紫竹萧，打算故技重施，送对方一曲迷魂。 　　只是苏丹似乎忘记了，之前对付的都是一些修为低微的外门弟子，作为灵道真人坐下的大弟子，自然是有几分实力的。 　　“嗡！” 　　一声剑吟穿耳，刹那间将因防备不及而陷入迷障的弟子唤醒过来。 　　“保持灵台清明！” 　　也没料到这个外门弟子竟然有几分本事而一时大意了，大师兄顿时恼怒，提剑便挥了过去！ 　　近战啊……作为一名远程输出的苏丹，在无法用幻觉干扰到对方的前提下，只能反向抹去自己的痕迹了。 　　“哼。” 　　大师兄冷哼了一声，仿佛不屑一顾。 　　剑上寒芒闪过，他目光顿时一凛，抬手就要往某个方向挥去—— 　　然而。 　　铛！ 　　一阵仿若金属的碰撞声响起。 　　却是一把不知从哪里来的刀刃，挡住了大师兄即将挥下的剑！ 　　震动的余波未平，来者反手一用力，一挑，有点像是四两拨千斤般，便推得大师兄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几步。 　　大师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 　　“无、琅！” 　　突然出现的，并且接下了大师兄一剑的人，竟然是无琅。 　　不过，无琅却是看也没看他一眼，反而是转眼观察身后渐渐现出身形的苏丹，发现并没有一丝伤痕后，才回过眼神。 　　心下不为人知的悄悄松了口气。 　　表面上，看着对面的大师兄冰冷高傲且不屑一顾，仿佛将方才对方看苏丹的眼神，全然且更甚地反馈给了对方。 　　大师兄的脸色顿时一阵青紫，气得提剑就砍了过去，似乎所有的新仇旧恨，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嗯？你问什么是旧恨？ 　　当初入门之时，无琅所在峰头，其实便是现在这座玉凌峰。 　　由于资质中等，一开始只是玉凌峰中众多弟子之一，没有什么突出之处。 　　后面无意中被灵道真人发现，便越来越受重视起来，在灵道真人闭关前，似乎还曾有过想要收他为徒的念头。 　　这件事，如何不能让大师兄气愤？！ 　　凭什么一个资质中等的小鬼，就能够得到师傅的重视？！ 　　嫉妒，是一种连圣人都无法避免的罪孽。 　　然后，在其他弟子眼中，便看到了如此不可思议的一幕。 　　本该是实力强大的大师兄，却被一个资质中等的，入门修行没多久的新人，给打趴下了。 　　三观震碎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震惊。 　　“带起他，滚！” 　　一声冷哼，惊醒了那些弟子，忙不迭地扶起地上皮青脸肿陷入昏迷的大师兄，飞快地跑走了。 　　空气渐渐平静下来。 　　场地上，只剩下被保护得好好的苏丹，以及，在刚才的战斗中被划出几道皮外伤的无琅。 　　一双犀利的眸，匆匆瞥了苏丹一眼。 　　“别以为我是特意来救你的，我只是路过！” 　　苏丹没说话，却是朝他靠近了几步。 　　像一只突然炸毛的小豹子，蹬蹬蹬地后退了几步。 　　“你干嘛？” 　　苏丹干脆原地站停，视线从他脸上流血的几道伤口划过。 　　“你的药膏。” 　　他只是平静地说，声音落在无琅的耳中，一如既往地清澈悦耳。 　　无琅却在关注另一件事，问他的药膏，是要帮他擦的意思？？？ 　　无琅不明白此刻心里的那种挠心挠肺的感觉是什么，表面上，他则是满眼嫌弃。 　　“我自己会涂。” 　　“那好。” 　　苏丹点点头，转身朝林子里的白鹤走去。 　　留在原地的无琅，则有点懵地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清淡背影，大概是不相信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走了。 　　好在不一会，苏丹便牵着白鹤回来了。 　　翻身，踏上白鹤的背部。 　　苏丹侧过头，便见下面似乎是傻傻地望着他的无琅。 　　“无论是路过也好，或者无意也罢，还是要多谢无琅阁下的出手相助。” 　　话落，白鹤亮翅一展，飞向了天空。 第49章 人偶10 　　就在苏丹和莫渊达成交易的半个月后, 踏入藏经阁, 已经有人在这里等着他了。 　　一袭白衣, 盘腿坐在蒲团之上，抱着剑。 　　苏丹环顾一圈，并没有看到古老，往里走了几步, 他在白衣剑客对面的位置落座。 　　听到声响，莫渊缓缓睁开了眼。 　　“如何？” 　　苏丹问。 　　白衣剑客微抬下颚，示意两人之间的矮几。 　　上面并没有茶香弥漫, 只摆放着一个古朴的木盒。 　　苏丹伸出手指, 打开, 只见一本残缺的书籍静静躺在木盒里面，纸边泛黄。 　　“这就是［天偃］？” 　　意外的非常普通的模样。 　　苏丹拿出来翻了翻, 没看懂。 　　“好的。” 　　木盒重新合上，苏丹看向对面的白衣剑客, 正襟危坐。 　　“你的需求是什么？” 　　空气寂静无声，苏丹看到对面之人眉头微微皱起, 眉宇间隐约透出凝重。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说： 　　“无偶城……在哪？” 　　一个沉重的开头。 　　…… 　　日落西山, 苏丹踏着橘红色的夕阳, 走出了藏经阁。 　　站在外面的平地上, 忽然侧过身, 回头望了一眼, 沐浴在夕阳下陈古的建筑。 　　先前的一切猜疑，全部被推翻了。 　　什么精神分裂，其实都只是猜想，并没有真实依据可言。 　　莫渊说了一件以前发生的事件，其中就涉及到了无偶城的主人，也就是制造出原身的那位诡谲莫测的偶师。 　　偶师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时间，是十年前，那时候的偶师刚刚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袭黑袍，遮住面容，游走在边沿地带，亦正亦邪，对于他的评价，并没有现在那么糟糕，只道他很神秘。 　　直到，被人目睹了人偶的制造过程。 　　惨白的人骨，附上鲜血淋漓的人皮，人偶诞生了。它在偶师的操控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满身血污，跪在偶师面前。 　　人偶开了口，它说：主人。 　　黑暗的边沿地带，暴力，血腥，残酷，这里最不缺少的，便是死人和尸体。 　　“一直到五年前，那是一整座城池，数万人口，一夕之间，全部化作亡灵。” 　　“是的，那都是偶师做的。后来我们查到，他或许与那座城有些渊源，却也改变不了，他屠杀整座城池的事实，其中更有许多无辜的平民百姓。” 　　那事件发生后震惊了全世界，就连百年前魔道盛行的年代，都不敢这么干。 　　当即，所有的修真门派中，代表最强大的［九天宗］，立即派出了弟子，前往调查。 　　当时，莫渊作为一项历练任务，也一同前往，却不是主事的长老。 　　然后，一行二十几名弟子，包括主事长老在内，全部阵亡。 　　“那你是怎么回事？” 　　苏丹问，联想到刚才他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句话。 　　白衣剑客摇了摇头。 　　“原因未明，不过失去意识的情况不多，而且并未造成什么不妙的状况。” 　　只是，这短短的一个月内，却是接连发生了两次突然失去意识的情况。 　　“只要我提供无偶城的方位吗？” 　　“是。” 　　“为什么选择我？” 　　又为什么告诉他这些？既然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想必他人偶的身份，已经暴露无疑了吧。 　　当时，白衣剑客直视苏丹的眼眸，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你是不同的。” 　　…… 　　苏丹没想到只是一个交易，居然会炸出这么多消息。 　　首先，在五年前那场与偶师的对持中，九天宗这边的人全部折损，莫渊本身也不知道被偶师动了什么手脚，出现偶尔失去意识的情况，索性并无大碍。 　　其次，他的一项猜疑是对的，排除偶师是莫渊分裂出来的另一个人格，或者莫渊实际已经死亡却被制成人偶控制。 　　那一晚，包括刚才在藏经阁里，在莫渊失去意识后出现的那一个人，确实是偶师没错了，虽然不清楚他是如何做到的。 　　苏丹脑海忽然掠过“莫渊”的话，他说他知道莫渊与他交易的理由，那么，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 　　偶师清楚九天宗，乃至整个修真界，都在寻找他的行踪，却被他透露了无偶城的位置也不以为然？ 　　更深意一点，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细思极恐。 　　不过，对他而言，也不全是坏的不是吗？ 　　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中之第三计： 　　——借刀杀人。 　　…… 　　苏丹离开后的茶室，寂静无声。 　　只是不一会儿，一道跨入门口的脚步声，打破了静寂。 　　一前一后两个人，出现在只剩下白衣剑客的茶室之内。 　　九天宗宗主，以及消失不见的古老。 　　宗主微微皱着眉，看向他的师弟。 　　“你全都告诉他了，就不怕，他会……” 　　“他不会的。” 　　空气响起白衣剑客笃定的声音。 　　＊ 　　完成令牌任务的苏丹很悠闲，虽然他一直都很悠闲。 　　看看风景，领略一下这个世界不同寻常的自然风光。 　　然后在某一座无人的山峰，苏丹依靠河岸架起了火堆，火堆上翻烤着几条肥美的灵鱼。 　　话说，这个世界的食材美味极了，作为一名吃货，苏丹表示一本满足，也许是灵气比较充裕的缘故？ 　　想想看，动植草木都有可能修炼成精，也就释然了。 　　一缕诱人的香味从烤得焦嫩的灵鱼上传出，撒上调料，翻一翻身，神仙闻到了都要流口水。 　　旁边草丛忽然一阵响动，钻出来一只巴掌大的……小松鼠？ 　　应该是松鼠吧？毛绒绒的尾巴，四只小爪子，一双黑豆般的小眼睛，可以直立行走。 　　只不过，这只小松鼠全身的皮毛都是雪白雪白的，就仿佛得了白化病一样。 　　小动物倒不怕人，爬到火堆旁坐下，专心致志地盯着火堆上的烤鱼。 　　相逢即是缘，苏丹不介意多一个吃货，于是将其中一条烤好的鱼递到了它面前。 　　小动物歪了歪脑袋，像是在看苏丹，然后低下头，一口咬上了烤鱼。 　　于是，青天白云之下，一人一动物，安静地享受着口中的美食。 　　吃完后，苏丹收拾了下残局，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然后，肩膀忽地一重，侧过头，一团雪白的毛绒绒出现在视野之中。 　　“怎么，一条烤鱼就让你沦陷了吗？” 　　毛绒绒摇晃了下脑袋，仿佛能听懂一样。 　　苏丹捏起它的后颈肉，身体突然腾空的感觉令它的四只小爪子一阵挣扎，却逃脱不了被放回地面的命运。 　　苏丹踏上白鹤，冲向了天空。 　　一颗雪白的小脑袋，在苏丹肩膀后悄然冒出了头。 　　时隔半个多月后，苏丹又碰到了无琅。 　　这次见面，他成了灵道真人的入门弟子，似乎所有人都没发现到，他人偶的身份。 　　“你的任务完成了？” 　　他问。 　　苏丹点点头。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过段时间。”他还没玩够呢。 　　无琅皱了皱眉。 　　“赶紧走，别在这儿妨碍我。” 　　看在藏经阁的通行玉牌的份上，苏丹又点了点头。 　　“行。” 　　无琅的话却没说完，“你离开九天宗后去哪？回无偶城交任务？” 　　“大概。” 　　无琅又皱了皱眉，神情似乎有些纠结，想说什么又不想说什么的模样。 　　最后，他道：“你的任务并没有期限吧，那便先不要回无偶城。” 　　“为什么？” 　　无琅眼神微微变换，强硬道：“让你先不要回就先不要回，废话那么多。” 　　“总要有个理由吧。” 　　实际上，无琅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只是为了等他回来。 　　然后……然后说什么？ 　　成为灵道真人的入门弟子，是计划中的，也是他任务的一部分。 　　然而，地位不一样了，接触到九天宗内部的事情，他才知道，原来九天宗竟然一直在调查主人的事。 　　最近，他们确认了无偶城的存在，并且得知了无偶城的位置，准备组织各大门派的弟子，对无偶城发起攻击。 　　那一瞬间，无琅脑海中率先浮现的，却不是他心里面排在首位的主人，而是，他一直不屑的那道青色身影，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他的任务是不是完成了？是不是已经回无偶城了？ 　　无偶城……不安全了。 　　……那么没用，只会吹吹萧，一点能力都没有，若是对上修真者…… 　　回过神时，无琅已然不知不觉间，站在苏丹以往负责清扫的那颗树下，等待了几个时辰。 　　面对苏丹询问的视线，无琅嘴唇微微翕动： 　　“这是……主人的命令。” 　　对，只有这么说，他才会重视那句话——不要回无偶城。 　　偶师，人偶的主人，是所有人偶皆不可违背，不可忤逆的存在。 　　无琅的神情微微恍惚，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心里的那种，复杂之极的感觉。 　　“好。” 　　一道清淡的嗓音飘散在耳畔，无琅看着对面的身影，眉梢缓缓上挑，露出熟悉的傲慢的神色。 　　“哼。” 　　转身，离开。 　　他只不过是看他可怜而已，明明那么弱，那么没用，不过是个失败品，却轻易获得主人的关注，明明……他才是主人身边最出色的人偶，明明…… 　　然而，不知不觉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第50章 人偶11 　　虽说无琅为了不让自己回无偶城, 甚至不惜捏造出了所谓的主人的命令, 离开九天宗后, 隐藏在普通人城镇内游玩的苏丹，若是接到了某位真正的偶师的命令呢？ 　　行走在市井之中，来来往往行人无数，有遮面娇羞的女眷, 有一身短打的武士，有吆喝声，有砸铁声, 有卖艺人, 热闹非凡。 　　苏丹一袭青衣, 头戴纱帽，遮住面容, 左手一袋糕点，右手一包栗子, 吃得不亦乐乎。 　　肩膀忽然被行人撞了一下，苏丹侧过头, 透过纱幔，对上了一双平凡无奇的眼睛。 　　是人偶。 　　苏丹认得他, 上次从宫殿内走出来的, 那个新的人偶。 　　有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 　　「主人的命令」 　　一道毫无起伏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传音入密。 　　随后眼前一晃, 对方已然融入周围的人群, 消失不见了。 　　苏丹眉头微蹙, 转身进入一间茶楼，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落座。 　　拿起被塞入手中的东西，是一封信，纯黑的表面勾勒着金色的神秘暗纹。 　　苏丹打开，取出来一张纸，上面却是一片空白，在苏丹的注视下，缓缓浮现出两个字： 　　回来。 　　…… 　　天地苍茫，白雪皑皑。 　　比起上次一袭单薄的青衣，披在如松竹立的颀长身姿，多了一件雪白的貂绒。 　　缓缓呼出一口气息，形成一小团白雾在身前缓缓消散。 　　果然如此。 　　味道、触感、体温……他的感官在越来越完善。 　　毛绒绒的领子忽然动了动，从中钻入一个巴掌大的毛团，雪白的毛发仿佛与貂绒融为一体，只余下两只黑豆般的小眼睛圆溜圆溜的。 　　当时离开山峰的时候没注意，到落地了才发现，竟然又被它跟上来了。 　　能有什么办法，丢又丢不掉，苏丹只好养着了，所幸并不挑食。 　　拢了拢外罩的雪白貂绒，苏丹抬头看了眼笼罩在结界内黑色的城池，迈脚，踏入无偶城。 　　里面的景色与之前相差无几，形形色色的人偶，表情无一不同，看起来与真人无异。 　　只是，苏丹站在其中，就能够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因为每一个人偶之间，没有交集。 　　就仿佛，每一个“人”，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样。 　　苏丹转过身，先去了任务小屋，将从剑圣莫渊那里得到的，装着［天偃残卷］的盒子，放到了柜台上。 　　四周一片漆黑的昏暗，只有一盏灯立在台面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一双手自黑暗中伸出。 　　枯萎蜡黄的手指抓起盒子，退回了黑暗。 　　苏丹等了片刻，眼前似乎有暗影浮动，是黑袍人偶的轮廓，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缓缓响起： 　　“快走吧，主人在等着你。” 　　苏丹微微点头，转身离开小屋。 　　来到宫殿外，这里的殿门大开着，一左一右两具高大的守卫人偶，红灯笼在安静的燃烧。 　　苏丹敛下眼睑，步入殿内。 　　熟悉的黑暗，向光影过渡，两边巨大的隔窗外，一片模糊的白蒙蒙。 　　与上次有一点不同，苏丹环顾一圈，他并没有在这里看到偶师。 　　人呢？ 　　偌大的殿内空无一人，只有软榻边上一个深棕色的古架，一瓶瓶，一罐罐，组成无数个造型不一的精美瓶子。 　　想起偶师给他涂抹的修复人偶的药膏便是从古架上取下来，那么这些……该不会都是药膏吧？ 　　苏丹凝视了一会，缓步过去，对着古架上某一个眼熟的瓶子伸出手指…… 　　只是，未等手指触碰到，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尾音隐约有种勾人的意味。 　　“你很喜欢？” 　　指尖在空中顿住，放下来，苏丹侧过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一道身影自屏风后缓缓步出，暗沉而华丽的衣袍，男人苍白的面容上，竟然勾勒着一抹微笑。 　　邪气又诡异。 　　苏丹垂下眼，道：“主人。” 　　淡然自若，仿佛方才从未想要做出什么僭越的事情。 　　辨不出情绪的深邃视线，从苏丹移到古架上的精美瓶子，随后又重新回到苏丹身上。 　　“若是喜欢，这些都是你的。” 　　他也并未对苏丹做出的不符合他人偶身份的举动，而感到诧异或冒犯，却是给予了极大的宽恕与包容。 　　苏丹摇了摇头。 　　“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 　　男人又笑了笑，狭长微眯的眼中仿佛有什么闪过，他低沉又缓慢地说： 　　“若是你想要，所有的一切，都会是你的。” 　　没待苏丹想清楚这句话的深义，对方便转身，进了屏风内，只留下一句话： 　　“跟上来。” 　　绕过屏风，才发现里面竟然别有洞天，更大，更辽阔，犹如离开了那座幽暗的宫殿进入到鸟语花香的庭院。 　　几棵高大的桃树，违反了季节似的桃花开满院，小桥流水，假山假石。 　　在桃树围绕的中心，竟是一口氤氲冒着热气的水潭，或者，温泉？ 　　苏丹看到温泉边上也有许多瓶瓶罐罐，男人在温泉边坐下，像是挑挑拣拣般，捏起一些瓶子打开后往温泉内倾倒。 　　或沉思一会，或重复着这类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下手中最后一个空瓶子，像是才想起苏丹似的，侧头对苏丹招了招手。 　　“过来。” 　　他说。 　　苏丹乖乖走过去。 　　“把衣服脱了，进去吧。” 　　他继续说。 　　苏丹看着那口不知加了多少“料”的温泉，一瞬间感觉自己就像那只等待下锅的啥啥，但此时反抗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苏丹将披在外面的貂绒褪下，然后是青衣，只余下一身轻薄柔软的里衣。 　　莹白的脚趾轻轻点在水面，荡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不烫。 　　温度正恰恰好。 　　苏丹整个身子沉入温泉之中，乌黑柔顺的发丝在水中轻轻飘荡。 　　呼~ 　　不得不说，泡温泉就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对在冰天雪地里待了许长时间的人而言。 　　全是沉浸在舒适中的苏丹，也就没有注意到，岸边一直注视着他的，却越来越亮的深沉又诡谲的眼眸。 　　不知不觉中闭上眼帘的苏丹，是在一阵水波的晃动醒来。 　　未睁开眼，脸颊似乎被什么触碰了一下，冰凉又柔软。 　　苏丹微蹙眉，想开口让小白不要闹了。 　　哦，小白就是那只长得很像松鼠的白毛团，苏丹给起的名字。 　　却又忽然想起，在进入宫殿前，他便先将毛团落在外面了，所以…… 　　苏丹缓缓睁开眼，一张放大版的脸，倏然映入眼帘。 　　却是不知什么时候，也许是太过于舒服的温泉让他全然放松了，也许是，那不知加入了多少的药物，麻痹了他的神经，也许。 　　无论如何，此刻，苏丹靠在温泉边沿，竟然完全没发觉到，此人的靠近。 　　尤其是，一双手臂正搂着他的腰，以一种绝对的姿势，将他整个人包围的密不透风。 第51章 人偶12 作者有话要说：　　-携订阅私戳- wb：九曲九弯九 Q：三九和他的小馋猫儿 以下是更替预收文《主线任务：攻略我？》的存稿内容 　　《主线任务：攻略我？》 　　文案： 　　唐远努力维持了十八年的平凡生活, 突然在某一天变得奇怪起来。 　　接近我的人都随身带着系统？ 　　主要任务是攻略我？？？ 　　主角男神, 理智型, 永远潇洒自在。 　　男主属性：攻←所有感情单箭头。 　　第一章 　　艳阳天，宜遛狗。 　　太阳渐渐从东边升起，空气中还弥漫着清晨的气息，小区里的公园始终安静惬谧, 树叶郁郁葱葱，仿佛连呼吸都放缓了。 　　忽然，一道欢快的叫声打破了静谧, 只见金灿灿的一团出现在视野里, 甩动着毛绒绒的尾巴向前狂奔, 那模样欢畅自由又热情奔放。 　　它追着一块投掷而去的玩具骨头，然后纵身一跃, 准确无误地叼住，落地时那条金色尾巴遥得更加欢快了。 　　金毛咬着骨头跑回唐远身边, 在他的腿边打转，呜呜的声音里满是求夸奖的兴奋。 　　唐远蹲下身, 将金毛抱在怀里狠狠地撸了一遍，眼里带着愉悦的笑意。 　　他最后拍了拍那只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金色狗头, 将狗链子挂在它的脖子上, 才立起身, 牵着金毛往公园外走去。 　　日常遛狗时间结束。 　　而这平凡的早晨, 从今天开始结束。 　　唐远碰到了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男生, 拉着一条颜色比金毛略偏白的拉布拉多犬, 男生身材高俊挺拔，长相也蛮帅气，还有点热情与自来熟。 　　昨天新搬来小区的住户，问唐远为什么知道？ 　　因为就在楼下，其实他还挺遗憾原来住在楼下的那对老夫妇，他们做的传统糕点味道不错，可惜听说是他们的儿子在外地发了财，然后就将他们接走享福去了。 　　今早唐远算是第一次见这位新邻居，从交谈中得知他的名字叫苏叶。 　　或许……还与正常人有些不一样？ 　　唐远听着耳边响起的奇怪声音，唇角微微上扬。 　　【发现攻略目标——唐远】 　　就在唐远琢磨着那句直接投射在脑海里的，耐人寻味的声音时，苏叶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自己的攻略目标。 　　——黑色的细碎短发，往下是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泛着温润的色泽，五官虽不是特别的精致，却俊朗分明，唇角细微地翘起，带着一点点古典的贵族气质，显得安静又祥和。 　　长相倒是挺合自己口味，苏叶漫不经心地评价，接着向系统询问了一下对方的好感度。 　　【目标唐远，当前好感度为0】 　　脚步微顿，苏叶暗自皱眉，他认为经过方才两人的交谈，或多或少都应该有点好感吧，还是在警惕着我？ 　　苏叶想起调查得到的资料，在家庭一栏里，唐远似乎是孤儿。 　　这就可以理解了，无父无母甚至无亲人的孤儿，总会对外界的人或环境抱有一定的警戒心理。 　　苏叶眯了眯眼，掩住自己徒然升起的饶有兴味的眼神。 　　“作为新邻居，我请吃你早餐怎么样？以后还要请你多加照顾。” 　　指着路边一家餐馆，苏叶和颜悦色地笑道。 　　从这里看去，那家餐馆里已经坐了一些客人，里面的环境看起来很干净，事实上在附近人的口中很受好评。 　　唐远去过几次，味道确实挺好，但他还是比较喜欢吃自己动手做的。 　　不过…… 　　唐远的视线在两人牵着的金毛与拉布拉多间转了一圈，然后看向苏叶。 　　“餐馆禁止宠物进入吧？” 　　“……” 　　苏叶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苦笑：“抱歉抱歉，聊得太开心，我都差点忘了手里还牵着这货。要不，回去再出来？” 　　唐远直径向小区的门卫室走去，不忘对苏叶说：“不必那么麻烦。” 　　唐远敲了敲门卫室的门，然后冲里面的人喊了一句：“陈大爷，阿斯先放您这儿保管一下，还有一只拉布拉多。” 　　说完，仿佛做过无数遍般，动作万分自然地将手里的狗链子挂在了旁边的铁栏上，然后转头示意苏叶。 　　等两人走远，似乎还能听到陈大爷的叫骂。 　　苏叶回头望了一眼，他有点担心自己的狗，随即耳边传来了攻略目标解释的声音。 　　“陈大爷的性子就是如此，别看他表面凶巴巴的，实际上很热心。” 　　苏叶点点头，收回视线，笑道：“说起来，唐远是从小住在里面吗？人缘很好呢，我看刚才遇到的那几个晨练的人，都和你打了招呼。”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你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就能够感受到了。” 　　真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苏叶看着唐远的侧脸，眯眼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早餐时间还算愉悦，这是苏叶从那1点仿佛施舍般的好感度中得知，虽然不多，甚至少的可怜，但总算是突破了0的大关。 　　不要着急，慢慢来，他一向很有耐心。 　　回到门卫室，苏叶愕然地发现他的拉布拉多不仅没有受到“虐待”，还吃饱喝足了惬意地趴在门口。 　　“汪！” 　　看到自己的主人，金毛显得非常高兴，唐远蹲下身子，揉了揉那身金灿灿的毛发，然后站起身对倚在门框的陈大爷道谢。 　　“您不用每次都这么麻烦，阿斯就算饿它两顿也没事。” 　　陈大爷摆了摆手，然而下次陈大爷依然如故。 　　#那个可爱的陈大爷# 　　唐远住在小区内公寓楼B栋七楼，经过六楼的时候苏叶诚恳地邀请他进去坐坐，唐远婉拒了。 　　苏叶也没有不好意思，笑着挥了挥手，说下次可以一起出门玩。 　　一直到拐过楼梯的转角，看不见彼此的身影，唐远背后那道目光才消失不见。 　　开锁，进门。 　　反手关门的刹那，唐远瞥了眼对面的住户，大门永远紧闭着，从他在这里安家落户，就没有见过对面的邻居。 　　金毛一进门就显得比在外面的时候安静多了，它摇晃着尾巴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坐垫，放到落地窗前阳光可以照射到的位置，然后就趴在上面了。 　　唐远走进书房，这里颇为壮观，四面全是高高的书架，上面满满当当地摆着各类书籍，新的旧的，各种颜色的书脊，各个国家的文字，拥挤而不杂乱，似乎将全世界的书种都网罗在了这里。 　　事实上，这里的书并不仅仅只有表面上看到的这么多而已，你可以将它当做是一个图书馆。 　　哈？你说这个看起来不到十五平米的小小书房，能装下多少书籍？竟然可以和图书馆相提并论？ 　　嘘——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魔术罢了。 　　** 　　第二章 　　修长的手指沿着颜色不同的书脊缓缓滑过，却并未在任何一本前停留。 　　唐远回忆今早偶遇到的那位新邻居，那似有若无的亲近交好…… 　　十八年了，自他来到这个陌生又平凡的世界，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超乎常理外的情况。 　　哎呀，这可真是―― 　　挺有趣的不是吗？ 　　唐远微垂下眼睑，翘了翘嘴角。 　　移动的脚步一顿，唐远从琳琅满目的书架中抽出一本绿色封面，颇有厚度的书籍，低头，八个印刷字体映入眼帘――《世界著名旅游景点》。 　　暂时抛开苏叶的事，唐远将这本书搁到书桌上，拖出椅子坐下。 　　在看书前，他拉开右手边的抽屉，拿出一副金边眼镜架在鼻梁上，抬起眼睑的瞬间，似乎有一丝锐利的光芒划过。 　　虽然不知为何出现了不可预知的情况，但他并不打算更改这个暑假的行动计划。 　　事实上，唐远刚刚脱离高中生涯，即将成为大学的新生。 　　两天前，如意料中地收到了来自A大的通知书，而在开学到来之前，他并不想白白浪费这两个月的愉快的假期时间。 　　旅游看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你们觉得呢？ 　　有些东西，也需要补充一下。 　　一个中午和下午，唐远都在书的海洋中度过，夜幕悄悄降临，路边的路灯闪烁了一下，全都亮了起来，飞蛾扑凌着翅膀，往散发热度的光芒飞扑过去。 　　书房的光线由明亮渐渐变得昏暗，为安静坐在书桌后的修长身影，勾勒出一个完美的侧脸轮廓，然后在背光的一侧投下一片阴影。 　　就在窗外的天空即将彻底暗下来，昏暗的书房突然啪的一声亮了起来。 　　做完开灯这个高难度动作――对一只狗而言――的阿斯，尾巴一摇一摆地走近书桌后的主人。 　　“呜~” 　　然后张嘴咬住主人的裤脚，往外扯。 　　被阿斯的动作弄得看不下去的唐远，抬手拿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唔，都到这个点了吗。” 　　…… 第52章 人偶13 　　天空, 由白渐渐变暗。 　　繁星点点, 一轮明月出现在深沉的夜幕, 倾洒下月之光华。 　　天空，由白渐渐变暗。 　　繁星点点，一轮明月出现在深沉的夜幕，倾洒下月之光华。 　　苏丹该高兴他这次的持久力, 从白天到徬晚再到深夜，才终于泄了出来。 　　泄出的身体很快陷入沉睡。 　　只余下岸边嘴唇有些红肿的男人，深深凝望着他的眼神。 　　非常愉悦。 　　隐约带着某种扭曲的狂热。 　　好一会儿, 他俯下身, 抱起陷入沉睡的苏丹, 往室内走出。 　　坐在软垫上，轻轻拥住怀中沉睡的身躯, 手指插入乌黑柔顺的发丝，由上而下, 一下又一下地为之梳理顺平。 　　直至满意。 　　随后，重新变得干燥的里衣, 划开，脱落, 换上了一件更加柔软的衣物。 　　窗外一片漆黑, 室内烛光摇曳。 　　男人轻轻捧起苏丹的脸, 从白皙的额头, 闭合的眉眼, 视线一寸寸滑下。 　　最终停留在了润红的唇。 　　他的眼神渐渐幽暗。 　　…… 　　他轻轻捧起他的脸。 　　越来越靠近。 　　直到唇与唇相触。 　　…略… 　　这是一个并不激烈的深吻, 没有追逐，没有抗争，就与周围平静宁和的氛围一般。 　　无声，无息。 　　却，又是足以令人脸红心跳，仿佛要在这个吻中窒息而亡。 　　昏暗的烛光摇曳，恍惚迷离，好似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苏丹蓦然睁开眼。 　　…… 　　刺眼的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覆盖在光洁的地面。 　　这是一间空旷的卧室，陈设不多，两边皆是巨大的落地窗，此刻一边的窗户微微开启，摆在窗棂上的一株雪莲迎风招展。 　　透过开启的窗户，可以看到一片连绵起伏的白色，那是雪山。 　　只是今日天气很好，竟罕见的有了阳光。 　　苏丹撑起身子，柔软的被褥滑落下来，露出皮肤白皙的上半身。 　　苏丹……赶紧把被子往上带了带。 　　顾不得想那个吻是不是做梦，昨天发生的一切，温泉，燥热的身体，诡异又莫名的冲动，如此一幕幕，回放似的出现在脑海。 　　苏丹……又将被子拉开了一点。 　　低头。 　　乌黑柔顺的发丝垂落在胸前，对比胸膛的肌肤如玉胜雪。 　　没有痕迹。 　　苏丹默默松了口气。 　　然后。 　　他在床边看到了熟悉的小瓶子，拔开塞子，还能闻到一缕清幽的香气。 　　苏丹：…… 　　还是面对现实吧。 　　旁边叠放着一套柔软的衣物，是苏丹常穿的款式与颜色。 　　苏丹伸出手，刚要拿过来，卧室的门扉忽然咯吱地一声由外开启。 　　走进来两道身影。 　　苏丹似乎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并不是错觉。 　　他看着走在后面的侍从模样的少女，捧着一个托盘，来到卧室中央的桌几。 　　双膝跪下，低眉顺眼，安静地，将托盘上的东西一一摆放在桌几上。 　　然后无需命令，自发地弯下腰，后退着离开了这间卧室。 　　门扉被轻轻带上。 　　只留下，坐在床上貌似还赤.裸着身体的苏丹，以及， 　　缓缓步向苏丹的男人，偶师。 　　“醒了。” 　　他低沉地说，声音嘶哑磁性。 　　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沿着苏丹的视线，看到了床边叠放的衣物，眼珠回转，轻轻滑过那裸露在被褥外的雪白肌肤。 　　苏丹莫名一阵冷意袭上身体表面，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很冷？” 　　男人皱了皱眉，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苏丹一下便感觉周围的温度似乎升高了许多。 　　苏丹……现在只想好好穿上衣服。 　　而且，身为主人的偶师站在床边，身为人偶的他却坐在床上，似乎有点不太像话。 　　苏丹看了看那叠衣服，尝试开口： 　　“主……” 　　话未完毕，一根手指倏然抵在了他的唇上。 　　苏丹：“……” 　　“叫我‘苍宿’。” 　　近在咫尺的苍白面容上，一双狭长的眼弯弯，似乎含着欢愉的笑。 　　苍宿。 　　偶师的名字。从男人口中吐出，就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的禁忌。 　　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人知道偶师的真名，苏丹有幸成为第一个。 　　而此时，苏丹脑海却不适时宜地划过这么一个词： 　　仓鼠？ 　　看了眼前面的男人，苏丹默默往后挪了挪。 　　手指离开嘴唇，似乎还有点恋恋不舍那柔软的感触。 　　又仿佛没注意到苏丹隐隐的推拒，男人长臂一伸，在他巴巴的视线中，轻轻拿起了床边叠放的属于苏丹的衣物。 　　展开。 　　对苏丹笑着说道： 　　“过来，我为你宽衣。” 　　…… 　　最终，还是苏丹自己穿上了衣服。 　　掀开被子，底下果然一.丝.不.挂，看了眼立在窗户边背对着床的男人，也不能指望对方会离开卧室的行为。 　　苏丹匆匆披上衣物。 　　抬头。 　　原本立在窗户边背对着他的男人，却已然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身。 　　看着他，眼神盛满了莫名愉悦的笑意。 　　未等苏丹开口，他便自然地走过来，不容置喙地勾起苏丹的手指，牵着他，来到了桌几边。 　　落坐。 　　桌几上，静静搁着三个瓷盘，盖子倒扣着，瞧不见里边有什么，然而食物的香味却化作一丝一缕，飘散而出。 　　靠的近了，那香味更加明显了。 　　苏·吃货·丹，不禁微微动了动鼻尖。 　　这细微的动作却并没有逃过某人的眼，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抬手将盖子打开了。 　　苏丹努力从这三道菜里辨认，最终只看到一种不知道啥的肉类，和某种蘑菇类似的东西，以及一道半透明的不知名素菜。 　　香味闻着似乎更诱人了。 　　苏丹却看向对面支着下颌的男人，正一眨不眨地注视他，嘴角始终保持着微微的笑。 　　苏丹斟酌了一下，开口：“主……” 　　“叫我‘苍宿’。” 　　“……这是？” 　　他看向桌上的几道美食。 　　“给你准备的。” 　　男人毫不在意地说，依然微笑。 　　苏丹……苏丹有点惊悚。 　　不仅是因为偶师的名字，还是那诡异的态度，都很不正常。 　　还有，昨天真的发生了那种事吗？在温泉里？苏丹有些不确定起来。 　　也是许久不见他有所动作，男人垂下眼，扫了眼桌上的食物，语气变得淡淡的。 　　“不合口味？” 　　苏丹却仿佛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妙的预感，毫不怀疑若是他应和下来的话，这桌菜不仅被立马换掉，甚至还可能会牵连到别人。 　　苏丹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看起来晶莹剔透的素菜，放到嘴里的瞬间，眼眸倏地一亮。 　　毫无疑问，非常美味。 　　半个时辰后，一桌三道菜肴，全都进了苏丹的肚子。 　　苏丹额头冒出薄薄的细汗，浑身发暖发热，意识出现轻微的模糊。 　　是那些“菜”的缘故—— 　　也就是这个时候，后背忽然抵入一个怀抱，又冰又凉，分外舒适，体内的热气也好似遇到了般，渐渐平静下来。 　　苏丹回过神，便看见之前的侍女正低头收拾桌上的残局，而他，被男人从身后拥入怀里。 　　苏丹想了想原设，一个仿佛没有灵魂的躯壳？只知道依命令而行动，而现在，他貌似已经蹦得差不多了吧。 　　但，他似乎并不意外自己的“变化”。 　　苏丹斜了眼身后的男人，微微一动，便脱离了对方的怀抱。 　　名为“苍宿”的，在外人眼中诡谲莫测的偶师，此刻的好心情保持了一个早上，似乎还将继续维持下去。 　　他微微挑起眼前的一缕乌黑柔顺的发丝，并任由它从指尖滑落也不恼。 　　他幽幽望了苏丹一眼，眼尾余光掠过被侍女收拾下去的餐具。 　　烛龙的肉。 　　千年神芝。 　　万年雪藕。 　　都是修真界中，人人争而夺之，可遇而不可求，其珍贵稀少程度绝无仅有。 　　却被他如此轻描淡写的，做成了一道道菜肴，送到了苏丹的口中。 　　苏丹尚且还不清楚自己吃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只道出了一身汗后，感觉特别的神清气爽，似乎所有的郁气全都一扫而光。 　　离开了某人怀抱的苏丹倚在窗户边的躺椅上，看着侍女收拾东西，眼神却注意着某一个人。 　　果然不是错觉啊，对他的“变化”视若无睹之外，甚至还纵容着，似乎尤其喜闻乐见于他的变化。 　　……这是什么道理？ 　　苏丹头顶不禁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但抛开一切疑惑，这对他而言，应该也不算是一件坏事吧？ 　　…… 　　除了，失去自由。 　　苏丹决定收回前言。 第53章 人偶14 　　昏暗的空间, 只有几簇幽蓝的烛火在空气中飘荡, 拖过一条条长长的尾巴。 　　偶然划过的光芒, 照映出一个个古沉的命牌，共十九枚，那是九天宗历代以来各任宗主的生命牌，现已经全部失去了光泽。 　　唯有最底下的那一个命牌, 还散发着幽幽的光芒，那是如今的宗主的命牌。 　　但有一天，位于最顶端的一个命牌, 原本已然暗沉到发黑的命牌, 忽然闪烁出了微乎其微的幽光。 　　九天宗的宗主, 踏足了这里，见到命牌发生的异样, 眼底也不免露出了震惊。 　　损落了数万年的人物，竟还能死而复生吗？ 　　但命牌的异变又有点不同, 光芒太微弱了，好似下一秒就会熄灭。 　　宗主沉默了许久, 像在思考着什么，随后转身离开。 　　不论是什么原因, 最后终究还是会遇上的, 回归宿命。 　　…… 　　无偶城的消息一经九天宗传出, 且快速在修真界中流传了起来。 　　提到偶师, 应该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五年前的那一场屠城的恐怖事件, 当初事情发生后，不仅仅是九天宗，还有无数正道门派的修士，都针对偶师发起了围杀。 　　却没有一人成功，甚至损伤惨重，从此任由其逍遥法外了许久。 　　且自那事过后，偶师便忽然低调起来了，甚少出现在世人面前，其诡秘的行踪更让人无法捉摸，那时候又忽然爆出百年前被重创的魔头想要死灰复燃的消息，于是注意力便渐渐转移了。 　　那一段时间，大概是修真界百年来最轰轰烈烈的时段了吧，大事发生了两件，其一便是出了一个灭掉一座城的罪恶偶师，其二则是魔道卷土重来的消息。 　　的确，魔道复燃的事儿倒是真的，且说当初只是重创了魔头，却并未彻底消灭掉，然后在这百年间，默默在暗中潜伏，休养生息，等待再次卷土重来的时刻。 　　说起来，那魔头也是很倒霉，明明东山再起的计划没有丝毫纰漏，竟不知怎地竟然事先泄露了出去，阴谋未能实施不说，重新凝聚起来的魔道一众再次遭受打击—— 　　怎一个惨字了得。 　　言归正传，自那次屠城事件过去，低调又行踪诡秘的偶师倒是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只留下那操控着无数人偶的诡异身影，依然印在所有人的眼中。 　　邪恶之人，残害无辜者的性命，一朝从亦正亦邪的人物，彻底沦为正道的敌人，只是任何对上偶师的修者，都不得善终。 　　后来渐渐的，开始流传出了无偶城的说法，无偶城内皆人偶，只是谁也不清楚无偶城的所在，更别说是围剿对方了。 　　而现在，终于确认了无偶城的存在，各大门派当即组织人手，开始展开行动—— 　　雪山之巅。 　　无偶城。 　　静穆的气息依然环绕着这座黑色的城，即使来来往往的人偶无数，无声无息。 　　大殿之中，烛光摇曳，忽地暗淡下来，一道漆黑的魅影凭空出现，隐约可见一张狰狞的面孔。 　　软榻之上，偶师持起茶盏，悠哉悠哉地给自己斟了一杯。 　　见此，倏忽出现的影子沉默了片刻。 　　“倒挺悠闲自在。” 　　开口，声音沙哑，辨不出男女。 　　偶师放下茶杯，抬眸斜了它一眼，唇角微扬。 　　“不比魔君殿下忙碌。” 　　一言道出来者的身份。 　　影子桀桀桀地笑了几声，道：“听说你的老巢泄露了，那些个正道门派可正准备着攻打过来呢。” 　　“那不正合殿下之意吗。” 　　偶师勾起唇角，“趁着无偶城吸引他们注意力的时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影子沉默下来。 　　他确实是有这个打算，百年前修真界正道与魔道的那场战争，让他身负重伤，差点陨落，魔道众人更是折损七八成，暗地休养了许久才恢复过来。 　　且此时正道强盛，遭受重创的魔道只有暗中重新聚集力量，养精蓄锐—— 　　然后干嘛？ 　　自然是重震旗鼓，夺回属于自己的地位！ 　　况且，没有一统修真界的野心的魔头，不是一个好的魔头，之前爆发与正道门派的对战，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的，魔头如今依然怀抱着巨大野心，而且这一次，他非常有信心。 　　至于信心从何而来……他看向了对面软榻上的男人。 　　二十年前，便是这位自称“偶师”的男人，来到了他的面前，交给他彻底根除他在那场对战中，重伤落下的难以治愈的病根的神药，说是初次拜见魔君的礼物，又施施然地离去。 　　之后，便是从不吝啬对他的帮助。 　　手下皆认为突然出现的偶师是魔君的追随者，他曾一度也这么认为，但渐渐的，却不确定了。 　　他给予魔道相助，无论是需要的东西，或出谋划策，却从未亲自动手过，亦没有任何需求，就仿佛单纯的只是站在了魔道这边一样。 　　若不是五年前的那场屠城，他第一次开口，其中除了人偶的动作之外，背后自然也有着魔道的影子，只是对外，偶师是主谋者，也确实如此。 　　而那场屠城，那一次的态度，也终于彻底打消了魔头对偶师的戒心。 　　影子凝视地看了软榻上的男人一会儿，又桀桀地笑了，道： 　　“那还得多谢阁下的相助。” 　　他理所当然以为这次无偶城的泄露，是偶师为了他接下来袭击正道门派的预谋，所做出的牺牲。 　　仿佛已经看见未来魔道纵横的美好未来，属于魔头一抹分神的影子，又笑道： 　　“今后这修真界，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来自魔君的承诺。 　　软榻之上，偶师唇角微勾，持杯的手扬了扬。 　　“敬君吉言。” 　　…… 　　魔头离开了，影子消散在殿内，不过在完全离去的前一秒，他忽然看了眼殿后。 　　一道清淡如月的身影从中走出。 　　随后，他便见一直卧在软榻上的偶师，起身迎了过去，唇边的弧度不再是诡秘莫测，竟然透出几分愉悦。 　　魔头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偶师，即使是面对他心爱的人偶的时候，于是魔头不免生出了好奇，只是未待他细看，便彻底离开了。 　　虽说从他瞥到那道清淡身影走出，再到偶师的异样举动，思考的这些，只是一念之间罢了。 　　且先不论离去的魔头心里如何的好奇，无偶城，殿内，从后面走出来的苏丹，却是对魔头的到来一无所知。 　　等他出现在殿内的时候，这里已然只剩下偶师一个人了。 　　苏丹有些疑惑地左右看了看，他刚才好像听到了说话声，只是殿内只有正向他而来的男人，连一个伺候的人偶也无。 　　“在瞧什么？” 　　他的神情落入某人眼中，又多了几分愉悦。 　　苏丹收回视线，迎上来到跟前抬手似乎想要拥他入怀的男人，苏丹一个错步与他擦肩而过。 　　“没什么。” 　　他淡淡的道。 　　自从他的变化在男人眼中好似理所当然般的状态，苏丹便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倒也不是没有男人故意纵容的缘故。 　　苏丹刚与男人错身而过，却未走远，便忽然被人从身后拥住了，后背抵在宽阔的胸膛。 　　男人拥着他坐到了软榻上。 　　苏丹习以为常，一开始还反抗过，只是反抗皆被镇压，久而久之，他也就随意了。 　　此时，苏丹倚在男人的怀中，自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袭柔软的青衣铺散，与身后男人深色而华贵的服饰交织。 　　手指轻轻挑起一缕发丝，好似永不厌烦地拿在手中把玩。 　　苏丹熟练地按住另一只似乎想要探入怀里的，不太安分的手，微微侧头。 　　“外面发生了什么？” 　　有些时候，人偶传回的消息，男人并不避讳他在场，所以他知道似乎以九天宗为首的一些门派，正在展开对无偶城的围攻准备。 　　但看目前男人的神情，却毫无动容之色，依然悠闲之极，仿佛事到临头的人并非是他一般。 　　男人微微勾起唇，眼神专注于手中的一缕发，似乎天塌下来都不及眼前之物重要一分。 　　那被按住的手掌反握住苏丹的手，十指相扣。 　　“一群跳梁小丑。” 　　他说着，言辞轻蔑无疑，苏丹几乎就要以为准备围攻无偶城的只是小猫小狗三两只，而不是集聚了各大门派中的强者精英。 　　“你准备如何做？” 　　苏丹得寸进尺，进一步问道。 　　而男人的回复却是拥紧了他的身子，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语言诡谲。 　　“你不该向我解释一下，泄露无偶城的理由么？” 　　果然，苏丹没指望能瞒过他，况且对方能够附身在剑圣莫渊身上的行为，任何的秘密估计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吧。 　　只是等到这个时候才提起这件事，言行之中又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苏丹搞不懂他是真的无所谓，还是只是暂且无动于衷，或者下一秒，自己可能就会身首异处？ 　　应该不会吧，苏丹能感觉到现在的偶师对他的兴趣颇大。 　　嗯，对他的身体的性.趣也颇大，动不动、时不时就撩拨一下的。 　　苏丹按紧自己的节操，说道： 　　“主人会怪罪我吗？” 　　一阵鼓动自后背传来，耳边便听到了男人低沉暗哑的笑声，他说： 　　“我允许你做任何事。” 　　“不过，你似乎又忘记了……叫我什么？嗯？” 　　未等苏丹开口，耳朵便忽然被咬了一下，似乎带着惩罚的意味。 　　苏丹却在关注另一件事。 　　他侧头躲开男人的噬咬，微微回眸，看着男人邪气又诡谲的苍白面容，桃花般清丽的脸上，第一次绽开浅淡的微笑，耀眼而夺目。 　　“允许我做任何事啊……” 　　“……那么，你的命可以给我么？” 第54章 人偶15 　　九天宗, 玉凌峰。 　　一处宽阔的平台, 一道身影在舞剑。 　　剑锋凛厉, 心随意动，气贯长虹，千变万化。 　　唰！ 　　一道寒芒划破虚空，剑尖指地, 随后收势，手腕翻转，利剑归鞘。 　　“啪啪啪。” 　　一阵清脆的鼓掌声随之响起。 　　“短短数日, 师弟便领悟剑意精髓, 进步颇大, 真是太厉害了。” 　　只见一粉裙少女款款走过来，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八芳华, 翦水双瞳，俏皮可爱。 　　舞剑者侧过身, 看向少女，微微点头算作回应。 　　那尚且青涩的面容, 一双犀利的眼，却是无琅。 　　他微微垂下眼, 视线扫过手中归鞘的利剑, 还在想刚才舞剑时的那种奇妙感觉, 没有一丝阻塞的心随意动感, 就仿佛, 他本来便是该用剑的。 　　但作为偶师身前的第一大助力, 一把所向披靡的锋利尖刀，他实际使用的武器并不限，任何东西都能够成为他收割人命的手段。 　　念头升起一瞬便消散开，无琅看向俏丽少女，便是三长老灵道真人的女儿，之前大师兄心中喜爱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颜控小师妹。 　　无琅被灵道真人收为关门弟子，自然也就是小师妹口中的“师弟”了。 　　被无琅望着，少女俏丽一笑，说道：“师傅让你过去一趟。” 　　无琅点点头，便径直越过对方离去了。 　　原地，少女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咬了咬唇，美眸底下是尚未言明的青涩懵懂。 　　另一边，离去的无琅却在沉思九天宗这段时间来的动作。 　　如今无偶城的存在算是人尽皆知了，无琅皱起眉，更重要一点，便是九天宗打算针对无偶城的讨伐。 　　无琅隐约得知一些消息，便是除了九天宗之外，其余一些门派也参与了进来，可想而知到时候，无偶城面临的是怎样一个困境。 　　主人已然收到消息，按理这个时候他该返回主人身边，却被命令继续潜伏于九天宗之中。 　　一枚令牌出现在手中，缓缓摩挲过表面凹凸不平的纹理，无琅沉下心神，短短的一行字忽然浮现在脑海： 　　［九天宗，待令］ 　　彼时他还未明白这个任务的具体事宜，现在却隐约有了猜测，难道主人早便晓得，会出现如今的状况？ 　　而没有下一步命令，无琅也无法提前出手。 　　他眼神微微闪烁，浮现一道清淡的身影，所幸无关紧要的人已经离开了。 　　当然，无琅并不知道的是，那个“无关紧要的人”，并未听从他的话，相反，却是已然在无偶城里等着他了。 　　踏入一座古香古色的建筑，一眼扫过，不由眉头一跳。 　　只见在场者，不仅有唤他过来的灵道真人，更是屹立着好几道身影，皆是宗内最权威的几名长老。 　　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这阵仗，无琅暗地微蹙眉，默默提起了警惕。 　　站在最中央的身影缓缓转过了身，露出一张和蔼的面容，竟是九天宗宗主！ 　　“你叫无琅，是吧？” 　　宗主一开口，万分平和的语气，眼神更是流露出微微笑意。 　　“三月初入宗门，资质中等，然悟性极佳。” 　　他娓娓道来，不急不缓，却让无琅眼中泄露出了一丝警惕。 　　他的反应被宗主看在眼里，又是微微一笑，道：“别紧张，我并无恶意。” 　　对于极有可能是那一位的转世的无琅，宗主尽可能的放宽了态度。 　　手指抬起，掌心倏忽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圆球，只见一块黑玉似的物体悬浮在圆球之中。 　　宗主朝无琅迈出一步，却见对面的年轻人亦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宗主不得不再次说道：“只是需要确认一件事，对你并无伤害。” 　　无琅顿住，眼看着宗主带着和蔼的微笑来到他面前。 　　“把手伸进来吧。” 　　宗主笑着说。 　　无琅低头看向掌心上悬浮的黑玉，注意到外边那层半透明的屏障，眼里的警惕并没有消去。 　　然而，他却像是不受控制地抬起了手，手指缓缓穿透那层半透明，触碰到了黑玉的表面。 　　周围，时刻关注着的几位长老，平常不动如山的神情，此时竟然隐隐看出了几分紧张之色。 　　手指穿过屏障，他们脸上便显现出欣喜，待看到黑玉上散发出的微光，已经不再是欣喜可以形容了。 　　无琅收回手，看着连宗主也忍不住咧开嘴的几张面容，内心隐约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呵呵呵……你现在很疑惑吧？” 　　宗主再次开口，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失，然后在无琅疑狐的眼神中，他缓缓道出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 　　关于，创立九天宗的初代宗主，也是当年的正道第一人。 　　…… 　　“呵呵。” 　　低沉的笑声在耳边鼓动，苏丹忍着一巴掌呼过去的冲动，微微偏头离对方远一点。 　　“笑什么？” 　　此刻，两人坐在一处雪涯边上的露台，前面一席人间难得的好酒好菜，散发着缕缕热气与香味，却是男人了解到苏丹的吃货本性，一日三餐按时准备的。 　　其中蕴含的灵气，一口咬下便化作暖流通向四肢百骸，可见其材料并非寻常食材所制。 　　有吃的在眼前，苏丹通通来者不拒。 　　一层透明的结界将露台笼罩，隔绝了雪原上刺骨的寒风，又不影响视野的开阔。 　　一眼望去，蔚蓝的天空，雪白的大地，干净，肃穆，似乎连心境都变得豁达开了。 　　苏丹依然坐在男人的怀里，他倒想坐到对面去，只是往往在他刚有所动作的时候，一只手臂横过来，又将他给捞了回去。 　　尤记得第一次，苏丹顺利离开男人的怀抱，在对面落座，然而未等软垫被他捂热，身后忽然挨上了一堵结实的肉墙，磁性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 　　“嗯……原来你更喜欢这个位置吗？” 　　之后，无论苏丹换到哪儿，总逃不脱落在某人怀中的命运，久之他也就放弃了。 　　嗯，看在美食的份上。 　　指尖挑起眼前的一缕发，真名为苍宿的偶师微微扬起唇，漆黑的眼神却幽深莫测。 　　“呵……只不过是，看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苏丹立马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视线在自己的发上，又揪了眼那一缕发，没看到哪里有趣的。 　　他微蹙起眉。 　　“说人话。” 　　男人松开手，任由发丝在指尖滑落，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唔，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可以短时间附在那位剑圣的身上了吗？” 　　“然后呢？” 　　“活人改造一下尚且如此，你认为如果换作是人偶呢？” 　　“……” 　　一阵鸡皮疙瘩。 　　邪气又诡谲的眼眸侧了苏丹一眼，唇角的弧度未变，却是抬起手掌，仿佛安抚性地抚摸了一下苏丹的脑袋。 　　“安心，并非说你。况且，我现在也无法到你身上去。” 　　他眯了眯眼，语气微微一转，仿佛意有所指：“不过……你倒是可以进入我的身体里去，要试一试吗？” 　　说完，似乎已经蠢蠢欲动。 　　苏丹：…… 　　“所以，你在谁的身上看到了什么？” 　　转移话题。 　　某人顺从的接过话题：“如今谁在九天宗内？” 　　苏丹想了想，说：“无琅？” 　　“对。” 　　苏丹想到那个别扭的小鬼，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处处针对原身，但之前相处的那段时间，还是能够看出他对自己也并不只有嫌弃的。 　　相反，说的跟做的，却是完全两回事。 　　“他如何了？”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苏丹略关心地问道。 　　只是这话一出口，苍宿的眼神便忽然暗沉了一瞬，盯得苏丹的压力有些大，所幸那抹暗沉很快便消失了，他说： 　　“无琅的骨，是九天宗初代宗主的骨。” 　　苏丹微微睁大了眼眸。 　　“现在，那些人发现了。” 　　发现了无琅的身份并不简单，只是有一点…… 　　苏丹赶紧问道：“无琅是人偶的事情也被发现了吗？” 　　空气沉默了一下，男人微笑着，却莫名有些危险。半响，他才说道： 　　“还没有哦。” 　　尾音微微勾起，那诡谲的语气更是激得苏丹一个颤栗。 　　下一刻，他被掀翻在了软垫上，男人双手撑在他脑袋两侧，俯视而下。 　　“我不怎么喜欢，你在意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 　　半刻钟后，苏丹气喘吁吁地趴在另一边，脸颊泛红，眸中水光潋滟，秀色可餐。 　　而罪魁祸首则好整以暇地端坐着，只望着苏丹的漆黑眼神似乎尚带着一丝唇唇欲动。 　　好了，这顿饭看来是不能好好吃了。 　　待苏丹看起来好些了，某人又伸出手，将人捞回了怀里。 　　苏丹挣扎。 　　某人作势要吻。 　　苏丹不动了。 　　感动吗？ 　　不敢动，不敢动。 　　QAQ 　　目前看来，无琅人偶的身份应该是还没有暴露的，但忽然一想。 　　无琅：人偶。 　　无琅：九天宗初代宗主的骨。 　　九天宗与偶师的恩怨。 　　不日，修真正道将针对无偶城展开围攻。 　　到时候，按无琅在九天宗内的地位，应该也会参加进来的吧？ 　　然而，无琅是人偶。 　　以白骨为支架，披上鲜血淋漓的人皮，赋予生的灵魂，成为任偶师所支配的木偶。 　　稍微想一想，都能够想象得到，一个大型修罗场即将到来的预感。 　　那么，谁会是最终的赢家呢？ 第55章 人偶16 　　且说那天在玉凌峰上见到的宗主, 以及诸位权威长老, 验证了无琅便是当年那一位的转世, 且若非转世，也必然存在着某种紧密的联系。 　　当天，一切尘埃落定后，在无琅的沉默无言中, 现场又出现了另一个人。 　　白衣墨发，面容冷峻，一柄沉古的剑, 周身气息凛厉又收敛完美, 不露一丝。 　　此人, 正是剑圣莫渊。 　　作为上一任门主的唯一两位亲传弟子之一，宗主的师弟, 其地位自然不言而喻，然却是个一心向剑的痴者。 　　在众目之中, 宗主走了出来，带着和蔼的笑容, 一句话便将无琅划到了剑圣的门下。 　　当年的那位也是用剑强者，交给同样修炼剑道的莫渊关照, 亦是情有可原。 　　当然, 这么安排的时候宗主也询问了无琅的意见, 若不愿意亦可另作安排。 　　无琅看着对面的白衣剑客, 白衣剑客也在看着他, 良久, 他点了点头。 　　此事，就这么落下帷幕。 　　无琅跟着剑圣来到一座险峻的峰头，悬崖峭壁，只有顶部坐落着一间屋子。 　　未靠近，便率先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锋芒气劲，在四周涌动。 　　无琅看向房屋后方的一面峭壁，光滑的岩石呈现一种灰白色，其上遍布着纵横交错的锋利剑痕，令人震撼。 　　无琅又看了眼前面的白衣剑客，眼底有着深深的忌惮，毫无疑问，对方的实力在他之上。 　　不过，白衣剑客仅是安排了下他的住所，便让他随意了。 　　实际不管无琅的真实身份与九天宗初代门主有什么联系，莫渊持无所谓的态度，只是宗主的要求——让无琅暂且归途他门下，他亦无法拒绝便是。 　　然当晚，银月高悬，凉风习习，一抹影子从庭院中闪过，抵达一间房子的门外。 　　月光洒落下来，映出影子的面容，竟是无琅。 　　他沉着脸色，一双眼神锐利，安静听着房间里的动静。当然，他什么都没听到。 　　良久，就在他迟疑地抬起手，想要静悄悄推开门的时候，一道声音忽然从内传出。 　　“呵，进来吧。” 　　声音是剑圣莫渊的声音，然语气音调却不是剑圣莫渊的语气。 　　无琅不再迟疑，抬手便推开了门。 　　一眼望进室内，一道白色身影盘腿坐在窗户边上，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身影的头顶、肩膀与衣服上。 　　触及那双黑色的眼，无琅瞬间便低下头，单膝跪地，恭敬道： 　　“主人。” 　　空气安静极了。 　　暂时披着剑圣莫渊壳子的偶师，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下跪在房间中央的无琅，眼底是一片令人看不懂的深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他开口了。 　　“你已经了解了吧。” 　　“是。” 　　“知道该如何做？” 　　“是。” 　　“呵，去吧，别让我失望。” 　　“是！” 　　空气静谧无声。 　　无琅抬起头，看了眼闭目的白衣剑圣，跪于房间中央的身影，忽然消失了踪影。 　　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眸底是沉淀着无数年剑意的透彻的黑。 　　嗡。 　　只见一柄沉古的剑，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膝上。 　　…… 　　清晨，红彤彤的太阳自东边升起，绽放千万暖和的光华。 　　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在这常年冰雪笼罩的世界，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不过，苏丹却被一阵热闹的声音吵醒了。 　　吵杂的声响就像隔着一层水幕，听不清晰，却又锲而不舍地涌入耳朵，让人烦不胜烦。 　　苏丹皱起眉，困意尚未完全清醒，下意识蒙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只余下乌黑的头顶露在外边。 　　意识朦胧中，似乎听到了一声低沉的轻笑，随后搂着他的手臂松开了些许，下一秒，所有的声音忽然消失无踪，空气恢复了寂静。 　　蹙起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苏丹蹭了蹭柔软的被褥，又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床上，却有人起来了。 　　躺在另一边，侧卧着，一只手臂环在苏丹的腰上，禁锢着，占有欲极强的姿势。 　　刚才苏丹埋进被子的举动，倒像是往对方的怀中缩了缩。 　　这会儿，那只手轻轻拿开了，撑起身体，却并不急着离开。 　　深邃的视线自眼前乌黑柔顺的额发，慢慢往下，滑过光洁的额头，闭瞌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投射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挺拔的鼻翼小巧可爱，形状完美的唇。 　　看着看着，眼神愈发幽暗，随后慢慢地，俯身而下…… 　　苏丹扯过被子，蒙住了脑袋。 　　几缕柔顺的发丝自被褥中探出，蜿蜒在枕头上。 　　好一会儿，那忽然停滞在半空的动作，终于有了动静，空中似乎又响起一声低沉的轻笑。 　　“呵。” 　　平静的空气轻轻颤动。 　　起身。 　　下床。 　　披衣服的细微声响。 　　咯吱—— 　　门扉开启，走了出去。 　　…… 　　被子底下，一双眼睛豁然睁开。 　　＊ 　　苏丹抱着被褥坐了起来，柔顺的黑发自肩膀滑下，垂落腰际。 　　尚且微微茫的眸子，缓缓扫过空无一人的寝室，渐渐的，那点困意消失不见了。 　　苏丹眨了眨眼，忽然翻身下床，拿起挂在一旁的衣物，穿戴整齐，便往门外走去。 　　只是未等他走到门口，卧室的门扉便忽然由外打开了。 　　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外，落后一步，垂着头，手捧托盘的是这段时间来见得最多的侍女。 　　“醒了？” 　　嘴角带着一抹笑，真名为“苍宿”的偶师缓步走进室内，身后跟着的侍女将食物摆放在桌上，然后躬身退下。 　　桌几边，男人抬手亲自将盖子掀开，随着勾人的香味飘散而出。 　　他朝站立不动的苏丹招了招手，眼角含笑。 　　“过来吧。” 　　这一幕对苏丹来说已经很习以为常了，内心更是毫无波动。 　　他走过去，落坐，又习惯性的无视掉对面那道仿若实质般专注地望着他的视线，拿起筷子，便开始了一阵风卷残云。 　　不过，今天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外面发生了什么？” 　　捧起一蛊清汤，饮一口，鲜美的味道，苏丹睁着漆黑而清淡的双眼，问道。 　　心里却是有了答案。 　　等待了那么久，终于来了啊。 　　感慨着，眼前的男人却绕过桌几，来到他身后，张开手臂，拥他入怀中，下巴搁在肩膀上。 　　“那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可以吗？” 　　“当然。” 第56章 人偶17 　　自无偶城的消息传出来之后, 足足过了大半个月, 好似各大门派之中并无动静，仿佛无动于衷。 　　这句话说对也对, 说不对也不对，固然偶师对修真界的影响颇大，之前更是创下了灭城的罪恶之举，但随着时间的淹没，其影响力也在逐步削弱。 　　到如今，更多的是忌惮。 　　神出鬼没的踪影，一手诡谲莫测的人偶之术, 本身实力亦深不可测。 　　这种人，自然是被人忌惮着，也正因此，想要他死的人也非常多, 无论是正道邪道。 　　或许, 有的人想要招揽他, 毕竟操纵人偶之术很强大, 即使大部分人偶实力微弱, 却架不住数量多，千军万马也抵得上。 　　或许, 有的人只是单纯的仇恨。 　　门派屹立修真界数十年，有的甚至数百年、千年, 大大小小不一, 谁又能说的准, 每个人都是心存正义之辈呢？圣人还存在着私心呢。 　　所以针对无偶城的计划，除了主力九天宗之外，实际真正参与进来的，只有法金寺和灵门宫。 　　前者修行佛法大家，是真正魔道的克星，除魔卫道当仁不让。 　　后者是一个全女子门派，据说其宫主当年与偶师有过一段至深的恋情，却遭受背叛，如今参与无偶城的围剿说是要上门讨个说法，但真正的原因何为，便不得而知了。 　　剩下的，便是东拼西凑来的，有其余门派派来的表面战力，有对偶师或带着仇恨或单纯想要除魔或凑热闹的散修，等等。 　　一齐三百余人，在雪山脚下汇聚。 　　仰头，入目一片冰雪皑皑，数百里冗立绵延的雪岭雪峰，巍峨壮丽。 　　未靠近，便感到一股寒气袭来，不过在场众人皆为修者，倒不惧严寒。 　　“无偶城便在这雪山之巅？” 　　“消息可靠吗？” 　　“那偶师已经一年未出现了，便是一直龟缩在这里？” 　　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出自那群散修，而各大门派的弟子，则是看向了领队的长老。 　　毫无疑问，无偶城便是在这雪山之巅。 　　剑圣莫渊，点了点头。 　　再次得到师弟的肯定，且那天在藏经阁，他也是亲耳听到并亲眼见到的，并放任了那个人偶的离开。 　　此次围攻计划，九天宗宗主，竟亲自带队来了。 　　他的眼神有些深沉，又侧头望了师弟一眼，心下微叹。或许只有将那偶师杀掉，才能够彻底解决师弟的“离魂症”吧。 　　既有除魔卫道的心思，又有莫渊的病状在前，所以九天宗宗主，也来了。 　　两指并拢，以气驭剑，只听锵的一声，背于身后的利剑应声出鞘，似有灵性地悬浮在了身前。 　　宗主踏上剑身，负手而立，一马当先地往雪山上冲去。 　　身后，各名弟子亦寄出自己的佩剑，其余修士同样拿出代步的法器，齐齐跟上。 　　…… 　　无琅现在混迹在九天宗的队伍里，本来作为初代宗主的“转世”，又入门时间不长，即使修行进步迅速，却也是不打算让他参与进这桩事里边的。 　　不过无琅也找好了理由，很简单的理由，毕竟他现在正是冲动的年纪不是吗，所以他慷概激昂，豪情壮志，浑身热血好少年。 　　于是，他站在了这里。 　　看着周围熟悉的雪原，想到主人的吩咐，眼神微闪。 　　—— 　　无偶城并不难找，就在那座最高的雪山之巅，只是越过堆积着厚厚冰雪的丘陵，眼前依然是一望无际的白雪皑皑。 　　不过有擅长结界的长老，一眼便注意到了问题，在他的力量下，空气似乎微微波动，如镜花水月般，浮现出了它本来的面貌——一座漆黑而刺眼的城，出现在众人面前。 　　城门紧闭，两盏红灯笼，烛火在风雪中安静燃烧，有种诡异的宁静与幽冷。 　　城门之上，一道匾额，上书【无偶城】，证实了他们并没有来错。 　　那么，下一步该干嘛？ 　　直接杀进去？还是先打探消息？毕竟他们对里面，对无偶城，一无所知。单单是这座黑色的诡异的城立在面前，便忽然生出了一丝胆怯。 　　面对未知的潜意识恐惧。 　　众人面面相窥，就连领头的各位长老，亦是暗暗警惕着，不过未等他们做出决定，眼前紧闭的城门却突然打开了。 　　从中走出来一个人，中年的样貌，带着笑容，看起来甚是和蔼，他说： 　　“等各位很久了。” 　　一句话，让所有人瞬间提高了戒备。 　　他却仿佛浑然不觉，抬手往城内示意，再次笑道：“各位远道而来，请进吧。” 　　可笑又怪异的一幕，明明他们是来围攻无偶城，却被敌人当做赴宴的朋友般，态度简直不要太好了。 　　最终还是九天宗宗主，负手握剑，抬脚迈了进去，这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落后一步，是白衣飘然的剑客，莫渊。 　　其余人陆陆续续跟进。 　　入了城内，只见与想象中有着很大不同，他们一行三百余人，竟然——被围观了。 　　周围一双双好奇的眼神，男女老少，穿戴整齐，甫一感觉就像进入了普通人的城镇般，不少人一时间竟有些懵了。 　　无偶城里……竟生存着人？ 　　只有少数人，比如九天宗宗主，比如莫渊，比如法金寺大师，比如灵门宮长老，比如一些思维敏锐的人士，眼神已然渐渐深沉下来了。 　　人偶人偶，像真人一般的木偶，白骨架上披人皮，没有心，没有情，却一嗔一笑，自有其喜怒哀乐。 　　越看，越沉思，越是可怖。 　　若周围的这些人，不是“人”，而是“人偶”呢？ 　　这些“人”带着好奇的目光，热情又亲切，更是毫无敌意，见到这一幕的你，该当如何？ 　　情况完全与事先预想的截然不同，甚至出入颇大，除了开始的懵逼，只怕便是疑惑加手足无措了吧。 　　“偶师在哪？！” 　　索性没忘记来的由衷。 　　“让他出来。” 　　为首依然是最有话语权的九天宗宗主，没理会周围是人是鬼的人群，直奔主题。 　　但眼前这一幕，依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接话的还是那个中年男人，甚是和蔼的笑道：“主人料想各位的到来，故让在下代为迎接。” 　　没想过围攻行动会在对方不知晓的情况下进行，也想过对方会是这样一个态度。他们浩浩荡荡的来，从未掩饰，而一来不见人，难道是已经闻声而逃了？也没想过有这个可能。 　　思已至此，皆忍不住暗自皱眉。 　　然而，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中年男人笑容不变地再次说道：“若各位要寻主人的话，估计还得等一等。” 　　等什么？ 　　众人疑惑着，他却不再说下去了，不过却也得知了偶师并没有逃走，依然在这无偶城之中，算是一个好消息。 　　但有心人也该猜得到，对方明知他们的到来，却如此淡然自若，是有恃无恐？还是该说他狂妄自大？ 　　“九天宗主，何必跟这人废话，直接杀进去不就得了，我看周围这些，只怕已经算不得人了吧！” 　　凌厉的口吻，是灵门宮的宫主，样貌美艳凌人，一双美眸似蕴藏寒冰，像朵带刺的玫瑰。 　　“阿弥陀佛。” 　　法金寺主持空明大师，双手合十，慈眉善目，平静宁和的双眼却透出赞同的意思。 　　中年男人将他们的神情一一看在眼中，乐呵呵一笑，道：“倒是在下忘记了，各位远道而来，却并非善客啊。” 　　他忽然倒退一步，险险避开了迎面而来的一剑，脸上依然笑着，却是挥了挥手，刹那间，周围宛如围观群众般的热情又亲切的人群，顷刻变了脸色，化友为敌。 　　不对，应该说本来便是敌人的，只是友善的态度给了他们错觉，此刻在中年男人的一声令下，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一场混战。 　　源源不断的人群涌来，数量很多，轻易将羊入虎口般的三百余人淹没。 　　不过，参与围攻无偶城的人，无论是九天宗宗主、剑圣莫渊、另两个门派的主事，亦或其余门下弟子，皆是修为不低的精英，很快便杀出一条血路来。 　　诡异的是，失去了一条胳膊一条腿，或身上被捅出好些个窟窿，甚至一剑穿心，这些人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依然前赴后继。 　　果然，这些人都是人偶！ 　　…… 　　就在广场上，来者与人偶展开混战之时，我们的苏丹在哪儿呢？ 　　餐几上，某人提出：“那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苏丹肯定是同意的，只差拍手叫好。 　　于是，两人走出了卧室，穿过回廊，苏丹望向庭院内的几棵桃树，嫣红的花瓣飘荡在空气中，几经婉转，再落到地面、温泉，激起一阵细微涟漪。 　　无论是经过多少次，苏丹看到那口温泉，眼前便不由自主略过那天的情景，莫名产生的莫名欲望，又无法摆脱…… 　　“在看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男人也看到了那一口冒着氤氲热气的水潭，不由低低一笑，眉目舒展。 　　他牵过苏丹的手指，握在自己手中，那是一种柔软而透着微微热度的触感，不似没有生命的冰冷。 　　苏丹回过神，抽回自己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第57章 人偶18 　　苍宿的心情很不错, 或者说, 自两个月前开始，他便一直维持着较好的心态。 　　所谓人生四大喜事, 指：久旱逢甘雨，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 　　恰恰好，他便占了第一条，困境中的长久期待终于要实现，这么比喻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本以为只是一场空欢喜, 失望，失落，却让最终的等待开出花开。 　　苍宿并不缺少耐心，却很少有他愿意付出耐心的时候, 但这一次, 是例外, 也是惊喜。 　　卧于大殿之上的软榻, 身前环抱着一具柔软的躯体, 下巴搁在肩膀上，鼻尖絮绕一抹清淡的幽香。 　　他睁开眼, 那是一双深邃莫测的狭长眼眸，望着紧闭的殿门, 似乎对外边的厮杀充耳不闻。 　　实际上, 他在倾听。 　　虚空之中, 仿佛有一道道金色的丝线，连接着无数的傀儡，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平稳的，叫喧着忠诚。 　　其中又有一道，比其他的要亮眼而粗大，却不知何时，变得忽隐忽暗。 　　它在挣扎，它在犹豫，它在迟疑，它在困惑。 　　若是以前，苍宿估计会很高兴吧，正道第一的骨，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但现在，他已经看不上眼了。 　　……因为，他有了更完美的。 　　埋首在脖颈，幽幽冷香，深深浅浅的吸了口气，热气洒在裸露的肌肤，有点痒。 　　苏丹蹙了蹙眉，侧过头将那只仿佛瘾君子似的脑袋推开，对方也顺从地后仰了一些。 　　“呵呵……” 　　低沉的笑声从喉咙溢出，诠释着主人较好的心情状态。 　　“笑什么。” 　　苏丹又道：“别动手动脚的。” 　　严重怀疑这人有皮肤饥渴症，明明几月前一切还蛮正常，帮他涂药膏的时候整个人正经的不得了，公事公办。 　　回头看看现在，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将他揽入怀里，吃饭都时候，看风景的时候，睡觉的时候……等等等等。 　　还有最羞窘的沐浴，若不是他态度坚决，只怕就要亲自上手了。 　　沐浴的地方还是庭院中的那口温泉，隐约嗅到一丝药香，每次泡完后，苏丹都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更敏感了一点。 　　就像现在，透过相贴的肌肤，传递过来的炙热的温度，是男人的体温。 　　案几上，香炉冒出袅袅烟雾，飘散在空气中，令人昏昏欲睡。 　　苏丹抬起自己的手，张开，五指纤长，骨骼分明，白皙中透着一抹健康的粉红。 　　一只比他稍大的手掌笼罩过来，苍白的颜色，看上去比他更不像是活人。 　　“在想什么，嗯？” 　　苏丹转动漆黑的眼珠，望向殿门外，声音轻轻的，悦耳又动听。 　　“你不走吗？” 　　外面都快要打进来了，且不提别人，单是来的领头那几位，实力那是不用说的，普通的人偶能阻挡？ 　　话音刚落，却见殿门被轰的一声砸开了，倒进来的是那两具高大的守卫人偶，眉心各自一个血窟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呼啸而入的气息夹带在风雪，瞬间驱散了殿内的暖意。 　　苍宿微皱眉，一挥手，几十道身影忽然出现在殿中央，与闯进来的人呈对峙状态。 　　且不论闯进来的见到这些与方才混战的人偶完全不同等级的人偶，而提起的警惕，坐在软榻之上，浑身散发着邪气与诡谲的高深莫测的男人，却是看也未看他们一眼。 　　拎过旁边雪白的绒裘，动作轻柔地披到了苏丹的身上，就仿佛在做一件神圣的事儿一般，然后又将人搂在了怀里。 　　毫无疑问，全场焦点了。 　　苏丹注意到一道不同寻常的目光，望过去。 　　无琅微微睁大了眼，似乎在惊讶他为什么会在无偶城，不应该是……然后又微微沉下眼，立在那群正道的人之中，静默不语。 　　倒是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对他的存在感到疑惑，之前在九天宗，莫渊以交换的条件向苏丹打听到了无偶城的下落，自然是对他的身份已然心知肚明的，连带着九天宗主也是。 　　至于其他人，没与苏丹接触过，有无他这号人又有何影响，顶多惊叹一下他的外貌，以及，偶师与他的关系罢了。 　　九天宗主一马当先，在场的所有人中，就属他最有威严了。 　　沉着冷静的眼神扫了眼前面的几十个人偶，随后移到后方，坐在软榻上的男人的身影，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亦毫无紧张迫切感，一股淡然自若之态。 　　皱了皱眉，九天宗主沉声道：“五年前，洛城数万人口死于非命，可是你指使的？” 　　明知故问的话语，这不已经是修真界内所有人都清楚的事情了吗，况且后面派遣出来调查或追杀的弟子，可是全都有来无回了呢——除了一个莫渊。或者，是偶师故意放走的也说不定。 　　一声嗤笑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 　　“各位远道而来……就为了说这个？” 　　戏谑的口吻，带着明眼人都听得出来的嘲讽意味，似乎在说：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惦记着这件小事真是可笑。 　　可当时无数正道修士对偶师所做出的罪恶深重的屠城一事，发起围杀却无一人成功甚至损失惨重确也是事实。 　　以前，你们奈何不了我。 　　如今，亦然。 　　偶师的态度便是如此猖狂。 　　不仅是九天宗主，其余人也忍不住皱起眉。 　　“阿弥陀佛，施主回头是岸尚且未晚。” 　　虽是这么说着，身披金红袈裟的佛门大师却是稍微捏紧了手中的佛串，忌惮的神色划过身前的数十个人偶，感觉有点不对劲。 　　“呵，什么时候佛门竟然变得如此大度了吗，想超度我？只怕你们还没这个能耐。” 　　坐于软塌上姿态悠闲的偶师如是说。 　　立于大师身侧的美艳女子，却是愤恨地盯着他，同时厉声道：“将我灵门宮圣物归来，饶你全尸！” 　　偶师漫不经心的视线移向她，似乎才注意到有她的存在，又是呵呵一笑，笑容邪气又诡谲。 　　“哦？难道不是宫主倾慕于在下，甘愿将圣物奉上的么？” 　　美艳女子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紫，说不出话来，也确实，灵门宮历代守护的圣物，亦是镇宫至宝，若不是灵系宫门的宫主自愿取出，别人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到的。 　　但，如果不是当时这人欺骗自己，她又怎会……！ 　　承认吧，是你自己忍不住动了凡心，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不然也不会被人趁虚而入，都是你的过错…… 　　女子面色惨白，心神动摇间止不住后退了一步，直到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佛音驱散心头不知何时埋下的阴霾，神情顿时清醒过来了，额头落下一片劫后余生的冷汗。 　　软塌上，苏丹放下紫竹箫，微微抿唇，似乎有些不高兴。 　　男人安慰他，眼底蕴含笑意。 　　“你现在实力微弱，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手掌轻抚过乌黑的发丝，触感柔顺之极。 　　而苏丹想的却是，有他的警告在前，这些人一会应该不至于再次落入男人的陷阱了吧？ 　　这边，清醒过来的女子眉眼凝成足以冻死人的寒冰，目光愤怒又仇恨地看着偶师，但明显有了忌惮，只是放狠话道： 　　“歪门邪道，罪恶之徒，残害百姓，罔顾人命，当诛！”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却是来自于软塌之上的偶师，他侧过头，指尖挑起一缕青丝，眼神却未看向他们。 　　“所以各位远道而来的目的，是要替天行道咯？” 　　又是明知故问的话语，一目了然，从敞开的殿门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那倒了一地的人偶，可不就是来者不善么。 　　然而偶师依然从容不迫，他轻轻击打了一下手掌，在那些听从他指令徒然发起攻击的人偶中，他笑道： 　　“那么，便请各位先会一会，在下的人偶吧，相信，不会令你们失望的。” 　　甫一交锋，他们便感觉到了，那种从人偶的躯体中散发出来的强大力量，根本不是与外边那些人偶同等级的。 　　当然，这可是偶师精心制造的杰作，那些人偶的面孔，对苏丹而言倒不是陌生的，这些日子来他经常可以看到。 　　立在角落，像个普通的下人或仆从般，做着卑微的工作。 　　苏丹甚至看到了那个天天给他送餐的侍女，不指望对方是活人，倒没想到居然也是个厉害的人偶，看走眼了。 　　不，准确来说人偶并没有真实的情绪，它们对外表现出来的与真人无异的神情，只不过是伪装罢了，□□无缝的伪装。 　　自一开始便说了，人偶无心也无情，只要偶师的一个命令下来，便可以化身最完美不过的冰冷的杀戮机器。 　　来的三百余人中，有各门派的精英弟子，有散修，实力最低也有金丹初期的修为，但面对这仅仅几十个人偶，竟然对抗的艰难。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些人偶的实力，竟比金丹还要更强！ 　　然而从表面上看，人偶却平凡无奇得好似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修真界第一大门派，九天宗的宗主，如今修为在化神中期，却已隐隐摸到了至高等级——大乘的门槛。 　　按理说，在目前这场围攻无偶城灭杀偶师的行动中，他大可不必亲自来的。但，他想到了上任宗主，亦是他的师父，想到了他的师弟，想到师母还在时对他的嘱咐： 　　好好关照那孩子。 　　与他世家的出身不同，师弟是被师母带回宗门的一个流浪儿，当亲子来对待，发现其惊世天赋时更是喜爱。 　　然而，师弟自小便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只有拿剑的时候，才爆发出炙热的感情。 　　他应该是有些庆幸的，若不是师弟对宗门内的一切事务兴致缺缺，只怕这宗主之位也就轮不到他手上了。 　　所以对师父师母的托付，他欣然接受了，到如今也有了一些真实的羁绊。 　　他以为，以他目前的修为围攻无偶城一事应该很快落幕，杀掉偶师，彻底解决师弟身上“离魂症”的咒术——五年间自发现师弟的异常开始，他便寻了各种方法，却全都一无所获。 　　但现在，九天宗主与那面容平凡，年纪不过少女之姿的人偶，正面对上一掌的时候，他的身体竟不自觉地往后飞去，虽然那少女人偶也往后倒飞，却止不住他徒然生出的心惊与震撼。 　　仓促间，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猛然扭头看向软塌之上。 　　抱着那清华无双的青年的男人，迎上他的视线，微微勾起了唇角。 　　——！！ 　　不是修为低微，也不是故意用了遮掩实力的法器，方才看到这个人的时候，那犹如黑暗般深不可测的感觉—— 　　他首次从软塌上站了起来，注意到苏丹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抵在了青年浅淡且柔软的唇上。 　　“嘘。” 　　他眨了眨左边的眼，嘴上还带着一抹笑，只是当他转身，面向大殿中与人偶打成一片的正道的修士时，那勾起的弧度渐渐收敛了。 　　他开口： 　　“无琅。” 　　语气平稳，然而那正与人偶战成一团的，身着九天宗弟子服饰的，疑是初代宗主转世或有着某种紧密关联的人影，随着那道声音落下，他停止了动作。 　　奇怪的是，对他对战的人偶，竟然也收手了。 　　来自偶师的，不可违抗的命令，继续响起： 　　“开始吧——” 　　——什么？ 　　没等众人从这一变故中反应过来，却见本该是他们队友的无琅，浑身气势徒然一变，他伸出手，掌心渐渐浮现出八枚小巧的旗帜。 　　不好！ 　　看到这一幕的九天宗主，率先脸色一变，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九天宗初代宗主的最强法器！ 　　数万年前在妖魔大战中陨落的初代宗主，其法器也该落在了那战场上才对，只是如今无人能够靠近战场中心，也就无人可以取得，而现在怎么会—— 　　他想起魂殿中本已熄灭数万年的初代命牌，却在某天亮起了幽光，想起触及命牌却引发了感应的无琅……一切的前因后果，似乎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 　　旁人见九天宗主骤然间难看之极的脸色，正欲询问，却见他猛地看向那偶师，怒而出声： 　　“你进了万窟秘境！” 　　那偶师姿态轻松，诡异的笑道：“啊，看来九天宗主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惜……” 　　后面的话众人已经听不到了，只见眼前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双眼近乎失明，耳边更是嗡嗡作响，所有人都失去了战斗力，包括化神中期的九天宗主。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尘埃落定后，那座偌大的漆黑的无偶城，竟然只剩下一片的废墟，唯一完好无损的，只有苏丹所在的软塌。 　　一脸懵逼。 第58章 人偶19 　　失去建筑围挡的大殿, 风雪的寒气更是肆无忌惮的飘零而下, 笼罩着无偶城的结界也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白皙纤长的五指抓着披在身上的雪白的绒裘，及时遮盖在眼睛上的属于男人的手掌移开了, 那长而微卷的睫毛缓缓划过掌心，像石子落入湖面，有点儿心痒难耐。 　　苏丹眨了眨眼，便见到远处蓝天白云，苍茫茫的雪原一望无际，视野顿时开阔了不少。 　　不过，吸引他注意力的, 不是变成一片废墟的无偶城，也不是蓝天冰原，而是前面不远处，仿佛被困在一个阵法中的正道修士。 　　其中, 九天宗主的脸色尤为难看, 又带着无比的慎重与忌惮。 　　有人想要冲出阵法, 却被弹射了回去, 剑砍不破, 拳头轰不烂，所有手段都用上了, 只把自己累到够呛。 　　而阵法，依然巍然不动。 　　“九天宗主, 似乎知道些什么？” 　　佛门空明大师双手合十, 侧头看着九天宗主说道。 　　此言一出, 众人皆看向沉默的九天宗主，而他却是透过阵法，目光沉沉地望向了阵法外一言未发的无琅。随即，移开视线，落在了偶师身上。 　　“你居然进了万窟秘境的中心，还带出了我九天宗门初代宗主的遗骸！” 　　众人一惊，下意识看向方才被他注视的无琅，一身九天宗弟子的服饰，而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跟在他们一起围攻无偶城的九天宗弟子。 　　这么一想，对方的身份无疑明朗起来了，原来也是一具人偶，只不过特殊在于，对方是由九天宗门初代宗主的遗骸，所制成的人偶。 　　那么，空明大师与灵门宮主不由得抬头望了眼这个困着他们的阵法，然后视线下落，分别在八个位置看到了一枚散发着金光的小小旗帜——果然！ 　　与一般修士不同，在门派中身居高位的同时，了解到的东西自然也是更多的。 　　数万年前的那场妖魔大战，惊才绝艳的人物比比皆是，其中却尤以九天宗初代宗主为最。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剑法厉害，却也知道初代宗主还有一强悍的法器——困敌、弱敌、不战而身先陨——几乎没有弱点。 　　无琅——九天宗门初代宗主的遗骸的身份，又一次获得了证实。 　　但比较庆幸的，无琅只能驱动旗帜的困敌之术，也不知是因为他目前只是人偶的缘故。 　　迟迟不见力量的流逝，九天宗主明显也注意到了这点，看着那偶师的眼神渐渐沉静下来。 　　“你奈何不了我们的。” 　　眼一扫，周围那几十个人偶，虽然实力惊人的强大，但人偶便是人偶，终究不如人心思来的灵活…… 　　而没等他想出对策，那偶师又笑了，笑容诡异。 　　“如此就好。” 　　他说。 　　下一刻，一道道如血般殷红的纹路，忽然出现在阵法下，缓慢而又坚定不移的，完成了某个繁复的图案绘制。 　　就在图案成型的那一瞬间，丝丝缕缕的红雾腾升而起，非常淡薄轻柔，却令被困一众人，脸色骤然变色！ 　　“你竟是要将我们当作祭品——！” 　　有人认出来了，这是一个献祭的阵法，通常被邪修运用，达到快速提升力量的手段，而付出的，是普通人乃至修士的生命。如此泯灭人性的东西，自然是被正道门派列为了禁忌之术的。 　　但渐渐的，他们又察觉到似乎不太对劲，这献祭阵法……好像有点不一样？ 　　没等他们细想，只见那仿佛由血液绘制而成的复杂图案，在众人眼中，又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直到完全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 　　不仅是其余知晓这个阵法的弟子与散修，就连九天宗主，也不禁懵了一下，搞不清楚状况。 　　看向困敌外的偶师，却依然带着诡谲的微笑，静静地看着他们，心里的不安在那眼神之下反而愈加扩大了。 　　虽然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当务之急，还是要破开围困住他们的阵法。 　　“让我试试。” 　　一抹白色从眼前晃过，却是手持利剑的剑圣——莫渊，站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他面容冷峻，黑色的眼沉稳而静寂，从闯入无偶城，到目前所发生的一切，他该是这些人中最镇静的，此刻也是如此。 　　沉古的剑竖在身前，仿佛毫不起眼，然而却不知何时，空气仿佛静止了。 　　一剑。 　　手腕转动带起剑影划过，如此无声无息仿佛感觉不到任何力量的一剑，却令所有人都不由地下意识屏住呼吸。 　　只有九天宗主眼中的光芒更亮，几乎脱口而出：“人剑合一！” 　　一道裂痕印在阵法的屏障，是剑圣莫渊挥出的那一剑。 　　有用！ 　　不仅是九天宗主，其余人也不禁目露欣喜，眼见人剑合一状态下的莫渊气势开始节节攀升，如一把尖锐的利剑，破开所有阻碍。 　　场外，默默看着这一幕的偶师，又是笑了笑。 　　“倒是小瞧你了。” 　　困于逆境，反而于逆境中成长，一举突破瓶颈，达到前所未有的境界。 　　但，还是太嫩了。 　　乖乖躺下吧。 　　于是，在所有人眼中，只见气势节节攀升的白衣剑圣，忽然——毫无征兆的——倒下了。 　　凝固的气场溃然一散。 　　这突然的变故，估计只有九天宗主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接住倒下的师弟，第一时间查探师弟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仿佛只是睡着了般——离魂症！居然在这种关键的时候！ 　　没等所有人从这一变故中反应过来，场面再次发生变化——原本消失的献祭阵法的图案，再次出现在地面上。 　　不，不对，准确来说，是叠加在献祭阵法之下，又出现了另一个阵法图案——阴阳！ 　　阴阳又名太极，相信任何人对此都不陌生，但却从未有人认识并见过这种阵法。那勾勒太极图案的血液，仿佛有生命似的缓缓流动。 　　也就是这个时候，众人终于感受到了压力，身体内的力量、神识，甚至是□□，都失去了感应，仿佛就在这一夕之间，他们全部变成了凡人，甚至无法开口说话。 　　彼此间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信息，大家都是一样的。 　　终于感受到了恐惧。 　　苏丹正一脸懵逼的看着，完全搞不清楚目前发生的一切，忽然，他被人握住了手。 　　那只手掌比他的稍微宽大，正好将他手包裹，炙热的温度传递过来。 　　苏丹微微偏头，那只手温柔地拉着他，走进了“阴阳”的鱼眼，而与之对应的阴阳另一边的鱼眼，是那群被困住的正道修士。 　　而就在他刚刚踏入“鱼眼”的范围，一朵白色的莲花忽然从脚下冒出，托着他，直至莲花完全成形—— 　　在一动不能动的那群正道修士中，有一个美艳女子——灵门宫宫主，忽然睁大了眼，死死盯着那朵出现的白色莲花，目呲欲裂。 　　只因为，那是灵门宫的圣物！ 　　苏丹还是一脸懵，然而在他人眼中，一袭青衣的颀长身影，墨发如三千青丝洒落，眉目似画，面容桃花美好，清雅如月。 　　立在绽开的雪莲中，美好得不似这千万红尘中能孕育出来的。 　　苏丹则看向那群正道修士，其中有实力强大如九天宗的宗主、佛门大师、灵门宫的宫主三位，修为不是化神便也是元婴巅峰，其余精英弟子和那些散修的实力皆不弱。 　　但此刻，却全都没有了抵抗力般，任人宰割。难道，他借刀杀人的计划要失败了？ 　　苏丹微蹙眉，目光无意识的转动，却突然一顿，对上了某一个人的眼。 　　是无琅，却在他看过去的时候，似仓促又别扭的撇了开。 　　苏丹有点想笑，但忍住了，虽说这小鬼一开始蛮讨厌的，处处与他针对，但心灵意外的不坏，有点口谦体正直。 　　他觉得待在九天宗的那段时间里，认识到自己以前辉煌的身世，多少也会有些触动了吧。 　　苏丹垂眸思忖，利用他让正道那些人反败为胜的几率，有多大？ 　　而无琅，却是又忍不住偷偷看他，暗地里拧起的眉头足以夹死一只苍蝇，他以为苏丹是没有听他的话才跑回无偶城，若是受伤了怎么办！却不知道，是偶师让苏丹回来的。 　　心里又气又恼，又忍不住恶狠狠瞪了苏丹一眼，内心戏十足丰富。 　　所幸，这人还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受伤，无琅心里悬浮着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变得越来越在意这个人了，有时候甚至不惜违背主人…… 　　倏忽间，一股颤悚的感觉由心底升起，不可违抗的强烈念头令无琅猛地转头——视野中，偶师看着他，嘴角勾起，眼神幽深而诡异，仿佛洞悉了一切。 　　无琅几乎是僵硬地回过头，垂下眼，瞳孔紧缩。 　　不行，还不行…… 　　什么时候，他竟也生出了，不想再被他人掌控的，强烈欲望—— 　　苏丹并不知道在他垂眸思忖间，某位偶师与某位开始变得不太听话的人偶完成了一项压制与被压制的关系，他还在想要不要利用无琅的时候，现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变化。 　　“开始了。” 　　声音是偶师的声音，落下的一瞬，那群被困的修士明显感觉到了。 　　生命的气息从他们的身体中抽离，流入脚下的阵法，沿着嫣红的纹路，涌向对面—— 　　苏丹眼中的世界变了，他似乎能看到那些自修士身上涌动的极富生命力的金黄色气息，融入到阵法纹路之中，然后从四面八方朝自己而来。 　　面对涌来的生命力，苏丹脚下的白莲全盘接收，花瓣印出金色的纹理，随后竟全部反哺给了苏丹。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像雨后冒尖儿的嫩芽，像夏天收获的累累硕果，像风雪中坚韧不拔的梅花，生机勃勃，与人偶虽有血肉骨骼，却死气沉沉的感觉截然相反—— 　　那磅礴的生命力几乎将苏丹整个人笼罩，飘散在周身，化作丝丝缕缕的金色细线，没入身体，给人偶的躯壳注入新的生命。 　　那一瞬间，苏丹似乎明白了偶师的计划。 　　为什么允许无偶城暴露出去，为什么在明知道正派的围攻即将来临的情况下依然从容不迫——他便是特意的，特意吸引那些人过来，为了现在这一刻。 　　苏丹不清楚结束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但他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适，说明他这是在向着好的方向蜕变。 　　透过白莲绽开的花瓣，苏丹看向谋划了这一切的偶师，却不由微微一怔。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男人露出如此鲜明的情绪，那双如幽幽黑潭般的狭长眼眸，深邃而难辨，似乎永远都令人捉摸不透的诡谲莫测。 　　此刻，却只透着几欲扭曲的、炙热！疯狂！ 　　那种极度鲜明与浓烈的情绪，几乎要扑面而来，让苏丹觉得自己可能下一秒就会被对方一口吞掉都不意外。 　　两人的视线相对，而未待怔愣的苏丹移开目光，便见那偶师忽然咧开嘴角，冲苏丹露出一抹笑容。 　　下一刻，他的身影在阵法外消失，再出现时，却是那朵白莲之内，与苏丹近在迟尺的距离。 　　周围飘散的生命力好似对他视若无睹，任由他伸出了手，轻轻触碰苏丹。 　　嗯？ 　　苏丹盯着被碰了一下的手背，那里似乎有点酥酥麻麻的感觉在蔓延开。 　　然后，他被放倒在了莲花台上。 　　——嗯？？？ 　　周围的花瓣开始合拢，渐渐遮掩了内部。 　　这种熟悉的燥热感……似乎又和上次不太一样…… 　　承受着深入口中窒息的晋江不让写，苏丹不禁有些恍惚地想。 　　衣衫不文明的滑落。 　　苏丹翻身写了会被锁在男人身上，青丝滑落胸膛，两点不文明若隐若现。 　　确实不太一样…… 　　低沉的笑声从身下的男人唇边溢出，他顺从地放开了力道，像只温顺地收敛了锋利爪牙的雄狮，只有两只黑色而深沉的眼，散发着奇异又炙热的光泽。 　　苏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自然而来的晋江写了会被和谐的东西让他弱化了很多因素，比如鸭男人，比如光天化日，比如打.野.…… 　　没有前那啥戏，一木仓进洞，修文的作者太难了。 　　撕裂的疼痛并没有让男人变色，却又好似感觉不到疼痛般，舒展身体，为苏丹出入作者要疯了的更加方便。 　　他只是看着眼前不断晃动的俩点晋江不让写不然不过审，炙热的眼稍微有些暗沉，舌尖不自觉地舔过嘴角，又笑了。 　　一个晋江不让描写的出水动作，还要作者补全数字，他忽然勾下苏丹的脖颈，狠狠吻住了他的唇，堵住那惑人的作者已疯。 　　不自觉间，上下位置互换。 　　比起苏丹，显然男人的力气更要持久。 　　恩，爽到流泪。 　　…… 　　外面，天色变换，已然不知过去了多久。 　　阵法内，只见原本风光齐月的正道修士，竟一个个宛如七八十岁的老叟般，也只有修为高深的九天宗主几人，才勉强维持着原本的面貌，脸上却也添了一道道皱纹。 　　生命力依然在缓慢的流逝。 　　无琅望着那朵白莲，眉头微皱，自花瓣合拢已经两个时辰了。 　　他又看向阵法内的那群正道修士，恰好对上九天宗主看着他的恳求的眼神，只要他撤回困敌的旗帜……手指微动，却是撇过了头。 　　又望向合拢的白莲。 　　时间继续一点点流逝，一刻钟过去，终于——阴阳阵法渐渐停止运行，当最后一缕生命气息被白莲吸收，闭合的花瓣终于打开了。 　　见到白莲内的苏丹，无琅没忍住露出动容的神色，却渐渐的，神情忽然凝固住—— 　　当然，被欲望驱使没羞没臊了几个时辰，待恢复正常后苏丹的脸色几乎可以与猴屁股媲美。 　　当然，在生命气息完全被他吸收，从里到外完成量到质的蜕变后，知道花瓣就要打开的时候，自然是收拾妥当，力求看不出任何异样。 　　所以，见到苏丹，无琅那凝固住的神情又是怎么回事？ 　　似乎有什么湿润从唇角滑落。 　　苏丹奇怪地抬手触摸了一下，指尖一抹殷红。 　　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困惑。 　　“……” 　　张嘴，一口血涌出。 　　…… 　　无琅也是第一次看到，主人呆滞的仿若被吓傻了似的神情。 　　不过仅仅只是一瞬间，他接住了那倒下的身体，还有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的手。 　　苏丹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手指间留下一道道血污，似乎想说话，但一张嘴便是一口血流出。 　　红得刺眼。 　　红得令人恐惧。 　　他颤动的伸出手，落在心口的位置，那里竟然没有一丝起伏。 　　…… 　　七七四十九天的大补之物，药浴，沉淀融入骨髓与血肉； 　　四位化神期的气息，注入新的生命； 　　灵门宫圣物，涅槃重生之力； 　　——该成功的。 　　——不会失败。 　　然而。 　　他缺少了一颗最重要的东西。 　　——心。 　　人偶是没有心的，一颗鲜活的，充满力量的跳动着的心脏。 　　没有心，一切的心血皆化为泡影。 　　没关系，偶师可以重新为骨塑形，披上人皮，面若桃花美好。 　　没关系，偶师可以重新布局，哪怕再次屠杀一整座城的人来献祭。 　　没关系，…… 　　“……疼……” 　　缓慢升起的恐怖气氛顿时为之一滞，苍宿眨了眨隐约透着血红的漆黑的眼，握住了抓着自己胸前衣襟的手，浑不在意上面黏腻的血污。 　　他垂下眼，似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苏丹仿佛已经有些恍惚的神情。 　　渐渐地，那仿若死一般寂静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了低沉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 　　断断续续的，令人毛骨悚然。 　　“别想离开我——” 　　最后的声音消弭在相贴的嘴唇，竟然是一个异常温柔的吻，然而他接下来的举动，却一点都不温柔，甚至血腥又疯狂。 　　他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胸膛，深深的陷了进去。 　　扑通。 　　扑通。 　　扑通。 　　这是一颗健康又充满活力的心脏，却被它的主人牢牢攥在手里，缓慢却坚定不移的，从胸腔内抽出。 　　然后，光芒亮起，一点点消失在了苏丹的心口之内。 　　——他把自己的心，给了苏丹。 　　后悔吗？ 　　——永远不后悔。 　　其实，苏丹是感觉不到痛的，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在离他远去，只是有些遗憾的想，任务失败，他大概得重新开始了吧。 　　却见下一刻，有些迷离的视野，近距离目睹了身前这位大兄弟的惊人操作——徒手掏心！ 　　直到空荡荡的心口传来仿佛被填满的充实感，他才恍然…… 　　最后又揪了眼某人那只血淋淋的大洞，再一次确定：任务成功了？狗屎运？ 　　然而脑海中系统的提示声并非幻觉。 　　【任务已完成，您将有三天的滞留时间。】 　　‘不用了，走吧。’ 　　…… 　　徬晚，橘红色的云朵在天际大片覆盖，这是雪原中难得一见的景色。 　　此刻，却只有无琅一人欣赏。 　　没人比他更清楚发生了什么，从头到尾，也只有他看得最明白。 　　在偶师将自己的心给了苏丹，那具新生的身体不再崩坏，却似乎也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然而，未等无琅做些什么，那朵白莲竟自发地再次合拢，将失去心脏的偶师与被他抱在怀里的青年一起，然后，融入了地面。 　　无琅只来得及跑过去，手却穿过了那仿若虚幻般的影子，无法阻止白莲的离去。 　　他不清楚这朵白莲消失去了哪儿，不清楚白莲内的两人，最终究竟如何了。 　　于是，他看向了阵法内失去生命气息仿佛凭空老了几十岁的，灵门宫宫主——那白莲是她门派圣物。 　　“我也不知道。” 　　灵门宫主闭上眼，运用特殊的方式去感应，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她如是说道。 　　无琅只是将他们全部放走了，那些个失去生命力后外表如七八十岁的弟子，只怕没剩下几年寿命了，如果没有什么奇遇的话。 　　九天宗主深深看了他一眼，明显经此一役，即使无琅是由初代宗主的骨制成的人偶，也不会被九天宗重新接纳。 　　无偶城，人偶的城，如今却只剩下一片废墟。 　　无琅环顾四周，除了他，现场只剩下三十九个人偶，看着他，似乎隐约以他为首了。 　　也对，现在偶师不知是生是死。 　　而变成一片废墟的无偶城，无琅并不打算重新建起。 　　埋葬过去。 　　正当无琅即将要离开这里的时候，一个白色小毛团忽然撞了过来。 　　两只黑豆似的小眼睛，尾巴蓬松，见无琅一直盯着它，似乎人性化的歪了歪小脑袋。 　　下一秒，它被捏着后颈肉提了起来。 　　无琅忽然想起曾经有这么一幕，那一身青衣的淡然身影立在树底下，肩膀上，恰好蹲了个小毛团子。 　　“……他的宠物啊，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点用处……” 　　仿佛自言自语道。 第59章 有鬼1 　　二十年前, 一个男婴在父母的期盼下出生了, 这个由爱情结晶诞生的孩子受极了父母的疼爱，那是一段非常幸福美满的生活, 即使家中困难拮据。 　　但好景不长，在男孩四岁多的时候，爸爸在工地上被掉下来的石头砸中，当场去世，原本幸福的家庭灰暗下来，妈妈就像瞬间老了几十岁，没过几年便也撒手去了, 只剩下男孩与奶奶相依为命。 　　所以自小男孩便很乖巧懂事，从不调皮，学习上刻苦认真，每次拿着第一名的成绩回家给奶奶看, 奶奶总是很欣慰地拍着他的小手, 笑着说要是你爸爸妈妈还在的话肯定很为你骄傲。 　　小学, 中学, 直到上大学, 奶奶去世了。 　　男孩，不, 该说是成大了的少年，在给奶奶办完丧事后并没有辍学, 反而是一路勤工俭学, 在四年后完成了大学学业。 　　因为奶奶曾说过, 希望看到他学业有成的模样。 　　只是毕业后，他拒绝了导师希望他能够继续深造的机会，拒绝了同学共同创业的邀请，他收拾了东西，看着这座待了四年的繁荣城市，断然转身离去了。 　　他回到了乡下，奶奶在世时候的村庄，落叶总要归根的。 　　…… 　　一辆老旧的汽车发出咯吱咯吱的噪音行驶在泥泞的路面，昨夜刚下过一场细雨，清晨雾气飘渺，暂时驱散了夏天带来的炎炎灼日。 　　汽车停在山路边，走下来一道颀长身影，拉着一个旅行箱，一会儿后，汽车又咯吱咯吱地开走了。 　　立在路边，一只手指搭在旅行箱的拉杆上的青年，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微风吹动他细碎的黑发飞舞，一张年轻好看的面容，就犹如画中走出来的人一样。 　　苏丹左右看了看，泥泞的山路，荒无人烟，旁边的野草都差不多比他高了。 　　但原主的记忆不会出错，只是四年没回来，有些变化也是理所应当的。 　　苏丹拉着箱子，避开湿漉的淤泥地面，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半刻钟后，越过草丛，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了。 　　一亩亩田地，蓝天白云倒映在清澈的田水中，点缀一株又一株碧青的幼苗。 　　苏丹站在田径边上唯一的一条道路，看到几个妇人和农汉在田里忙碌着，弯下腰，将禾苗插入田地中，风吹起他的衣摆，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他。 　　“哎，小伙子你来干嘛……苏丹？” 　　一个面容黝黑的农家汉子远远地看见一道陌生的身影，拉着个旅行箱，这里几十年不见来外人，乍一看到还挺新奇的。 　　只是离的近了，那熟悉的轮廓和样貌，瞬间与深远记忆中的某一个人重合，农汉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 　　“四年不见，你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一趟了！” 　　又仔细瞧了瞧苏丹，六分熟悉四分陌生，长高了还变白了，气质都与以前不一样了，果然读书就是好啊。 　　苏丹也露出一抹笑容，“大伯好。” 　　“好好好，回来就好，这次回家待几天？” 　　年轻人总是喜欢闯荡，城里比乡下更吸引人，农汉的两个儿子也早早出去了，一年到头只有春节才舍得回来一次。 　　苏丹摇了摇头，“还不确定。” 　　原主的想法是回来就不走了，继承镇上父母留下来的一栋房子，开个小店铺啥的，虽然不挣钱，却也稳定安逸。 　　苏丹不打算继续聊下去，晃了晃手上的旅行箱，道：“大伯，我先回去了。” 　　“好好，自从你奶奶走后你也一直没回来，家里是该好好收拾一下了，缺什么就跟大伯说。” 　　农汉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里的亲切怎么也掩盖不住。 　　苏丹笑着点点头，然后摆了摆手，沿着小路往村落的方向走去。 　　等他走远后，田里上来一个妇人，好奇地望了眼他的背影，对农汉说道：“那人谁呀？” 　　农汉脸上都是笑容，道：“苏奶奶的宝贝孙子，回来咯！” 　　…… 　　苏丹站在一座老宅前，翻出包里的钥匙，开锁，随着大门一点点推开，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咳咳咳。” 　　苏丹一边捂着鼻子，一边走进去，将所有的窗户打开，通风透气好一会儿，才渐渐适应过来。 　　站在房子中央，环顾一圈，所有的家具都和记忆中，原主四年前离开时摆放的位置一模一样。 　　苏丹将自己的箱子放好，然后找到清扫工具，认命的撸起了袖子，开始大清洁。 　　这房子其实不算小，两百来平，是爷爷奶奶那辈留下来的，主体都是木质结构。 　　在那时候，奶奶生下来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在小时候便不幸夭折，二儿子长到了成年，却在一次进山狩猎的时候遭遇大虫子，三儿子便是原主的父亲。 　　孩子的相继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家里的重担全都压在爷爷身上，生活也越来越拮据，在原主还没出生前，爷爷便也去世了。 　　上面提及的镇上父母留下的一栋房子，是在原主出生后，父母商量着建起来的，也是打算以后留给原主，给小孩一个更舒心的成长环境，毕竟老宅阴气比较重，不利于小孩的健康，只是世事难料。 　　苏丹忙活了半天，又把冬天的被子搬出去晒，接近下午一点的时候才总算忙完，顿时累得瘫在了椅子上。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叫唤声，确定是在喊他后，苏丹又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出去，就见一个妇人站在大门外，手里提着篮子。 　　苏丹舒展微蹙的眉，笑道：“伯母。” 　　“哎，听说你刚回来，家里什么都没有，中午就多做了几道菜。” 　　妇人将篮子塞苏丹怀里，还是温热的，隐约嗅到食物的香味。 　　苏丹推辞道：“这怎么好……” 　　“没啥不好意思的，只是几年不见，怎么还跟伯母生疏了？” 　　苏丹只好收下，正巧忙碌半天也饿了。 　　“谢谢伯母。” 　　“客气啥，你小子现在真是越长越俊了，村口那远远看见你伯母还差点没认出来哩。” 　　妇人往门内张望了一阵，道：“忙完了？需不需要伯母帮忙？” 　　“不用，已经差不多了，谢谢伯母。” 　　又絮叨了几句，最后以苏丹的肚子发出抗议而结束，在妇人走后，苏丹也转身回了屋内。 　　将篮子里的菜摆在桌上，都是农家小炒，别有一番滋味。 　　苏丹一边吃着，一边联系许久不见的系统。 　　‘妖哥？’ 　　【滋……】 　　仿佛老电视接受信号差时发出的响声，然后才传来妖妖灵的声音，像伸了个懒腰。 　　【啊~终于升级完了。】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哦？请问我何喜之有？’ 　　【我喜不就是你喜咯。】 　　‘……’ 　　‘说正经的，你升级了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啊。】妖妖灵仿佛一脸茫然。 　　苏丹一下子咬到了筷子。 　　‘没好处？’ 　　【就是从零级升到了一级，你要啥好处？】 　　‘……感情你还是个新手系统啊？’ 　　【恩，我没说过吗？】 　　‘……难怪那么蠢。’苏丹最后只憋出这几个字，又道：‘还那么没用。’ 　　妖妖灵：【qaq】 　　将吃完的盘碗筷拿去厨房洗，苏丹一面在脑海中跟妖妖灵沟通。 　　‘这个世界需要我逃脱的对象是谁？’ 　　不对。 　　苏丹停住脚步，眼神在四周扫了一圈，眉头微扬，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纵观原主从小到大的记忆，没有绑架，没有什么狗血虐恋，更没有受制于什么人。 　　那么—— 　　脑海中，响起妖妖灵的声音，却是久违的机械声：【变态还未出现，请宿主努力逃脱变态。】 　　苏丹翘起唇角，看来升级还是有好处的，这不就是么？ 　　——降临的时间线往前拉了一点。 　　按照一般剧情发展，接下来事故发生应该就在不久的未来了，只是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呈现，那他该继续待在乡下？还是回城里？ 　　如果回城，恰好事故就是在城里发生的呢？那他岂不是多此一举送羊入虎口？况且城里鱼龙混杂，正是事故多发之地，还是乡下好啊，村民朴实，山清水秀。 　　苏丹决定先留下来。 　　苏丹将洗干净的碗筷装在篮子里给大伯家送了回去，又道谢了一番，然后按照伯母的指示往村里唯一的一家小超市走去，买了需要的日常用品。 　　夜晚，躺在凉席上，落地的风扇发出呼呼的声音，村里很少有人家装空调的，都是一床一个电风扇。 　　这个电风扇还是四年前用的，有些老旧了，所幸还能转，只是噪音有点大。 　　风吹动的声音，窗外虫子的叫声，田地的蛤蟆声，汇成一曲摇篮，让苏丹渐渐沉入了梦乡。 　　…… 　　有些冷。 　　一直跑呀。 　　很累。 　　气喘吁吁。 　　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赶。 　　呼。呼。呼。 　　快跑！ 　　要被追上了！ 　　一扇门出现在前面，黄橙色的，门上有两个倒扣的铁环，一块黑色的牌匾。 　　来不及看清上面写着什么，仿佛注了浆的双腿爆发出力量，一下子冲到门前，用力推开了。 　　咯—— 　　沉重又幽远的声音，仿佛连时间都变得极为缓慢，一道黑色的线随着门扉的开启，一点点扩大。 　　忽然，肩膀一重！ 　　阴冷的气息沿着肩膀一路蔓延，生生打了个寒颤。 　　“抓到你了哦……呵呵呵呵呵……” 　　！！ 　　苏丹霍然睁开眼，一抹额头，一手的汗水，心脏剧烈跳动，似乎仍心有余悸。 　　定时的电风扇已不知何时停止转动了，窗外一片漆黑，还能够听到夜间虫子的鸣叫。 　　苏丹摸过手机看了眼，屏幕发出幽幽的亮光，三点四十四分。 　　还很早啊…… 　　这么想着，放回手机，脑子又迷迷糊糊起来，重新睡了过去。 第60章 有鬼2 　　清晨六点半, 苏丹在闹铃的驱使下打着哈欠起来了, 揉了揉眼，夏天的太阳总是升起的很早, 一会儿已经悄悄越过最高的山峰，第一缕并不炎热的阳光透过窗户，倾洒进屋内。 　　哦对了，他今天还得去镇上看看。 　　苏丹迷糊想起昨夜入睡前的打算，摇摇晃晃进了卫生间，凉水拨在脸上，冰冰凉的感觉瞬间驱散了那点朦胧的困意, 清醒过来了。 　　他撸了撸额前的碎发，抬头看向洗手台上的一面镜子，镜中照映出一张年轻好看的面容，长眉杏目, 神采奕奕。 　　嗯, 今天依然帅得一匹。 　　苏丹对着镜子自恋了一番, 完全忘记了昨晚的梦。 　　七点, 这个时间对乡下的人来说已经不算早了, 有的甚至五点便起来忙碌，趁着太阳还未出来空气还比较凉爽的时候。 　　到了中午, 炎炎的灼日洒落下来，也是一天之中最痛苦的时间段, 对于在田地里忙活的农民来说, 不过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苏丹从仓库里拉出一辆自行车, 这还是高中时奶奶给原主买的，用到的时候较少，所以看上去还比较崭新，只是外表掉了点漆皮。 　　苏丹跨坐上去，扶着车头，双脚一蹬，自行车顿时像离弦的箭般飞了出去—— 　　清凉的晨风拂过脸颊，吹动细碎的短发向后飞舞，苏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骑过这玩意儿了，这会儿还蛮新奇的，眉目间都染上了朝气蓬勃的笑意。 　　从村里到镇上步行需要一个小时，骑车的话大概半个小时就够了，然而路面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竟然不太好骑车。 　　苏丹蹙眉拨开眼前的杂草，明明记忆中四年前的路面还蛮宽敞的，现在却像是许久没人行走过了一样，两边的杂草都伸到路中央来了。 　　忽然迎面吹来一阵凉风，轻轻柔柔的，苏丹穿着短袖露在外边的手臂却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竟觉得有点冷。 　　是山里的缘故么？ 　　苏丹嘟哝一句，仰头看了眼被山上高大树木遮挡的太阳，只有几缕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露出，背光的植物看上去一片灰暗…… 　　苏丹抖了抖身体，再次蹬上自行车，行动间有种急迫的意味，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瘆得慌。 　　比半个小时要更早一点到达了镇上，苏丹莫名松了口气，这时候才感觉屁股有点疼，估计是被那坑坑洼洼的山路颠的。 　　镇上肯定比村里热闹，苏丹拉着自行车从街道走过，还看到了几家正在卖早餐的米粉店，苏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走过去要了几个热气腾腾的肉包。 　　一边咬着包子，一边看着四周又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一边往原主父母留下的那栋房子走去。 　　房子只有两层，红砖砌筑，面积不是很大，坐落的位置也不在镇中心，反而有些偏僻。 　　苏丹是无所谓，收拾收拾卖点零食也不错，空余的二楼正好给他搭个窝睡觉，然后再一周回一次村里。 　　还未见到房子的影，苏丹心里的算盘却已经打的叮当响了。 　　哦不，这叫计划。 　　只是待真正走到那栋房子的时候，苏丹又免不了一阵清洁大扫除，所幸里面的东西不多。根据计划，他又去置办了一系列物品，等弄得像模像样的时候，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苏丹看着被各种货架和零食充实的一楼，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成就感，他现在也算是一个小老板了！ 　　拍了拍手，锁门，拉过那辆自行车，回村。 　　现在二楼还没收拾，时间不够也不能一蹴而就，剩下的明天再说。 　　回程一路相安无事。 　　第二天苏丹也是一大早起床，然后往镇上赶，遇到大伯问事儿，苏丹也是笑着实话实说了，然后获得了大伯一家的赞赏和支持。 　　镇上的房子在苏丹忙活了三天后正式完工，当天晚上，他便将自行车推进了屋内，打算在这里住下暂时不回村了。 　　以及，明天小店正式开业。 　　晚上，苏丹躺在新买的大床上，窗外也没有了村里那种虫子的叫声，意外的很安静。 　　…… 　　夜里大概两三点钟，苏丹被冷醒了，伸手摸到遥控器关了空调，这空调还是他新装上的，又迷迷糊糊地想……天有这么冷吗？ 　　这个时间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除了回乡下的第一晚，后面两晚他都被热醒了，不得不重新打开定时关掉的电风扇。 　　可现在短短的半个钟内，苏丹又迷糊被冷醒了好几次……直到，脸上忽然滑落下什么液体，那冰冷刺骨的感觉顿时令他一激灵，睁开了眼—— 　　苏丹敢发誓，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受到的那么严重的惊吓！ 　　你们能想象得到吗？一睁开眼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张惨白的血肉模糊的脸，两只眼球突出了眼眶，死死盯着你的画面！ 　　总之，苏丹是被吓住了，眼睛睁大，身体僵硬地摊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什么东西？鬼？僵尸？外星人？ 　　好吧，他已经被吓的语无伦次了。 　　那东西死死盯了他一会儿，忽然裂开了嘴，那张嘴裂开到了耳根！流出的恶心的黑色液体滴落在苏丹脸上！ 　　这个时候，哪怕再惊恐，也该知道这东西应该是想吃了自己，来不及思考，眼见那张大嘴朝自己袭来，苏丹终于控制住僵硬的身体，一脚踹了过去！ 　　同时翻身下床，猛地跑向门口—— 　　只是，手指刚搭上门把手，甚至未来得及转动，一条滑腻冰冷的东西瞬间卷上他的脚腕，往后一拉！身体猝不及防摔倒，被那滑腻的东西拉扯着往回拖！ 　　在被拖动的过程中，苏丹艰难翻了身，避免了毁容的悲剧，借着窗外的月光，也总算看清楚了那玩意儿。 　　从身材上来看，似乎是一个女人，趴在他新买的床上，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过来，一张裂到耳根的大嘴，看着他的眼神，似乎就像在看一块肥肉一样。 　　“呵呵……找到你了……” 　　苏丹莫名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但现在可不是想其他的时候，眼看缠在他脚腕上的头发拖着他就要回到那女鬼身边，苏丹慌忙中捞过旁边的一把凳子，用尽全力扔了过去—— 　　然而，凳子还未接近女鬼，便忽然被扫过开了，是那女鬼的头发！ 　　苏丹瞪直了眼，房间并不大，可想而知门口到床的距离也不会很长，这一慌神间，苏丹已经感觉自己与那女鬼近在咫尺，甚至看的更清楚，那张仿佛车祸现场的恐怖至极的脸。 　　——最终，苏丹只来得及将双手挡在眼前。 第61章 有鬼3 　　现在是八月份, 一年里头最热的天，清晨还未至六点, 天已经大亮了。 　　早晨的小镇, 行人不多, 街道还是一片萧条的景象, 左右两边的店铺也大多数紧闭着, 只有几家米粉店冒出氤氲热气，店门外摆着垒得高高的小蒸笼，香味从中飘出。 　　这是镇上那条热街上的景象，可想而知，不知拐了几个弯才能够找到苏丹的小店铺的偏僻位置，更是行人稀少。 　　所幸还有一点好处，离这不远有一家幼儿园，中班和大班的孩子暑假都正常上课, 所以当这些小孩儿被父母领着送到幼儿园的时候, 经过苏丹的小店铺, 见到门口大开着，一些五颜六色的玩具和零食顿时吸引了他们的视线。 　　不过奇怪的是, 坐在门口椅子上的大哥哥，好像没睡醒啊, 眼底好大的一个黑眼圈。 　　被这群小屁孩清澈好奇地注视着, 苏丹眼也没抬地打了哈欠, 昨晚他确实没睡好, 准确来说, 自发生那件事后，他就一直睁眼到天亮，神经兮兮的，眼圈不黑才怪了。 　　说来也是幸运，昨晚就在他即将和那女鬼亲密接触的时候，空气中突然响起一声惨叫，他认出是那女鬼的声音，然后缠在脚腕上的头发忽然就松开了，房间半天没有了动静。 　　他等了两三秒，才小心翼翼拿下挡在眼前的手臂，发现房间内空无一物。 　　那女鬼消失了。 　　虽然不清楚缘由，但估计和刚才那一声惨叫有关，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那女鬼死没死，会不会再一次出现。 　　卧室他是不敢继续呆了，碰也没碰，就在客厅上的两人沙发缩了一晚上，睁着眼睛的那种。 　　事后，苏丹呼叫了系统，问是不是它打跑了女鬼，然后得到妖妖灵一脸懵逼的反问，感情刚才发生了那么惊险的事，它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你说，我要你何用！’ 　　妖妖灵：【……QAQ】 　　唉，也不是第一天了解到它的愚蠢了，但现在想想，依然心酸，为什么别人获得系统后，不是一路奇遇不断，就是各种开挂，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而他呢？？？ 　　苏丹缓缓吐出一口气。 　　中午，在一天中太阳最火辣旺盛的时间，苏丹毅然打开了那间卧室的门，屏息环顾一圈，没有女鬼，没有什么可疑的液体，他松了口气。 　　走到床边，上面是一张凉席，薄薄的被子一半掉落到地上，他伸手一捞，连同那张席子，卷吧卷吧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其实他连床都不想要了，但想想瘪下去的钱包，还是算了。 　　开业第一天，惨淡收场。 　　而下午不到四点，苏丹便关门了，他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店铺……还是等几天再过来吧。 　　回到村里，苏丹状似无意向伯母打听了一下佛庙，得知离得最近的，在隔壁县城距离八十公里，坐车去怎么着也得两个多小时。 　　苏丹想了想，还成。 　　“不是伯母说你啊，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你们读书人不是不信这个吗？那词儿怎么说来着……要相信科学……” 　　没被系统绑定前，苏丹其实也是一个相信科学拒绝迷信反对邪教的好孩子。 　　“哦对了。”伯母又说道，“咱村里不是有个神婆吗，她对这个最了解，我给咱小孩的平安符还是从她那儿拿的呢。” 　　神婆？ 　　苏丹愣了愣，没想起来是不是有这号人物，难道是这四年内从别地儿来的？ 　　想着，苏丹也这么问了，却得到了伯母的否认。 　　“神婆一直是村里人，现在都九十多岁了，小时候你还被她抱过呢，你这孩子想啥呢。” 　　苏丹歉意地笑了笑，心里却仔细看了原主的记忆，发现确实没有关于这位神婆的一星半点的记忆，就好像突然冒出来的这个人。 　　他心里疑惑，面上不显，认认真真听着伯母的教训，在伯母离开的时候，也得到了那位神婆的具体住所的位置。 　　在村口的最西边，远离了他们这一片住宅区，单独居住，并且膝下没有一个孩子，倒挺神秘兮兮的。 　　只是，九十多岁高龄了，生活能自主吗？意外死了估计也没人知道……吧？ 　　苏丹决定明天就去拜访一下，说不定人家真有本事呢。 　　当天晚上，苏丹躺在老宅的床上，周围是熟悉的与奶奶生活了多年的环境，苏丹暂时忘记了昨晚在小镇上遇到的女鬼，安然入睡。 　　…… 　　熟悉的梦境。 　　他站在一扇黄橙色古旧的门前，门上有两个倒扣的铁环，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抓到你了哦……呵呵呵呵呵……” 　　阴冷的触感从被抓住的肩膀一路蔓延，生生打了个寒颤。 　　苏丹的身体仿佛冻结在原地，僵硬地一点点转过头，瞬间——一张血肉模糊的恐怖面孔映入眼底，在那两个凸出眼眶的惨白眼球中，他似乎看到了自己面如白纸的脸色。 　　噗通。噗通。噗通。 　　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腔。 　　黄橙色的门扇在他身后缓慢地开启了，露出一片仿佛深不见底的漆黑。 　　那抓着他肩膀的女鬼，似乎像是遇到了更为恐怖的存在，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后，慢慢消融在了空气之中。 　　死了。 　　魂飞魄散。 　　苏丹莫名得出这个结论，他按着剧烈跳动的心口，艰难咽了下喉咙，面色依然如纸苍白。 　　他转过头，看着在他眼前一点点扩大的门扇，直到从那扇门内涌出的，越来越多的黑暗将他整个人淹没。 　　…… 　　“唔……” 　　苏丹翻了个身，姿势平躺，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感觉到有人压着自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由地张开嘴呼气。 　　“啊……” 　　身上也冰凉冰凉的，苏丹皱紧眉头，想醒却醒不来，想动也动不了。 　　模模糊糊中感觉压着自己那人的手在他身上移动，从衬衫底下伸了进去，触及皮肤，很冷，就像一块冰。 　　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整个胸膛都全被摸了一遍，然后沿着腰线，伸向下面，似乎漫无目的，一会儿停，一会儿又继续…… 　　苏丹的身体忍不住微微发颤。 　　那只手顿了一下，停止了，移开，在天亮的时候，窗外阳光照射进来，躺在床上的人松了一口气，身上压着的那块冰也好像消失了。 　　总算能睡一个好觉。 　　…… 　　日上三竿，苏丹才从床上爬起来。 　　在卫生间用水洗了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没了黑眼圈，但精神貌似很差。 　　苏丹摇晃了下脑袋，想到一会儿还要去拜访神婆，便用冷水拍了拍脸颊，强提起精神。 　　苏丹提了一袋新鲜的水果，拜访他人怎么着也得意思意思一下，然后按着昨天伯母的指示，来到村口最西边。 　　路面倒挺干净整洁的，没有他想象中杂草丛生的模样，看来是经常有人走动。 　　伯母说，神婆很受村里人的尊敬，貌似也不是作假。 　　苏丹越来越期待与神婆的见面了，希望她能解决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尤其是那个恐怖的女鬼。 　　越过一棵树木，远远的，在路的尽头看见了一间房屋。离的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自带着门前小院的房子。 　　院里种了一个柳树，杨柳飘扬，哗啦啦地带起一连串的红线飞舞，很好看。 　　只是，当苏丹跨入小院，却被莫名的一股冷气扑来，手臂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奇怪地抬头看了眼天空，高悬的太阳正火辣辣的照耀着大地，他走过来的这段时间，身上还出了不少汗呢。 　　没细想，门口便忽然走出了一个老人，像枯木般的眼皮一撩，道： 　　“原来是苏奶奶的孙子啊。” 　　——认识自己。 　　苏丹顿时放下心，笑着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神婆。” 　　那双看似浑浊的眼扫了一下苏丹手里提着的水果，表面上看不出情绪，神婆“嗯”了一声，又说道：“进来吧。” 　　只是，当苏丹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鼻子似乎抽动了一下，眼睛也微微睁大。 　　“来我这儿有什么事？” 　　苏丹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毕竟在他身上发生的事太过惊世骇俗了，也不知道神婆信不信这个。 　　神婆又扫了他一眼，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道：“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苏丹面上露出惊讶，随即安下了心般，皱眉将前天晚上遇到的女鬼一事，详细陈述了一遍。 　　神婆只是安静听着，那副老朽枯荣的模样没有丝毫异动。 　　苏丹说完后，苦恼又诚恳地看着神婆，道：“神婆，您有解决的办法吗？” 　　神婆没问什么，只在听完后，进屋拿了一件东西，用灰色的粗布包裹着。 　　“随身携带，可驱邪避凶。” 　　粗布展开，里面放着一块系有红绳的美玉，流光四溢的模样看上去价值很高。 　　听到驱邪避凶四个字苏丹很是心动，忙不迭取了过来，不过他也知道拿神婆的东西定是要支付什么的，也不知道他身上的钱够不够。 　　然而，当他提出这个问题后，神婆却摆了摆手。 　　“记得晚上少出门。” 　　苏丹点了点头，在离去前，又向神婆郑重道了谢，无论是原主的记忆出现了什么问题，还是这个神婆的原因，她既肯帮助自己，说明也不是坏的。 　　而且…… 　　“这世界竟然真的有鬼啊。” 　　苏丹一度以为那晚可能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比较荒诞的梦，以此欺骗自己，但现在，看着系在手腕上的红绳，那块圆形的美玉贴着皮肤垂落在空气中。 　　苏丹深深叹了口气。 　　而走远的苏丹并不知道，站在院子柳树下的神婆，一直望着他的背影，长长的眉毛垂到了嘴角，变成灰白色，看起来十分老迈，幽绿的眼珠子无比浑浊。 第62章 有鬼4 　　不知是有了那“护身符”的缘故, 苏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接下来几天也没有遇到什么诡异的事。 　　镇上的小店铺再次开业了。 　　今天是热市, 来自各个乡镇的村民都在这一天汇聚到了这里, 街上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 　　这是乡下的一个传统, 几个镇连着一起排, 隔着几天轮到哪哪个镇是热市, 不然平常就是闲日，在闲日里镇上走动的人总是很少，毕竟大家都要干活。 　　在这一天，苏丹新开的小店铺也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 　　叮当—— 　　莫名的铃声，像古老的门铃敲击内壁，发出清脆又幽远的声响。 　　苏丹从柜台后抬起头，嘴上下意识说着“欢迎光临”，当眼底映入一抹身影, 他忽然一愣, 然后脸色渐渐变得有些古怪。 　　不是说进门的这位客人长得多难看, 反而很俊美，棱是棱角是角, 剑眉如墨，眼神深邃, 然而面色过于苍白, 像病久了的不健康。 　　苏丹说不上古怪在哪儿, 只是感觉在这人身上, 似乎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但顾客至上, 苏丹也没想太多，脸上扬起一个笑容，对这位进门的奇怪客人说道：“想买什么？” 　　没有回应。 　　苏丹见他缓步走向玩具区，行动间又有种无法言说的韵味，他眼神落在货架上，似乎对那些儿童玩具很感兴趣。 　　苏丹朝这人的背影打量了一眼，不知道他想干嘛，总觉得像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来他这种专卖玩具和零食的小店才对……嗯？ 　　苏丹眨了眨眼，心里头的那点儿疑惑似乎悄悄溜掉了，又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他收回了视线，没再注意那个客人，低下头，拿起手机继续玩游戏，也不怕客人趁他不注意偷东西。再说，他这个开着玩儿的小店也没啥好偷的，最贵的玩具也就二三十块钱，他不心疼。 　　然而，低下头的苏丹并不知道，在货架之间，一双隔着重重货物的深邃的眼，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就像是，锁定住了猎物般。 　　…… 　　一局游戏结束，苏丹伸了个懒腰，肢体拉伸带起上衣，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腰腹。 　　放下手机，视线环顾一圈。 　　嗯？ 　　刚才那位客人不见了。 　　苏丹倒没太在意，估计是觉得东西不满意就走了吧，很正常。 　　倒是之后小店陆陆续续进来了几个客人，都是带着小孩的大人，一下子忙碌起来，苏丹也顾不得玩手机了。 　　热市不愧是热市，与前几天冷清萧条的景象完全没法比，又与城市里的热闹完全不同，怎么说呢，更淳朴一些？ 　　没有光鲜亮丽的都市女郎，没有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大家都是衣着朴实，或相互认识，说着口音浓厚的家乡话。 　　夜晚降临，一轮明月悬挂天空，点缀着无数的星辰大海。 　　乡下的空气很清新，没有污染，夜幕也很干净，仰头一望，便是一幅璀璨夺目的星空。 　　热市下的夜晚依然很热闹，路边摆了小吃摊，还有烧烤和夜宵，苏丹的小店距离近，闻着空气中飘来的诱人香味，他也不禁有些蠢蠢欲动。 　　眼角余光扫到手腕上的一抹玉色，再想起神婆让他晚上少出门的话语，苏丹略一沉思……转头关上了门。 　　他只是稍微出去一会儿，很快回来，而且街道上人来人往都是逛夜市的，没道理会那么倒霉遇到女鬼吧…… 　　半个小时后，苏丹穿梭在众小吃摊间，左手一支烤串，右手一杯奶茶，吃得不亦乐乎。 　　果然出来是对的。 　　期间，苏丹甚至还碰到了几个小太妹过来搭讪，真是无论什么地方都存在不良少年啊。 　　夜幕下，明亮的灯火映在那张如画般好看的面容，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看起来温柔又眷恋，恰恰好落在少女们青涩而懵懂的内心，激起一阵阵涟漪。 　　只要不是来找茬，对待女孩儿苏丹还是很温柔的，一人一杯奶茶，谈笑艳艳，到他离去，那几个过来搭讪的小太妹还一脸仰慕地望着他的背影，然后为没拿到他的联系方式而懊恼。 　　真是可爱。 　　时间一点点流逝，待苏丹全部逛完所有的小吃，他今晚也用不着吃饭了。 　　天空，乌云慢悠悠飘过，遮住了月光。 　　大家都知道，在乡镇这种地方，不是主路的话都是没有路灯的。 　　出来前，时间未晚，道路两旁有的房屋还亮着灯，然而这会儿，大家都歇下了，所以呈现在苏丹眼前的，是一条黑漆漆的道路，伸手不见五指。 　　苏丹拿出手机当手电筒，走了进去。 　　夜晚的风似乎冷了些，吹得他不由眯起了眼，像初冬的温度，微微有些刺骨。 　　手腕间，一抹玉色滑落了下来，轻轻晃动。 　　“谁——？” 　　苏丹蓦然转身，光线照到的地方，似乎有什么黑影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瘆人的猫叫。 　　苏丹愣了愣，猫？ 　　拿着手机又在周围晃了晃，光线在黑暗中划过，什么都没有。 　　真的是猫？ 　　苏丹不太确定，刚才那声凄厉的猫叫似乎还回响在脑海，但又与他之前听到的似乎不太对…… 　　苏丹皱着眉思索，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好摇了摇头，打算转身继续回小店铺。然而，就在他刚有所动作，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 　　一刹那，一股熟悉的惊悚感像电流从身体里穿过，苏丹几乎是瞬间僵硬住。 　　他不敢动，那只按着他肩膀的手却缓慢移动了，沿着背脊，又像是在摸索着什么。 　　苏丹没忍住打了哆嗦，因为摸着他背部的那只手实在太冰冷了，隔着薄薄的衬衫，那股寒意却仿佛渗透到了皮肤里面。 　　——是谁？ 　　——之前那只女鬼？ 　　苏丹心中惊疑不定，硬生生咬牙忍着背部的不适。 　　如果是那只女鬼的话，他肯定跑不掉的，苏丹可没忘记那曾经缠绕在脚腕上冰冷滑腻又恶心的头发，恐怕无论他怎么跑，都会被拽回来。 　　……等等，头发？女鬼这次居然没用她的头发？ 　　苏丹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而且，彼此间那么近的距离，她居然没第一时间下口…… 　　——不是女鬼。 　　得出这个结论，苏丹倒没啥好怕的了，理智回归大脑，再一次感受背上摸来摸去的那只手，很有力度，像是男人的手。 　　苏丹皱起眉，下意识地就要回头，却又被另一只手从背后摁住颈部，无法转头。如此轻松便限制了他的行动，看来身后这人还不是他能够对付的。 　　难道是打劫？ 　　苏丹吞咽了下干涩的喉咙，尝试开口：“要钱的话我可以全部给你，你先放开我？” 　　没有回应。 　　苏丹等了半响，没听到答复，并且摸着他的那只手也没有停止，竟还隐约有往下伸去的趋势…… 　　……自己这是遇到了变态？ 　　苏丹咬了咬牙，暗中积蓄力量，然而，当他打算暴起一下撞开对方的时候，似乎提前半秒预知了他的行动，那只移动到他腰侧的手忽然重重拧了一下。 　　——一瞬间，苏丹软了腰。 　　捏不住的手机掉落到地上，不知磕到了什么，手电筒照射出来的光芒闪烁了下，竟熄灭了。 　　此时，天空乌云散开，清冷的月光洒落下来。 　　苏丹弯着酥软的腰肢，双手撑在膝盖上，视线无意划过落在地上的手机——还是黑屏状态，倒映着他弯腰的身影，而在他身后的位置……空无一人。 　　大脑似乎就此停机了两秒。 　　然后……冷汗滑下。 　　摁着他的那只手，依然很有力度，依然很冰冷，却好像冷到了骨子里，手摸过的地方，带起一片颤悚般的鸡皮疙瘩。 　　苏丹感觉似乎连自己的牙齿都在颤抖，颤颤巍巍的。 　　不知是察觉到苏丹的状态貌似有些不对劲，那只移动的手停顿了一下，微微放开了些。 　　——就是这个时候！ 　　苏丹猛地一挣扎，戴着红绳玉坠的手狠狠甩向身后！ 　　啪—— 　　似乎打中了什么东西，苏丹不敢多想，也不敢回头，恢复行动力的瞬间，立即撒丫子百米赛跑似的跑回了自己的小店铺。 　　进门后又迅速关门上锁，坐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喘气，顺便平缓一下自己受到极度惊吓的内心。 　　半个钟后，终于彻底冷静下来了。 　　——又遇到鬼了。 　　不是之前的女鬼。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不成他是什么特殊吸引鬼的体质？ 　　苏丹揉了揉脸颊，似乎脸上的肌肉还有些僵硬。 　　随后，动作一滞，目光慢慢移到手腕上，凝固住不动了。 　　只见，坠在红绳上的那块神婆给的美玉，竟不知何时，布满了裂痕。 　　那纵横交错的纹路，就像是从里头裂开，似乎稍微用点儿力，就能使玉瞬间崩碎。 　　苏丹连忙把红绳解开，将玉拿在手里。 　　怎么会——难道是刚才…… 　　苏丹想到自己得以脱困前，好像打中了什么东西，难道是这玉发挥作用了？ 　　……也太脆弱了点吧。 　　再次瞥了眼手中的碎玉，苏丹找出个袋子装好，想着明天再去神婆那里走一趟。 第63章 有鬼5 　　“……又来找你了？” 　　“不, 不是之前的女鬼，我能感觉出来。” 　　桌上瘫着之前神婆给的玉, 只是这会儿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痕。 　　神婆静静看了半响, 忽然伸出手, 触碰桌上的碎玉, 只听细微的咔嚓一下, 那玉瞬间碎成了无数残渣。 　　神婆的手轻微一抖，仿佛触电般缩回，她盯着指尖，方才针扎似的疼痛似乎依然残留在上面。 　　“怎么了？” 　　苏丹只见玉被神婆一碰而碎，没多大意外，他现在比较关心怎么摆脱被鬼缠身的问题。 　　神婆忽然深深叹息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去，苏丹连忙跟上, 而未待他询问, 走到门口的神婆开口了, 她说： 　　“你走吧，我帮不了你。” 　　苏丹顿时错愕。 　　也许是看苏丹此刻的表情实在懵, 神婆又叹了口气，道：“你被厉鬼看上了。” 　　没等苏丹细品这句话的歧义, 神婆又说道：“之前你说被女鬼袭击, 那么, 这些天内, 那女鬼还出现过吗？” 　　苏丹摇了摇头。 　　“若我没猜错的话, 袭击你的女鬼，估计已经死了。” 　　啊…… 　　“你现在浑身上下，都是那厉鬼留下的气息。” 　　苏丹下意识低头嗅了嗅。 　　“你当然是闻不到的，估计也是那厉鬼特意留下在你身上的气息，它在警告别的孤魂野鬼，就相当于——将你视为它的所有物了。” 　　苏丹目瞪口呆，随即反应过来，急忙道：“那神婆您的意思是，它是要彻底缠上我了？为什么？” 　　“谁知道呢，也许……” 　　神婆最后的声音越来越低，像呢喃细语，苏丹没听清楚，神婆却不说了。 　　最后，苏丹只是恳求地看着神婆，道： 　　“您告诉我这些，一定是有什么办法的，对不对？” 　　被这双眼眸注视着，神婆迟疑了。 　　浑浊的双眼缓缓睁开，望着一个方向，那是村里居民区的方向…… 　　苏丹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好像神婆突然一下子老了，本来就半只脚踏入棺材，如今浑身上下更是絮绕出一股垂暮的气息，像是已经看透生死。 　　苏丹不明白短短的几秒钟之内，究竟在神婆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在他刚要开口时，神婆忽然转头望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是个好孩子，确实不该遭这罪……” 　　“……也罢……也罢。” 　　神婆转身进了屋内，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颗珠子，竟发散着微微的光芒。 　　握着珠子的神婆的手，颤颤巍巍，随后珍之重之地，交给了苏丹。 　　神婆的脸更皱了，看着十分丑陋，苏丹却感觉到了亲切与善意。 　　他默默感受着手心里珠子的温暖，莫名觉得这东西应该对神婆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吧。 　　苏丹张了张口，想说，神婆却拍了拍他的手，阻止了他的话。 　　“走吧。” 　　神婆说。 　　“它不会再接近你了。” 　　…… 　　离开没多远，苏丹忽然感觉手心的温度变热了些，伸到眼前，张开，却见那颗散发着微光的珠子，缓缓融入了他的掌心。 　　没有任何不适。 　　内心不由一动，苏丹转过身，望向神婆的住所，远远的，却只看见了一扇紧闭的门扉。 　　过了一天，苏丹才从伯母口中知道，神婆竟让村里人造一副棺材给她送过去，说是自己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伯母脸上带着唏嘘与沉痛，但毕竟神婆的年龄摆在那儿，只感叹生老病死，时间到了谁也无法挣脱。 　　苏丹沉默地听着，看着自己的掌心，内心也是不可避免的一片沉重。 　　但神婆什么都没有说，亦没有责怪苏丹。 　　其实，这个小村子是没有神婆的，只是有一天，神婆便突然出现了，她使了点障眼法，让所有人以为神婆是村里的一员，从出生到垂垂老矣，一切都潜默化的影响着，没有人发觉。 　　神婆是一只黄鼠狼，在人间攒功德，以前山里的老妖怪说，功德攒得够多，就能修炼成仙……这是所有妖怪本能的憧憬。 　　只是，黄鼠狼已经太老了…… 　　功德没攒多少，这副借来的身体就快要死了。或许在它没将内丹给苏丹前，还能再活几年，但已经没有意义了。 　　从黄鼠狼出现在这个村子，它便与这里产生了因果，它最终选择帮助苏丹，也算是了却因果，便能够脱离这副躯体。 　　早走早脱身。 　　…… 　　苏丹当然是不知道在神婆身上发生的事，也不知道神婆的打算，只是在得知神婆让村里人造棺材给她送去的时候，微微怔愣。 　　他总觉得这事儿可能与他有关，或者说，和那颗奇怪的珠子有关。毕竟，当时神婆拿出珠子时，那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岁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只是当他再次上门造访，神婆却闭门不见，苏丹又不可能破门而入，只好暂时作罢。 　　不过也不知是那珠子发挥了作用，连着十几天半个月，竟都相安无事。没遇到什么诡异的事，也没碰到之前跟变态一样的男鬼。 　　苏丹骑着掉漆的自行车，当当当驶过凹凸不平的山路，在屁股被颠成四片前，终于到了镇上。 　　去菜市场买了菜，回到小店铺二楼，撸起袖子下厨房。 　　半个钟后，成色一般的菜肴出锅，苏丹边刷着手机边吃饭，倒挺津津有味。 　　当然，苏丹并不知道，他的所有动作，皆被一个人静静地看在眼里，或者，那应该不能算作是“人”…… 　　“他”似乎试图要靠近苏丹，然而下一秒，从苏丹身上隐隐散发出的，常人看不见的金光，逼退了“他”。 　　两只黑洞洞的，仿佛是眼睛的部位，蓦然猩红的光一闪—— 　　苏丹对此一无所知。 　　晚上十一点多，苏丹准备洗洗睡觉，躺在床上的时候，必不可免想到了女鬼的那一晚，身体不由一抖。 　　然后默默起身，默默感受了下气温，默默从衣柜里拿了床被子，默默盖在了身上。 　　现在是夏天，八月份中最热的天气，空调早已经关了，然而房间却好像提前进入了初冬一样。 　　一直到早上六点，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房间才逐渐回暖。 　　苏丹打着哈欠走入卫生间，满脸的精神不振。 　　很正常，任谁在想到可能有一只鬼在自己房间里，可能就站在床头边上注视你的时候，谁还有胆睡得着？ 　　当然，苏丹并没有见到那只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一只鬼整晚游荡在他的房间，但那不正常的低温，却也是事实。 　　所以，苏丹只能往最坏的猜测。 　　不过，神婆说那只鬼接近不了自己，昨夜也验证了这点，他是不是该安心一点？也许时间久了，那只鬼就自发离开了呢？ 　　毕竟，放弃他这块吃不到嘴的肉，还有大片森林呢，何必在他这儿浪费时间。 　　于是，苏丹对身边时不时的低温仿佛视若无睹，只是身上的衣服换成了长袖，他也由开始的提心吊胆，变成了现在的泰然处之，都快要习惯了。 　　不过，苏丹似乎忘记了有这么一个词儿，叫作：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 　　今天的店铺依然冷清，苏丹趴在柜台后昏昏欲睡，直到一道靓丽的倩影，走入店内。 　　黑色顺滑的长发，特意画了精致妆容的小脸，一条白裙显出温柔矜持的气质。 　　总的而言，这是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外表也就十八九岁。 　　踏入店铺，见到柜台后的苏丹，小姑娘不由眼前一亮，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苏哥——” 　　不待苏丹说话，她捏起裙摆的两边，转了一圈，道：“看我今天这裙子怎么样？” 　　巧笑嫣然。 　　这显然已经不是小姑娘第一次走进苏丹的小店了，就在前几天，苏丹在门外发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前段时间在夜市上搭讪他的几个小太妹中的一个。 　　不过，与那晚朋克式的不良少年的打扮不同，她把头发拉直了，身上的着装也恢复了正经风格，脸上还画了精致的淡妆。 　　若不是那熟悉的轮廓，苏丹几乎都认不出来，简直判若两人。 　　被苏丹发现后，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里的羞涩和仰慕也是相当明显了。 　　此后，也许是放开了性子，小姑娘每天必会到苏丹的小店准时报到，忙的时候甚至主动帮忙。 　　“苏哥，街上开了家肯德基，我们去看看怎么样？” 　　小姑娘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苏丹，眼里带着期待。 　　苏丹沉吟片刻，感受着身边正常的气温，那只鬼已经好几天没出现，看来是放弃他这块肉了，是个好消息，该庆祝庆祝。 　　“成。” 　　苏丹点点头，转身关了店铺的门。 　　对于乡下的小县城来说，肯德基算是一个稀罕物，当两人抵达的时候，尽管这个肯德基店面与城市里的相比要小很多，但已经是人满为患了，进进出出都是年轻人。 　　苏丹想说下次吧，人太多了，却来不及阻止，小姑娘便已经一头扎了进去，穿着白飘飘的淑女裙，行动倒蛮凶狠，本质还是那个不良少年啊。 　　没让苏丹等太久，便见人群中的小姑娘朝他招手，挤进去才发现，占了两个靠窗的好位置。 　　苏丹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嘿嘿。”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说道：“苏哥你先等着，我去点单。” 　　没待苏丹说话，又一溜烟钻入了人群中，看着她灵活的身影，苏丹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容。 　　倏忽，一股冷意凭空升起，袖子下的皮肤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苏丹被那突然的冷意一激，下意识左右看了看，只是那冷意来的迅速，去的也迅速，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第64章 有鬼6 　　苏丹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一脸沉默。 　　“怎么了，苏哥？” 　　“没事。” 　　苏丹摇了摇头, 看小姑娘自个抬着一个托盘，便自发地接了过去。 　　他也想那股突然的冷意只是一个幻觉, 但身体上的反应却不是骗人的。 　　这会儿, 虽然周身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然而苏丹心里却是沉甸甸, 连手上的汉堡都不香了。 　　在天还没黑前，苏丹自诩一名绅士, 先将小姑娘送走，然后才转身回了店铺。 　　踏入二楼，苏丹瞬间便绷紧了身体，只因为，他又感觉到了熟悉的低温, 就在这个客厅之中，而与往常，那气温又似乎有些不同。 　　苏丹没空想清楚不同在哪儿, 第六感迸发出强烈的危机意识，几乎是下意识就要转身往楼下跑去—— 　　然而, 比他更快的，却是一双冰冷刺骨的手, 那双手触碰到了他, 强硬又不可反抗的将他扯了过去！ 　　“唔。” 　　苏丹被甩到了沙发上, 身体撞击在皮质的沙发表面, 摔的有些七荤八素，而没待他反应过来，身上忽然贴上来一层冰冷的触感。 　　一只手将苏丹的嘴巴捂住了，隔绝了他的惊呼，接着是眼睛，苏丹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到了，似乎被捂住的不仅是嘴巴和眼睛，还有其他的一切感官，只留下那冰冷紧贴的触感，细腻真实得令人头皮发麻。 　　若说苏丹心里没有震惊，那是假的，明明这只鬼已经一个月接近不了自己，这几天又更像是消失了一样，现在为什么会—— 　　明知不可能从鬼的手上逃脱，苏丹缓了口气，渐渐停止了挣扎。 　　截至目前，苏丹想到这鬼出现的一系列情况，且至今都没有真正对他下手，那他是不是可以猜测，它其实是保存有理智的？ 　　而且神婆也说了，它有目的在自己身上留下它的气息，以此警告别的孤魂野鬼，像动物的圈地意识，将自己视作它的所有物，这可不是一个只剩下怨气且毫无理智可言的厉鬼所能做出的事。 　　苏丹心下缓缓舒出一口气，这时许是见他不再挣扎，那捂着他嘴巴和眼睛的手也挪开了，重见阳光。 　　夕阳从窗户外照射进来，苏丹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那层冰冷的触感依然紧紧地贴着他，让苏丹感觉就像有个人在挨着他，是因为穿过他腰间的手臂，正不轻不重地搂着他。 　　苏丹凝视眼前的一片空气，尽管什么都没看到，但他知道，那只鬼就压在他身上，虽然不清楚它为什么突然就能够接近自己了，但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 　　于是，苏丹开口了： 　　“你……是谁？” 　　他的话语很缓慢，像是怕惊动对方，又带着疑惑，苏丹接着说： 　　“为什么找上我？有什么目的？或者，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能帮的肯定帮。” 　　这是苏丹能想到的另一方面，结合对方一直迟迟未对他下手。当然，苏丹也有意避开某个最糟糕的局面的意思，还是先不要惹怒它。 　　“为什么不说话？” 　　苏丹孜孜不倦地试图转移注意力，若是能借此让这只鬼说出原因就再好不过了，只是无论他费多大口舌，身前紧贴着的那层冰冷的触感，始终如一都是沉默，然而搂在他腰间的手，却一刻也没有放开。 　　最终，苏丹心里也忽然有些火了，没人愿意一直被这样对待，尤其是在整日的提心吊胆下，也许是看厉鬼迟迟没有下手而产生了胆量，也许是这些日子对厉鬼在身边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也许是有了怒意的加持——苏丹加大了音量的话语脱口而出： 　　“你说话啊！” 　　话一出口，苏丹又后悔了，要是这鬼不管不顾吃了自己……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天际，天空开始暗下来。 　　夜晚，降临了。 　　苏丹缩了缩脖子，怎么感觉周围的空气好像变得更冷了，穿着长袖的身体在这不正常的低温下微微有些发颤。 　　四周安静极了。 　　呼…… 　　似乎有股幽冷的气息在耳畔轻拂而过，掠过颈侧的肌肤，激起一阵颤栗般的感觉。 　　苏丹感觉自己的寒毛都快要竖起来了，心下一股不安的预感愈加扩大…… 　　“……放开我。” 　　本来，苏丹只是在这越发安静诡异的氛围中，尝试着小小的挣扎了一下，却不想，竟然一下子能动了。 　　他有些错愣，仔细感受了下身前，那层贴着他的冰冷触感，却好似雾气一样，在他挣脱的时候悄悄滑走了，他恢复了自由。 　　苏丹在沙发上坐直身子，沉默片刻，然后像个傻子一样伸手在身前挥舞了几下，毫无阻碍。 　　他看不见那只鬼，也不知那鬼在哪儿，周围还是凉飕飕的，仿佛入冬的温度，但那鬼不再困住自己，算是一个不幸中的庆幸。 　　试图走了几步，还是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欣喜，脚下更是加快了步伐，眼见就要走到楼梯口…… 　　苏丹皱起眉，脚下步伐不止，越来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然而，眼前仿佛近在咫尺的楼梯口，他却永远也无法到达—— 　　苏丹停下来了，有些气喘吁吁，这时候要是还没发觉不对，他就是真傻了。 　　——那只鬼，在耍他。 　　放开了他的限制，让他以为自己可以逃脱，实际他连二楼都无法离开。 　　苏丹眼里升起明显的怒火，被耍着玩儿的怒火，视线狠狠扫向四周。俗话说，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苏丹觉得死前拼一拼又未尝不可。 　　忽然，左边吹来一阵微风，苏丹想也没想一拳头打过去，手臂穿透空气却什么都没有打中。 　　空的？ 　　愣神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忽然从身后贴上苏丹，又将他推倒在了沙发上，苏丹下意识挣扎，却完全动惮不得。 　　那股幽冷的气息再一次拂过耳畔，不过这一次不再只是掠过，苏丹想躲已开不及，滑腻的触感落在晋江不让写，一路往上，直至下巴尖才结束。 　　苏丹已经停止挣扎了，双眼放空，因为他忽然意识到，那在他不文明间游走的，滑腻又冰凉的东西是什么。 　　“唔……” 　　似乎察觉到他的不专心，那东西又在他的写了会被锁上重重吸吮了几下，苏丹浑身颤抖，不知是气还是恶心，又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苏丹从未想到，这只鬼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还是说，在吃之前先玩弄他一下？ 　　无论是哪个原因，苏丹都无法接受。 　　“额……” 　　滑腻又冰凉的舌头一直在不可描述，弄得苏丹身体发软，差点儿从沙发上滑落下来，那只鬼察觉到这点，伸过一只手臂再次抱紧了苏丹的腰，又更加用力的不可描述，像是要将他吞吃入腹一样。 　　这副身体意外的青涩.敏感。 　　苏丹难耐又不可遏制的微微起了不文明，额头冒起一层细汗，表情都快要扭曲起来了。 　　直到腰间的那只手，移到了调皮带上，苏丹像是突然被惊醒，身体不知从哪儿爆发出一股力气，猛烈挣扎起来！ 　　也许是猝不及防，也许是始料未及，这么一下竟然给苏丹挣脱了限制，苏丹心下一喜，连忙从沙发上爬起来，站起来的时候腿软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站稳了，快速朝楼下冲去—— 　　然而下一秒，身体却忽然像是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一样，阻挡了他行动的同时，也被撞得生疼。 　　就在他后仰快要摔倒的时候，一只手臂穿过，又牢牢搂住了他的腰，虽然避免了摔倒的悲剧，但苏丹此刻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撞上的正是那只鬼。 　　对方轻松一带，苏丹又再次落入了沙发上，继续刚才的事儿，不过他接连的反抗行动，似乎也有些惹怒那只鬼了，还在腰上的那只手，忽然重重拧了一下，那毫不留情的力道，让苏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那层冰冷的触感又贴了上来，紧紧的，压得苏丹无法动弹，他感觉那鬼正在解开自己的调皮带，脸上的表情顿时又惊又怒。 　　但他什么都动不了，只能睁大了眼睛，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冰凉的手掌滑了进去，不顾苏丹抵触的模样，似乎很强硬的样子，不过经过方才的一系列运动，苏丹本来微微起来的不可描述已经软下去了，加上那双手冷冰冰的，无论它怎么动作，小苏丹就是不起来。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苏丹几乎要笑出声，心里却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这时候要放松还是太早了，苏丹一口气还没下去，便感觉眼前的空气忽然轻轻晃动，来不及深究，不可描述突然纳入一个湿润冰冷紧致的地方。 　　有什么滑滑的，冰凉冰凉的东西，搅动，缠绕，吸附，挤压。 　　苏丹的表情瞬间一片空白。 　　…… 　　周围的空气很冷，可苏丹却浑身滚烫，像是有一团火在身体里燃烧，额头也蒙上了一层汗水，连发丝都湿润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丹的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干涩的喉咙一阵挪动，咽下到嘴的声音。 　　“……” 　　他交代了。 第65章 有鬼7 　　客厅的灯光幽幽亮起, 驱散了太阳沉入夕阳升起的黑夜，周围的冷气似乎也缓慢消散了, 只留下丝丝凉并不会令人感到寒冷的空气。 　　在将将一米九的两人座沙发上，灯光打在一道身影, 寂静无声, 莫名显得有些萧瑟。 　　那只鬼走了。 　　走前还贴心地帮他开了灯。 　　此时, 苏丹穿戴整齐, 四周的空气冷冷清清，几乎闻不到一丝暧昧的气息。 　　今夜, 苏丹就这么静静地，仰躺在沙发上。 　　很久，很久。 　　…… 　　今夜，不平静的还有另一个人。 　　几欲半只脚踏入棺材的神婆，在将积攒着这些年功德的内丹给了苏丹后, 看上去更加老了，脸上长出了些黄毛，形似一张黄鼠狼的脸。 　　屋外, 哗啦啦刮起了大风，挂满红绳的柳树在这大风中忽然着了火, 火势很快，冲天的浓烟与大火燃烧的光芒, 映红了这间小院。 　　而奇怪的事还有一点, 无论那火势多凶猛, 却一点儿都没有波及到院子, 火苗也没有被吹到空气中，从而被大风卷入森林引起火灾。 　　屋内，神婆平静地睁开了眼。 　　“我以为你会早点过来。” 　　神婆的眼神落在房屋的一偶，那里却空无一物，她像是在与空气对话。 　　那块破碎的玉，也是厉鬼给神婆的一个警告，但神婆却依然选择帮助了苏丹。 　　差不多一个月，这个时间让神婆有些意外，她以为会更早一点按耐不住。 　　神婆再次开口： 　　“放过那孩子……” 　　话未落，却见房间忽然刮起一阵风，各种家具被掀翻，摔倒在地，一时间兵兵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 　　待两分钟过去，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除了神婆所坐的位置，整个房间就像是遭遇了强盗的袭击一样。 　　神婆沉默了。 　　慢慢地，冷汗从额头滑落。 　　一股巨大的邪气将整个小院笼罩，太强了，强大到超出了预料，她无法匹敌—— 　　就在神婆快要挺不住压力的时候，那股强大的邪气又骤然溃散，压力顿时一松。 　　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抹朝自己飞来的影子，神婆下意识伸手接过，待她低头看清楚那东西的时候，眼睛突然睁大了。 　　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物什，此时静静躺在神婆手心的，只有一个用红带编织而成的，无比寻常的同心结。 　　但其中的寓意，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神婆似乎突然明白了，这厉鬼的打算—— 　　“难道你想要……我不同意！” 　　神婆第一次失了态，拨高的声音有些尖锐。 　　下一秒，重如泰山的压力如汹涌的潮浪向神婆压下，直接击垮了她的背脊，狼狈倒在地面上。 　　「这是通知……」 　　幽咽嘶哑的声音，混着风声传入神婆的耳朵，阴森而诡异。 　　——不容忤逆。 　　…… 　　对神婆这里发生的事情，苏丹是在隔天回村了才知道。 　　“老大一棵柳树，全都被烧没了。” 　　“幸好神婆没事。” 　　等等这样的话，苏丹不仅从伯父伯母口中听到了，其他村民也在谈论。 　　苏丹快步走向神婆居住的小院，多次造访已然轻车熟路了，远远的，第一眼便率先看到了，那棵高大的柳树，如今竟只剩下被烧得发黑的枝干。 　　一些村民正待在神婆的院子里，或看着那棵烧毁的柳树，或帮忙打扫，或议论纷纷。 　　苏丹眼一扫过，没在院子中见到神婆，这时又听村民讨论： 　　“屋里也全是乱的。” 　　“好多东西都砸坏了。” 　　“不会是遭贼了吧？” 　　那副台风过境般的惨状，确实很容易让人联想翩翩，不过村里人都知道神婆独自居住，一个老人能有什么好偷的，而且，神婆也快要死了…… 　　神婆让村里人给她造一副棺材，目前已完成了一半。 　　苏丹踏入院子，便见神婆柱着拐杖走了出来，让那些村民回去，他们陆陆续续的走了，只剩下一个苏丹依然站在院子中。 　　神婆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屋，却说道： 　　“进来。” 　　苏丹走在后面，注意到神婆颤巍巍的身形，想起上次见她时身体还算硬朗，也不知是昨夜发生的事故导致，还是她之前所说的快要死了，或者，那颗给了苏丹的奇怪珠子…… 　　苏丹内心不由微微触动，在神婆开口前，他率先说道： 　　“您……还好吗？” 　　神婆转过身，那双浑浊的眼睛，隐约倒映着一道颀长干净的身影，正微微担忧地注视着她。 　　神婆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先进来吧。” 　　走入屋子，苏丹注意到周围的家具都被重新收拾过一遍了，倒没有什么脏乱，但结合刚才村民的议论，不免能够想象得到之前发生过什么。 　　但神婆不说，苏丹也不好过问。 　　苏丹静默了下，想到回村的目的，不由开口打破寂静： 　　“我……” 　　“它还在缠着你，对吗？” 　　话刚出口，便被神婆打断了，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般。 　　苏丹只有点了点头，又迟疑道：“它的目的是什么？” 　　……不像是要吃了他的样子。 　　神婆忽然抬头看了苏丹一眼，非答所问：“它接触你了？” 　　苏丹……突然重重咳嗽了一下，没否认，只含糊道： 　　“昨天晚上的事……神婆您之前不是说那厉鬼不会再接近我了吗？” 　　却在他提及昨晚的字眼时，神婆忽然顿了顿，重新看向苏丹。 　　“它对你做了什么？” 　　苏丹：…… 　　脸上那一瞬间变得又羞又窘的神情，被神婆看在眼里，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难怪那厉鬼……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神婆转而又说道：“你知道什么东西对厉鬼而言最滋补吗？” 　　苏丹想了想：“煞气？” 　　鬼属阴，自然是阴邪的东西最受厉鬼的喜爱，神婆却摇了摇头。 　　“是阳气。” 　　“阳气？那不是鬼的克星吗？” 　　苏丹惊诧道，都说正阳之气，邪祟鬼魅不得近身，阴司差人都要避开，怎么说是鬼的大补之物？ 　　神婆却认真地打量了他几眼：“那就要看看你自己了。” 　　“我？”苏丹实在是一脸懵。 　　“对，你。”神婆又说道：“普通人的阳气旺盛，确实会让鬼避之不及，但有一种人，却极易吸引鬼怪，他的精气能够被厉鬼吸收，化为自身力量。” 　　“但我以前从没遇到过鬼啊？” 　　“这就是你奇怪的地方了，且看你又不像是至阴之体。”神婆的表情也有些疑惑，似乎想不通。 　　苏丹却想到了之前的女鬼，看那架势像是要吃掉自己的，可到了厉鬼这里……不提也罢。 　　“既然找不到原因，那便先不管这个了，神婆您还有什么方法吗？” 　　苏丹皱起眉，眉宇间笼罩着一抹哀愁。 　　“这也正是我要说的事。” 　　话落，苏丹看见神婆将一样东西放到了桌面上，红色的，像手工编织而成。 　　怕苏丹不认识，神婆说道：“这是同心结。” 　　苏丹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神婆又接着说道：“寓意着永结同心。” 　　神婆看着苏丹，一字一顿道：“它要你与它——举行冥婚。” 　　…… 　　“那不是一般的厉鬼。” 　　“它的力量在逐渐增强。” 　　“我已经无法与之匹敌了。” 　　神婆说，昨晚那厉鬼来找她了，外面被烧毁的柳树就是厉鬼对她的警告。 　　神婆说，也许那厉鬼一直都知道，它要你，却并未做出伤害你的举动。 　　若是普通的厉鬼，只是奔着你的精气而来，是没有节制可言，只会不停的索取，直到你精尽而亡。 　　倒不如，先按厉鬼的要求去做，看看它想要什么，或许心愿一了，那厉鬼便放开你了。 第66章 有鬼8 　　苏丹在神婆这里, 从中午待到了徬晚，才离开。 　　来前, 心情沉重。去后，心情更沉重。 　　神婆的意思无非就一个：先顺着那厉鬼的意思…… 　　苏丹行走在乡间田野的小路, 看着倒映着蓝天白云的一亩亩田地, 刚插好的幼苗碧绿青翠, 迎风而动, 生机勃勃。 　　来自四面八方的微风，吹拂着身上的衣服和头发, 温凉而舒适。忽然，一股尤其不同的沁凉，掠过颈侧，瞬间激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苏丹抬头看了眼天边散发着暖和温度的夕阳，想起昨天那只鬼好像也在白天出现了。 　　神婆说, 这不是一般的厉鬼，它很强。 　　苏丹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行走，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虽然他知道那只鬼极有可能就在自己身边。 　　看着他。 　　注视着他。 　　…… 　　回到老宅，苏丹第一时间关上大门, 但从身侧掠过的寒意，说明他试图用门来阻挡对方的行为是多么可笑。 　　苏丹摸到门上泛黄发旧的纸质, 那是乡下每家每户大门上都贴有的, 俗称门神, 但现在也不知是长时间没回来了, 老宅的门神都罢工休息去了，竟让那鬼进出的毫无阻碍。 　　唉。 　　屋里的温度维持在舒适的恒温，不是夏天的闷热，也没有过于寒冷，存在感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苏丹能怎么办？ 　　他还能怎么办？ 　　——继续无视呗。 　　只是，当苏丹独自解决完晚餐的问题，又用家里的老台电视机看了一会儿电视，又玩了几局游戏，时间已经十点多了。 　　苏丹拿了睡衣走进浴室，却在跨入浴室门前，一顿。 　　“不要进来。” 　　…… 　　哗啦啦的水声，从苏丹赤.裸的皮肤上滑落，雾气弥漫。 　　苏丹把水温调高了一点，在这炎热的夏天，本该洗凉水澡是最舒服的，但谁让他身边总跟着只鬼呢，晚上睡觉都被迫盖上了被子。 　　腾腾升起的热气，很快将苏丹的身体笼罩住，隐约可见笔直白皙的长腿被水流冲刷而下，抬手弯腰间，线条流畅舒展，似有若无，含而不露，显得十分具有诱惑力。 　　在他背后的洗手台上，布满水汽的模糊镜子中，隐约照出一道影子…… 　　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苏丹环顾一圈，将自己倒在床上，背靠床头，随手捞过了手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虽然苏丹极力忽视掉周围的冷意，但必不可免还是有些在意的。 　　所以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沁凉的感觉，轻轻柔柔地，在他的腰上缠绕了一圈，然后往上，掠过脸颊，本来无风静止的湿漉漉的头发，微微晃动了下。 　　那股凉意吹拂过发根，让苏丹忍不住头皮发麻，伸手一摸，好家伙，头发竟然变干了。 　　苏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沉默片刻，他将手机一放，凝视眼前的空气，决定跟这鬼好好谈一谈。 　　“……你是谁？” 　　寂静的空气，响起苏丹略微迟疑的声音。根据神婆所述，这只鬼还是会说话的。 　　“……” 　　“……好吧，你不愿说也没事，下一个问题。你有什么目的？或者，你有什么要求？直接告诉我，我能帮的话定义不容辞。” 　　苏丹等待了半响，还是没听到那只鬼的发言，不由有些无奈了。 　　最后，他说道：“为什么是我？去找别人不行吗？——我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目的，请你别再来打扰我！” 　　最后一句话，苏丹说的很决断，仿佛不怕那只鬼因此而恼羞成怒，都到这份上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任务失败呗。 　　苏丹选择性遗忘了任务失败世界重启之后他可能还会被这只鬼缠上的事实，不过，到时候谁又说得准呢。 　　空气一时间沉寂下来，好一会儿，苏丹看到书桌上的圆珠笔无声立了起来，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握着它，在白纸上书写着，落下一段话。 　　苏丹走过去，垂眼一看，就知道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简单罢休了。 　　因为上面写着：——我只要你。 　　苏丹扶额。 　　“咱打个商量行不行？” 　　“你去找别人，放过我，我一定会把你供起来，每天三柱香，从不断绝，我还会让我之后的子子孙孙继续供奉你，这样行不行？” 　　人类的供奉，对一只鬼而言，应该算是一件对鬼很有利的事情了，但苏丹话音刚落下，身边突然袭上一团冰冷的触感，那只鬼又开始了！ 　　苏丹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却在对方贴上来的瞬间，迅速反应过来，跑向门口——手指搭上门把手，却无论如何用力也打不开。 　　那层已然非常熟悉的冰冷触感，自身后欺身而上，一下子将苏丹困在了它与房门之间，裸露在空气中的后颈皮肤，迅速浮上一层鸡皮疙瘩。 　　被限制住，苏丹反倒平静下来了，他微微喘息了一下，喉咙有些沙哑。 　　“……不行的话就当我没说吧……现在先放开我好不好？我们好好谈……唔。” 　　而回应苏丹的，却是后颈突然传来的冰凉滑腻的触感。 　　又来了！——就像上次在镇上的小店，二楼客厅里发生的一样！ 　　但苏丹也不是吃素的，上身被禁锢，他便屈起一条腿，向身后踢去，虽然姿势有些别扭，但柳胜于无。 　　然而，他屈起的脚却蹬穿了空气，什么都没有踢到，而压着他的那层冰冷的触感，以及在他后颈上游弋的冰凉滑腻的舌头，却是那样的清晰，让人无法忽视。 　　“额……” 　　苏丹被强硬的翻了个身，这次是后背抵在门上，正面面对眼前的一团空气，来不及反抗，双手突然被抓住摁在了头顶，那是无法挣脱的力量与束缚。 　　“你干什……” 　　话未说完，苏丹便忽然瞪大了眼，嘴唇微张，彻底僵硬住—— 　　准确来说，是因为突然闯入他口腔里的，冰冷又滑腻的舌头，就像含了块冰在他嘴里横冲直闯，吸吮，头皮发麻。 　　苏丹几乎感觉连自己的舌头都快要僵硬住了，分泌出的唾液不断被搜刮走，喉咙感到了一阵干涩，空气愈发稀薄。 　　这是第一次与这只鬼这么接近的距离，那种细腻真实的感觉几乎要令人发疯。 　　苏丹的身体软下来，眼前一阵阵发晕，直到他快要撑不住滑落下来的时候，那只鬼才放开了他的嘴唇，沿着唇角，细细舔舐。 　　苏丹闭了闭眼，再睁开，剧烈起伏的胸膛终于缓缓平复下来。 　　他盯着眼前的空气，感受着不断落下脸上的滑腻触感，开口，嗓音干涩沙哑： 　　“你想要我的精气吧……可以。” 　　落在脸上的触感一顿，然后缓缓移开了。 　　压在身上的冰冷触感也在逐渐撤离，苏丹恢复了自由，但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苏丹知道那只鬼正在看着自己，宛如实质般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脖颈、锁骨、胸膛、腰腹…… 　　苏丹几乎是僵硬地，一步步走到了床上，脸色铁青。 　　…… 　　唔…… 　　…… 　　跟上次一样，那只鬼再次用嘴…… 　　…… 　　欲到深处，情不自禁地伸手…… 　　…… 　　结束后，苏丹沉默了几秒，然后用力推开手下不知何时抓住的，像是那鬼的肩膀的部位。 　　也是冷冰冰的，很硬，触感就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 　　对方这次倒是很顺从地离开了苏丹的身体，但苏丹知道那只鬼仍在房间之中。 　　看不见，却已经可以触碰到了。 　　是他的原因？ 　　苏丹不知道，也暂时没心情思考这个，他此刻正躺在床上，双眼无神，不知是羞窘还是享受着这诡异的事后时光。 　　好一会儿，他缓缓舒出一口气，才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没有什么可疑液体落在床上，甚至空气中都没有什么特殊气味……去了哪里，很明显了不是吗。 　　知道是一回事，但真实经历过又是另一回事了。 　　苏丹将自己埋进被子里，闷闷道：“请你出去。” 　　“……” 　　“你在这儿我睡不着。” 　　“……” 　　等了一会儿，苏丹拉下被子，室内一片昏暗，是那鬼关了灯。 　　又仔细感受了下，除了有点低的气温，也不知道那只鬼是不是真的离开了。 　　苏丹重新盖上被子，闭眼睡觉，虽然只泄了一次，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很疲惫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苏丹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房间里絮绕着的一股沁凉的气息，也渐渐散去了。 　　…… 　　第二天，苏丹一早去见了神婆。 　　“它又找你了？” 　　没待苏丹说话，神婆只看了他一眼，便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 　　苏丹只有沉闷地点了点头，含糊道：“而且还……” 　　“很正常，开荤了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神婆沉默了下，用难言的眼神看着苏丹，说道：“我倒是猜测出来了，那厉鬼要与你举行冥婚的目的。” 　　“是什么？”苏丹迫切地问。 　　“它可能是想养着你，让你一直给它提供精气。” 　　神婆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猜那厉鬼已经存在很久了，它以前可能经历过更强盛的时期，但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泯灭，直至今日。” 　　神婆对那厉鬼有过很多猜测，一开始，苏丹来找她的时候，身上隐约絮绕着的几欲淡不可闻的气息，曾一度让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因为之后苏丹描述中女鬼，与她隐约感受到的那股气息截然不同。 　　第二次，是那块玉的破碎，让她对厉鬼有了更深刻的认知，而且在苏丹身上，那股属于厉鬼的气息更明显了，是刻意而为，女鬼的消失更验证了这点。 　　神婆以为那厉鬼不算太强，在它接近不了苏丹时就该知道是她再次出手了，然而出乎意料，厉鬼非但没有放弃苏丹，反倒变得更强了。 　　神婆是疑惑的，按理来说，那蕴含功德的内丹对鬼祟是有伤害的，它却反而变强甚至压制了内丹——直到那晚，神婆与那厉鬼正面接触。 第67章 有鬼9 　　“……时间过去太久了, 哪怕以前多么强盛无敌，终究还是抵不过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消失。” 　　“那厉鬼估计就处于如此阶段, 若是没有你的出现, 它最终怕是要消散于这天地间。” 　　“但, 你出现了。” 　　“厉鬼想要维持神魂不散, 便盯上了你, 因为你的特殊——取你精气, 噬你骨肉, 便可助它更上一层, 永世长存。” 　　…… 　　苏丹的脸色一阵通红, 被气的。 　　“那神婆您的意思是，最终那厉鬼还是要吃了我的吧？” 　　“若我没猜错的话。” 　　神婆点了点头。 　　“那举行这个冥婚又有什么意义？” 　　最终的目的都是要吃了他的, 何必多此一举。 　　神婆却摇了摇头, 道：“举行冥婚，你与它便有了一层联系, 即可方便它监视你，又……” 　　“什么？”最后一句话神婆说的模糊, 苏丹没听清。 　　神婆却看了他一眼, 反问道：“你知道那些所谓的冥婚是什么意思吗？” 　　苏丹低头想了想，摇头, 听过倒没见过。 　　“通常做这种事的, 都是生人, 也许是为了让死者安息, 也许是为了家宅后代的昌盛，也许……这由厉鬼提出来的冥婚，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但，让活人与鬼举行婚礼，便成就一对阴阳夫妻，古有杀妻证道的扭曲事件发生，我想那厉鬼一定是有什么预谋在里面。” 　　神婆看着苏丹，沉重道：“而这事儿，也一定是对它非常有利的。” 　　苏丹神色木然。 　　可能是看苏丹的表情实在太过生无可恋，神婆忍不住安慰道：“你也别那么悲观，至少目前为止，有它在你身边，别的鬼祟倒也不敢接近你了。” 　　苏丹知道神婆指的是之前的女鬼一事，若不是厉鬼出手，他也会被女鬼吃掉。或者，不是女鬼，也会有别的鬼物对他下手。 　　那厉鬼将他视作所有物，反倒保障了他的安全，在没到最后一步被厉鬼吃掉前，他所付出的仅是一些精气罢了。 　　而且那厉鬼懂得节制，不会无限索取，所以他的生命还是安全的。 　　不过—— 　　苏丹抽了抽嘴角。 　　“这样的安全保障，我宁可不要。” 　　“哎，年轻人呐，话可不能一次说的太死咯。” 　　神婆柱着拐杖，手指颤巍巍地给窗台上的盆栽浇水，漏掉的水比洒进花盆里的水还多。 　　苏丹看不过眼，直接把洒水壶接了过来，给她把所有的盆栽都浇了，最后将洒水壶一放。 　　“难道神婆您还有什么办法？” 　　“办法嘛……暂且没有。” 　　没待苏丹流露出失望，神婆又说道：“那厉鬼想要恢复巅峰，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苏丹点点头。懂，在这期间他若想活命，就得持续给那厉鬼提供精气，不说一天两顿，估计两天一顿还是要有的……苏丹突然感觉自己有点肾虚。 　　“这也解释了它为何要与你举行冥婚的其中一个原因，反过来一想，这样倒给你留出了许多空余时间，转机……或许还是有的。” 　　神婆意有所指道。 　　苏丹的脸色却有些难看，“您要我先顺着厉鬼的意思，再从中寻找脱身的办法？” 　　“——只怕那厉鬼越来越强大，我却永无逃脱之日罢。” 　　空气一时间沉默，因为苏丹说的，又未尝不是一个忧虑。 　　好一会儿，神婆叹息一声，幽幽道：“我有一个方法，可保你周全，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决心了。” 　　“什么方法？” 　　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糟糕？苏丹觉得只要不是太超出底线，他都能接受。 　　神婆：“……计划还是如期与厉鬼举行冥婚，不过在此之前，你要与厉鬼做个约定——你为它提供足够的精气，它则护你周全并不对你过多约束——这个约定很合理，它一定会答应的，若不答应，你就以死相逼。” 　　“誓约成立之时，我可暗中往里添加一条制约：若你的生命受到威胁，它便魂飞魄散——” 　　要活命，还是要贞操，二择一。 　　恩，这是一个问题。 　　神婆没想苏丹能一下子给她答案，最后便让他可以先考虑几天，但也别考虑太久了，免得夜长梦多。 　　苏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在离开前，他转身望了眼这座小院，最显眼的便是前天晚上被莫名烧毁的柳树，如今只剩下被烧得发黑的枝干立在院中。 　　神婆站在门口，颤巍巍地柱着一根拐杖，她已经很老了，脸上的皱纹扭曲像一张枯萎的树皮，看上去十分丑陋，但她的目光却透着几分亲切。 　　这一次，她沉默地目送苏丹离开，直到苏丹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时候，她突然仰头发出了一声狼似的长嚎。 　　无数黄鼠狼从森林里冒出来了，看着神婆，那一双双眼睛在太阳底下仿佛能发光一样。 　　待了一小会儿，那些黄鼠狼又跳入草丛，消失在了森林之中。 　　…… 　　苏丹回到了镇上的小店，坐在柜台后边看店边玩手机，实际注意力却一点儿都不在游戏上。 　　直到游戏中的人物连输几把，被队友举报后，他干脆将手机往台上一放，不玩儿了。 　　一股熟悉的沁凉感觉在他手指上绕了一圈，又轻轻拂过脸颊，苏丹微微侧头。 　　“你就一定非我不可吗？” 　　他知道那只鬼一定在他身边。 　　果不其然，在苏丹话音刚落下，台上的一只圆珠笔无声立起，在纸上写下了这么一个字： 　　是。 　　苏丹……极力摁下额头隐约冒出的青筋。 　　“神婆还说，你要我与你举行冥婚？” 　　圆珠笔又写下一个字： 　　是。 　　“为什么？” 　　圆珠笔却不动了。 　　“说不出来？还是不敢说？让我来猜猜，你是不是觉得一下子吃掉我太可惜了，所以想要慢慢养着我？” 　　圆珠笔依然一动不动，也不知道那鬼有没有再听，还是已经走了。 　　苏丹倒是瞥了眼，嘴上不由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空气也一时间安静下来了。 　　位置偏僻的小店今天依然冷清没有一个客人，就在苏丹按耐不住想要重新拿起手机的时候，门口忽然飘进来了一道熟悉的倩影，伴随着热情洋溢的清脆嗓音。 　　“苏哥——” 　　小姑娘今天换了一条蓝色的裙子，显得更活泼了一点，更接近于她本身的性子。 　　凑到柜台后，一双大眼睛像是蕴含星辰，脸上带着灿烂笑容地看着苏丹。 　　“怎么了苏哥，愁眉苦脸的，是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打他！” 　　苏丹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抬头看了她一眼，舒展开不知何时皱起的眉头。 　　“没事。” 　　瞥见小姑娘罕见的拎着一个书包，不由挑眉道：“今天这是……？”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书包拿起放到了台上，然后在苏丹的视线下打开，从中掏出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苏哥你不是D大毕业的嘛，所以我想……嘿嘿。” 　　掏出的一沓五三中夹杂着一角白色，苏丹在小姑娘来不及阻止之下，伸手一抽。 　　是一张试卷，上面被用鲜红的颜色标着：38分。 　　小姑娘……忍不住捂脸。 　　乡下的孩子一般上学比较晚，女孩子更甚，所以外表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今年才高二，下学期高三。 　　苏丹想起初次见面的那晚，一身不良少年的模样，想来成绩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手上这张试卷上鲜明的38更证实了这点。 　　就不知道小姑娘现在这般，是要彻底改邪归正，准备好好学习了吗？ 　　“咳……” 　　小姑娘咳嗽了一声，面色羞窘，想从苏丹手上拿回试卷又不知该不该动手，最后还是苏丹主动递了回去，赶紧接过随便折几下便扔进了书包的最角落，然后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苏丹捂住唇，眼角带笑，“所以，你想让我这位D大毕业的高材生帮你补习？” 　　小姑娘忙不迭道：“我可以付钱。” 　　苏丹没忍住逗她，“但我可是很贵的……” 　　“多贵都没问题！” 　　究竟是什么让她做出了改变，变得懂事，开始成长起来了，估计，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不过了，却心甘也情愿。 　　在小姑娘期待的目光中，苏丹垂眼装作思忖了片刻，才点点头道：“行吧。” 　　“哈哈，谢谢苏哥！” 　　小姑娘估计是高兴坏了，竟一把抓住苏丹放在柜台上的手用力握了几下，等她反应过来时，忙不迭地松开，整张脸都变得红扑扑的。 　　苏丹倒没在意，只是被握了下手，又不会掉一块肉，只是…… 　　“苏哥，你是不是开空调了？” 　　耳边传来小姑娘疑惑的声音。 　　实际上，一楼他并没有按空调，只有楼顶上吊着的慢悠悠旋转着的一台电风扇，还是比较凉爽的。 　　只是这会儿，不知怎地气温忽然降低了，最明显感受到的便是此时穿着裙子的小姑娘。 　　苏丹……瞥了旁边的空气一眼，压低了嗓音：“别做多余的事。” 　　“嗯？苏哥你说什么？” 　　小姑娘以为苏丹在跟她说话。 　　苏丹则对她笑了笑。 　　一个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忽然对你露出微笑。 　　小姑娘什么都听不清楚了，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的声音。 第68章 有鬼10 　　当然, 苏丹说收费是开玩笑的，索性还有原主的记忆，D大毕业后拒绝导师继续深造的机会, 可不只是个花花架子而已。 　　对付一些高中的难题, 小意思。 　　正好今天没什么客人, 苏丹直接摊开一本五三, 让她指出哪些不懂, 针对性的讲解。 　　学渣·小姑娘这会儿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面对平时令她头疼又昏昏欲睡的习题, 显得兴致勃勃。 　　这一个下午的时间, 便就在苏丹给小姑娘的补习中悄然流逝,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空气貌似有点儿冷。 　　最后离开前, 小姑娘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时不时看苏丹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苏丹问。 　　小姑娘纠结地紧皱眉头, 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快开学了……” 　　苏丹看了眼日期，九月二号, 确实是快到开学的时间了。 　　仔细想一想, 便明白了小姑娘这副模样的缘由，怕不是开学后便要住校, 平常也就来不了他这里补习了。 　　苏丹不由笑道：“周末……你应该有时间吧？” 　　话落, 小姑娘的神情明显亮了起来, 又高兴又克制地说：“那不会太麻烦苏哥吗？” 　　话刚出口又怕苏丹改口拒绝, 忙不迭道：“当然，我肯定会很听话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其实，小姑娘的本质还是一个逗比吧。 　　再次得到苏丹的肯定后，小姑娘一改之前的愁眉苦脸，整个人都散发出明媚喜悦的气息来。 　　将书包收拾好，往肩上一带，淑女裙都压不住的潇洒。 　　“那我先走了，再见苏哥！” 　　“拜拜。” 　　苏丹同样挥手，目送小姑娘欢快的身影消失在店门外，眼神却不经意瞟到桌上的圆珠笔自动立起来，写了长长的两句话： 　　——你不该答应她。 　　——你是我的。 　　苏丹皱起眉，没待他说话，便忽然感觉那股沁凉在逐渐消散，内心不由一突，隐隐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想也没想地开口： 　　“你站住。” 　　消散的沁凉感又重新回来了，落在自己身边，苏丹知道它在看着自己，等自己解释。 　　苏丹拧起的眉头并未舒展，直接说道：“你想干嘛？” 　　“你是不是想对那女孩下手？” 　　“我不同意。” 　　——她不该接近你。 　　——你是我的。 　　第二次写下两句相同的话，便足以证明那只鬼对他的占有欲是何等的偏执了——除了他以外容不下别人。 　　苏丹觉得厉鬼的想法的确不该以常人来衡量，又隐约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最后，他只说道：“我不是你的，也不属于谁，我只是我自己。” 　　“而且，常言说先来后到，我和那女孩接触的时间，比与你接触的时间要早，那我是不是应该先娶了她啊？” 　　当然，苏丹只是这么一说，但依他目前了解到那鬼的性子，估计下一刻就该发飙了吧。 　　然而，想象中周围气温骤降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也没有出现任何糟糕的事件，平静得不可思议。 　　好一会儿，一声低沉的笑忽然在苏丹耳边响起，却又转瞬即逝，仿若错觉。 　　圆珠笔又无声动起来了，写了一段话： 　　——那你更应该与我在一起，因为，我比你意识到时要更早的，已然出现在你的身边。 　　苏丹一愣，下意识道：“什么时候？” 　　——你猜。 　　苏丹面色疑狐，“那个女鬼是不是你杀了？” 　　——更早。 　　也没有否认就是了。 　　苏丹却想了想这个‘更早’是什么时间，遭遇女鬼那晚也不过是他刚回乡下的第四天，更早…… 　　“难不成我刚回来的第一天，就被你盯上……了？” 　　苏丹微微挑眉，有些迟疑地说道，却没想居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对。 　　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 　　苏丹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心情非常不秒，还以为提早来了一步，他便可以避开目标，却没想到还是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 　　而他居然一直没发觉。 　　心情不好的苏丹拒绝跟那只鬼说话，在太阳落山前，他出门到街上的饭馆随便解决了晚餐问题，又到处逛了逛，最后踏着夜色回了小店。 　　现在的他晚上出门在外也用不着担惊受怕了，因为身边这厉鬼不会允许别的孤魂野鬼接近自己的，安全的很。 　　晚上，洗完澡的苏丹躺在床上，开着小夜灯，手机屏幕散发出幽幽的光芒，苏丹手指飞速移动，咔咔咔各种游戏的音效在寂静的房间中尤其明显。 　　最终—— 　　“Victory！” 　　代表胜利的字眼占据屏幕。 　　苏丹点开赛后数据显示，游戏里他大杀四方，状态好到爆，果不其然得了个MVP，队友纷纷给他点了赞。 　　事实证明，游戏确实能调节人的心情，连赢几把的苏丹连本来糟糕心情都变得美妙起来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股沁凉的感觉悄悄然地缠绕过来…… 　　苏丹动作一顿，忽然伸手一把按住了探入衣服内的冰凉触感——触碰到了，像冰块般又冷又硬。 　　苏丹压下心里升起的惊悚，面无表情地开口：“今晚我不想做那事。” 　　他又道：“我是人，要连着三天做就是天赋异禀的都会有些吃不消。” 　　苏丹等了一会儿，那冰凉的触感总算逐渐褪去了，看来它还是顾及自己身体的，没有像前两次那般强硬索取。 　　只是那股沁凉并没有彻底离去，苏丹感觉到它也在床上，似乎并不想离开了，好像要跟他一块睡觉似的。 　　虽然不再动手动脚做些什么，本来松口气的苏丹意识到这点时，还是忍不住头皮一炸。 　　“请你出去。” 　　苏丹咬牙切齿道。 　　那只鬼却不为所动，甚至伸过来一只手臂，环在了苏丹的腰上。 　　苏丹：“……” 　　“……行，你不走我走。” 　　跟一只鬼同床共枕什么的，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说着，就在翻身下床，只是下一刻，苏丹忽然僵住了，不是不能动，而是动不了——那只鬼突然压在了他的身上。 　　双手被紧紧桎梏住，腿也被夹紧了，无法动弹，直挺挺的像条铁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苏丹还想要挣扎，唇上忽然落下一片冰凉，一根滑腻的舌头更趁他不注意钻进了嘴里。 　　“唔……” 　　满嘴都是那鬼的气息，苏丹被迫仰头承受着这个吻，当他用自己的舌头推拒那鬼的舌头，却得到了那鬼更加用力的亲吻。 　　苏丹皱着眉，努力往枕头上挪，费了老大劲才撇开头，总算摆脱了那只鬼仿佛发疯似的吻，胸膛剧烈起伏，大口的呼吸。 　　“滚！” 　　凶狠的视线扫过眼前的一片空气，就在苏丹以为那只鬼又要强迫他吸取精气的时候，那鬼压着他却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他完全平缓下来，当然，他瞪着那鬼的视线还是带着怒意与抗拒的，苏丹没有再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很好的反馈了他此刻的情绪。 　　好一会儿，眼前的空气微微晃动，似乎是那只鬼又低下了头，苏丹下意识闭上眼，却只在眼睑上感受到了微微凉的感觉，一触即离。 　　身上的压力消失了，被束缚的手脚也重新恢复了自由，那只鬼放开了他。 　　苏丹等了几秒钟，才缓缓睁开眼。 　　手掌撑着身下的被单坐起来，环顾一圈，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那股沁凉也消失不见了。 　　“……真走了？” 　　苏丹不确定地嘟哝了一句，又往房间四周看了一遍，终于确定那鬼可能是真的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突然放弃了，但苏丹这会儿是真的松了一口气，最直观的表现是，撑着被单的手忽然失去了力道，身子往仰倒躺在了床上。 　　然后卷了卷被子，盖到了头顶。 　　…… 　　今晚，神婆的小院再次造访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只是这一次的登场，总算是没有给神婆送来只惊无喜的上门礼物。 　　室内只静静燃烧着几盏灯火，忽然，烛火晃动，一股寒气弥漫，直接驱散了室内的温度。 　　神婆没忍住心头猛地一跳，更是了解到对方是一只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代的大厉鬼，如果是以前，只怕她还不够对方塞牙缝的吧，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碾死。 　　摁下心里冒出的各种思绪，神婆不动声色道：“阁下到访有何贵干？” 　　实际上，神婆是歇了掺和的心思，她不想触怒厉鬼，也不想与厉鬼为敌，帮助苏丹到这一步，她也算是了结与村子的因果了，到冥婚立誓时，她只需提前将准备好的东西交给苏丹便可。 　　况且，让村民准备的棺材，也快要完成了…… 　　然而，厉鬼似乎并不想放过她的意思，从第一次见面，甩出同心结，通知神婆它的打算。 　　这第二次，也是同样的目的。 　　烛火晃动中，一道黑影轻飘飘地从神婆眼前落下，触及桌面，上面鲜红的字体也映入了神婆的眼帘。 　　是一张日历。 　　农历八月十五。 　　宜，嫁娶，祭祀，祈福，开光，出行…… 　　「你做见证人……」 　　森冷而诡异的声音，穿透神婆的耳膜。 第69章 有鬼11 　　“八月十五中秋节？” 　　苏丹翻了翻手机日历, 农历八月十五正好对应阳历的九月十三号，也就是说，还有十天…… 　　“那么快？” 　　苏丹以为至少会留给他一个月的准备时间，毕竟就算是正常人结婚, 从决定结婚到选日子再到举行婚礼的那一天, 也不会只有仅仅十天那么短促，简直就像是在赶鸭子上架一样。 　　“我倒也没料到那厉鬼会直接定日子……”神婆喃喃道：“不，冥婚是它主动提出来的, 接着再定个日子这种事儿也就不奇怪了……” 　　神婆此时却想的是另一件事, 原来那厉鬼用焚烧柳树来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然后便是她与厉鬼的第一次见面, 其主要的目的其实并不在于警告自己, 而在“同心结”上啊。 　　厉鬼估计是从一开始便打这个主意了吧——让她来当冥婚的“见证人”的主意。 　　想到这儿, 神婆不禁身体有些颤抖，那是一种本能的畏惧，因为她忽然意识到了一点, 那就是： 　　——那厉鬼, 由始至终, 竟都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神婆？神婆！” 　　耳边突然炸响的声音终于令神婆回过神来，抬起头，便见苏丹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原来她在不知不觉间竟陷入了思虑过度的情况, 以至于苏丹喊了几声都没有听见。 　　神婆微微一顿, 摇了摇头, “没事。” 　　视线再次掠过桌上摆着的那张日历，神婆神思不属地开口道：“十天……也足够了。” 　　“神婆您的意思是……？”苏丹没瞧明白。 　　神婆却看了他一眼，非答所问：“那厉鬼是不是经常出现在你身边？” 　　苏丹点了点头，关于这点其实他也很无奈，还要时不时防止那只鬼的骚扰，当一切都摆在明面上了之后，那鬼对他动手动脚的几率好像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神婆：“现在还在吗？” 　　苏丹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没察觉到那股沁凉感，摇头。 　　“不在。” 　　实际上，好像他每次来神婆这里，那只鬼都不会跟着。 　　神婆又慢悠悠地说道：“还记得我前两天跟你说的吧？” 　　“……记得。” 　　除了分析那厉鬼的目的，以及……计划还是如期与厉鬼举行冥婚，不过在此之前，你要与厉鬼做个约定——你为它提供足够的精气，它则护你周全并不对你过多约束。 　　神婆：“找个合适的时间，我们需要和厉鬼好好谈一谈，关于这个约定的事情。” 　　苏丹知道，现在已经容不得他考虑了，而是不得不去做，所以苏丹看着神婆，郑重地点了点头。 　　“行。” 　　找个时间，聊一聊这个冥婚，到底要不要继续举行的问题。 　　…… 　　从神婆那里离开回到老宅后，苏丹并没有前往镇上的店铺的打算，事已至此，还是将那只鬼的事解决掉更为重要，尤其是举行冥婚的日子定下来，就更没有心情开店了。 　　待在老宅之中，哪儿也不去，这还是苏丹第一次主动等待那只鬼，也是第一次即将要正面接触对方。 　　苏丹拿起手机打开游戏界面，游戏开始的音效响起，却始终集中不了精神，如果昨晚是他状态最好的时刻，那么现在要多惨就有多惨。 　　连输十几把，队友的举报差点没让他的号给封了。 　　最后心情烦躁的他，干脆将手机一扔，不玩儿了。 　　外边，夕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洒落在地面。 　　苏丹后知后觉，原来都到这个点了，然而那只鬼却还没有出现。 　　苏丹不知该松口气还是怎么地也好，心里却滑过一个疑惑，平时总是时不时在他身边找存在感的厉鬼，今天却好像一整天都没出现了。 　　……发生了什么？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悄然划过，而下一刻，苏丹却摇了摇头，不去想，不去思考，没有那只鬼在身边的时间就是人间仙境。 　　苏丹的心情一下子好转，起身走进厨房简单做了一道晚餐，虽然今天没能见到那只鬼，但苏丹表示一点儿都不着急。 　　毕竟还有十天的时间呢。 　　十天…… 　　苏丹低头看着碗里的菜肴，忽然又没了胃口。 　　晚上，一直到苏丹闭眼睡觉，房间里都是正常的温度。 　　当然，睡着了的苏丹并不知道，在凌晨时分气温降得最低的时刻，月光从窗外倾洒进来，窗帘无风而动，飘飘然的。 　　一张被他不自觉间踢落到地上的薄被，自动盖在了他的身上。 　　…… 　　九天。 　　八天。 　　七天。 　　…… 　　村里的棺材准备好了，由两个健壮的农汉抬着到了神婆的小院，棺材落地发出沉重的闷响，而那两个农汉则看着等待在一边的神婆，满脸尬笑。 　　毕竟人都还没死，棺材却先进门了，虽说是神婆自己要求的，却还是有些不自在，甚至是晦气了。 　　所以过来的只有抬棺材的两个农汉，而在放下棺材后也立马向神婆提出告辞，急匆匆的走人了。 　　神婆倒没在意旁人的说法，她只是上前两步来到棺材边上，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棺材的表面。 　　做工不是很好，木材也有些简陋，这些她都不在意。 　　然而，棺材做好了，她却不能如期进入到棺材里面。 　　唉。 　　神婆叹息一声，收回了手。 　　…… 　　苏丹过来的时候，一眼便见到了摆在房间正中央的庞然大物。 　　一副崭新的棺材。 　　他忽然想起之前从伯母口中听到的，神婆竟让村里人给她造一副棺材，说是自己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之后自己也针对此事询问过神婆，神婆却一直闭口不谈。 　　而现在，棺材竟然已经做好了…… 　　苏丹转头看向神婆，她正柱着一根拐杖，周身的气息很安静，面色老朽枯容，浑浊的双眼仿若无神。 　　苏丹看到神婆的眼眉都变成了灰白色，脸上的皱纹很深，感觉就像是……一张黄鼠狼的脸。 　　苏丹摁下心头的震惊，开口说道：“神婆……” 　　“厉鬼一直没出现，是吗？” 　　神婆似乎并不欲提及自己的事情，岔开话题道。 　　苏丹点了点头。 　　现在是九月七号，已经过去四天时间了，而就在这四天里，那只鬼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苏丹垂眸想了想，道：“会不会是那鬼知道了……” 　　“不可能的。” 　　话未说完，便被神婆打断了，她看了苏丹一眼，说道：“若是那厉鬼知道了我们的打算，便不只是失踪那么简单了。” 　　或许苏丹不会有事，但她这个主谋者，会不会被愤怒的厉鬼收拾掉，便另当别论了。 　　也许是知道了自己在厉鬼眼中不值一提的地位，神婆对于冥婚的“见证人”这个身份，并没有多少感触，也不觉得安心。 　　若厉鬼想要她死，她必然活不了。 　　空气沉默了片刻，神婆忽然看着苏丹，幽幽地说道：“既然厉鬼不出现，那就逼它出现吧。” 　　苏丹挑了挑眉，静等下音。 　　“诚然，它应该是最看重你的身体的，如果你出现什么意外的话，你说那厉鬼会不会忍得住不出现？” 　　神婆这么一说，苏丹也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制造意外。 　　以身为诱。 　　“能行吗？” 　　苏丹这么说着，心里却比谁都更清楚，那鬼对于自己的执着，仿佛除了他之外容不下别人的疯狂的占有欲。 　　能行的。 　　他在心里自己给自己回答。 　　耳边也传来了神婆肯定的答复： 　　“能行。” 　　只是有的时候，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 　　今天是周六。 　　即使昨天由于开学的问题被老班强压下来开了一次大会，又动员全班搞了一次清洁大扫除，导致时间太晚而无法回家，以至于等到第二天一早上才急匆匆地从学校赶回来。 　　坐车大约两个半小时，一路摇摇晃晃终于回到家了，进门的第一件事便是扔下书包冲进房间里换了身衣服——她在学校那边的城市买的一条新裙子。 　　然后将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该放的放，该收的收，她可不想再次让他看到自己太糗的一面……上次那张试卷绝对是意外！ 　　最后，拎起准备好的书包，在父母欣慰又疑惑的眼神中，出门了。 　　她收敛了爱玩的性子，变得认真学习，打扮也不再花里胡哨，爸妈能不欣慰么？ 　　至于父母眼中的疑惑，也就是造就了她现在“改邪归正”的原因嘛……嘿嘿。 　　小姑娘拎着书包兴致匆匆的出门，也一定不会想到，等待她的会是她这一生，都难以忘记的经历—— 　　* 　　苏丹去了趟镇上的小店。 　　在老宅等了好几天，那只鬼都没有出现，苏丹觉得再这样故意等下去也没多大意思，干脆恢复了以前的作息。 　　而且，他也好几天没去镇上了，想起之前貌似答应过给小姑娘补习，今天正好周六，她也该从学校回来了吧。 　　这么想着，苏丹骑着那辆掉漆的自行车抵达了镇上。 　　来到店铺门口，店门紧紧关闭着，上面挂了一个牌子，是苏丹之前从神婆那里得知冥婚定下日子后，刻意不来镇上时留的“店主有事离开几天”的告示牌。 　　苏丹掏出钥匙开门，里面的一切还是他前几天离开时的模样，看来没遭贼惦记。 　　只是，当他想要拿下挂在门上的告示牌时，忽然一顿。 　　慢慢地，他靠近了一些，盯着上面一点暗红色的痕迹，仿佛还没干透的液体。 　　伸出手指，似乎马上就要触摸到的时候—— 　　“苏哥！” 　　欢快悦耳的声音忽然从外边传进来，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了小姑娘靓丽的身影。 　　“几天不见，苏哥有没有想我呀？” 　　她俏皮地歪过脑袋，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说道。 第70章 有鬼12 　　“苏哥！” 　　“几天不见, 苏哥有没有想我呀？” 　　出现在门口的小姑娘，一条碎花裙子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材，她歪过脑袋，画了淡妆的脸蛋上是开心的笑容。 　　苏丹直起身子, 缓缓转过身, 小姑娘纯真的笑颜映入眼底。 　　顿了顿，他往屋里走去，一边说道：“来的挺早。” 　　小姑娘不慌不忙地接话, 笑道：“因为我想苏哥呀, 所以就迫不及待来见你了。” 　　“是嘛……” 　　苏丹无意义地说了一句, 却没在一层停留, 径直上了二楼。 　　小姑娘跟在他身后, 却在踏入二楼的时候, 眼神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卧室的方向。 　　小姑娘的性子是热情开朗的，所以跟在苏丹身后的时候也没有闭口，絮絮叨叨说着开学的事情, 明显心情非常不错。 　　苏丹并没有打断她的话, 而是打开冰箱, 拿出了两瓶冷饮。 　　苏丹将可乐递过去，小姑娘自然地接了，还甜甜地笑道：“谢谢苏哥。” 　　“不客气。” 　　苏丹笑了笑, 看着小姑娘将瓶口拧开, 似乎就要喝的时候, 他忽然开口：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喝为好。” 　　拿着可乐瓶的手一顿, 小姑娘看向苏丹，似乎不解地说道：“为什么？” 　　苏丹不急不慢，“因为你对可乐过敏啊。” 　　小姑娘缓慢地眨了眨眼，像是慢了半拍才突然反应过来，有些懊恼，又庆幸地笑道：“谢苏哥提醒，我差点忘了。” 　　然后，那瓶可乐被她随手搁在了桌上。 　　苏丹只是看着她，眼神却渐渐失去了笑意。 　　“你不是杨晓。” 　　“她也不会对可乐过敏。” 　　“你是谁？” 　　——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小姑娘——不，是伪装成小姑娘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歪了歪头，像是疑惑不解。 　　“苏哥在说什么呢？我就是杨晓呀，几天不见苏哥就不认识我了？” 　　苏丹皱起眉，看着对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哼了一声，道：“我说过不许你对她出手。” 　　“杨晓呢？” 　　“还是说你上了她的身？” 　　接连抛出的问题，让对方的身形明显一顿，似乎在思考，然后，嘴角忽然一勾。 　　“恩，我确实不是。” 　　它承认道，用着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却仿佛不是从人的嘴里说出，有种诡异的违和。 　　苏丹不自觉地拧起眉，就听“杨晓”继续说道： 　　“那么，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呢？” 　　如果没有事先察觉到，又怎会知道用可乐做诱饵来诈它。 　　“杨晓虽然性子像个男生一样大胆热情，但对于情感，她却是一个稚儿，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心思，根本不会当面说出想你这种话，尤其是对着她暗恋的人而言。” 　　苏丹沉声道。 　　“呵呵，看来我刚出现的时候就被你发觉了，居然还敢把我往里带……我猜猜，你是不是将我当做其他人了？或者……其他鬼？” 　　“杨晓”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脸上的笑容越裂越大，近乎到了扭曲的地步。 　　苏丹倒是一直看着它，这会儿心底却忽然升起了一股颤栗的冷气。 　　他原本确实以为，是那厉鬼终于对小姑娘看不过眼，所以下手了，厉鬼消失的那几天也有了解释。但现在，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他看着“杨晓”离开沙发，在四周仿佛随意地走动，又打开了卧室的门。 　　苏丹尽力遏制住手指的颤抖，脸色发白，几乎僵硬地说道： 　　“你不是它。” 　　不是杨晓，也不是厉鬼，却伪装着小姑娘的模样。 　　告示牌上的那一抹暗红色的液体从苏丹眼前掠过。 　　“你对她做了什么？” 　　“——杨晓呢？” 　　几句提高了音量的话语，回响在客厅之内。 　　“杨晓”动作顿了一下，转过身，直面面对苏丹，那种画着精致淡妆的属于小姑娘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你问那丫头啊……不就在你面前咯？” 　　“——你杀了她？” 　　“不不不，比起那个不知死活的丫头，你不更应该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吗。” 　　倏忽之间，苏丹眼前突然出现了“杨晓”的脸，那毫无征兆的面孔令苏丹受惊的后退了一步。 　　没等他缓过神来，却又被对方欺身上前，两手抓着他的胳膊，对着肩膀咬了下去！ 　　“呃——” 　　来自肩膀上的一阵剧痛让苏丹闷哼出声，想要挣扎却被死死扣住了，力气大得惊人。 　　却说“杨晓”对着苏丹的肩膀下嘴的时候，那毫不留情的力道咬破皮肤，鲜血流出来，它的眼瞬间就红了。 　　只是，当它迫不及待再次下口，似乎想要就此咬下一块肉来时，动作却硬生生止住—— 　　在苏丹的视野里，“杨晓”突然放开了他，嘴唇一抹鲜红的痕迹，是他的血。 　　“杨晓”动作怪异，又不协调地往后退了两步，看着捂着肩膀的苏丹，眼眶忽然溢出眼泪，嘴唇挪动，它说： 　　“……苏哥……快……快逃……” 　　是杨晓！ 　　“……呜……不要……” 　　本来怀着激动喜悦的心情过来找苏丹的她，却遇到了一只女鬼，那女鬼本来是要吃了她，却不知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她被那女鬼占据了身体。 　　女鬼用她的身体，出现在了苏哥的店铺，接近苏哥，这一切她都清楚的看在眼里，但她无法控制—— 　　“杨晓”又安静下来了，如果不是眼中的泪，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幕只是幻觉。 　　但苏丹看的很清楚——小姑娘还活着，但随之而来却是越发沉重的内心。 　　“你是谁？” 　　他隐约感觉这东西似乎对他有一种偏执，隐隐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截至目前，他接触过的鬼物也只有那只厉鬼，还有一开始遭遇到的…… 　　“你是那个女鬼？你没死？！” 　　记得厉鬼在他问女鬼是不是被它杀死的时候，厉鬼也没有否认，那现在这个……？ 　　“呵呵呵，还记得我嘛。” 　　“真是好疼啊，差点就魂飞魄散了。” 　　其实可以理解，当初的厉鬼处于快要消散的状态，实力自然也大不如前了，所以在最后关头被女鬼偷偷溜掉也不是不可能。 　　苏丹却还有一个疑惑，看当时的女鬼，像是没有什么神智的样子，与现在头脑清晰的模样，完全不同。 　　但无论怎样，现在厉鬼不在身边，且没有神婆给的庇护——厉鬼就是最好的护身符，想要救回小姑娘，只怕连自身都难保。 　　苏丹微微沉下脸。 　　“既然如此，那你该知道我现在是谁的人。” 　　“呵呵呵，我确实不是那位的对手，但他现在应该不在吧？” 　　提到厉鬼，女鬼心底不由自主生出些畏惧，那是本能的恐惧，但立刻又被仇恨怨气占据，当初厉鬼差点儿让它魂飞魄散的事，可不会就这么过去了。 　　想到这儿，女鬼不由死死盯着苏丹，眼球爬上血丝。 　　它知道那厉鬼很在意这个人类，之前在它尚只有一丝神智的时候，便隐约察觉到这个人类的灵魂很特殊，要是能吃了他的话，它的力量肯定更上一层。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类居然早就被厉鬼盯上了，它试图吃掉对方的行为惹到了藏在暗中的厉鬼，差点因此而死。 　　不过，逃出来的女鬼却是只剩下轻飘飘的一缕，几乎风一吹就散了，但没想到—— 　　闻风而来的一群孤魂野鬼，想要吃了它，却全都成了它的补品——那一刻，女鬼就明白那个人类的特殊了。 　　——吃了他！ 　　然而，神智越来越清晰的女鬼知道，有那厉鬼在，它是想都不用想了，所以女鬼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 　　就在它好几天都感觉不到厉鬼的时候，女鬼知道——它的机会来了。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呵呵呵呵，只要吃了你，我也就用得着怕他了！” 　　一瞬间，女鬼控制着小姑娘的身体朝苏丹扑了过去—— 　　不能打，不能还手，苏丹只有狼狈躲避，但也不是所有的攻击都能躲开。 　　就比如：女鬼的头发。 　　一个不慎被缠住脚腕，用力一拉，苏丹顿时失去平衡倒在地上，没等他反抗，又是几缕头发缠过去，双手、双脚，甚至是腰部，都被女鬼的头发紧紧缠绕住。 　　苏丹从奋力拼搏到被头发缠得死紧死紧，乃至无法动弹，前后也不过半个小时。 　　苏丹紧闭着嘴唇，不让头发进入到嘴里，然后被裹成一个木乃伊似的拖到了女鬼面前。 　　准确来说，是占据着小姑娘的身体的女鬼面前。 　　肩膀上的伤口被挤压传来一阵阵疼痛，苏丹脸色发白，咬牙承受住了，看着“杨晓”俯视而下，离自己越来越近。 　　女鬼若想要吃了苏丹，用小姑娘的身体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苏丹看到近在迟尺的“杨晓”的脸，忽然分离成了两部分。 　　一个是小姑娘本身，另一个则是那个女鬼的脸！ 　　那血肉模糊的模样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惨白没有五官的面孔，非常悚人。 　　此刻，那张白脸裂开了嘴，越裂越大，似乎想要将苏丹一口吞掉—— 第71章 有鬼13 　　“啊——！”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身体忽然倒飞了出去。 　　缠在苏丹身上的头发寸寸崩裂, 脱落, 恢复了自由。 　　不知何时, 客厅絮绕起一股寒气, 比平时厉鬼在的时候还要更低的温度, 寒冷刺骨。 　　而苏丹则知道，他暂时安全了。 　　只是, 苏丹安心的还太早，这次的危机已经不是来自女鬼了, 而是——第一次动怒的厉鬼。 　　尤其是在看到苏丹肩膀上流血的伤口，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倏然盛满猩红—— 　　「你该死……」 　　阴冷到了极致的声音, 回荡在周围, 传入耳膜, 激起一阵阵颤栗。 　　一股阴风突然凭空生起, 然后狂风大作, 吹得四周的物品碰碰作响，掉落到地上。 　　苏丹顾不得这些，他在飓风中费力睁开眼，便见到“杨晓”立在空中，双脚离地, 头不自然仰起, 双手抬起像是抓着什么, 脸色扭曲。 　　整个人，就好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提起来，想挣扎却又无法挣脱的模样。 　　苏丹看到“杨晓”变成青紫色几欲要窒息的面孔，想起了小姑娘，不由喊道： 　　“别伤害那女孩的身体！” 　　“她还活着！” 　　这一点，厉鬼当然是比苏丹更清楚，在被女鬼的压制下苦苦挣扎的小姑娘的脆弱的灵魂。 　　只是，这会儿厉鬼已经被彻底惹怒了，谁还管这个，要不如说，除了苏丹之外，厉鬼恨不能灭掉此刻现场上的一切，至于小姑娘的生命，在厉鬼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然而，听到苏丹的叫喊，厉鬼还是顿了一顿，然后用力甩手，被掐着脖子提起来的女鬼顿时被甩飞了出去—— 　　“杨晓”的眼中留有明显的惊恐，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刚才厉鬼掐住它的时候，竟也透过表面的躯体直接掐住了女鬼的脖子，让它想逃都逃不了！ 　　而刚才苏丹的叫喊，女鬼也听到了，在脱离危险之后，心里瞬间放弃了舍去这具身体奋力逃走的想法，若它要真这么做的话，只怕刚刚脱离身躯体，便被厉鬼一把消灭掉了吧——这个风险。 　　“呵呵呵呵呵……” 　　女鬼从地上爬了起来，爬满血丝的眼球忽然斜了苏丹一眼，带着悚人的笑，仿佛有恃无恐。 　　这副小姑娘的身体，就是它此刻最大的保障！ 　　下一刻，“杨晓”的表情一转，变得惊恐又害怕，双眸含泪。 　　“杨晓”看着苏丹，带着这副泫然欲泣的可怜面容，颤颤巍巍地说道： 　　“……苏哥……救我……” 　　只一瞬间，周围的气温下降得更低了。 　　接下来，场面似乎也在女鬼的预料之中，只听苏丹忽然开口制止了又要发飘的厉鬼。 　　“等一下！” 　　阴风渐止，女鬼感觉那始终牢牢锁定着自己的森冷的视线，终于移开了。 　　苏丹知道那鬼在看着自己，等他说话。老实说，他也没想到厉鬼居然听他的话停下来了，他都做了最坏打算。 　　现在看来，厉鬼似乎是会听从自己意见的。 　　苏丹没时间往下深思，在厉鬼停下来后，他开口说道： 　　“你能不能把那个女鬼从女孩的身体里揪住来？” 　　空气一时间静寂。 　　“不能吗？” 　　苏丹又问道，只是这次带了点失落的语气。 　　那边，“杨晓”又开始作妖了。 　　“……呜呜……苏哥……我好害怕……” 　　“……救……救我……” 　　眼见在苏丹的询问下，毫无所动的厉鬼，女鬼终于嚣张起来了。 　　表面一改泫然欲泣的神情，取而代之是扭曲又尖锐的笑声。 　　女鬼觉得这次行动算是失败了，有那厉鬼在这儿，它别说吃了苏丹，连靠近一步都难，若它想强行动手，只怕厉鬼连同这具身体都能一起撕碎。 　　女鬼一点都不怀疑这个可能性。 　　所以女鬼笑着笑着，忽然朝窗外冲去——它想逃。 　　然而下一秒，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般，女鬼非但没能从窗户逃走，反而连连后退了几步，又惊又恐。 　　玻璃窗上，凝固了一层寒冰。 　　没待女鬼试图再次逃走，它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惊悚的感觉到一股恐怖之极的力量落在了头顶。 　　“啊——！” 　　尖锐的惨叫刺穿耳膜。 　　从苏丹的视野，只看到静止不动的“杨晓”突然发出惨叫，那尖锐的叫声就像蕴含着极大的痛苦，然后—— 　　一点点的，自“杨晓”的头顶，女鬼惨白没有五官的面容被逐渐剥离。 　　尖锐又痛苦之极的惨叫仍在继续。 　　直到，女鬼的身形完全与小姑娘的身体分离开。 　　“啊——饶命——” 　　一团黑雾出现在空气中，将女鬼半透明的身影包裹，渐渐的，惨叫越来越弱，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苏丹怔怔看着这一幕，当事情完全落幕后，他才走过去将昏迷的小姑娘抱到沙发上，又检查了一番，确定只有一些皮外伤后松了口气。 　　沙发被昏迷的小姑娘占据，苏丹便在另一张单人椅上坐下了，行动中不免扯到肩膀上的伤口，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麻木的钝痛。 　　“呼。” 　　苏丹缓缓舒出一口气，掀起眼看向窗户那边，那团貌似吞了女鬼的黑雾在逐渐消散，如今只剩下稀薄的一点点了。 　　在苏丹看过去的时候，那一缕浅淡的黑雾飘过来，不由分说地缠绕到了他的肩膀上，苏丹感觉痛楚在渐渐消失。 　　扯下血迹斑斑的衣领，发现那伤口竟然自行愈合了，到最后只剩下一道淡淡的咬痕。 　　那只鬼什么都没说。 　　但苏丹却没打算让它就这么离开，所以苏丹开口了： 　　“你站住。” 　　苏丹又说：“我们来谈谈。” 　　…… 　　小姑娘被重新移到了卧室，所以此刻客厅里只有苏丹和那只被他强行留下的厉鬼。 　　四周散落一地的物品并没有人去理会，空气恢复了适宜的温度。 　　新换了一身衣服的苏丹坐在沙发上。 　　前面是一个矮几，上面有一支笔和摊开的纸张，这是苏丹考虑到那鬼或许不愿说话的准备，虽然刚才他就听到过一次厉鬼的声音。 　　森冷，幽咽，嘶哑，诡异。 　　“我们来谈一谈。” 第72章 有鬼14 　　“这几天你一直没在我身边吧？” 　　“……” 　　“干什么去了？” 　　“……” 　　“不能说？还是不愿说？” 　　“……” 　　苏丹气笑了。 　　“既然你要我与你举行冥婚，你却连行踪都不愿告诉我？” 　　这一次, 桌上的圆珠笔终于动了, 落下一句话： 　　——做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冥婚的准备？” 　　——是。 　　“那有什么好需要准备的？” 　　圆珠笔又不动了。 　　苏丹心里疑惑一闪而过, 想着过会儿再去问一下神婆，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约定一事。 　　“算了。” 　　苏丹仿若不在意的说道，转而又说：“我要和你谈的也不是这个。” 　　可能也是知道那鬼不会回应自己，苏丹继续说：“我与你举行冥婚一事，是否已经不可更改了？” 　　他还想在最后挣扎一下，“或许可能有别的人比我更合适, 你不再仔细考虑考虑？” 　　——我只要你。 　　看着纸上出现的这四个字，苏丹忽然一下泄气了, 又有些无奈。 　　“那好, 我可以与你举行冥婚, 但是——” 　　苏丹的神情认真起来。 　　“——我们要约法三章。” 　　……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变得特别吸引你们这些……就比如刚才的女鬼。” 　　“我知道有你在, 那些鬼才不敢接近我, 但总有漏网的时候。” 　　“我大概也能猜得到一点，你与我举行冥婚的目的之一，便是我的精气吧，其余的你不愿说, 我亦不过问。” 　　“而我的要求也不高, 只不过是希望你能护我周全罢了, 以及, 不干涉我的行动。” 　　“能做到吗？” 　　这是苏丹第一次跟那只鬼说那么多话, 心里不禁有些忐忑，他刻意避开了关于厉鬼和他的问题，就是不想厉鬼产生疑惑进而提起警惕之心，给神婆暗中修改誓约增添困难。 　　本来，苏丹以为还要多费口舌，最后实在不行的话就像神婆说的，以死相逼。 　　倒没想到，在他话音刚落下，桌上的圆珠笔便立了起来，落下两个字： 　　——可以。 　　苏丹松了口气，道： 　　“那好，到时我们便立个誓约。” 　　桌上的圆珠笔仍在继续书写： 　　——你我永结秦晋之好，护你周全是理所应当。 　　…… 　　那只鬼离开了，但身边依然絮绕着一丝凉意，苏丹不知是那鬼留在他身边的保护手段还是什么，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他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了。 　　随即想到刚才那鬼提到的准备，苏丹决定一会儿回村问问神婆，之前他一直回避抵触冥婚的事，具体该怎么做这事倒一点头绪都没有。 　　总该不会跟常人的婚礼一样吧，或者，说结婚就结婚了，这个可能性不大。 　　苏丹沉思着，这时卧室突然传出一阵声响，在苏丹下意识看过去的时候，房门打开了，小姑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双眼睁大，残余着恐惧，面色苍白，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想来遇到女鬼又被鬼上身一事，对她造成了莫大的影响。 　　也应该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能心平气和接受这种事的，尤其是，还差点丢了性命。 　　不过，在看到苏丹的一瞬间，小姑娘双眼忽然涌出了眼泪，一下朝他扑了过去。 　　“苏哥……呜呜……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无论内心多么坚强，此刻都化作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软弱。 　　猝不及防被小姑娘抱住的苏丹……缓缓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 　　“……没事了。” 　　小姑娘还是很好安慰的，没一会儿就停止了掉眼泪，尤其是发现自己正趴在苏丹怀里的时候，脸突然腾的一下就红了。 　　虽然羞窘的放开了手脚，但眼神依然牢牢盯着苏丹，见到他身上没有什么受伤之后，心上悬浮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了。 　　这个时候，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脸色又白了几分，嘴唇翕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苏丹一直看着她，这时缓缓叹了口气，他开口： 　　“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他的体质格外吸引那些鬼物，他有厉鬼护着倒没事，但小姑娘若跟他接触多了，说不定……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小姑娘嘴唇微微挪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苏丹打断： 　　“不要说什么傻话。” 　　“你的安全最重要。” 　　“也别担心我，我很安全。” 　　在女鬼控制着她身体的时候，其实她并没有陷入完全的昏迷，依然能够感知到外面发生的情况，也看到了，后面出现的厉鬼。 　　当然，厉鬼并没有具体现出身形，但当时那种情况，她也知道有这么一个鬼物，将占据她身体的女鬼消灭掉了。 　　却没有伤害苏丹。 　　小姑娘其实很聪明，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同时，也清楚自己的无力。若她继续待在苏丹身边，可能还会出现像女鬼那样的情况——利用她，再威胁到苏丹。 　　小姑娘沉默下来了。 　　苏丹……感觉有些棘手，他能和女孩子谈笑风生，逗乐说趣，但他不擅长安慰女孩儿啊。 　　正当苏丹打算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小姑娘却抬起了沉默的眼眸，看向他，渐渐的，露出了一抹微笑。 　　“好。” 　　她轻轻地说道。 　　不知是谁曾跟她说过，初恋总是最甜蜜又难以割舍与忘记的。 　　现在，她信了。 　　…… 　　这一天，在小姑娘收拾好情绪，从书包里拿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时候，苏丹接过了。 　　一道道试题，一个个难点与疑问，看起来与之前苏丹给小姑娘补习时别无二致。 　　但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这只怕是最后一次了吧。 　　所以小姑娘很珍惜。 　　不过，再珍惜的时光，总会有结束的到来。 　　很残忍，又很现实。 　　“那么苏哥，再见。” 　　店门口，小姑娘穿着一条碎花裙子，黑色长发垂落肩头，面带笑容，踏着夕阳走了出去。 　　“再见。” 　　苏丹挥了挥手，目送小姑娘的背影，越行越远，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 　　九月九号。 　　如果是农历的话，今天会是重阳节，每个地方过节的风俗估计都不一样，但在苏丹这里，重阳节就需要祭拜祖宗了。 　　不过，今天是阳历九月初九，距离重阳节还有大半个月呢，最先到来的节日，是八月十五，中秋。 　　亦是，冥婚举行的日子。 　　“你与那厉鬼谈过了？” 　　“对。” 　　“它答应了吗？” 　　“答应了。” 　　“好，好。” 　　神婆脸上露出了笑容，却见苏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有变故？” 　　苏丹摇了摇头。 　　“不是。” 　　顿了顿，苏丹接着说道：“冥婚……怎么个举行法？” 　　神婆突然想起，好像确实从未跟苏丹说过这事儿。 　　“……” 　　忽而，神婆又低头陷入沉思，眉头越皱越紧，好一会儿，她才抬眼睑，看向苏丹，说道： 　　“现在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截至目前发生的事儿够多了，只要一听到神婆不对的语气，苏丹的小心肝不由反射性地猛然一跳。 　　只听神婆一字一顿道：“……究竟是，谁进谁家门的问题。” 　　苏丹懵。 　　然而，神婆又笑了，道：“不过，那厉鬼不知存在了多久，估计也没有什么安身之所了，所以它应该会选择进你家的门。” 　　“冥婚现场的话，大概也是在你家进行，你没什么异议吧？” 　　苏丹只顿了顿，然后摇头。 　　“没有。” 　　“那好，到时我会准备好冥婚所需要的一切，你现在只需安心等着便是了。”神婆说道。 　　苏丹却突然想起了个事儿，他开口：“对了神婆，我之前跟厉鬼交谈的时候询问过它这几天的行踪，它回答说是去做冥婚的准备了，这是……什么意思？” 　　“那厉鬼真跟你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 　　“……” 　　“怎么了？” 　　神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现在倒不清楚，那厉鬼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苏丹：“？” 　　“若厉鬼的目标只是为了维持神魂不散，最后吃下你后助它力量更上一层，冥婚就只是一个用于牵制你的手段，便是走走形式即可，根本没必要大费周章。” 　　厉鬼却说，它在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 　　冥婚的准备。 　　“难道它还真把冥婚当……”神婆喃喃自语，却又摇了摇头，将突然冒出的那个匪夷所思的念头给否认掉了。 　　估计是借口吧，神婆想。 　　神婆没将这事儿当真，也让苏丹不要在意，她会准备好一切的。 　　只是，当冥婚即将到来的前一天，神婆仔细将所有东西备好，便静静等待明天的到来了。 　　视线不经意滑过摆放在房间中央的棺材，上面用暗红色的布盖着，想到未了却的因果，神婆心下不由重重一叹。 　　忽然，室内气温降低了，神婆本来还有些神思不属，这时彻底清醒了。 　　同时她也意识到，消失了十天的厉鬼，居然出现了——就在她的院子之中！ 　　虽然之前神婆听苏丹说了女鬼一事，也借此引出厉鬼谈了约定的事，却又匆匆离开。 　　神婆以为，不到冥婚那天厉鬼是不会再出现了，而现在，又一次出乎了她的意料。 　　嗯？ 　　不去找苏丹，反而来找她？ 　　神婆微微睁大了双眼，似乎想要看清楚厉鬼此时出现在她这里的目的。 　　视线中，隐约有一道红色的身影，踏门而入。 　　看不清楚面容，只注意到那抹鲜艳的红中，连边角都绣着极为精致的纹路。 　　又一晃神间，那抹红色忽然不见了。 　　神婆回过神，来不及震惊刚才所见到的，便发现身前摆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她拿起，打开，垂眼。 　　一套红色的喜服，正静静躺在木盒之中。 第73章 有鬼15 　　九月十三, 终于到这一天了, 不过冥婚不可能在白天举行, 神婆说得等到晚上。 　　正好今天是中秋, 距离月亮最近的一天，晚上月华更盛, 对鬼祟妖怪倒是一个好夜晚, 就连神婆那副枯朽的躯体都感觉到了久违的舒适。 　　神婆怀疑那厉鬼选择这个日子举行冥婚，也无可厚非。 　　白天, 苏丹又一次从神婆那里回来，手里多了一个木盒子。 　　神婆说，这是厉鬼给他的, 却没说里面是什么东西，让他回家了再打开, 神神秘秘的。 　　只是回到老宅后，苏丹却直接将木盒搁一边去了, 半点儿没有打开的意思，再一想到这是厉鬼的东西, 心里不禁有些发毛。 　　苏丹悠闲的躺在沙发上，两手举着个手机, 游戏玩的不亦乐乎。 　　一局结束后，开黑的队友给他发来消息： 　　『今天挺猛的呀，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吗』 　　苏丹一撩眼皮, 战绩那里显示着八连杀, 当之无愧MVP。 　　队友：『不会是要结婚了所以激动的吧, 嘿嘿』 　　队友是前段时间在排位里认识的，不负单排自闭的怨念，这局的几个队友操作又是菜得一匹，苏丹本来已经做好失败的准备了，结果出乎意料，居然险胜。 　　不提另外两个菜鸟队友，反败为胜的关键除了苏丹的力挽狂澜外，便是这个队友与他出乎预料的默契配合。 　　游戏结束后，苏丹便收到了一条请求添加好友的系统通知，秉着这家伙技术还不错的念头，苏丹点了同意。 　　于是，只要苏丹上线，经常收到这人发来的开黑请求，有时苏丹也会跟他一块玩儿，久而久之，关系还算可以。 　　之前神婆收到厉鬼的同心结，又跟他说了冥婚一事，苏丹理所当然心情烦躁，玩游戏时就无意识提了一嘴，当然并没有说是和鬼结婚，结果那队友就上心了，时不时调侃他一句。 　　按照平常，苏丹二话不说就回嘴了，只不过现在嘛…… 　　队友：『怎么不说话？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恭喜恭喜嘿嘿』 　　苏丹：『再见』 　　队友：『唉别别别，我错了，我……』 　　只可惜，苏丹已经点了离开队伍。 　　之后不管队友发来满屏幕的歉意知错求原谅，甚至还送了好几套限制皮肤，苏丹都一概不理会。 　　苏丹已然退出游戏界面，并放下了手机。 　　慢慢地，他转过头，入目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静静躺在桌上。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 　　苏丹起身，走到桌子边，坐下。 　　凝视片刻，终于伸出了手。 　　…… 　　徬晚，夕阳映红天际，逢魔时刻。 　　神婆来到了苏丹的老宅。 　　除此之外，她还带了香烛、喜糖、瓜果、庚帖、纸做的金银财宝。以及，大红的剪纸与绸缎。 　　听到声响的苏丹走出大门，却一眼惊呆了。 　　因为那些东西皆被放置在数个暗木托盘之中，就像古代那种，而捧着托盘站在神婆身后的，竟是四只黄鼠狼。 　　非常人性化的后脚直立，前爪将托盘举得稳稳当当。 　　没待苏丹将惊呆的下巴合上，神婆便朝他点了点头，跨入门内。 　　那四只黄鼠狼把东西放下后，又自发地将大红的喜字贴在了窗户上、大门上、墙上，以及正厅的文案上。 　　苏丹看着前面墙壁上那个大红的喜字，隐隐觉得有些刺眼。 　　没想到啊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结婚，居然是和一只鬼，而且还是个男的。 　　也许是看出了他隐约萌生的退意，神婆忽然开了口，道： 　　“这是最好的结果。” 　　枯木般蜡黄的手指掀开托盘上盖着的红布，从中拿出香烛，点亮了上面的龙凤图案。 　　烛火照映着神婆老朽枯荣的面容。 　　“嗯。” 　　苏丹无意义地应了声，随即却想到了个事儿，说道：“神婆，那制约之事……没问题吧？” 　　神婆侧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安心。” 　　燃烧的蜡烛插入香炉，然后是三炷香，袅袅升起的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不知何时，屋里只剩下苏丹和神婆两人，那四只贴喜字的黄鼠狼已经消失不见了。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沉下夜空。 　　空气渐渐变凉。 　　不知是由于暗下来的天空，还是四周贴着的喜字，或者文案上燃烧着的香烛，苏丹感觉心里毛毛的。 　　这时，神婆忽然扭过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牢牢注视着苏丹。 　　“……你怎么还没换好衣服。” 　　苏丹一愣。 　　神婆皱起眉，又道：“早上我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苏丹：……他可以拒绝吗？ 　　显然是不可以的。 　　苏丹叹了口气，认命似的离开正厅，回到了卧室。 　　月色中，一个精致的木盒正安静地躺在书桌上。 　　苏丹缓缓走了过去，手指搭在木盒边沿，微微一用力。 　　无论看多少次，苏丹表示都不忍直视，然而连他自己都不可否认，这套“喜服”，非常漂亮。 　　无论是做工，还是所用的布料，以及上面的图案——更准确来说，是刺绣。 　　款式的话，不是现代的礼服，也不是唐装，看起来更像是古代的长袍。 　　精致，柔软，舒适。 　　苏丹看了看手中颜色纯正的大红袍子，旁边还准备了一套搭配的雪白内衬。 　　该说什么？ 　　感谢您的贴心？ 　　“……” 　　苏丹先将红色的喜服扔到了床上，然后开始脱.衣服。 　　他现在穿的是一件长袖衬衫，双手交叉抓住下摆往上一翻，很轻易便将上衣脱下来了，接着是长裤。 　　只是，当苏丹将手移到皮带上时，他忽然顿住了。 　　一阵凉风从窗外吹进来，轻轻柔柔地，在他没穿上衣的腰上绕了个圈…… 　　苏丹哆嗦了一下，几乎是反射性地望过去——当然什么都没有。 　　苏丹又环顾四周，房间不大，一圈望下来已经是一览无遗了。 　　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多疑了？ 　　苏丹惊疑不定，来到窗户边，伸手将打开的窗子给关上了。 　　那点絮绕在皮肤上的凉意，随着窗户的关闭，终于消散了。 　　苏丹继续弯腰解裤子，然后将雪白里衣穿上，再是红色的喜服，全都一一穿戴好。 　　最后将带子系上的时候，苏丹微微挑眉。 　　又来了。 　　苏丹不确定是不是那只鬼，但又不太像。 　　最后他摇了摇头，没再理会那古怪的感觉，是与不是，一会儿举行冥婚的时候总会见到的。 　　穿戴整齐的苏丹走出了卧室，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迈出房门前，路过书桌上的一只钢笔，模糊的金属表面映出的是，与他之内的两道红色的身影。 　　…… 　　听到脚步声传来，等候在厅内的神婆转身看去。 　　一头短发搭配古代的长袍，怎么看都该感到别扭才是。 　　然而—— 　　神婆微微睁大了眼。 　　忽然觉得，应该没有谁比苏丹，更合适这身喜服了。 第74章 有鬼16 　　颀长身姿, 长眉杏目, 白皙面容, 一袭仿佛量身定做的复古长袍，纯正的红色，勾勒着展翅欲飞的凤凰，栩栩如生。 　　神婆回过神来, 对上苏丹一言难尽的表情，微微笑了笑。 　　“过来吧。” 　　她此时倒相信之前那厉鬼所说的话了, 明显这身喜服, 是花了心思的。 　　苏丹还是有些别扭, 他扯了扯领口, 目光却左右看了看，问神婆： 　　“它……什么时候来？” 　　话落，却未听到神婆的答复，苏丹不由疑惑地看过去, 却见神婆表情呆愣，正直直地望着他……的身后。 　　苏丹内心倏地一突，像是猜到了什么, 迅速转过身—— 　　然后, 他也愣住了。 　　不过，两人愣住的原因各有不同，神婆是因为厉鬼的突然出现而呆愣住, 若没意外, 这该是厉鬼第一次现身, 而非看不见的魂体状态。 　　而苏丹愣住，则是因为厉鬼的那张脸，隐约有点熟悉，他想了想，然后恍然——之前他镇上的小店铺开业的时候，所迎进来的第一位客人，一模一样。 　　对当时的印象还挺深刻的，原来…… 　　苏丹漫无边际的想着，越想心里越是发毛。 　　神婆倒是很快回过神来了，看着这厉鬼也是一袭与苏丹同款的红色喜服，只不过上面的刺绣并不是展翅欲飞的凤凰，取而代之是一条翱翔九天的八爪金龙。 　　然而不待神婆开口，那厉鬼却开始一步步走过来了，苍白的面色，深邃而漆黑的眼，似乎由始至终只存得下苏丹的身影。 　　至于一旁的神婆，则被它忽视了彻底。 　　沉思的苏丹，眼前忽然落下了一片阴影，他下意识抬头，便被近在迟尺的厉鬼吓了一跳。 　　没待他反应，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握住了，冰凉冰凉的，十指相扣。 　　苏丹挣扎了下，却没挣脱，反而是愈发扣紧了。 　　于是，在神婆的眼中，两人一袭相同而喜庆的红色喜服，并肩而立，竟意外的登对。 　　“开始吧。” 　　厉鬼缓缓开了口，嗓音低沉。 　　神婆点点头，又用眼神示意苏丹别搞事儿，她看得出在厉鬼身边苏丹的不自在。 　　苏丹：…… 　　神婆拿出红色的绸带，按理说是该新娘新郎拿在手里的，却看到厉鬼与苏丹紧紧相扣的手，想来也是不会轻易放开了，干脆省了这一步。 　　只是，一只手忽然横在神婆面前，在神婆微愣的眼神中，那只手将红绸抽走了，然后……缠绕在了它与苏丹十指相扣的手上。 　　苏丹：…… 　　“……咳，那就开始吧，拜天地。” 　　神婆咳嗽了下，说道。 　　苏丹几乎是浑身僵硬着，让说一步做一步，眼神更像是无处安放一样，不经意扫过身边的厉鬼，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动作却比他这个活人还有灵活。 　　于是，就像正常人结婚那样，一步步完成了天地的祭拜。 　　文案上，龙凤呈祥的蜡烛在安静的燃烧，照映着墙上大红的双喜字，三柱香燃烧至三分之一，袅袅升起的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却在举行最后一步仪式前，神婆幽幽开口： 　　“……阁下可愿，婚约期限之内，保护苏丹不受任何伤害？” 　　苏丹微微一个激灵，清醒了。 　　他看了看神婆，又瞥了眼身侧，端正站立，这是早就说好了的。 　　神婆谁也没看，目不斜视，只在话音落下便安静地等待。 　　实际上，神婆的全部注意力，却是集中起来了，手指更是微微收紧。 　　不一会儿，神婆听到了来自厉鬼的声音，它说： 　　“我愿意。” 　　心下骤然一松。 　　却在下一刻，又忽然揪紧—— 　　一道突然投过来的，宛如实质般的厉鬼的视线，令神婆几乎冷汗都要出来了，差点就要以为事情败露。 　　幸好只是一瞬间，那道视线便移开了，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瞥。 　　神婆赶紧赶慢结束了最后的仪式，这时候属于她的戏份就全部结束了，也知道接下来厉鬼估计不会欢迎她留下来，神婆忙不迭地对苏丹说道： 　　“我走了，你与这位……好好进个洞房。” 　　话落，不待苏丹说些什么，神婆立即开门走了，也不顾外面完全暗下来的天色。 　　苏丹……尔康手。 　　昏黄而喜庆的正厅内，烛光摇曳，只剩下苏丹一个人，以及，距离他不过一寸之地的厉鬼。 　　此时，他与厉鬼依然牵着手，在那艳红的绸带之下，感觉就像是在握着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一样。 　　苏丹张了张嘴，尝试开口：“……如今冥婚已经完成了，你离开吧。” 　　说完，苏丹使劲抽了下紧紧相扣的手指，并未系紧的红绸滑落到地上，然紧扣的手指却未有半点松懈。 　　苏丹又努力挣扎了几下，依然没挣脱，他直接开口说道： 　　“放开手。” 　　似乎面对看得见、摸得着的厉鬼，倒没什么好害怕的了，况且，誓约已经成立。 　　苏丹等了一会儿，十指相扣的手仍然没有要松开的迹象，苏丹心里不禁有些火了，这是牵上瘾了还是咋地。 　　一边抬起眼睑，朝厉鬼看去，却忽然撞入一双黑沉的眼——那只鬼正侧过脸，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乍然之下，苏丹内心不由一悚。 　　老实说，这只鬼的皮相并不恐怖，前面便提到过了，五官棱角分明的俊美，剑眉星目，若不是太过于苍白没有血色的面色，怎么着也该是一等一的好样貌。 　　只不过，现在却是面无表情，烛光映在这张苍白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诡异，那双深邃的黑眼牢牢盯着你，仿佛要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颤栗。 　　头皮发麻。 　　那只鬼拉着苏丹与他紧扣的手指，离开了正厅，向卧室走去。 　　一对龙凤呈祥的蜡烛在书桌上安静地燃烧。 　　苏丹不确定这蜡烛是什么时候放到卧室里的，但此刻，也不是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时候。 　　为什么那只鬼还不离开？ 　　为什么要往卧室里来？ 　　记得刚才神婆走之前说…… 　　厉鬼的目的已然不言而喻了。 　　…… 第75章 有鬼17 　　【花仙人攻】 　　小孩从昏迷中醒来, 便见眼前一个长的极好看的人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他脑中一片空白, 只呆呆看着对方，摇头。 　　「不记得了」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 就叫……‘天佑’如何？意在上天庇佑的孩子……」 　　「好」 　　…… 　　魔界最近又开始变得混乱起来了，消失了十五年的前任魔君，再一出现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斩杀了曾经的背叛者, 重登魔君王座。 　　只是这份权势, 又很快被打乱。 　　魔君突然不理事务, 背叛者的余党尚未被完全清除，便敏锐地嗅到了反击的机会，虽然不知那魔君出于何种原因停止了对他们的围剿，但！ 　　除此之外, 还有本不服从魔君的党派……所有事情叠加在一起, 一齐爆发了出来， 　　魔界顿时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时期。 　　…… 　　白轩走进庭院，果然, 一眼便见到了湖边凉亭内的人。 　　还未靠近, 一股浓郁的酒味便率先传来，白轩皱了皱眉，快步走过去，然后眉头皱得更紧。 　　身体毫无形象地趴在石桌上, 醉眼朦胧, 头发乱糟糟像是长时间没有打理, 穿在身上却显得空荡荡的衣服，几乎瘦脱了形。 　　更严重的是他的状态，半死不活，萎靡不振，整个人都弥漫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一阵强烈的怒意突然自心底涌起，白轩不敢相信眼前这人还是自己的所爱，又感到无比的心酸，因为他清楚，即使不愿去承认—— 　　苍，已经不是以前爱他的那个人了。 　　但是！——他还是想要争取了一下……他们会回到从前。 　　手指搭上酒壶，白轩看了眼毫无动静的颓废男人，顺利将酒壶拿起，扔掉。 　　然后清理糟糕的桌面。 　　白轩忽然顿住，眼前是一个精致的白玉宝盒，表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隐约有流光划过。 　　白轩不清楚这个白玉宝盒为何被随意摆放在石桌上，但见上面的灵力波动，便知道这是一件仙器。他有意替心上人将仙器收起来，却在将手伸向白玉宝盒的瞬间—— 　　“你干什么？！” 　　一声怒喝，下一秒，白轩便觉得自己飞了起来，后背撞上凉亭的石柱，一股钻心的疼痛。 　　原本半死不活趴在桌上的男人紧紧抱着白玉宝盒，布满血丝的赤红双眼凶狠地瞪着他，然后又像是在害怕什么，目光匆匆回到怀里的白玉宝盒，手指颤抖地将它打开，确定里边的东西无碍后，又牢牢的将宝盒抱紧。 　　似乎，那是比生命还要重要之物。 　　白轩慢慢笑了，嘴角流下鲜红的液体，不仅是因为男人猝不及防的攻击，还有他对男人毫不设防的缘故，只是现在。 　　白轩从地上站起来，抹去嘴角的血液，带着笑容，一字一顿： 　　“他已经死了。” 　　“已经彻底消失于世间，再也没有‘花仙人’。”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那天的事，他也远远看见了，最后一刻，花仙人将自己的本体——千年玄木，交给了苍。 　　虽然震惊于花仙人的身份，但白轩却没有丝毫触动，对于情敌而言。但又不可否认，他甚至是有些欣喜的，根治他体内剧毒的药物便需要千年玄木。 　　还有便是，花仙人死去了，苍也能回到他的身边……人都是自私的。 　　唇边的笑容渐渐变得温柔，白轩深情地望着前面的男人。 　　“苍……看看我吧，你还有我……” 　　然而，男人却已经听不到他后面的声音了，脑海中只有前面两句，像是尖锐的长矛，硬生生剥开他的外壳，露出血淋淋的内在。 　　‘他已经死了。’ 　　‘已经彻底消失于世间，再也没有花仙人。’ 　　…… 　　不。 　　不是。 　　不会的—— 　　男人努力地蜷缩起身体，低下头，嘴里尝到了咸湿的味道。 　　而白轩的声音还在继续：“……苍，将千年玄木给我，忘掉他，让我们重新开始……” 　　声音突兀戛然而止。 　　却是男人突然猛地抬起了头，脸上流淌着滑稽的泪水，只是那双眼，看着白轩的那双眼，却空洞的吓人。 　　白轩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心里隐隐发毛，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禁有些恼火，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眼前的男人倏地不见了！ 　　未等白轩一惊，消失的男人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彼此间非常近的距离，下一刻—— 　　‘呃！’ 　　惊骇的呼叫尚未出口便被扼在喉咙，空气在体内迅速流失，窒息的感觉让白轩下意识抓紧扼住他喉咙的那只手，脸色憋得通红。 　　然而，无论他如何的用力，却始终也掰不开，那只如铁壁根本无法撼动的手——慢慢地，将他提了起来，双脚渐渐离开地面，无力的蹬着空气。 　　憋红的红色逐渐变得青白。 　　——他要杀了自己！ 　　这个认知，伴随着死亡迫近的恐惧，几欲要压垮白轩的神经。 　　砰！哗啦—— 　　却是在最后一刻，腾空的身体被猛地甩进了池塘！ 　　白衣沾上湖底的淤泥，又滚了几圈，湿漉漉黏在身上，狼狈之极，白轩却只是拼命地咳嗽着，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剧烈起伏的心脏平缓下来，白轩抬头望向凉亭，男人毫无情感的冰冷空洞的眼神，令他心脏又是一阵紧缩。 　　刚才，他是真的想要杀死自己。 　　嘴角不由露出苦笑，白轩从水中站起身，踏水而立，身上的淤泥和水迹已经消失，白衣如旧，却仍然有种狼狈之感。 　　他的视线划过男人紧紧抱在怀里的白玉宝盒，一股恶意忽然从心底涌出，他大概明白，自己已经彻底输了。 　　挥袖，转身离开。 　　* 　　且先不管陷入混乱的魔界，还是后面突然流传出的魔君拥有一宝物，可生死人肉白骨，修者食用修为更能一日千里，等等如此这些。 　　现在，仙界九重山山顶。 　　一颗种子破开了泥土，嫩绿的豆芽沾着雨露，天际一缕阳光投射而下，仿佛有了灵性，嫩芽迎着那缕阳光，舒展枝叶，开始茁壮成长。 　　愈高，愈大，愈茂盛。 　　根蔓延深深扎进泥土，缠绕九重山灵脉，星星点点的光芒自茂盛的绿叶缝间泄出，随风吹向大地。 　　绝美而震撼的一幕。 　　渐渐，绿叶变黄，染上火红的夺目色彩，叶片凋零，铺设地面一层泛着金色光泽的红叶子。 　　红叶簌簌落下。 　　星星的白色光点飘浮在四周。 　　一道纤细的身影由虚无渐渐凝实，白皙的肌肤莹润光泽，乌发垂落，洒在金红的叶子。 　　他缓缓睁开眼，纤长的睫毛，无悲无喜。 　　察觉自己身无片缕的躯体，他歪了歪头，心随意动，落下的红叶化为一袭红衣，将赤.裸的完美身躯包裹笼罩。 　　他想起来了。 　　他的名字叫“玄月”。 　　…… 　　“欢迎回来。” 　　“等你很久了，我的朋友。” 　　九重山结界外，月老看着缓缓走近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脸上露出了笑容。 　　* 　　“……原来已经过去十年了吗。” 　　仙台上，玄月白皙如玉的手指持起茶盏，轻轻晃了晃，红衣铺散，乌发如墨。 　　月老给自己倒了一杯琼浆，视线飘向慵懒而卧的好友，想起对方以前白衣如仙的模样，虽然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月老的目光滑过站在好友身边的孩童，虽小小年纪，却一副严峻沉稳的模样。 　　无需好友提醒，孩童便自发地为他空了的杯子斟满，满心满眼里似乎全都是好友的身影。 　　月老忽然想到了些不好的事，望着孩童的眼神也深邃了些许。 　　“你就不怕再重复以前的事？” 　　月老知道好友懂他的意思，只是未等来好友的答复，那孩童便直直迎上了他的视线，面无表情。 　　“我不是他，也不会成为第二个他。” 　　跟着玄月的这些日子，孩童也差不多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心脏生出钝痛的感觉，如果他早一点出世，早一点认识玄月的话—— 　　月老笑了笑，未言，却不知是信还是不信了。 　　“无事。” 　　这次开口的是玄月，他唇上荡漾着浅浅温柔的笑容，一手支额，如墨的发丝自精致的侧脸滑落下来。 　　“他是生在九重山上的麒麟，我那天破茧，还多亏了他的佛照。” 　　孩童即名为焱离，他或许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令他怦然心动的一幕。 　　月老又看了孩童一眼，不置可否。 　　此时，天际忽然传来一道朗朗笑声： 　　“月老！原来你在这儿啊，真是让我一阵好找！” 　　下一刻，仙台上顿时多出了一道身影，来者健壮高大，面容英俊带着爽朗的微笑。 　　“嗯？” 　　他似乎注意到仙台内除月老之外还有其他人，视线扫过，眼前却顿然一亮。 　　小屁孩焱离被他忽略，青年长腿一迈，来到了玄月的面前。 　　“道友你好，我是青灵子，目前单身，无父无母，身体健壮，有洞府几十座，另财宝无数，无不良嗜好……”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然后持起玄月的手，眼神期待的看着他： 　　“……我对道友一见钟情，不知能否做我的伴侣？” 　　玄月没动，便有人率先爆炸了。 　　焱离啪的一下拍掉那只咸猪手，并挡在青年与玄月之间，眉头竖起。 　　“滚！” 　　简言意骇并带着怒意的‘滚’字，终于令青灵子移开黏在玄月身上的目光，看向眼前的矮个子，两人视线相对。 　　青灵子微微一挑眉，笑。 　　“小屁孩才应该滚一边去。” 　　仿佛意有所指。 　　焱离皱起眉，目光却毫不退缩。 　　另一边，月老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杯里的琼浆，似乎对眼前一幕毫不意外。 　　他脑海忽然浮现，之前将种子藏起来的红色毛球。 　　嗯，那是姻缘线。 　　月老抬起手，迎着好友犀利的视线，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 　　听说，封闭了十年的花仙人的仙府，开了。 　　听说，失踪了十年的花仙人，回来了。 　　听说，花仙人好像变了，曾经白衣如仙似玉，如今的红衣更令人惊艳。 　　听说，…… 　　然而无数的听说，都不及亲眼所见的更加让人心醉。 　　天佑不敢太靠近仙府，只躲得远远的，偷偷窥视。 　　中间长远的距离并不能阻碍他的视线，所以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抹身影，用贪婪的视线一笔一划的描绘。 　　太久了。 　　这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只要能再一次见到他——只要他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这些年无数个在黑暗惊醒的痛不欲生的夜晚，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他看着在庭院中躺在椅上闭眼假寐的无比熟悉的人儿，看着他身上鲜活的红衣，每一阵微风拂过，衣角轻轻摆动，如墨柔顺的发丝在空中轻轻飘荡，有几根调皮的拂上白皙的脸颊…… 　　有陌生的男人走进了庭院，来到躺椅边，深情地注视着沉睡的花仙人，慢慢俯身而下…… 　　一个并没有成功的偷吻，却是花仙人及时睁开了眼。 　　天佑松开死死攥紧的拳头，指甲陷进肉里也不自知，眼中尽是一片疯狂的血红。然而最终，他还是狠狠闭了闭眼，企图努力平息心底想要冲进仙府，将那个胆大妄为的男人斩杀当场的冲动—— 　　只是，随之而来的强烈的妒忌，却如藤蔓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是的，这已经是他看到的，不仅一个出现在花仙人身边，并对花仙人有着爱慕心思的男人。 　　明明这一切都是他曾经所拥有—— 　　明明——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花仙人倏地移过视线，却在目光即将相对的前一刻，天佑猛地低下了头。 　　似哭非哭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就连身旁忽然多出了一个人的气息，也恍惚没有意识。 　　月老瞥了他一眼，很难想象此刻这个蓬头垢面犹如乞丐的男人，竟会是二十五年前，统一了整个魔界，霸气又阴狠的魔界君王。 　　不过，月老可不会同情他。 　　“看到了吗。” 　　月老缓缓开了口，望着仙府的方向。 　　“他会有更多的爱慕者与追求者，但，你却永远不会再成为其中一个。” 　　“或许，他会接受某一个人，而那个人，却也永远不会是你。” 　　永远不会是你。 　　*** 　　“孟婆，你的汤是不是兑水了，我明明喝了好几碗，为什么，他还在啊？” 　　“怎么会呢，他只喝了一碗就忘了你。” 　　. 　　-BE- 第76章 有鬼18 　　…… 　　【宿主……】 　　【宿主……】 　　【宿主……】 　　【大事不妙了……】 　　【宿主……】 　　【宿主……】 　　…… 　　谁那么吵…… 　　苏丹隐隐皱了皱眉, 又沉沉睡去。 　　…… 　　昔日。 　　睡梦中的苏丹眼睫微颤，终于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眼眸。 　　今天的气温似乎有些凉了, 却并不同于那只鬼出现时候的低温状态。 　　苏丹眯了眯眼，惺忪的眼眸扫过四周，室内一片暗沉沉的，像蒙着一层灰色的薄纱。 　　这时, 耳边传来了沙沙的声音, 迸溅到窗户上, 最终汇成一股水流蜿蜒而下。 　　……原来是下雨了啊。 　　刚醒来还有些迟钝的脑海得出这个结论, 苏丹轻轻打了个哈欠，缓缓从床上爬起来了。 　　只不过，随着他的起身，盖在身上的薄被随之滑落下来, 露出了……一身的吻痕。 　　苏丹黑了脸。 　　翻身下床, 脚踩在地面，忽然腿一软, 踉跄了下差点摔倒。 　　苏丹……脸更黑了。 　　好不容易缓和了下, 苏丹撑着酸软的腰肢, 以及颤抖的双腿，艰难迈进了卫生间。 　　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好，一动便感觉浑身腰酸背痛，一副仿佛被掏空的模样。 　　苏丹双手撑在洗漱台上, 抬头看向镜子, 最显眼的便是从脖子一路往下延伸的刺眼痕迹。 　　“……” 　　往浴缸里注满温水, 苏丹长腿一迈，躺了进去。 　　闭目，眼不见为净。 　　【宿主啊……】 　　脑海中响起久违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幽怨呢。 　　‘嗯？’ 　　【我已经叫了你一晚上了……】 　　苏丹先是脸颊一红，随即微皱起眉，想起好像确实有个声音一直在吵，只不过那时他实在太困了。 　　‘怎么了？’ 　　【有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你想先听哪一个？】 　　‘……’ 　　【本来只是一件坏事的，但经过我一整晚的深思熟虑，觉得应该也不一定全是坏事儿。】 　　‘……说。’ 　　【先说哪一件？】 　　‘……坏事吧。’ 　　【哦，是这样的，我以前貌似跟你说过吧，除了我之外，大千世界中还有许许多多无数的系统。】 　　苏丹微微点头，在经历第一个世界的时候，确实谈过这个，当时听着妖妖灵列举的几个系统，可羡慕死他了。 　　什么万人迷系统、成神系统、宗师系统等等，相比之下，他确实是蛮惨的，还摊上了这么一个又傻又蠢的新手系统。 　　【这些所有的系统，最终都会汇聚到一个地方，名为主神空间。】 　　苏丹没忍住眉头一跳，实在是主神这个词太那什么了，第一反应便是脑海自动浮现出一颗鸡蛋的形状。 　　不过妖妖灵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继续说道： 　　【主神空间算是一个所有宿主和系统的归宿，在那里你可以见到其他的宿主，任何的交流与交易都能够在那里达成。】 　　【在主神空间中，配置有系统的宿主之间也有高低之分，最低级的便是像你一样的新人，经历六个世界后方可进入主神空间。】 　　【然后是体验者，最后就是最高级的资深者。】 　　苏丹抓住重点：‘所以我还得经历两个世界，才能够进入所谓的主神空间？’ 　　【是的，本来也是到那个时候我才能告知你主神空间的事情，但……】 　　苏丹觉得接下来的内容应该就是重点了，静等下音。 　　【目前主神空间里的资深者并不多，但每一位资深者，都是极为强大的存在，因为主神空间的权限对资深者全面开放，即使不去做任务，或任务世界随便挑选。】 　　妖妖灵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 　　【……恩，我想说的坏事就是，我们好像遇到了一位资深者前辈。】 　　‘……’ 　　【按理说，一个任务世界中，应该是不会有第二个宿主进入才对，除非一种可能，那就是：资深者的权限，以及封印记忆。】 　　【……在我所了解到的资深者中，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位资深者，听说是由于太无聊——大家八卦的理由之一，便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利用资深者的权限，封印记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原著人物，经历另一段人生？’ 　　【……好像是这样。】 　　‘然后我就倒霉的和［体验人生］的资深者前辈，恰巧碰上了？’ 　　【……好像是这样。】 　　妖妖灵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仿佛跃跃欲试似的。 　　【不过，好不容易碰到一位资深者前辈，要不我们抱大腿吧！】 　　苏丹沉默了一阵。 　　‘呵。’ 　　不愧是新手系统，又傻又蠢，想的太简单了，是资深者又如何，况且现在不是已经封印记忆了吗。 　　就算结束后回到主神空间，想起任务世界中的一切，对他的感官还不一定是好是坏呢。 　　再说了，他现在貌似只是一个新得不能再新的新手吧，就算赶上去抱大腿，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 　　听着苏丹的一顿冷酷分析，又傻又蠢的新手系统·妖妖灵顿时哭唧唧。 　　【那怎么办，我们一定不是资深者的对手啊。】 　　‘说到这个，我想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 　　‘咱们前面几个世界的任务对象，都是那位资深者前辈吗？’ 　　【……】妖妖灵顿时懵了，显然没想过这种事。 　　【我得去查一下记录。】 　　系统应该留有前几个任务世界的数据，之前妖妖灵没发现这点，自然是忽略过去了。 　　‘行，你查吧，需要多久？’ 　　【这个……不确定呢……】 　　‘越快越好。’ 　　…… 　　哗啦，水声响起，伴随着苏丹跨出浴缸的脚步，晶莹的水珠从他的身上滑落下来，若隐若现的痕迹遍布在白皙的肌肤上，无端诱惑。 　　泡了个热水澡，身体显得好多了，苏丹把水珠擦拭干净，换上长袖长裤，将那身痕迹遮掩住。 　　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依稀从衣领露出的几个暧昧吻痕，苏丹缓缓舒出一口气。 　　打开卫生间的门，苏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忽然愣住了。 　　鼻尖，隐约絮绕着一股食物的香味。 　　苏丹顺着那味道，离开了卧室，一道身影顿时映入眼帘。 　　在对方看过来前，苏丹下意识道：“你怎么还没走？” 　　此时，一手举着砂锅，正微微弯腰放到餐桌上的人影，赤然是那只鬼。 　　听到他的声响，依然不紧不慢地将东西放好，然后才转过身，一步步朝他走来。 　　“你干什么？” 　　苏丹后退了一步。 　　耳边忽然掠过一丝冷意，却是那只鬼将手伸了过来，在苏丹僵硬的神情中，微微拂过耳则的发丝。 　　苏丹又飞快后退了几步，手指摸了摸头发，原本湿漉的发丝变干了，竟然毫无意外。 　　“过来用餐吧。” 　　几步开外，那只鬼定定站着，黑沉的目光注视着苏丹，声音低沉。 　　眼神掠过对方那副毫无表情的面孔，身上竟是一袭现代的装束，苏丹并没有动，只是看着那鬼皱眉道： 　　“你怎么还不离开？” 　　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又斜了眼餐桌上那口砂锅内冒着热气与香味的肉粥，接着道： 　　“我们不过是合作关系，我给你提供精气，你护我周全，各取所需罢了。” 　　一开始就是这么约定的。 　　然而—— 　　“不是。” 　　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却隐约带了点难以言喻的森冷。 　　苏丹又后退了两步，却是说着这两个字的厉鬼，再次逼近过来了。 　　直到后背抵在墙壁上，退无可退。 　　“你干什——！” 　　微凉的触感狠狠印在唇上，苏丹无可反抗地被动承受着这个吻，头上的毛巾滑落下来，掉在了脚边，却无人去理会。 　　良久，那只鬼才退离了苏丹被吻得红肿的嘴唇，拉出一条银线。 　　苍白没有血色的手指抚上苏丹的脸颊，滑过那双隐约带着水痕的动人眼眸，厉鬼喉结微动。 　　“……” 　　苏丹没听清它说什么，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恢复过来的一瞬间，便啪地一下拍掉了对方的手，感觉和这只鬼根本无法沟通。 　　瞥了一眼那锅肉粥，本来还有点震惊，此时完全无动于衷了。 　　“要吃你自己吃吧。” 　　也不管这东西是厉鬼自己做的，还是怎么来的，苏丹步伐一转，便越过对方离开了客厅。 　　行吧，你不走我走，苏丹表示自己就是这么能屈能伸 =.= 　　打开老宅大门，外面落下蒙蒙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水珠自屋檐滴落下来，远远望去，浅淡的雾霭弥漫在山涧，被雨水冲刷过的树木花草，更显青翠。 　　苏丹撑了把伞，步入蒙蒙细雨中。 　　没看手机前还不知道，竟然已经临近中午了，他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好饿哦。 　　没敢返回老宅的苏丹在小超市里解决了一顿午餐，出来的时候天气终于放晴了，虽然天空还是暗沉沉的，但已经不用撑伞了。 　　苏丹沿着村里的小路，走过田野小径，微凉的清风缓缓拂过发梢，空气清新而舒适，似乎连心情都变得美好起来了。 　　然而，那份变好的心情却在抵达神婆的住所时，骤然消散—— 　　神婆，死了。 第77章 有鬼19 　　与印象中一模一样的小院, 连院中被烧毁只剩下焦黑树干的柳树，经过一晚上的雨水的洗礼，也变得圆滑了。 　　三三两两的村民站在院子中, 带着唏嘘的表情，据说是一早给神婆送餐的人发现的，就那么躺在棺材之中, 没有了呼吸。 　　仿佛在死之前便意识到了自己的死亡, 自动在棺材里躺下，等待死亡的降临一样。 　　苏丹走进去的时候棺材盖子还没盖上，所以他一眼便见到了, 平躺在棺材内的神婆。 　　枯木般的手指交叠放在胸前，身上的衣服是昨晚参加冥婚时刻意换上的最好的服饰，灰白的头发垂在肩上，那张枯荣丑陋的脸上，永远闭上了眼睛。 　　午时三刻, 厚重的盖子缓缓合上, 火盘中持续不断燃烧的黄纸熄灭了，只留下一堆燃烧过后的灰烬。 　　苏丹站在旁边，只安静地看着。 　　四个农汉抬起棺材，走出了小院, 一队送葬队伍在道路上缓缓移动, 沉重的脚步落在水坑, 溅起泥泞的水花。 　　苏丹跟在队伍后面行走着。 　　天空暗沉沉的一片, 乌云密布, 一种雨将落未落的预感。 　　神婆没有子女来为她操办丧事，所以村里也只是尽人事，给神婆一个安稳的葬礼罢了。 　　送葬队伍沿着上山的小道，一路来到了半山腰，四周杂草丛生，树木葱茏。 　　那里，已经有几个人开阔好平地，一米深的长方形土坑，恰好能放下棺材。 　　白纸洋洋洒洒飘荡在空气中，落在泥泞的地面，棺材，与土坑之中。 　　农妇将黄纸放到火盘中燃烧，三柱香插在土坑前头，低低的诵经声像融入了山林里的风声中。 　　祭拜，往生，落棺，填土。 　　一步接着一步，全都落在了苏丹的眼睑之中，他什么都没做，只当众人祭拜之时，跟着弯腰，双手合十。 　　待一切结束，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一座新的坟墓出现在平地上。 　　暗沉的天空又开始落下毛毛细雨。 　　一把把雨伞打开，撑在了头顶，遮住坠落的雨滴。 　　安葬队伍开始往回行走。 　　苏丹依然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在离去之时，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眼眸倏然微微睁大了。 　　他仿佛看见一只黄鼠狼，站在那座新坟墓的旁边，对回头的他拱手鞠了一躬。 　　…… 　　‘查的怎么样了？’ 　　【那个……还要等等呢……】 　　‘尽快。’ 　　【好的。不过宿主，为什么要查这个呢？就算前几个世界的任务对象都是那位资深者前辈……】 　　妖妖灵的声音越来越小，苏丹却是扬唇一笑。 　　‘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嘛。’ 　　妖妖灵撇了撇嘴，如果它有嘴的话。 　　【好吧好吧，我尽快查出来，但要不是的话，你又该怎么做？】 　　神婆已经死了，作为苏丹最重要的助力，但看样子貌似并没有被厉鬼放在眼里，不过还是有些作用的。 　　但现在神婆一死，就等于苏丹孤立无援了，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那个誓约的其中也是最关键的一条了吧。 　　——若苏丹的生命受到威胁，它——厉鬼，便魂飞魄散。 　　苏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 　　‘船到桥头自然直呗。’ 　　方法，总归是有的。 　　…… 　　日暮西山，天空开始暗沉下来，断断续续的毛毛细雨，袅袅升起的白雾飘散在夕阳沉下的夜空。 　　似乎到了晚间，气温降下来了，穿着长袖的苏丹都感觉到了一点点的冷意，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在外飘荡的缘故。 　　直到天空完全暗下来，苏丹踟蹰片刻，终于迈出了往返老宅的脚步。 　　大门紧闭着，透过窗户的室内一片昏暗，仿佛没有什么人。 　　但苏丹知道，那是一只厉鬼，在黑夜中更如鱼得水般强势，当然是不会多此一举开灯的。 　　黑暗中看不到那只鬼，也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似乎经过那一晚，那鬼身上的寒气便消失不见了。 　　该说，多亏了他的贡献吗？ 　　呵呵哒。 　　苏丹将手抵在门上，用力一推，伴随着咯吱的声响，月光争先恐后地涌进室内。 　　眼神往里边环顾一圈，没见到那只鬼的苏丹顿时松了口气。 　　迈腿，跨入其中。 　　手指按下照明的开关，光线亮起，黑暗褪去。 　　正往里行走的苏丹忽然顿住了，视线定格在餐桌上，一个显眼的砂锅正静静搁在上面。 　　苏丹缓缓走过去，垂眼，里面的肉粥已经冷了。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苏丹忽然伸出手，手指触碰到表面由于长时间搁置而凝固住的一层。 　　竟然是真的？ 　　这个可笑的疑惑从脑海中闪过，不过苏丹可不打算吃，确定是活人可以食用的食物后，便不再管它了。 　　苏丹拿了套睡衣，走入浴室。 　　热气腾升，很快便模糊了镜面。 　　一刻钟后，浴室门打开，穿着睡衣的苏丹踏着疯狂涌出的水蒸气走出了浴室。 　　却在下一刻，忽然停住了。 　　一道身影映入眼帘，是那只鬼。 　　苏丹皱了皱眉，随即面不改色地越过对方进了卧室。 　　那只鬼跟着进来了。 　　老实说，没有了一身冷意，现出身形的厉鬼看起来就跟活人差不多，只是面色有些苍白，像病久了的不健康。 　　虽然不用担心因为看不见而被时刻偷袭，就像以前一样，但不代表苏丹就很乐意看见对方了。 　　苏丹坐在床上，背靠枕头，目光直视那只鬼，微微拧起的眉头并未放松下来。 　　“你怎么又来了。” 　　眼见那只鬼走过来，苏丹不知想到了什么，忙不迭道： 　　“停，你想来就来吧，但今天不行，我还没恢复过来呢。” 　　这话说得特别真实，以前也不是习惯了身边时不时的低温，况且昨晚……咳咳。 　　然而，那只鬼却并未就此停下，反而是自顾自地靠近过来，在苏丹警惕又戒备的眼神中，忽然伸手拿起了搭在他头上的毛巾。 　　苏丹被那只鬼挤开了点，还没反应过来腰间便多了一只手臂，而他整个人就这么一脸懵的被那只鬼圈在了怀里。 　　头顶落下柔软的触感，那只鬼拿着毛巾在给他擦头发。 　　苏丹实在搞不懂这只鬼的心思，想帮他把头发弄干的话像前两次一样不就好了吗，瞬间变干多方便。 　　苏丹动了动身子，却始终挣扎不开对方的怀抱，环在腰上的那只手臂就像焊住了似的，掰都掰不开。 　　到最后苏丹干脆放弃挣扎了，与这只鬼比力气，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暗自翻了个白眼，苏丹摸出手机玩游戏。 　　当然，低下头的苏丹并没有看到，抱着他给他擦头发的厉鬼，那双深邃的黑眼正一眨不眨地注视他白皙的后颈，掠过湿润的发梢，可以看到颜色浅淡的痕迹，一路蔓延至衣领之下。 　　这个晚上，苏丹是被那只鬼抱着入睡的，索性并没有发生什么，直到第二天醒来时，他还躺在那只鬼的怀里。 　　没等苏丹开口，那鬼便自发地松开了手，起床。 　　洗漱完来到客厅外面，桌上是做好的早餐，空气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味。 　　苏丹看了那只鬼一眼，却是走到餐桌前坐下，拿起了筷子。 　　这样的相处持续了两天，到第三天夜晚，苏丹洗完澡出来躺在床上的时候，旁边的席子一重，那只鬼又坐下来了。 　　苏丹本来是不理会那只鬼的，结果睡衣下忽然探入了一只手掌，在他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前，那只鬼压在他身上。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苏丹将手挡在眼前，但没用，一下便被那只鬼桎梏住了。 　　没理会苏丹的叫喊，那只鬼俯身而下，对准苏丹的嘴唇长驱而入。 　　“唔唔唔……” 　　浪了两天，身体也恢复过来，是该交粮的时候了。 　　…… 　　【宿主，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 　　【咱们前几个世界的任务对象，确实有那位资深者前辈的影子。】 　　‘确定了吗？’ 　　【系统数据不会出错的。】 　　‘很好。’ 　　苏丹顶着一身新添加上去的吻痕，触目惊心，那只鬼似乎很乐忠于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就像在宣誓自己的主权一样，让他连出个门都不得不包裹得严严实实。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如何摆脱对方？ 　　照现在这个架势，冥婚让苏丹与那只鬼之间有了一层联系，虽然苏丹感觉不到，但那只鬼肯定是有感应的，若苏丹想去哪里，必然是逃不过对方的感知。 　　况且，那只鬼无时无刻不待在苏丹身边，就算想伺机做点什么，也必然逃不开那厉鬼的眼。 　　妖妖灵很好奇苏丹接下来会怎么做，按以往的世界来看，任务对象无一不是爱上了苏丹。 　　针对这件事情，妖妖灵一开始是不明白的，直到它不知从哪儿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谁先爱上，谁就输了。 　　但现在这只厉鬼，与苏丹在一块也只是为了得到他的精气罢了，最后实力恢复，肯定是要吃了苏丹的。 　　妖妖灵如此确认。 　　无意识中，妖妖灵立了根旗帜。 　　直到不久的将来，啪啪啪啪啪啪，它的脸被现实的巴掌给扇肿了。 第78章 有鬼20 　　距离冥婚举行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 　　在这一个月内, 苏丹照常出门, 或去镇上的小店待几天, 期间并没有遇到什么诡异的事件。 　　或者说, 那只鬼将他保护的很好。 　　厉鬼很少在白天出现, 但苏丹知道，它应该从未离开自己身边, 因为那股沁凉的感觉又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厉鬼故意的。 　　不过, 在这炎热的夏季，仿佛随身空调似的，倒也很舒适。 　　关于那咳事，厉鬼似乎也很有原则, 遵循约定绝不伤害苏丹的身体，基本三天一次咳咳。不过若苏丹拒绝，那鬼便用手或嘴咳咳，并不做到最后一步。 　　同时, 苏丹的早中晚餐, 皆被那鬼一手包揽，弄出来的食物竟然意外的美味。 　　到如今, 一人一鬼还算相处融洽。 　　除此之外，也许是那冥婚后若有似无的关于厉鬼的预感, 苏丹还能明显感觉得到, 那厉鬼在愈发增强。 　　之前神婆说的话, 可能也并非不全无道理。 　　这一天，苏丹回到老宅，对旁边那股沁凉感觉，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他说：“陪我去个地方？” 　　没有回应，不过苏丹知道它应该是同意了的，于是第二天，苏丹站在村口的大树下，微风拂过发梢，带来清清凉凉的感觉。 　　一辆老旧的汽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从路的尽头摇摇晃晃向苏丹驶来。 　　汽车在大树下停止，车门打开，苏丹长腿一迈，跨了上去。 　　汽车又咯吱咯吱地开走了。 　　车上乘客并不多，一对母女带着行李似乎在走亲戚，一个年轻人捧着个手机低头在那刷刷刷。 　　苏丹环视一圈，抬脚走向单人座位，倒不在意上面破损的皮质垫子，就这么坐下来了。 　　好一会儿，那个刷手机的年轻人忽然疑惑地抬起头，左右看了看，怎么感觉突然变凉快了呢？ 　　哦，车内是没有空调的。 　　视线扫到靠窗坐着的青年，长袖长裤，却好似不受这炎热天气的影响，一身清爽，连汗都没有流下。 　　他侧着脸望向窗外，柔软的黑色发丝垂落在脸颊，白皙的肌肤，整个人就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人一样，似乎连这老旧的汽车，在他的映衬下都变得好看起来了。 　　在不知不觉中，年轻人已经盯着他愣愣看了许久，直到身边的冷意忽然加大，年轻人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想到刚才的一幕，低下去的脸又不自觉地红了。 　　对身边那只鬼的变化，苏丹自然是有所感应。 　　他慢悠悠地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视线掠过低着头的年轻人，麦色的皮肤都遮不住那抹脸红，苏丹什么都没说。 　　怪自身魅力太大？ 　　汽车悠悠晃晃地行驶在乡间的道路，途中又上来几批人，那对母女也已经下车了，两个多小时后，汽车终于抵达了苏丹所要前往的目的地。 　　而就在他前脚刚走，后脚一个熟悉的年轻人也急匆匆地下车了，不过这里是人流量比较大的热市，等年轻人下车后，早已经不见了那青年的身影。 　　“你满意了？” 　　刻意走快一步的苏丹隐在人群之中，看着那年轻人懊恼的脸，说道。 　　只是话刚落下，唇上便忽然落下了一抹微凉的触感，在苏丹愣住的神情中，深入…… 　　“……你疯了？这是街上……” 　　而且四周人来人往的，虽然他们看不见，但没想到那只鬼真是——！ 　　接下来的时间，苏丹都没理会那只胆大妄为的厉鬼，至于苏丹坐了两个多钟头的汽车来这个地方做什么，自然是…… 　　半个小时后，苏丹在一座佛庙前停止了脚步，这就是以前他向伯母打听过的，不曾想最后还是来了。 　　苏丹眼眸微闪，最终还是抬脚走进去了。 　　那只鬼并没有跟上来……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却也没有阻止苏丹的脚步。 　　…… 　　可能由于不是节日的缘故，佛庙里的人并不多，甚至是有些冷清了。 　　苏丹跨过门槛，脚下是青石铺就的地面，院子中央屹立着一口半人高的铜鼎，表面是风吹日晒过的痕迹，说明应该已经立在这里很久了。 　　苏丹绕过那口铜鼎，往前行走了一会儿，再次跨过一道门槛，终于来到了佛像下。 　　他仰头看了一会那座高大的佛像，从一旁的文案上请了三炷香，点燃，拜了三下后便插入了香炉之中。 　　苏丹左右看了看，见周围两个光头小和尚毫无所动的样子，不禁有些失望。 　　他摇了摇头，转身似乎就要离开。 　　“施主请留步。” 　　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遥遥传来。 　　苏丹步伐一顿，侧身望过去，便见从侧门内走过来一个老和尚，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看起来慈眉善目的。 　　“可否内室一叙？” 　　苏丹眉梢一挑，却是跟着那老和尚离开了佛堂。 　　内室里想象中的简陋，只青砖上刮了一层大白，一个矮桌，两个蒲团。 　　老和尚在其中一个蒲团中坐下了，看着苏丹，直接便开了口： 　　“施主可是在寻求帮助？” 　　苏丹非答所问：“大师看得出来？” 　　那老和尚微微点了下头，道：“施主身上的鬼气算是非常浓郁了。” 　　苏丹来了兴致，追问道：“鬼气？是什么样的？” 　　只见老和尚的一双苍目中，隐约可以看见常人无法见到的淡淡黑气，缭绕在这个青年的周身，密而不分。 　　但有一点很奇怪，明明那些黑气已经深入到青年的身体里，却安然不动，亦没有吸取青年的生命，真是怪哉、怪哉。 　　老和尚双手合十，低声道了句佛号。 　　“施主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怪事儿？” 　　苏丹倒没在意老和尚避开他的问题，笑了笑，直言道：“大师不已经看出来了吗，我被一只鬼缠上了。” 　　苏丹又道：“我跟那鬼结了冥婚。” 　　如此口出惊人。 　　老和尚眼里划过一丝了然。 　　“施主是想要彻底摆脱它吗？与厉鬼离婚，可保你无忧。” 　　老和尚的意思很明显，他可以帮你摆脱那只厉鬼，即使跟厉鬼离婚了，也有护身的手段。 　　不过，苏丹要的可不只是和厉鬼离婚而已，他看着老和尚，说道： 　　“不，我想要那只鬼永远无法纠缠于我。” 　　如何做？ 　　很简单，将那只鬼驱除掉就可以了。 　　然而，老和尚却缓缓摇了摇头。 　　“那是一只厉鬼。” 　　老和尚说着，双手合十。 　　“我只能驱道行较浅的鬼祟，厉鬼的话，恕我无能为力。” 　　…… 　　苏丹这次是真失望了，他站起身，对老和尚鞠了一躬。 　　“还是要多谢大师的讲解。” 　　不过，就在苏丹转身之际，门外却忽然慢悠悠传进来了一道声音。 　　“和尚不行，但我可以啊。”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一个道士模样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苏丹眼里。 　　更令人惊诧的还有后面，只见坐于蒲团上的老和尚，忽然站起了身，对进门的中年道士鞠首道了一句： 　　“师兄。” 　　什么时候道士跟和尚成一家了？？ 　　虽然苏丹很懵逼疑惑，但他还是更在意这道士进门前说的那句话。 　　“你能助我驱除那只厉鬼？” 　　那中年道士三两步走进来，仔细观察了苏丹一阵子，又摇头又点头，弄得苏丹都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从刚才我就感觉到了一股浓郁的鬼气，原来是你小子引来的啊。” 　　苏丹想到可能还待在外面的厉鬼，不由歉意地笑了笑。 　　“行吧，我且问你一个问题，你是甘愿与那厉鬼结冥婚的吗？” 　　苏丹当然是摇了摇头。 　　“好，无论鬼承诺了你什么，都不要信，鬼的话都是不可信的，它可能一时对你比较好，但迟早会害死你。” 　　中年道士又叨叨说了好些话，最后一拍苏丹的肩膀，笑道： 　　“相见即是有缘，看来小兄弟你也是下定决心要彻底驱除那厉鬼了。” 　　说着，道士从怀中掏出了一柄小剑。 　　“这是诛邪，送给你了，将诛邪刺入厉鬼的心脏，便可令它魂飞魄散。” 　　那中年道士又说：“但机会只有一次，望谨慎使用。” 　　郑重交代后，这位中年道士又恢复了笑脸，看着苏丹的眼神隐约冒光。 　　“小伙子，贫道看你骨骼清奇，此事了却后要不要跟我一块修行？” 　　苏丹：“……呵呵，还是不了吧。” 　　低下头，看了眼手里不过两指长的小剑，两边的刀刃看起来还是钝的，这东西真有那么厉害？ 　　怀着这个疑惑，苏丹告别老和尚和道士，离开了这座佛庙。不过，聊胜于无就是了，本来他来之前就没抱大多期望，现在算是意外之喜。 　　出来后，苏丹立马感受到了回到身边的凉意，也浑然不在意。 　　当然，苏丹并没有看到，回到他身边的厉鬼，一双泛起猩红的眼，忽然转头朝那座佛庙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刻，那间内室中，老和尚仿佛似有所感地睁开了眼。 　　“师兄？” 　　中年道士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好一会儿，他叹息了一声。 　　“希望那小子能成功吧，不然……” 　　未尽的言语，透出深深的忌惮。 　　…… 　　行走在人流较少的道路，苏丹忽然被扯住手腕，拉进了一条小巷之中。 　　后背抵在墙壁上，未来得及说话，唇上便落下一片冰凉的触感。 　　那只鬼在他眼前现出身形，用唇堵住了他的嘴，舌头熟练的撬开牙齿深了进去。 　　“唔……你又发什么疯……”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苏丹由于供氧不足脸颊变得通红，才终于退离了开，两唇分离拉出了一条暧昧的银线。 　　苏丹努力喘息了几下，平复过来后又不禁狠狠刮了那只鬼一眼。 　　厉鬼的神情一如既往，只一双黑沉的眼眸似乎变得比平常更加幽暗了一些。 　　“你去那里做什么？” 　　它终于开口，嗓音似乎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阴暗与嘶哑。 　　苏丹则不禁多看了它两眼。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会问。” 　　“你去那里做什么？” 　　它又重复了一句，视线隐约划过苏丹的口袋，里面正静静躺在一柄中年道士给的小剑。 　　苏丹倒是察觉了它的目光，不由笑了一下，道：“你觉得我去那里做什么？” 　　他又说：“况且，我可是事先询问过你的意见了。” 　　——陪我去个地方？ 　　“……你想离开我？”厉鬼的嗓音更低沉了，抓着苏丹肩膀的手指不自觉地用上了力道。 　　苏丹皱了皱眉，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舒展开眉目，露出一个仿佛不含任何阴霾的笑脸。 　　他摇了摇头，笑着，仿佛和颜悦色。 　　“我不离开你，但……” 　　厉鬼难得地微微怔了一下，只见苏丹主动靠在了他的怀里，微热的体温像是要融化什么似的。 　　他在它耳边轻轻说道： 　　“……你能把你的命给我吗？嗯？” 　　有什么东西没入了体内，穿透心脏带起灼烧般的痛楚，这是已经多久没感受过的疼痛了？ 　　然而，厉鬼却不管不顾，忽然一把拥住了主动靠进他怀里的青年，对准那抹微笑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仿佛要融为一体般，带着疯狂又决绝的深吻。 　　苏丹几乎感觉那只鬼似乎要将他吻死在它怀里一样，这样情绪激动又疯魔的模样，还是第一次在这只厉鬼身上见到。 　　在这个吻中，苏丹很快便败下阵来，头晕目眩，心里想着那道士的话到底靠不靠谱啊，都插中心脏了，怎么那么久还没死…… 　　苏丹身子脱力般往下滑，被那只厉鬼搂住了腰肢，最后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放开了他被吻得红肿的嘴唇，感觉已经不是自己的嘴了，一片麻木。 　　那只鬼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下个世界见……” 　　…… 　　【宿主，任务完成了，你将有三天的滞留时间……宿主？宿主？】 　　巷子里，一道身影靠着墙壁缓缓滑落下来。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了头，眼里隐约有水光划过。 　　“……好疼啊妖哥。” 　　麻木过后，嘴里便是一片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那死掉的厉鬼用了多大的力气，又吻了多久…… 　　妖妖灵：【……】 　　这时候不是应该更在意，那位资深者前辈消失前说的那句话吗？ 　　—— 　　【正文完】 　　—— 第79章 番外上 　　于黑暗中苏醒，尚且还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 不过片刻后, 苏丹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 　　这是一个简单的小房子，大概一百平不到, 两室一厅, 没有任何家具，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开发商手里买的精装房一样。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苏丹便将这个陌生的房子逛完了。 　　“宿主, 欢迎来到主神空间！” 　　熟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却并非是直接作用在脑海, 苏丹愣愣看着漂浮在眼前的光球, 突然伸手一戳。 　　触感仿佛果冻般柔软Q弹, 一戳一个洞。 　　光球连忙躲闪开，委屈又有些控诉的声音从光球内传出：“宿主你干什么啊？别乱玩弄人家的身体。” 　　嗯……这糟糕的台词。 　　“你是妖妖灵？” 　　“不是我还能有谁？” 　　“……行吧。” 　　“喂喂, 别以为我没听见你话里的嫌弃，我也没办法的，谁让我是新手系统呢, 这是新手系统的初始形态，一会儿你要给我换一个帅气又迷人的外表。” 　　苏丹敷衍的点了点头。 　　妖妖灵：“……” 　　苏丹又看了眼这间小屋子，对沉默无语的妖妖灵说道：“这里就是主神空间了？” 　　“是的, 每一位新人宿主第一次来到主神空间的时候, 都会获得像这样的一间小房子, 房子的风格可以根据你的想象作出变化, 包括家具之类。” 　　苏丹眼眸微微闪烁, 回忆起没遇到系统前自己的‘狗窝’，周围的环境忽然开始慢慢变化。 　　一些简单的家具，有些混乱又有些破旧，但整体还算干净整洁，不过比刚才没有丝毫生活气息的精装房，要好得太多了。 　　乍一见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虽然苏丹表面没什么情绪，但内心的感触如何估计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唉，这不是……” 　　显然妖妖灵也是见过苏丹那个‘狗窝’的。 　　“我还以为你会想象出一个更奢华的房子呢……” 　　瞥见苏丹露出不善的眼神，妖妖灵忙接着刚才的话题：“房子的面积是不变的，除非你升级成为体验者，或者资深者，到时候将房子改造成一座城堡都只是你的一念间。” 　　“另外，主神空间有一个广场，用于宿主与宿主之间进行的各种交易，在那里你就能见到其他系统的宿主。不过，我要提醒你一点，并没有每一位宿主都是好说话的。在宿主之中，也存在着欺男霸女的事件，或者说，这应该就是人类的根劣性吧。” 　　“最后，若你想要更加详细了解主神空间，了解任务世界的话，你可以打开电视，上面什么都有。” 　　听妖妖灵说完，苏丹沉默了下，却并未立即动手打开那个随着他的想象，而产生出来的液晶电视机，反而是侧头看向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光球。 　　“你一开始说可以为你换个造型？” 　　此言一出，光球明显亮了几度，跃跃欲试地说道：“我要变得帅气又迷人，听你们人类说，老虎是百兽之王……” 　　光球身上的光变得越来越亮，刺得人眼挣不开，最后——噗通，天上掉下一只小肥猪。 　　小肥猪的身体只有半个巴掌大小，浑身肉嘟嘟的，看起来迷你又可爱，尤其是此刻一脸蒙圈的表情。 　　“噗嗤——不好意思我本来不想笑的，只是实在忍不住。” 　　一脸蒙圈坐在地上的小肥猪，扭头看着笑倒在沙发上没心没肺的宿主…… 　　半个钟后，苏丹走出了这座新房子，只见上衣口袋鼓鼓囊囊的，不多时，从中探出了一颗小肥猪脑袋。 　　至于苏丹为什么出门，自然是要见识一下这个所谓的主神空间咯。 　　脚踩在虚空之中，四周一片灰蒙蒙，仿佛没有天与地。 　　苏丹行走在空间广场，目之所及全是来来往往的买家，以及摆着各种摊子的卖家，苏丹新奇地走了过去，发现摊子上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摊主是一个微胖的大叔，见此不由笑眯眯道：“小兄弟是新来的吗？” 　　苏丹点了点头，拿起一个海螺似的的物品，好奇地问：“这有什么用？” 　　摊主：“留影螺，可以记录你在任务世界中的经历，不管是留作纪念也好，还是发到电视上吐槽或供人消遣。” 　　提到电视，苏丹不由想起在出门前他在那台液晶电视内看到了，真真是五花八门，各种话题足以让看的人眼花缭乱。 　　当时还是对主神空间的好奇占了上风，苏丹也就没有细看那电视里的内容。 　　“那这个呢？又是什么？”苏丹举着一颗金属球。 　　摊主：“这是直播球，小兄弟要开启直播之旅吗？” 　　“呃……还是不了。” 　　苏丹忙不迭将那颗金属球放下，他的任务已经够惊心动魄了，没必要再给自己找罪受。 　　想着，苏丹就要转身离开，却被摊主大叔叫住了。 　　“哎小兄弟，咱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我是位面商人，你需要什么的我都可以给你提供哦。” 　　苏丹一下子顿住脚步：“什么都可以吗？” 　　“童嫂无欺，价格公道。” 　　苏丹转过身，一下露出了阳光般灿烂的笑脸，说：“那么，你有能让我逃脱变态的道具吗？” 　　摊主大叔：？？ 　　“是这样的，其实我也很困扰，因为我的系统就叫做[逃脱变态]系统，每个任务世界都心惊胆战的。” 　　见苏丹一副可怜的模样，摊主大叔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理解理解，大千世界有无数个系统，更奇葩更倒霉的也不是不存在，放宽心点，我这里有幸运女神的光环，保你做什么事情都顺顺利利！” 　　苏丹将那个光圈接了过来，上下翻看。 　　“哦对了，我的任务还有点怪异，你这个幸运女神的光环，对资深者也有用吗？” 　　这点必须明确。 　　“……” 　　半响，许久听不到回应的苏丹不由抬起头，却见摊主僵硬着表情，仿佛石化了一样。 　　“怎么了？” 　　苏丹挥了挥手，摊主却还是没反应，呆滞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身后？ 　　苏丹皱起眉，只是未等他有所动作，肩膀忽然落下了一只手掌。 　　耳畔有细微的吐息撩过，一道完全陌生的，又莫名熟悉的低沉嗓音，传入耳朵。 　　“……什么资深者，嗯？” 第80章 番外下 　　苏丹一瞬间想跑, 却被人从后面按住了肩膀, 仿佛轻飘飘的, 却令他根本无法动弹。 　　这一分神间，只见眼前的摊主仿佛以一种光的速度，快速收拾好摊子之后，嗖地一下, 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甚至连苏丹手上的幸运女神的光环, 都没来得及拿回去。 　　苏丹……尔康手。 　　“什么资深者，嗯？” 　　身后之人又重复了一遍，呼吸喷洒在外露的耳畔, 仿佛在贴着他的耳朵说话一样。 　　那像是刻意压低拉长的尾音, 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苏丹的小心脏似乎也跟着轻轻颤抖。 　　他仿佛猜到了什么, 又好像没有。 　　就在苏丹的上衣口袋，露出一颗脑袋的可爱小猪猪, 眯了眯那双黑豆般的眼睛，忽然——嗖的一下钻进了口袋里面。 　　下一刻, 苏丹脑海中响起妖妖灵战战兢兢的声音： 　　【宿、宿主，他就是那位资深者前辈，你、你好自为之……】 　　“……” 　　预感成真了！ 　　苏丹好一会儿都僵直不动，思维在风中凌乱, 话说, 为什么会那么快遇到对方啊？ 　　本来, 苏丹觉得只要自己小心一点，应该就不会被对方找到的，哪曾想…… 　　一瞬间，苏丹眼前快速掠过之前的任务世界，最后貌似都坑了对方一把……但没办法呀，不坑就完成不了任务，为了自己，只能牺牲他人了……报应来的太快了吧！？ 　　一定是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 　　“怎么不说话？嗯？” 　　空气中又响起低沉的嗓音，耳边拂过一丝凉意，触及颈侧的肌肤，苏丹的小心脏顿时又颤抖了一下。 　　“还是说……见到我太激动了？” 　　“我真高兴呢。” 　　仿佛呢喃细语的声音，随后肩膀忽然一重，改为一条手臂搭在了苏丹的肩膀上，身侧贴过来一具身体，结实又温热，与他紧密不分。 　　在苏丹僵硬的视角中，首先扫到了搭在肩膀上的那条手臂，□□裸的，肌肉扎实，皮肤却惨白暗淡，刻着深蓝色的环状刺青，宛如阴冷的蛇类盘旋在上面。 　　苏丹这时才注意到，对方的身形很高大，搂着他的阴影就像要将他整个人完全笼罩了一样。 　　苏丹僵硬地缓缓转过头，却不想正好对上了男人看过来的脸，苏丹第一时间被那双奇异的眼睛怔了一下。 　　狭长的，深邃而漆黑，却在瞳孔深处，刻印着怪异的文字。 　　苏丹看不懂那是什么字，有点像甲骨文的抽象形体，又仿佛不是，没等苏丹细看，对方眨了下眼，那文字竟慢慢消散了。 　　男人忽然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又猛然凑得很近，几乎到了脸贴着脸的地步，在苏丹扭头躲闪的时候又放开了。 　　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 　　“嗯~蛮可爱的嘛。” 　　苏丹：“……” 　　挣不开。 　　“你是不是想逛主神空间，走，我带你逛。” 　　于是，苏丹不容拒绝的，被男人搂着肩膀漫步走在空间广场。 　　虽然一路上男人几乎都没有说话，但现在的氛围貌似很诡异啊。 　　本来该是人流如潮的空间广场，不知为何在他们周身三米之内，竟没有一人靠近，仿佛都刻意避开了一样。 　　对于这个现象，男人显得毫无所动，反而侧头对他说道： 　　“还想看什么？” 　　看起来笑眯眯的，无辜又无害。 　　不，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看…… 　　“不想看了？好吧，我送你回去吧，我这人最喜欢助人为乐了。” 　　……原来他竟然不知不觉中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吗。 　　男人说完，不给苏丹反应的机会，依然揽着他的肩膀，却是脚步一转，有目的地地往某个方向走去。 　　人群立即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三米之内空无一人。 　　苏丹：“……” 　　莫名有点慌。 　　眼见离小房子越来越近，苏丹没空想对方是如何知道的，只怕是用了某种他不知道的手段吧，毕竟，苏丹可没忘记对方资深者的身份。 　　一直被男人牵着走的脚步首次鼓起勇气停住了，苏丹开口说道， 　　“就送到这里吧，谢谢前辈。” 　　语气听起来甚是乖巧。 　　男人直定定看着他，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看不出情绪，闻言倒是勾唇一笑，抬头看了眼前面的小房子。 　　片刻后，男人终于放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 　　“真可惜。” 　　男人口吻遗憾地说着，又专注地看向苏丹，神色却有种莫名的趣味。 　　“我以为你会邀我进去坐一坐。” 　　“下次吧。” 　　苏丹想也没想地回答。 　　至于有没有下次……谁知道呢。 　　男人耸了耸肩膀，无可奈何似的。 　　“好吧，那么……下次见~” 　　最后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男人就这么在苏丹的视线中凭空消失了。 　　苏丹原地定定站了好一会儿，才迈脚走向自己的小房子。 　　开门，进门，关门。 　　然后瘫在了沙发上。 　　妖妖灵自动滚出他的口袋，也是一脸的劫后余生。 　　“对了宿主，快打开电视。” 　　苏丹斜了它一眼，按下手边的遥控器。 　　漆黑的液晶屏幕瞬间亮起，弹出了许多个窗口，苏丹一眼扫过，大多数全是什么《那个男人出现了！！！》 　　后面连带着三个感叹号，好像多震惊似的。 　　忽然，苏丹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神死死盯着其中一个话题。 　　标题名也是《那个男人出现了！！！》，却配上了一张照片，那像是从背后偷偷拍摄的，画面中只有两个背影……很熟悉，特熟悉的背影。 　　废话，这特么不正是他和那个资深者的背影吗！ 　　苏丹盯得双眼通红，旁边，妖妖灵传来幽幽一声叹息。 　　“果然，宿主你上头条了。” 　　苏丹眉头微蹙，指着揽住他肩膀的男人的背影，说道：“这人怎么回事？” 　　不用多想，便也清楚这些话题最主要的内容不可能是他，《那个男人》也不可能是指他的，但要造成这么大的轰动，也太夸张了点吧。 　　旁边没有任何回应，苏丹不由疑惑地转头，看向小猪猪外表的妖妖灵，却见它两眼泪汪汪。 　　苏丹：？？ 　　妖妖灵QAQ：“宿主，要不，咱们还是跑路吧。” 　　“……你又查到了什么？” 　　“名字是禁忌，高级资深者，据说是所有的资深者中最疯狂的一位，曾大闹主神殿，杀死了不知多少个宿主，最后也不知发生了，貌似与主神殿达成了什么协议。” 　　“性格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可能上一秒和你肩搭肩好兄弟一辈子，下一秒就能将你的脑袋拧下来泡酒喝。” 　　“据说他已经在主神空间里消失五百年了，我之前能发现他资深者的身份，说不定还是他故意的。” 　　妖妖灵越说越慌，最后看着苏丹，泪眼汪汪地说道：“……宿主，咱们跑路吧？” 　　按照目前这个情况，显然苏丹是被他给盯上了，就像猫戏老鼠一样。 　　苏丹……沉默了半刻钟。 　　起身，关掉电视，回到房间里躺下，枕着熟悉陌生却又令人安心的味道，苏丹闭上了眼。 　　“妖哥，进入下一个世界。” 　　在任务世界里，对方是没有记忆的。 　　苏丹安心了，顺便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人设表演得惟妙惟肖，有时候甚至连妖妖灵都骗了过去。 　　一个世界浪完换一个世界。 　　但古言有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简而言之，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 　　不知不觉中，苏丹在主神空间中脱离了新人行列，卓越的任务无一失败的成绩，令他在体验者中脱颖而出。 　　终于—— 　　* 　　苏丹从黑暗中苏醒，眨了眨眼，打了哈欠后懒洋洋地坐起了身。 　　咯—— 　　门房自动开启，走进来了一个……没人？ 　　不不不，视线往下，再往下，你就能看到一只披着围裙的小胖猪，拿着与它身形不成正比的锅铲，冲床上的苏丹喊道： 　　“起床吃饭了！” 　　苏丹看了它一眼，慢吞吞地爬下床，离开卧室，来到餐桌，上面满满一桌子的料理令人食指大动。 　　“辛苦你了，妖哥。” 　　苏丹眼眸微弯，脸上笑盈盈。 　　而被他这么看着的妖妖灵，本来有一肚子气的都消散的差不多了。 　　不过，没等苏丹拿起筷子，房子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伴随着一道辨不出男女的声音—— 　　「管理者」 　　只有三个字，却令妖妖灵一下子蹦了起来，满脸惊喜。 　　“宿主，是主神空间的管理者来了！” 　　苏丹却微微蹙起了眉，高兴之余，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有些不安。 　　但看着那所谓的管理者走进门，一袭黑袍笼罩全身，带着覆盖住整个脸部的白色面具，非常具有存在感。 　　黑袍微动，一只手臂伸了出来，惨白的，盘旋着深蓝色的环状刺青。 　　苏丹的眼眸微微睁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然而未等他有所反应，眼前忽然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 　　白光散去，管理者的手上多了一顶白色帽子，是资深者的身份象征。 　　不过，苏丹已经没空去理会这个了。 　　他后退，再后退，退出一定的距离后撒腿就跑—— 　　然而，却有人比他更快的，出现在了他逃跑的路线上，刹不住脚的苏丹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扎进了对方的怀里。 　　——是那个管理者。 　　他伸出手，环住了撞入他怀里的苏丹，裸露的惨白手臂上的刺青异常显眼。 　　然后，抬起另一手指，按在了脸上的白色面具，就这么在苏丹的视线中，缓缓将面具挪开了。 　　弯起的嘴角，勾勒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呵呵，又见面了呢。” 　　他低沉地说。 　　下一秒，苏丹忽然被懒腰抱起，无视他的挣扎，步伐稳健地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 　　碰。 　　卧室的房门，在妖妖灵同情的视线中，彻底关闭了。 　　其实，妖妖灵想说，如果命运不能反抗，那就躺平了享受吧。 　　嗯，今天又学到了一句人生真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