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公子为妻 作者:师子洋 文案:江成瀚不过是同上峰一起去国公府参加了一次的寿宴,不想竟遭人利用,成了‘玷污’国公府二公子颜静书清白的登徒子,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最后竟是以他和颜静书缔结婚约作为了了结。 婚前,江成瀚本以为被迫嫁人的颜静书,必会对这桩婚事百般抗拒,对自己厌恶冷淡,只是他并不知道,此时的颜静书早已是死而复生,重活一世的人了…… 内容标签:生子 穿越时空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成瀚 颜静书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拒绝背锅 江成瀚是被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惊醒的,常年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警觉,让他瞬间睁开了眼睛,同时本能的想要翻身而起,但昏沉胀痛的额头,疲软乏力的四肢,还有沉甸甸压在他身上的重物,让他一时难以动弹。 低头看去,才发现竟有一个人趴在自己身上,乌黑披散的长发遮住了面容和大半个身子,裸露在外的身体是同他一样的不着寸缕,只一条薄被堪堪遮盖在腰臀的部位。 瞬间的惊愣后,江成瀚神情一凛,忙顾不得其他,用恢复了些气力的双手将人从自己身上挪到了床的另一边。 待将人放好后,他又随手拨开了遮在面上的长发,便露出了一张清秀隽雅的脸来。 看清了眼前人并不陌生的容貌,江成瀚不禁露出了恍然之色。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他同上峰来到安国公府为府上的老夫人贺寿之时,随从父亲安国公一同接待宾客的安国公府二公子,颜静书。 只是此时的颜静书完全不复初见时的温雅端方之态,他眉头微蹙面色潮红,双目紧紧闭着,殷红的唇微张,发出略显急促的喘息,身上也是绯红一片,散发着不同寻常的高热,一副不适难耐至极的模样。 “颜公子,颜公子——”江成瀚连叫了数声,但颜静书始终都没有要清醒过来的迹象,这让他不由眉头微皱,有些担忧。 “二少爷!”这时,一道惊呼声响起,江成瀚转头看去,就见一个七八来岁模样的小丫头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愕然地看着他身后的颜静书。 “你……” 看这丫头的穿着打扮,江成瀚认出应是安国公府上的小丫鬟,只是没等他将要说的话说完,那小丫鬟许是被他突然出声惊到,身体猛地一个哆嗦,紧接着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扭身朝外踉跄着跑了出去,边跑边惊慌失措地尖叫着:“不好了,快来人啊,二少爷出事了,快来人啊——” 江成瀚阻拦不及,眼睁睁看地那小丫鬟转瞬间就跑不见了身影,只得咽下了要说的话,抬手揉了揉被小丫鬟的尖叫声刺激的越发胀痛的额角。随后他扯过一旁的锦被给颜静书盖在身上,自己则下了床,从地上散落一堆的衣物中挑拣出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往身上穿戴。 正穿着,屋里又闯进来了几个人,有男有女,见到屋中场景,俱都是如出一辙的震惊模样,江成瀚扫了一眼,见都是国公府的下人,便对几人中打头的一个道:“你家二少爷病了,赶快去请个大夫来。”说完,见那人还是愣愣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皱眉沉声道:“还不快去,耽误了你家少爷的病情,想挨板子吗!” 那人这才惊醒,忙道:“我、我这就去。”说罢转身跑出了屋子。 接着,江成瀚又对余下的两人道:“劳烦哪位,去趟前厅的正席上,帮我将安国公颜大人还有大将军府的寇将军请来。我姓江,名成瀚,这是我的令牌,将它交给寇将军就是了。”说着,他拿着才从一地凌乱的衣服中翻找出来的,自己的令牌,走到几人面前,递了出去。 这次倒没用江成瀚再次提醒,两人中很快那个看着有几分机灵的小厮接过了令牌,小跑着去请人了。 还剩下一个十五六岁模样大小的丫鬟,她虽然没动作,眼神却时不时的往床上的颜静书身上看去,面上满是担心和忧虑。 她很想看看自家二少爷怎么样了,但对挡在身前,不知什么来头,却身材高大气势迫人的江成瀚有些畏惧,一时便有些不敢动弹。 江成瀚看出了她的忌惮,便退到了一边让出了路来。丫鬟立时忙不迭地跑到了床边,围着颜静书叫了数声,只是如同刚刚的江成瀚一般,也没能把颜静书叫醒,只得焦心不安的守在了颜静书身边。 江成瀚见那丫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便自己找了一把椅子,也坐了下来,暗自沉思。 今日之事涉及到安国公府的二公子,若是无法妥善解决,只怕他难出国公府的大门,且此事既牵连到自己身上,他也总是要弄个清楚明白,不能白白受了他人的算计。 诚然,以他往常的身手,就算想要强行离开国公府,也没有人能拦的下自己,只是也不知他到底被摄入了什么东西,此刻他虽然意识是清醒的,身体却疲倦的很,仿佛才在战场上厮杀了三天三夜直至力竭一般,从身体深处透出一阵阵的空虚和乏力,只勉强可以走动。 再加上他担心离开后有人再弄什么诡计,或是对颜静书不利,最后只怕黑锅多半还是要扣在自己头上,便决定还是暂时留下来。 不多时,窗外由远及进的传来一阵杂乱而急切的脚步声,江成瀚扭头看向门的方向,便看到安国公面色沉凝急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子以及一个脸熟的小丫鬟。 安国公一眼就看到了江成瀚,本就难看的脸色立时更沉了几分,而没等他开口,身边的小丫鬟便指着此刻已经穿戴整齐的江成瀚,对安国公急声道:“老爷,奴婢没有说谎,刚刚这个人就躺在二公子的床上,奴婢亲眼看到的,还有二公子,两人都没有穿……” “闭嘴!”没等小丫鬟的话完,安国公身后穿着酱色绸衫的中年男子便已出声喝止了她。 身为国公府的管家,颜钟自是不会像这个小丫鬟一样不知世事不分轻重,哪怕那小丫鬟说的是事实,但事关颜静书清誉和颜面,也不是她能随意置喙的。 虽然颜钟制止了小丫鬟,但还是有些晚了,听到她的那些话,盯着江成瀚的安国公脸色越发不善,目光中更隐隐有怒火浮现。 江成瀚早有心理准备,对此倒是面色如常,平静地站起身后,便打算说些什么,但这时安国公却已顾不得他了。当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颜静书,安国公脸上的愤怒立时便被担忧焦急所取代。 “书儿——”忧子心切,安国公快步冲到了床前,只是连叫了数声后,颜静书始终毫无反应,不由紧紧地皱起了眉,“二少爷这是怎么了?” 一直守着颜静书的丫鬟被安国公少有的肃穆中甚至带着几分严厉的目光吓得腿一软就跪了下来,红着眼眶哽咽着回道:“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进来的时候,二公子已经这样了,奴婢怎么叫,都叫不醒二公子,当时、当时屋里除了二公子,就只有、只有那位江公子在……” 丫鬟颤抖着声音说完,安国公的目光随之就又回到了江成瀚的身上,眼中的愤怒,比之前还要更盛了几分。 颜静书人事不知昏迷不醒,安国公焦急心疼之余,对于江成瀚这个‘罪魁祸首’自然越发的恼怒愤恨,气得脸色都涨红了,哆嗦着手指指着江成瀚怒骂道:“你、你对我儿到底做了什么?你这个畜生!来人,快,给我把这无耻的狂徒绑了,绑了——” 因着听那小丫鬟说颜静书似有不妥,为防万一,虽然安国公带了人来,但除了管家,其他的都留在了门外,是以安国公一下令,门外守着的一众小厮便冲了进来,顺着安国公手指的方向,朝着江成瀚就扑了过去。 “且慢!”江成瀚早知今日之事他轻易脱不得身,对安国公此举也并不意外,但却不代表着他会就此束手就擒。 见因自己的突然出声而下意识停下了动作的众小厮,江成瀚看着安国公接着道:“颜大人,在下江成瀚,今日原是随寇大将军为府上老夫人贺寿而来,曾与颜大人见过一面,想来颜大人应还记得在下。至于令公子……” “竖子住口,莫以为搬出寇世均我就不敢对你如何,你如此折辱我儿,就算是告到皇上面前,我也必会为我儿讨一个公道!”江成瀚的话还没说完,安国公便忍无可忍地厉声呵斥了出来。 安国公自然是记得江成瀚的,毕竟不久前才见过,且虽是初见,但江成瀚却是被大将军寇世均带在身边,亲自与他及旁人引见,言语中更是极为看重的样子,在加上江成瀚本就身材高大相貌不凡,便很是令人印象深刻。但莫说他只是寇世均麾下的一个小小将领,就是寇世均本人,今日欺辱了他的二子,他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江成瀚能够理解安国公的心情,所以虽然被骂了倒也不恼,只是折辱国公公子这个要命的黑锅,他却不能就这么背下来,便对安国公道:“颜大人,眼下我说什么想来你也不会信,不过我已遣人去请了大夫来,令公子到底如何,待大夫来了便可清楚明白了。” 随后不等安国公说什么,江成瀚又正色道:“颜大人,你也无需命人绑我,今日之事并非是你看到的这样,我与令公子都是受了他人的算计和陷害才会如此。等令公子醒来,我愿与他当面对质。事关名誉清白,在此事查清楚之前,就算你请我离开国公府,我也不会离开的。” 第2章 原委 安国公并非是冲动暴躁之人,只是事关亲子,难免急切焦躁了一些,以至于连请大夫这件事还是江成瀚提起才想到,而待听完江成瀚之后的一番后,安国公虽然依旧恼怒,但还是留有几分理智,也将江成瀚的话听了进去。 诚然,此刻他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江成瀚的话,但心里到底半信半疑起来,毕竟若真如江成瀚所说,那事情无疑要复杂许多。 涉及到国公府和大将军府几十年的交情,还有自己儿子的前途名誉,安国公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准备等颜静书醒来再做打算。 见安国公虽然对着自己依然没个好脸色,但也没有继续让那些小厮绑自己,没再喊打喊杀,江成瀚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没让他们等太久,很快,刚刚被江成瀚派去请大夫的小厮就扶着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跑进了屋子里,边道:“大夫来了,大夫来了——赵大夫,快,快给我家少爷看看。” 小厮急慌慌地,进了门脚步不停就把老者连扶带拽的直奔床的方向,一时都没注意到安国公的也在。 直到安国公听到动静猛地站起身,才吓了一跳,赶忙放开了老大夫,给安国公行礼。 那老大夫一听安国公也在,也赶忙拱手见礼,安国公心中挂念着二子,大步走到老大夫身边,一把扶住老大夫的手臂,没让人弯下腰去把礼行完,就扶着人往床边而去,面上带着忧虑急切道:“老人家不必多礼,犬子昏睡不醒多时,也不知是何缘故,劳烦你快给看一看。” 老大夫行医多年,自知万事以病患为先,对安国公应了一声后,便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从中取出了脉诊来。 待丫鬟将颜静书的手从锦被下拿出,老大夫当即便开始为他诊脉,同时询问颜静书是什么时候发病的,之前可有什么症状。 小厮和丫鬟此时都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然是面面相觑,没人能给出答复,最后齐齐看向了江成瀚。 江成瀚倒是知道一些,他沉吟了片刻,才斟酌着道:“颜公子具体什么时候发病的我不知道,我见到颜二公子时,他身上已经热的厉害,还出了不少汗,人也有些神志不清……当时我自己也感觉到有些不适,为防不测,只得以掌为刀,劈在他的后颈,让他晕了过去……” 江成瀚说到这,屋中众人顿时都惊异的看向他,显然没想到竟然是他将颜静书打晕过去的。安国公更是狠狠瞪了江成瀚一眼,明明伤了他的儿子,竟然还言之凿凿的说自己无辜,现下更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果真是可恶至极。 对于安国公的瞪视,江成瀚自然没有忽略,但他却并不后悔。 以颜静书当时理智全无的模样,若他没有及时把人弄晕,后面还不知会发展成什么不堪的场景,于他而言自然也会更加麻烦。 打晕颜静书是为了颜静书,也是为了他自己。 而此刻,事关颜静书的身体安危,为免耽误了颜静书的诊治,他也不能将这件事隐瞒下来,且既然是自己做的,他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江成瀚接着又道:“……我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就想要找人来,但等我撞开了屋门,才走出去,就被人从身后打晕了,再之后就是不久前被那个小丫鬟的尖叫声吵醒。这期间颜公子又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江成瀚说的平淡,但他话里的不同寻常,却是任谁都听出来的。 安国公不由想到了刚刚江成瀚所说他与颜静书被人设计之事,短暂的思量之后,他还是暂时压下怒气按捺了下来,决定还是等颜静书醒来再说。反正人现下就在他国公府里,等一切查清楚再做处置也不迟。 安国公不说话,他人自然也不敢多开口。 老大夫听完了江成瀚的话后,沉思了片刻,便撤了手,结束了把脉。 安国公忙问道:“大夫,我儿如何了?” “国公爷莫急,”老大夫收了脉枕,起身对安国公道:“令公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服入了过量的迷情药,才会导致身体发热出汗神志失常。虽然精气有些受损,但只要好生休息几日,多食些补气益血的增补之物,便无大碍了。” “迷情药?!”虽然之前已有猜测,但此刻真的听到大夫这么说了,安国公还是心下一惊,随后猛地想起了什么,忙又对大夫问道:“大夫,那我儿身上、身上可……” 安国公想问颜静书还是不是完璧之身,毕竟颜静书是一个双儿。虽然双儿也可以娶妻生子,但若是在娶妻生子之前,被男人破了身,那就无法再令女子或其他的双儿受孕,只能如女子一般嫁人了。 安国公并非是重男轻女之人,只要是自己的孩子,无论是儿子、女儿还是双儿,他都疼爱,但颜静书是自小如男儿般教养长大的,又是那么优秀出众,若是今日真的被迫失身而嫁人,那如何能够接受的了? 只一想想,安国公就心疼的不行,更是有些难以问出口,生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若是平常,安国公说的这么没头没尾的,老大夫也猜不出他到底要问什么,但才诊出颜静书中了迷情药,而颜静书眉心的红痣又表明了他双儿的身份,便无需安国公多说,老大夫也明白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 当即捋了两把胡须,笑呵呵地道:“国公爷安心,令公子身上一切都好,半分伤痕也无,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听到老大夫这话,安国公从听到小丫鬟的禀告后一直提着的心这才彻彻底底的安稳落了下来。 “这就好,这就好。”安国公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来,只是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颜静书,不禁又问道:“那不知我儿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老大夫正从药箱里取出针包,闻言便道:“待老夫施针,为令公子平复气血疏通经脉,纾解了残余的药力后,令公子便可醒来了。” “原来如此,那就劳烦大夫了。” “国公爷客气。” 见大夫开始为颜静书施针,安国公便退出了内室。江成瀚也随安国公一起,到了堂厅里。他想,现在安国公应该足够冷静,能好好听他说话了。 “成瀚,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颜大人也在?”江成瀚刚要开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就见一个五十来岁模样的中年男子大步跨过门槛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则是之前接了江成瀚令牌去请人的小厮。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成瀚所辖属效力的上峰——大将军寇世均。他本在前厅用席,不想一个小厮突然找上了他,还给了他江成瀚的令牌,请他去见江成瀚,其余的便一问三不知。 他满心疑惑,但想着江成瀚一向沉稳,不是个会惹事的性子,也不是个轻易能被人欺负了的,心中便只是十分好奇,没有过多的担心。只是等真的见到了江成瀚,又看到了脸色不怎么好的安国公也在,心中不由一个咯噔,莫非江成瀚真的惹大祸了? “将军。”江成瀚也看出了寇世均对自己的担忧,对他安抚的笑了笑后,便才说出了不久前自己发生的一切。 事情还要从他随小厮离席去更衣说起,他是第一次来国公府,也不识得路,自然是小厮把他往哪里领,他就往哪里走,再加上他也想不到会遭人算计,也就没有多加防备。 直到他由小厮领着进了一处清幽雅致的屋子里,却坐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说是去取给他更换的衣服的小厮,反而听到屋子内室里传来怪异的动静,便没有多想的进去查看,却发现内室的床上竟躺着衣衫凌乱神志不清的国公府二公子颜静书时,才察觉出不对劲。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突然莫名的燥热冲动起来,头也有些晕眩发沉。 江成瀚不知道自己和颜静书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本能的觉得不能继续待在屋子里,所以他当即便退出了内室,打算趁着神智还算清醒立刻离开此处。然而等到他想要开门的时候,却发现屋门被人从外头锁上了。 好在他的身体虽然有些不适,但气力还残存四五分,便用尽全力将屋门撞开。只是因着这一番动作,让他血气翻涌热潮上头,脑子被熏蒸得愈发昏沉起来,四肢也疲软无力,以至于他虽然踉跄着勉强走出了屋子,却没能及时发现屋外竟还有人守着,最后更是被人从背后偷袭,打晕了过去。 在之后,就是不知过了多久,才在一个小丫鬟的尖叫声中惊醒。 随着江成瀚的诉说,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寇世均不由皱起了眉,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牵扯到了国公府的二公子颜静书,也难怪安国公会在这里,脸色又是那么难看。 第3章 醒来 当听到江成瀚说他是被人打晕的,寇世均当即露出担忧之色,好早江成瀚所受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才放心下来,随后便问道:“那为你领路的小厮你可还记得什么模样?若是还记得,便找了来,到时也可质问一番。” 江成瀚却摇了摇头,道:“那小厮身量不高,又一直躬身低着头,我并没有看清他的相貌。” 寇世均眉头微皱,沉思片刻后,接着又问道:“你今日来国公府,除了席上的酒菜,可还吃了什么别的东西?” 寇世均平生也是见过不少腌臜事的,是以他一听江成瀚所说自己身上的不适,便猜出江成瀚必定是被人下了药,所以才有此一问。 江成瀚想了一下,道:“除了席上的酒菜外,我就只在等着那个小厮的时候,喝过他送来的一杯茶水,除此之外就再没吃过什么其他的东西。不过,那茶杯现在已经不见了。” 寇世均眉头皱的更紧了,面露为难之色,道:“想必那茶杯应是被人取走销毁了,以防之后被查出什么来,还有为你领路奉茶的小厮,现下只怕也难以找到,只是这样一来你又如何证明你的清白?” 寇世均说完,不由看向了一旁一直沉默听着的安国公。江成瀚所说都只是他的片面之词,并没有任何证据佐证,他相信,国公府的人却未必会信。 这一点江成瀚也是知道的,所以之前他才没有立刻同安国公辩白什么,而是先请了夫来为颜静书诊看。 他人微言轻,安国公不会将他放在眼里,更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但自己的亲子就不同了。颜静书到底是被自己强迫,还是他们两人都是为人所设计,待颜静书醒来便可真相大白。 至于颜静书会不会反咬自己一口,江成瀚倒是并不担心。他和颜静书本身并无仇怨,而事实究竟如何,颜静书也心知肚明,若颜静书污蔑自己,自己也必不会善罢甘休,而自己背后的寇世均也会被激怒,到时事情闹大了,对颜静书,还有整个安国公府都没有任何好处,他相信颜静书不会做出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来。 这样想着,江成瀚便笑着对寇世均道:“将军不必担心,待颜公子醒来,自会还我清白的。” 见江成瀚毫不担忧一脸笃定轻松的模样,寇世均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一些,且眼下除了等颜静书醒来,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是以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安国公一直一语不发,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来,对于江成瀚的自信则只是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样子。 无人说话,堂厅了骤然安静了下来。不多时,老大夫背着药箱从内室走了出来,对安国公道:“老夫已为令公子施了针,令公子现下高热已经退了,不多时便可醒来了。” “如此,那就多谢大夫了。”安国公起身谢道,又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的管家。 管家便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红封,给了老大夫。 这时,寇世均上前一步,对老大夫道:“大夫,劳烦你一下,给他也看一看。”寇世均说的人,自然就是江成 瀚了。 虽然那下了药的茶杯找不到,但江成瀚若真是饮入了迷情药,想来应是能够诊出来的,到时也可以佐证了他的话。 老大夫自然不会拒绝,当即便上前为江成瀚看诊。一番望闻问切之后,老大夫撤了手,很肯定的告知屋中几人,江成瀚身体里也有服用了迷情药的症状。 不过他比颜静书体质强健许多,所以发作的不像颜静书那么厉害,眼下能够行动自如。只是到底精气有些受损,还是需要好好休息几日才是。 大夫的话证明了江成瀚所言不虚,寇世均顿时心下大定,谢过大夫后,也送上了一份不薄的诊金。随后大夫便由管家派人送出了府去。 寇世均想要同安国公说些什么,只是这时,丫鬟喜极而泣的叫声透过垂坠的帐幔从内室传了出来。 “少爷,少爷你终于醒了——老爷,少爷醒了!” “书儿醒了?!太好了——”安国公立时转身大步走进了内室里。 想到现在颜静书应多有不便,怕是不好见外人,所以江成瀚和寇世均便没有随安国公一起进入内室,而是留在了堂厅里。 来到了床边,见颜静书果然睁开了眼睛来,安国公脸上的笑容更胜了,连声道:“好,好,总算醒了,醒了就好。” “……爹爹?”颜静书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人却露出了迷茫的神情,像是不认识一般。 “是爹,爹在这。”安国公以为颜静书是初醒,才有些茫然,便坐到了床边,温声安抚道:“书儿别怕,爹在这,没事了,不怕……告诉爹,是不是那个江成瀚欺负了你?若真的是他欺负了你,爹一定会为你做主,不会放过他。” “怎么会?”颜静书蹙了蹙眉,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但他一点都不想让父亲认为江成瀚不好,便道:“成瀚他一直待我很好,从来没有欺负过我,爹你不要误会他。” 安国公却是被颜静书的一声‘成瀚’,惊得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想过颜静书可能会说是江成瀚给他下了药还想强迫他,又或者就如江成瀚所说的那样,两人都是被人设计陷害,但独独没想到颜静书话里竟对江成瀚十分熟稔亲近的样子,更是在自己面前维护起了江成瀚。 这让安国公大为不解,要知道江成瀚随大将军寇世均为贺当今圣上的万寿节才从北地边关回到京中还不足一旬,而颜静书则是昨日才从求学的暮山书院中回到家中,之后就一直未曾出门,在今日之前,两人应是没有见面相识的机会的。 尤其他还记得,当初寇世均带着江成瀚初来到府里,他带着颜静书相迎的时候,颜静书和江成瀚明明是一副初见的样子,难道是两人故意隐瞒了?可这又是为何呢? 安国公想不明白,便对颜静书问了出来:“书儿,你以前就认识了江成瀚吗?” 颜静书初醒过来,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身上也疲软乏力的厉害,刚刚说得话不过是下意识地回应,此刻清醒了许多,听到安国公的追问,最先的感觉就是不解。 爹怎么会这么问他呢?他和江成瀚当然认识,他们可是成婚已将近三载的夫妻,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颜静书心中疑惑,便要问出来,然而他才要开口,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什么,让他整个人一下子呆住了。短暂的怔愣后,颜静书猛地坐起身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眸中流露出浓浓的惊疑恍然之色。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在终于找到了害死江成瀚的人的线索,却不慎被人发现,在逃跑途中被追杀他的人逼至悬崖,最后坠崖而亡。难道他侥幸未死,被人救了,还把他送回了家里? “爹,我怎么会在家中,是谁救了我?谁送我回来的?”颜静书此时满心的疑惑不解,回过神来后便抓着安国公追问。 安国公本来还在等着颜静书的回答,不想被颜静书反问了起来,而听了颜静书的话,更是一头雾水一脸莫名,不由微微皱眉道:“书儿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谁救了你,谁送你回来,你不是一直在家里吗?” “什么?怎么会?可……”安国公的话明显没能解了颜静书的惊疑,反而让他更加混乱了。 这时,管家上前禀报,有丫鬟奉老夫人的命来请颜静书过去,说是信阳侯夫人和世子因家中来人禀府中有急事,要先一步退席告辞,老夫人让二少爷前去送一送。 安国公不由面露为难之色,颜静书现下身体还虚弱着,莫说是送客,怕是下床都不易,只得让管家去告诉丫鬟,就说颜静书正帮他招待一位重要客人,一时走不开,请夫人帮着送一送。 今日是母亲大寿,且母亲疼爱孙儿,若是知道二子病了,必会前来看望,但眼下和江成瀚的事还没有问清楚,若是让母亲知道,岂不会气出个好歹,便还是暂时瞒着为好。 管家领命而去,颜静书却是再次愣住了。 是他听错了,还是他是在做梦?祖母不是已经在他成婚的第二年,正德二十六年秋就已经因病过世了吗? 那时他还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地燕城,等接到了祖母病重垂危的消息日夜不辍的赶回京城,祖母已经下葬,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而刚刚听管家所言,祖母竟然还健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颜静书一语不发一脸怔然,安国公不禁有些担忧,莫非是那迷情药药性太烈,将脑子也烧坏了不成?他可曾听说过,有人受寒后发了高热,结果最后烧坏了脑子,变成了傻子。这样想着,安国公也不着急问颜静书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起身就想再去找老大夫好好问一问。 颜静书却一把拽住了安国公,带着几分急切和不敢置信的恍惚对安国公问道:“爹,今天是什么日子?” 安国公立时不敢再动,他觑着颜静书的脸色,带着几分小心的模样,轻声道:“今天是正德二十年七月初三,你祖母的六十大寿,你不记得了吗?” 第4章 重生 颜静书蓦得睁大了眼睛,他当然记得,他怎么会不记得?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也永远不会忘记今天。因为就在这一日,在祖母六十大寿的当天,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令他的人生被彻底的改变,从此断绝了前途,被迫走上了一条他从未想过的道路。 那时的他因为这件事的发生陷入深深地痛苦沉郁之中,久久无法自拔,但如今旧事重临,却让他心中不但再无半点苦痛,有的只是满心的感激和庆幸。 感激老天爷让他死而复生,庆幸他不但重新活过来了,更是让他回到了事情最开始的时候,让他有机会可以弥补前世种种的遗憾和不幸。 “书儿,你到底怎么了?”见颜静书不说话,脸上却是又哭又笑,时而震惊时而激动的模样,安国公心里越发不安了,莫非真的傻了不成? 被安国公的声音唤回了神,颜静书蓦得回想起了眼下的处境,强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爹,我没事,就是刚醒,脑子有些乱。”丫鬟将大迎枕放在身后,颜静书放松了身体,靠在床头浅笑着对安国公道。 见颜静书说话恢复了正常,能听得懂了,安国公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至于颜静书话里对江成瀚的亲近和维护,安国公选择性的忽略了,不是说刚醒脑子乱吗,那就应该是胡言乱语就是了。 随后安国公又问:“书儿,你可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怎么回到房里,之后发生了什么,又怎么昏睡过去的?” 颜静书当然记得,他那时不过是在席间觉得有些醉酒,便在回房更衣的时候,喝了丫鬟秋兰送来的一碗醒酒汤,再之后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热昏沉。当时服侍他的秋兰以为他生病了,便将他扶到了床上,而没等大夫找来,他便被身体里莫名涌起一阵阵的热潮烧得渐渐失去了神志。 听到这,安国公面色复杂起来,想着颜静书此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看着颜静书,斟酌着语气,开口道:“书儿,你别激动,慢慢听爹说,你其实并没有生病,刚刚大夫才给你看过,你是被人、被人下了迷情药,才会如此。” 安国公说完,却见颜静书只点了点头,面色一派淡然,毫不意外的样子,不由道:“书儿,你可是自己已经猜到了?” 这回颜静书却摇了摇头,道:“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了,但后来,我亲耳听到了。” “听到了!”安国公顿时感到万分的意外和吃惊,忙追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颜静书道:“虽然药效发作后,我意识不清无法自控,但当时听到和看到的,现在却都还记得。我亲耳听到,有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在确定我的确中了迷情药后,便一人守着门,不让别人发现我在屋里,另一个则是去引了人过来。” 说到这,颜静书顿了顿,看着安国公道:“其实,我听那两人说,原本他们计划在我中药之后,将永昌侯府的嫡次子赵显引到我房里,但不知是不是认 错了人,还是出了什么其他的纰漏,最后来的人竟变成了江大哥。” “他们原是打算将江大哥与我关在一处,待江大哥喝下馋了迷情药的茶水后失了神志,便会与我纠缠到一起。但没想到江大哥很快就发现了我,还察觉出了不对……” 再之后的事情颜静书也知道,当初他醒来后安国公就告诉了他,但现在安国公还没有同他说,他也就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安国公一直静静地听着,当听到赵显这个名字时,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这个人他也听说过,是个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虽然家世不低相貌不错,但为人轻浮浪荡,常有不堪行径,让他很是厌恶。同时不免想到,若今日真的是这个人进到了颜静书的房间里,就算没被下迷情药,只怕颜静书也难保清白。 想到这,安国公心中不由一阵后怕,更是有些庆幸起今日来的人是意志坚定心性正直的江成瀚了,不由感慨道:“看来是为父错怪那个江成瀚了。” 幸好当时他听进去了江成瀚的话,没有立时将人处置了,不然他可就成了恩将仇报的人了。 “江大哥原是被我牵连,实属无辜,不但没有过错,还于我有恩,还请爹爹代我好好谢谢江大哥,待改日我身体恢复好了,再亲自向他道谢。”颜静书又道。 颜静书说着,语气平缓中透着些许的虚弱,倒是看不出什么的异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手握得有多紧,才勉强压抑住了想要马上去见江成瀚的迫切和冲动。 想到那时自己在家中等着逾期未归的江成瀚等了许久,但最终等到的却是一具冰凉残破的尸身,颜静书此刻心中犹存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的痛楚。 那时,他因此大病一场,若不是在为江成瀚装殓之时,发现他的尸身上有些异样的痕迹,从而得知江成瀚乃是受人毒害才惨死战场,只怕他也就随着江成瀚去了。 万幸老天垂怜,让他回到了一切才刚刚开始的三年前。这一次,他会好好护着江成瀚,就像前世江成瀚护着自己一般,绝不会再让江成瀚为人所害。 “这是当然的,你不说我也知道。只是江成瀚那里好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出谋害你的人。” 安国公并非自恃身份不讲道理的人,既然知道自己错怪了江成瀚,那该道歉就道歉,该道谢就道谢,都是应该的。 只是比起这个,他还是更担心颜静书,眼下背后之人还没有找到,谁知那人看一计不成会不会再对颜静书出手,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查清楚真想,找出真凶才是。好在颜静书竟听到了那一男一女的声音,多少有了些线索,不至于毫无头绪。 颜静书却不似安国公那般担忧,对于幕后之人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了,因为在前世,那人已经亲自对自己坦白了一切。那人是如何的怨恨他,如何的设计毁了他,就在前世他离京的那一日,那人充满快意的站在自己面前,将一切都告诉了自己。 只是若他现在说出那人的名字,父亲必定不会相 信,他此刻也没有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话,若贸然说出来,反而容易打草惊蛇,让那人提前有了警惕,那就不好办了。 想到这,颜静书便道:“爹,今日是祖母寿宴,府中宾客众多,您不好一直离席,还是先回前厅吧。至于背后害我的人,我从那一男一女的交谈中听到了一些线索,只是眼下还需查证。正好我现在的身体也不好见人,您把钟叔留给我,我请钟叔帮我去查就是了。还有,母亲为祖母寿宴连日操劳,未免她伤神,这件事还是等一切真想大白,再告诉母亲就是。” 前世他虽然知道母亲自小不喜欢自己,但却并没有将这件事和母亲扯上关系,所以清醒过来后就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了母亲,以为母亲会为自己做主,但不想母亲竟是直接杀人灭口湮灭了一切证据,更是还伪造了一封认罪书,书上将那二人对自己的加害,全归咎于自己曾对他们的苛待和刻薄,他们也是忍无可忍,为了自保才会如此,给那时本就不堪流言缠身的自己,又增加了一层沉重的阴影。 但今生,他不会再给母亲这个机会了。 安国公不知颜静书心中所想,但也觉颜静书所说不无道理,作为安国公的当家主人,若在宴席上长久的不出现,也是对客人的不尊重,更是不知会惹出什么议论流言来。至于安国公夫人,眼下宾客还在,若是让她知道了,也难免分神担忧,不如暂时瞒着,等查清楚再说不迟。 “如此也好,那我就让颜钟留下,不过你还是要注意些,万事以自己的身体为先,不要过分劳神。有什么事,就遣人去告诉我。”权衡再三后,安国公还是答应了颜静书的提议,只是不忘再三叮嘱了一番。 颜静书自然都一一应下,安国公这才起身离开了内室,而就在安国公撩开帐幔的一刹那,颜静书眼角余光蓦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心头一颤,颜静书猛地转过头去,仿佛一切都被放慢一般,牙色的帐幔被缓缓撩开,熟悉的仿佛镌刻在心底的轮廓慢慢地显露了出来。颜静书刹那间红了眼眶,仿佛呼吸都窒住了,他紧紧地抿住唇,才没有哽咽出声。 好似只是一瞬,又好像过了许久,帐幔重新垂落,遮住了那人的身影,但颜静书的目光却久久未曾收回。 帐幔另一边的江成瀚似有所觉,但当他看过来时,安国公已经走了出来,越过安国公的肩头,只隐隐约约看到帐幔后的床榻上,一个纤瘦虚弱的人影靠卧在床头。 第5章 前世 “颜大人,令公子如何了?”见安国公从里间出来,没等安国公说话,寇世均便先开口问道。 “谢寇将军关心,犬子一切都好。”安国公这时已是一副笑呵呵很是和善的模样,面上更是再无半点之前的恼怒不善之色。 江成瀚和自家将军对视一眼,心中多少有了猜测,果然,下一秒就听安国公道:“刚刚我已问过犬子,今日之事确实与江小兄弟无关,江小兄弟实乃无辜受累,还请江小兄弟不要介意我之前情急下的失态,也还要谢过江小兄弟对犬子的关照。今日之事,待查明清楚之后,我必会亲自登门,给寇将军和江小兄弟一个交代。” 安国公都已经这么说了,语气十分诚恳,姿态也放得够低,江成瀚和寇世均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说起来,这件事里受害最大的终究是颜静书,而安国公忧子心切,之前的失态也可以理解,总归江成瀚也没有吃什么大亏就是。 “颜大人客气了,令公子无碍就好。”江成瀚笑笑道。 寇世均则点了点头,道:“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我与成瀚在此多有不便,就不多逗留了,想来颜大人应还有事要忙,我等先行告辞。” 发生了这样的事,虽然最后没有闹出大乱子,但寇世均和江成瀚也已没了吃席的心情。安国公能够理解,所以客气的挽留了两句后,见两人坚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而后他对颜钟嘱咐了一番,又让他去颜静书那里听遣,自己则亲自将寇世均和江成瀚送到了大门口。 寇世均和江成瀚都是军中武将,自然不会坐轿子出门,两人都是骑马而来,自然也要骑马离开。到了国公府门口的时候,早有小厮将两人的马牵了来。待两人接过缰绳便翻身上马,又同安国公告辞后,便策马朝着大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江成瀚并非京城人士,又是初来乍到,不会留居太久,便没有在京中购置宅邸,只由寇世均安排,在大将军府的一处客院中暂住,同住的还有寇世均的几位家将亲随,同江成瀚也都是同袍之交,十分亲厚。 “今天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吧。这两日也别再出门,等身体养好了再说。”到了大将军府,寇世均还记得老大夫的话,不忘了叮嘱江成瀚。 “我知道了,将军。”江成瀚自然应下,随后他便与寇世均分开,拐进甬路,朝自己居住的客院而去。 “江老弟,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一进院子,院中一个正在举石锁的络腮大汉便看到了他,有些意外。 “没什么,我有点喝多了,先去躺会,回头再说话。”江成瀚也知今日的事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便敷衍了过去。 虽然现下时辰还早,但江成瀚本就身体十分倦乏,也无心做其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简单洗漱后,很块就睡下了。临睡前他不由地又想到了安国公府的颜静书,也不知他现在在干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一定很难以接受吧…… 已经睡着的江成瀚并不知道,此刻的颜静书也在想着他。 “二少爷?”管家颜钟得了安国公的吩 咐,来听颜静书的差遣,却见颜静书双目失神地盯着牙色的帐幔,半晌没有反应。 想着自家少爷今日经历了这样大的波折,心里必定十分难过,所以颜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安静地在一旁等着,给颜静书平复心绪的时间。 “……钟叔,有两个人请你帮我查一查。”过了好一会儿,颜静书终于开口了,他闭着眼睛倚靠在床头,缓缓地说出了两个名字。 “是。”颜钟赶忙用心记下,同时在心中回忆和这两人有关的一切。 国公府里因着正经主子不多,里外伺候的下人也就不多,不过百十来号人。颜钟当管家多年,不说每个人的一切都了熟于心,但也都是认识知道的,尤其颜静书说的两个人在府里都不是普通的下人。 其中的女子便是颜静书身边的大丫鬟秋兰,原是自小买进府里来的,一直在颜静书的院子里伺候,几年下来,就慢慢升成了大丫鬟。 另一个男子则名李旺,他虽然不是颜静书院子里的人,但却是三小姐颜静玉奶嬷嬷李氏的娘家外甥。因着李氏的关系,在外院领了个负责采买府中花草果木的差事,人也还算有些能力。 想清楚了这两人的来历,颜钟不由微微抬头,看了颜静书一眼,却见颜静书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便收回了视线,道:“老奴记下了,老奴会尽快将这两人查问清楚的。” 颜静书却摇了摇头,道:“查问自然是要查问的,但不是现在。你只找人先将人监视起来,但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让他们和旁人察觉到。另外,再找两个可靠的人,避开人藏到花园假山后面的那口废井里,若无意外,等到午夜时分,背后指示秋兰和李旺的人便会有所动作。” 颜钟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颜静书话中之意,这是说幕后真凶是打算杀那两人灭口,可颜静书又怎么会知道那人会在午夜动手,还是在废井之中? 颜钟心中不解,但也知此刻颜静书显然不会给他解释,便道:“老奴都记下了。” 颜静书点点头,接着道:“若是有所发现,也暂时不要动手,只让背后之人以为一切顺利,至于秋兰和李旺,之后便可审问了。” 说到这,颜静书顿了顿,又道:“我知道钟叔原是祖父身边的人,能力不凡,所以不论施用何种手段,都钟叔请务必从那两人口中问出实话来。” 颜静书语气平淡,但颜钟却莫名听出些了些许狠厉血腥之意,他下意识地抬头,正好对上颜静书半阖的眼睑下,透出的冷冽幽光,不由心下一凛。 “二少爷放心,老奴必不会让二少爷失望。”颜钟沉声恭敬道。 他曾追随过老安国公,在因身体的病痛不能再上战场后,就开始为老安国公查问刑讯身边的异心之人,自是没少沾染人命鲜血。虽然自老国公过世,朝廷收回了兵权,国公府也因此而沉寂下来,他便极少再做这等血腥之事,但却未曾忘了那些手段,且不过两个黄毛小儿,于他而言也不费吹灰之力。 颜静书自然是相信颜钟的,不然也不会将这 件事交给他去办,便道:“我相信钟叔,只是还有一件事,母亲为祖母庆寿操劳多日,十分辛苦,还需好好休养,这件事暂且不要让母亲知道,以免母亲为此劳神伤身。我已经同父亲说过了,父亲也是同意的。” 虽然颜静书说的十分在理,但颜钟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猛然地他又想起前面颜静书让他查的那个李旺,还和三小姐颜静玉有些牵连,心里不由冒出了一个不敢置信的猜测。 莫非,莫非颜静书今日之事,和夫人以及三小姐有关系?! 颜钟不敢再多想,只是心中却隐隐感觉到,国公府怕是要有大变故了。随后见颜静书没有别的吩咐了,颜钟便行礼退了下去。 颜钟走后,屋子里安静了下来,颜静书重新阖上了眼睛。他能猜到颜钟心中所想,但他并不在意,因为那就是事实,也是他在这之后要让所有该知道的都会知道的事。 他今日所遭受的一切,便是拜他的三妹颜静玉所赐,而他的母亲虽不是主谋,但前世在得知颜静玉这样害自己之后,不但没有责罚颜静玉为自己讨回公道,反而帮助颜静玉抹去了一切的痕迹,更是以此逼迫自己嫁人。 前世,自己是在即将离京远嫁的时候才从颜静玉口中得知了这一切,而颜静玉这么害自己,却仅仅是为了一个男人,一个令颜静玉思慕了许久,但却对自己有意的男人。 颜静书知晓那个男人是谁,也知晓那人的心意,但他并无意嫁人,所以在察觉到那人对自己的心意之后,就拒绝疏远了那个人,后更是再被屡次三番纠缠之时便直接与之断交。但他没想到,妹妹颜静玉却因此嫉恨上了自己,最后更是在祖母六十大寿的这一日,给自己下了药,想要毁了自己。 前世离京之际,他本就因为被迫嫁人而痛苦沉郁,乍然得知此事后更是大受打击。他知道母亲从小不喜欢自己,妹妹也因此和自己并不亲近,但仍是不敢相信母亲和妹妹会这么对自己。 但那时他身边都是母亲安排的送嫁之人,将他看管的牢牢的,他再见不到祖母和父亲,更无法为自己讨回公道,最后彻底地心如死灰,被送上了远嫁的马车。 想到那时的无助绝望,颜静书仍心有余悸。他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平复下来,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只余一片冰凉。 他的好妹妹好母亲,一番好谋算,算进去了自己的余生,只是这次,即使为了弥补前世的遗憾,为了保住江成瀚的性命,他还是会和江成瀚成婚,但却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他们如愿了。 第6章 事成? 自己做的事,就要承认,自己做的恶,无论什么后果也要自己承担,这是母亲前世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他想,母亲自己说得话,自己和自己的女儿也得做到才是,虽然她们或许不太愿意,不过他愿意帮她们做一个言出必行的人。 与此同时,国公府设宴招待女客的花厅之中,颜静玉正在帮母亲招待来为祖母贺寿的女眷当中和自己同龄的各家千金。 她相貌精致秀美,眉目温柔,嘴角含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接人待物妥帖周到,性情也是大方随和,让人观之可亲,周身更有一派勋贵世家之中精心教养多年才有的出众气度,再加上她国公府嫡女的身份,虽然还有数月才到及笄的年龄,但求亲者已如过江之鲫,几乎踏破了安国公府的门槛。 只是安国公夫妇疼爱幼女,不愿将女儿早早嫁出去,是以颜静玉仍待字闺中,以至于有不少人猜测,或许安国公夫妇对女儿有着更大的期望。然而外人不知道的是,安国公夫妇疼爱幼女是真,但颜静玉真正未曾定下亲事的原因,却是她早已心有所属,不愿他嫁。 想到心上之人,颜静玉含笑的眼睛里不由闪过一丝波光,但很快,眼神又暗沉了下来。她不着痕迹地向花厅外看了一眼,却不见想见的人出现,心底不禁生出了几分忐忑不宁。 按计划,若事情进行的顺利,碧云便应该来告知自己了,可人却还没有出现,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玉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颜静玉身边,礼部尚书之女,同时也是颜静玉闺阁好友的薛文萱,见颜静玉有些神思不属,关切地问道。 颜静玉回神,柔柔一笑,道:“我没事,只是这梅子酒好像饮得多了些,是我贪杯了。” 薛文萱见颜静玉无碍,才释然一笑,道:“既如此,那就不要再喝了,多吃些菜,将酒意压一压,过会儿就没事了。”说着,还给颜静玉夹了一块姜汁鱼片放进颜静玉面前的小碗里。 “谢谢萱妹妹。”颜静玉笑着道谢,说着便将碗中的姜汁鱼片夹起吃下。 姜汁可以解酒,鱼肉清香,倒是正合适她这醉酒微醺之人,好友细心体贴,她自然不会不领情。 又过了不多时,颜静玉终于看到了一个自己等待许久的人出现了,她手一松掉落了自己的手帕,虽然身边服侍的丫鬟立刻就将手帕捡了起来,但她已是不能用了。 便起身,歉意的对同桌人道:“各位抱歉,我去换条帕子,即刻就回。” 同桌人自然不会介意,但也有人疑惑,不过一条帕子,让下人送来就是了,怎的还要亲自去拿?只有一些年岁大一些的知道,这应是颜静玉有事不得不离席,而找的借口罢了。 颜静玉脚步不疾不徐,很快出了花厅,直到走到一处僻静的回廊才停了下来,碧云紧随其后。 “怎么样,事情如何了?”虽然周围没有人,但颜静玉还是压低了声音,透出几分紧张迫切地向碧云问道。 碧云点点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也低声道:“小姐,成 了,那个小丫鬟发现二少爷后,当时就叫嚷开了,国公爷也已经被从前厅席上叫去了,听说还带了不少人,怒气冲冲的样子。” 相比碧云的喜形于色,颜静玉的神色却变化不大,除了骤然发亮的眼睛,就只紧紧攥住的双手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泄露了一二。 见自家小姐如此淡然,碧云也不禁跟着慢慢平静下来,知道小姐想听的话不止这些,她继续说道:“……虽然不少人听到了那小丫鬟的叫嚷,但只知道是二少爷出事了,具体发生了什么却并不知晓。奴婢当即便按您之前的吩咐,去了外院的大厨房,找了几个嘴碎人赖,最爱说三道四的婆子下人,将二少爷……的事,都散播了出去。今日咱们府上又来了这么多宾客,想来用不了几日,整个京城都会传遍了——” 碧云一口气说完,微微喘息着看着自家小姐,就见自家小姐面上终于缓缓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对她道:“很好,你做的很好。” 碧云这才心下一松。 心中大事已了,颜静玉只觉全身说不出的轻快。待到明日,人人都会知道颜静书在祖母大寿当日,与外男私通暗中苟且。如此寡廉鲜耻的不孝之人,在京中将再无立足之地,也就更没有资格同她争庭远哥哥了。 想到那个讨厌的人终于不会再在自己和母亲跟前碍眼,颜静玉保持着前所未有的好心情,脚步轻盈而愉悦地回到了花厅里。 宴席如常的进行着,然而无人注意到,安国公府的下人中,一则耸人听闻的流言渐渐传遍了整个国公府里,甚至一些来国公府赴宴的宾客的随侍婢女,也都无意中听到了三言两语,并暗暗记在了心中…… 金乌西坠,宴席早已结束,宾客开始陆续告辞离开。安国公夫妇以及颜静玉亲自将宾客送至门口,至于安国公的二子颜静书为何没有一同出现,安国公解释说是颜静书身体不适,众人不管心中如何想,嘴上自然都是关切一二,随后便告辞离开。 “老爷,书儿病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妾身怎么不知道?”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小厮才将大门阖上,国公夫人谢氏便微微皱眉,转身看向安国公问道。 “唉,你不知道,是……”安国公下意识地就要脱口而出,好在猛地想起颜静书的嘱咐,忙改了口,道:“呃,就中午席上的时候,不过没什么大事,已经看过大夫了,休息两天就好。这不是怕你担心吗,就没有立即派人告诉你。” 谢氏眉头微皱,安国公的欲言又止她不是没看出来,不免将信将疑。她还想问些什么,但安国公撂下一句‘我去告诉母亲一声’,便转身抬脚往荣安院去了。 “娘,爹都这么说了,二哥肯定没事的,你就别多担心了。”颜静玉再清楚不过颜静书现在如何了,但她也不会傻到主动说出来,只挽着谢氏的胳膊,亲昵地安慰道。 但谢氏的脸色却并没有和缓多少,作为安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掌控阖府上下内外多年,她不喜欢这种被回避隐瞒的感觉,尤其还是来自她的丈夫。 沉思了片刻,谢氏对身 边的丫鬟吩咐道:“素心,你去二少爷那边看一看,问问二少爷到底是怎么病的。” “是。”很块,谢氏身边一个着藕荷色衣裙的丫鬟行礼后,便要领命而去。 “不必了。”颜静玉伸手拦下素心,面上带着几分轻蔑厌恶地说道:“二哥做出那等不知廉耻的事来,母亲就算是问,他也不会说出真话来的。” 谢氏微微蹙眉,眼底透出几分严肃,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静玉冲身后的碧云示意了一下,道:“把你听到的,都告诉夫人。” “是。”碧云便上前一步,随后就将午间宴席之时,颜静书私下同外男在房中苟且,还被一个小丫鬟撞见,以至于叫嚷的半个国公府都能听到的事,缓缓说了出来。 “这不可能!”谢氏听完却立时断言否定。 她这个二子,虽然她从小并不喜欢,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但却也知晓其心性人品,绝不会是那种会在长辈大寿之日无媒苟合之人。 一见母亲竟然不信,颜静玉有些意外,又有些着急,忙道:“这是真的母亲,当时很多下人都看到了,您若不信,在府中随便问个人,这是谁都知道的。母亲……” 颜静玉迫切地希望母亲相信自己所说的一切,然而说着说着,就在谢氏沉默却难掩深沉的注视下渐渐安静了下来。 “你随我来。”定定地看了颜静玉好一会儿,谢氏才开口说了一句话,说完不等颜静玉反应,便率先转身朝着后院的方向而去。 颜静玉抿抿唇,眼底不由浮现几分忐忑不安,最后沉默地跟了上去。 谢氏带着颜静玉没有回主母所居的沧澜院,而是去了颜静玉的玲珑阁。待进屋后,谢氏又屏退了下人,只留自己和颜静玉在屋子里。 “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颜静玉正忐忑着,谢氏却没有绕弯的心情,直接就问了出来。 “没、没什么啊,母亲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啊。”颜静玉僵了一下,随即眼神躲闪地否认。 谢氏却轻笑一声,道:“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玉儿,你若想瞒过母亲,还有的修炼呢。好了,快告诉母亲,你二哥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回头若是你父亲和祖母知道了,母亲也帮不了你了。” 虽然谢氏语气十分轻缓,还带着笑,仿佛只是再问颜静玉新裙子要绣什么花样一般,但话里的笃定却是让颜静玉听得明明白白。 她咬咬唇,知道瞒不过母亲,最后只得小心地觑着谢氏的脸色,小声地将自己筹划的一切说了出来。 第7章 看望 颜静玉见自己说到她是如何安排人在颜静书的解酒汤里下药,如何将人引去颜静书的屋子里时,谢氏始终表情不变,含着淡淡地笑,目光平静的看着她,像是颜静玉再说的只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这让颜静玉心中不由渐渐安定了下来,语气更从一开始的忐忑变得越发理直气壮了,最后她更是愤愤地说道:“是二哥自己不好,从小就惹您生气不说,明知道我对庭远哥哥……还勾引庭远哥哥,我气不过,才——” “够了!”颜静玉前面说了许多,谢氏一直都安静地听着没有反应,直到听到这,才微微蹙眉,打断了她的话,嗔怒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张口勾引闭口庭远哥哥,让旁人听到像什么样子!” “对不起母亲,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乱说了。”听出母亲并没有真的生气,颜静玉吐了吐舌头,凑到谢氏身边,从善如流地乖巧认错,而后又道:“那二哥那边?” 谢氏叹了口气,对于这个从小宠爱到大,又一直令她骄傲的女儿,她也的确不会真的生气,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女儿到底年纪轻经验浅,有些安排还不够细致,很容易留下痕迹。 想罢,谢氏再次问道:“除了你刚刚说得碧云、秋兰还有李旺三人,再没旁人知道这件事了?” “没有。”颜静玉肯定地说道:“我也知道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所以只有他们三人。” 谢氏点点头,沉吟了片刻后微微皱眉,严正了面色,对颜静玉道:“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对你二哥那里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晓,只是听你父亲说他病了。你的下人或许听到了什么,但也没人同你说过,明白吗?”既然丈夫想瞒着她们不让她们知道,那她们就当做真的不知道就是。 颜静玉连忙道:“我明白。”这些就算母亲不说,她也是知道的。 谢氏点点头,接着又道:“碧云年纪也不小了,伺候了你许多年,还算尽心,我准备过两日放她归家,让她和家人团聚。” “母亲!”颜静玉一惊,碧云是从小服侍她的,最得她的信任,否则她也不会交代碧云去做这件事,原本她还打算等将来出嫁也要带碧云走的…… “母亲,碧云……”颜静玉还想求一求,但这次谢氏却没等她话说完,便起身道:“这件事不必多说,我意已定。行了,现在随我去看看你二哥。”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她做母亲的,也总要去看望一下二子,颜静玉自然也是一样。 母女俩到了颜静书的明轩之时,安国公在告知了颜老夫人后也来看他,同行的还有颜老夫人身边的安嬷嬷,也是来替颜老夫人看望颜静书的。 “……二少爷没事就好,老奴这就回去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也能安心了。”安嬷嬷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微胖,面庞白净,笑起来很是和气。 “劳烦安嬷嬷了,明日我便可亲自去向祖母请安,让祖母不必多挂心。”颜静书靠卧在床头,看着比之前有了些精气神,对安嬷嬷笑着道。 一旁的安国公听了看着颜静书像是想说什么的样子,就在这时,谢氏和颜静玉到了。 “夫人和三小姐来了。”安嬷嬷是第一个发现两人的,连忙站起身对两人行礼。 安嬷嬷虽只是个奴婢,但却是自小看着安国公长大,又是颜老夫人身边的人,便是安国公夫妇也轻易怠慢不得,是以她才屈了屈膝,谢氏便快走几步,将人扶了起来。 “母亲,妹妹。”颜静书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凉意,抬眼看向谢氏颜静玉。 “二哥,你好些了吗?”颜静玉关切地看了过来,若不是颜静书已经知晓了她的真面目,只怕还当她亲妹妹一样的看待。 “好多了,谢谢妹妹关心。”颜静书微微颔首,含笑回谢。 “那就好。”颜静玉立时露出安心的笑来。 “好多了就好,亲眼看到你没事,我也能放心了。”这时谢氏也坐到了床边,目光柔和而关切地看着颜静书,“以后还是要多注意些,莫要再让自己生病了。” “是,儿子记下了,让母亲咳咳——”颜静书话没说完,就忍不住捂着嘴小声的轻咳起来。 “好了好了,别说话了,等身子彻底养好了再说不迟。”见颜静书又不好起来,安国公忙起身拦下他再说话,又道:“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和你母亲、玉儿明日再来看你。” “也对,那母亲也不打扰你休息了。”谢氏本就不在乎颜静书,来这一趟不过做样子给安国公看,此刻安国公要走,她也没必要再多留。 颜静玉自然也随母亲谢氏一起。 “我想睡了,你也下去吧。”几人离开后,颜静书将侍奉的丫鬟也挥退了出去,随后他却并没有马上入睡,而是闭目陷入了沉思之中。 重活一世,已占得先机的他,揭穿母亲和妹妹的真面目,保护祖母不被母亲所毒害不难,但这之后他又该如何让父亲和祖母同意他和江成瀚的婚事呢? 颜静书知道祖母和父亲是不愿他嫁人的,尤其还是远嫁,他也不想让祖母和父亲伤心,但不说前世他和江成瀚成婚三年的情分,只江成瀚多次救他的恩情,他也无法什么都不做,放任江成瀚再如前世一般被人害死。 偏他前世无用,未曾找到害死江成瀚的凶手,而不久之后,江成瀚就会随他的上峰寇大将军回到北地边关驻守,那时他在京城,将更加鞭长莫及无能为力。 除非两人成婚,他方可名正言顺的陪伴在江成瀚身边保护他,并随他一起去往北地,到时还可根据前世得到的那唯一的一点线索继续查找害他的凶手。 只是祖母和父亲那里……思量再三,颜静书心中暗暗做下了一个决定。或许这个决定有些冒失,但眼下是他唯一能想出的法子了。 暂时放下了一件心头大事,心神一松,困意和疲倦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颜静书再也强撑不下去,眼一阖就沉沉地睡去。 一夜无梦,翌日清晨,因为得了安国公的吩咐,丫鬟们都没有按往常的时辰叫醒颜静 书,甚至动作时都轻手轻脚,生怕吵醒颜静书,加上身心俱疲,颜静书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终于醒来。 “颜管家来过了吗?”由小丫鬟服侍着洗漱,歇了一夜精神好了许多已经能下床的颜静书对身边的大丫鬟春桃问道。 春桃答道:“颜管家一个时辰前来过,见少爷正睡着,就留了话给奴婢,让奴婢转告少爷。” “哦?他说了什么?” “颜管家说,少爷吩咐他的事,他都已经办妥了,让少爷放心。少爷要的东西他也已经在准备了,之后会亲自给少爷送来。” 颜静书微微勾起唇角,看来事情一切顺利,母亲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一日都多等不了,昨夜便要将李旺和秋兰灭口,而颜管家得了自己的吩咐,也顺利的将人救了下来,现下应该是在审问了。 “我知道了,你去告诉颜管家,就说我一会儿要去给祖母请安,让他准备好了东西,直接送去祖母那里就是。”颜静书吩咐道。 “是。”春桃应下,却没有立刻就去,而是有些欲言又止地迟疑模样。 颜静书眼角余光瞥到,随口问道:“怎么了?” 春桃面露忧色,道:“少爷,秋兰、秋兰好像不见了,奴婢晨起就没见她,现下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都在一个院子住着,侍奉同一个主子,春桃和秋兰关系很不错,若是平常,秋兰误了时辰耽误了差事,她也会为她遮掩,但今日秋兰说都没说一声,整个人都找不见了,再联想起她不久前听到的传言,这让她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颜静书自然知晓秋兰在哪,但也不会告诉春桃,便不以为意地淡淡道:“许是又被厨房或别处的人叫去帮忙了吧。” 昨日祖母大寿,府上宾客众多,人手便有些不够用,他院子里的人也大都被叫走派了差事,只留下一个怀着异心的秋兰看守,以至于让他险些吃了大亏。 春桃早就满府里找过了,若不是实在找不到秋兰,也不会同颜静书开口,但见颜静书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行了礼后,便告退出了屋子,去按颜静书的吩咐通知颜管家。 用过膳,颜静书便起身前往了祖母颜老夫人所住的荣安院中。虽然自觉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但终于走到荣安院的大门时,他还是已经有一些气喘了。 荣安院的人一看到颜静书便忙进屋子通禀,很快,昨日去看望过颜静书的安嬷嬷便快步走了出来。 “二少爷来的正好,老夫人正/念叨你呢。”安嬷嬷笑着说道,见颜静书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忙亲自扶了他进了屋子。 第8章 坦白 颜老夫人才过六十大寿,又一向保养得宜,头发还乌黑油亮着,人也很精神矍铄,看着说是五十也有人信。只面庞有些削瘦,五官比寻常女人少了几分柔和,平时又严肃不太爱笑,便显得有些严厉不好亲近。 她坐在荣安院正堂的罗汉榻上,一见颜静书被人扶着走了进来,立时皱起眉难以恼意地训道:“你这孩子,来回走动什么,不是让你好好歇着吗?真是不听话。” 颜静书身边的小丫鬟被吓得身体一个哆嗦,颜静书想到记忆里祖母突然病重缠绵病榻,不过短短数月便花白了头发,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了的虚弱模样,却是瞬间红了眼眶。 “祖母——”颜静玉哽咽出声。 “……你这孩子,我不就是说了你一句吗,怎么还哭起来了,也不怕人笑话——”颜老夫人却是被颜静书的模样吓了一跳,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自己说话不讨喜她自己是知道的,只是自幼一贯如此,也懒得改,只是没想到,今日竟然一下把人给说哭了,而是还是一向性情坚韧平和,从未在人前掉过眼泪的颜静书。 不同于对自己表面恭敬,背地里却诸多抱怨媳妇谢氏和孙女颜静玉,她能感觉到颜静书对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祖母是发自内心的孝顺亲近,是以也一向对这个双儿孙子多偏疼一些。此时见颜静书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掉,又想到颜静书生着病还来看自己,不免心中受用的同时也十分心疼,更是隐隐懊悔起自己刚刚的话来。 她动作有些僵硬的轻轻摸了摸颜静书的头,放缓了声音,有些不太习惯地说起了哄人的道:“好了好了,是祖母不好,祖母错怪我们书儿了,书儿乖,不哭了好不好,哭的祖母心都疼了。”同时使眼色给一旁的安嬷嬷,让她也帮忙劝劝人。 好一会儿,发泄了一通的颜静书心中的悲伤稍稍平复下来,眼泪才慢慢止住了。 颜老夫人见此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她不敢再随性开口,带着几分小心的语气,放缓了声音道:“来洗洗脸,坐祖母身边说话。” 颜静书擦擦眼泪,被身边人扶起,这才后知后觉出几分窘意,好在颜老夫人早已将丫鬟都遣了下去,屋里除了祖孙俩,就只留了安嬷嬷一个人在。 由安嬷嬷亲自端了水来净了脸,颜静书便坐到了罗汉榻上,颜老夫人的身边。 “跟祖母说说,昨天到底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病了?你父亲含含糊糊的,也没同我说个明白。”颜老夫人问着,又示意安嬷嬷给颜静书倒碗茶来,流了那么多眼泪,也得补补水才是。 颜静书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请祖母原谅孙儿的隐瞒,孙儿并非是生病,而是……被歹人在解酒汤中下了迷情药,才致身体虚弱。” “什么?!”骤然听到这样的一番话,颜老夫人先是一愣,待回过神来便立时沉凝了脸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静书不会莫名其妙的胡言乱语,迷情药是什么东西颜老夫人也在清楚不过,是以她一下就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 即问了出来。 随后,颜静书便开口缓缓讲述了起来。 只是不仅仅是昨天的事,他还将今生虽然还没有发生,但前世却已经经历过一次,自己被母亲逼嫁,祖母护着自己被下药致病重,后不过两年就离世的事,还有最后自己为江成瀚报仇,却不慎坠崖而死,也都完完全全原原本本的对颜老夫人讲了出来。 丫鬟早已退出了屋子,而安嬷嬷是祖母身边最信任亲近的人,前世祖母病逝后,她在等到了自己,并将祖母的遗言告诉了自己后,当夜就服毒自尽,随祖母去了。是对祖母再忠心不过,也是他完全可以信任的人。 随着颜静书的诉说,颜老夫人和安嬷嬷俱都露出如出一辙的不敢置信之色,仿佛在听什么天书一般。也因为太过震惊,她们甚至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更没人出声打断颜静书。 直到感觉口中有些干涩起来,颜静书才终于说完了一切,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随后接过安嬷嬷拿在手中早已忘了给他的已经凉透地茶水,一口直接饮尽。 安嬷嬷顿时回神,忙又去给颜静书倒了一杯茶水来。颜静书连着喝了三杯,才稍稍满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茶杯还给了安嬷嬷。 颜老夫人一直一语不发,垂目沉思,颜静书也没有出声打扰。 他知道自己这一番话实在太过耸人听闻,又是陷害,又是逼婚,又是下药,而始作俑者还是府中的当家主母和闺中小姐,事关重大,总要花些时间消化才能接受。 “……秀芳,你去府里转转,看可有人乱说什么。”好一会儿,颜老夫人才终于开口,对安嬷嬷吩咐道。 秀芳是安嬷嬷地闺名,她也听了颜静书所说,一下就明白了颜老夫人的用意。 如颜静书所说,颜静玉原本安排的人是永昌侯府的嫡次子,但不知何故阴差阳错变成了大将军府的江成瀚,而因为颜静书先一步说通了安国公隐瞒谢氏和颜静玉两人此事,又已告诫了当时在场的丫鬟小厮的不要乱说,是以谢氏和颜静玉应还不知道计划出了差错。 而这时府中若是有了和颜静书有关的不堪流言,但流言里出现的另一个人不是江成瀚,而是永昌侯府的嫡次子,那便足以说明一些事情了。 安嬷嬷这一去就去了好久,而没等她回来,颜管家先到了,还带来了两份按着血红指印的供纸,以及一张认罪书。 颜老夫人已经听颜静书说过他安排颜钟做的事,是以当颜钟拿出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多问,只接过后细细看了起来。 “那两人如何了?”颜静书则对颜钟问道。 颜钟顿了顿,才道:“还活着。” 颜静书点了点头,能活着就行,到时也能算个人证,至于是伤是残,并不重要。 “去看看老爷下朝了吗,若是下朝了,就将他和夫人还有三小姐一并请来。”放下那两张供状,颜老夫人已是面沉如水,对颜钟道。 颜钟亲自审讯了李旺秋兰两人,自然也是第一时间知道他们交代了什么,对于颜老夫人的 吩咐早有预料,是以没有多问一句,当即领命退下了。 颜钟离开后不久,安嬷嬷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个颜静书意料之中的答案。 果然,如颜静书之前所说,眼下国公府里的下人都在暗暗传言,说昨日宴席上,颜静书突然离席是去见永昌伯府的赵显去了,后一直没有再出现在人前,则是因为两人私会时被一个小丫鬟意外撞见了,听说两个人连衣服都没穿。 后安国公知悉了,大怒不已,还带了不少人去,要把人给绑了。而颜静书也不是生病,而是被盛怒的安国公给禁足了。 打听出了这些后,安嬷嬷并没有即刻回来告知颜老夫人,而是又细细地查问一下,虽多花费了一些时间,但还是问出,这些传言的源头都一个穿着嫩绿色三等丫鬟服的丫鬟,只是这个小丫鬟却无人见到是什么模样。 最后安嬷嬷又道:“……奴婢想着虽然没看到那人的正脸,但总归听到了声音,又是这样一件大事,才过去了一夜,想来或许还记得那个丫鬟的声音,所以奴婢就自作主张借着责罚的名义把最开始传言的那几个人都带了来……” “你做的不错,这个人是一定要找出来的……”颜老夫人点点头,还要说些什么,有丫鬟通禀,说安国公夫妇和三小姐来了,便道:“请进来吧。” 很快便有丫鬟挑起了门帘,才下朝,屁股还没坐热的安国公打头先走了进来,随后是国公夫人谢氏,还有颜静玉,在三人身后,还有一个二十来岁模样的年轻仆妇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大小的男孩也跟着进了来。 “曾祖母,二叔——”男孩虎头虎脑,扎着两个冲天鬏,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项圈,手脚上套着金镯,胖滚滚的小身子包裹在一身大红色的夹袄中,更显得憨态可爱,一进屋见着颜老夫人和颜静书便伸手要去抱。 这个孩子也就是颜静书的侄子,是颜静书大哥颜静砚的独子,也是遗腹子,乳名鑫哥儿,据说是谢氏请了得道的大师卜算出鑫哥儿出生的时辰不好,命里五行缺金,易生灾祸,便不但往日里穿得的金光闪闪,还特意取了鑫字为名。 本来鑫哥儿是应该跟着母亲的,但颜静书的大嫂乔氏先是经历丧夫之痛,后又生子难产,接连地打击下,精神和身体都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和损伤,平日里下床都十分困难,也就无法照顾孩子。 谢氏也不放心自己的乖孙交给下人,便将孩子抱到了自己院子里亲自看顾照料,到如今,已有两年多了。 第9章 骤变 “鑫哥儿乖,有没有好好吃饭?”颜静书和哥哥感情很好,对于这个侄儿也是十分疼爱,当下便笑着站起身从乳娘身边将人抱了过来。 “鑫儿有,鑫儿早上吃了两个大肉包包。”鑫儿一手搂着颜静书,一手伸了出来竖起两个肉肉的小指头,一脸求表扬的模样,奶声奶气地说道。 “真的,鑫儿真厉害。”颜静书立刻夸赞道。 鑫儿嘻嘻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埋到了颜静书脖子里。 颜静书将鑫儿抱到颜老夫人身边,对于这个生而丧父的重孙,颜老夫人也很是心疼怜惜,便柔和了神色,疼爱地搂到了身边,又叫了鑫哥儿的乳娘过来,细细询问了一番。 “……曾祖母这里有好吃的点心,让乳娘抱你去吃好不好?”接下来的事不好让鑫哥儿看到,所以笑闹了一会儿后,颜老夫人便打算让乳娘把鑫哥儿抱到别的地方去。 “点心!鑫儿最喜欢吃点心了——”小胖墩立时喜开颜笑,不等乳娘上前,就自己从罗汉榻下出溜了下去。 “慢着点,别急。”颜静书赶忙扶了一把,见乳娘将小家伙抱了起来,才无奈的笑笑,松了手。 “祖母,是什么好吃的点心啊,我也想尝尝。”见颜静书起身去扶鑫哥儿,颜静玉便凑了过来,坐到了颜老夫人身边,挽着颜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 “点心晚点再吃不急,正好有件事要和你还有你母亲说一说。”颜老夫人面上依然带着笑,只是笑意已经从眼底散去。 被颜老夫人拒绝了,颜静玉不由有些讪讪。 谢氏忙道:“不知母亲是有什么事?” 颜老夫人便对安嬷嬷道:“把你听到的,告诉他们。” “是。”安嬷嬷应了一声,随后就将她今日在府中打听到的和颜静书有关的流言说了出来。 “竟然有这种事!”谢氏立时惊呼出声。 颜静玉在一旁也是一脸的吃惊意外。 安国公则是皱起了眉,昨日的人明明是江成瀚,怎么成了永昌侯府的赵显?蓦得,他想起了昨日颜静书同他说得,那李旺依背后之人的吩咐,原本就是要将那个赵显引来的。 浸淫官场几十载,安国公绝对不是一个蠢人,是以他瞬间就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对也随着他再一次来到荣安院的颜钟沉声道:“去查,到底是谁传的这些,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颜钟应了一声,随即便转身要离开,颜老夫人突然开口拦下了他,道:“不必了,人安嬷嬷已经都找到了,现下就在柴房里关着。” 安国公还没说什么,就听谢氏愤愤道:“这些恶奴,竟然敢造谣生事,还编排到主子头上,决计是不能留了,母亲放心,媳妇这就去处置了他们。” “慢着,现在还不行。”这次没等颜老夫人开口,安国公拦下了谢氏,道:“等问出幕后指使,再处置不迟。” 闻言,颜静玉心中不由一个咯噔,脸色微变,谢氏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面上则露出不解的神情,道:“幕后主使?什么幕后主使?” “唉,此事说来话长,本来是想等查清楚了再同你说,谁知……”安国公也没想到背后之人竟然这么恶毒,陷害了颜静书不说,还将事情传扬了出来,想彻底的毁了颜静书的名声和清白,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愤怒归愤怒,眼看妻子满眼狐疑不解,安国公还是先解释道:“其实是这样,书儿昨日并非是生病,而是被奸人下药陷害,差点让人欺负了。不过……” “怎么会这样!”没等安国公说完,谢氏惊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满脸惊怒交加的样子,随即皱眉责怪道:“老爷怎么才告诉妾身,妾身竟一直不知。” 说着她走到颜静书身边,心疼地握着颜静书的手,道:“我儿受苦了。” 颜静书笑了笑,没说话。 安国公被打断了,但话还是要说完,又怕被再次打断,便简短了话语,道:“这传言之人,想来应就是背后害书儿的人,所以那些下人虽是要责罚,但也得先问出了背后之人的身份才行。” 谢氏这次是真的有些没听明白,如安国公所说,颜静书既然是真的被人所害,那就说明这传言是属实的,又怎么能肯定是背后之人散播,而不是没能瞒住而泄露了出去? 不过,虽然心中不解,但眼下不是问这个的时候,谢氏便道:“老爷说得有理,妾身这就亲自去审问那些人来,一定找出幕后之人,为书儿讨回公道。”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没等谢氏走到门口,颜老夫人便淡淡地开口道:“哪里用得着你这个当家主母亲亲自去,安嬷嬷一贯细心稳妥,又清楚来龙经过,就让她去吧。” 母亲开口,谢氏自然不能违逆,只得停了下来,只是心中仍有不甘:“母亲,媳妇……” 但颜老夫人却已不再看她,转头对安嬷嬷嘱咐道:“就从我院子里开始吧,把丫鬟都叫过去,让他们一个一个认。” “是。”安嬷嬷很快应声退下,同时不忘将屋里伺候的一众丫鬟,包括跟随安国公夫妇和颜静玉的人,也都一并带了下去。 见此,谢氏眼神微暗,却是不好再说什么。颜静玉盯着碧云离开的背影,后背隐隐有冷汗冒出。 谢氏走了两步,不动声色的挡住了颜静玉的难掩紧张焦虑的目光,想到刚刚的疑问,便开口问了出来。 安国公闻言摇了摇头,道:“夫人有所不知,昨日那永昌侯府的赵显根本就没来咱们府上,而那传言里却……” “怎么可能!?”安国公的话又被打断了,只是这次却不是谢氏,而是自颜老夫人一提起查找流言的幕后之人时就提起了一颗心,此时听了安国公的话如同一个大雷砸下来,再也无法维持镇定,瞬间失声叫出来的颜静玉。 顿时,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颜静玉身上,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颜静玉脸色立时涨的通红。 安国公犹自有些没反应过来,颜老夫人却已沉下了脸。她虽然听了颜静书的话,还让安嬷嬷去查证,但心底还是存了个疑影,毕竟流言也好,李旺和秋兰的供状也好,也有可能是颜静书自己安排的,然而此刻颜静玉的这一声惊呼,却已无疑证实了颜静书说得那一切。 “妹妹听到昨日赵显竟没有来这么吃惊吗?竟比刚刚得知我差点被人欺辱了还要震惊意外的样子。”颜静书似笑非笑地看着颜静玉,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没有!”颜静玉立时大声反驳,然而她这么急切的样子,反而愈发引人狐疑。 安国公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但从小宠到大的女儿,他一时也无法往别的方向想,只得疑惑地看向颜静书,道:“书儿?” 颜静书依旧盯着颜静玉,却是对安国公说道:“爹,你想知道我昨日让钟叔帮我查那两个人,最后查出了什么吗?” 颜静玉身体猛地一颤,谢氏也倏地看向颜静玉,眼中满是锐利的探究,安国公没发现这两人的异样,只道:“对,你昨日说昏迷时听到了害你那两人的说话声,让颜钟去查,眼下可查出了什么?” 颜静书凉凉一笑,道:“当然查出来了,不但查出来了,还见识了一出杀人灭口的精彩戏码呢。”说到最后,颜静书的目光缓缓地移到了紧紧盯着他的谢氏身上。 谢氏和颜静玉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一夜,本以为已经尽在掌握之中的事情,竟然转瞬间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但原本的计划就出了纰漏而她们却毫无所觉,更是将一切的行动都暴露在了人前。 深沉如谢氏尚且还能镇定如斯面色不改,颜静玉却是早已面色惨白眼底一片惊惶。 “杀人灭口!”安国公猛然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背后之人竟如此狠辣,连两条人命也不放在心上,而这样的人此刻竟就在国公府里,想到这,不由深深皱紧了眉,道:“书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颜静书缓缓道:“昨日我中药后,迷蒙中听到了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人就是我身边的大丫鬟秋兰,而另一个则是常来我院子里更换花木的李旺。我想着他们若是受人指使,多半还会与背后之人接触,就没让颜管家立刻将人抓起来,而是暗中监视,却没想到,竟发现昨日半夜,两人的房里被人投入了迷药,致两人昏迷不醒后,就将两人扔到了花园假山后的废井里。 幸好颜管家一直派人监视着,才及时把人救了出来。待两人清醒后,又对两人进行了讯问,而这,就是讯问的结果,父亲您亲自看看吧。”说着,颜静书将罗汉榻旁小机上的几张纸拿起送去给安国公。 没等颜静书走过来,安国公已经大步跨了过去,一把拿过那些纸,低头看了起来,看着看着,手就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第10章 事发 屋子里无人说话,只安国公因惊怒而急促粗重的呼吸声,好半晌,他终于抬起了头,泛红的双眼满含不敢置信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颜静玉的身上。 “爹、爹我没有……”颜静玉早已花颜失色,一脸惶恐地摇着头,声音都颤抖起来。 “妹妹没有什么,爹可什么还都没说呢,你这是不打自招了吗?”颜静书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话音一落,立时便感觉一道饱含冷意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颜静书不退不让,扭头迎向了这道视线,清湛的双目中也满是冷然,直直地回视谢氏。 从未见过颜静书如此强硬冰冷姿态的谢氏愣了一瞬,旋即深深地看了颜静书一眼,移开了视线。 从当听到安国公说昨日那永昌侯府的赵显并未来府里时,谢氏就隐隐感觉到了不好,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还没等她想好对策,颜静书便已经开始发难。 看了李旺和秋兰的供纸后,安国公本已在盛怒之中,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一丝不敢相信的,而颜静玉的反应,和颜静书的那句话,却让他那唯一的一丝侥幸瞬间灰飞烟灭。 害了二子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样的一个事实,让安国公如同被人重重一棒打在头顶上,眼前骤然一黑,仿佛天旋地转一般,脚下一个踉跄。好在被身边的颜钟及时扶住,才没有跌倒在地。 “老爷——”“爹——”安国公险些晕倒,吓了屋中众人一跳,忙要去扶他。 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安国公才颤抖地抬起手指向颜静玉,眼中满是痛恨地叱骂道:“你、你怎么能,对自己亲哥哥、做出这样的事来——” “爹,女儿没有,女儿真的没有,您相信女儿——”颜静玉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使劲地摇着头,泪雨滂沱的模样,看起来无辜可怜极了。 自小捧在掌心里宠到大的女儿,安国公纵使盛怒之下,见到女儿哭泣哀求的可怜模样,还是不自觉的心软了一瞬。而就在这时,安嬷嬷走了进来。 她像是没看到屋中的混乱,行礼过后没等颜老夫人问,便直接道:“回老夫人,奴婢已经问出来了,散播那些谣言的,就是三小姐身边的碧云,也是她按三小姐的吩咐去给李旺和秋兰传话。而且碧云还交代,三小姐之所以这样做,是、是因为镇国公世子对二少爷有意,而三小姐对镇国公世子……” 顾及颜静玉的颜面,安嬷嬷的话到底没有说完,但她的意思在场中人却都听得清楚明白,包括安国公。 自己的女儿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就去害自己的哥哥,这样的认知如同烈火浇油一般,让安国公瞬间暴怒到近乎失去理智,手一抬手中的供纸就重重甩到了颜静玉的脸上,怒喝如雷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爹,女儿、女儿……”自小备受父母宠爱颜静玉从未被安国公用如此凶狠的眼神看待,更从未被骂过一句,加之做的一切都被揭发了出来,心中秘密也被公之于众,巨大的惊恐和羞耻潮水般袭来,心中的防线彻底崩塌,再也承受不住地瘫软了身子,眼白一翻,就晕了过去。 “玉儿——”谢氏顿时脸色大变失声惊叫,猛地扑到颜静玉身边,“玉儿,你怎么了?快醒醒,别吓娘啊,玉儿——” 颜静玉的突然晕厥,让屋中人俱都是一愣,安国公的怒火都熄了一瞬,颜静书也有些意外。没想到颜静玉竟也是知道怕的,可笑就是这么个色厉内荏的家伙,前世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生生地断了他的前途。 “去请大夫来。”屋中几人急的急,懵的懵,漠视的漠视,最后还是颜老夫人发话,颜钟才赶紧跑去请大夫,之后又让安嬷嬷叫了丫鬟进来,将颜静玉安置到了里间的床塌上。 谢氏寸步不离地跟了进去,安国公见此,虽余怒犹存但也无法继续责问颜静玉,只得重重地叹了口气跌坐在了椅子上。 过了一会儿,颜钟带了大夫来,竟还是昨日给颜静书看诊的那个老大夫,一见他,安国公脸色不由有些尴尬,但人来都来了,也不能再换,只得将人请进了里间。 “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见老大夫只把脉不说话,谢氏心焦地忍不住问道。 老大夫这时也撤了手,道:“令嫒似是遭受了颇大的刺激,骤然惊惧交加,以至于气机逆乱清窍闭塞,方才晕厥不醒。好在令嫒体质强健,于身体并不大碍,只需平心静气,再喝两副安神的汤药,便可无虞了。” “真的吗?这就好,这就好。”谢氏几乎喜极而泣。 也跟着大夫来到内室的安国公也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气恼女儿的行径,但毕竟是唯一的女儿,心中本能还是惦记着的。 虽然大夫说女儿无碍,但谢氏心疼女儿,到底还是对安国公有了埋怨,看着床榻上女儿惨白的脸,哽咽着道:“老爷,就算玉儿有错,你该骂骂该罚罚,怎么能动手——” 见谢氏还护着颜静玉,反而还责怪起了自己,安国公顿时心头起火,指着被安嬷嬷拾捡起来的那几张供纸,怒道:“你知道什么?你自己看看你的好女儿都做了什么——” “妾身当然知道!”不知怎的,谢氏突然强硬了起来,她绷着脸,说出的话让在场中人俱是一愣,连颜静书都面露意外之色,没想到谢氏竟然就这么直接承认了。 安国公愣了愣,一副仿佛没听懂的样子,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谢氏却没有立刻回答,她小心地为颜静玉掖了掖被子,随后才起身看向安国公,道:“这件事,玉儿昨晚就告诉妾身了。” “你竟然早就知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刚刚还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安国公想到刚刚谢氏还仿佛真的一无所知的模样,气的心口又疼了起来。 “妾身怎么说?而且老爷也没和妾身说实话不是吗?还骗妾身说书儿是病了。”谢氏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还反过来责怪起了安国公。 “这、这怎么能一样……”安国公顿了顿,也许是谢氏太过义正言辞,他竟莫名感觉到几分心虚。 谢氏这时却放缓了语气,道:“妾身知道老爷是不想我因此而劳心伤神,才隐瞒了妾身,老爷良苦用心,妾身心中感念,而且妾身又想着,或许是书儿也不愿让此事被更多人知晓,为了书儿的心情,所以妾身才什么都没有说。” 安国公隐瞒在先,此时又听谢氏这么说,责问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罢了,这件事回头再说,不管怎么样,玉儿陷害兄长是事实,决不能轻易算了。”安国公一甩手,不在同谢氏纠缠这个问题,扭头看向了依旧昏迷中的颜静玉。 只是虽说不能轻易算了,但他一时却也想不出该如何是好,不由地就看向了颜静书这个苦主。 谢氏看在眼里,没等颜静书开口,便爱怜地看向颜静书,满目疼惜地说道:“老爷说得是,玉儿做下这等错事,是一定要受罚的,好在书儿吉人自有天相,没有真的受了委屈,不然,就是玉儿以死谢罪,也弥补不了书儿受到的伤害……” 安国公虽然气颜静玉,也要罚她,但也没到要她死的地步,毕竟就如谢氏所说,颜静书到底没有真的受害。只是颜静玉又是陷害兄长,又是杀人灭口,小小年纪就做出这么多恶事来,还是个女孩,若不严惩,让她彻底记住教训,谁知道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沉思半晌,安国公终是有了决断,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颜静玉,沉声道:“将三小姐送去祠堂,只每日送三顿粥水进去,不许人伺候。” 祠堂是家中供奉祖先之地,只祭祀或家中有婚、丧、寿、喜等大事时才会打开,平日里轻易不能进出,是最为庄严肃穆之地。 颜静玉虽犯了大错,但毕竟是女儿,女儿家的容貌和身体事关终身,轻易损伤不得。若是以藤条家法相罚,轻了没有意义,重了又怕伤了身体,落下伤疤隐疾,影响一辈子。 而将颜静玉不打不骂只关进祠堂,看似好像不伤筋动骨,但这却是仅次于除族之外的最严重惩罚了。尤其安国公还不许人跟着,只每天给三碗寡淡的清粥,又让自小娇生惯养的颜静玉独自一人,呆在森冷死寂,满是祖先牌位和画像的空旷祠堂里,对于颜静玉来说,怕是宁愿被狠狠打一顿。 谢氏早知颜静玉这一次是决计躲不过去的,所以前头也就没有替她求情,免得再惹怒安国公,却没想到安国公竟是要将颜静玉关进祠堂里。这若是传了出去,人人都会知道颜静玉必是犯了大错,还有谁会求娶她,她的下半辈子也就此毁了,这是她完全无法接受的。 “老爷,你要罚玉儿,妾身无话可说,可眼下已经入秋,祠堂里本就阴冷,玉儿一向身娇体弱,现下还病着,哪里承受的了,老爷……” 安国公却并没有被谢氏打动,他是铁了心要好好惩戒颜静玉一番,不然怎么对得起颜静书,是以没等谢氏说完,就大手一挥,道:“我意已定,不必多言,到时将汤药也一并送进去就是。” 谢氏见安国公如此强硬,抿抿唇,竟直接跪了下来。 第11章 第11章 安国公立时皱眉,“你这是做什么?当着孩子的面,快起来。”说着伸手要扶起谢氏。 谢氏却挣开了安国公,道:“老爷若要罚,便将妾身一并罚了吧。玉儿铸下大错,是妾身这个当母亲的没有教好她,妾身愿意同玉儿一起去跪祠堂。” “这、这与你何干?若要这么说,我这个做父亲的岂不才是罪魁祸首?况且砚儿和书儿也是你我的孩子,他们何曾如玉儿这般。这本是玉儿品行不端,好在如今咱们也知晓了,日后好好教导就是……” 不想谢氏听了却徒然激动起来,“老爷这话,妾身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玉儿也是老爷看着长大的,自幼便乖巧懂事,性子纯善柔软,路上碰到一只受伤的猫儿都要抱回来亲自上药包扎,日日悉心照料,难不成这些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她干了什么这些供纸上都清清楚楚地写着,她刚刚自己也不打自招了,你还觉得我冤了她不成!”明明证据确凿,谢氏竟还有替颜静玉开脱之意,安国公也有些恼了。 谢氏也知今日颜静玉已经脱罪不得,但为了女儿的终身,她也决不能就任由安国公将女儿送进祠堂。只是见安国公对自己也冷了脸,心知虽然平日里安国公是个好说话的性子,但原则大事上却绝不会轻易妥协,便只得改了态度。 “老爷,妾身并无此意。玉儿的确有错,但这也是因为她心思太过单纯,以至于一时鬼迷心窍被人蛊惑,才做下了错事,不然她一个闺阁女孩,连国公府的大门都没出去过几次,哪里能知道什么迷情药这等下作之物。而且昨日玉儿就后悔了,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亲身。但那时念及老爷的心意,妾身才没有说出来,只是派人去处置了李旺和秋兰两个,为书儿出气……” “等等,”安国公猛地打断了谢氏,问道:“你说李旺和秋兰两人是你派人去处置的?” “没错,老爷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颜钟,书儿不是让颜钟去监视李旺和秋兰两人,想来应该也看到是何人绑走了他们。” 安国公看向颜钟,颜钟便道:“当时天色有些晚,老奴只认出其中一人是马房的宋大进。” 谢氏接道:“宋大进就是亲身陪嫁刘姑姑的丈夫,秋兰便是刘姑姑亲自去绑了的,老爷若不是,可将人传来审问。” 颜静书在一旁听着,简直都要为母亲鼓掌了,明明是颜静玉心性歹毒主使一切,却说成单纯无辜为人蛊惑,明明是替颜静玉遮掩隐瞒抹除证据,却说成照顾自己的心情为自己出气,理直气壮义正辞严的颠倒黑白,真真是一副好口才。 不过,他却并不感到意外,若母亲真的丝毫不辩解那才是稀奇,只是有些事母亲或许可以靠这副好口才同父亲糊弄过去,但有些事却是任凭她说破嘴也都是无用的。 安国公并不知晓颜静书的心情,他见谢氏自己承认,又有颜钟佐证,自然就相信了,不由道:“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是玉儿……” 平心而论,当得知颜静玉竟然还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时,安国公心中的惊怒丝毫不逊于得知颜静书是被颜静玉所害之时。他那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疼爱的女儿竟是这般手段狠辣之人,而眼下谢氏竟承认了这其实是她所为,认知骤然颠覆,让他心中竟有种仿佛临上刑场的死囚突然得到大赦般的恍惚与庆幸。 谢氏苦笑着道:“妾身说与不说又有和区别?总归玉儿做错了事,就是老爷和书儿原谅了她,妾身也是要罚她的。本来妾身是打算将她禁足在屋子里,日日抄写经文家规反省过错,她身边的人也都一个不留地送走。 只是如今老爷既已知道了此事,自是老爷来说如何责罚,只是妾身请求老爷,能不能等玉儿的病好了再送她进祠堂,至少,至少让她亲自同书儿道个歉……” “……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玉儿的确应该亲自先同书儿认错道歉才是。”安国公这次倒是赞同了谢氏的话,若不是谢氏提醒,他都忘了这事,只是虽然知道了颜静玉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穷凶极恶,但之前定下的责罚却并没有要更改的意思。 谢氏脸不由一僵,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就在这时,颜静玉醒了过来。 “玉儿,你怎么样了?”谢氏就在颜静玉的身边,是最先发现人醒过来的。 “娘——”颜静玉眨眨眼,面上带着初醒的茫然。 “即已醒来,便好好同你哥哥道个歉,然后就去祠堂里静思已过吧。”安国公心中还存着怒气,沉着声,纵使颜静玉晕厥初醒,也难以有个好脸色。 “老爷,玉儿还病着,要是就这么进了祠堂,怕是半条命都要丢在里头。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就可怜可怜她,宽容几日吧……”安国公如此决绝心狠,谢氏心中也有了些怨气,但为了女儿,她只得忍耐着苦求。 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只要此时能求得安国公松口,暂缓让女儿进祠堂,到时她再为女儿拖延一段时间,待安国公消了气,女儿便可彻底躲过这场祠堂之罚了。 然而谢氏的话才说完,没等安国公开口,颜静玉听到自己将要被送进祠堂,怔愣了一瞬后,幼时在一个大雨之日意外独自一人被关进祠堂许久,饱受惊吓所留下的阴影立时如潮水般袭来,满脸惊惧地哭喊起来:“我不去祠堂,我不去祠堂!娘,你救救我,我不去祠堂,祠堂里有鬼,真的有鬼,你救救我——” 颜静玉如此惊恐的模样,谢氏自是心疼不已,安国公却脸上怒意更胜,斥道:“胡言乱语什么,祠堂里都是安家的列祖列宗,什么鬼的怪的,不许对祖先长辈不敬!” 颜静玉瑟缩了一下,但还是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跪到了安国公身前,哭着哀求:“爹,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罚我什么都行,就是不要让我去祠堂,女儿求您了——” 到底是从小疼爱到大的女儿,安国公纵使心中盛怒,见颜静玉哭得如此可怜,心中还是必不可免的软了一软,只是看到旁边颜静书,到底还是没有松口,“你这么害你二哥,为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纵你的,莫要再哭闹,快快同你二哥道歉。” 见此,颜静玉心中愈发惶恐,甚至感觉到了一丝绝望,巨大的恐惧之下,她早已忘记了过去对颜静书的不满和嫉恨,犹如握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扑向了颜静书,紧紧地抓着颜静书的衣袖,“二哥,二哥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只要你能消气,只要你能原谅我,我任打任骂,真的,你怎么罚我都是,就是别让爹送我去祠堂,求你了,二哥——” 纵使已经惊恐到了极点,但颜静玉依旧能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她知道一切的关键不在父亲安国公,而是在颜静书身上,只要颜静书松了口,安国公自然也会听从。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颜静书的身上,说起来颜静书才是真正的苦主,如何责罚颜静玉也理应是由颜静书来决定,然而颜静书又能怎么决定呢? 他不是个以德报怨的性子,若是罚的轻了,让颜静玉轻易逃过,他做不到也不甘心,但若是就依着安国公的处置,甚至比安国公责罚的还要严重,又难免会落下一个狠心绝情的名声,甚至说不定还会让颜静玉反得了安国公的怜惜,而对自己心生芥蒂。 毕竟颜静书很清楚,虽然现在安国公对颜静玉不见辞色毫不留情,但这只是乍然得知这些事盛怒之下才会如此,而颜静玉到底是安国公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而他又没有真的受害,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等过段时间安国公的怒气渐渐消了,对于颜静玉这个女儿,终究还是会继续疼爱的。 就好比现在,安国公为何不再开口只等着颜静书的决定,除了因为受害者是颜静书外,也未尝没有对颜静玉生了不忍之心,难以狠下心的缘故。可安国公不知,亦或者是明知而忽略了,他这么做,为难的却是最无辜的颜静书。 颜静玉还在苦苦哀求,哭的泪雨滂沱人也摇摇欲坠,凄惨憔悴的模样,让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只颜静书一直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完全无动于衷。 因着是颜静书和颜静玉兄妹两之间的事,又有他们的父母在,是以颜老夫人在知道此事后并没有过多的插手,但只要她在这里,有她盯着,就算安国公夫妇偏心颜静玉,也休想轻易欺负了颜静书去。 此刻见谢氏和安国公都一直一语不发,沉默地看着颜静书,等着他的决定,这让看在眼里认定两人是故意为难颜静书的颜老夫人十分不满。 而就在颜老夫人准备自己当这个恶人,说些什么的时候,颜静书动了,他缓慢从颜静玉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袖子,随后垂眸神色平淡的地对安国公道:“一切父亲决定就好,儿子绝无异议。” 第12章 打算 将颜静书的惩罚权又交还给了安国公,颜静书说罢不理他人的反应,转身看向了颜老夫人,道:“孙儿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息,明日再来给祖母请安。” “好好,回去好好休息,安嬷嬷,你亲自送二少爷回明轩。”颜静书脸色白的几乎看不出血色,颜老夫人一贯严肃地面上看不出什么,心中却着实心疼的厉害。 “书儿……”颜静书被安嬷嬷扶着转身朝外走去,经过安国公的时候,安国公下意思地唤了颜静书一声,他想说些什么,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颜静书却好似没有听到安国公的声音,他看都没看安国公一眼,顿都没顿一下,脚下不停直接从安国公身前走了过去。 安国公一怔,颜静书的无视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而看着被搀扶着缓慢走远的颜静书消瘦单薄的背影,他心中蓦的一痛,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什么。 颜静书就这么离开了,颜静玉心中却是大喜,她刚刚已经感觉到父亲态度有所软化,知道父亲终究还是疼爱她的,此时颜静书让父亲来决定如何责罚她,她相信她再好好求一求,父亲必不会对自己太狠心。 谢氏却不似颜静玉这般乐观,颜静书看似是不忍责罚颜静玉,而将抉择权交还给了安国公,但却是以退为进,尤其最后黯然沉默的离开,更是让安国公对他越发心疼怜惜,而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颜静玉,也就越发的恼怒。 果然,还没等颜静玉再同安国公哭求几声,安国公便已沉着脸,大手一挥喝令道:“来人,送三小姐进祠堂!” “爹……”颜静玉整个人都呆住了,含着泪哭的红肿的眼睛瞪得老大,满是不敢置信的震惊。 直到下人奉了安国公的命令,来要将颜静玉送去祠堂,她才回过神来,不顾一切地挣扎叫喊起来,“我不去,我不去,爹,求你了,娘,救救女儿,娘——” 谢氏心疼的不行,但事已至此,她已看出安国公此刻绝不会再改变主意,只得咬牙忍下,甚至主动上前对女儿劝说安抚,让女儿能平静下来,只为了不更加的惹怒安国公,惹来更严重的惩罚。 “没事的,玉儿乖,有娘在,娘会陪着你的,不怕……”在谢氏温柔耐心地安抚下,颜静玉许是也知道在没有转圜的余地,虽是依旧哭泣,却也不敢再闹,只始终紧紧攥着谢氏的衣袖不撒,似是生怕谢氏撇下了她。 “老爷,请让妾身亲自送玉儿去吧,不然她这个样子……”谢氏又向安国公求道。 安国公也不想再看颜静玉闹腾,大手挥了挥,算是随了谢氏。 谢氏和颜静玉也离开后,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想起颜静书,安国公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长叹一声整个人都有些委顿了。 颜老夫人却对他没有丝毫的同情,眼下连话都不想同他多说一句,只淡淡道:“你也回去吧,让我清净清净。” 安国公此刻满肚子的话,本来还很想同颜老夫人倾诉倾诉,但见颜老夫人眼睛都闭上了,一副难掩不耐的模样,只得讪讪地咽了回去,转而惭愧道:“是儿子的不是,惊扰母亲了,那母亲好好休息,儿子明日再来看您。” 离开了荣安院,安国公本来想去看看颜静书,但想着颜静书现下应该在休息,又怕打扰他,便还是回了沧澜院里。 沧澜院的书房里,安国公独自静坐了好一会儿。想到他这一辈子只三个儿女,长子是个男孩,人也十分聪慧稳重,偏因着早产的缘故自小身子就不好,后来更是还不满二十岁就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只留下一个遗腹子聊以慰藉。 剩下两个孩子虽然一个是双儿一是女孩,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对两个孩子的疼爱也都是一样的,更是希望兄妹俩能够守望相助互相扶持,但如今却竟闹出这样的阋墙之祸来,心痛愤怒之余,也让他受到了深深的打击。 就在安国公在思索着如何弥补颜静书,管教颜静玉,并让两人重回往日的和睦亲近之时,谢氏从祠堂回来了。 身为国公夫人一品诰命,谢氏向来梳妆打扮都是端庄得体一丝不苟堪称典范的,然而今日一番折腾,让她再无暇顾及这些,形容明显多了几分平日里见不到的狼狈愁容。 不过,自己的儿女出了这样的事,若她还只惦记着保持仪态妆容,倒反是会让人侧目了。 “玉儿如何了?”安国公问道。 谢氏抹了抹眼角的泪痕,道:“喝了大夫开的安神药,现下在祠堂里昏睡着,按老爷的吩咐,祠堂里一个人都没留,门窗也都关死了,老爷放心吧。” 听出谢氏话中颇有怨言,安国公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知道你觉得我心狠,可你也不想想,玉儿做出这样的事来,如何能够轻轻放过?再者,我若不严惩她,不替书儿出了这口气,书儿心里就会永远埋着这根刺,更会觉得咱们偏心。 咱们老了,总有一天要先走,老大没了,鑫哥儿又还小,家中还是要靠书儿撑着,若是书儿心中对玉儿存了怨,等玉儿嫁了人,在婆家受了委屈都没人给她出头。所以我想着,不如此时让她多吃些苦头,也能长长记心,以后再不敢如此胡来,书儿那边也能有个交代。 再者书儿的性子你也知道,最是心软宽厚不过的,又自小最疼爱玉儿这个妹妹。纵使对玉儿心中有气,但见玉儿受了大罪,想来也气不了多久,到时他们兄妹便可和睦如初,岂不是再好不过?” 安国公将自己一番苦心打算都说了出来,得知他虽是惩罚了颜静玉,却也实在是为颜静玉着想着,谢氏的神色不由渐渐缓和下来,更似是有些惭愧的垂下头,道:“……是妾身愚钝,竟没想到老爷的良苦用心,错怪老爷了。” “你我夫妻,无需如此。”安国公却并不在意谢氏对自己的埋怨,谢氏毕竟是女人,总是感性大于理性的,又爱女心切,如此也可以理解。 安国公很是体贴谢氏,但他并不知道的是,谢氏嘴上赞同着他的话,但心里却无一刻不想着要将颜静玉从祠堂里救出来。 诚然安国公的话很有道理,但对于从来没有颜静书放在眼里,也就从来没想过指望颜静书什么的谢氏来说,却是毫无意义。至于颜静书的埋怨,她是颜静书的母亲,孝道大于天,颜静书就算再不满,也只能给她忍着。 谢氏这么想着,就听安国公又道:“这次出了这样的事,玉儿身边的下人就如你之前的安排一个不留都换了,书儿那边……你问问他的意思,若是有他可心的,就留下,其他的也都一并换了,再挑好的给他。至于李旺、秋兰和那个碧云,还有他们的家人,由我亲自处置。”说到最后,安国公的语气已一片冷然。 显然,这三人怕是难以见到明天的太阳了,至于他们的亲眷,也难以继续留在国公府里。 “老爷不说,亲身也是知道的,亲身这就去办。”谢氏点点头,说着就起了身,又吩咐小丫鬟去叫管人事的婆子来。 知道自己在这下人们难免拘谨,安国公便起身去了书房。 安国公一走,谢氏立刻叫了陪嫁心腹刘姑姑到里间,对她低声耳语了好一阵,随后刘姑姑领命离去,谢氏这才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去外间见了管事婆子。 玲珑阁里的人好说,颜静玉这个主子不在,所有下人直接打发便可,而颜静书那里,因为他正睡着,而安国公还特地嘱咐了要问过他的意思,所以管事的婆子只得在明轩的门口老老实实的等颜静书醒来。 “少爷,张妈还在门口等着。”丫鬟春桃进了卧房里,对颜静书禀告道。 虽然颜静书之前在荣安院时说了要回房休息,回来后也吩咐丫鬟无论谁来都说自己睡着,不许打扰,但他此刻却并没有真的在睡觉。 昨日整整一夜,再加上今天小半日,足足睡了六七个时辰的他,此刻纵使身体虚乏,却并无半点困意,正在书案后端身而坐书写着什么。 “可说了是什么事?”颜静书视线未从纸笔上移开分毫,随意地问道。 “说、说是奉了夫人的命令,要换了院子里的下人,来问问少爷,可有用的顺心的要留下来。”春桃说着,面上浮现出些许不安来,眼中却带着期许看着颜静书。 要知道府里本就主子不多,而颜静书又是个宽和大方好说话的性子,服侍颜静书体面又轻省,平日里还能得不少赏赐,是再好不过的差事,若是被调到了别处,可再没这样的好处。 春桃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求一求颜静书。 颜静书却是无需她说,便已知晓了她此刻的心思,因为前世也有过这么一遭。 那时春桃求自己让她留下来,他想着春桃并没有什么过错,包括自己院子里的其他人,因此就让这些人都留了下来。 但这之后不久,他同江成瀚的婚事定下来,春桃和其他人又得知江成瀚无甚家世,只是一个乡野出身的粗鄙武夫,他更是要离京北上远嫁边境宁城,便立时都忘了曾经发过的,要对自己忠心耿耿侍奉终身的誓言,一个个求爷爷告奶奶,或是装病或是欺瞒,只求能离了他的院子,不被选为陪嫁之人。 第13章 安排 已经经历过一次被背弃,颜静书对于春桃等人虽无怨恨,却也再无多年的主仆情分。只是若此刻将人换了,新来的人他还得慢慢适应,再者母亲送来的人,他也不放心,便不如维持现状。至少在他和江成瀚的婚事定下来之前,这么人感念自己的恩情,对自己服侍也会极为尽心。 “你去告诉张妈,就说我这里不需要换人,让她回去吧。”颜静书淡淡道。 “是!”春桃听了,呆愣了一瞬后,立时大喜,忙不迭地行礼后,转身急步走了出去,生怕迟上一秒颜静书改了主意。 入夜,颜静书用过晚膳,早早地躺上了床,正准备睡了,突听得外头响起一阵嘈嘈杂杂的声响。夜晚寂静,听着倒像是院子外头不远的地方传进来的。 “春桃,外面怎么回事?”颜静书没起身,只微微扬声向在外间守夜的春桃问道。 春桃赶忙进了来,道:“奴婢这就去看看。”说罢转身快步出了屋子。 颜静书躺在床上闭眼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春桃才回来,却是告诉了颜静书一个他丝毫不觉得意外的消息。 春桃道:“少爷,是祠堂那边,三小姐在祠堂里晕了过去,大夫说三小姐受惊过度,需要好生休养,不能再受惊吓,否则恐有性命之忧,眼下三小姐已经被送回玲珑阁了。” 颜静书无声地勾了勾唇角,他的母亲,果然还是那么有效率,颜静玉在祠堂里呆了才不过几个时辰,终究还是让她给弄出去了,且这一出去,想来就不会再回去了。 不过颜静书却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因为这样也好,这样他也就不用去‘原谅’颜静玉,和他继续做一对好兄妹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颜静书对春桃吩咐道,随后便放松了精神,沉沉地入睡了。 次日早上,颜静书没有再如昨日一般贪睡,按往常的时辰准时醒来,用过早膳后,就起身去了荣安院。除了看望祖母外,他还有一件事,需要祖母的帮忙。 前世祖母一直惦记着他,在去世前,还给他留了很多东西和人手。后来,也是靠着这些,他才能在江成瀚死后查找到了杀害他的凶手的线索。今生,虽说他已有了一些线索,但凭他自己,现下能做的实在有限,是以还是得来向祖母讨了这些人来用。 早在昨日颜静玉心虚地不打自招之时,颜老夫人就相信了颜静书所说的一切,是以当颜静书说出他的请求后,颜老夫人没有任何迟疑地就答应了下来。 颜静书现下不好出门,但他已经将需要那些人做的事详细地写了下来,待得了颜老夫人的应允后,就直接交给了安嬷嬷,请安嬷嬷代为传达给那些人。之后,颜静书就只需等待着他们查探的结果就好了。 虽然因着需要那些人去的地方有些远,需要查探的事情也是多年前的旧事而有些不易,怕是需要不短的时间,但前世江成瀚被害身亡是在两年多以后,眼下倒也无需太过迫切。 安排好了这件大事后,颜静书却没有就这么离开荣安院。等他和江成瀚成亲后,就要北上前往宁城,到时再见祖母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而颜老夫人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也没有像往常一般出口赶人。 祖孙俩边喝着茶水吃着糕点,边说着话。颜静书说得大多都是读书时的趣事,颜老夫人则是说了不少早年随老安国公在西南镇守时的见闻。和京城里迥然不同的风俗人文,让头一次听这些的颜静书惊奇不已。 祖孙俩一派温馨和乐,颜老夫人也少见的柔和舒展了眉眼,露出了笑容来,瞧着很是开怀的模样。直到听到安国公夫妇的到来,祖孙俩才都停下了话头,收敛了面上的笑意。 见到颜静书也在,安国公夫妇两人却并没有感到意外。 在给颜老夫人问过好后,安国公便看向了颜静书,道:“书儿,想来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你妹妹她昨日在祠堂里又晕过去了,大夫说,她受惊过度,不能再受惊吓,否则会危及性命,所以为父暂且让她先回玲珑阁休养了,待她彻底养好了,还是会让她继续受罚的。” 谢氏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你妹妹真的病的极重,若不是实在没法子了,我和你爹也不会如此。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定会理解我和你爹……” 颜静书听了又想笑了,若他不理解,就是坏孩子了?不过,当了十几年的好孩子,他也想尝试下当坏孩子是什么感觉。 “若是颜静玉一直不好呢?若是她病个一年半载,直到出嫁都好不了呢?”颜静书没有体贴地说出安国公夫妇想听的答案,沉默了半晌,才抬眸幽幽地看向安国公夫妇,反问道。 头一次见到颜静书如此尖锐强硬咄咄逼人的模样,安国公一怔,谢氏却是气的差点扯破了手里的帕子,没能忍住,站起身指着颜静书,难掩怒意地指责道:“书儿,你怎么能如此狠心!玉儿可是你的亲妹妹,你是不是一定要要了玉儿的命才甘心!” “原来在母亲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颜静书被谢氏骂得一怔,他看着谢氏对着自己布满了愤怒厌恨的脸,自嘲的一笑,眼底却仿佛有什么熄灭了一般,瞬间变得黯淡下来。 “书儿……”看着突然安静下来,垂着头沉默不语的颜静书,安国公眉头微皱,眼底浮现出心疼之色,甚至对谢氏都有了几分不满。 就在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颜静书突然抬起头看向了他,只是颜静书一双原本明亮清湛的眸子此时却已变得木然无波,看不到丝毫的情绪,声音也毫无起伏,轻声问道:“……父亲,大将军府那边,你可有去解释过了吗?” 没想到颜静书突然提起这件事,安国公毫无准备,人都愣了一瞬,然待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他才知道事情真相不过一日,颜静玉那里又一直闹腾个没完,和颜静书兄妹俩的事都还没有完全理清,早都忘了还有大将军府那边也要给个交代。只是家丑不可外扬,陷害颜静书的人是他的亲妹妹颜静玉这件事是绝不能向外说的,如此便只能编一个借口出来。 只是颜静书被陷害私通这种事太过不同寻常,若是找不出一个足够合理的理由,难保外人不会多想,到时只怕颜静书也会受到非议。这便很是难办,是以短时间内,安国公也想不出一个完全稳妥的法子,自然也就还不曾去过。 谢氏则露出疑惑的神情,不知道这事和大将军府有什么关系,便问了出来。 安国公这才想起这件事还没同谢氏说,就将经过都告诉了她。 “书儿,大将军府那边,为父会去说清楚的,你不必担心,只是你妹妹那里……” 颜静书却没有等他说完,摇了摇头,垂眸淡淡道:“父亲不必多说,颜静玉那里,我说过一切由父亲定夺,无论父亲如何决定,我都没有意见。” “书儿——”虽然颜静书话里的意思已经不在乎颜静玉是否在受罚,但安国公心中却无一点轻松,反而因为颜静书对自己,对颜静玉倍显疏离的称呼而心中没由来的有些心慌,感觉颜静书好像离他们越来越远了一般。 颜静书却不再看安国公,他站起身,走到颜老夫人面前,而后缓缓屈膝跪了下去。 屋中人见此不明所以,然而下一刻,颜静书说出的话,却如平地惊雷,劈得众人霎时僵在当场,震惊到几乎无法言语。 颜静书神色平静,语气平和地缓缓说道:“祖母,寇将军本是来府上贺寿,随行的下属江成瀚却因孙儿之故受到他人算计伤害,孙儿心中有愧,且若非江成瀚,孙儿还不知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屈辱,孙儿更是心中感念。为回报这份恩情,也为给大将军府一个交代,不让颜寇两府数十年的交情因此而毁于一旦,孙儿自愿,与江成瀚许下终身永结为好,愿祖母应允。”说罢,便伏身深深向颜老夫人叩拜了下去。 “书儿,你在乱说什么!”众人大惊失色,不明白颜静书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安国公更是猛地站起身大声呵斥。 谢氏也是一惊,但不管心中如何想,嘴上也道:“书儿不要乱说,就算你对我和你爹不满,也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开玩笑啊。” 颜静书却不为所动,像是没听到两人的话,依旧伏拜在颜老夫人面前,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似是颜老夫人不同意,他就决不起来。 见颜静书如此固执,安国公顿时又气又急,大步上前就要将颜静书拉扯起来,颜老夫人瞧见了立时斥责道:“做什么,还敢当着我的面动手吗?” “母亲,书儿这孩子……”安国公动作一顿,母亲发话他自然不敢再碰颜静书,只心中的气急依旧没有散去。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同书儿好好说一说。”颜老夫人知道安国公继续留在这只会加剧争执,甚至会爆发更大的冲突,不想颜静书受委屈,就只能先让安国公离开了。 安国公以为颜老夫人是要劝说颜静书,他也怕自己气急之下会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只得依言无奈的离开,谢氏自然随他一起。 第14章 情谊 安国公夫妇离开后,颜老夫人又将下人都打发了,只留了安嬷嬷在身边,才对颜静书道:“行了,快起来吧,也不怕跪久了伤了膝盖,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身子,老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明明是关心的话,却依旧是责备的语气,好在颜静书早知道颜老夫人的性子,并不曾放在心上,闻言听话地就站起了起来。 看着神色平静的颜静书,颜老夫人心中不由暗暗叹了口气,道:“你当真要嫁给那个叫江成瀚的?” 颜静书毫不迟疑地点头,道:“孙儿心意已决,求祖母成全。” 昨日听颜静书说前世那些事的时候,颜老夫人就隐隐有所感觉,是以此刻听到颜静书的话,心中倒是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她也没有就这么答应下来,而是又劝说道:“书儿,这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就算你想报答江成瀚,想救他的性命,也不必将自己的终身搭进去,咱们想别的法子就是。 我可以去同你父亲说,让他把江成瀚从京城调到京中你父亲的手下来,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有咱们的看护,日后他必前途无量不说,也不怕有人再暗害他,这样不是更好?” 颜静书却是摇了摇头,道:“祖母有所不知,江成瀚并非是野心深重渴求权势之人,更不会接受他人以权谋私的晋升,且他的至交好友都在宁城之中,尤其是寇世伯。他对江成瀚有知遇之恩,更是视若子侄般的看重栽培,江成瀚也对寇世伯极为敬重拜服忠心耿耿,是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轻易离弃这一切的。” “照你这么说,这江成瀚倒是个忠正重情谊的汉子了。”颜静书虽然拒绝了她的提议,但颜老夫人却没有恼怒,还对江成瀚称赞了一句。 颜静书听了不由抿唇笑了笑,倒像是自己被夸赞了一般。他希望祖母能够喜欢江成瀚,因为只有这样祖母才会放心,才会同意他和江成瀚的婚事。 颜老夫人瞧在眼里,心中微叹,颇有些不是滋味。从小看到大的乖孙孙,就要便宜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小子,她可算是理解了以前听庄子上的人说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水灵灵的小白菜被野猪给拱了的心情了。 “虽是忠义重情谊,可到底是乡野出身,你嫁了他还要远去宁城,那里苦寒贫瘠,你自小娇生惯养,只一路过去就不知要受多少辛苦,在那边又举目无亲的,若是被他欺负受了委屈,可没人替你撑腰。”颜老夫人到底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只是心中不高兴,语气也就不大好,倒像是生了颜静书的气一般。 颜静书知道祖母不会轻易松口,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责备斥骂的准备,但他不希望江成瀚因此被迁怒,被误解。 “祖母,我不怕吃苦,真的,而且请您放心,江成瀚绝对不会欺负我的,我可以向您保证。”颜静书神色认真而诚恳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希望您知道,江成瀚他是一个很好的人,甚至可以说,他是天底下除了祖母外,对我最好的人了。当初,我离京后……” 昨日向颜老夫人坦白前尘之事时,颜静书只事无巨细地说了谢氏和颜静玉有关的事,以及江成瀚身故和自己的死因,至于嫁人后和江成瀚生活的那三年,则是直接忽略了过去没有提及什么。 眼下,虽是有些难为情,但为了江成瀚,也为了能说服祖母,颜静书还是边回忆着,边将那三年里发生的点点滴滴都讲了出来。 随着颜静书的诉说,颜老夫人眼底的不满渐渐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地心疼和感慨。她没想到,在离京之后,颜静书竟又遭受了那么多的波折和艰辛,也难怪他说不怕吃苦,而且若是没有江成瀚,他更是不知会沦落到何等不堪的地步。 虽说那时颜静书和江成瀚已经成婚,保护搭救自己的夫郎本是应该,但无论颜老夫人也好,颜静书也好,都不会把这当成理所当然。江成瀚对颜静书有救命之恩,而且不止一次,这是无法否认的。 “……本来,我已经放下心结想好好和他过日子了,谁知他带着队伍领命去应敌,回来时却已经……”颜静书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抬起头,泛红地眼睛看着颜老夫人,再次道:“……孙儿心意已决,求祖母成全。” 颜老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就算我同意了,你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颜静书微微垂下眼眸,道:“……祖母放心,父亲会同意的。” 就算父亲不同意,母亲也会劝他同意。对于母亲对自己的厌恶,颜静书再清楚不过,现在自己亲自送给了她一个将自己彻底从眼前清除的机会,她怎么会轻易放过。 听出了颜静书话里的坚决,颜老夫人眼中说不出地复杂,她看着颜静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让我好好想一想。” “……那孙儿先告退了。”颜静书抿抿唇,没再多言,依言起身便离开了。 他离开后,颜老夫人又是一声长叹,随后便是许久的静默不语。 一直陪着的安嬷嬷不由道:“老夫人若是实在舍不得二少爷,不如再好好劝劝二少爷,您的话二少爷总是会听的。” 颜老夫人却摇了摇头,道:“我哪里说得出口?你没听出来吗,书儿说是为了救江成瀚的性命,为了向江成瀚报恩,可瞧他那样子明显也是对江成瀚动了真情了。救命是真,报恩是真,想同江成瀚再续前缘也是真。我若强行不允,只会让书儿左右为难,最后抱憾终身。” 颜老夫人心清目明,颜静书的心意感情都已看得分明,安嬷嬷却还是不免感到有些惋惜,道:“二少爷从小读书就好,听书院的夫子说,将来金榜题名也是有的,若是就这么嫁了人,实在是可惜了。” “……人生在世本就有舍有得,自己选择的,自己觉得值得就好。金榜题名也好,封侯拜相也罢,不是他自己想要的,又有什么意义?”颜老夫人这么说给安嬷嬷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一辈子不过短短几十载,若是不能随心而活,也白白为人一世了。”感叹了一句,颜老夫人最终还是松了口,道:“罢了,书儿这孩子是个有造化的,就随他吧……” 安嬷嬷赞同地点点头,可不是个有大造化的。死而复生重回两世,这可不是一般什么人都能遇到的。 沧澜院内,安国公此时却是又着急又生气又不安。他没想到平日里温和好说话的颜静书竟然突然这么意气用事,拿自己的终身和前途和他置气。但因着他明明答应了颜静书要严惩颜静玉最后却没有做到,也没脸去责怪颜静书,只苦恼地在屋子里踱步转着圈子。 谢氏安静地坐在一旁,此刻她也很是吃惊,没想到颜静书竟会有那般的举动,不过,这倒正和她意。对于这个二子,基于一些原因,她一向是不喜的,是以当得知女儿对颜静书动了手的时候,她并无半点恼怒。 只是后来女儿事发,颜静书却安然无恙,让她不禁又气又恨,而昨日安国公劝说她的那番话,则让她徒然惊觉到,安国公似有将颜静书视为继承人的打算,这却是比安国公严惩颜静玉还让她无法接受的事。 国公府的爵位本来应是她的长子的,可惜天不假年,长子早早去了,但就算是这样,她还有孙子在,爵位只能是她孙子的,她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尤其是颜静书。 哪怕这么做会得罪安国公,哪怕这么做会牵连颜静玉,但此时此刻,将颜静书赶出国公府,让他再也没有机会继承国公府的爵位,是谢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做到的。 就在安国公犹如困兽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颜老夫人派了人来请他过去。 谢氏也想同去,而来请安国公的人却拦下了她,说颜老夫人只请了安国公一人。 谢氏脸色微变,但安国公却惦记着颜静书的事,完全都没注意到她的难堪,径直离开了。 谢氏面色不改,安国公走后转身坐了回去,闭目沉思片刻后,她心中慢慢有了主意。 她派身边的小丫鬟去唤了心腹刘妈妈来,待刘妈妈来了之后,她屏退其他的下人,又同刘妈妈进了内室之中细细嘱咐。 “母亲,书儿他怎么说?”到了荣安院,安国公没等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向颜老夫人问了出来。 颜老夫人叹气着摇了摇头,道:“唉,这回我也没法子了,书儿这孩子,怕是被伤得狠了……” 本想着颜静书对老夫人一向孝顺,平日里更是无有不从,若是老夫人说话必应是听得,是以满怀期待的安国公,一听颜老夫人这么说,心中立时咯噔一声,沉到了底。 第15章 大闹 手心手背都是肉,安国公可以为了颜静书去惩罚颜静玉,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颜静玉去死,而偏颜静书对此又不依不饶起来,让他心中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本来他还想同母亲诉诉苦的,可颜老夫人的一句‘被伤得狠了’,将他满腹的委屈苦恼都堵了回去。 是啊,在这件事中,受到伤害最大的终究是颜静书,和颜静书相比,他的那点难受又能算的了什么? 抹了把脸,安国公道:“母亲,我知道是我在玉儿的事上处置不妥,书儿对我有怨是应该的。只是嫁人之事,万万不可行啊,请母亲再好好劝一劝书儿,让他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颜老夫人摆摆手,不以为意道:“你既知道书儿心中有怨,便解了他的怨就是,至于嫁人,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他一个小孩子想怎样就怎样的。” 安国公关心则乱,此时听颜老夫人这么一说,心中便好似一块巨石落下。然而很快,他又皱起了眉头来,颜老夫人说要解了颜静书的怨,可颜静书的怨在颜静玉身上,他又要怎么解? 安国公还想同颜老夫人求教求教,颜老夫人却已没什么好同他说的了。若是依着她,直接扔进祠堂里就是,竟敢在她大寿的日子生事,显见没把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这么一个谋害兄长不敬祖母的孽障,死了也正好肃清了颜家的门楣。 对于这个孙女,颜老夫人平时就没有多喜欢,眼下更是已让她厌恶至极,便是提起都嫌脏了嘴,只是这些就没必要让安国公知道了。 安国公离开后,安嬷嬷心中有些疑惑,便对颜老夫人问道:“老夫人既已答应了二少爷,刚刚又为何同国公爷……” 颜老夫人道:“我同意是同意了,却不能直接就这么说出来,慢慢来吧,总得要他自已心甘情愿的同意这件事,对书儿才是最好的。” 安嬷嬷想了想也对,若是颜老夫人直言同意了颜静书的要求,安国公难保不会觉得是颜静书故意用颜老夫人压他,这样对颜静书和颜老夫人怕是都会心生芥蒂,自然是不好的。 安国公愁眉不展的来,又愁眉不展的回去,从荣安院到沧澜院走了一路,也没能想出个法子。 “老爷,母亲如何说?”安国公一进门,谢氏瞧见他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顺利,但问还是要问上一问的。 “唉,别提了——”安国公为官几十载,都没遇见过如今日这般让他完全束手无策情况。 果然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前人诚不欺我。 “老爷,虽说这件事是玉儿对不起书儿,可书儿这不要了玉儿的命誓不罢休的模样,真是让妾身……妾身都有些怕了。以往看着挺好的孩子,却原来竟是这样决绝的心性,妾身到现在都还有些不敢相信。”谢氏用帕子抹了抹眼角,似有些感叹后怕地如此说道。 安国公没有听出谢氏话中的深意,还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原是两个多好的孩子,谁知一个竟敢干出那样的事来,一个又……唉……不过,书儿那样也 算情有可原,你也是,怎么能那么骂他?” 安国公觉得,若不是谢氏责骂颜静书,颜静书也不会被伤到心,最后自暴自弃的说出那样的话来。 谢氏闻言一僵,她只是想给颜静书上点眼药,没想到安国公竟责怪起了自己,只得道:“是妾身不是,当时妾身也是急了,毕竟玉儿都那样了,书儿却还……罢了,都是妾身的错,妾身这就去同书儿陪不是,只要他能消气,让妾身做什么妾身都愿意。” 谢氏反省地很是干脆又诚恳,但她说着,却不忘觑着安国公的神色,想着安国公应该不会真的让她去同颜静书赔不是,毕竟她可是颜静书的母亲,哪有当娘的给孩子赔不是的。 而安国公也的确如她所愿的开口了,只是说得却并不是她想听的拦下她的话,而是没有丝毫犹豫地赞成道:“这样也好,对了,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块双足荷叶端砚,还是前朝大家所出。书儿很是喜欢这些,你开了库房找出来,给他拿过去吧。” 当然,他也没指望一块砚台就让颜静书改变心意,但至少让他见着喜欢的东西能开心几分也是值得的。 见安国公毫不在意自己的颜面,竟真的让她去同颜静书赔不是,谢氏的脸又僵了,而且这次不止是脸僵,当听到安国公说的那块双足荷叶端砚,她的心也都跟着僵了一瞬。 这双足荷叶端砚她也是知道的,是极珍贵稀罕的东西,老安国公传下来的,连安国公都没舍得用过,一直小心的存放在库房里。在谢氏看来,安国公府的爵位也好,府里的东西也好,哪怕是一草一木,都是自己的孙子和女儿的,现在要拿去给颜静书,还是这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她满是不愿。 但安国公发话了,谢氏也不能不从,只是心里想着,颜静书一向清高,此时又和他们闹着气,必是不会收下那砚台。至于向颜静书道歉,安国公又不与她同去,她说了什么没说什么也看不到,只要自己说自己道过歉了,就算颜静书否认也无妨,她正好可以借此发作一番。 是以谢氏很快放下了心中的不快,找出了那双足荷叶端砚去了明轩。而让谢氏意外的是,颜静书虽然对她十分的冷淡,但却是犹豫都没犹豫一下,就将那砚台给收下了。直到被颜静书以要休息的名义请出了屋子,谢氏还没有回过神来。 让谢氏更加气闷到吐血的是,安国公见颜静书收了砚台很高兴,以为终于找到了可以软化颜静书的机会,于是接下来,他翻遍了家里的库房,什么名家字帖,珍本古籍,大家字画,玉器古玩,流水一样送到了颜静书的院子里,看得谢氏几乎心都在滴血。 听闻谢氏旧疾复发,心口疼地都起不来床,连饭都吃不下,颜静书只意思意思地去看了一眼,回来后就继续一件件地将安国公送来的东西仔细的包好放在柜子里,准备将来出嫁的时候一并带走。 他以前傻,不看重钱财这等俗物,因着吃穿用度都有府里供着,又不喜应酬交际,便几乎没有花钱的地方。每月的月例银子大多都被颜静玉讨走了,剩下些零碎也赏了下人,以至于十几 年下来,他竟一点存余都没有。 而他即已决意嫁人,自然不能再分府里的产业,而谢氏也不会给他准备多少嫁妆。虽然前世他一无所有的时候,江成瀚也将他养得很好,从没让他受过委屈,但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江成瀚的辛苦,他也希望能够帮助他,如此,他自然也得有些准备才是。 当然,或许会有人说他这是拿母家的东西去贴补夫家,但颜静书却并不愧疚,因为他知道,他拿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他和江成瀚能够享受荣华富贵。 没在边疆生活过的人,不会想到边疆将士和百姓的辛苦。北地本就苦寒,又常有草原游牧部族时长侵扰,一年下来大大小小的战役能有上百场,而维持军队的军饷和粮草却几乎没有准时到的时候,更是经常会出现数目不足以及以次充好的情况。 北地远离京城,就算告进京中查清贪污的人,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边关的将士依旧深受其害。他曾经亲眼看过,明明没有死在战场上敌人的刀下,却因为药材的短缺无药而医,最后活生生痛死的士兵。 还有江成瀚,无论面对多强大的敌人,都不曾皱过一丝眉头,却为了粮草不足而愁的整夜无法入睡。那时的他还是一个靠江成瀚养着的累赘,对江成瀚完全帮不上忙,但这辈子,他不想再体会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这些东西虽然不多,但紧要关头,却可以派上极大的用场,拯救许多人的性命。他相信,祖母和父亲知道了,也不会责怪他。 就这么过了三天,颜静书收的东西已经可以装满一口黄花梨的大木箱,而颜静玉那边,因为病情没有丝毫的恢复,也一直在玲珑阁之中休养,没有送进祠堂,是以颜静书也依旧没有松口。 再一次从明轩里失望而出,安国公是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无计可施了,而就在这时,管家颜钟急匆匆的跑来,对他道:“老爷,不好了,永昌侯来了,在门外叫嚷,说咱们把他儿子给打坏了,要咱们给个交代,不然,他就要去报官——” “什么,永昌侯?”安国公一愣,想起这个人来,不禁皱起了眉,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颜钟便道:“是这样,那永昌侯说,前几日老夫人过寿时,他让次子赵显来府上道贺,但没想到这之后赵显就没有回府,直到次日的傍晚,永昌侯派出去的人才在一条隐蔽的暗巷里找到已被打的遍体鳞伤人事不知的赵显。 这两日,永昌侯一直都在查找打伤赵显的人,却始终没找到,谁知后来不知怎的就听到了在寿宴上二少爷和赵显暗中……暗中私会还被撞破惹得您大怒的传闻,因此便认定赵显是被您派人打伤的,找上了门来。” 第16章 求娶 安国公本就心情不快,此刻又被人上门找茬泼脏水,当即怒道:“简直胡说八道,那赵显当日在府中连盏茶的时间都没坐足就离开了,书儿见都不曾见过他,后头书儿出事更同他没一点关系,他被打,同我安国公府有何关系?” 就算是有那样的传言,可这传言是真是假赵显自己不是再清楚不过??难不成那赵显被人给打傻了还是打成哑巴了,自己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不知道,也不会说? “老爷,永昌侯还在外头闹腾着,已经引来了不少人,您看该如何是好?”颜钟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迹,心里头也是有些发愁,府里两位少爷小姐的事情还没解决,现下永昌侯也来添乱,真不知他们国公府近来是不是流年不利? “这个无赖——走,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虽然觉得事情来得突然有些不对劲,但眼下人家都闹到家门口了,安国公也不能听之任之,是以一甩袖,满脸怒容的大步朝正门而去。 “赵道源,你以为我颜家是什么地方,容你这样撒野!”气冲冲来到大门前,看到永昌侯带着随从在门外对着围观的百姓大放厥词,安国公气的火冒三丈,指着永昌侯就道:“你若再胡说八道,莫怪我到皇上面前,告你个污蔑朝廷命官之罪!” “去就去,你把我儿子打得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我也正好要叫皇上给我一个公道。”许是认定了安国公是害了自己儿子的凶手,永昌侯一点没有畏惧的意思,甚至吼得比安国公的声音都大。 一听赵显竟然昏迷不醒,安国公心中不由道了句果然如此,若是赵显因为昏迷而没能同永昌侯澄清流言,那永昌侯今日此举倒也可以理解一二。 这样想着,安国公的怒气烧减,只是面上依旧一派沉怒之色,道:“永昌侯,令郎受伤我深表同情,但令郎之事,确实与我国公府无干。当日令郎的确曾来过我府上,但他放下贺礼后,没等席开就离开了,更不曾发生传言中之事,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我又怎么可能派人去打伤令郎?你若继续在我府前纠缠,只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永昌侯却并没有被安国公说服,道:“颜大人,俗话说无风不起浪,那传言不可能无缘无故凭空而来,而你安国公府又本就牵涉其中,只你一家之言,如何能够证明你所言种种都是真的,而不是你为了洗脱害了我儿的罪责而编造出来的?” “当日来我府上的宾客皆可作证,你若不信大可去问问。”安国公问心无愧,朗声回道。 永昌侯却道:“你以为我没去问过吗?” 他虽然没什么本事,却也不是冲动之人,只凭着一则荒诞无稽的传言就敢来堵当朝一品国公三品大员家的大门,是以当初他在听到传言之后,便去询问了和他们交好同时也在当日去过国公府寿宴的几户人家,而得到的回答却是他们的确没在寿宴上看到赵显,但却也无人看到赵显离开国公府。 不过,这期间却是有人提到,在开席不久后,先是颜静书离了席不见踪影,没多久,安国公也脸色异样的突然离席。虽然之 后不久安国公又回来了,但颜静书却始终没有再出现,等席散时他们问起,安国公才说颜静书是身体不舒服,病了。 听到这些,原本还有些不敢信自己儿子竟有胆子勾搭安国公之子的永昌侯立刻再没了一丝迟疑,当即带着人来到了国公府。 永昌侯说完,安国公不由感到了些许棘手。宴席当日颜静书和自己的异状,赵显莫名其妙的受伤,还有那条将颜静书和赵显联系起来的流言,这之中真真假假安国公自是看得清,但旁人看来,却是再合情合理顺理成章不过的事,也难怪永昌侯如此笃定就是打伤了赵显的人就是自己。 其实,要解决这件事也不难,一切的源头就在于那则传言,而那则传言本身就是假的,只要请知晓真相内情的寇世均出面澄清即可,可这样一来,就将大将军府也牵扯进来不说,颜静书和江成瀚的事只怕也瞒不住了。 想到这,安国公不禁感到万分为难。 不想这时,永昌侯突然缓和了神色,道:“唉,颜大人,你我两家世家多年,我本也不想闹得这么难看,伤了两家的体面。只是我儿如今这样,我这个当爹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让他白白受那么多苦,想来颜大人也能理解我的心情……” 安国公没出声,只看着永昌侯静静等着他的后话。 果然,随后就听永昌侯道:“……只是眼下即已这般,与其任由流言纷纷坏了你我两府的交情,我倒有个法子,或许可以让咱们两家化干戈为玉帛。” 安国公依旧不接话,永昌侯不免有些尴尬,但眼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出来的,不然不是白折腾这一趟,因此顿了顿,接着道:“……我愿替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向颜大人提亲,求娶颜大人的次子——颜二公子为正妻……” “你做梦!”这次没等永昌侯说完,安国公便已忍无可忍的喝止了他。 他早已猜出永昌侯这一遭来必有所图,不然若真的只是为了给儿子讨公道,他直接去报官,甚至是向皇帝状告即可,又何须来此同他多费口舌。 只是如今事情既然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总是要尽快解决的,不然受传言之害最大的还是颜静书,便想听听看他想说什么,若是不过分答应了也无妨。总归是自己女儿造下的孽,若是能无需劳烦寇世均那边就能把今日之事解决了也是好的。 可他没想到,永昌侯竟然把主意打到了颜静书的头上!不说他绝不会让颜静书出嫁,就算嫁,也决不能嫁给赵显那么一个不修私德浪荡无能的纨绔子弟。 “我已说过,你儿子的事和我国公府无关,你爱信不信,随你去报官也好,告御状也罢,我颜仲昆奉陪到底就是——关门!”说罢,安国公转身拂袖而去。 安国公府的大门嘭得一声,关上了,将永昌侯以及门外围观百姓的议论通通隔绝在了外面。 回到沧澜院,谢氏见安国公脸色难看得厉害,自然是要问的,安国公便压抑着怒气将原委永昌侯来的事告诉了她。 谢氏当即也恼了,道:“ 那赵显不知哪里惹到了人,想赖在咱们头上不说,还敢肖想书儿,永昌侯真是好大的口气!只是……” 想到了什么,谢氏又有些担忧地说道:“……只是若永昌侯真的认定是咱们伤了赵显,这倒无妨,只要找到了真凶,自然能证明咱们的清白。就是怕,怕万一永昌侯就是冲着书儿来的,那伤了赵显的人只怕永远也是找不到的,那该如何是好?” “……唉,你说得我也想到了,其实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请寇将军出面帮忙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只是这样一来,牵扯过多,怕是会将事情闹的更大,到时书儿的事怕也就瞒不住了。”安国公摇了摇头,只觉得这短短几日怕是比过过去几十年叹的气还要多。 谢氏张了张嘴,只是到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最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苦恼之余,安国公不由想起了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对谢氏问道:“对了,玉儿那里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谢氏闻言脸上愁容更深,道:“还是老样子,白日到还好,一入夜就怕得厉害,晚上要喝安神药才能睡下,就算这样也总是做噩梦惊醒,身边片刻都离不开人。” “……那你好好照看着吧,若是实在不行,就再换个大夫。”安国公皱眉道,眼下一堆颜静玉惹出来的烂摊子要处理,他也实在没心情去看颜静玉。 听出安国公的不耐烦,谢氏眼神微暗,但也只能应下。 安国公又道:“我去母亲那里,这件事也得让母亲知晓,她老人家见多识广,或许能有法子。”说罢,不等谢氏再说什么,就起身离开了屋子。 明轩里,颜静书同样从下人口中得知了国公府大门前发生的一切。 “少爷,这可如何是好啊?那永昌侯府的二公子寿宴那日见都没见到少爷,怎么可能会……他们这分明是污蔑您——”春桃愤愤不平地说着。 颜静书早已猜到谢氏会有所动作,这几日一直都在等着,而谢氏也果然没让他失望。今日永昌侯登门大闹,想来便应该是谢氏的手笔无疑了。 对此,早有预料的颜静书,自然不似春桃那般激动,只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春桃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想起这段日子以来脾气突然变得有些冷淡莫测,不似从前那般温和宽厚的颜静书,到底没敢再开口,行礼后就退了出去。 第17章 澄清 另厢安国公也到了沧澜院,颜老夫人似早已等候多时,更是没等安国公开口,便先对他道:“永昌侯的事我都知道了,现下只说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安国公顿了顿,才道:“清者自清,儿子没做过的事绝不会认,永昌侯若要去告,儿子奉陪就是。只是这样必会纠缠很多时间,在这期间,书儿怕是会受到不少非议……” 颜老夫人皱眉摇了摇头,有些不赞同的样子,道:“永昌侯是个泼皮无赖的性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怕此事是他故意设计,为的就是借此同国公府搭亲,若是这样,他怕是还有别的后手。别忘了,永昌侯的长女嫁给了大理寺卿的次子为妻,而大理寺卿的长女,如今的丽妃娘娘,在宫中正当盛宠,这枕头风若是吹起来,咱们在宫外可是无计可施的。” 安国公是男子,自不如颜老夫人对京城各家后宅女眷姻亲之事清楚,但颜老夫人这么一说,他一下也听明白了,当即惊道:“母亲是说,永昌侯会说动宫中的丽妃娘娘插手此事?” “不无可能,毕竟同咱们国公府结亲,无论是丽妃还是大理寺少卿,想来都是乐意的。”颜老夫人语气有些沉重地道:“所以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否则夜长梦多,还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安国公眉头深锁,沉思片刻,只得道:“既如此,那就只有请寇将军出面澄清这一个法子了。” 颜老夫人看得出安国公的迟疑,便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眼下只能一步步来,往好处想,大将军府总不会如永昌侯府一般行事。” 安国公道:“寇将军自不是永昌侯那等无赖可比,只是委屈了书儿……” “……这或许是书儿命中的一劫,终究是避不掉的,好在书儿是个有造化的孩子,以后会有大福气的。”心知颜静书心意的颜老夫人,只得如此安慰安国公。 事不宜迟,唯恐再生变故,安国公当即不再耽搁,起身前往了大将军府。 到了大将军府,寇世均正好也在家中,安国公也没多废话,直接就将来意说了出来。除了永昌侯上门闹事,以及提出的无理要求外,他还将从颜老夫人那里听来的,永昌侯和大理寺卿以及宫中丽妃的关系也都详细的讲给了寇世均听。 寇世均若出面帮他澄清,那极有可能得罪永昌侯以及他背后的大理寺少卿和丽妃,若是寇世均因此而感到为难,那他也绝不会勉强。 至于颜静书和江成瀚之事背后的始作俑者,安国公到底没脸说出自己教子无方,弄出了兄妹阋墙之祸,只说是自己曾得罪了人。那人便趁颜老夫人寿宴当日府中正门打开混入府中,又收买了府中的下人,想谋害颜静书以报复自己。 不过这人安国公已经抓住了,就在昨日,只是那时他盛怒之下直接就将人处置了,忘了给寇将军带来看一眼。本来他今日下朝后就想来告知寇世均这件事的,但不想永昌侯突然上门,就给耽误了。 安国公说得是真是假寇世均不知,但他却听得出安国公语气里希望此事就此了结的意思,因此 也就没有再就此事多说什么,算是接受了安国公解释。 只是安国公请他帮忙澄清的事,因为还涉及到江成瀚,是以他虽然不怕得罪永昌侯等人,但也没有立刻就答应下来,只直言要先同江成瀚说一声,问问他的意思。 对此安国公十分理解,毕竟江成瀚才是这件事的当事人,且等寇世均帮他解决了永昌侯后,江成瀚也必会受到些影响,总也要得到他的同意才行。 寇世均也知道安国公眼下的着急,便当即让下人去叫了江成瀚来。 客院内,江成瀚正在练武。前两日他就已经养好了身体,但因着这两人寇世均都在家中没怎么出门,也就不需要他跟随保护,便也没有再出门。 见寇世均派人来叫他,他也没多问,直接跟着小厮就去了正院前厅,不想却看到了安国公,不免感到有些意外。 安国公府之事,早在当初颜静书醒来证明自己与他被下药之事无关,他得以离开安国公府之后,就已被他抛到了脑后。虽然安国公那时还说必会给他一个交代,但他自知自己的身份。所谓的交代,与其说是给自己的,不如说是给大将军府的,是以他也就没有再放在心上,只一切全权交与了寇世均去处置定夺。 这事寇世均是知道的,然而今日寇世均还是命人叫他来了,再看安国公难掩愁容的面色,江成瀚心中猜测,安国公此来怕是不仅仅是告知他们当日之事的原委。 果然,随后寇世均的一番复述证明了江成瀚的猜测。没想到这不过过去了短短数日,安国公府竟又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尤其是颜静书,被人用那种下作的法子差点给害了不成,如今还传了出去,更是被人以此逼嫁,江成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至于安国公的请求,江成瀚自己倒是无妨,永昌侯就算是要报复,也有自家将军在前头顶着,而那些外人的议论,他就更不在意了,左右再过不久他就要回到宁城,京城里的人再说什么,他都是听不到了的。 见江成瀚毫不犹豫,很是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安国公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江成瀚也是好感大增,口中更是连连感激称赞不绝。 江成瀚既然已经答应了,寇世均自然也不会再拒绝,而这之后如何安排澄清就是寇世均和安国公的事,无需江成瀚再做什么,他便起身告退离开了。 回居住的客院的路上,江成瀚想起同自己不过一面之缘的颜静书,那般清风霁月芝兰玉树的一个人,竟遭了这许多磨难,不免心中十分的同情,也由衷地希望这一切能够早日结束,让颜静书的生活能够恢复到往日的平静。 另一边,客厅之中,寇世均和安国公也都起身,准备一起前往永昌侯府,同永昌侯说清此事。 永昌侯府内,永昌侯夫人杨氏却在对永昌侯埋怨道:“老爷,那颜家老二一个双儿,又是个已经名声坏了,说不定身子都不干净了的,莫说是给咱们显儿当正妻,就是做妾都不配,你却偏要显儿担了这个污名不说,还要显儿娶了他,这不是给显儿添堵吗?” 安国公想的没错,永昌侯其实早已知晓那则传言是假的,颜静书和他儿子更是什么都没发生,但他却从中嗅到了机会,所以思量了一番后,还是闹上了安国公府。 若是安国公能拿出证据证明此事与自己儿子无关,那他便就此罢手,但若安国公有所顾忌隐忍不发,那他自然要趁此机会好好利用谋划一番。而与安国公府结亲,借此靠上安国公府这颗大树,便是他最终的打算。 “无知的妇人,你懂什么!”永昌侯一脸不耐,道:“你只想着颜家老二是个双儿名声不好,却不想想他爹安国公可是简在帝心的三品朝中大员,若是显儿有了这样的一个老丈人,哪怕是为了颜家老二,安国公也不得不为显儿谋划,显儿何愁没能有大好的前程?再者……” 说到这,永昌侯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同安国公结亲,可是亲家还有……宫里那位也同意了的,否则的话,我能冒着同安国公府结仇的风险,这么得同安国公府折腾。” 一听永昌侯提起亲家和宫里,杨氏立刻就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没想到不过是自己儿子的亲事,竟然还牵扯这么大,这让纵使是内宅妇人的杨氏,也知道不是自己能够随意插手置喙的了。 只是心中还是不免为儿子感到委屈,永昌侯却对此不以为意,只道:“你若心疼显儿,就再买几个颜色好的丫鬟放他房里就是,反正他一向只惦记这些。” 杨氏还能说什么,只能如永昌侯说得这般了。 永昌侯又琢磨了一下,就在他想着安国公不是快好啃得骨头,要不要再找个人来给安国公施施压之时,下人来报,说安国公来了。 永昌侯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惊喜不已,想着莫不是安国公想通了,然待听到了下人紧随其后又报出了另一个名字来,他心中不由咯噔一声,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安国公带着寇世均大步流星的不等永昌侯相迎就直接闯了进来,一见到永昌侯,也没废话,直接就道:“你不是说我是一家之言,证明不了自己的话吗?这回我把人证带来了,看你还有何好说!” 寇世均这时则道:“赵侯爷,事情经过在下已听颜大人说过了,不过你的确是找错人了,伤了你儿子的人绝对不会是颜大人,至于那则传言,更是完全的无稽之谈。 在下可以证明,当日颜二公子不过是身体突然不适,恰巧被在下的属下碰到,便送了颜二公子回房。又因为当时身边的下人都被叫到别去而没人服侍,我那属下便只得亲自帮颜二公子更换脏污的外衣。不想这一幕被一个小丫鬟看到,以为颜二公子为人所害,才冒失的叫嚷了出去。 至于令郎,则完全与此事无干,也就更不可能是安国公为报复泄愤所害了。贾侯爷若再继续同安国公追责,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让真正的凶手逃脱。” 没想到安国公竟然能找来寇世均当人证,永昌侯还能说什么,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第18章 赐婚 寇世均虽然久不在京中,但他手握数十万重兵镇守边关多年,战场上腥风血雨不知经历了多少,威势自然不容小觑。而且不同于一向斯文儒雅又被他抓住了把柄的安国公,寇世均可不是个好脾气的,更是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一言不合说动手就敢动手。 是以永昌侯敢同安国公叫板缠闹,但再给他十个胆,他也完全不敢同寇世均胡搅蛮缠。毕竟他儿子到底是不是安国公伤得他自己再清楚不过,若是他敢说寇世均是被安国公收买作伪证这样的话来,只怕脾气爆的寇世均能当场一拳打死他。 永昌侯自知自己没有什么本事,但他却极善审时度势,是以如今一认识到原本的谋划已不可为,为避免再因此得罪了大将军府,当下便认了寇世均的话,更是对着安国公连连道歉,让安国公原谅他的冒失,之后更是没等安国公说,就主动表示会向外界澄清,无论是传言也好,赵显的伤也好,都与安国公府无关。 弄得安国公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都没能说出来,明明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可离开永昌侯府时,心中却没有多少痛快的感觉。 不过不管如何,事情总算顺利解决了。感念寇世均帮了大忙,正好快到了正午,安国公便请寇世均到京城里最好的馆子用饭,寇世均也没同他客气,当下就应了下来。 而此时的永昌侯府内,自两人走后,永昌侯就呆坐在椅子上,面上一派挫败失望之色,没想到折腾了许久,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杨氏也有些着急地样子,道:“老爷,这事就这么算了?那寇世均说得也未必是真的啊。” 虽然她不喜欢颜家老二当自己的媳妇,但也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得个有力的岳家,能有助于儿子的前程。只要他儿子有了出息,又何愁娶不到可心的媳妇。 因为谋算落空,永昌侯心中很是不快,对待杨氏也就更加没有耐心,语气极差地道:“不然还能怎么办?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寇世均,莫说是我,就是亲家在寇世均面前都得客客气气的。我又没有铁证,若就这么反驳寇世均,他能直接跟我动手,你是不是盼着我被他打一顿啊?” 这种事之前又不是没发生过,且若不是因为寇世均是个遇事一生气就只动手绝不动口的性子,也不会被皇帝贬到边关去常年镇守。 “老爷,亲身绝没有这个意思。”杨氏忙道,“只是妾身心中狐疑,若真如寇世均所说,他那属下只是碰巧帮了颜家老二一把,那当初安国公为何藏着掖着不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直到你说要求娶颜家老二,才骤然翻了脸。所以妾身想着,或许那传言或许未必是假,不过传言里头的人不是显儿,而是寇世均那属下才对。” 杨氏边说,边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而与此同时的,心中也生出一股愤愤不平的怒气来。 那颜家老二都和别的男人做了丑事了,她家愿意求娶,理应感激涕零才是,而安国公不但没答应自家的求亲,如今更是为了拒绝亲事,不惜冒着丑事被传扬出去的风险,让寇世均来同他们澄清,这说明在 安国公心中,她的儿子还比不上寇世均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下属。 这让杨氏不满极了,心说我都不嫌弃你家老二是个不干净的了,你们颜家反倒对我儿子避之不及,真真是岂有此理。 杨氏越想越气,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对永昌侯说了出来。 永昌侯其实也想到了这些,但那又如何呢?眼下谋算的事情已经不成了,若再纠缠,只会同时得罪安国公府和大将军府两家,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罢了,此事就此打住吧。别到最后没捞到什么好处,再把安国公和寇世均惹火了,那就得不偿失了。”说着,永昌侯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这事也得同亲家那边说一声,我中午就不回来吃了。” 永昌侯离开后,杨氏却犹自气愤难平,安国公如此轻视她的儿子,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安国公宴谢过寇世均后,便回了国公府,将一切顺利解决告知了颜老夫人,而颜老夫人听了面上露出心安之色,心底却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的结束。 果然,又过了几日后,虽然永昌侯的确如之前同安国公承诺的那样,向外澄清了安国公府与赵显被打伤无干,传言也不属实,然而传言却没有就此消失,只内容有所改变。 同颜静书私相授受的人从永昌侯之子赵显,变成了大将军府的江成瀚,也因为大将军府牵扯其中,令传言愈演愈烈甚嚣尘上。 安国公一下就知道,这必定是永昌侯侯府那边搞出来的,顿时气急败坏,然而还没等他去找永昌侯算账,永昌侯却先一步来到了国公府,而且还是来致歉的。 永昌侯毫不推诿的承认了一切的过失,表示都是他治家不严的错,还带来了两个被打得血肉模糊半死不活的下人,说就是这两人将那天寇世均说得话传了出去,这就交给安国公,任凭他处置。 永昌侯一向能屈能伸,对安国公一通伏低做小,就差下跪磕头了,但安国公却知道永昌侯不过是做样子给自己看,因此面色依旧难看至极,眼底更是压抑着风雨欲来的怒火。 见安国公的脸色丝毫没有和缓,噬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永昌侯不由暗暗叫苦,心中第一万次咒骂起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妻子杨氏来,若不是她没同自己说一声就自作主张搞出这样的事来,他又何必来受安国公的冷眼。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为了防止安国公因此而报复,永昌侯还是必须得要将这件事给解决了,将安国公的怒火平息下去,忙又道:“颜大人,虽然事已至此,我知道这两个罪奴的贱命也抵消不了令郎所受的委屈,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找到了弥补的法子,不但可以让贵府和令郎免受流言之扰,更是将坏事变喜事,彻底解了颜大人的为难。” 安国公当然不会永昌侯轻飘飘的陪几句不是就轻易放过他,但此刻听到永昌侯这么说,还是眼神微动,问道:“什么法子?” 永昌侯嘿嘿一笑,带着些许邀功的意味,道:“颜大人你可不知,为了这事我费了多大的劲,才终于求得 我那亲家帮忙,请宫中的丽妃娘娘向皇上讨来了一道赐婚圣旨,想来用不了多久,那宣旨的内侍便会来了,我在这先恭喜颜大人了。” “什么赐婚圣旨?”安国公一下听懵了,然而很快,他想起之前颜老夫人同他说过的话,眼睛瞬间就红了,一把揪住永昌侯的衣襟,“给谁和谁赐婚?” 莫非永昌侯贼心不死,终究还是让丽妃求得皇上给颜静书和赵显赐了婚?! 永昌侯见安国公没有丝毫喜意,面色反而越发狰狞,更是都跟他动手了,吓了一跳,忙道:“当然、当然是令郎颜二公子和寇世均的属下,那个、那个叫江成瀚的。” 一听不是赵显和颜静书,安国公本能地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瞬,他扬起拳头就砸在了永昌侯的脸上。 永昌侯不妨,惨叫一声,捂着脸就倒了地。安国公犹自不解气,上前狠狠就又是几脚。旁边随永昌侯而来的下人自是要想起救主,但被颜钟带着国公府的下人给拦住无法上前。 拳打脚踢地狠狠发泄了一通,打得手脚都感觉到疼了安国公才停了下来。喘着粗气,看着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哀嚎的永昌侯,若不是一丝理智尚存,安国公此刻弄死永昌侯的心都有了。 他怎么也想不出,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本来颜静书根本就不曾失身,和江成瀚更是什么都没发生,以后颜静书照样可以娶妻生子。就算因着是双儿的缘故子嗣不易,但大不了多纳几房妾室,总还是能留下个后。 可若是嫁了人,却是要为丈夫多纳妾室,若天不垂怜没能有个自己的孩子,更是还要抚养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妾室所生之子,日后的为难处境可想而知。这也是一般人家,但凡是疼爱孩子的,都不会让双儿出嫁的原因。 至于那些流言,以后或许会令颜静书求亲不易,但降低些门第要求,再多下些聘礼,也是能娶到媳妇的。且流言终究只是流言,颜静书若是受不了,回老家也好,外出游学也罢,暂时避开一段时间就是,早晚也都会过去。 可如今,赐婚旨意一下,却是再无转圜余地,一切的打算都成了空。永昌侯还恭喜自己,恭喜自己什么,恭喜自己好好的‘儿子’就这么一下变‘女儿’了? 这么想着,安国公心中的火气控制不住地又涌了上来…… 第19章 宣旨 “老爷,快停手,不能再打了啊——”闻讯赶来的谢氏见到永昌侯被安国公打得惨叫连连,也吓坏了,赶忙带着人去拦安国公。 她来的路上已经听传话的人说了永昌侯的来意,没想到颜静书竟是得了圣上的赐婚。虽然觉得这样太给颜静书脸面了,但也让她省去了原本安排好许多麻烦,直接让颜静书再也无法翻身,她自然也是乐见于此的。 当然,她也知道,安国公的心情和她肯定是截然相反的,所以当看到安国公迥然不同往日的暴躁模样,也不觉得意外。只是她却不能任由安国公这么打下去,不然打死了永昌侯是小,若是传到的皇帝的耳朵里,被皇帝以为他们是对这赐婚旨意不满,就是大罪过了。 安国公还是给谢氏这个发妻一些面子的,被谢氏一拦,又将利害关系一说,最后到底还是停了手。谢氏又赶忙支使人去请大夫,安置永昌侯。 这厢谢氏还在想着怎么安抚永昌侯,让他别闹出来,那边安国公却已看不得永昌侯那张猪头脸,抬脚就往后院去。本来他应该是先告诉颜静书的,但事情如今闹成这样,他是真没脸去见颜静书,便先去告知了颜老夫人。 颜老夫人闻讯,倒是沉默了良久,她想着,她果真没有说错,她的孙儿是个有造化的。 不管永昌侯如此到底是怕安国公报复的弥补,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对于本就有这个打算的颜静书来说,这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传言在京中已经闹得人尽皆知,若是最后颜静书和江成瀚成了亲,那对于两人的名声必定会有极大的损碍,但如今有了这赐婚圣旨,便是皇恩浩荡天赐良缘,外头的人不管心里如何想,嘴上却是再不敢说出一个难听字来,否则便是一个悖逆之罪。 安国公还在发愁不知该怎么同颜静书说,更是想着颜静书将来就要嫁人,还是嫁给江成瀚那样一个毫无家世根基之人,心里就一阵阵的郁猝难平。 听出安国公话里对江成瀚的不喜,颜老夫人便劝道:“英雄不问出处,那江成瀚虽然无甚家世,但却是个有能力的,否则怎么年纪轻轻,才不过二十来岁就得了寇世均的青眼,亲自带在身边栽培倚重。再者,男子家世也好,能力也罢,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个好品性。 我虽未曾亲眼见道,但从当初书儿的事上,也看得出那江成瀚是个心性坚韧果决,又细心妥帖,秉性忠正之人。比永昌侯之子赵显那般,虽是勋贵世家之后,却是个风流纨绔卑劣不堪的人品,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 我知你心中不平,但事已至此,便还是往好处想想,不然书儿那里又要如何自处?将来他终究是要和江成瀚过一辈子的,你若对江成瀚心存芥蒂,到底为难的也是书儿。” “儿子知道,儿子只是……”安国公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是个听不进去话的人,只是事情来的太突然,让他一时实在难以接受。 他也不是不喜欢江成瀚,甚至今日之前他都十分欣赏甚至感激江成瀚的,但即便如此也没到能欢欢喜喜接受对方成 为自己子婿的程度。 “好了,宣旨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你回去收拾一下准备着,至于书儿那边,我去同他说。”颜老夫人看出安国公还是很抗拒这件事,又怕若是安国公去告诉颜静书,颜静书再露出什么异样来,便决定还是自己去说比较稳妥。 安国公也的确是现在不太敢见颜静书,闻言虽是深感惭愧,但也如蒙大赦,谢过颜老夫人后,就起身回了沧澜院。 颜老夫人也没让人去叫颜静书来,自己亲自出了荣安院,往颜静书住的明轩去了。 “祖母,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事差人叫我过去就是了。”颜老夫人才进明轩的大门,颜静书得到下人的禀报,忙从屋里急步走了出来。 颜老夫人被颜静书扶着往屋里走,边道:“我还没老到两步路都走不了。” “你们都下去吧。”进了屋落了座,待丫鬟上了茶,颜老夫人便让下人们都退了下去,安嬷嬷也让去门口守着,而后才对颜静书问道:“前头永昌侯来了的事你知道吧?” 颜静书点点头,道:“知道,也不知他同父亲说了什么,惹得父亲那般大动干戈。” “你父亲可不是要气坏了,那永昌侯不知道怎么想的,竟让宫里的丽妃娘娘出面,向皇上讨了给你和那江家小子的赐婚圣旨……”颜老夫人端着茶杯,慢悠悠地说道。 没等她说完,颜静书听到赐婚二字,却是瞬间就呆住了,下一瞬,他猛地站起身,面上已露出无法自抑的喜色,“祖母,赐婚……这可是真的?” 颜老夫人早知颜静书听到这个消息必定十分欢喜,也就不觉得意外,她放下茶杯,见颜静书如此欢喜,也不由柔和的神色,带着不甚明显的笑意,道:“自然是真的,不然我又何须跑这一趟。” “竟是真的?!可怎么、怎么会呢……”颜静书简直惊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更有种不敢相信的恍然。 原本以为能和江成瀚顺利成婚便足矣了,没想到最后竟是得了圣上赐婚,这下,不但婚事能够彻底定下,更不必再担心流言之扰。原本的一件丑事,就此变成了一件天大的喜事,这原是颜静书想都不敢想得。 “老夫人,二少爷,国公爷派人来传话,说宣旨的人到了,请二少爷过去接旨。”安嬷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 颜老夫人便对颜静书道:“你去吧,不必紧张,像往常一样就好。”旨意既是颁给颜静书的,便不需颜老夫人也出面,只颜静书去接就是了。 颜静书却听出了颜老夫人话里的意思,道:“我明白了,祖母。” 虽然如今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但若是他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那安国公夫妇心中难免生疑。未免多生事端,他强将自己将满心的欢喜压了下来,收敛起所有的情绪,而后才面无表情的走出了院子,朝正厅走去。 安国公和谢氏是最早知道赐婚旨意的,自然也早早的就准备好了迎接,两人都换了一身衣裳,谢氏更是将诰命服冠都穿戴上了,隆重的很,而一身半旧居家便服, 连头发都只是随意的绑着,未曾束冠的颜静书一出现,便显得异常的不协调。 谢氏最重体面,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皱起了眉,责备道:“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安国公却是一对上颜静书平寂的眼睛就忍不住的心虚,且在他看来,若颜静书真的一身华服满心欢喜的来接旨,才是大大的不正常,眼下颜静书这个样子反倒是让他不觉得奇怪。 当着传旨的公公,安国公也不想闹出笑话给外人看,便道:“好了,书儿也是怕耽误时辰,总不好让公公久等。” 安国公都开口了,谢氏自不好再说些什么,香案跪垫已经摆好,三人依次跪好后,便听公公开始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安国公颜仲昆之次子颜静书,温谦勤孝允恭克让,言嘉行懿品貌端方,今有正六品昭武校尉江成瀚,忠正刚毅骁勇英健,恭谨诚勉德行良佳,可堪为良配,特赐和合如意玉佩一对,择吉日良辰完婚——钦此。” 之后便是谢恩接旨,圣旨是给颜静书的,自然也要颜静书亲自接到手里,另一边安国公见颜静书神色呆愣地看着手中的圣旨,心中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辛苦公公了,喝杯茶歇一歇吧。”虽然只是个传旨的小内侍,但毕竟是宫里的人,安国公也不能随意轻慢。 “颜大人客气了。”小公公适当的表现出些许受宠若惊来,又道:“小的还要去大将军府传旨,不好再耽搁,这就先告辞了。”赐婚是给两家的,这家完了,那边还有一家呢。 “原来如此,那就不耽误公公办差了。”安国公这才不再多说什么,但也派了管家颜钟亲自将传旨内侍送了出去。 安国公府这边,不管每个人心里是抗拒也罢,欢喜也罢,但因为提前知道了赐婚的消息,面上也都平静如常的接了,而大将军府那边就完全不同了。 江成瀚在客院里被通知去接旨的时候就一脸莫名,等听到圣旨里‘可堪为良配’‘择吉日良辰完婚’几个字,就彻底的懵了,懵到寇世均连喊了他三声,才终于把他给叫回了神。 但就算这样,将圣旨拿到手里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跟灵魂出窍了一样,看着手中的圣旨,木愣愣地半晌没有一点反应。 同样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的寇世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寇世均的妻子,将军夫人蒋氏送走了传旨的公公,回来见两人木头桩子一样站着,只得开口道:“有什么都屋里坐着说吧。” 江成瀚和寇世均这才回神,一前一后进了屋子里。 第20章 婚事 “将军,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地,皇帝就突然赐婚了,还是给我和……”江成瀚怎么都想不到,当日不过随自家将军去参加个寿宴,最后竟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这事具体缘由我虽不太清楚,不过倒是有一个猜测。”寇世均想了想,便道:“你还记得安国公上门那日说到的永昌侯吗?你不知道,在我同安国公向永昌侯澄清了之后,京城里有关颜二公子的传言就从他和赵显变成了你……” 寇世均说到这,江成瀚眉头微皱,立刻道:“是永昌侯传出去的?” 寇世均点点头,道:“多半是他。” 江成瀚略作思忖,道:“若是如此,莫非是安国公,他见此事传扬出去,坏了国公府的名声,便干脆求了皇上的赐婚,以平息此事?” 寇世均却摇了摇头,道:“你和颜二公子到底没有发生什么,而且安国公长子过世,女儿又早晚要出嫁,只颜二公子一个,必是要留在家中支撑门楣,不会轻易嫁出去的。且既是结亲,那便是结两家之好,安国公就算有这个打算,也得先同咱们说一声才是。” 江成瀚对国公府并不了解,此时寇世均这么说,他也觉得有道理,且这么看来,与别人家是天大的荣耀的赐婚于安国公府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可是这样一来,这赐婚旨意,到底是何人的手笔? 寇世均一时也没什么头绪,便摆摆手,道:“罢了,这事待来日见到了安国公,想来他应是知道的,到时再问便是。现在,还是先说说你同颜二公子的婚事吧。” 这事的源头终究还是在安国公府,左右只要这婚事在,以后打交道的机会还多着,便也不急。 一听寇世均提起婚事,江成瀚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按这个时代来看,他如今都二十有三,该是孩子都能打酱油的年龄了,但他却至今未娶,不过因着两点,一是他对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没有大多的兴趣,一个人过更觉得轻松自由;二来,也是因为他有些宁缺毋滥的性子,若是碰不到合心意的,便宁愿单着,也不想凑合过日子,也免得再耽误了别人。 是以虽然过去无论是自家将军也好,同僚朋友也好,都有给他牵线搭桥的,但他或是自己没瞧上,或是不愿盲婚哑嫁,都不曾应下来一个。但不想如今他终究还是没逃过,被这个世界上他唯一拒绝不了的人,给包办婚姻了一把。 见江成瀚面上没什么喜色,寇世均心中微叹,但还是道:“你小子这是什么表情,怎么?难道你还嫌弃人家颜二公子不成?” “怎么会?”江成瀚忙道,“属下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一点准备都没有……” 突然就要成亲不说,还是娶个男人,好吧不是男人,只是外表和男人一样还能生孩子的双儿,但对江成瀚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是就好。”寇世均也知事发突然,江成瀚可能一时难以接受,但眼下亲事已定,圣意不可违,若是江成瀚心存不满,那么对他自己,对颜静书,甚至是寇、颜两府,都没有什么好处。 这样想着,寇世均又对江成瀚道:“事已至此,你也不要想太多,总归你早晚也是要娶妻的。好在那颜二公子你也见过,样貌、品性、才学都极为出众,又出身国公府,虽然是个双儿,但若以后子嗣艰难,想来纳房妾室颜家也不会说什么,而且这又是皇上赐婚,金口玉言的天赐良缘,你们也不用在担心那些流言蜚语的中伤了。” 江成瀚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寇世均如此宽宥劝解于他,他自然领情,正色道:“将军说的是,属下明白的。” 只是他明白,安国公府那边未必明白,毕竟如寇世均所说,安国公本就没有要颜静书出嫁的意思,而颜静书呢,本来是可以娶妻生子,如男儿一般科举出仕建功立业,但如今却就这么被一纸诏书,聊聊不过几十个字,便定了余身,心中还不知是会有多不甘。 “这就好。”寇世均点点头,江成瀚他还是了解的,既然这么说了,心中也定然也是这么想的,随后又道:“如今你父母都不在了,成婚诸事繁琐,想来你也不大懂,不过你放心,我会命人帮你筹办,至于这媒人……” 虽说有了赐婚旨意,省了说亲的功夫,但媒人还是要有的,这之后合八字,商议聘嫁之礼,定日子迎亲,都是要媒人同安国公府那边接触商议。只是寇世均到底是个大男人,又事关颜、寇两府,轻易疏忽不得,一时便不知拿去哪里寻个合适妥帖的人来。 “老爷若是觉得妾身可以,那不如就妾身来做这个媒人如何?”一旁一直坐着没说话的将军夫人蒋氏见寇世均面色为难,便笑着开口问道。 蒋氏身为大将军夫人,也有诰命在身,同安国公夫人谢氏比起来也不差什么,若能得她出面为江成瀚为媒,安国公那边想来也不敢轻视江成瀚,在婚事上也不至于太被动。寇世均也是个护短的,能对江成瀚有好处,他自然是乐意的。 “夫人不嫌劳烦,自是再好不过了。”寇世均为难之色顿消,笑道。 “将军客气,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左右妾身闲着也是闲着,难得有这等大喜之事,便凑个热闹是了。”蒋氏笑道了一句,身为妻子,为丈夫排忧解难本属应该,更何况她对江成瀚本就印象不错。 江成瀚站起身,郑重对蒋氏行礼拜谢:“成瀚谢过夫人,辛苦夫人了。” “不必多礼。”蒋氏虚扶了江成瀚一把,随后又笑道:“说起来,妾身送嫁出去了三个女儿,这替人娶媳妇却还是头一遭,说不准也会有疏漏之处,章妈妈最是懂这些,就请她来说一说吧。成瀚你也听一听,心中也好有个章程。” “是。”江成瀚道,就是蒋氏不说,他自己也是要寻人去问的,虽说寇世均说会找人帮他料理婚事,蒋氏更是替他做媒,但他自己也不能就这么撂手不管,什么都丢给人家。 “将军,夫人。”章妈妈依着蒋氏的吩咐,上前行礼后便开始将婚嫁的规矩历程,一样样详细的讲了出来。 江成瀚虽然没成过婚,但也看过别人娶妻,是以对婚嫁也多少有些粗略概念,知晓要请媒人去 对方家提亲,还要下聘礼,以及最后的迎娶拜天地洞房等等,但如今听章妈妈一细说,才知这之中还有诸如纳采、问名、小定、请期等许多繁琐的仪式。 好在寇世均会派人来帮他,蒋氏也愿意为他做媒,不然只他一个人,只理清这些事情,就要头都大了。 “好了,你先下去吧。”说了差不多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大致结束,蒋氏让章妈妈退下,而后看向江成瀚,道:“这些事虽然听着繁琐,但一样样按着规矩来,也不麻烦什么,只现下有两件事得你自己拿主意。” “夫人请说。”江成瀚道。 “这第一件,就是聘礼。虽说这聘礼代表着男方求娶的诚意和对对方的重视程度,自是越丰厚隆重越好,对方也会觉得有脸面。不过你的情况安国公府也是知道的,想来不会在这上面过多苛刻。到底准备多少合适,你自己来定就是,若有为难,也可同我与将军来说。”蒋氏说这话时打量了一下江成瀚的神色,见他并未露出什么屈辱不堪之色,心中稍安。 江成瀚的家世到底和安国公府是不匹配的,但这话她却不得不说出来,总要同江成瀚讲得清楚明白,让江成瀚心里有个底,将来去和安国公府那边,就是再听到些什么,也不必担心了。好在江成瀚果真如寇世均所说,是个心胸宽广不拘小节的性子,并不曾放在心上。 江成瀚自问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对于自己和安国公府的差距再清楚不过,且他也一向不重视这些,自然也就不会将蒋氏的话放在心上,只点点头,面上依旧认真的听着,心中则暗暗思量起自己的家底来。 蒋氏便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就是将来大婚之礼的地点。你现下在京中没有宅子,若是在将军府内办礼,我和将军是无妨,但寇氏宗族那里怕是不能同意在府中正院办礼,只能在偏院之中,如此难免显得有些怠慢。我倒是有一处陪嫁的两进院子,离大将军府也不远,只隔了两条街,虽久无人居,但一切都还完好齐整,你若不嫌弃,打扫装饰一番,用作办礼之处,也是可行的。” 蒋氏如此为他细心安排,江成瀚心中十分感念,再次起身行礼拜谢道:“劳夫人费心了。” “哪里,难得是你一辈子的大喜事,总是要尽善尽美才好。”蒋氏笑了笑,又道:“你若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先回去好好想一想,待明日再给我答复也可,只是也别太晚了,若是让安国公府那边久等了,也是不好。” 他们是迎娶的一方,总是要主动一些,不能等着安国公府先上门来的。 第21章 聘礼 “成瀚明白。”江成瀚点点头,但他却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又对蒋氏问道:“不知夫人可知,往常同安国公府这般门第结亲的人家,一般的聘礼大概是多少?” 蒋氏沉思了片刻,道:“安国公府是一品国公,朝中如他们这般的也不过寥寥数家,其中越国公府倒是不久前才刚刚嫁了女儿,男方虽非国公之后,却也是勋贵之家,不提喜饼茶酒、三牲海味、还有首饰绸缎等杂物,只聘金一项,便有六千六百两之数。” 江成瀚闻言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虽然也是不少,但眼下他倒是也拿的出来,这么想着,便对蒋氏道:“既如此,那我也准备六千六百两聘金就是,其他的也比照着来,总不好委屈了颜二公子。另外,先谢过夫人的好意,只是不好太过麻烦夫人,我打算还是另租处院子来办婚事。” 他手中能用的银钱不多,办了婚事就不剩什么了,是以在京中买房子是不可能的,但成亲是大事,不好白用别人的房子,而蒋氏也必不会收他的银子,便不如自己另租个院子。 江成瀚另租院子蒋氏倒是无所谓,总归是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定夺就好,只是听他轻飘飘就决定拿出六千多两银子做聘金,不禁很是意外。 要知道这只是聘金,而其他的聘礼,再加上租院子,以及办婚礼和其他杂事的花费,至少也得要个千八百两,加在一起怕是有七八千两之数。 就是她,要一下拿出这么多现银来,也得多方打点筹措,不是多容易轻省的事,而江成瀚却是一点都不见为难的样子,抬抬手说拿就拿出来,倒是让蒋氏觉得自己过去怕是小看江成瀚了。 蒋氏的诧异江成瀚和寇世均都看在眼里,江成瀚不好说什么,一旁一直坐着没说话的寇世均这时则笑道:“夫人你不知,别看这小子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实际上可是个大财主呢。” 江成瀚笑了笑,有些事他因为一些原因不会往外说,但对于寇世均却是不会隐瞒,是以他有多少家底,寇世均是清楚的。 “果真?”自家夫君的话蒋氏自是相信的,不免有些好奇,但她也没有打听人隐私的癖好,便没有多问,只道:“如此也好,这样的聘金,就是满京城里也都算拿的出手的了,安国公府那边,怕是都想不到的。” 江成瀚没说话,他愿意拿出这些聘金,不是为了面子,更不是为了让别人高看,只是想着颜静书既跟了自己,总不能委屈了人家。他虽然不会打肿脸充胖子,做些能力以外的事,但能给颜静书的,他都会尽量给他。至少要让颜静书看到他的诚意,能安心一二,也就足够了。 最重要的两件事定下了,其他的就好办了。事不宜迟,蒋氏决定明日就去安国公府同安国公夫人商议江成瀚和颜静书的婚事,至于江成瀚则是带着大将军府的管家,去置办聘礼和婚事所需要的东西。 不过在去买东西之前,他先独自一人出了府,去了西市坊的一家客舍之中。问了客舍老板,要找的人早上就出门了,现下还没有回来。 江成瀚没有就此离开,他要了 两个小菜,决定等一等。好在没多久,他便等到了自己要见的人。 “江兄弟?”江成瀚身高马大相貌英朗,在简陋昏暗的客舍大堂中很是显眼,席牧元一进门就一眼看到了他。 “回来的正好。”江成瀚也吃得差不多了,见人回来了,便站起了身,对席牧元道:“有件事得告诉你,找个僻静的地方。” 席牧元在这间客舍租的是大通铺,虽然不太干净,但胜在便宜,只是说话就不太方便了,尤其江成瀚要说的还是同银钱有关的。 “好,那江兄弟随我来。”席牧元想了想,就领着江成瀚出了门。 客舍往北百米远便有一间茶楼,瞧着比那客舍有档次多了,还有僻静清幽的单间,可免人多杂乱之扰。 进了单间落了座,江成瀚便先问道:“你前两日同我说,从宁城带来的皮毛料子还有药草特产等物都已经卖出去了,这几日正在京城准备再采买些合适的东西,准备回程贩卖,如今可有着落了?” 席牧元便道:“这几日我将京城几乎转了个遍,倒是寻找不少好物,只是价钱上还不太满意,打算再看看。江兄弟可是有什么事?” 江成瀚一向信任他,鲜少过问他生意上的事,更是从来没有问过这么详细。 江成瀚点点头,道:“的确是有件事,我要成亲了。” “成亲?”席牧元先是意外的一惊,回过神来便高兴地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恭喜江兄弟了——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呃,不是千金。”江成瀚顿了顿,才道:“是安国公府的颜二公子。” 一听不是千金,席牧元先是一愣,随后却是惊讶的嘴巴都张大了。他刚刚听到了什么,国公府的公子? 席牧元本就是京城人士,只早年因故离家外出闯荡,但安国公府的的大名却是他虽已过去数年都不会忘记的,而颜二公子颜静书他也曾有所耳闻,虽是个双儿,但听说十分聪慧出众,丝毫不逊于他的长兄安国公世子。 而如今,江成瀚竟告诉他,他要同颜二公子成亲,成为安国公的子婿,席牧元几乎不敢相信。虽然江成瀚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并不曾看底江成瀚,但江成瀚和安国公府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更是来京中不过几日,怎么可能说要成亲就成亲了呢? 席牧元实在想不透,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江成瀚却是不好和他说实话,只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还是日后再说吧。现在因着亲事在即,我需要钱来置办聘礼筹备婚事,所以你这趟京城之行恐怕要空手而返了。” 江成瀚不想多说,席牧元猜到这之中可能有什么隐情,虽然心中好奇,但也识趣的不再多问,只道:“无妨,下次再来就是,左右这次都寻摸的差不多了,下次倒能省了不少事。只是银钱我都存在了隆兴行了,总共有九千三百五十两。江兄弟是随我去取,还是我去取出给江兄弟送来。” 江成瀚已起了身,道:“我随你去取吧。” 席牧元自然没意见,随后两人便起身又去了隆兴行,不过江成瀚没有将那九千多两都取出来,只取了八千两。 但这也不是个小数目,银行也是要层层通报,最后掌柜亲自验了席牧元的印鉴和凭条,才按江成瀚的要求,从银库中取出每个有二十两重的金元宝三十三个,以及一百两的银票十张,二十两的银票十张,以及十两一个的银锭二十个。 其中,那三十三个金元宝自是聘金之用,其余的银票银锭则是采买其他东西所用。 身上带了这么多金银,席牧元谨慎惯了,怕出意外,在江成瀚等着掌柜数银票的时候,就去雇了辆马车来,后来亲自驾马车,将江成瀚连同金银一起,送回了大将军府里,才彻底的安下心来。 席牧元又问过江成瀚需不需要他帮忙什么,但江成瀚说有大将军府帮忙,他想着,大将军府的人总比他要熟悉京城,且有大将军府的名头在,别人也不敢糊弄了江成瀚,便没再多说什么,回到客舍里,琢磨怎么安排那剩下的一千多两银子了。 将军府里,江成瀚回到自己的客院放下银子后,先是被和自己同住已经得知自己即将成亲的的同僚团团围住狠狠收拾了一顿,在答应请他们每人都连喝上三顿十两银子一瓶的醉花雕后,才终于被放了开来。 恢复自由的江成瀚这才得以去找了管家,先是将管家已经拟好的聘礼以及其他礼物的单子都看了一遍,将单子上的首饰钗环之类去掉一半,换成了文房四宝金玉玩器等物,随后便去将写有自己生辰八字的庚帖交给了蒋氏,以便问名之后合八字之用。 虽说因着赐婚圣旨在,就算合出来的八字不好,婚事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但该走的仪式还是要走一遍的。 不好让安国公府久等,正好次日就是个吉利的好日子,蒋氏当即就带着两大马车的礼物,还有江成瀚的八字庚帖前往了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自接了赐婚圣旨后,就一直等着江成瀚的媒人来上门,只是也没想到才不过过了一日,媒人便上门来了,这媒人还是将军夫人蒋氏。 这让原本还没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打算只派个婆子去见一见,交换了庚帖还了礼就完了的谢氏不得不郑重了几分,又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后,亲自出来迎接。 这厢蒋氏为媒,替江成瀚与安国公府商量他与颜静书合八字和定礼之事,另一边江成瀚则由将军府管家带着,在京城里开始采买置办聘礼要用的东西。 一些喜饼糕点、三牲海味等不宜久放之物,待定礼之日临近时在买不迟,而其他的果酒糖茶、首饰绸缎还有金玉玩器等物,倒是可以提下买下预备着。 如此过了三日后,合八字的结果出来了,出乎两家意料之外的,两人竟是最上上等的姻缘,天造地设的一对,再般配不过了。 第22章 下定 得到了这个消息,寇世均和蒋氏自是为江成瀚高兴,江成瀚自己本不大信这个,日子好坏终究是靠人过出来的,但这也算是个好兆头,他也不会说什么煞风景的话。而相比大将军府这边,安国公等人心里就要复杂多了。 如果不是特意问过,他都怀疑是不是大将军府或是别的什么人买通了合八字那老道,而谢氏自是不会为颜静书感到高兴,不过颜静书马上就要嫁出去了,她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给自己找不痛快,颜静玉也是这般。 颜静书倒是同江成瀚一样的心情,前世他二人合八字也是这样的批语,可最后他们一个惨死战场,一人客死异乡,都没能有个好结果,可见这批语也不是什么金言定律。他和江成瀚两人这辈子的人生,终究还是要靠他们自己,而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玄术命语。 唯一真的为此感到高兴的,也就只有颜老夫人了。 八字合完了,接下来就该是下定了。蒋氏再次带着礼物来到国公府,这次是商议下定的日子的。她已提前选了几个合适的合适的吉日,让谢氏来从中挑一个。 谢氏拿过写有日期的大红洒金帖子,装模作样的思索抉择了一番,最后选了一个最近的日期,就在五天之后。 蒋氏心中不免有些诧异,但面上没有显露出分毫,笑着接回帖子应下了,随后便起身告辞离开。 蒋氏走后,谢氏将此事告知安国公和颜老夫人。安国公见下定的日子这么急很是不快,但谢氏胡乱说了些理由,也就搪塞过去了。颜老夫人对谢氏的小心思心知肚明,虽是有些不满,但想着颜静书怕是也希望如此,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下定的日子有些赶,好在有钱好办事,江成瀚一张张的银票花出去,又有大将军府的管家带着府里的下人帮忙跑腿,三两日的功夫,聘礼便都置办的差不多了。 这期间江成瀚的那些同僚们因着来京城只带了些盘缠路费,银钱不多,最后几人合计,去到京郊的深山老林里寻摸了几天,最后打了一头熊、三头鹿,还有两只白狐以及一头野猪回来,送给江成瀚当做新婚贺礼。 江成瀚没有自己都留下,他把其中的熊皮和一头鹿送去给了寇将军夫妇,另外两头活鹿还有两张白狐皮则都添到了聘礼单子上,只将野猪留了下来,让将军府的厨房做成了菜,分给了府中各处。 忙忙碌碌间,很快,下定的日子就到了。 将军府的一处空置的院落内,一样样的聘礼都整齐的摆放好,将军府的一众小厮都换上了一身新衣裳,两两一组的站在绑着大红绸缎装着各式聘礼的杠箱两旁,将本还算宽敞的院子都占满了不说,连东西厢房里都没剩什么空余。 待到出发的时辰到了,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和喜气热烈地吹打声,一身簇新石青色暗纹锦袍,头顶银冠的江成瀚翻身骑上一匹通体黢黑健硕的高头大马,身后跟着蒋氏的马车,以及长长的聘礼队伍,便往安国公府去了。 另厢,安国公府早已正门大开,管家颜钟领着一众也是一身新衣的国公府小厮 等在大门前,远远的见到聘礼的队伍一冒头,就忙命人去放鞭炮。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最先到达安国公府大门的江成瀚下了马,踏上台阶后,对接到下人的通禀,正好来到门口相迎的安国公夫妇行礼问好。 “好好,贤婿请起。”安国公对江成瀚很是和颜悦色。 虽然他本十分不愿颜静书就这么嫁出去了,最初甚至还有些迁怒江成瀚,但冷静下来后,他也知道,江成瀚其实是被他们连累了。而且平心而论,江成瀚虽然出身一般,但就如颜老夫人所说,比起家世,一个人的能力和品性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两方面,江成瀚无疑是十分出色的。有圣旨在先,再加上对江成瀚本人的欣赏,以及希望颜静书嫁过去后能过得好,种种考量之下,安国公终究还是放下了心中的郁结,接受了江成瀚这个子婿。 蒋氏下了马车也来同安国公互相见礼,随后便让管家开始念聘礼单子,一台台的聘礼便随之被送进了国公府里。 国公府门外早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看着那一台台装的满满当当,几乎压弯了杆子的聘礼流水一样进了国公府里,不禁纷纷啧啧惊叹,不知安国公府这是又结了哪家显赫的亲家来。 安国公虽早在蒋氏第一次上门后,就得知了江成瀚比着越国公嫁女的男方家准备了聘礼,但今日真的见着了,面上虽不显,心中却感到十分的满意。 他虽是不看重钱财,甚至一开始都不指望江成瀚能准备什么像样的聘礼,但江成瀚能拿出这样的一份聘礼,尤其他还从蒋氏处得知,江成瀚为了这份聘礼几乎用光了自己多年来的全部的积蓄,这让他感觉到了江成瀚对这门婚事的重视,这才是最重要的。 按照习俗,订婚后到成亲拜堂之前,新人是不能见面的。是以江成瀚这次来国公府下聘礼,只见了安国公夫妇和颜老夫人,在用过午饭,定下婚期后,便带着回礼告辞离开了。 而在商议婚期之时,让蒋氏在意料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的是,这次她给的几个适合办婚事的吉日之中,最后定下的还是最近的一个日子,只是这次选定日子的不是谢氏,而是颜老夫人。 不过,就算是最近,也是在一个月后的八月二十八了。只是,和其他家从定亲要成亲少则一两年,多则五六年都是有的相比,江成瀚和颜静书的婚事从定下要大婚,中间只才隔了一个月左右,也是前所未有的了。 安国公府内,江成瀚和蒋氏离开后,颜老夫人看着手中的聘礼单子,不由面露笑意微微颔首,道:“不错,不错。” 她和安国公一样,对江成瀚准备的这份聘礼也十分的满意,不过她满意的不是这聘礼的丰厚,而是从聘礼中,她看出了江成瀚的细心,和对颜静书的用心。 颜静书虽说是出嫁的一方,但他到底不是女子,寻常女子用的钗环首饰他都是用不上的,而江成瀚将聘礼里首饰的部分减了半,换成了文房四宝等物,便说明他是了解颜静书的喜好习惯,并且将之放在心上的。 虽说从颜 静书那里听了江成瀚不少好话,但到底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此刻见江成瀚在如此细枝末节的地方为颜静书费心,颜老夫人才终是感到了些许的安心。能得江成瀚这般,颜静书也不算辜负了。 “对了,嫁妆单子拟好了吗?拿来我看看。”放下了聘礼单子,颜老夫人便看向了谢氏。 江成瀚能做的都已做了,他们安国公府也不能怠慢,不然他们被小瞧了事小,让颜静书被人轻视却是不行的。 “大致拟了一份,正要给母亲看看,若媳妇有什么遗漏的,还请母亲指点。”谢氏说着,从身边大丫鬟素心手里拿过一张大红洒金的单子,亲自起身送到了颜老夫人身前。 颜老夫人没说话,只接了过来就低头细细看去,然而看着看着,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将嫁妆单子从头看到尾,颜老夫人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她指着手中的嫁妆单子,对谢氏质问道:“这就是你给书儿准备的嫁妆?宅院铺子和田地庄子不说,酸枝木的家具三十八件,金玉头面八套,四季衣裳二十套,还有压箱的银子一千两,就这些?” 颜老夫人的不满显而易见,谢氏忙起身解释道:“母亲,这都是媳妇按着府里以往的定例来的,不过书儿出嫁,媳妇心疼他,又给他添了五百两,也算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点心意。” “母亲,这是怎么了?”安国公正好送了江成瀚和蒋氏回来,一进屋见颜老夫人面含愠色,不由有些诧异。 “你自己看看。”颜老夫人却并没有听进去谢氏的解释,直接一甩手将嫁妆单子丢给了安国公。 安国公赶忙接住一看,但他一个男子,这种嫁妆之事,也不大懂,只看着那单子上宅院铺子,田庄山头,金银玉器,绫罗绸缎都应有尽有,也看不出哪里不对。 颜老夫人见他神色就知道指望不上他,便直接道:“府里公中给出嫁子的嫁妆定例的确是五千两,可你们别忘了书儿是缘何要出嫁的?若不是你们的好女儿,书儿本该娶妻生子,这国公府里除了爵位和祖产乃是由长房长孙继承,但其他的一切都应有书儿的一半。 如今书儿被迫嫁人已经够委屈的了,你们竟还如此轻待他,就给他准备这么点儿嫁妆,还不如人家江成瀚下的聘礼多。你们这是自己不要脸面了,也不管书儿将来嫁出去如何被夫家轻视笑话了是吧——” 第23章 发作 颜老夫人虽然一贯严肃,但却也鲜少生气发火,此时骤然对安国公夫妇一番怒斥,两人立时惶恐不易,双双跪倒在地,连声认错。 “是儿子/儿媳的错,是儿子疏忽了,母亲莫气,千万注意身子。” 安国公一向将内宅之事交给谢氏打理,夫妻多年,他对谢氏也十分信任,是以从来没有过多的过问什么,但如今听颜老夫人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谢氏做的有些不妥。 但他也知,真的把一半的家产给颜静书做嫁妆也不现实,只是唯恐再说错了话惹颜老夫人生气,便带着些小心斟酌地语气开口道:“母亲说得是,这嫁妆的确是太少了些,只是儿子也不大懂这些,不知母亲觉得准备多少嫁妆合适?” 颜老夫人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顿了顿,才道:“若要听我的,那便依着江成瀚下的聘礼之数,再翻个翻凑个整,就……两万两银子好了。当然,你们若是觉得太多舍不得,那就当我这个老婆子多管闲事,你们当没听到就是,总归如今你们当家,终究是你们说了算。” “母亲说得哪里话,儿子、儿子简直要无地自容了——”颜老夫人的话于安国公而言简直如诛心一般,话已至此,他哪里还能说出半个不字来,当即便道:“儿子惭愧,思虑不周,幸得母亲教诲,一切都依母亲的就是。” 安国公说得倒是真的心甘情愿的,他当初从老国公手里接手国公府的时候,对国公府的产业也有一定的了解,而颜老夫人提出的给颜静书的嫁妆,连国公府家业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和颜静书本应分得的一半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他又怎么会舍不得,甚至心中还越发感觉亏欠了颜静书。 颜老夫人听安国公这般说,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就看向了谢氏。 谢氏听着这母子俩你一句我一句一下就把原定的嫁妆数翻了数倍,面皮一阵抖动,死死地捏住了帕子,才没有让自己失态露出不满的神色来。 给颜静书几千两银子办嫁妆她已经很舍不得了,现在要她拿出两万两来,无亚于割她肉,她是说什么都不能这么轻易答应的。 见颜老夫人和安国公都看了过来,等着她的答复,谢氏微微垂眸,做出一副为难自责地模样来,道:“母亲,老爷,妾身也希望书儿能多些嫁妆傍身,将来不被夫家欺负,只是如今府中实在、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最近数年连年天灾战祸,朝廷几次募捐筹饷,咱们家一次都没落下过,出钱捐物和京中其他差不多的人家相比,更是只有多的没有少的。再加上各处的庄子也不是这里下雹子,就是那里大旱。咱们家对庄子上的佃户一向仁厚,租子本就是收的极少,若是遇上闹灾减产,不但就地免租,还要反过来给那些佃户贴补粮钱,到如今,早已是入不敷出了许久,只靠着往年的积蓄撑着。 这次给书儿置办嫁妆,因为事情来的急,时间又紧,账上现银一时都取不出多少,最后只得是典当了妾身的几样嫁妆,才总算将将凑够。眼下母亲和老爷要妾身拿出两万两银子来,妾身、妾身是无论如何都拿 不出来了,还请母亲恕罪。” 谢氏哭哭啼啼似诉了一番自己的辛苦为难,虽不掌家多年,但早已知晓谢氏本性的颜老夫人自是不吃她这一套,再清楚不过她只是在做样子,而安国公就不同了,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明明记得当初他接任爵位时,府中不说各处产业,只账上的流水银子便有三四万之数,怎么这才过去不过六七年的光景,就到了连两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地步? “府中竟然这样艰难了,你怎么不早同我说?”安国公忍不住道。 谢氏拿帕子抹了抹眼泪,道:“是妾身的不是,只是妾身不忍老爷为此伤神,想着眼下虽艰难些,但早晚是能熬过去,却不想书儿的婚事来得这般突然,妾身、妾身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谢氏哭得委屈难过极了,安国公纵使想要说些什么,此刻也说不出口了。 颜老夫人冷眼看着,她心知谢氏不过是巧言令色糊弄她和安国公,但谢氏既然敢同他们这么说,想来账目上都已做得毫无破绽,让人轻易看不出什么,就算去查,只怕一时半会也查不出什么来。 而眼下颜静书的婚事只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了,她也没工夫同谢氏在这上面耗。不过谢氏想就这么将颜静书的嫁妆之事糊弄过去,颜老夫人却是不允许的。 端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颜老夫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我记得,好像前些年,你得了一批上等的紫檀和黄花梨木头,那时说要打成家具,给玉儿当嫁妆,如今玉儿都快十五了,这家具也都打的差不多了吧?” 都是多年前的事了,安国公乍然听颜老夫人提起,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忙道:“回母亲,家具的确已经都打好了,就在库房里存着,总共有一百零八件,都是从江南那边请最好的木匠师傅来做的。” “竟有这么多吗?”这回颜老夫人倒是有些意外了,她还记得安国公弄回来的那批木头,只看着能打上六七十件器具就不错了,不想如今竟已有这么多了。 安国公又笑着道:“是儿子和书儿他娘,听说南方那边女孩出嫁家具要成套的,且越多越好,这之后就又搜罗了一些木材,最后才凑齐了这一百零八件出来。” “是吗,如此也好。”颜老夫人点点头,此事面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的笑意,道:“既然账上银子不多,那我就从自己的私房里拿出两千两给书儿做压箱银子,再从库房里挑些珍器古玩,再加上这一百零八件的家什器物,都一并添进书儿的嫁妆里。有了这些,就算其他的嫁妆次一点,想来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了。至于玉儿,左右她现在连亲事都没有,就算要出嫁,也得两三年后了,这期间再给她慢慢置办就是。” 谢氏听着颜老夫人轻描淡写几句,就将她花费了无数心血,上万两银子为女儿准备的嫁妆器具给了颜静书,恨得差点咬碎了牙,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开口道:“母亲,这、媳妇早就同玉儿说过,那些家具什是将来给她出嫁用的,如今就这么给了书儿,玉儿那里媳妇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啊。” 颜老夫人却不以为意,道:“书儿如今这般,皆因玉儿所起,她本就亏欠了书儿,不过几件家具,就当弥补书儿了。她若真心悔改,不会不愿意的。对了,玉儿如今如何了?” 提起颜静玉,颜老夫人想起,她好像如今还没有进祠堂呢。 谢氏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但颜老夫人问了,她也只得回道:“玉儿如今还是老样子,大夫说是被吓得厉害,伤了精神,须得调养上半年才能好。” 颜老夫人听到这个回答并不意外,甚至心中都已不觉得生气,只淡淡道:“书儿再有一个月就要出嫁了,总不能让他心里带着怨走,玉儿的责罚不能再拖了。” 谢氏立时心中一紧,知道求颜老夫人没用,哀求的目光就看向了安国公。 “母亲的意思是?”安国公却没有注意到谢氏,只询问地看着颜老夫人。 他倒是和颜老夫人想得一样,若是等颜静书走了,再罚颜静玉又有什么意义。只是颜静玉一直病着,又有谢氏阻拦,他也不能真强硬的把病重的颜静玉扔进祠堂,便只能一日拖一日。眼下听颜老夫人话语里像是有了什么打算的意思,比起谢氏的不安,安国公倒是有些乐见颜老夫人替他解了这个为难的。 “祠堂是不能去了的,她自己吓坏了事小,惊扰了祖先们就是天大的罪过了。”颜老夫人摇了摇头,接着道:“她不是怕鬼吗?那就送她去一个诸邪不侵百鬼辟易之处。” 谢氏和安国公都愣了,不知颜老夫人说得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我院里的小佛堂清幽僻静,又有菩萨佛祖庇佑,自是不会有什么鬼怪,就让玉儿到佛堂里抄写经书,静思已过吧。” 颜老夫人说完,安国公立刻赞同了此事,谢氏没想到颜老夫人竟然把颜静玉弄到了她眼皮子底下,还不知道要怎么磋磨她的玉儿,心中不禁又是担忧又是怨恨。但眼下安国公都同意了,她一人之力已不可违逆,只得咬牙暂时忍耐了下来。 商议好了颜静书嫁妆之事,安国公当即不再耽搁,亲自带着人去了库房,一件件的为颜静书挑选起嫁妆来。 谢氏本是同安国公同去的,好等安国公挑好了就添到嫁妆单子上去。可看着那珊瑚的盆景、金镶玉的如意、掐丝珐琅的兽耳香炉、描金嵌宝的琉璃妆镜等一件件价值不菲,早已被她视为囊中之物的珍宝流水一样的被从库房里抬出来,心疼的忍不住一阵阵眩晕。 就在这时,玲珑阁的丫鬟突然惊慌失措地跑了来,告知谢氏老夫人竟亲自派了人来,要将颜静玉带走。 第24章 入v第一更 谢氏一慌,再也顾不得心疼那些珍宝玉器,和安国公说了一声,就急忙忙地往玲珑阁赶去。 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待她终于赶到玲珑阁时,已不见了颜静玉的身影,只留下满室的狼藉,和地上跪倒一片面色惊惶的丫鬟。 余光扫到一抹血红之色,谢氏身子一软,差点没能站住。 她指着地上破碎茶碗边的血迹,颤抖着声音问道:“这、这是谁的血?” 丫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忙回道:“是老夫人派来的一个婆子的。小姐不跟她们走,她们就来抢抓小姐,小姐急了,就拿茶碗仍她们。其中一个婆子被茶碗砸到了脸上,受了伤,流了这些血。” 一听那血不是颜静玉的,谢氏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很快她就又担忧起来。颜老夫人本就不喜颜静玉,如今颜静玉违逆她的意思不说,还打伤了她的人,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责罚。 想到如今不知在受什么苦的颜静玉,想到她苦心多年为女儿置办的嫁妆,还有库房里那些本应属于她孙儿的东西,谢氏心中的怨愤再次翻涌起来。绝对不能继续这样下去,这样想着,谢氏闭了闭眼,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意。 明轩里,颜静书得到丫鬟禀报,说安国公和谢氏已经从荣安院里离开了,他立马放下了手里的书,起身前往了荣安院。 “就知道你耐不住,一定会来。”颜老夫人见到颜静书丝毫不觉得意外,还打趣了他一句。 颜静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还是忍不住问道:“祖母可见过他了?” 不用问颜老夫人也知,颜静书虽说的‘他’除了江成瀚再无旁人,便点了点头,笑道:“自是见到了,瞧着眉目清正相貌俊朗,举止也彬彬有礼不卑不亢,的确是个好的,你眼光不错。” “祖母笑话孙儿了。”颜静书这么说着,面上却没有显出多少羞窘,反而笑容更盛,甚至还带着些许的与有荣焉,让颜老夫人看了忍不住失笑地摇了摇头。 祖孙俩正说着话,就听到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叫嚷声,其中夹杂着一个颜静书并不陌生的女声,不由看向了颜老夫人,“祖母,颜静玉这是?” 颜老夫人面上笑意微敛,这才将自己决定让颜静玉进小佛堂里思过的事告诉了颜静书,此外 ,又将同安国公夫妇商议后定下来的给颜静书的嫁妆也一并告知了他。 颜静书听完,却没有因为自己得到了大笔的嫁妆而露出喜色,反而是有些凝重的皱起了眉,道:“祖母,不管是让颜静玉进小佛堂也好,把颜静玉的嫁妆拿来给我也好,母亲都不可能会这么轻易接受的。” 谢氏的性子他多少也是了解一些的,她执掌府里中馈多年,表面柔顺贤惠,实则强硬自我。如今颜老夫人动了颜静玉不说,又强行将原本应属于颜静玉的东西给了他,这都触及到了谢氏的底线,是谢氏绝对无法忍受的。 颜老夫人却神色十分平淡,道:“不接受又如何?我正想看看她能翻出 什么浪来?” 颜静书一下就听出,颜老夫人如此是故意如此为之的,就是为了激怒谢氏。 毕竟颜老夫人若真的只是想责罚颜静玉,大可早早的就将颜静玉送进佛堂里。只是这样一来,因为颜静玉的事也好,嫁妆之事也好,做决定的都是颜老夫人,只怕谢氏要做些什么,也会冲着颜老夫人来。 想到这,颜静书不免有些担心,道:“祖母,孙儿已经派人去调查永昌侯之子被打之事,相信这件事和母亲脱不了干系,到时凭此事也可问责于母亲,祖母又何必以身犯险。” 颜老夫人却摇了摇头,道:“就算查出永昌侯之子是你母亲派人故意打伤的,你父亲也不会对她如何。毕竟她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是你们兄妹三人的母亲,哪怕为了你们三人,他也不会轻易地处置了你母亲,除非,你母亲犯了更严重的,天理不容的罪责,比如——谋害婆母。” “祖母……”颜静书闻言更加担心了,虽说他知道前世母亲是给祖母下了药,但今生许多事情已经有了改变,谁知母亲会不会还如前世一般。 比起颜老夫人的安危,能不能扳倒谢氏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你放心吧,如今既然知道了你母亲会暗中下手,我自然会小心防备,不会让她得逞的。”颜老夫人知晓颜静书担心她,但却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又道:“我这么做,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颜家。若再任由你母亲这般下去,我颜家只怕要败在她的手里。” 颜老夫人因着并非是安国公生母,再加上怎么也不爱打理杂事庶务,便在早年谢氏进门后不久就将府中中馈交给了她。一开始谢氏还好,对她恭敬孝顺,请安伺候从没有一日落下过。 但随着三个孩子的接连出世,自觉在府中站稳了脚跟的谢氏对她的态度开始渐渐变得随意轻怠起来,最后不说她,就是颜静玉也上行下效,不把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了,以至于敢在她大寿的日子生事。 现如今,她为颜静书出气是真,但已经完全无法容下谢氏,想借此机会彻底将谢氏解决了也是真。是以这次颜静书说什么,她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颜老夫人心意已决,颜静书劝解无用,最后也只得叮嘱了安嬷嬷,让她提起万分的小心,照顾好颜老夫人,别让颜老夫人出了什么闪失。 安嬷嬷自然认真地一一应下。 只是就算颜老夫人自信笃定自己不会有事,颜静书还是难以安心,甚至连即将和江成瀚成亲 的喜悦都淡了几分。 好在这样的煎熬并没有持续太久,谢氏比颜静书想象的还要按捺不住,而颜老夫人,也超乎颜静书想象的更加手段不凡雷厉风行。在这之后不过过了五日,在颜静书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什么的时候,一切便已经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尘埃落定了。 一开始因着颜老夫人有意隐瞒,连颜静书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突然有一天,他和被禁足在佛堂里的颜静玉,还有因养病而鲜少出门的大嫂沈氏都被安国公派人叫到了荣 安院的正房里,却见颜老夫人一副虚弱病重模样的躺在床上。 颜静书吓坏了,以为颜老夫人竟又如前世一般被母亲给害了,正难过悔恨着,就感觉自己握着祖母的手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他这才恍然意识到,祖母竟是在装病。 另一边颜静玉和大嫂沈氏不知内情,见颜老夫人病重,也都面露担忧之色,向安嬷嬷询问颜老夫人是如何生的病,生的是什么病。 而安嬷嬷的回答却让她们俱是大惊失色,因为安嬷嬷竟说,颜老夫人乃是被人在日日燃的熏香里添了会致身体虚弱的毒物,再加上颜老夫人本就年老体弱,才会骤然病重。 就在他们震惊于竟有人敢在国公府里给老夫人下毒之时,安国公又给她们当头砸下一个惊雷,竟告诉她们在颜老夫人的熏香里动手脚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谢氏。 不止如此,除了谋害婆母外,安国公还在审问了谢氏身边的心腹陪房刘妈妈之后,得知了谢氏要她去收买大夫,以便让颜静玉装病逃避责罚,以及找人打伤了永昌侯之子赵显并栽赃安国公府等事。 谢氏谋害婆母已让安国公惊怒不已,而之后谢氏在颜静玉的事上对自己的欺骗和对颜静书的算计,让安国公觉得自己仿佛不认识这个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发妻。他怎么也想不到,谢氏竟是这般虚伪狠辣之人。 盛怒之下,安国公当即便起了休妻的心思,这样佛口蛇心的恶妇,他怎么能继续留在府中,但不想这时颜老夫人拦住了他。 一番劝阻,顾念着颜静书等人以及国公府的颜面,安国公最后到底还是按着颜老夫人的意思,没有报官也没有休妻,就只如同之前的颜静玉一般,将谢氏身边的人都关押了起来,她自己则被送进了祠堂里思过赎罪。 安国公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大嫂沈氏又是震惊又是不敢置信,一时都已说不出话来,而颜静玉则是完全的不肯相信。 谢氏是她的主心骨,是她最大的靠山,如今谢氏被罚了,也就再也没有人能救她,且颜静玉以己度人,此时便认定是颜老夫人故意设计谢氏,当即大叫大闹起来,更是对着安国公和颜老夫人出言不逊。 颜静玉谋害兄长在先,欺骗他在后,如今还敢对病重的祖母不敬,安国公愤怒至极之余,对颜静玉更是感到了彻底的失望。也因为已经失望透顶,安国公这次对颜静玉没骂也没打,甚至还成全了她。 她不是想要找母亲吗?那他就送颜静玉去同谢氏团聚就是了,想来这次有母亲陪着,她应该不会再害怕什么了。 一番吵叫哭闹,颜静玉终究还是被下人强硬地带去了祠堂。随着颜静玉挣扎求饶的声音越来越远,屋子里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第25章 入v第二更 沈氏因守寡以及身子不好,一直避世而居,鲜少出门。但她到底是府里的长房长媳,府中发生了什么事,她也都是能知道的。想到自颜老夫人寿辰当日到如今,不过短短一个月左右,先是府中的少爷、小姐,如今连婆母和老夫人都出了事,让她心中不由一阵惶恐无措。 正不安着,沈氏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才愣愣地抬头,看向叫她的安国公,“父、父亲?” 安国公见她如今怯弱不安的模样,心中微叹,但话他还是要说的,便放缓了语气,道:“我听老夫人说,你的病早已大好了,不用再日日吃药,只要平日注意些,不要劳累着就好,可是如此?” 沈氏点点头,道:“回父亲,儿媳的身子的确好了许多,现下已无需再吃药了。” 虽然不大见面,但颜老夫人心里却是惦记她这个孙媳妇的,时长派人去看望自己,给自己送东西,所以安国公说颜老夫人知道自己的病情,沈氏并不感到意外。 “这样就好。”安国公露出欣慰之色,随后便道:“如今府中的情况你也知道,你母亲……就不说了,老夫人病着,家里不能没有管家的,你是长房长媳责无旁贷。不过你放心,我和老夫人都会安排人协助你,不会让你过于辛苦。另外,如今你既然已经病愈,鑫哥儿你便抱回自己身边养着吧,他是你的孩子,理应跟在你这个母亲身边才是。” “真的!?”前头安国公说要沈氏管家的时候,她心中没有欢喜只觉诚惶诚恐,怕自己有负 安国公的信任,然而当听到安国公准备亲自抚养鑫哥儿,她一个没忍住,激动地猛地就站了起来,眼中更是涌出了泪花。 安国公见此,心中越发愧疚。沈氏是儿媳,他作为公公平日也不好多过问什么。以往听了谢氏说沈氏病着,不便照顾鑫哥儿,才将鑫哥儿留在自己屋里的话,也没觉出什么不对,以至于明明沈氏早已病愈,却到现在,才让沈氏母子得以团聚。 “是儿媳失态了,请父亲见谅。”沈氏见安国公不说话,心中一慌,生怕安国公因为自己刚刚的举动改变主意,忙又道:“儿媳一定会管好家中庶务,不负父亲的信任,鑫哥儿儿媳也一定会照顾好,请父亲放心。” “……好好,这就好。”安国公自是相信沈氏的,再者又有他和颜老夫人安排的人协助,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突然受到来自谢氏的连番打击,安国公此时不过强撑着,等将该说的都说了,该安排的都安排了,一时没什么好说的了,人也已有些撑不住地显出委顿颓然之色。 颜老夫人虽看着虚弱,但也没到不能说话的地方,对于这个从小一手养大的儿子也是心疼的,便道:“好了,你回去歇着吧,不要多想,也别再生气了,为了那两个东西,不值得。” “儿子知道了。”颜老夫人关怀的话语,让安国公四十岁的人了,忍不住红了眼,忙躬身向颜老夫人行礼遮掩,没让颜静书和沈氏看到 。 安国公走后,颜老夫人让安嬷嬷将自己扶起,靠卧在床头,而后对沈氏道:“安嬷嬷早年曾帮我打理府中诸事,对这些也一向熟悉,以后就由她来帮着你吧。” “是,祖母。”沈氏忙上前应下,行礼后,又看向安嬷嬷,笑道:“劳烦安嬷嬷了,若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望你多指点。” 安嬷嬷忙摆手道:“哪里,少奶奶折煞老奴了。” 颜老夫人又对颜静书道:“书儿,你也跟着你大嫂一起学学打理庶务,将来也是用得上的。” 颜静书自小只知读书,理事管家却不大懂得,而嫁人后这却是必须的。现下虽然也没多少时间了,但好在江成瀚家境简单,多少了解一些,便也足够了。 “我知道了,祖母。”颜静书当即也应了下来。 前世他连账册都看不懂,更不会什么经营手段,什么都帮不上江成瀚,今生就算祖母不说,他也是要寻人去学的。 颜老夫人点点头,又看向了沈氏,叮嘱道:“如今府中人事大变,但别的都可以暂缓处理,只一件,尽快将你婆母谢氏的嫁妆都清点出来,将来亲家上门,也免得他说咱们沾了他们女儿的便宜。” 虽然做媳妇的插手婆母的嫁妆不大合适,但老祖母都发话了,沈氏自然认真记下。 颜静书闻言,却是想到了自己的外祖家。虽是血脉至亲,但因着谢氏对他的不喜,幼时便鲜少带他回外祖家,再加上后来传出他八字和谢家相克的话来,更是令他已多年不曾登过外祖家的门。 对于外祖家,除了早年离家外出游学的舅舅外,其余的人他都没有什么感情,外祖家对他也是如此。如今祖母既然将母亲的嫁妆之事交给了大嫂处理,想来也是不想自己沾染这些,到时再被外家拿住话柄,颜静书自然也不会多言。 当家主母突然换了人,府中自是一片大乱人心惶惶,好在颜静书和沈氏有了安国公和颜老夫人的支持,再加上颜管家和安嬷嬷的协助,很快就安抚稳定了下来,让府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前世的时候,因为颜静书不愿意嫁人,谢氏便将他囚禁在院子里,不许他出门也不许他见人,直至婚事定下他便直接被强硬的送上了北嫁的马车,以至于未能同自己的老师和同窗朋友们道别。 今生谢氏已再奈何不了他什么,他自然也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是以待到暮山书院的旬休之日,他便出了门,先去了恩师的家中。 颜静书的恩师名讳王石杰,曾为两榜进士天子门生,乃是学问广博德行崇高的当世大家。颜静书被赐婚之事早已传遍京中,他自然也是知晓的,是以当颜静书登门拜访而来,还未开口,便已猜出了他的来意。 虽说心中十分为颜静书感到惋惜,但圣意不可为,且觉得颜静书自己也必定是最为难过的,王石杰也不想颜静书心中再背上负担抑郁于心,便没有说什么无用之话,只劝慰宽解了颜静书几句,让颜静书心里好受了很多。 从恩师家离开,颜静书没有就此回家,而 是又去了京城里有名的酒楼,楼外楼。他前一日已让小厮去告知了几个好友,今日要在楼外楼里一聚,以作告别。 颜静书生性内敛,又不喜交际,是以真正的知心朋友,也不过只三个人,然而待他到了楼外楼,直接找到定好的雅间走了进去,却一眼就看到了屋子里多出的第四个人,不由眉头一皱,露出了不愉之色。 此时距离楼外楼不远的一家木器行里,江成瀚正在仔细地挑选着要买的家具。 自从前几日下过定礼商议好婚期后,他便开始着手为大婚做准备,而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去租房子。 因为是要办婚事用,江成瀚找房子的时候不看价钱,只捡好的挑,最后也没有花费太多功夫,很快便选定了一处三进的院落。离大将军府和安国公府都不算远,不但修建的十分精致轩丽,日常保养的也很好,一应的家具摆设也都是不缺的。虽是不便宜,但也十分值得。 不过毕竟是新婚,别的也就罢了,正院卧房的家具物什却不好用别人家旧的,尤其是床,是以他今日便来了这木器行里。 等挑选的差不多了,看看天色也到了正午了,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因着租的院子还都没有收拾好,江成瀚也不想回将军府再麻烦别人,正好看到前头有一家看着生意不错的酒楼,就朝着走了过去。 进到酒楼里,让小二引着寻了一张僻静角落的桌子,江成瀚要了三个小菜,便吃了起来。只是吃着吃着,突然就听到了好似杯碟摔碎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左手边一处雅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不由一愣。 虽然这之前才只见过两次,其中一次人还是昏迷着的,但江成瀚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打开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颜静书。 只是不知为何,此时的颜静书眉头紧锁,面上是毫不掩藏的厌恶和不快。就当江成瀚迟疑着要不要上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已经跨出了雅间的颜静书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双目泛红面色微狞,竟一把抓住了颜静书的手腕,把他又生生扯进了雅间里,随后便是碰的一声关上了雅间的门。 江成瀚猛地站起了身,他眉心微皱嘴唇紧抿,三步并作两步就来到了那雅间门前,没有片刻的迟缓,伸手就将雅间门推了开来,随之呈现在他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沉下了脸,眼中更是一片冷厉。 他反手关上了门,随后大步走到雅间正中的桌前,一把抓住不顾颜静书的挣扎将他压在桌子上肆意轻薄的蓝衣男子的脖子,将人整个的提了起来,随后不等那人反应,便一拳重重地打在了男子的脸上,直接将人打飞了出去,嘭得一声撞在了墙上,又摔落在地,瞬间就已人事不知。 胸腔的怒意犹自纾解不出,江成瀚再次上前,一手抓着男子的衣襟,一手扬起拳头照着男子的脸就要再打下去。但拳头才落下一半,就被人抱住,死死地拦下了。 虽然可以轻易地挣脱开,但江成瀚还是停下了动作,扭头看向颜静书,他目光沉凝语气中仿佛压抑着什么,问道:“你要护着他?” 颜静书使劲地摇头,他不想让江成瀚误会他,但还是紧紧抱着江成瀚的胳膊,像是怕他再打那个蓝衣男子,又像是怕江成瀚跑了一般,微喘着急切地解释道:“就是他现在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眨一下眼,但是、但是他死可以,却不能死在你的手上——他是镇国公世子,父亲镇国公是朝中一品大员,母亲是大长公主,当今皇上的亲外甥。你若是打死了他,就是我父亲和寇将军联手都保不住你——” 江成瀚的厉害他再清楚不过,赤手空拳的都能打死老虎,更不要说穆庭远这样一个本就弱质还醉了酒的公子哥儿,只怕不用两三拳就能要了穆庭远的命。 第26章 入v第三更 看着几乎贴到自己身上,近的仿佛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温热气息,眼睛眨也不眨地满含祈求地望着他的颜静书,江成瀚沉默了好半晌,才终于开口道:“……我不会再动他了,你,可以放开了。”语气虽然依旧低沉,但却已无什么怒气的样子。 颜静书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忙放开了江成瀚的胳膊,又退后了一步,和江成瀚分开了些距离。随后他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垂眸,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他怎么也没想到,重生后第一次见到江成瀚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被江成瀚瞧见了自己被人轻薄的一幕,想到江成瀚可能会因此而对自己有了什么,颜静书只恨不得立时亲手打死了穆庭远。 见颜静书松开自己后只低着头,不看自己也不说话,江成瀚只得再次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颜静书抿抿唇,沉默着摇了摇头,江成瀚来的很快,穆庭远根本没有来得及对他做什么,是以他没有受什么伤,衣服也都完好,并没有什么大碍。 江成瀚关切的话语让颜静书心中微松,他咬了咬唇,终是压下了心中被江成瀚看到自己如此狼狈模样的羞耻和不安,抬头看向了江成瀚,道:“今日、今日多谢你,谢谢你帮了我,我……” 颜静书强壮镇定却眼角泛红的模样,江成瀚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涌起些许怜惜,他柔和了神色,缓声道:“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你没事就好……要不要我现在送你回家?” 两人明明依旧是未婚夫妻了,日后也会是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但如今他们却只见了不过三次,说得话都不超过十句,是以颜静书如此,江成瀚倒也不觉得意外。 虽然不想让江成瀚看到自己如此的模样,但更不想拒绝江成瀚的好意,颜静书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那,那就麻烦你了。” 看出颜静书的拘谨,江成瀚也就没再说什么,只侧身让了开来,让颜静书先走。颜静书微微颔首,便越过江成瀚朝雅间的门走去。 “等一下——”江成瀚突然皱眉叫住了颜静书。 颜静书疑惑回身,“怎么了?” 江成瀚指指颜静书的后背,道:“你的衣服好像不能穿了,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去给你买身新的来换上。” 刚刚颜静书是被穆庭远压在摆满菜肴的桌子上的,是以颜静书的后背衣服上沾染了不少汤羹菜汁,看着十分显眼。 颜静书竟然一直都没察觉,直到此时江成瀚提醒了他,他才感觉到后背有些不适。 不想在大街上引人主意,颜静书只得对江成瀚道:“那麻烦你了。” “又跟我客气了。”江成瀚轻笑了一句,随后便道:“你先坐一会儿吧,放心,他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我很快就回来。”他记得木器行旁边好像就是一家绸缎庄,也有成衣卖。 “嗯。”颜静书应了一声,然后就找了最近的一张凳子坐下,两只手还放在了腿上,很是乖巧听话的样子。 江成瀚心中失笑,随后没再多说什么,走出了雅间后就直奔绸缎庄。 江成瀚的速度的确如他所说的很快,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拎着一个包袱回到了雅间里,对一见他回来就立马站了起来的颜静书道:“里衣外衣都有,你换吧,我出去等你。”说着,将包袱放在桌子上,就转身又走出了雅间。 颜静书一句话没来得及说,江成瀚就风一般的进来又风一般的出去了。 不想多耽搁,颜静书便打开了包袱,一眼就看到了包袱最上面一件和自己现在穿的外衫一样款式一样颜色,只绣制暗纹有所不同的衣裳。待换上好,竟也是极为的合身, 颜静书抿唇笑了笑,将脏污的外衣放进包袱里装好,随后就准备要离开雅间。正要走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墙边地上依旧昏迷的穆庭远,不由顿了顿。 江成瀚在外头等着颜静书,过了一会儿见颜静书出来了,两人便一起离开了楼外楼。 “到了,你回家吧,我也回去了。”离着安国公府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江成瀚就停了下来,对颜静书说道。他想,颜静书应该不想家里人知道今天的事,且他无缘无故的上门也不好。 “嗯,那你路上小心。”颜静书点点头,也没有开口让江成瀚随他一起进安国公府。 江成瀚微微颔首,没在多说,颜静书便转身往安国公府走去。走到国公府大门口的时候,颜静书突然回头望了一眼,莫名的,江成瀚竟看出颜静书面上好似有些留恋不舍的意味。他想,一定是今天日头太强,刺得他眼神也不大好了。 今日的意外碰面,对于江成瀚来说只让他将穆庭远这个人就此记在了心上,而颜静书本就是受害者,他心里除了同情就再没有别的什么,更不会有什么芥蒂不满。 再加上想着颜静书应该再不想提起此事,是以江成瀚也没有再问些什么打算,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继续为大婚之日的典礼做准备。 忙忙碌碌间,很快就是半个月过去了。婚期虽还没到,但八月十五中秋节,江成瀚做为准子婿也是要携礼拜访看望岳家的。 不意外的,这一次和上次下定一样,江成瀚也同样没有见到颜静书。倒是听说岳母病了,有心想要看望一二,但安国公说谢氏得了急症,不宜见人。江成瀚看出安国公神色有些不对,便也没有强求,只让安国公替他向岳母问候一二。 坐着说了会儿话,不多时到了正午,江成瀚自然是要留饭的,只是等入席后,当看到摆在自己面前的几样菜色,他眼底却露出了惊讶之色。 安国公瞧见他面色有异,却并不显得意外,还笑着道:“这几道菜是特意为贤婿所做,快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江成瀚闻言眼中异色更胜,似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随后便如安国公所言,拿起筷子选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道菜尝了一口。 而就只是这一口,便让江成瀚瞬间愣住了,心底更是骤然掀起了一片波澜。口中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在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同 时,也勾起了他藏在脑海深处的久远记忆。 见江成瀚只吃了一口人就不动了,安国公笑着捋了捋胡子,又问了一遍,“贤婿,这菜如何,可还合胃口?” 江成瀚回神,眼中的震惊尤未散去,更多了些许莫名难辨之色,他看向安国公,顿了顿,才道:“……这菜,味道很好。只是恕晚辈冒昧,不知做这菜的厨子是哪里人士?” 安国公闻言却是哈哈一笑,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贤婿果然是吃出来了吗?” 江成瀚越发疑惑不解,就听安国公接着道:“不过贤婿这么问却是问错了,这几道菜虽是府中厨子所做,但这菜的方子,却是书儿那孩子费心去寻了几个和你同乡的人,特意问出来的。他想着,今日中秋团圆之日,你不得归乡必是思念,便着人做出了这几道你的家乡菜来,希望以解你思乡之苦。想来你也尝出来了,怎么样,同你过去在家乡中所食可有差别?” 江成瀚怎么都没想到,这几道菜竟是出自颜静书的手笔,但他却很清楚,事情绝对不会是安国公说得那样。因为这几道菜虽然的确同他在过去在家乡时的味道一模一样,但这个家乡却不是他这辈子的家乡,而是前世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家乡。 除了江成瀚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包括寇世均和他的父母在内都不知道,他有一个隐藏在心底最深处从未向外言道过的秘密。那就是自打出生时,他便带着前一世的记忆。 前世的他也叫江成瀚,出生在一个军警世家,父母都是警察,后来他自己也成了警察。而和父母不同的是,因为身为缉毒警的父亲被毒贩杀害,他为查找真凶而选择成为了一名卧底,并且一当就是整整二十年。最后,在一次围剿行动中,他为了掩护战友不慎受伤,以致失血过多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还变成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前尘已逝,纵使不甘,知晓已不能再做什么,江成瀚便将前生之事埋藏在了心里的最深处,只如一个普通的农家少年般渐渐长大。 却不想,在二十多年之后的今天,和前世他的母亲给他做过的,味道一模一样的菜就这么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怔然沉默了好半晌,看着眼前已经有些泛凉的几道菜,想起如今和自己不过几面之缘,却已即将同他成婚成为夫妻的颜静书,江成瀚微微垂眸,遮住了眼底的复杂深思,对安国公道:“……和我幼时在家乡吃得味道完全一样,劳颜二公子为我费心了。” “哪里,贤婿客气了。”安国公笑着摇了摇头,又道:“即是一样的味道,那就多吃些。”说着,自己也拿起了筷子,又让身旁伺候的丫鬟给他们两人倒酒。 岳丈要喝酒,江成瀚作为子婿自然是要陪着的,好在他酒量不错,几壶下来,安国公已经满脸酒红人都不大认得了,江成瀚依旧神色清明沉稳如常,只周身到底萦绕着些许的酒气。 看着醉的坐都快坐不住了的安国公,江成瀚敏感的察觉到,国公府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让一向自持沉稳的安国公竟当着他这个子婿的面如此失态醉酒,只是眼下却是不好多问,只得让下人将安国公扶回卧房妥善安置,随后便准备离开国公府了。 明轩里,颜静书派去的丫鬟此时也回来了,告诉了他,江成瀚将那几道他特意准备的菜都吃了许多,很是喜欢的样子。 颜静书闻言立时便笑了出来,心中欢喜,连手背上被烫到的伤处都感觉不怎么疼了。 虽然他同安国公说,那几道菜是他找人问来的,但其实却是前世江成瀚亲手给他做过的,江成瀚从小到大最喜欢吃的东西。 第27章 誓言 曾经他让江成瀚教他做过这些菜,希望也能做给江成瀚吃,只是他才做了一次,就不小心割伤了手指,江成瀚就不许他再进厨房了。 好在他看江成瀚做了多遍,还记得步骤和所需的各种材料,便想试着做出来。不想这次,虽然他没像上辈子一般在切菜时割伤了手指,但在开始炒制的时候,还是不慎被溅出的热油烫到了手背上。 不过这次江成瀚可没办法拦着自己,在抹了抹药稍作处理后,他还是继续做了下去。好在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只试做了几遍,他就做出了和记忆里一样的味道来。待今日江成瀚登门到来之时,那几道菜他已经做得十分熟练了。 虽然他也知道,和江成瀚曾为他做的相比,这几道菜实在算不上什么,但他只希望江成瀚能够明白,对于两人的婚事也好,对江成瀚这个人也好,他都没有任何的不甘和排斥,是真的愿意和江成瀚成为夫妻好好相处一起生活的。 颜静书的这番心意,江成瀚并非没有感受到,甚至在之前的楼外楼里时,他就察觉到颜静书对自己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不喜冷淡。那时他还有些高兴,想着虽然两人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但婚后慢慢培养也是好的。 然而今日饭桌的那几道菜,却让江成瀚意识到,这门婚事还有颜静书,或许都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走出安国公府的大门之时,江成瀚回头望了一眼。下次再来国公府,便是大婚正式迎娶颜静书的那日了。想到午时饭桌上的那几道菜,想到数日前楼外楼离意外遇到的颜静书,第一次的,他对这门婚事有了几分真切的期待。 此时的颜静书对江成瀚的心情还完全不知晓,在这之后又过了数日,大婚之期便终是到来了。 迎亲的吉时本定在了下午的申时一刻,但江成瀚还是天不亮就起了床,然后开始洗漱沐浴洁面束发。一辈子一次的大事,打理起来自不能像往常那边随意不拘,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一番收拾,最后花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才结束。 同一时间的安国公府里,颜静书也早早起了身,同样的洗漱沐浴过后,便被一群丫鬟婆子围了起来,有给他梳头的,有给他擦粉的,还有涂指甲的。 颜静书虽然自愿嫁给江成瀚,但不代表他真的把自己当女人了,而且以他的了解,江成瀚也不喜欢他涂脂抹粉的模样。是以他就将那些丫鬟婆子都赶了开,只将梳头的留了下来。 正收拾着,又有族里和亲眷世交家的亲朋好友来送亲,人一波接着一波,说话间,便又是半日的功夫过去了。 简单地用过些午饭,也没有时间小憩一会儿,颜静书便在丫鬟的服侍下,开始穿戴喜服和凤冠。喜服精致华丽却也繁复厚重,穿起来颇费了费功夫,好在如今已是仲秋,天气泛着寒凉,倒是不必担心会被热晕过去。 送嫁的人都已经离开,屋子里除了颜静书就只颜老夫人和两个陪嫁丫鬟陪着。人多喧闹的时候不觉得,眼下一安静下来,颜静书才发现自己心跳的厉害,竟是有些难以 自抑的紧张,手心也泛起了些许潮意,更不自觉的时不时朝窗外看去。 颜老夫人瞧见他如此坐立不安地模样,不由摇头失笑,连心中即将送嫁孙子的不舍都淡了几分,嘴上却故意道:“真真是儿大不中留啊,人还在这,心却不知道都跑到哪去了。” 本就被大红嫁衣映得脸颊泛红的颜静书闻言面色立时愈发加深了几分,如同涂了胭脂一般,眼睛里也流露出些许的羞窘,道:“祖母,你又打趣孙儿了。” “哼哼。”到底是舍不得为难乖孙的,颜老夫人逗弄了一句,也就作罢了。 只是看着一身嫁衣,很快就要出嫁的颜静书,颜老夫人心下还是不由涌起了几分惆怅,已经说过几遍的话忍不住又说了出来,“你性子软,虽说江家上无公婆亲长下无姑嫂叔伯,但到底不比在家中,若是以后和江成瀚有了什么争执,不要与他强辩,只派人回来告诉我与你父亲,我们来给你做主。” “我记住了,祖母,您放心吧。”虽然祖母这话已经嘱咐了他很多遍,但颜静书依然认真地点头应下,他知道,祖母终究和自己不同,和江成瀚到底没有相处过,无法完全的相信江成瀚。 颜老夫人知道颜静书既这么答应了自己,也必会做到,便也露出了安心的神色。虽是不舍,但孩子大了总是要离家的,而这又是颜静书自己所希望并且是好不容易得偿所愿的,她自然也为颜静书感到高兴。 不多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喜庆热闹的吹打声从外头传来。颜老夫人和颜静书都向外看过,果然很快就有丫鬟来传话,说是迎亲的队伍来了。 颜老夫人忙起身,让丫鬟给颜静书打理嫁衣,取红盖头和如意等物。 国公府大门外,江成瀚带着他的几个同僚战友来迎亲。颜静书只有一个兄长,数年前已经去了,是以安国公就从颜氏宗族里找了颜静书几个远方的堂兄弟,让他们来帮忙。 按规矩,他们得是要在大门前为难江成瀚一番,让江成瀚知道他们颜家的人不是好娶的,以后得好生对待才是。但江成瀚和他那几个帮他来迎亲的同僚或是高大或是壮硕或是精悍,一个个看着都不是好惹的,便让他们不由的生出几分怯意。 最后,只随便出了两副再简单不过的对子,都没用寇世均特意给江成瀚安排的博学多才的军师出场,只前世好歹大学毕业的江成瀚自己就解决了,再顺利容易不过的就进入了安国公府。 江成瀚在国公府门口的表现很快就被下人传到了颜静书、颜老夫人和安国公的耳中,颜静书自然并不感到意外,而颜老夫人和安国公却是吃惊不小,没想到江成瀚竟也是有几分才情的。 安国公不由心中对江成瀚越发喜欢,待到江成瀚来到正厅向他拜见敬茶之时,不但将茶一口喝了个精光,更是一口一个贤婿,叫得好不亲热,似是早已忘了当初刚得知赐婚之事的时心中有多么的不甘愿。 一旁来观礼的颜氏一族的几位长辈见此,知晓安国公对这么子婿必是十分满意,便也都纷纷夸赞了起来。什么文武双 全啊,器宇不凡啊,前途无量啊,都不带重样的。 不过平心而论,江成瀚倒也担得起这份赞美,他本就身材高大挺拔精悍强健,五官又生的深邃英俊,轮廓如刀削斧凿一般硬朗英挺,充满着浑厚浓烈的阳刚之气,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一般,轩昂雄伟。 虽说平日里不笑时便显得不怒自威气势凛然,令人望而生畏,但此时他头顶金冠,一身大红喜服,又眉目舒缓嘴角含笑,便如一轮明朗煦日跃出了山巅,洒下一片金红之光,柔和了冷硬轩峻的轮廓,让他整个人越发显得丰神俊朗气宇不凡。 堂中侍奉的丫鬟都忍不住脸颊微红的偷偷抬眼往江成瀚身上看去,没想到这新姑爷竟是这样一副好相貌。虽说这新姑爷出身不高,但瞧国公爷的样子却很是满意,想来必是有别的好处。这样想着,便有人隐隐有些羡慕起了那两个被颜老夫人选为颜静书陪嫁的丫鬟。 没让江成瀚等太久,颜老夫人和打点妥当一身盛装的颜静书被喜婆以及丫鬟们搀扶着,也来了正堂。颜老夫人坐在了上座,和安国公一左一右,颜静书则被喜婆牵引着到了江成瀚身边。 颜静书蒙着盖头,江成瀚看不到他的脸,随后两人再次屈膝向颜老夫人和安国公躬身叩首,行拜别之礼。 养了十多年的孩子就要离家成了别人家的人了,安国公到底没忍住,看着颜静书瞬间眼眶就红了,更是哽咽难以言语,“……好、好——” “好了,快起来吧。”颜老夫人虽然也是十分难过不舍,但却强自忍耐了下来。 江成瀚便起了身,同时动作小心轻柔地将身旁的颜静书也扶了起来。 颜老夫人见此,欣慰地点点头,随后温声对两人谆谆嘱咐道:“你们以后一定要恩爱同心,要相互扶持互敬互重,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我和你们父亲也就安心了。” “……孙儿、记住了,祖母。”隔着盖头,传出颜静书有些哽咽的声音。 感觉到颜静书身子有些发颤,江成瀚便没有松开扶着他的手,只端正了神色,诚恳而认真地看向颜老夫人和安国公,道:“祖母、父亲请放心,小婿一定会善待静书,对他珍之重之,绝不辜负。小婿愿在此立誓,余生将唯静书一人,永不纳二色!” 江成瀚话音一落,堂中霎时一静。除了颜静书外,所有的人,包括颜老夫人和安国公在内都俱是一惊。 莫说寻常娶女子为妻,男子纳妾都是寻常,更遑论颜静书这般子嗣不易的双儿,纳妾更是无有不有的。江成瀚此时却这般立誓,几乎等同于自绝子嗣,莫说外人,就是颜老夫人和安国公都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若颜静书是女子,江成瀚如此他们自是再高兴不过,但颜静书偏偏是双儿,若是天不垂怜颜静书始终无子,而江成瀚因着此刻的誓言也不纳二色,那两人岂不是要绝后? 彼此对视一眼,颜老夫人和安国公都不知道对此是该喜还是该优。 短暂地安静过后,正堂中渐有窃窃私语声响起。外人不知江成瀚是如何的人,见江成瀚如此,只当他出身低见识浅,是为了讨好安国公这个岳父才这般浑说,根本不会真的如誓言那般。 但江成瀚自己知道,他那样说虽的确有安颜老夫人和安国公的心的意思,但也是他自己真实的想法。对他而言,夫妻本就应当彼此忠贞一心一意,且他对子嗣也并不怎么在意,也就更不会为了生孩子而纳妾。 至于若是颜静书自己生不出,又想要孩子,那便领养一个就是,反正都一样是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 不理会周围人的议论,江成瀚说完便扶着颜静书对颜老夫人和安国公躬身做最后的拜别。 颜老夫人和安国公这才回神,忙命丫鬟将两人扶起。 第28章 拜堂 新人出门,鞭炮声再次响了起来,江成瀚也没有把颜静书松开,就那么半扶半握着颜静书的手腕,在颜老夫人和安国公不舍的目送下,双双出了正堂,往大门而去。 跟着的喜婆见此觉得有些不合礼仪,但颜静书不说话,乖乖地任由江成瀚抓着他不撒手,颜老夫人和安国公也都没有说什么,再加上江成瀚高高壮壮,她也不敢开口拦下,便只得闭上了嘴,一路跟着到了大门前。 按规矩,出嫁子出门的时候脚是不能沾地的,要自家兄弟背出去才行。安国公便从颜静书那几个远房的堂兄里挑了一个还算不错的,让他背颜静书出门。 江成瀚之前只恶补了作为新郎要做到的礼仪规矩,但出嫁方这边却是不知晓的。快到了门口的时候也没停,直接要继续扶着颜静书往外走,还是那位远房堂兄记得自己的职责,走到颜静书身前,躬下身要背起他。 喜婆这时也忙上前,把颜静书往那位远房堂兄的背上扶。江成瀚见此,猜到这或许是出嫁这边的规矩,便顺势松开了手,后跟在颜静书的身后往外走去。 不想没走两步,颜静书被背着跨过门槛的时候,他那位远房堂兄竟是一脚没能迈过去,给绊了一下,连同背上的颜静书径直就要倒下去。 四周惊呼声顿起,好在江成瀚紧跟在他们身后,才发现不对,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及时的一把接住了颜静书,将人安稳地抱在了怀里。 至于那位远房堂兄,因着少了颜静书的这份压力,又有喜婆在一旁扶着,踉跄了一下,倒是也没有摔倒。 “……你没事吧?”感觉到颜静书搂着自己肩膀的手臂有些紧,江成瀚猜测他或许是吓着了,便低声问道。 颜静书没出声,只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但搂着江成瀚的手臂却没有要松开的样子。 江成瀚看了一眼虽是没摔倒,但却依旧扭伤了脚,站都站不住只能被人扶着的远房堂兄,想了想,对怀里的人问道:“我抱你上轿?” 那个远房堂兄已是不能再背颜静书了,而按规矩颜静书又好像是不能自己走出大门,虽然江成瀚不太懂这个规矩什么意思,但他现在也无意在这上面多纠缠,便干脆问问颜静书的意思,若是可行,就由他直接将人抱出去算了。 虽说这样的确有些不合规矩,但比起被别人背,颜静书当然更愿意江成瀚来抱他,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 见颜静书点头了,江成瀚便没在耽搁,稳稳地抱着人,大步就迈出了国公府的大门。见他如此,四周围观的人都发出打趣的笑声,其中尤其江成瀚那几个同袍起哄笑闹声音最大。 没有理会他们,江成瀚目不斜视地下了台阶,径直走到花桥前。早有丫鬟将轿门打开。江成瀚跨过轿杆弯下腰,手臂轻轻抬起,不怎么费力就把颜静书平稳地送进了轿子里。在确定颜静书坐好了之后,他才后退一步,站起了身。 人已经迎到了,接下来便是打道回府拜堂成亲了。 江成 瀚走到迎亲队伍的最前头,翻身骑上自己的马,抬手冲着后头的队伍挥了挥鞭子,便轻夹马腹策马缓行,长长的迎亲队伍紧随其后。 江成瀚租的院子里安国公府隔着两条街,本不算远,但迎亲队伍走的慢,最后也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了地方。 江成瀚下马,颜静书则被人扶下了轿子,随后两人各牵着一条红绸的两端,一同进了门,到了正堂里。 虽是娶亲,但江成瀚在京城本无什么亲朋故旧,只寇世均这个上司和几个同僚可参加喜宴,是以远比不得安国公府那边热闹,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有些冷清的。 但颜静书早知如此,自然不会有什么介意的,况且他此时的心里,也早已无暇去想这些杂事了。 随着傧相的唱和,拜天地,进洞房,待坐到了喜床之上,耳边骤然一静,颜静书才发现自己心跳跳的厉害。 没给他太多平复心绪的时间,盖头很快被人挑了起来,眼前蓦得亮堂一片,颜静书下意识地抬眼看去,正对上一双深邃明亮含着温和笑意的眸子,不由也弯了眉眼,唇角微微翘起,绽出一个清浅柔和的笑容来。 从第一次见面时,江成瀚就知道颜静书好看,修眉俊眼朱唇雪肤,但却并不显得女气,反而有种超脱性别的清隽秀雅,堪称君子如玉温润端方,而今日大婚一身大红绣金的喜服,衬着他本就精致含笑的眉眼更多了几分昳丽明媚的动人之色,让自觉对皮相容貌从不在意,且两世为人也算阅历丰富的江成瀚也不由得看呆了一瞬。 江成瀚惊艳的神色再明显不过,颜静书看在眼里自是欢喜的,却也忍不住脸颊发烫,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垂眸移开了视线。 江成瀚这才回神,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随后坐到了颜静书的身旁。虽是拜了堂,但新房里却还有着不少仪式,撒帐子,吃生食,饮合衾酒等等,又折腾了得有半刻时,才总算是走完了全礼。 喜婆带着人退了下去,屋里除了江成瀚和颜静书便只有颜静书带来的两个陪嫁的贴身丫鬟。 江成瀚站起身,看向颜静书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新房的窗户突然被人从外头拍得大响,又有粗狂的男声传了进来,喊着:“老江,磨蹭什么呢?赶紧出来陪兄弟们喝酒,别忘了你还欠着三顿呢,再不出来,我们可要进去逮人了——” 这人说着,另有几个叫喊着附和打趣的男声也随之响起。 江成瀚自是听出这都是他那几个同僚,不由面露无奈,高声回道:“知道了,就来。” 窗外的人这才满意地离去,江成瀚转回身有些歉意地对颜静书道:“抱歉,让你受惊了。他们是我的朋友,都是些粗人,不大懂什么规矩,但人不坏,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江成瀚的这几个朋友颜静书也是都知道并且了解的,都是江成瀚过命的兄弟,虽无血缘,却不比亲兄弟差什么,前世还曾帮过他的忙,他自然不会对他们有什么不喜或不满的。 当即便笑着对江成瀚道:“我知道,没关系的,我 没事。”又道:“他们都在等你,你去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颜静书如此理解体贴,江成瀚心中微动,面上也露出笑容来,温声道:“没关系,让他们多等一会儿也无妨。你饿不饿,我让厨房里做了几样小食,一直热着,可要吃些?” 颜静书只中午的时候吃了一点东西,之后直到现在都滴水未进,也的确是有些饿了,闻言便脸颊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江成瀚笑笑,随后便走到门口,让守在门口的两个将军府拨过来帮忙的丫鬟去厨房取吃食来。 听到前头好似又叫嚷了起来,江成瀚怕他们再来闹,便回到内室对颜静书道:“今日辛苦你了,想是也累了,我去前头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吃过东西先歇了就是,不必等我。” 那几个家伙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想来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如今天色已经不早,自是不好让颜静书苦等自己。 颜静书眨了眨眼,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微微笑着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江成瀚点点头,只当颜静书应了,这才转身离开新房去了前院里。 丝毫不出他所料,他一来,就被同僚几个给围住了,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地灌他的酒。他虽酒量不错,但那几个也不差,如今一对四起来,时间久了也是有些快扛不住了。 好在寇世均也在场,怕他们闹得太过,再耽误了江成瀚的洞房花烛夜,便将人拦了下来,江成瀚这才得了救。但饶是如此,这顿喜酒也喝了将近一个时辰。 寇世均带着人将几个喝得烂醉的属下带回了将军府,江成瀚倒是还好,虽也有些醉意,但却比喝得站都站不住抱着马腿当媳妇使劲亲的同僚要好很多,还能亲自送了寇世均等人出门,又吩咐下人将宴席上的残羹冷炙收拾了,自己则去了打了两桶水,打算洗个澡,去去身上的酒气,免得再熏着了颜静书。 衣服都放在新房的卧室里,如今虽已是仲秋,夜里寒凉,但江成瀚身子强健火气壮,此时又喝了不少酒,正是燥热难耐的时候,是以洗完了澡,连外衣都没穿,只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就直接回了卧房里。 待进了内室,却发现颜静书并没有入睡,只褪去了喜服和凤冠,穿着一身轻便舒适的青色常服,鸦色的长发披散在脑后,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一手执笔一手执卷,专注地书写着什么,不由一愣,道:“你还没睡啊?” “你回来了——” 听到江成瀚进屋的声音,颜静书这才抬起头,先是一笑,等看清了江成瀚的模样,不由皱起了眉,道:“怎么穿的这样少,也不怕着凉。” 说着他就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下了炕就朝床边的衣柜走去,又对一旁的丫鬟吩咐道:“去灶上把热着的醒酒汤取来。” 没想到一回来就被训了一句,但知道颜静书是关心自己,江成瀚自不会放在心上,只笑了笑,道:“我没事,今日喝多了些,这样穿也凉快点。” 颜静书却露出不赞同的神色,道:“莫要贪一时的舒爽,不然寒气入体落 下病根,以后是要受罪的。” 话音落下,他已从衣柜里找出了一件夹衣,径直走到江成瀚身测不容拒接地直接披到了他的身上。 见颜静书坚持,又是为了自己好,江成瀚只得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以后不会再如此了,你放心吧 。” 颜静书这才满意地笑了,又上前帮他整理衣襟。 两人离得极近,江成瀚闻到他身上传来一阵清新干净的味道,还怪好闻的,下意识地又轻嗅了嗅了,待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略显轻浮冒犯的举动,忙扭开了头,不敢再看颜静书,道:“谢谢,我自己来就好。”说着还稍稍退后了一步,自己麻利地将衣裳穿好。 察觉到江成瀚的回避,颜静书双手一僵,眼神也黯淡了下来,但他并没说什么,只默然地走到临窗的炕前,收拾炕几上的东西。 见颜静书沉默不语的收拾东西,不看自己,面上更是不见了之前的柔软笑意,江成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言行好像不妥,似是伤到了颜静书,不由心下懊恼,但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原地站了几秒,江成瀚觉得自己还是要做点什么,便走到颜静书的身边,问道:“这些是什么?我帮你收拾吧?” 颜静书倒没有不理他,只是语气明显比刚刚平淡低缓了许多,道:“没什么,只是我的嫁妆单子。”说着,他将纸张书册等都叠落在一起,随后直接放进了炕几旁的黄花梨木匣中,没给江成瀚帮忙的机会。 “是吗……”看来颜静书是真的不高兴了,江成瀚不禁越发懊恼,正琢磨着要怎么弥补的时候,取醒酒汤的丫鬟回来了。 颜静书先上前接了过来,伸手试了试,见不是很烫,温温的正好喝,这才递给了江成瀚,江成瀚忙双手接过,然后仰头一口喝下。 喝完后察觉颜静书的视线还落在碗上,他忙把空碗拿得低了些,让颜静书能看到他喝得干干净净,一滴都没剩。随后觑着颜静书的神色,见他虽然不大明显,但眼中还是稍稍柔和了一些,嘴角也翘起了微不可查的弧度,还伸手接过了空碗,这才心下微微一松。 将空碗给了丫鬟,又将丫鬟屏退,颜静书便对江成瀚道:“时辰不早了,咱们睡吧?” 说完,也不等江成瀚回应,他便已神态自然随意地解了外衣脱下,往衣架上挂。 江成瀚此时也感觉到有些困倦,自然没有意见,便点了点头,道:“好。” 也脱了外衣挂到衣架上后,江成瀚想起今天这个特殊的夜晚,有心想同颜静书说些什么,但待他往床上看去,却见颜静书已经在床榻里侧躺了下来,双眸闭着,似是已经睡了。 轻薄贴身的缎面里衣雪白而柔软,将颜静书骨肉匀停却略显纤瘦的身形完美地勾勒了出来,想起今日抱着颜静书出国公府时怀中那轻飘飘的分量,江成瀚心里想着,以后要劝着颜静书多吃些才好。 颜静书睡了,江成瀚自是不好再说什么,便也轻手轻脚的上了床。随后他放下窗幔,支着身子,伸出手越过颜静书去扯在最里侧的被子。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胸前一紧,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就见颜静书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眼底不由闪过意外之色。 借着儿臂粗的龙凤喜烛透进窗幔里来的微弱柔和光晕,他稍稍抬起头,看向身下近在咫尺的人。颜静书的双眸依旧闭着,但浓密的羽睫却如同蝶翼一般轻轻颤抖着,脸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潮。 原来他并没有睡着,江成瀚微微一愣,随后恍惚意识到了什么……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不久前颜静书被自己伤到的模样,不由一顿,到了嘴边的话便没能说出口。 江成瀚久久没有动作,颜静书原本红润的唇因抿紧而渐渐失去血色,双手也好似失了力气,慢慢地松开了江成瀚,羽睫下渗出了点点闪烁的湿意。 江成瀚呼吸微窒,心底蓦得泛起一阵酸麻,他知道,那些话他已无法再说出口了。 ……缓缓地低下头,江成瀚双唇微抿,温柔的贴上了颜静书的唇。 认真亲吻着颜静书的江成瀚没有注意到,颜静书的嘴角无声地翘起了愉悦而满足的弧度,半阖地眼底一丝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 第29章 认主 翌日凌晨,天还乌蒙蒙不见一丝光亮,身体里多年养成的生物钟便准时将江成瀚从睡梦中唤醒。 他睁开眼,桌案上摆着的龙凤喜烛还没有燃尽,帐帷内一片昏黄。 眨眨眼彻底清醒了过来,江成瀚没有马上起身,而是稍稍偏头垂眸看向此时正枕在他的手臂上,还睡得正熟的颜静书。 原本以为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和自己同床共枕必是很不习惯,不想昨天一夜他竟睡得十分香甜,而此刻搂着颜静书温热柔软的身子,也觉得十分舒服,揽在颜静书肩膀上的手忍不住摩挲了两下。 再低头看去,颜静书的羽睫安静的垂着,脸颊红扑扑的,睡颜恬淡而安宁。视线再往下,透过微敞的衣襟,便能看到他胸口和锁骨处,衬着雪白的肌肤异常显眼的斑斑红痕。 自然能认出这些都是自己的杰作,江成瀚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脑海中里却不自觉地浮现起了几个时辰前在帐帷内这片方寸之地内,所发生的一切…… 他今年二十有三,正是身强体健精力十足的时候,又温香软玉在怀,鼻翼间还能呼吸到些许残余的暧昧气息,身体便有些控制不住的又起了火。 察觉自己起了反应,江成瀚当即便想起身,但颜静书就在他怀中,还枕着他的手臂,若是一动,怕是会将人惊醒,一时便不敢动弹。只得闭上了眼,同时心中默念兵书阵法,希望能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颜静书突然动了一动,两人紧紧贴着,只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柔软的热度传来,让江成瀚好不容易稍稍冷静下来的心火又腾得烧了起来,身体也一瞬间僵硬住了。 许是被硌得不舒服,颜静书无意识地蹙了蹙眉。江成瀚紧紧地盯着他,见他只睫毛颤了颤,并没有睁开眼睛,没有醒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想下一刻,就听到了颜静书低低地,带着些许鼻音的声音在帐帷内响起,“唔,什么时辰了……” 江成瀚忙放低了声音,柔声道:“才卯时刚过,时辰还早,你继续睡吧。” “……嗯。”颜静书轻应了一声,似是的确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依旧没有睁眼,但却低声咕哝似的对江成瀚嘱咐了一句:“……秋日晨凉,你练武的时候添件衣裳,别着了风寒。”说着,他翻过身,背对着江成瀚,还挪了挪身子,枕到了一旁的枕头上。 手臂恢复了自由,但江成瀚此时看着颜静书的背影眼中却再次浮现出了同当初他在国公府吃到那些‘家乡菜’时一样的惊讶和意外——颜静书是怎么知道自己每天早上这个时辰要去练武的? 江成瀚看着颜静书的目光里便不由带上了几分复杂深意。他有心想问,但颜静书此时已再次沉沉地睡去,他自是不好将人叫醒,便只得暂且作罢。左右如今人已经被他娶了回来,以后时日还长,总有能弄清楚的一天。 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惑纠结,江成瀚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随后他也没忘了颜静书的嘱咐,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外衣穿上,才出了 门。 颜静书是在一个多时辰之后才醒来的,彼时天色已经大亮。他还没有彻底清醒,迷迷糊糊的伸出手下意识地向身边摸去,却摸了个空,不由一顿,下一瞬他猛地睁开眼睛坐起了身。 一把撩开窗幔,待入目所及皆是喜庆的大红之色,眼前依旧是新房装扮的卧房映入眼帘,颜静书眼底的惊惶才慢慢散去。 意识到昨晚不是在做梦,颜静书轻轻舒出了一口气,面上转而露出了安心而满足的笑容。 前世,因为种种原因,在和江成瀚成婚后的一年多里,两人说是夫妻却从未同床共枕过,甚至见面都不过每月寥寥数次。后来直至祖母过世,他才终于想通,放下了心结决定好好和江成瀚过日子。 但因着那时他想要为祖母守孝一年,两人便一直没有圆房。不想这之后不过过了几个月,还没等到他出孝,江成瀚就出事了…… 世事无常,颜静书再深有体会不过,前世的遗憾和悔恨他不想再体会一遍,是以他知道江成瀚想同他慢慢来,不想这么快就圆房,但他却是等不了。 好在江成瀚终究是不忍心拒绝他,最后还是随了他。想到昨夜两人的亲密,颜静书忍不住脸颊发烫,眼睛也有些湿润起来。 江成瀚是个体贴又细心的人,昨夜动作间便对颜静书极近温柔,事后又为颜静书进行了细致地清洗抹药,将人打理的干净清爽,是以如今颜静书醒来,除了腰身有些酸软外,身上别处就再无一处不适。 瞧着窗外天色应是时辰不早了,颜静书便起身下了床。守在门外的丫鬟听到动静,便端着热水毛巾进来服侍颜静书洗漱。 待收拾妥当,颜静书便吩咐丫鬟可以摆早饭了,他则出了屋子,寻声找到了在前院院子正中空地上打拳的江成瀚。 日光的照耀下,江成瀚长眉似剑目若朗星,削薄的唇紧紧地抿着,面色沉稳而坚毅。汗水顺着他麦色的皮肤蜿蜒而下,流过线条刚毅硬朗的下颚。结实健硕充满着力量感的肌肉随着他稳健而有力的动作绷紧鼓起,将薄薄地衣衫撑得几乎要爆裂开一般,整个人显得阳刚英武又野性桀骜。 纵使前世这样的画面已看了不知多少遍,此刻的颜静书依旧心跳如擂鼓,落在江成瀚身上的视线舍不得移开一丝一毫。 最后,还是江成瀚眼角余光扫到了颜静书的身影,才停下了动作,笑着朝他走了过来,道:“你起来了——” “嗯。”颜静书微笑着点点头,又拿起手巾递给江成瀚,让他擦擦汗,道:“饿了吧?我已让丫鬟摆饭了,咱们去吃饭?” 江成瀚却道:“你先吃吧,我去冲洗一下,换身衣服就来。”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汗湿透了,黏在身上不太舒服,再者颜静书想来也不喜欢这样。 两人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颜静书又怎么会嫌弃江成瀚,但他也怕江成瀚身上带着汗再着了风寒,便点了点头,道:“也好,灶上还有些热水,你掺些凉水来用,我回房给你拿衣裳。” “那麻烦你了。”其实江成瀚自己洗凉水澡也无妨,但颜静书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能拒接,便笑着道了谢。 颜静书没再说什么,随后两人便一起回了后院。江成瀚去了厨房要热水,颜静书则回了卧房,从衣柜里给江成瀚取出了里外一整套的衣裳。 浴房里,江成瀚已经脱下了衣服正在舀水冲洗着,他背对着门口,是以颜静书进门后第一眼便看到了他肩膀和后背上数道抓咬的痕迹,脚下的动作不由一顿。 “……唔,抱歉,我帮你上些药吧。”颜静书神色懊恼,伸出手轻轻抚上江成瀚后背上的伤处。 江成瀚猛地转身,一把抓住了颜静书的手,无奈笑道:“我没事,用不着上药,不过破了点皮,不出一日的功夫就能好了。倒是你这样摸,让我有些痒得受不了。” 颜静书微微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江成瀚天不怕地不怕,竟然会怕痒,而他前世竟然一直都不知道。瞧了江成瀚一眼,颜静书手指微动,但在江成瀚求饶讨好的目光下,到底忍了下来,没有再对他做什么。 江成瀚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忙将自己擦干,拿过自己的衣服穿好,就同颜静书一起回到了堂屋之中。 堂屋正中的圆桌上已经摆好早点,有一大盆白米粥,一大盘足有七八个成人拳头大小的馒头,以及五碟荤素俱全的热菜。 “你们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知道江成瀚不喜欢被人服侍,尤其实吃饭的时候,所以颜静书进屋后边将侍候在一旁的丫鬟屏退了,屋里只剩他和江成瀚两人。 颜静书落座的时候,江成瀚动作快,已经帮他盛了粥。颜静书也没多客气,拿起勺子便舀着吃了起来。昨夜两人都劳累了一番,今日颜静书起的晚,早已过了日常吃饭的点,是以两人此时都真的有些饿了,也就都没有说什么,只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偶尔给对方夹些菜。 颜静书自小世家里熏陶出来,吃饭的动作秀雅细致,自然便有些慢。江成瀚倒是动作快,几口便能吃掉一个馒头,但他饭量大吃得多,最后两人便也都是差不多同时放下了筷子。 吃过饭,两人略坐了坐,随后颜静书就让丫鬟去叫家里的人都到前院正堂里集合。 如今家中除了将军府拨过来帮忙的几个小丫鬟和婆子外,江成瀚自己也买了两个粗使的小厮,再加上颜静书带来的陪嫁下人,也有十来号人,总得要认一认才是。 待丫鬟来回话说人都已经叫齐在等着了,江成瀚和颜静书才一起到了前院正堂。 “这两个你昨晚见过的,还有这位乔妈妈,都是蒋夫人送来给我帮忙的。”江成瀚指着堂下站在一起的两个小丫鬟和一个中年妇人,先开口对颜静书道。 颜静书便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点点头后,笑着对三人道:“前些日子辛苦几位了。”说着示意身边的丫鬟给三人送去已提前准备好的红包。 三人立时欢喜不已,忙行礼道谢。 第30章 嫁妆 颜静书笑着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随后又对江成瀚道:“蒋夫人送来的人不能怠慢,我让郑二套马车亲自送她们回去如何?郑二是我陪嫁的一个下人,原是家中马房里管着车马的。” “也好,就依你。”如今婚事了了,又有颜静书带来的下人,自是不用再麻烦将军府的人,颜静书如此安排,江成瀚自然没有意见。 颜静书便扭头看向堂下一个穿着褐色短打高瘦黝黑的中年男人,道:“你去套马车,亲自送乔妈妈几位回将军府,路上小心,万要妥善送到才是。” 中年男子也就是郑二当即行礼道:“是,奴才记下了。”说罢便转身出了堂屋,套马车去了。 乔妈妈几人自是对着和江成瀚和颜静书又千恩万谢了一番,随后便回了住的屋子里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外人都走了,就剩下自己人,江成瀚就将他买的那两个小厮指给颜静书看,都是十七八的年纪,一个高些的叫方平,一个胖些的叫林东,看着都是本分老实的人。 颜静书照例也给了两人一人一个红包,随后就将自己的陪嫁下人介绍给了江成瀚。 除了领了差事离开的郑二,还有两个贴身侍奉的丫鬟,一个叫纹锦,一个叫纹绣,原是国公府绣房里技艺最好的两个。 因着颜静书没学工女工,颜老夫人便特地挑了这两人给她,日后做衣裳也好,缝补裁剪也好,也省得找外面的裁缝,不方便也不放心。 除了这两个小丫鬟外,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郑氏以及一个二十岁的青年郑虎,他们和郑二是一家子,正好是一对夫妻并一个独子。 郑氏有一手好厨艺,颜老夫人想着日后颜静书到了宁城一时怕是不习惯当地的饮食,便选了她出来,又见她丈夫善养马驾车,儿子郑虎也是个机灵能干的,日后给颜静书跑跑腿正好,就将这一家子都给了颜静书。 五个陪嫁下人,和以往国公府的出嫁子比起来,可以说的上是寒酸了的。但江家人口简单,本就用不了太多的下人,再加上颜静书还惦记着前世在宁城时江成瀚买来服侍他的人,有心想要将这些人再找回来,便劝住了颜老夫人,没给他安排太多的陪嫁。 认完了人,颜静书便让这些人退下各自忙去,他和江成瀚则回到了新房里。 随后颜静书将装着自己嫁妆单子等书册的黄花梨箱子抱了出来,打开后取出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放到了江成瀚的面前,然后道:“这些是我的嫁妆,你要看一看吗?” 江成瀚笑道:“你的东西,你自己收着就好,不用给我看。” 颜静书点点头,却道:“你既不看,那我念给你听也好。唔,衣服布料、首饰摆件这些琐碎的我就不说了,当初你下的聘礼里有六千六百两的聘金,祖母把这些银子都添进了我的压箱银子里,最后凑了个整,总共是三万两。另外还有京中的宅院两座,一座是两进的,另一座有五进,嫁妆单子上那一百零八件的黄花梨和紫檀木的家具以及一些大 件笨重的摆设如今都放在这座五进的宅子里。祖母说了,以后咱们若是能够回京,便住在那座五进的宅子里就是。 再有便是朱雀街和吉祥街的铺面共五间,京郊凤凰山脚下温泉庄子一座,北郊、永城、默县三处庄子共有六个,其中水田总共有一千六百亩,桑田两千一百亩,林地一千一百余亩,山头十二座……” 颜静书滔滔不绝的说着,江成瀚却听得暗暗咂舌。 他几乎掏光了自己的家底才置办了那将近八千两银子的聘礼,而颜静书这光压箱银子就有三万两,再加上他在之前办嫁妆的时候也多少了解了一些,那些什么朱雀街的铺面、五进的宅子、凤凰山的温泉庄子,在这寸土寸金的天子脚下,更是有市无价有钱都未必能买到的东西。 但江成瀚此时哪里知道,颜静书最初的嫁妆其实还没他的聘礼多,能得到如今这些,也是很颇费了番功夫。 原本谢氏当家的时候,国公府的账面上拿不出多少银子给颜静书办嫁妆,但沈氏当家后,从谢氏的嫁妆里清点出不少或是不在谢氏当初嫁妆单子上,或是账目对不上的财物,如今这些东西自是从哪来的都回了哪去,也就是国公府的库房里。 账上有银子了,颜老夫人便做主从新拟了颜静书的嫁妆单子,当然,以颜老夫人的护短的性子,这嫁妆单子上自然是只有添得没有减得,不但说通了安国公,以颜静书将来随夫北上,手里多些银子最是重要,将原地的两万两压箱银子又加了一万,还为了有地方放那一百零八件家具,又特意从自己的私产里挑出最大最好的这处五进的宅子给了他,另又有其他种种的贴补自是都无需详说。 到最后,明面上的,再加上私下里的,颜静书的嫁妆总值已是十万两都打不住了。当然,这虽是看着不少,但于累积数代的安国公府来说,却也远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且更不用说这里有不少是颜老夫人的贴补。 颜静书说完,该轮到江成瀚说点什么了,他虽然不是会因为对象比自己富有而心里不平衡觉得伤自尊的人,但此时还是不免有些惭愧的样子,道:“我如今每个月能有一两半的薪饷,我都会给你,另外等回到宁城,我旬休的时候还会跟朋友去林子里打猎采药,卖的银子也可以给你,只是、只是我可能只能给你一半。 另外一半我得去交给我一个经商的朋友,让他拿去做生意,到时候我可以分得刨除本金在内的七成利润。不过这些钱,我就不能给你了。你知道我是个当兵的,宁城远在边关,朝廷的军饷粮草时长不足,我不能看着我的手下饿肚子,所以这些钱我得预备着以防万一,所以……” 自觉给不了颜静书最好的生活条件,甚至给不了颜静书自己的全部,江成瀚心中对颜静书感到十分的愧疚。 “我知道,我都知道——”颜静书最看不得江成瀚为难的样子,忙开口将人拦了下来,他伸出手去握江成瀚不自觉握成拳头的手,柔声道:“我知道的,你忘了,我祖父也曾驰骋沙场,小时候常同我和哥哥说过战场上的事,所以你的话我都明白,我 绝不会怪你什么的。” 江成瀚反手将颜静书的手握在了掌心,他看着颜静书的眼睛,明白颜静书说得是真心话,这让他更加感到惭愧。 颜静书见此,也有些急了,他干脆走到了江成瀚身前,双手捧起他的脸,微微皱眉有些严肃地道:“看着我,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嫌贫爱富贪慕荣华富贵的人吗?” 江成瀚当即就想摇头,却被颜静书捧着脸不能动,只得道:“当然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颜静书却依旧不满,道:“当初要嫁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知道嫁给你会将过什么的生活,可我从来没有放在心里过,可如今你却……罢了,你若是嫌弃我是个只爱钱的,那就休了我,日后再去娶个合心意的就是——” 说到最后,颜静书面上已是压抑不住的委屈,眼睛都泛红了。说罢他放开了自己的手,转身就要往外走。 江成瀚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就把人给说哭了,一下也慌了,知道此时决不能就这么任由颜静书走掉,长臂一伸就搂在了颜静书的腰上,然而微微用力将人给捞了回来。 “放开我,你不是嫌弃我吗?让我走——”颜静书似是真的伤着心了,兀自挣扎着,只是江成瀚两条手臂铁铸似的箍在腰间,任他如何用力都丝毫挣脱不得。 “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你相信我——”江成瀚搂着人,此时其实也不好过,他怕颜静书跑了,又怕手臂收的太紧颜静书不舒服。 见颜静书挣扎个不停,完全不听他说得,他实在没有法子,干脆直接强硬地将颜静书给按在了怀里,沉声道:“我不会休妻的,永远都不会,这辈子我只有你一个,也只要你一个,除了你,我永远都不会再娶别人——” 说罢,他便不再说话,只沉默地用力地抱着颜静书,身体力行的,让颜静书明白他的心意。 事实证明,这样的法子是奏效的,颜静书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也不再闹着要走。但江成瀚还不敢放开,他看不到颜静书的脸,就这么抱着人依旧站在原地。 最后还是颜静书有些受不了了,拍了拍他硬实得胸膛,道:“热死了,快放开我。” 江成瀚小心翼翼地道:“你不走,我就放开。” 颜静书使劲推了推他,道:“你不写放妻书,我怎么走?” 江成瀚这才慢慢地放开了他,心里默默想道:不写,永远都不写。 第31章 上门 总算把人哄好了,江成瀚松了一口气,但又怕自己再说错什么惹颜静书生气,一时便有些不敢再说话。 最后还是颜静书先开了口,问道:“你的那个经商的朋友,是哪里的人?” 江成瀚忙回道:“他本是京城人氏,名叫席牧元,早年离家闯荡,后来他的家人获罪抄家,流放宁城为奴,我曾在其受困时施手帮过他一把。为了报恩,也为了给他的家人寻求庇护,他便主动交予了我他的身契,愿意为我效力。我查过他家人的案子,并非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而是得罪了京中的勋贵被陷害所致。我那时正有些缺钱,见他在生意经上颇为精通,便就此合作了起来。 这回我护送寇将军进京,他带着不少货物也同我们一起,现下还在京中,你可要见一见?” 颜静书前世其实就已知道了席牧元这个人,眼下这么问不过是找个由头想要见到此人,便点点头,道:“也好。” 江成瀚只当颜静书只是想见他的朋友,当即便让小厮方平去西市坊的一家客舍里寻席牧元来。 席牧元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难得颜静书同他好好说话了,江成瀚便趁此同他讲起自己过去遇到的一些奇闻趣事,最后总算是让颜静书重新绽开了笑颜来。 说说笑笑间,突然有丫鬟来报,说前院来了人,姓穆,说是颜静书的朋友。 江成瀚一开始还以为是方平带了席牧元来,待听丫鬟说完,下意识地就看向了颜静书,然后果然就见颜静书皱起了眉,满脸厌恶不耐之色。 知道颜静书应是不想见这个人,江成瀚便道:“你坐着,我去应付他就是。” 颜静书却摇了摇头,道:“你等一下,我拿件东西同你一起去。”说罢,他便起身,走到墙角的柜橱前打开翻找起来。 猜出颜静书或许有什么其他的打算,江成瀚也就没再说什么,等颜静书找到了要拿的东西,便同他一起去了前院。 穆庭远稍长颜静书两岁,相貌俊美气质矜贵,和江成瀚第一次见时醉酒狰狞的模样相比,此时的他头戴玉冠,一席宝蓝色锦袍,只看着倒也算得上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但江成瀚已知他乃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徒有虚表的下作之人,自不会有一点好感。 “我已经和你说得足够清楚了,你还来干什么?”颜静书此时对穆庭远已经厌恶至极,连客套都不愿同他浪费一句。 穆庭远眉头微皱,似是没想到颜静书对他竟一点一点情面都不留,但他很是隐忍了下来,道:“静书,楼外楼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喝多了酒,你又对我那般绝情,我一时失控才会如此,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看在咱们多年的情分上——” “你闭嘴!”颜静书却是已听不下去了,厉声打断了他,目中满是恼怒,道:“我不过与你同窗过几年,更是早在数月前便已和你断绝了来往,我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如今我已嫁人,你若是再来纠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穆庭远似是被 颜静书决绝狠厉的话语伤到了,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但却坚持道:“静书,请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知道你嫁过人,但我不介意,真的。而且你也不用担心圣旨的事,母亲已经答应我了,只要你愿意,她便会去求皇舅舅收回赐婚的旨意,到时咱们便可有情人终成眷属,真的,只要你跟我走……” 穆庭远说着,就朝着颜静书走了过去,还伸出了手来,想要拉颜静书的手,但被一旁一直看着他的江成瀚给拦了下来。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一手攥住穆庭远的手腕,江成瀚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 对于这个曾欺负过自己媳妇,如今还公然上门当自己不存在觊觎自己媳妇的人,若不是看颜静书像是有什么打算的样子,他早就把人打出去了。 穆庭远只感觉手腕一阵剧痛,像是骨头都被捏碎了一般,脸刷得就白了,他使劲地想挣开,但江成瀚的手就像是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 跟着穆庭远来的小厮忙上前要救主,但被江成瀚一脚一个就给踹飞了。 穆庭远没办法,只得咬牙道:“姓江的,你敢伤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最好马上给我放开,再给我磕头认错,不然,我一定要你好看——”话语里难掩狠辣之意。 江成瀚冷笑了一声,他当然知道穆庭远是谁,镇国公和长公主之子,当今圣上的亲外甥。但这又如何,无论是让人生不如死而身上看不出一丝伤,还是悄无声息不留痕迹的让一个人从这世上消失,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对于威胁到自己和在乎的人安全的人,他从来都没有手软过,更不在乎会不会沾染上鲜血。 扑通一声,穆庭远再也坚持不住地跪在了地上,全身冷汗直冒,被江成瀚攥住手腕的那只手已经开始红肿发紫。 意识到江成瀚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威胁,而不管自己之后如何报复江成瀚,眼下江成瀚却可以马上就废了自己,剧痛恐惧以及被迫下跪种种的刺激下,穆庭远终是扛不住了,对江成瀚道:“……放、放手,我不会、不会再动手了——” 穆庭远这么快就怂了,江成瀚面上难掩轻蔑,他手轻轻一甩,就将人丢了出去。 嘭得一声摔在地上,手腕上的剧痛,被人轻视的屈辱,和颜静书的冷眼旁观,彻底的激起了穆庭远心底的戾气,他被下人扶着艰难地站了起来,看向江成瀚和颜静书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凶狠。 颜静书眉头一皱,上前一步,道:“穆庭远,你最好不要再做什么多余的事,不然,当初楼外楼你欺辱我的事,拼了我的名声和性命不要,我也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穆庭远的确对颜静书十分中意,但颜静书多次的拒绝,今日更是眼睁睁任由江成瀚如此折磨自己,纵使有情,如今也都变成了怨恨,他狞笑一声,道:“楼外楼?呵,你说我欺辱你,谁能证明,他吗?” 纵使当时不知,但事后他清醒询问了楼外楼的掌柜,凭着江成瀚不俗的形貌,他便立时猜出当时破门而入打伤他救走颜静书的就是江成瀚。可 江成瀚和颜静书是夫妻,他的话纵使是真,又有谁会相信? “那你自己亲手写得认罪书呢?”颜静书冷冷地说道,随后便从拿来的布包出取出一块满是血红字迹的白绸布。 穆庭远闻言一愣,待看清那白绸布上的血字,不由瞬间就变了脸,道:“这不是我写得!” 颜静书冷笑道:“怎么不是?你自己的字迹都认不出了吗?这可是你自己亲手写得,你为了表示悔过和对我的歉意,还划破自己的手,以血为墨写下了这些。你如何故意支走我的朋友,又灌我喝酒,好趁机行不轨之事,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后你也签了字画了押,可不是现在说不认就能不认的。” “你——”穆庭远怎么都想不到颜静书竟拿出这么一件东西,他可以肯定绸布上的血字不是自己所写,但他也知道那字迹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就算找人查验,也是查验不出什么来,毕竟颜静书的本事他再清楚不过。 死死盯着颜静书,穆庭远有心想夺回那块白绸布,但刚刚江成瀚那几下让他知道,他带来的这些人加在一起都不是江成瀚的对手,不禁有些气急败坏。 “走——”咬了咬牙,纵使不甘,穆庭远也知现下他什么都做不了,只得含恨离开,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终究是忍不住,回头撂下了一句“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大门重新关上,颜静书眉头皱着,面上似仍有些不安。 江成瀚见此,抬手轻轻揽在颜静书的肩上,安抚道:“别太担心,就算他是皇帝的外甥,但也不能一手遮天想怎样就怎样,没事的。” 颜静书点点头,总归他现在也拿住了穆庭远的把柄,就算以后他真的做了什么,也不是没有回击之力。 放下了此事,颜静书和江成瀚便回到了新房里,江成瀚拿着那块写满血字的白绸布好奇地看了起来,又问道:“你这个是什么时候弄得?上面的是鸡血吗?” 颜静书便道:“就是当日在楼外楼里,我怕穆庭远日后报复,就用摔碎的瓷片划破了他的掌心,放了些血出来,又模仿着他的笔记,写下了这个。” “你给他放了血?”江成瀚顿时露出了吃惊之色,他还以为是颜静书事后弄了鸡血或猪血写出来的,没想到竟真的是穆庭远的血。 本以为颜静书只是个文弱的读书人,没想到有如此的急智不说,性情也是超出他想象的干脆果决,简直让他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颜静书说得时候,还有些注意着江成瀚的神色,担心江成瀚会不会因此觉得他太过血腥残忍,但见江成瀚此时看着他的眼睛里只有满满的惊奇和赞叹,而没有一丝的嫌弃,这才心安了下来。 随后颜静书又告诉江成瀚,他在暮山书院中经常帮师长修补残破的书籍,因而学会了仿写各种字体。他和穆庭远同窗多年,对穆庭远的字迹十分的熟悉,便仿着写了这封认罪书出来。 江成瀚听了不由越发感叹称奇,又拿着白绸布看了一会儿,才交还给了颜静书,颜静书便拿去重新放好。这之后,两人都默契得没有再提穆庭远的事。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丫鬟来报,说方平带着席牧元回来了,江成瀚和颜静书便再次起身出去相见。 第32章 信任 席牧元早知晓江成瀚成婚的事,但因为一些原因不好让江成瀚的那些同僚知晓他和江成瀚的关系,昨日便没有来吃喜酒。 本来他是打算明日再来拜访的,不想今日江成瀚竟突然派了人来要见他,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带着提前备好的礼物,跟着方平来了。 颜静书前世已认得了席牧元,但今生还是第一次见,便等江成瀚给两人互相介绍完,才笑着开口道:“早听夫君说席先生能力不凡,帮了夫君不少的忙,我也要谢谢先生才是。” “哪里哪里,夫人客气了,这本是分内之事,若无江兄弟,也没有在下的今日了。”席牧元忙摇头,惭愧道。 随后他想起了什么,忙拿起放在旁边的一个木匣子,起身对江成瀚和颜静书笑道:“江兄弟和夫人大喜,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恭贺两位新婚大喜,祝两位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若是平时,江成瀚不会随意收礼,但既是给他新婚的贺礼,自是不能不收的,便起身亲自接了过来,笑道:“多谢,承你吉言。” 颜静书也笑着道谢,随后却是道:“先生送了我们夫妻礼物,我倒是也有东西要给先生。” 席牧元有些意外,江成瀚也好奇地看向颜静书,不知道他要给席牧元什么。随后就见颜静书身边的丫鬟纹绣将手中的木匣放到了席牧元身边的案几上。 席牧元便在颜静书的示意下打开了木匣,待看清木匣里的东西,却是不由一惊,“夫人,这——”若是他没有看错,那木匣里竟满满的全是银票。 江成瀚也瞧见了木匣里的东西,不免也有些意外,不知道颜静书要做什么。 颜静书笑道:“木匣里总共是两万五千两的银票,我不太善于经营,这些银票留着也是压在箱底,发挥不出最大的效用,便都交给了先生,先生拿去施为一番,也算是帮了我的忙。” 席牧元没想到颜静书竟然是要给自己这么多银钱去做生意,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夫人看重,在下感激,只是这银票数额太大,在下实在、实在是有些担待不起……” 江成瀚也没想到颜静书竟是要将这些银票拿去给席牧元做生意,当下也忍不住开口要说些什么。 颜静书却没等他开口,就又笑着道:“先生的人品和能力,夫君都是同我说过的,先生不必妄自菲薄。至于这些银票,原是我自己的主意,日后就算有所亏损,也由我自己担着,不会怪在先生头上,先生放心就是。” 他陪嫁的店铺和庄子里虽然也有一些懂经营的掌柜和庄头,但论能力和信任,却是无一能比得过席牧元的。 颜静书都如此说了,席牧元若是在拒绝,那便是有些不识好歹了,且见江成瀚也没有再开口阻拦,便也不再推拒,起身行了一礼,郑重道:“夫人如此信任,在下必定竭尽全力,不负夫人所托。” 席牧元终于应下了,颜静书这才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又请席牧元起来,让他不必如此多礼。 席牧元来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因着快到了正午,便留下用了饭。午后又略坐了坐,和颜静书说了一些自己的一些打算,便才抱着装满银票的匣子离开了。 席牧元走后,江成瀚看着颜静书的目光不免有些复杂。他没想到,颜静书竟只不过听了自己几句话,就放心地将那么大笔银子给了出去。 “怎么了?”察觉到江成瀚注视的目光,颜静书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些意外。”江成瀚道。 意外于颜静书对自己的信任,和眨也不眨就敢将两万多两银子交给一个才第一次见面的人的魄力。 颜静书也知道江成瀚在意外什么,不由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又是你的朋友,你信任的人,我自然也是相信的。” 看着颜静书唇角微微翘起柔和的弧度,眉目满是温柔之色,澄亮温润的眼中倒影着自己的身影,专注得看着自己,仿佛眼中、心中装着的全都是自己,也只有自己的模样。 江成瀚只觉仿佛有一道热流从心口涌了出来,传遍四肢全身,让他心尖微颤,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蔓延开来,他动了动手指,一瞬间有种想要将颜静书拥入怀中的冲动。他还很清楚的记得,颜静书的身子有多软,抱起来有多舒服。 身体蓦得开始有些发热起来,察觉到自己竟然因为颜静书的一句话,一个笑容而起了反应,江成瀚没想到自己的自制力竟如此不堪一击,不禁感到很是羞愧。 怕再继续下去让颜静书看出什么,江成瀚趁着身体变化还不大明显,猛地站起身,同颜静书说了一句,“我去方便一下。”说罢,就大步离开了屋子。 颜静书还没反应过来,江成瀚便已风一样的消失在门口外,不由愣了愣,心说前世没发觉他还有尿急的毛病啊。 江成瀚的身体可以说是颜静书最为重视的了,当下就有想要找大夫给他看的打算,但想着这毛病不好往外说,还是回头问问江成瀚具体情况再说好了。 颜静书午后有小睡一会儿的习惯,今天也是如此,眼下其实已经有一些困倦了,但他想同江成瀚一起睡,便一直强忍着,只是久等江成瀚不回,已经控制不住的头一点一点打起了瞌睡。 等江成瀚终于平复了身体的冲动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颜静书已经伏在桌案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怕吵醒颜静书,江成瀚放轻了脚步,但他也不能让颜静书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容易着凉不说,时间久了身子也会不舒服,便还是动作小心轻柔地将颜静书抱了起来,准备把人放到床上去睡。 挪动间,颜静书似有所觉,动了动,但到底没醒,只是在江成瀚将人在床上放好,还细心的掖好被子才准备离开的时候,衣袖突然被人拉住了。 回头一见,就见颜静书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拽着自己的袖子,一对形状姣好此刻却雾蒙蒙带着惺忪睡意的眸子正看着自己,小声道:“你不陪我一起睡吗?” 江成瀚顿了顿,最后还是不忍拒绝颜静书,无 奈地笑了笑,便认命地脱去了外衣,掀开被子也上了床。 颜静书早在江成瀚解腰带的时候就已经松开了他的袖子,等江成瀚也躺倒了床上,他立马凑了过来,身体紧紧贴着江成瀚,头枕在江成瀚肩膀上,胳膊环在江成瀚腰间,整个人都埋在了江成瀚怀里,然后才满足地翘起了嘴角,闭上了眼睛。 被当成人肉抱枕的江成瀚感受着近在咫尺的颜静书身上传来的柔软温度和沁人的气息,觉得自己刚刚在院子里那几百下的石锁是白举了…… 因着怕白日睡多了晚上睡不着,颜静书便只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过来,只是他醒了,难得睡一次午觉的江成瀚却还没有醒来。 熟睡的江成瀚眉目平和嘴角舒缓,看上去既不同于严肃时的冷峻,也不似含笑时的明朗,但对于颜静书来说,却依旧是他最喜欢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轻柔而细致的描绘起了眼前人早已镌刻在自己心底的这张脸。 前世卧底的生涯和今生多年的征战让江成瀚的身体练出了超乎常人的警觉,是以在颜静书醒来的时候,本就浅眠的他也在同一时间清醒了过来,只是怀着一种莫名的心里,他却没动,而是继续装睡。 感觉到脸颊上传来的轻柔触感,江成瀚心中微动,但他依旧没睁眼,又过了一会儿,脸上的触感消失了,就在他忍不住要‘醒来’的时候,突然感到又有温热的气息拂过脸颊。 江成瀚正疑惑着,就感觉到嘴唇上蓦得贴上了一层湿热的柔软,他猛地睁开眼睛,面前便是颜静书放大到极点,占据了他全部视野的脸。 颜静书的眼眸低阖着,眼尾泛着动人的红晕,一点都没察觉江成瀚已经醒来。他本也不想惊醒江成瀚,所以亲吻的动作轻柔至极,并且很快就抬起了头,然后就对上了江成瀚一双清明而幽深的眼眸,不由一愣。 “你什么时候醒的?”颜静书下意识地脱口问道,然而待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不禁瞬间涨红了脸,羞耻的不行,双手撑着江成瀚的胸膛便要坐起来。 他虽然曾主动对江成瀚做出了许多示好的举动,更是在洞房之夜抓着江成瀚不撒手,但那些同眼下偷亲被抓包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况,此刻被江成瀚这么直直地看着,他只恨不得能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江成瀚眸色暗沉一语不发,像是没发觉颜静书的窘迫,但下一刻,没等颜静书彻底直起身子,他便大手一扯,失去了支撑的颜静书便扑倒在了他的身上,随后他腰腿用力,搂着怀中人猛地一个翻身,便将颜静书罩在了身下。 一阵天旋地转,颜静书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江成瀚的脸便在自己眼前迅速放大,接着他只感觉到唇上一重,灼热浑厚,独属于江成瀚的气息扑面而来,将他所有的惊喘声都封在了口中…… 不知过了多久,颜静书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走了一般,视线被水汽阻挡,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脑袋也开始变得昏沉起来,江成瀚才终于放开了他,但却依旧没有起身,只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喘息。 又过了好一会儿,两人的呼吸才都恢复了正常。江成瀚先起了身,见颜静书被自己欺负的嘴角都有些肿了,不免有些愧疚,但心底深处的满足却也是无法忽视的,忍不住低头又亲了一下,然后才下了床,去给颜静书拿衣服。 因为颜静书嘴巴肿了,不好见人,原本打算下午去街上逛逛的计划只能暂时延后了。不过两人却也没闲着,颜静书带着江成瀚去了自己存放嫁妆的库房,问江成瀚可知寇世均夫妻的喜好。 当初两人成婚,寇世均夫妻帮了不少忙,寇世均又是江成瀚的上峰,他们如今总要正式登门拜谢一番才是。蒋氏喜欢什么江成瀚自是不知的,但寇世均却和他差不多,喜欢喝酒。 颜静书见江成瀚给不出什么有用的意见,便将他赶了出去,后自己从嫁妆里挑了两件精致名贵的玉器,几套首饰以及一些上好的贡缎和皮料出来。 待到次日,两人便带着这些东西,前往了大将军府。 见他们到来,寇世均夫妇自然热情招待,两人又见江成瀚和颜静书虽当着他们的面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眼神偶尔交汇时,却是任谁都看得出的和睦融洽,知道两人并没有成为怨偶,便也都安心不少。 在大将军府留了午饭,下午两人从将军府离开后却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在京中逛了起来,也又买了不少东西,但这些东西却不是给他们自己用得,而是预备着次日颜静书回门之日的回门礼。 第33章 归宁 新婚第三日是归宁之日,江成瀚前一天便已将回门礼都准备好,待用过早饭后不久,便同颜静书一起坐马车到了安国公府。 知道江成瀚和颜静书今天会回来,安国公虽然去上朝了没办法,但还是吩咐颜钟提前在大门口等着,颜老夫人也派了安嬷嬷来。 到了国公府的门口,江成瀚先跳下了马车,随后稳稳地将颜静书也扶了下来。回门礼和马车自有颜钟安排国公府的下人去安排,他们则跟着安嬷嬷进入国公府,直奔颜老夫人所居的荣安院而去。 颜老夫人早已等候多时,见江成瀚和颜静书一个英武俊朗,一个清隽秀雅双双携手而来,只觉得当初两人八字的批文简直再正确不过,实在是一对天造地设般的璧人。 “好好,快起来吧。”笑着受了两人的大礼,颜老夫人忙让两人起身。 江成瀚和颜静书便站了起来,随后颜静书又给江成瀚介绍了大嫂沈氏和侄儿鑫哥儿。江成瀚和沈氏便又互相见礼了一番,鑫哥儿还小,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叔夫很是好奇,眨巴着大眼睛一个劲儿的瞧。 江成瀚见他胖嘟嘟生的十分可爱,不免有了几分喜欢,将准备好的见面礼给了他,又伸手轻轻捏了捏他肉肉的脸颊。 鑫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了,抱着沈氏大腿将脸埋在沈氏的小腹上,却又忍不住偷偷露出半张脸来,大眼睛自以为谁都没发觉的盯着江成瀚看,腼腆又精灵的样子,很是讨人喜欢。 认识了大嫂沈氏和侄儿鑫哥儿,江成瀚不着痕迹的在屋子里扫了一圈,见剩余人便都是丫鬟婆子打扮,应不是岳母谢氏和颜静书的妹妹颜静玉,心中不免疑惑。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颜老夫人笑着同他道:“书儿他母亲前些日子着了风寒,却一直不见好转,玉儿在她母亲身边侍疾,不想也被传染了上,故而今日无法出来相见。” 江成瀚记起上次中秋来时,安国公就说谢氏病了,到如今竟还没好,且连颜静玉也跟着病了,不由面露关切,道:“不知岳母和三妹病得可严重?”说着还站起了身,打算去探望一下。 颜老夫人道:“病得倒不重,只是病势反复一时难以好全,好孩子,你有心了,只是你岳母和玉儿眼下不好见人,便不如等她们大好了再见面就是。” 颜老夫人都这么说了,江成瀚便也不再坚持,重新坐了下来,只是心中却敏感地察觉出来,事情应该不会是颜老夫人说得这么简单。但看颜老夫人也好,沈氏和颜静书也好,都无意再提起谢氏和颜静玉,便只得将疑惑压在了心下。 安国公府早年也是以武勋封爵,老安国公更是名满大祁的百胜将军,颜老夫人也是将门虎女,早年还有过领兵救夫的壮举,可以说是巾帼不让须眉。若是别的江成瀚或许有些不足,但轮起领兵打仗的事,却是再熟悉了解不过。 是以一时间之间同颜老夫人倒是彼此交谈甚欢,让颜静书和沈氏几乎都有些插不上话了。而一旁的鑫哥儿看着江成瀚,却是越听眼睛就 越亮,满是崇拜之色。 一开始他还是依偎在沈氏腿边,但不知不觉地就挪到了江成瀚身边,直到江成瀚突然感觉到腿上一沉,低头看去,就将小家伙趴在自己腿上,张着小嘴眨巴着大眼睛惊奇地看着自己。 被发现了,鑫哥儿忙起身就要跑,但被江成瀚一把给捞了回来搂在了怀里。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就老老实实地被江成瀚抱着了。 “鑫哥儿这么喜欢小叔夫啊。”沈氏见状,不由笑着打趣。 鑫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抓着江成瀚的衣服不放,小声道:“小叔夫,小叔夫厉害,能打大老虎。” 颜静书见鑫哥儿这么粘才第一次见面江成瀚,有些意外,但也是高兴的,便笑道:“你小叔夫不光能打大老虎,还有更厉害的本事呢。” 鑫哥儿闻言立时扭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江成瀚,圆乎乎的小肉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江成瀚无奈地看了颜静书一眼,但鑫哥儿这孩子他也是很喜欢,也不想让他失望,便一把将小孩抗到了肩上,道:“小叔夫的本事在这屋里可看不了,要外院子里才行,你要同小叔夫去吗?” 鑫哥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抱到这么高,感觉像飞似的,一时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激动,但小孩子终究是喜欢玩的,搂着江成瀚的脖子笑着大声道:“要去,要去——” 沈氏本来还有些担心,怕鑫哥儿摔着,但见鑫哥儿竟露出了少有的开怀活泼模样,终究是没忍心说些什么,只让乳母和丫鬟都跟着江成瀚和鑫哥儿一起出去了。 鑫哥儿的笑闹声越来越远,屋子里也渐渐安静下来,颜老夫人抿了口茶,随后便看向了颜静书,道:“你把人支出去,是想同我说什么?” “祖母看出来了。”颜静书笑了笑,嘴上说着意外的话,面上却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沈氏露出了讶异之色,没想到颜静书竟是真的故意将江成瀚支走的。 颜静书敛了敛笑意,随后便开口说了起来,而随着他的述说,颜老夫人渐渐怒火中烧,而沈氏则是几乎震惊到不敢置信。 穆庭远,堂堂镇国公世子,竟然在酒后对颜静书动粗,甚至在颜静书婚后还上门纠缠不休,并口出威胁之语。 “竖子狂妄——”颜老夫人听罢猛地一拍桌案,眼中是压不住的怒气。 “祖母莫气,穆庭远并没有对孙儿如何,成瀚他救了我,还教训了穆庭远一顿,我手上又有他的认罪书,他轻易不敢再如何。”颜静书本不想惹颜老夫人生气,是以上次楼外楼的事他并没有告诉颜老夫人。 但眼下他已同穆庭远结了仇,担心穆庭远为了报复自己从安国公下手,便还是决定说出此事,让祖母和父亲能够有所防备。 听到江成瀚的名字,颜老夫人怒容稍凝,问道:“那穆庭远上门来闹,江成瀚可曾迁怒于你?” 颜静书安抚地笑笑,道:“祖母放心,成瀚他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更不曾怨怪我什么。只是我担心 穆庭远或许会通过镇国公和长公主对家里……” 江成瀚不曾因此对颜静书生出芥蒂,颜老夫人就放心了,而对于颜静书的担心,她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这你无需太过担心,穆庭远就算有心想做什么,镇国公和长公主都是聪明人,却不会轻易纵着他,更遑论是与咱们国公府为敌。” 本是自己惹来的事,颜静书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此时听颜老夫人这么说,才稍稍安心下来。随后他将带来的用穆庭远的血写成的认罪书交给了颜老夫人保存,若是以后有个万一,或许能够用得上。 颜老夫人察觉颜静书似有嘱托之意,思及颜静书曾同他说过的前世之事,有些想问些什么,但当着沈氏的面,却是不好开口。 沈氏如今是国公府掌家之人,以后也将是未来安国公的母亲,和国公府安危相关的事,自是不能瞒她,但颜静书重生之事事关重大,就不宜让她知道了。 颜静书放下了一件心中大事,笑意便重新回到了脸上,江成瀚带着鑫哥儿玩得差不多了,见鑫哥儿有些出汗,怕着了凉,就抱着小孩回了屋。沈氏也是有些担心的,便同颜老夫人暂且告退,抱着鑫哥儿回房给他沐浴更衣去了。 沈氏同鑫哥儿离开后不久,安国公下朝回来了,见到颜静书和江成瀚来了,很是高兴。又坐着说了许多话,不多时便到了正午。 宴席就摆在了荣安院的正堂里,待用过饭,上午很是玩闹了一番的鑫哥儿比往日更早的困倦了起来,沈氏只得抱了他回去,对于江成瀚招待不周,不免有些愧疚。江成瀚自不会在意这种事,只让沈氏去照顾鑫哥儿就是。 沈氏走后,江成瀚也没能坐多久,就被安国公拉去前院看他收藏的宝贝。安国公不嗜酒,不好色,也不贪图奢靡享受,唯一喜欢的就是文玩核桃之类的精巧别致的小玩意。 其中有几件虽是不算多昂贵,却是他好不容易淘换来的,也最是喜欢,平日里都轻易不让人见。但他眼下十分喜欢江成瀚这个子婿,不但都拿了出来给江成瀚欣赏,还大方地表示可任由江成瀚挑选一个送他。 江成瀚自是十分受宠若惊,虽然他自己对这类东西没什么兴趣,但也不能弗了岳父大人的好意,便装作迟疑思索,边不着痕迹的用余光主意着安国公的神色,最后避开了安国公最喜欢的几个,挑选了一个安国公看着最不心疼的出来。 安国公心里想着,他这个子婿果然是个不识货的,但嘴上则是当即便吩咐下人给江成瀚装好,好让他走时带走。 另一边荣安院里,颜老夫人问起了刚刚沈氏在的时候不好问的问题,道:“我记得你说过,北境边城将有战事传来,应就在这几日了吧?” “是。”这也是件大事,颜静书还记得很清楚,当下便道:“眼下战报应已送来京城,前世朝中接到消息,就在明日。” 颜老夫人点点头,没再说话。边境战事告急,虽然颜静书前世的记忆里,这场战事最终只是虚惊一场,并没有真的打起来,但眼下却是无人知晓的。 寇世均作为驻防大军的统帅,自是要马上返回边境,江成瀚是他的护卫亲随,理应一同返回。而颜静书又早已打定了主意,这次要与江成瀚同行,所以当初定亲之时,才让颜老夫人选了最近的一个日子。 只是这样一来,颜静书在京中只能再留不过两三日,之后一走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颜老夫人有心想嘱咐颜静书什么,但该说的话早在颜静书出嫁前便已不知说了多少遍,一时倒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颜静书似感觉到了颜老夫人的心情,正想说些什么宽慰一二时,外头突然有丫鬟来报,说谢氏得知颜静书回门,想要见一见颜静书。 颜老夫人眉头一皱,当即便要斥退丫鬟。 颜静书却站了起来,道:“祖母,让我去见一见吧,这或许、是最后一面了……”他也想知道,谢氏叫自己去是想要说些什么。 “你……”颜老夫人似是不太想颜静书去,但颜静书坚持,她思量再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罢了,你去吧,有些话你们母子也总是要说清楚的。” 颜静书抿抿唇,没再说什么,随后便行礼离开了。 谢氏和颜静玉一开始都被关在祠堂里,但后来谢氏生病后,两人便被挪进了府中最为偏僻且荒废多年的一处小院中,且依旧是无人伺候有人看守,但颜老夫人却也给她们请了大夫看病,没有任其自生自灭。 颜静书到的时候,蓦得发觉,这小院有几分熟悉,竟然就是前世他听闻祖母去世回来奔丧,却意外听到母亲和心腹陪房刘妈妈曾给祖母下了药,因而愤怒不已,想要告诉父亲,却被母亲发现,最后被关押起来的院子。 那时若不是安排好了军中之事也赶了来的江成瀚救出了自己,只怕他最后便会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也无人知晓。没想到如今,祖母竟把母亲和颜静玉也关在了这里。 第34章 身世 走过生满杂草的青石板路,颜静书踏上台阶,看守的人已经为他打开了房门,一股苦涩的药气夹杂着劣质炭火的烟尘气涌了出来。 颜静书跨进门中,小院荒废多年,屋中家具摆设虽未腐烂却也陈旧,墙角房梁上还结着层层的蛛网,看起来很是破败荒凉。 幽寂的室内,谢氏闭目端坐在堂厅中的圆椅之上,十数日未见,此时的她头发已花白了大半,半旧的衣衫披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不施粉黛的面庞上枯瘦而蜡黄,再不复往日端庄雍华之色。 “怎么,如今连一声母亲都不愿意叫了吗?”听到脚步声,早已等候多时的谢氏睁开了眼睛。 事到如今,伪装已没有了必要,谢氏看着颜静书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阴沉冷意,其中还夹杂着再明显不过的厌恶。 颜静书却并不觉得意外,前世他被关进这里的时候,便已见过了谢氏这样的眼神,他知道,这才是谢氏对自己最真实的模样。 “您一向不喜欢我这么叫您,不是吗?”停下了脚步,颜静书平静地回视谢氏,淡淡道。 颜静书居高临下透着漠视的目光令谢氏的脸色越发阴沉了几分,她死死地盯着颜静书,眼中凶狠地仿佛眼前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仇人一般,嘶哑着声音,咒骂道:“你这个野种,杂种,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当初就应该掐死你,掐死你——” “……野种,杂种?那生下我的你又是什么?”颜静书面无表情地说道,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垂在身侧握成拳的双手攥得有多紧。 “我生得你?”谢氏冷笑了一声,带着无比的恶意,狞笑道:“你一个无媒苟合生出来的下贱野种,也配做我的孩儿?” 颜静书瞳孔猛地一缩,仿若有惊雷在耳边乍响。 他在刚记事起就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己,母亲会对大哥嘱咐添衣,会亲自给大哥夹菜,对妹妹也是时时搂在怀里疼爱,只有他。除了当着父亲祖母的面,还算和颜悦色,私下里,却是完全当他不存在一般。就算他在母亲面前受了伤,流了一地的血,母亲也只是嫌弃不耐地让乳母将他抱走,好像他是什么脏污碍眼之物。 原本他以为,母亲不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是双儿,又八字不好,克着了外祖家的缘故,却原来,他竟然根本就不是母亲的孩子—— 见颜静书再也维持不住淡然的神色,神色恍惚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谢氏眼底不禁闪过快意的光芒,接着道:“你一个本该生出来就被淹死的野种,占了我儿的名分,享了十几年本属于我儿的荣华富贵,如今,也到了你该还回来的时候。” 翻覆的心绪难以平复下来,颜静书静默了半晌,才微微哑着嗓音,道:“……你想要,做什么?” 谢氏冷冷道:“做什么?自是将不属于你的一切都拿回来,你安国公府二少爷的身份,你借着成婚嫁妆之事拿走的属于国公府的金银财物,这些都是属于我的儿子,真正的国公府二少爷,而不是你一个孽种的。” 颜静书的唇紧紧地抿着,已毫无血色,双手握拳指甲深刺入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意。 他不在乎国公府二少爷的身份,也无所谓那几万两银子的嫁妆,前世他一无所有,江成瀚也始终对他一如既往,但颜老夫人和安国公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不知该会受到多大的打击。还有安国公府和外祖谢家,也必会被人议论。 为了报复自己,谢氏竟是连所有人都不顾了。 颜静书沉默不语,谢氏不由露出轻蔑的冷笑,又道:“怎么?舍不得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闭了闭眼,就在静书终于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谢氏突然道:“老夫人和你父亲那么的疼爱你,若是知道你不是颜家的血脉,不知该会有多伤心,尤其是老夫人,那般的年纪,若是一时太过伤心再出个好歹……” 颜静书猛地睁开眼睛,目光深沉而冰冷地看着谢氏,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身世被公开,他最怕颜老夫人会因此伤心难过甚至损伤到身体。谢氏的话可以说正中他的软肋,但也同时让他明白,谢氏应是想借他的身世来达到别的目的,不然又何须叫自己来这一趟,直接将一切都公布出去便是。 自己的打算被猜出,谢氏倒并不意外,她这个便宜儿子一向是个聪明的,便不再多废话,干脆的将自己的打算直接说了出来,道:“说动老夫人,让她去镇国公府替玉儿同镇国公世子说亲,只要你办成了这件事,只要玉儿顺利嫁进镇国公府,你就永远都是国公府的二少爷。” 没想到谢氏竟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这让原以为是要他想祖母求情,好将谢氏颜静玉放出来的颜静书不禁感到十分的意外。 其实谢氏何曾不想为自己和女儿讨得自由,但她更清楚,颜老夫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了自己这个曾经加害过她的人,而颜静玉又已失了安国公的宠爱,纵使放了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如此,为了女儿的终身,也为了自己的将来,便只有让颜静玉出嫁一条路可走。只要女儿能觅得良婿,纵使为了国公府的颜面,安国公也不会对她的女儿撒手不管,再等女儿在婆家站住了脚跟,能够给自己撑腰了,她自然就可离了这小院,继续当她的国公夫人。 “你难道不知道,镇国公世子穆庭远曾对我……就算这样,你也要将颜静玉嫁给他?”颜静书知道颜静玉喜欢穆庭远,但他更清楚穆庭远对颜静玉无意,尤其如今他还同穆庭远结了仇,如此就算穆庭远又怎么可能会娶颜静玉。 颜静书所说谢氏何曾不知,但颜静玉对穆庭远早已情根深种非君不嫁,而穆庭远又是镇国公和长公主之后,这样的家世,若是能得之为婿,不但了了颜静玉的夙愿,也能解了眼下她的困境,却是再好不过的事。 再者就算眼下穆庭远对颜静玉无意,但她对自己的女儿有信心,等两人成了婚日夜相对,知晓了女儿的好处,不怕穆庭远不动心,到时感情自然也就随之而来了。只是这些就没必要让颜静书知道了。 “这与你无关,你只要说 动老夫人去镇国公府说亲即可。”谢氏冷冷地说道,随后又道:“你也不要想着对我做什么封我的口,我既然同你说了此事,自然早有所准备。若是今日之后传出了我什么不好的消息,不出三日,所有的人就都会知道你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野种。若不信,你大可试试。” 颜静书没再说什么,深深地看了谢氏一眼,他转身离开了正堂。出了屋门,午后和煦的日光洒在身上,却驱不散他心底涌起的寒意。 “二少爷,您总算出来了,老奴扶你回去吧。”安嬷嬷温和含笑地声音突然响起。 颜静书讶异地看着她,道:“安嬷嬷您怎么来了?” “是老夫人,她也想听听夫人同二少爷说了什么,特让奴婢在此等候,请二少爷过去呢。” 颜静书身子微僵,想起谢氏说得那些话,想起自己的身世,一时竟有些不敢去见颜老夫人。 安嬷嬷似是没发觉颜静书的异样,依旧笑呵呵道:“二少爷,老夫人说了,夫人病了多日,人怕是有些病糊涂了,说话不大清醒,让我告诉你,无论夫人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去问老夫人就是。” “祖母……”骤然得知自己的身世,颜静书心中惶然而无措,安嬷嬷此时代颜老夫人告诉他的话,却如一捧温水浇灌在他的心中,热流涌动着,驱散了心底的寒凉。 冷静下来,颜静书知道这件事终究还是要同祖母说得,眼下由自己亲自来说,总好过以后祖母毫无准备地从别人耳中听到。至于之后祖母还认不认自己,如何对待自己,他都甘愿承受。 怀着这样的心情,颜静书随安嬷嬷来到了荣安院里。 颜老夫人早已等候多时,见颜静书脸色不对,不由微微皱眉,问道:“你母亲同你说了什么?” 颜静书却一语不发地走到颜老夫人面前,随后便跪了下来,颜老夫人眉头皱得更深了,道:“这又是做什么?”又让安嬷嬷扶颜静书起来。 这次颜静书却没有听颜老夫人的,他轻轻挣开了安嬷嬷,依旧跪着,虽是十分艰难,但还是开口将谢氏的每一句话,她的打算,她的威胁,一字一句都完完全全告诉了颜老夫人,只是他说着,却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颜老夫人。 待颜静书说完,屋中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好半晌,颜老夫人才终于开口,但语气却不是颜静书想象中的震惊愤怒,而是一种好似早已知晓的平和了然,道:“她竟把这事告诉你了?看来是真的黔驴技穷,再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祖母——”颜静书猛地抬起头,瞪大的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如果他刚刚没有听错,祖母难道竟是知道自己不是颜家血脉之事? 像是知道颜静书的惊疑,颜老夫人很快便给了他肯定的答案,语气十分不以为意地说道:“行了,起来吧,这事我早就知道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如此。” 颜静书愣愣地被安嬷嬷扶起来,人都有些懵了,事情一下子峰回路转,颜老夫人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让他 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颜老夫人拉着颜静书坐在自己身边,回忆着,慢慢说起了过往之事,“当初你大哥早产,你母亲的身子也受了损,后又流产了一次,伤了根本。本来她应好好调养几年,但不想没多久就又有了身孕。只是这一胎虽是每日万分的小心,再妥帖周到不过的照顾,还是怀的很是艰难,数次险些没能保住。 本来我私下里问过了太医,你母亲这一胎就算勉强生下了,也是难以养大的,不想还没等到生产,你外祖父病重,你母亲回娘家探望,结果在娘家动了胎气,就早产了。等我和你父亲接到消息感到谢府,便看到了母亲身边躺着的你。 你虽然是双儿,但你父亲依旧十分疼爱,并不曾介意什么。我那时心中倒是有些疑惑,但你母亲顺利生产,你又健健康康的,总归是件好事,便没有多放在心上。但回府后,虽然你母亲当着我和你父亲的面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但私下里对你却是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她以为她掌家多年,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但这却是瞒不过我的。我那时就隐隐猜到,当初你母亲回家探望父亲致使早产,或是不是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等随着你慢慢长大,你虽是出众,但和你父亲完全不相像的面貌,以及你母亲对你的态度,便让我足以明白了一些事情。” 听到这,颜静书终于明白了一切,只是想到颜老夫人多年来对他的疼爱,忍不住红了眼眶,道:“……祖母,你既然知道,那为何、为何……” 无需颜静书说完,颜老夫人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慈蔼地笑着,道:“血缘固然重要,但实实在在相处来的感情才是最真的。你自小孝顺,视为我亲祖母,我自然不会不认你这个孙儿。而且有件事你应知道,你父亲本就是从颜氏族中过继而来,并非我亲生,整个国公府里,也没有一个和我血脉相连的人,我又怎么会在乎这个。” 颜老夫人一番话,彻底地抚平了颜静书心中的彷惶和不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过如此。他就算不是安国公府的二少爷,但依旧是祖母的孙子,他的真实身世,也不会给祖母带来伤害。这样想着,颜静书才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重担。 第35章 战事 心中最大的担忧解除了,颜静书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但事情却还没有就此了结,颜老夫人知道了,安国公那里也不能再继续隐瞒。 颜静书当下便打算去找安国公坦白这件事,颜老夫人却拦下了他,道:“这件事事关重大,还是由我来说得好,还有你母亲那里,也不能放任不管,这次也要一并解决,我已有了打算,你就不要再插手了。你今日回去也不要多想,只安心收拾东西,为过两日北上做准备,这才是你现下最重要的事。” “祖母……”颜老夫人自有主张,颜静书自然不敢违背,只是想起了什么,又道:“那孙儿今日回去,现将嫁妆等物整理出来,待明日就送回来。” 才成婚三天,他的嫁妆大多都还没动过,只除了给席牧元的那两万多两银子,不过眼下他应还没有都花出去,也只能都先要回来了。如今知道了自己不是国公府的血脉,他自然不能再理所当然的留着这些东西。 颜老夫人闻言却是眉头一皱,很是不满地道:“怎么,你这是打算不认祖母,不认你父亲,不想当颜家的人了吗?” 颜静书忙道:“当然不是,在孙儿心中,您永远都是孙儿的祖母,父亲也一样,但孙儿终究不是颜家的血脉,这些东西本就不属于孙儿……” “好了。”颜老夫人打算了颜静书,道:“你既然愿意认祖母,认你父亲,那你以后依旧是颜家的子孙,这般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颜静书还欲再说些什么,丫鬟这时来报,说安国公和江成瀚来了,颜老夫人忙让丫鬟将两人请进来,又瞪了瞪颜静书,让他不要乱说话。 颜老夫人难得露出严厉的模样,颜静书不敢违逆,只得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不敢再出声。很快,安国公和江成瀚进来了,江成瀚手里还拿着一个匣子,说是安国公送了他一对核桃。 颜老夫人便笑道:“你倒大方,难得看你舍得将你那些宝贝送人。” 安国公笑笑,道:“母亲说笑了,儿子也是看成瀚是真的喜欢那些东西,再者成瀚又不是外人,自是没什么舍不得的。” 颜老夫人点点头,又道:“说起来,我倒是也准备了一件东西,安嬷嬷……” 安嬷嬷应了一声,便转身去了内室,很快就捧着一个扁平的红木匣子走了出来。 颜老夫人接过木匣打了开来,众人面前不觉一片银光闪烁,正疑惑着,就听颜老夫人道:“这是一件银丝软甲,想来你们也听说过,此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原是你们父亲、祖父曾穿过的。成瀚,战场上枪箭无眼,你穿着此甲,也能防护一二。” 江成瀚忙站起身,却是有些愧不敢受地道:“老夫人,这太贵重了,晚辈……” 江成瀚也曾见过这银丝软甲,还是在寇将军那里,而寇将军那件银丝软甲听说也是祖辈传下来的,也只有一件。听说因着制作技艺失传,如今已是见都难得一见的珍奇之物。 颜老夫人决定了的事,却是任谁说什么都不会 改变主意的,当下便直接让安嬷嬷将木匣塞到了江成瀚手中,道:“这软甲你父亲用不上,留在我这也是压在箱子里不见天日,便不如给了你,也算物尽其用了。” “那晚辈,谢过祖母了。”颜老夫人坚持,江成瀚若是再拒绝,就有些不识好歹了,当即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拿着木匣只对颜老夫人郑重地道了谢。 又坐着说了会儿话,眼看天色不早了,不等江成瀚颜静书起身告辞,颜老夫人就先开口赶人了。 待送走了江成瀚和颜静书,安嬷嬷却没有就此回府,而是坐上了一辆马车,按颜老夫人的吩咐,前往谢府请亲家也就是谢氏的父母过府来,商议处置谢氏之事。 江成瀚和颜静书对此还一无所知。 马车上,看着身旁异常沉默的颜静书,江成瀚心下有些担忧,便问了出来,“怎么了?之前就看你不怎么说话,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虽然颜老夫人的意思是没必要将他真实身世的事告知江成瀚,但如果可以,颜静书不想对江成瀚有任何的隐瞒,所以静默半晌后,还是将他去见谢氏以及同颜老夫人说的话都告诉了江成瀚。 除此之外,还有当初颜老夫人寿宴之上,两人被设计乃是颜静玉所谋划之事,也都一并讲了出来。 “……我从小就知道母亲不喜欢我,后来颜静玉害我,母亲明知真相却依旧为虎作伥,甚至故意设计,只为将我赶出国公府,我那时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她为何对我如此狠心绝情,却原来,我竟根本不是她的孩子……” 望着颜静书眼中难掩悲凉自嘲的苦笑,江成瀚顾不上对这些‘真相’感到震惊,心中只满满是对眼前人说不出的心疼,伸出手将颜静书搂在怀中,想要安慰几句,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以己度人,就算是他,如果乍然得知叫了几十年的父母血亲竟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短时间内都难以接受,更遑论是颜静书。 至于岳母谢氏,江成瀚也不知该怎么说这个人,本来自己的孩子没保住,只能被迫抱养别人的孩子也是可怜,但对于抱养的孩子却满心恨意,如同仇人般对待,最后百般算计却把自己给算计了进去,让人同情都同情不起来。 颜静书搂着江成瀚的腰,埋在江成瀚怀中久久不曾动弹,虽然能够理解颜静书此时的心情,但很怕人憋坏了,江成瀚还是将人从自己怀里稍稍拉开了一些,就见颜静书果然眼睛红红鼻子红红,显见是哭过的样子,不由心中一叹。 替颜静书擦了擦眼泪,江成瀚温声安慰道:“……我知道你难过,但好在老夫人早知晓了此事,不会再因此受到影响,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而且老夫人不是说这件事她来处理吗?那你就不要再多想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在,都会一直陪着你,我们一起面对就是了,好不好?” 虽然如今颜静书从国公府的二少爷,变成了一个父母不详之人,但无论他姓什么,亲生父母是谁,在两人成亲后,他在自己这里的身份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夫郎,他的爱人,是他在这 个世上最亲密,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颜静书点了点头,虽然他早就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江成瀚对他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但此刻真的听到江成瀚这么说了,还是让他感觉到了真切的安心和暖意。 马车晃晃悠悠,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家中。一路上有江成瀚的陪伴和安慰,颜静书低郁的心情慢慢纾解了开来,人也恢复了几分精神,待马车停到了家门口,他被江成瀚从马车上扶下来的时候,面上已看不出什么不对。 因着在国公府留了不少时间,回到家中时时辰已经不早,没过多久便到了用晚饭的时候。颜静书今天心情大起大落颇受了不少刺激,难免会有些心神疲倦,用过晚饭后便早早地就上了床。 江成瀚本是不困,但见颜静书虽是没说什么,却一个人蜷缩着窝在被子里,眉头微微蹙着,好不可怜的样子,心中不由一软,最后还是认命地上了床,将人整个搂在了怀里。 看着颜静书在自己怀里舒展了眉头,露出恬静安宁的睡颜,江成瀚眼中一片温柔,嘴角也不自觉的微微翘了起来。 次日是个大晴天,江成瀚本来想带颜静书出去逛一逛,也好换换心情,谁知早饭后两人才准备好,江成瀚的同僚便找了来,说是有要事,要他去将军府一趟。 “抱歉,今天怕是不能陪你出去了。”江成瀚很是愧疚,原本说好的事,他却变了卦,但朋友既然亲自来叫他了,想来应是有什么大事,他却是不能不去的。 “无妨,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出去玩哪天都可以,我没关系的。”颜静书已猜到了将军府此番叫江成瀚过去是有什么事,心中早有预料,自是不会介意什么。 江成瀚见颜静书真的不生气,才稍稍安心,随后嘱咐了颜静书几句,便急匆匆地去了将军府。 江成瀚走后,颜静书也没闲着。不出意外,明天或后天,寇世均便会奉旨反疆,江成瀚也要随之同行,再出发之前,他总要将家里一切打理收拾妥当才好。 江成瀚这一去就是一整天,中午只派了个将军府的小厮来告知颜静书说他不回来吃了,颜静书就自己吃了一顿饭,下午继续收拾家当,等到江成瀚晚上回来的时候,告知了颜静书一个他毫不意外的消息。 与大祁毗邻的北狄突然与同样与大祁边境相接壤的丹奴一族起了战事,大祁的边民也因此时长受到侵扰。为防不测,寇世均怕是等不到原定的半月之后的返程日期,近日就要启程返回宁城镇守,届时江成瀚及一众亲随护卫自然也要随之同行。 颜静书早知这个消息,当即便道:“既如此,那我现在就着人准备行囊,即是赶路,别的不好多带,只装咱们两个所需的必要之物就好,也好收拾。另外明日我再去国公府同祖母和父亲说一声,免得等到临行之日事忙,怕是来不及同他们辞别。”颜静书说着,便起身要去吩咐下人。 江成瀚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却是忙拉住了他的手将人拦了下来,道:“静书,你是要同 我一起走吗?” 颜静书讶异看向江成瀚,道:“当然了。” 颜静书再自然不过的语气,却是让江成瀚露出了些许为难之色,他将颜静书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顿了顿,斟酌了下语气,才温声道:“军情紧急,我这次同寇将军返回宁城,路上轻易耽搁不得,宁城离得又远,怕是十几日里都要马不停蹄风餐露宿的,你跟着我必会受不少苦。不如暂且留下,等将来席兄回宁城的时候,你再同他一起,路上安稳不说,也能有个照应。” 颜静书没想到江成瀚竟然真的不想带着他,虽然前世他的确没有同江成瀚一起走,但那是因为那时两人还没有成婚,但今生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两人都已顺利的成了婚,江成瀚却依旧要留下他一个人,这是颜静书之前从来没想过的。 看着颜静书漂亮的眼睛里露出茫然失落的神色,江成瀚心里也很不好受,但他此行不是游山玩水,会有多辛苦他再清楚不过,他是真的不想让颜静书跟着自己受苦。 颜静书却依旧无法甘心,他咬了咬唇,坚持道:“我不怕吃苦,真的,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娇气。小时候,祖父曾给我请过武师傅,骑射功夫我都学过,只是比起武学,我在读书上更有天赋,长大些后便才以读书为主。不过骑射我也没有放下,现在也都还是会的。 还有我在暮山书院读书的时候,书院不许人跟着服侍,我都是自己打理一切,偶尔还会和同窗去郊外的山中赛马打猎,我还会生火烤肉……所以我不需要别人的照顾,也从不怕吃苦,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让我跟你一起走吧,好不好?” 被颜静书满是期望请求的目光注视着,又想起眼下颜静书才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世,若是自己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面对国公府和谢家,江成瀚终究还是不忍心让颜静书失望难过,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 思量再三,想着有自己总能将颜静书护好,便还是同意了让颜静书随自己一起走。 第36章 辞别 出门在外又是赶路,所带之物不能过于复杂繁多,一切应已方便简单为主,再加上十分有经验的江成瀚在一旁帮忙,花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就收拾出了两大包袱的行囊。 其中两个的里衣有五套,禁穿耐脏的外衣三套,又想着北上天气越发寒凉,披风毯子也带了两套。除此之外还有应急的药物、调味料等物,至于路上必须的水囊和干粮则是要等到出发那日再准备。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夜已经有些深了,两人便暂且先睡了下。等到次日上午,颜静书继续安排收拾家当,江成瀚则去了西市坊,找到了席牧元带了回来。 将家中的下人叫到了一处,江成瀚和颜静书便告知了他们和席牧元,两人不日将随寇世均返回宁城的消息。因时间紧急,只他们两人先行,其余人则是在之后随席牧元的商队去往宁城。 众人都十分意外,但江成瀚和颜静书两人都这么吩咐了,自然也都十分听从。人吩咐好了,走之前家中也得安排妥当。 江成瀚和颜静书即将离开,现下租住的小院也需提前推掉,好在颜静书在京中有陪嫁的宅子,便准备让家中下人都暂且搬到陪嫁宅子中暂住。 至于家中财物,江成瀚的银钱都花在了办婚事上,宅子中的大部分家具摆设都是原屋主,只后来购置了些杯碗茶碟、烛火碳柴等物,都不值什么钱,也就不值当都带走,而颜静书婚后带来的嫁妆和自己的日常惯用之物,却是要都收拾好运走的。 颜老夫人知道颜静书早晚要北上,所以当初他的嫁妆里多是金银、宅铺和田产,其余玩器摆件却是不多,颜静书便打算将其中的银票、地契、田契等物自己亲自带着,其余部分笨重精贵不易搬运之物都存放在那栋五进的宅子里,只留下些许小巧精致自己也喜爱的,另有一些书籍字画、布匹绸缎等物,以及自己常用之物待之后随席牧元北上运至宁城。 一条条安排吩咐下去,不大的院子里众人很快就都忙碌了起来,装箱的装箱,打包的打包,还有出门去雇马车装东西的。正忙活着,江成瀚的一位同僚来了,告知江成瀚,朝廷已经给寇世均下了旨意,命其明日便启程返回宁城。 江成瀚早有预料,并不感到意外,倒是他那位同僚,同江成瀚说颜静书也要同他们一起走,面色有些古怪,但也没说什么,拍了拍江成瀚的肩膀就离开了。 明日要走了,下午的时候江成瀚和颜静书便又前往了国公府,准备同颜老夫人还有安国公辞别。 到了安国公府,两人却得知了一个有些意外的消息,颜静书的外祖父外祖母也在府中。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有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果不其然,待到了荣安院,隔着门两人便听到里头传来颜老夫人辨不出喜怒的声音,“……两位已经见过了谢氏,我今日请两位来的用意想必两位也已经知晓。 谢氏是你们的女儿,先前下毒谋害我这个婆母,我顾念着两家的情分,没有声张出去,如今她又混淆我颜家血脉不说,还 想以此威胁我老婆子,这样狠毒的媳妇,我是万万留不得了,亲家公亲家母可还有什么说得?” 片刻地静默后,一道有些苍老带着些许叹息意味的声音起,道:“……是我们教女无方,致使亲家母和国公府接连受累,她做下的事,便是万死也难辞咎。只是……还请亲家母多少看在砚哥儿还有玉儿两个孩子的份上,能够网开一面,至少、至少留下我那不孝女一条命,让她能有机会反省过错弥补一二。我也可以保证,日后必会对她严加看管,再不让她为非作歹,做出有辱两府门楣之事。” 江成瀚不由看向了颜静书,颜静书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三个字“外祖父”。他虽很少见到外家的人,但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声音却还是记得的。 江成瀚点点头,心中却是有些感慨。谢氏的罪责已无可辩驳,谢父也没有为她辩解,只是谢氏以颜静书的身世相威胁,固然对国公府的有影响,但受损最大的却会是谢家。毕竟谢氏是谢家的女儿,却做出混淆夫家血脉的事,若传了出去,谁还敢再娶谢家的女儿。 但就算是这样,谢父还是想要保下谢氏,如此爱女心切,倒也是一副难得的慈父心肠。 颜老夫人却似不为谢父所动,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只道:“反省弥补?亲家莫怪我说话难听,谢氏这般狠辣的品性,我若再继续容着她,只怕我国公府都将让她彻底败坏了去。至于两位的管教,当初谢氏明明流产,却以他人之子冒充我颜家血脉,蒙骗了我颜家十数年之久,这事亲家公亲家母难得真的毫不知情?当初谢氏可以在你们谢家生得产。” 似是有些无言以对,屋子里又安静了半晌,谢父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只是听着比刚刚更显出几分颓然,道:“亲家母说得不错,这件事我们夫妻的确知晓,甚至当初书儿那个孩子,都是我们夫妻寻来的……” 听到这,江成瀚感觉到身边颜静书的身子蓦得紧绷了起来,嘴唇紧抿几乎没了血色,不由有些心疼地握住身边人的手,将攥紧的手指舒展开,轻轻揉着颜静书深刻指印的掌心。 屋里的声音还再继续,“……那时因为我病重,玉儿她娘不顾身怀有孕回家来看我,却致使早产,孩子也没能保住。 我深感愧疚,怕玉儿她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又觉得无法对国公府交代,一时鬼迷心窍,就寻了个刚出生的婴儿来,充作玉儿她娘刚刚生下来的孩子。我后来想说出这件事,但见您和女婿都对这个孩子十分喜爱,就、就再无法说出口了。” “照你这么说,谢氏竟是毫不知情实属无辜的了?” “这、这一开始,玉儿她娘的确是不知情的,但母子连心,后来终究还是知晓了此事。只是木已成舟无法再回头,玉儿她娘也是为了我和她母亲,才瞒下了此事,说起来,终究是我们铸下的大错,是我们对不住颜家,对不住亲家母和女婿啊……” 说到最后,谢父已经语带哽咽,一副愧悔自责无地自容的模样,颜老夫人却依旧神色淡然,安国公看着老态龙钟的岳父露出这般模样却是有些不忍, 但想起谢氏的种种行径,终究是长叹一声,挪开了视线,不再去看。 谢父见最易心软好说话的女婿都回避了他的目光,心中不由一凉,知道今日之日怕是无法善了,只得道:“玉儿她娘做错了事,理当受到惩罚,我谢家也有愧于亲家,亲家但有所需,尽可讲来,只盼能够补偿一二。” 颜老夫人这时才开口道:“补偿倒不必了,我颜家也不缺什么,只是谢氏却是无论如何不能继续留着了……” “亲家母——”听出颜老夫人话里的决绝之意,谢父心中一紧,还是忍不住出了声。 颜老夫人却好似没听到,接着道:“我准备送谢氏回青州老家,连同颜静玉一起。母女连心,谢氏为了颜静玉可以全然不顾夫家和娘家,我自不好让她们母女分离。亲家公觉得如何?” 谢父一开始还以为颜老夫人打算要了谢氏的命,但此刻听来只是送谢氏回颜氏一族的祖籍所在青州,还让颜静玉同行,便知自己着实想错了。想着虽日后怕是再难见到女儿,但只要知道女儿还活着,便也足够了。 当下便道:“亲家母宽宏大量,自然一切都虽亲家母的意思。” 只是谢父并不知的是,颜老夫人并未是不想要谢氏的命,而是谢氏一旦在此时亡故,那颜静书作为其子,自是要参加葬礼的,如此便会耽搁北上的行程,是以便才暂且留下了谢氏的命。 颜老夫人点点头,随后又道:“还有一件事,谢氏以书儿的身世相威胁,相信亲家公也不愿见此事传扬开来,损及你我两府的体面。我颜家虽然顾念多年情分,不忍令书儿那孩子流离在外,但他的亲生父母终究是个隐患,不知亲家公可还记得当初是从何处抱了书儿来?” 谢父一时没有说话,隔着门板江成瀚和颜静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道:“……这件事亲家母大可放心,书儿那孩子原是我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他的亲生父母嫌弃他是个双儿,就把他卖给了人牙子。而那人牙子早在数年前就得病死了,他的亲生父母就算想找也是找不来的。” 屋里再次安静了下来,片刻后,颜老夫人才道:“既如此,那便罢了。亲家公亲家母可要再去见一见谢氏?” 谢父谢母略作思衬,便应了下来。颜老夫人没动,只让下人令人谢父谢母去关押谢氏和颜静玉的院子里。 颜静书和江成瀚就站在门外,谢父谢母一出门便同两人撞个正着。 “外祖父,外祖母——”颜静书下意识地开口叫了出来。 而谢父谢母乍然看到颜静书也是一惊,谢父面上浮现出让人看不懂的复杂,而谢母却是有些激动的样子,看着颜静书本就哭红的眼眶又控制不住的涌出了泪水,但终究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江成瀚看着面对颜静书迥然不同的谢父谢母,又想起刚刚颜老夫人问及颜静书亲生父母之事时谢父异样的沉默,心底隐隐觉得似有什么不对,但这种感觉一闪而过,无根无影,让他也想不出个什么来。 “书儿和成瀚来了?怎么不 进来?”屋里适时的传出颜老夫人的声音,打破了此时凝滞的氛围。 颜静书对谢父谢母稍稍行了行礼,便越过两人进了屋,江成瀚自是也跟了进去。 屋里颜老夫人坐在上位的罗汉榻上,安国公则坐在右侧下手第一位的太师椅上,见到颜静书和江成瀚进门来,却是面色复杂,再不复前日回门之时的欣喜亲近之色。 颜静书早有预料,却依旧心中酸胀,强自忍着同江成瀚一起上前给颜老夫人和安国公行礼问好。 “好好,起来吧。”颜老夫人对颜静书和江成瀚依旧和颜悦色,并无二般。 “起、起来吧。”安国公也道,见他虽然语气有些生硬,但却也无恼怒厌恶之色,颜静书不由心中稍安。 “祖母,父亲,北境似有不平,皇上命寇将军返回宁城,我作为亲随也要与之同行,明日就要动身,今日特意同静书来向你们辞行。”江成瀚起身后,便对颜老夫人和安国公道明了来意。 颜老夫人早知此时,倒不觉得什么,安国公却是一脸吃惊,脱口道:“赶路辛苦,书儿怎能同你一起?” 他今日上朝,也知边境生乱之事,对于江成瀚要离京返回宁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不想颜静书竟然要同江成瀚同行。而虽是已知颜静书不是自己的亲骨肉,但多年的疼爱已成本能,是以关心的话便不自觉得说了出来。 见颜静书因为自己的话瞬间红了眼眶,安国公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想到母亲劝自己的话,终究还是舍不得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便道:“书儿,你虽然不是颜家的血脉,但你叫了我十几年的爹,只要你还愿意姓颜,爹也是愿意认你的。成瀚他们在外行军,诸多辛苦是你想象不到的,你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那个苦。还是暂且留下,待日后爹亲自派人送你去宁城不是更好?” “父亲,我……”颜静书没想到父亲在得知了自己的并非亲生后依旧愿意认自己,并且依旧如此关系自己,心中只觉仿佛劫后余生一般,差点脱口而出就答应了下来。 好在颜老夫人及时开口打断了他,道:“好了,书儿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娇气,别忘了他自小也是学过武的。再者他们小夫妻如今刚刚成婚不过几日就让他们分开,你也忍心。” 安国公本是觉得颜静书于江成瀚同行不妥,但听颜老夫人这么说,又觉得也好像有些道理,且既颜老夫人是同意颜静书的打算的,那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第37章 北上 身世之波就这么看似疾风骤雨却实则和风细雨地过去了,于颜静书来说一切仿佛都没有什么改变。在被颜老夫人和安国公细细地叮嘱了一番,又吃了一顿晚饭后,眼看已不可再继续留下,颜静书和江成瀚终究还是起身告辞了。 次日凌晨卯时三刻,天还暗着,两人就起了身。行囊都已经提前收拾好了,两人只穿戴收拾好自己,又简单的用了些吃食,江成瀚便先起身去马房牵马,颜静书则最后嘱咐了家中人几句,而后便也出了门。 江成瀚骑得自是自己的马,名叫啸风,是一匹身形骠实雄壮四蹄粗壮有力,可日行百里的马王,还是在宁城时,他自己从野马群里亲自捉回来,又花了他数月的功夫,才终于驯服了下来。 至于颜静书骑得也是他自己的,是他小的时候初学骑马时,老安国公送给他的。原是老安国公所骑爱马的后代,过去一直由专人养在京郊的庄子里,也是一匹十分高大壮实的公马。毛色则是和江成瀚那匹纯黑的正好相反,通体雪白纯净不见一丝杂色,十分的漂亮又英俊,名为雪星。 颜静书在婚后便把雪星也作为嫁妆带来了,就同江成瀚的啸风一起养着。江成瀚对马也算了解,几日下来雪星便熟悉了他,很是顺从的被牵出了马房,并任由他给自己装上马鞍缰绳等物。 等江成瀚将两匹马都安置好牵到大门口,颜静书也正好走了出来。 和往日宽袖长袍的书生装不同,为了在外行动方便,颜静书换了一身窄袖紧身的骑装,脚下蹬着一双鹿皮小靴,包裹着笔直修长的小腿,巴掌宽的腰封勒出纤瘦软韧的腰身,鸦色的长发高高的束起,背后则披着一件雪青色的斗篷。 和往日的温润秀雅的相比,整个人显的飒爽又英气。 江成瀚替他牵着雪星,等看着颜静书熟练利落地翻身上了马,才将缰绳交给了他,自己去骑上了自己的啸风,而后两人便一起先前往了将军府。 将军府此时也是灯火通明,江成瀚的几位同僚都已经聚在将军府门口整装待发,看到江成瀚和颜静书来了纷纷同他们打招呼。 说起来,这还是颜静书这一世第一次同这几人正式见面,江成瀚便给颜静书介绍起了几人。 身形最为魁梧黝黑如同铁塔一般的是张钊,力气极大,听说能够手撕老虎;矮一些但显得精壮矫健的的叫肖庆丰,弓箭使得最好,可百步穿杨;最后一个最年长,看着有些斯文不像个军人的叫冯良正,他也的确是几人中学问最高的一个,还曾参加过科考,原是个童生,但功夫也是不错的。 颜静书前世便已认识了几人,又知他们同江成瀚关系很好,自然对几人非常和气,又因着几人里江成瀚是年纪最小的,便随着江成瀚对几人以大哥相称。 几人正说着话,过了不多时,寇世均一身戎装的从将军府出来了,身后是将军夫人蒋氏红着眼送到了门口。和江成瀚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不同,寇世均虽然常年驻守边关,但家眷却是无特旨不能随行。 这次回京 之前,寇世均已离家有三年之久,眼下分离在即,下次再见却不知又要多少年之后。 寇世均也很舍不得妻子,但军情紧急,儿女私情也只能暂时放到一边。不好让属下多等,劝慰了妻子几句,寇世均终究还是翻身上了马,朝着北城门而去。江成瀚和颜静书以及一众亲随紧随其后。 到了北城门,因着还不到该开城门的时候,此时城门口已聚集了不少准备出城的人。江成瀚一行人却是不用也不能等着,寇世均向守门的将军表明了身份又出示了令牌,很快那将领便给他们开了门,放了他们出去。 城门外也守着不少等着进出的人,见江成瀚一行人出来,看出他们不是一般人,都纷纷主动让出了路。出了城门便是官道,一行人也没有片刻的停歇,沿着官道便策马北上。 大约跑了有大半日,眼看太阳升到了头顶,寇世均才慢慢停下了马,对众人道:“休息一会儿,吃些东西再赶路。” 众人便都下了马,又各自拿出了带的干粮水囊填补肚子。如今虽是天凉,但出门才半日,干粮又都保存的好,倒也不难吃,只是水到底还是有些凉。颜静书虽然说自己没事,但江成瀚还是将水囊放在自己怀里捂了会儿,才拿给他喝。 短暂的停歇后,一行人再次上马启程,又是大半日的功夫,直到天彻底的暗下来,正好路过一个小镇,众人便进镇子找了间客舍开了三个房间准备过夜。外出不便,洗澡是不能的,但同店家要盆热水简单擦洗一下却是不难。 颜静书过去虽然也骑过马,但一下骑一整天却是第一次,不免还是有些疲累,还泡着脚就忍不住靠在床头上睡了过去。 江成瀚去同店家买了些新鲜吃食又装了水回来,见到这一幕也没有把颜静书叫醒,只动作轻柔地给他擦了脚脱了外衣,然后让他躺好盖上了被子。 等去倒了洗脚水回来,江成瀚也上了床,只是没有马上睡去,而是从行李里翻出了一瓶药油,倒了些在手上,随后大手附在颜静书的腰身上,给他轻轻按揉了起来。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急行军的时候,连着骑了两天的马。白天还没觉得什么,等晚上睡觉的时候腰腿却酸胀的厉害,让他几乎难以入眠。 眼下他们赶路虽不到他那时急行军的程度,但颜静书体质本就不如他,若是放任不管,不出三日必会腰痛难行。 颜静书想是真的累了,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察觉江成瀚的动作,但眉头却不自觉的舒展了来,面上露出舒适的表情。 江成瀚给他揉了一会,等感觉到手中的药油都侵入到了颜静书的皮肤里,才停了下来。用手巾擦了擦残余的药油,而后熄了灯,搂着颜静书闭上了眼睛。 睡了不过两个多时辰,次日凌晨天未明的时候,一行人便退了房离开了客舍,继续北上。 离京城越远,离宁城越近,天气变得越发寒凉,目之所及的一切也显得越发荒芜凋零,人烟稀疏。但在天高朗日下策马疾行,又别有一种旷远疏朗之感,让人只觉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前世颜静书也曾多次走在这条官道之上,但那时他或是被迫远嫁,或是心忧祖母,都未曾有如今一般轻松明朗的心情,便是枯枝败叶凋零草木,都颇感新奇有趣。 北方苦寒地广人稀,江成瀚一行人不是每日都能找到可以投宿的客舍或民居,比如今日,就不得不再野外宿营。好在他们带了几卷厚厚的兽皮,再砍上几根粗树枝,就能搭出几个可供人睡觉的帐篷来。 帐篷虽是不大,钻进去都无法坐直身子,但足以容纳两个成年男子躺下,又厚实防风,便也足够了。 在管道旁找了块平坦的空地,一行人便忙活了起来,江成瀚和颜静书牵着几人的马去溪边饮水,寇世均看着众人的行礼,张钊三人则是去砍柴扎帐篷。 江成瀚和颜静书饮了马回来的时候,三个帐篷已经搭好了,还多了一个篝火堆。 见两人回来,张钊便道:“江老弟,快来,这兔子我都已经处理好,就等你来烤了。” 原来是张钊他们去砍柴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一窝兔子,就一并抓了回来。但他们几个里,论烧烤的手艺谁都比不过江成瀚,再加上又被江成瀚养刁了胃口,便都一致将这活儿交给了江成瀚。 江成瀚看了看,见果然篝火堆旁有几只已经剥了皮插在树枝上的兔子,便笑道:“就来,正好我也抓了两条鱼,也一并都烤了。” 说着,江成瀚将几匹马的缰绳交给了上前接替他的肖庆丰,自己拎着已经在溪边处理好的鱼到了篝火边,颜静书无需他说,就从两人的行囊里找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几种调味料拿给了他。 江成瀚已利落地将鱼也穿好树枝,插到了篝火边上,随后连同那几只兔子一起,慢慢烤了起来,时不时的往上撒些自己配置的调味料。 在野外不同于再客舍,为防不测,夜里需要有人值守看火。江成瀚负责烤兔子和鱼,众人便默认了他排在第一位。 而着急吃烤兔子和鱼的张钊抢到了第二个值守的位置,剩下肖庆丰表示要照顾长者,便决定他来守第三班,四人里岁数最大的冯良正就守最后一班,以及负责次日将众人叫醒。 简单地吃了些干粮,几人便钻进了帐篷,只留下江成瀚和颜静书围坐在篝火旁,兢兢业业的烤着鱼和兔子。夜里虽是寒凉,但两人紧紧依偎着,又裹着厚实的毯子,倒也不觉多少冷意。 只是颜静书到底体力不如江成瀚,没多一会儿便靠在江成瀚的肩膀上打起了瞌睡。 江成瀚搂着人不让他从肩膀上滑下去,放轻了声音道:“困了就去帐篷里睡吧……” 颜静书却不依,只皱了皱鼻子,小声道:“不要,我还等着吃烤兔子呢。” 江成瀚无奈地笑了笑,却也知颜静书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哪里就会馋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烤兔子,不过是想陪着自己罢了。 不过颜静书不愿他也不想勉强,便只将人搂得更紧些,又裹紧了毯子,防止漏了风吹到颜静书,随后便继续认真的烤兔子。 伴随着油脂发出的滋滋声,浓郁喷香的味道渐渐蔓延开来,用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兔子终于烤好了。江成瀚挑了一只最嫩的兔子,用匕首从兔子腿上割下了几块肉,喂给了此时已经被烤兔子香味唤醒的颜静书。 张着嘴乖乖地被江成瀚投喂的两块,吃着果然是记忆力的味道,颜静书忍不住眯起了眼,露出满足的神情。江成瀚见他喜欢,便一直喂给他吃,偶尔自己也吃一块,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分吃完了一整只兔子。 等两人吃完了,张钊也正好从帐篷里出了来,但见他面上一点初醒的倦意都没有,想来早已醒了多时,只是听到帐篷外江成瀚和颜静书两人的动静,便一直忍着没有出来打搅两人。 “兔子和鱼都烤好了,不过鱼有些凉了,你再篝火旁放一些热一热会更好吃些。”江成瀚起身,不忘对张钊嘱咐道。 “放心吧,我知道了,你们快去睡吧。”张钊随意地摆了摆手,眼下哪里还听得到江成瀚说着,两眼盯着那烤兔子就移不开了,迫不及待地拿起了一只,就吃了起来。 江成瀚看他那副猴急的样子,早已见过多次,便也不意外。说完便和颜静书一起钻进了他们的帐篷里。 第38章 宁城 次日天未明的时候,颜静书在睡梦中被江成瀚叫醒。用江成瀚提前打来了的水扑扑脸,清醒了清醒。待江成瀚将帐篷拆解装好,一行人便再次继续乘着夜色赶路。 因着江成瀚每晚都为颜静书敷药按摩,以及日常细心的照顾,虽是连着赶了十天的路,路上同大家一样的风餐露宿,颜静书都没有出现任何的不适,看着也很是精神,让江成瀚这才放心不好少。 就这么又策马跑了三日,还没等到达宁城,江成瀚一行人便碰到了,提前接到飞鸽传书赶来接应的宁城将领,同时还得到了宁城关于战事的消息。 北狄和丹奴的确是起了战事,但规模并不大,甚至算不上一场战役,而是北狄的穆托王子看着丹奴王之女馥雅公主,求娶不得竟带着人潜入丹奴境内想要强抢。 所幸穆托的计划并没有成功,不但没能抱得美人归,人还被丹奴发现,最后虽是逃出了丹奴,但也是损兵折将狼狈至极。这所谓的战事便是北狄为救回他们的王子和追击穆托的丹奴士兵发生的交战。 因着穆托在逃亡过程中已受了不轻的伤,算是丹奴人为自己出了气,而北狄纵使想要为穆托报仇,但他们本就理亏,丹奴虽不比北狄强盛,但也不是轻易好惹的,便也撤了兵,没有再做什么。两国就此偃旗息鼓,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和平。 至于在两国交战中受到侵扰的大祁边民,则乃是附近流寇假冒北狄与丹奴人所为,宁城驻守的将领已派人查清了这一伙流寇的动向,只等寇世均正式下令,便可前去围剿。 听闻这个消息,知道边境告急已解一切都是虚惊一场,江成瀚等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安心了不少。只是虽是如此,但众人也还是要继续前往宁城,但却不比再如之前那般日夜不停的赶路,可以稍稍松缓一些。 最后,虽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但也还是花了十来天的时间才总算走完。 和繁华富庶人杰地灵,处处精雕细琢的京城相比,作为边境军事重镇的宁城就要民风彪悍粗犷大气许多,就连扑面刮来的风都显得更冷硬几分,街上还时长能见到披甲执锐面容肃穆的巡逻士兵,显得整个城镇的氛围都十分的厚重肃杀,带着浓浓地血腥杀伐之气。 若是初来宁城的人,必会十分的不习惯,至少江成瀚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他便看向了颜静书,想要同颜静书介绍一下宁城,不想一扭头,就看到颜静书眼中满是怀念之色,不由一顿。眸光闪了闪,原本要说的话就咽了回去。 进了城,寇世均却是对江成瀚道:“成瀚,你如今新婚,我便给你半月的婚假,先回家安置安置。别的不要多想,若有事我自会派人去叫你。” 江成瀚刚要说什么,张钊这时也道:“是啊,江老弟,新婚大喜,总不能把新夫郎扔家里不理不是?放心,你的差事我都帮你办了,算是还你两年前我娶妻的时候,你帮我的人情。” 寇世均的吩咐江成瀚自然不会不从,当即便拱手笑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就先 谢谢将军和张哥了。” 张钊自是让他不必客气。随后众人便没有再多说,很快兵分两路。张钊等人随寇世均前往寇世均在宁城所居的都督府,江成瀚则带着颜静书去了他早年在宁城买下的宅子。 和京城租的那个宅子一样,宁城的宅子也是两进的,只是不比京城的宅子建造的精致华丽,但因着北地宽广,面积却是要大许多,还有一个带池塘的花园,细算下来,面积却是抵得上京城里一栋四进的宅子里。 原本江成瀚过去大多或是住在军营,或是待在都督府,鲜少在宅子里居住,这宅子便几乎买下来什么样如今依旧还是什么样,大多数屋子都是空的,连家具都没几样。 好在之前还在京中时,江成瀚就借着寇世均往宁城送消息的时候,自己也送了条消息给自己在宁城的朋友,请他们帮忙,将宅子收拾收拾,至少把必须的家具等物添齐了,是以如今宅子虽然大多屋子还空着,但住下江成瀚和颜静书两个人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是到底空了多日,还是落了些灰尘,江成瀚便让颜静书在花园里的石凳上暂坐,他自己则去打了水将屋子内外擦洗了一遍,又将被褥等拿出来晒。 忙忙碌碌地,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一阵香味传来,才打断了他的动作。 “歇一会儿吧,先吃些东西再忙。”颜静书双手端着一个有半米长的托盘,臂弯里还挎着一个篮子,缓慢小心地朝石桌走去。 “这都是你做得?”看着托盘上还冒着热气与香味的菜肴,江成瀚不禁面露意外,但也忙上前从颜静书手中接过了托盘放在了石桌上,又去拿挂在他手臂的上的篮子,然后才发现,那篮子里竟是满满地得有十五六个的馒头。 颜静书笑了笑,边摆碗筷边道:“这两个菜是我做的,那盘卤味和馒头是我去街角那家小店里买的,也不知你爱吃不爱吃。” 江成瀚看了颜静书一眼,虽然他还没有同他说过,回来的路上也未曾那里路过那家小店,但此时颜静书对那家小店的熟悉却已让他丝毫不再觉得奇怪。 只笑着道:“当然喜欢,那家店我可是老顾客了。” 颜静书对江成瀚的回答毫不意外,但也很是高兴的笑了,道:“那就好,喜欢就多吃些,今天辛苦你了。” “你也吃,跟着我风餐露宿了二十多天,人都瘦了许多。”江成瀚说着不忘给颜静书夹菜,心里想着,当初成婚的时候还想把人喂胖点,没想到人如今反而越来越瘦了。 安安静静又十分温馨的简单用了一餐后,因着时辰已经不早,江成瀚便不再收拾。随后他烧了一锅热水,让自己和颜静书好好地洗了一个澡,便将被子收了重新铺好,同颜静书两人很快地睡下了。 次日一早,江成瀚依旧准时醒来,但温香软玉在怀,又是将近一个月来难得轻松舒坦的时候,他也忍不住有些贪恋起床榻的温暖舒适来,便放纵自己了一次,搂着颜静书睡了个难得的懒觉。等到两人终于都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今天不做 饭了,咱们出去吃,正好也带你在城里逛逛,熟悉熟悉。”起床后,江成瀚对正在穿衣的颜静书道。 “也好。”颜静书对宁城早已熟悉,但江成瀚的提议他自不会拒绝,且无论在哪里做什么,只要同江成瀚一起就好。 宁城和京城比自是不大,连京城的一半都没有,但商街店铺也都还是有的。怕饿着颜静书,江成瀚便先带着颜静书去了城里最好的酒楼——仙客来。 此时虽不是正经饭点,但掌柜既开了门,自不会把客人往外推。江成瀚以为颜静书喜静,会想要在包厢里,但颜静书最后却选了一张大堂里临窗的桌子,而后就同小二要了几个招牌菜来。 等待的时候,江成瀚便给颜静书介绍起了宁城来,偶尔还说些自己在宁城时见过的趣闻,听得颜静书惊奇不已,感觉很是有趣。 因着此时客人不多,很快点的菜就送了上来,两人正好也觉得饿了,便不再多说慢慢地吃了起来。吃得时候,江成瀚不着痕迹地注意了颜静书哪个菜吃得多些,拿个菜吃得少些,又有什么是从来没碰过的,暗暗记在心里。 从酒楼里出来,两人就在街上逛了起来。因着席牧元等人还要些时日才能来到宁城,一些日常用品还是采购一番,再加上家里也需要有人做打扫浣衣的粗活。江成瀚婚假结束就得恢复职务,无法时时留在家中,自然干不了多少活,颜静书也是不能做什么粗活的,便还得雇佣些人手才是。 两人边逛边买,因为不方便拿着,便付了定金留了地址,让店家给他们送到家中去,随后他们又来到了牙行里。 颜静书回忆上上辈子江成瀚给他安排的那两人,同牙行掌柜表示想要两个十四五岁的双儿来使,若是一对兄弟最好,要识得字,相貌也不能太丑。 这下牙行掌柜可犯了难,双儿本就稀少,更何况颜静书要的还是一对兄弟还是要识字的,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手上有符合条件的,便只得请颜静书见谅,又推荐了几个有一两个方面符合颜静书要求的,让颜静书挑选。 颜静书本来就是为着那兄弟俩来的,见此不免失望,但眼下他早来了宁城数月,或许才因此有了偏差,便也不再强求,暂时放弃了原本的打算。最后让牙行掌柜帮忙介绍了两个本分能干的中年夫妻雇佣了下来,帮着打理家中洒扫的活计。 从牙行里出来,眼看已逛的差不多了,该买的也都买好了,两人便打道回府,往家的方向走。途中遇到一个卖炒栗子的小摊贩。 闻着栗子的香味,颜静书的目光不由看了过去,江成瀚见状便走去买了一包。颜静书本来还不太好意思,觉得自己这么大的人,还想吃这些小孩子才吃的东西,但等江成瀚剥好了一颗栗子拿到他面前,他还是没忍住,张口直接含在了口中,栗子香甜绵软的味道顿时在口腔里蔓延开。 栗子个头不小,颜静书的脸颊微微鼓起了一块,还一动一动的,看起来像只贪吃的松鼠一般。江成瀚看着不由有些失笑,但刚刚捏着栗子的手上残留着的温软濡湿的感觉,却让他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暗沉浮现。 江成瀚面色不变,继续给颜静书剥栗子吃。颜静书吃了几个才觉出不好意思,忙也拿了颗栗子要剥给江成瀚吃,但不知是他太笨还是栗子壳太硬,他一下不但没拨开,手指还被栗子壳给划出一道深深地红痕,看着异常的刺眼。 江成瀚赶忙扔掉了他手中的栗子,拿起他的手细细看了看,确定没有出血才放了心,只是之后就不许颜静书再剥栗子了。 颜静书又抢不过江成瀚,自然也只有听他的,只是不好意思再只自己吃,也让江成瀚也吃些。 两人就这么你一个我一个,等一包栗子见了底,也差不多到了家门口。然后颜静书就看到,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穿着一身素色麻布衣裙却依旧难掩曼妙身姿的清丽少女正站在自家的大门口,像是等了许久的样子。 在颜静书和江成瀚看到少女的时候,少女也同时看到了他们两人。颜静书很清楚地看到,那少女的目光落在江成瀚身上的时候,是那么的亮,待又看到了江成瀚身边的自己,却是瞬间僵住了。 颜静书很确定,自己前世从未见过这个女子,不由抿了抿唇,询问地扭头看向了江成瀚。 第39章 善堂 “江大哥,我听说寇将军回来了,就想着你应该也回来了,就来这看了看,没想到真的把你等回来了。你不知道,孩子们一直念叨你,都可想你了。”少女的目光在颜静书身上顿了一顿,随后便满是惊喜欢欣地看向了江成瀚,无不熟稔亲近地说道。 “是吗?正好将军给我放了几天婚假,过两日我就去看看他们。”江成瀚显然是认识这少女的,很是和颜悦色地含笑着道。 “婚假?江大哥成婚了?”少女眼睛睁大了几分,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下意识地看向了江成瀚身边的颜静书。 “没错,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夫郎,他长你一岁,你叫颜哥就好。”江成瀚对少女道,随后又给颜静书介绍道:“静书,这是三娘,母家姓黄,如今在我曾同你说过的那家善堂里帮忙。” 在京城里刚成婚那几日,江成瀚曾在给颜静书交代自己的财物状况时,告诉过颜静书,他让席牧元帮忙赚的钱,除了留有一部分以便军中应急外,还有一小笔则是以席牧元的名义开了一间善堂,收容宁城驻军以及附近村镇因战祸而失去亲人家园的孤幼寡老。 江成瀚则只每旬休之际买些糕点吃食等日用之物送去善堂,偶尔还教善堂里的那些孤儿一切拳脚功夫。他虽生的高大英朗,但对孩子们却一向温柔又有耐心,是以很受孩子们喜欢。 这次他随寇世均上京,一来一去离开了宁城足有三个月的功夫,那些孩子久不见他来,自然是十分的想念。 黄三娘见颜静书果然是江成瀚的新婚夫郎,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十分欢喜地笑道:“这可真是大喜事啊,孩子们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说罢又微微屈膝,眉眼弯弯向颜静书见了一礼,亲近和气地笑道:“颜哥好,颜哥同江大哥一样,唤我三娘就好。” “三娘。”颜静书便微微笑着对黄三娘颔了颔首。 黄三娘直起身,又体贴道:“江大哥和颜哥长途奔波,一定十分辛苦,该好好休息几日才是,三娘就先不打扰了。江大哥别忘了过两日来看孩子们,他们可都盼着你呢。颜哥也一起来吧,孩子们肯定也会喜欢你的。” “好,到时我和成瀚一定会去的,让孩子们放心。”颜静书笑容不变,点头道。 他前世就知道善堂的事,还曾同江成瀚一起去了数次,是以并不陌生,只是前世他知道时是在两个月后,亲自去善堂更已是在一年多以后,而那时善堂里并不见这位叫黄三娘的少女。 颜静书不知道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但如今既然他在这里,总能够弄清楚。 黄三娘来得突然,离开得也很快,眼看她的背影离得越发远了,江成瀚和颜静书便也转身进了家门。 边往内院走着,江成瀚边又说起了黄三娘的事,“……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家里原是宁城附近一个小村子的,两年前不知打哪来了一伙流寇,劫掠了她家的村子将她的家人都杀光了,还掳走了她,那时候我带 着人正好巡逻到那处给撞上了,就把那伙流寇都给收拾了,也救下了她。 只是她家人都不在了,房子也给烧了,实在无处可去。我想着帮人帮到底,她一个孤苦弱女子,若是放任不管,只怕也难以活下去,就把她安排到了善堂里帮工,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颜静书一直安静听江成瀚说着,待江成瀚说完不由感慨地摇了摇头,微微叹息道:“的确是个可怜的女子,又生的那样好相貌,好在是遇到了你这个救命恩人,不然不知还要受到什么苦楚,也是怪让人心疼的。” 江成瀚本来还想要说些什么,一听到颜静书这话,不由顿了一顿,到嘴边的话一转,就变成了“有件事我告诉你,你可别让旁人知道。其实在去京城之前,老肖曾同我去过善堂里一次,结果不想一眼就看上了三娘,有了求娶的意思,还托我去说和。只是当时要忙上京的事,就暂且搁置了,这次回来,我怎么也要替老肖把这事办成才是。” “肖庆丰?”颜静书有些意外,他倒是知道肖庆丰早年娶过一妻,但婚后两年人就得了急病没了,之后肖庆丰一直没有再娶,直到前世江成瀚和他接连出事,肖庆丰都一直是一个人。 眼下江成瀚竟说肖庆丰看上了黄三娘,那最后应该是没有求娶成功的,也不知前世黄三娘从宁城消失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想到这,颜静书便道:“我看,你这个媒怕做不成的。” 没想到颜静书会这么说,江成瀚有些不解,便问道:“为什么?” 肖庆丰虽然娶过一次妻,但并没有留下子嗣,人也十分出众优秀,品性也好,在他看来,和黄三娘很是般配,做这个媒应该很容易才是。 颜静书看着江成瀚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那黄三娘早已心有所属,又怎么会接受他人的求娶。” “怎么可能?”江成瀚顿时一脸惊讶,但却不是为着黄三娘心有所属,而是颜静书明明同黄三娘第一次见,就算黄三娘心有所属,那颜静书又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不可能?美人爱英雄,更何况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你救了黄三娘,又体贴地为她寻了安身之处,为人品性能力外貌更是处处出众,宁城中少有比拟,有你珠玉在前,她又怎么还能看得上别人。” 江成瀚愣愣地听着,好似被颜静书的话给震着了一般,好半晌才回了神,却是道:“……你真觉得我处处出众,无人可比?” 颜静书没想到他说了那么多,江成瀚竟是独独抓住了这句,不由一愣,待回过神来,被江成瀚灼灼的目光注视着,不由脸颊微红,有些羞窘地抿抿唇,垂下眼睫不肯再说话了。 在江成瀚眼中看来,颜静书的沉默便等同于默认,一时间只觉得胸腔中仿佛被什么温热柔软地东西胀满了一般,连心跳声都大了许多,脸上也不自觉漾起了温柔至极的笑意。 颜静书知道江成瀚在笑什么,但还是故意瞪了他一眼,佯装不愉地道:“……怎么,有人喜欢你,这么高兴吗?” 江成瀚想起颜静书刚 刚说得那些话,面上笑容竟更深了几分,道:“原来你是以为三娘喜欢我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江成瀚没有说完,随后咳了两声,才接着说道:“不过这次你可说错了,我当初虽是带人剿灭了那伙流寇,但那时我带着人去追逃跑的寇首,黄三娘是其他人救回宁城的,而善堂的差事。至于安排他在善堂栖身,也是告诉了席牧元,让他出面做的,黄三娘根本不知这是我的意思,又怎么可能因此喜欢上我?” 颜静书沉默了片刻,没说话,虽然江成瀚这么说,但黄三娘看江成瀚那般热切的眼神,他是不会看错的,不过眼下他也不需要与江成瀚争辩,黄三娘是不是如自己所说,早晚可以知晓。 见颜静书久久不语,以为颜静书还为此事介怀,江成瀚凑近了些,握住了颜静书的一只手,柔声道:“你不要多想,你忘了?早在当初我去国公府迎你之时,就已许誓,此生除你之外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不管黄三娘也好黄四娘也好,于我都是不相干的人罢了。你若当真介意她,那我以后就再不同她说话了就是。” 颜静书知道江成瀚说得是真话,莫说今生江成瀚曾当着众人许了誓言,就是前世未曾许什么誓言时,江成瀚都未曾有过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二人。 那时他因为自己心结未解,无法与江成瀚同房,因觉愧疚,便想为江成瀚娶一位平妻,但江成瀚不但没有同意不说,还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自己沉了脸。这之后,莫说是平妻,便是妾室也都未曾纳过。 是以颜静书并不担心黄三娘是否会插足他和江成瀚之间,只是想到江成瀚的性命之危未解,对于一切不同寻常的人还有不同寻常的事,他都无法不抱有最大的怀疑和戒备。 不过眼下黄三娘的事情还未弄清楚,为以防万一,便还是一切如常的好,也正好可以看看黄三娘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么想着,颜静书便道:“我哪有那么小气,你若当真不再同她说话,别人岂不是都会说我霸道跋扈?再者,再者我也是信你的……” 颜静书的声音越来越小,似是很不好意思,江成瀚却只觉得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忍不住环住了眼前人纤瘦的腰身,亲了亲颜静书头顶的发旋,柔声道:“我知道,我知道,静书一点都不小气霸道,是最大方温柔不过,最好的了。” 颜静书没说话,只唇角微微翘起,放软了身体靠在了江成瀚的胸膛上。 江成瀚和颜静书都没有忘记说好要去善堂看孩子们的话,次日又在家中歇息收拾了一天后,待到回到宁城的第四天,就雇了一辆马车,买了不少点心糕饼,还有棉花布匹,以及一些日用品前往了善堂。 善堂在宁城的另一头,离着江成瀚的宅子有些远,两人坐着马车,大概晃悠了一刻时左右,才到了地方。没等进门,马车才在门外停下,便听得善堂的小院里传出阵阵小孩子笑闹的声音。 江成瀚去栓马车,颜静书便上前叫门。几乎是下一刻,院子便响起了一声回应,听声音正是前两日才见过的黄三娘。 门被从里面打开,首先出来的却不是黄三娘,而是一群最大不过**岁,最小才三四岁的小孩子。 他们早已从黄三娘那里得知江成瀚今日回来,早已期盼多时。此时一听有人来,便都以为是江成瀚来了,欢呼着叫喊着从门里挤了出来,却见门外站着个不认识的人,一个个不由都愣住了,仰着头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颜静书。 第40章 孩子 虽然前世第一次见到这么孩子是在一年多以后,但眼下小了一些的几个孩子,颜静书也都还认得,见几个孩子都呆呆地看着他,便弯下腰,挨个叫出了他们的名字,“让我猜猜看,你是二娃,你是铁牛,你是小花,还有你,是小豆,对不对?” 一群孩子没想到眼前这个漂亮的大哥哥竟然都认识他们,更加惊讶了,嘴巴张的几乎能塞下一整块如意糕。 江成瀚在一旁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也没想到他不过和颜静书说了一次,颜静书竟然就都记下了每个孩子的姓名,还都没有认错,但想起颜静书好似总是知道一些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便也不觉得有多奇怪了。 “颜哥,江大哥,我就猜到是你们来了。”黄三娘也从门里走了出来,见到颜静书和一旁江成瀚很是惊喜,忙上前帮江成瀚去般东西,又对几个孩子道:“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不认识你们江叔叔了吗?” 几个孩子听到她的话音,这才回神看到了颜静书身后的江成瀚,叫喊着“江叔叔你终于什么”“江叔叔我好想你”就围到了江成瀚身边。 这时院子里有走出来了两个人,一个穿着洗的发白还带着补丁的长袍,续着花白的山羊胡的老人家,以及一个四十来岁微胖的中年妇人。这两人中老者姓陈,是这善堂的管事,负责打理账务采买,中年妇人赵大娘则是被雇佣来给院里一众老小做饭的。 “不知这位是?”见到站在门外的颜静书,两人都不认识,陈老便问了出来。 颜静书便笑着对陈老道:“我是成瀚的夫郎,今天跟着他一起来看看孩子们。” “夫郎?哦哦,我听三娘说过,小江成亲了,果真是好福气啊,娶了这样一位俊朗的夫郎。来,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坐。”陈老听黄三娘说起过江成瀚成婚的事,也知道娶得是一位双儿,闻言便热情地请颜静书进院子里。 “陈老客气了。”颜静书笑着微微颔首,回头见江成瀚也已经搬完了马车上的东西,提着两个包袱带着几个孩子也过来了,黄三娘和赵大娘抱着其他的东西跟在后头,便先一步走了进去。 小院不大,中间是天井,正中摆着一个大缸,四面围建了一圈的房屋,很是紧凑。但打扫的十分干净,窗户跟底下还种了一些花草,只是此时正值深秋,便显得有些荒芜,只大门旁的一株柿子树,结了不少果子,看着很是喜人。 江成瀚和黄三娘等人将带来的东西搬进院子,其中布匹、棉花、炭火等都放到了房间里,另外一些糕点糖饼等吃食则放到了柿子树下的木桌上,准备分给孩子们。 “静书,你来给孩子们分吧。我拿一些去屋里给老人送去。”江成瀚放下东西就对颜静书道。 善堂里除了失去父母无人抚养的孤儿,还有两位年长失孤的老人家,眼下天气冷又行动不便,便待在屋子里没有出来。 “好。”颜静书对江成瀚的安排自然没有意见,点点头就是打开装着糕点的纸包。 “那就 麻烦你了。”江成瀚笑道,随后则对围着他们眼巴巴看着的孩子们道:“我走之前教你们的,你们还没忘吧?按着从高到矮的顺序排好队——稍息,立正!” 孩子有大有小,但为了防止他们哄抢受伤,江成瀚便训练他们列队而战。等见几个孩子很快就都乖乖地按着他说得排排站好,他才拿着两包糕点去了小院正房里。 “来,一人一块,不可以抢哦。”小孩子胃口小吃得也少,为了不耽误他们正常用饭,颜静书便只一人给他们一块,剩下的就先放起来,等日后再慢慢给他们吃。 排在第一个的事几个孩子里年纪最小的,才两岁多,刚刚会走路,有时走快了还会打晃,但却也是最可爱乖巧的,举起两只肉乎乎地小手,捧着结果了颜静书给他的一块如意糕,还不忘奶声奶气地说了声“谢谢哥哥。” “不用谢。”颜静书看着他不由想起了侄儿鑫哥儿,忍不住低下头在小孩儿脑门上轻轻亲了一下。小孩儿一手抓着糕点,一手摸了摸被亲的额头,眨巴了眨巴紫葡萄似的大眼睛,而后竟做出了一个让颜静书很是意外的举动。 “好吃,给、给哥哥吃。”小孩儿竟双手捧着如意糕,要送给颜静书吃。 颜静书感动的一塌糊涂,捏了捏小孩儿的脸蛋,笑道:“哥哥已经吃过了,这个是给小豆的,小豆吃吧。” 小孩儿这才放下了小手,但自己也还是没有吃,而是又颠颠地跑到了陈老身前,要给陈老吃。陈老自然不会吃他的糕点,只让他自己吃。 颜静书继续给下一个孩子分点心,只是将点心给了那个孩子后,那孩子却没有动。 颜静书便道:“一人只可以吃一块哦,不然吃多了就吃不下饭了。” 那孩子闻言却显出几分委屈的模样来,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额头道:“亲亲?” 颜静书这才恍然大悟,忙俯身低头去亲了一下。小孩儿这才捧着糕点喜滋滋的到一旁吃去了。 到了再下一个孩子的时候,颜静书就不用提醒,分好糕点后就自动的去亲了一下。 很快,一包糕点就分完了,正好到了最后一个叫铁牛的孩子,他也是善堂这些孩子里最大的一个,已经有八岁了。 颜静书给了他糕点后,照例要去亲他一下,结果不想铁牛竟一下给跑了,让颜静书不由错愕了一下,还以为自己被讨厌了。 但见铁牛虽然跑走了,但时不时拿眼偷看自己,还红着脸,颜静书才看出,不是自己被讨厌,而是铁牛害羞了,不由有些失笑。 江成瀚在屋子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除了跟那两位老人送点心外,也问了问老人的近况,身体如何,吃得好不好等等,这才耽误了一些时间。等出来的时候,就见一群孩子围在颜静书身边,而颜静书正坐在柿子树底下的木凳上,执笔在木桌上书写着什么。 他没出声,走进了才看到,原来不是在写什么,而是在画画。只见画上善堂小院已经初具轮廓,门旁的柿子树也画进去了,此刻正在画一群正在玩闹着的孩子 。 颜静书画技不算精湛,但也是会得,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几个形态各异有男有女,但都是同样纯真活泼的小孩子。 一旁铁牛等几个孩子看的满脸惊奇,每当颜静书画完一个,就立刻爆出一阵惊呼。 陈老坐在窗沿下可以晒到太阳的地方,也笑呵呵地看着颜静书和孩子们,见江成瀚出来,便道:“小江啊,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娶了一个这么好的夫郎。” 虽然不知道颜静书的身份,但陈老年轻时也见过些世面,只看颜静书的行为举止和容貌气质便能够确定,绝对是世家大族出身。 而这样的出身颜静书不但亲自来了这简陋寒酸的小院,还和孩子们毫不忌讳嫌弃的亲近玩乐,这让陈老很是感慨,没想到还以为会一辈子打光棍的江成瀚,不但突然成了亲,还娶了这样一个善良又心眼好的夫郎。 江成瀚笑了笑没说话,但看着颜静书的目光却温柔无比,夫郎的好不需要别人说,也没人比他更知道他的夫郎有多好。 善堂里没有画画专用的颜料,只有一些让几个大孩子练字用的笔墨纸砚,因着无需上色,是以颜静书很快就将一幅画完全了。等站起来一转身,才发现了江成瀚就一直在背后看着他们。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颜静书下意识地问道。 “没多一会儿。”江成瀚笑着上前,说着用袖子给颜静书擦了擦手上沾染地墨迹。 “江叔叔,你看,这是我。”“还有我还有我,这个是我。” 二人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发现了江成瀚的小孩子们顿时围了过来,拉着江成瀚就去看颜静书画得画,还指着上头的小人让江成瀚看。 江成瀚被几个孩子推着拉着,只得先放开了颜静书去看画。手上的墨迹只擦是擦不干净的,颜静书视线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看到门旁倒座房的门框上挂着一挂蒜头,里头还有走动的人影,猜测里面应是厨房,就走了过去。 “今日小江和他夫郎一起来,可要做些好菜,也算给小江夫妻俩贺喜了。”说话的是赵大娘,正在案板上切肉。 一旁择菜的黄三娘闻言却道:“我瞧着江大哥那夫郎不是一般人,咱们这粗茶淡饭的,也不知他能不能吃得惯,要不我还是去附近的李记饭馆买几个菜回来吧。” “这……”赵大娘一听,想起颜静书周身的衣着气度,也觉得黄三娘的话不无道理,只是从饭馆里买菜怕是要花不少钱,这可不是她能做主的,便道:“要不你去问问陈老,总归他是管钱的。” “行,我这就问问。不过说不定也不用这么麻烦,江大哥和他夫郎这次未必会留下吃饭。”说着,黄三娘便站了起来,在围裙上随意的擦了擦手,一转身便看到了正好踏进门口的颜静书。 “我想洗洗手,请问这里有水吗?”颜静书笑着问道。 黄三娘愣了一下,没有反应,倒是赵大娘忙笑道:“有有,那缸里就是,多的很,随便用。”说着还要过来帮颜静书舀水。 颜静书忙 上前拦下了,道:“多谢,我自己来就好。” 赵大娘是个直肠子,想起刚刚和黄三娘的话,眼看正主儿就在眼前,就直接问了出来,“小江他媳妇,你们晌午可要留下用饭?” 颜静书舀水冲了冲手,闻言便笑道:“自然,夫君常和我说赵大娘手艺极好,今日我有幸也能尝一尝了。” “哎呀,小江哪里话,我这手艺也就一般般,和仙客来的大厨还差得远呢。”赵大娘谦虚着,面上却很是欢喜的模样。 颜静书笑了笑,手已经冲洗干净,便放下了水瓢,道:“那就辛苦大娘,还有三娘了。” “哪里,我就是干这个的,没什么辛苦不辛苦,不过多你们两个人而已,不算什么。”赵大娘摆摆手,很是不以为意。平日里要做善堂上下十来口子的一日三餐,今日添了江成瀚和颜静书两人,也就是多炒个菜,添把米的事。 从厨房里出来,院子里江成瀚已经带着孩子们玩了起来,或许举起小孩在院子里转着圈跑,或是抬起胳膊让两个孩子挂在他的手肘上荡秋千,还趴在地上让小孩坐在他身上做俯卧撑,竟是身上压着五个孩子都十分的稳当。 玩了好一会儿,直到都有些出汗了,怕着凉受寒,颜静书才上前让他们都先停下歇一歇,又拿出帕子挨个给几个孩子擦汗。 不多时,赵大娘宣布可以开饭了,孩子们立时都欢呼一声去洗了手,随后就乖乖地坐在桌子边自己的座位上。 上午闹腾了小半日,用过午饭后大人还好,小孩子不免就有些犯困,黄三娘便带着他们去午睡。但孩子们许是知道醒来就看不到江成瀚和颜静书了,很是舍不得,拉着颜静书不撒手,强撑着不去睡。 最后颜静书只得带着他们去了卧房里,亲自把他们抱上了床,许诺之后还会再来看他们,又给他们讲了个故事,才总算把这些孩子哄睡。 等颜静书从屋子里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他们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赵大娘和黄三娘不知去了哪里不在院里,便只同陈老告了别,随后江成瀚和颜静书便离开了善堂。 两人也没有坐马车,只走着往家的方向去。 路上想起江成瀚陪孩子们玩闹的场景,颜静书忍不住问道:“你很喜欢孩子吗?” 江成瀚笑了笑,道:“还好,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或不喜欢的,只是小孩子总是比大人要单纯简单许多。” 颜静书又问道:“那你更喜欢男孩、女孩,还是双儿?” 江成瀚听出了什么,扭头看向颜静书,温和的笑道:“男孩、女孩还有双儿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上天恩赐的宝贝,我都喜欢。” 被江成瀚温柔地注视着,心思被看穿,颜静书脸颊微红,唇角勾起甜蜜地弧度,含着淡淡的憧憬,轻声道:“……你将来一定会是最好的父亲。” 江成瀚微微低头,声音低沉仿若耳语,微笑着道:“我们都会是的。” 第41章 生病 从善堂离开,江成瀚和颜静书两人散步似地慢慢往家走,眼看家门已近在眼前了,身后突然传来黄三娘的喊声。 两人回头,就见黄三娘提着裙子小跑着朝着两个人而来,便停下了脚步。 “三娘,这么急是善堂出事了吗?”江成瀚见黄三娘直喘气,脸也涨得通红,一看就知是一路跑过来得,以为是有什么急事,便上前两步询问。 黄三娘停了下来,双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平复着呼吸,一时无法说话,只摇了摇头,视线却越过江成瀚带着些许复杂看向了他身后的颜静书,在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才平复下来后,她才对江成瀚道:“江大哥,我、我有些话要跟你说,是关于,你让赵大娘告诉我的那件事。” 江成瀚虽说答应了要帮肖庆丰做媒,但这事他一个大男人和黄三娘说还是有些不合适,就将此事告知了赵大娘,请赵大娘帮忙转告给黄三娘。他那时也说了,让黄三娘好好考虑考虑,等下次他们再去善堂的时候再回复他,没想到他们才从善堂离开,黄三娘就追了出来。 江成瀚听出黄三娘是想和他单独说话,但他觉得没有避讳颜静书的必要,反正无论什么他都不会隐瞒颜静书,便打算让黄三娘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 不想还没等他说什么,颜静书先开口了,微笑着道:“既是有事,那成瀚你和三娘慢慢说,我先回家去了。”说罢对黄三娘微微颔首,又看了看江成瀚,没等他说话就转身离开了。 “静书……”颜静书就这么走了,江成瀚有些无奈,但只得看向了黄三娘,道:“你想要和我说什么?” 黄三娘抿抿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双手手指搅在了一起,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道:“江大哥,对不起,我不想嫁给、嫁给肖大哥,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有了仰慕的人,这个人就是、就是……” 对于黄三娘的来意,江成瀚心中早已有了些猜测,此时听她这么说倒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眼看黄三娘期期艾艾地看向自己,他觉得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便开口打断了她,道:“我知道了,没关系,这件事我会同老肖说清楚,你也不必心里有负担。眼下天色有些暗了,你也赶快回善堂里吧,走夜路不安全。” 说罢,江成瀚便要转身离开,却感觉到衣袖被人扯住,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随后直接手臂轻抬,甩开了黄三娘的手,待他再转回身看向黄三娘,面上已没有了之前的温和笑意。 “江大哥……”本来只是情急之下想拦住江成瀚才伸手去抓江成瀚衣袖的黄三娘,被江成瀚甩开时就愣了一下,待对上江成瀚面无表情的脸和仿佛已看穿了一切的眼睛,只觉得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所有的激动、羞涩和期许都被冲刷俱净,只留下满满的难堪和羞耻。 暗暗叹了口气,江成瀚没想到真的被颜静书说中了,而自己之前竟一点都没察觉,不由反省了一二,但他也还是希望黄三娘自己能够想明白的,静默了片刻,便道:“……你是个好女孩,以后一定 会遇到一个一心一意待你,你也喜欢的人,成为一对恩爱的夫妻,过上美满的日子,就像我和静书一般。” 黄三娘没有说话,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微微颤抖地身体泄露了她身体的不平静,好一会儿,她才声音哽咽地说了一句“对不起”,说完就转身跑走了。 江成瀚看着黄三娘跑远了,摇摇头,也转身回了家。 在宅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江成瀚在书房里找到了颜静书,彼时他正在小心的处理一本被雨水打湿,书页都沾在一起的旧书。 前面说过,颜静书在暮山书院读书时,曾帮着恩师修补残书,前两日两人上街时,见有人摆摊卖家中藏书,却因保存不当致使受损了不少。颜静书爱书心切,看着很是可惜,就出钱都买了下来,在家中闲来无事时,就修补修补,也能打发时间。 江成瀚见颜静书在忙,没有打扰,只坐在一旁喝茶看着。心里一时想着一会儿要怎么同颜静书说,一会儿见颜静书修书修得这么心无旁骛,似是一点都不介意自己同黄三娘说话的事,心里又有点不得劲儿。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没让江成瀚等太久,颜静书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起身从临窗的铜盆里洗了洗手,随后走到江成瀚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江成瀚刚刚给他倒好的茶水喝了起来。 “三娘拒了肖大哥的求亲,而且是因为自己已有了心仪的人,对吧?”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喉咙,颜静书没等江成瀚先开口,自己就直接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而虽是猜测,但话里的语气却十分的笃定。 江成瀚本来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结果颜静书一句就给他都堵了回去,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有苦笑着点点头,道:“就是你说得那样,也是我太迟钝了,竟一直都没发现,早知道就不接老肖这个媒了。” 颜静书笑了笑,在感情这方面,江成瀚的确不是一般的迟钝,又问道:“那你是怎么同她说得?” 江成瀚便将自己同黄三娘说得话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告知了颜静书,最后道:“只希望她自己能早日想开些,不然终究耽误地也是她自己。” 颜静书点点头,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黄三娘的事他们已不需要在做什么,她自己将来如何,还是要看她自己的。 之前寇世均给江成瀚放了五天的婚假,眼看假期将尽,想着等他恢复了职务必定繁忙,最后一日江成瀚便没有再出门,只留在家中陪着颜静书一整天。待次日,便换上了正装骑马前往了都督府。 江成瀚走后,颜静书一人在家中倒也不觉得孤单,他本就喜静,或是读读书,或是修修书,中午和晚上等江成瀚回来一起吃饭,偶尔江成瀚不回来的时候,就去善堂里看看孩子们,给孩子们读书画画,日子过得也是十分悠闲。 期间在去善堂的时候,不可避免的会碰到黄三娘,颜静书态度始终不变,好似不知道黄三娘同江成瀚说得那些话,倒是黄三娘见到颜静书有些不敢面对的样子,十分回避,但眼中却也并没有什么不满埋怨,这让颜静书心安不少 。 不知不觉就是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晚江成瀚和颜静书一步从京城离开的席牧元的商队和颜静书的陪嫁也终于赶到了宁城。 出门在外为防不测,若是有顺路的便一起同行本是平常,是以虽然江成瀚不想别人知道他和席牧元的关系,但这些却是无妨,只是席牧元虽然想要和江成瀚汇报一下此次行商的收获,但也没有进入江家,只给颜静书留了一个信,让江成瀚旬休之日去老地方见他。 颜静书之前家中只雇了两个帮忙打扫的人,眼下自己的人来了,便将那两人多给了几个月的薪金辞退了。随后便指挥着众人搬运东西,安排房间,收拾打扫。 等到江成瀚下衙回来,就见原本还显得有几分简单的屋子已经大变了样。色调柔和的纱幔,柔软舒适的坐垫,精巧别致的摆件,还有绿意盎然的松石盆景,整个人屋子在颜静书的布置下不但焕然一新,更是处处透出雅致和舒适来,让人身处其中心情都好了不少。 靠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江成瀚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颜静书道:“对了,除了张哥他们,我在宁城其他的朋友和同僚得知我成了亲,都嚷着要喝我的喜酒,想让我再办一次喜宴,你觉得如何?” 颜静书正在整理账册,闻言便点点同,道:“这也是应该的,你后日不是就旬休了吗?就定在那日办吧。一会儿你把可能会来的客人的名字报给我,我看看有多少人,好安排郑二和他媳妇去采买些喜宴要用的东西。” 江成瀚却道:“无需这么麻烦,席兄在城里开了一间酒楼,到时候直接将他的酒楼包下来办宴就是,省得还要在家中折腾。” 江成瀚这样安排虽是要多花不少钱,但却也省了很多麻烦,颜静书自然是同意的。 说好了这件事,江成瀚当即就去了席牧元所开的致远斋,同席牧元说这件事,顺便听席牧元告知了他此次北上一行的收获,这一说就说了一个多时辰。待江成瀚怀揣着厚厚一叠的银票从致远斋里出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回到家中,颜静书自是还没有睡,在等他,江成瀚便将银票交给了他,又将席牧元所说简单地告知了颜静书。 得知席牧元在京城用自己的那两万多两银子大肆采购了一番,后北上的沿途又一点点的售出了不少,眼下货物还剩有三分之二,本金却已回来了一半,便是江成瀚拿回来的那些银子。 颜静书早知席牧元是经商奇才,这次并不意外,只妥善的将银票放到匣中收好。席牧元要在宁城待到明年才会再次出门走商,眼下这银票便也不着急给他。 “时辰不早了,咱们先睡吧,后日怕是要费不少精力。”虽然办宴的事交给了席牧元,但待客还是要江成瀚和颜静书来的,而以江成瀚在宁城的地位,到时来的宾客绝对不会少,他和颜静书怕是轻易地得不了空闲。 “嗯,我把这些放好,就睡咳咳——”颜静书说着,突然感觉喉咙痒了痒,忍不住就咳出了声。 江成瀚听到忙走了过来,微微蹙眉问道:“怎么突然咳嗽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颜静书安抚了笑了笑,道:“没事,可能是这两日炭火烧的太旺,屋里太干了,我日后多喝些水就好了。”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越发寒凉,炭盆早几日便点起来了。怕颜静书不习惯这里的气候再冻着了,江成瀚便买了最好的炭,日日烧着,让屋子里像春天似的那么暖和,却没想到有些烧的太热,让颜静书反倒不好了。 见颜静书的确只是轻微的咳嗽而没有别的什么不适,江成瀚才稍稍安心,随后他让人将炭盆搬到外间,又给颜静书倒了些温水让他喝下,两人便才睡下。 只是半夜的时候,被怀里人身上超乎寻常的滚烫温度烫醒,江成瀚才知道,自己安心的太早了。 第42章 风寒 “静书,静书——”怀中的人身体滚烫,寝衣都被汗水浸透了,面色潮红,一看就知道是发了高热,江成瀚担忧地不行。 颜静书不适地蹙着眉头,没睁眼,只轻轻哼了哼,低声虚弱地溢出了几个字,“……热,好热……”说着还伸手去扯被子。 江成瀚忙按住他的手,将人用被子包好,随后拿过衣架上的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就快步走出了屋子,往前院而去。 在前院倒座房里寻到郑二的房间将人叫醒,吩咐人赶紧去请大夫来后,江成瀚就转身又去了厨房,打了一盆水端着回到了卧房里。 此时纹锦纹绣两个听过江成瀚的动静也已经起来了,正围在颜静书床前不知所措,见江成瀚回来忙让开了位置。 江成瀚也没有同她们说什么,只将水盆放到了床头的小几上,随后取了一块手巾在水里浸湿 气稍稍拧干后,搭在了颜静书的额头上,又替颜静书掖了掖被他挣开了一些缝隙的被子。 看着颜静书难受的样子,江成瀚眉头紧锁,心中又是担心又是自责,脸色十分的难看,一旁 纹锦纹绣大气都不敢出,只立在一旁守着,等江成瀚的吩咐。 帕子换了有七八次了,眼看颜静书的身体都开始打起了哆嗦,郑虎还没带着大夫回来,江瀚 成急得不行。 他站起身,从衣架旁的柜子上拿了自己的令牌交给纹锦道:“你把这令牌拿去前头给郑虎, 让他拿着拿着令牌去都督府,报上我的姓名请府里的周医师来。” 纹锦忙接过令牌,应了一声后,提着裙子就快步走了出去。 江成瀚又让纹绣再去打盆水来,自己则坐回了床边看着颜静书,边给他擦汗换手巾。 “……不、不要,成瀚……不要……死……”颜静书烧得越发厉害,人都有些神志不清, 像是陷入了梦魇之中,胡乱地摇着头,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眼角甚至留出了眼泪。 江成瀚心疼地不行,忙握住了颜静书手,又凑近了些,待听清楚了颜静书的呓语,不由微微 睁大了眼睛。 颜静书还陷在梦魇中无法自拔,抓着江成瀚的手用力的指节都泛了白,在江成瀚的手背上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指印,“……不要死……不要……我回来了……我会救你的……我不会、再让你死了……” 呆愣了足足有半晌,直到纹绣打了水回来,江成瀚听到动静才回过了神来,压抑着心中骤然翻起的波澜,他俯下身贴到颜静书耳边,低声安抚道:“我这在,我没死,没事的,别怕,我永远都不会死,我会永远陪着你的,不怕……” 江成瀚一直说着,一声又一声不曾有片刻的停顿,就这么说了好一会儿,直接他都感觉到有些口干了,颜静书才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虽然身上的高热还没有退,但眉头却稍稍舒展了一些,没有再继续梦魇呓语,只是抓着江成瀚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 见颜静书平静了下来,江成瀚便抬起了身子,而后微微垂首,看着昏睡中的颜静书,眼底是是让人看不懂的复杂难辨。 “大人,郑虎带了都督府的周医师来了。”纹锦有些气喘的声音突然响起。 江成瀚蓦得回神,忙道:“快,快请进来。” 很快,郑虎便带着一位五十来岁着石青棉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 江成瀚还被颜静书抓着手,无法起身相迎,只得道:“还请周医师见谅,实在是内子病发突然,又很是严重,才不得不漏夜惊扰,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江校尉客气了,治病救人乃为医者本分,何来麻烦之说。”周医师忙道,他自然是认识江成瀚这个寇世均身边的红人的,虽是半夜睡得好好的被从床上生生叫了起来,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况且江成瀚又都这么说了,他心里也就更没有什么好不快的了。 说着话,周医师便已打开了随身带来了药箱,从中取出脉枕。江成瀚配合着周医师,让他给颜静书把脉。 好一会儿,见周医师撤了手,江成瀚再也等不及地开口问道:“周医师,怎么样?” 周医师便道:“江校尉放心,尊夫郎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偶染风寒,再加上有些水土不服,才会病势沉重。老夫这就开上一章驱寒调气的方子,再写下些温补调养的膳食,只要按时服药妥善保养,很快就能好的。” 江成瀚听到这,才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脸色也露出了些许安心的笑容来,道:“那就麻烦周医师了,真是多谢你了。” “无妨,江校尉客气了。”周医师说完便起身去一旁的桌案上写方子去了。 等方子以及膳食单子写好,江成瀚接过来看了一眼后,就又交给了郑虎,随后让纹绣取银子酬谢周医师,又给了郑虎一些,让郑虎先送周医师回都督府,再顺路去药堂买药。 因着江成瀚一直给颜静书擦汗以及降温,虽然还没有吃药,但颜静书也没有再加重什么,只是依旧沉沉地睡着,神态却安然了许多。 不多时,郑虎还没有买药回来,郑二却带着大夫终于回来了。 江成瀚发现颜静书生病了的时候已是半夜,城里医馆早已关了门。郑二几乎跑遍了城里所有的医馆,才终于叫开了一家,又许下了不少银子,才总算是请到了一位大夫,只是如此不免耽误了不少时间。 江成瀚能够理解,所以并没有责怪他,至于那大夫,总归请都请来了,就让他又给颜静书看了看,而诊治结果倒是同周医师的没什么不同。 待这位大夫也写下了一张药方后,江成瀚结了诊金,便让郑二将人送回去了。至于那张药方,江成瀚看着和周医师写得也几乎是一样的,便没有让人再去依着药方买药来。 一个时辰后,纹锦小心地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进来。江成瀚端过药碗,试了试有些烫,便吹了吹,待感觉到不那么热了,才用勺子舀了一些,要喂给颜静书。 颜静书睡得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嘴边有东西,就 下意识地张了嘴,江成瀚赶忙将药汁喂了进去,然而下一秒,颜静书皱着眉头一歪,就将药汁都吐了出来,满是委屈地呢喃着“……苦……不要……” 没想到颜静书生病了性子就变成了小孩子一般,吃不得苦药了。江成瀚也不想为难他,但为了颜静书能够早日康复,他还是不得不将这一碗药给颜静书喂下去。 怕颜静书再将药吐出来,江成瀚干脆将人扶了起来,而后自己一口将药汁饮尽,低下头寻着颜静书的唇就贴了上去。捏着颜静书的下巴不让他躲,江成瀚用舌探开颜静书的齿关,一点一点将药汁哺给了他。 立在一旁的纹锦和纹绣看到这一幕脸立刻就红了,彼此不知所措地对视一眼,随后双双低下头,不敢再看。 喂完了药,怕嘴里都是苦味颜静书不舒服,又想着颜静书出了那么多汗也得补补水才是,江成瀚便又让纹锦去给他倒杯白水来,而后同刚刚喂药一般,再一次嘴对嘴地将水喂给了颜静书。 擦了擦颜静书嘴角溢出的湿痕,江成瀚没有就此将人放下。他将水碗给了纹锦,让两人下去休息,不需要再在这伺候了。 等纹锦纹绣两人离开后,江成瀚就保持着将颜静书抱在怀里的姿势,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只是担心着颜静书的病情,到底也没有真的睡着,只闭目养神,时不时伸手探探颜静书额头的温度。 不知不觉,窗外由暗转明。听到外头传来的鸟鸣声,江成瀚猛地睁开眼睛,醒了醒神后,他再次低头看去。 此刻的颜静书面上已不见高热的潮红,恢复了正常的肤色。江成瀚犹自不放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见高热果然退了,这才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搂着人坐了一晚上,身子都有些僵了,而且也快要到他上衙的时辰了,江成瀚便动作轻柔小心的将颜静书放回了床上。 昨夜烧了半宿,颜静书也是损耗不少,被江成瀚一番挪动也没有醒来。 安置好颜静书,江成瀚便下了床。活动了下身体后,便去洗漱。等洗漱完了又换了衣裳,简单地用过午饭,又给颜静书喂了药后,他嘱咐纹锦和纹绣好生照看颜静书,有什么事就去都督府找他,便才离开了家。 因着颜静书的高热已经退了,病势也不太严重,江成瀚便没有要请假的意思,不想他才到了都督府,一见着寇世均,便被问了颜静书的病情,而后更是被寇世均放了一日的假,让他回去好生照看颜静书。 江成瀚虽然还没有说颜静书生病的事,但他昨夜派人叫走了周医师,如今却已是整个都督府都知道的事,周医师回来被人询问也没瞒着,是以寇世均便早早知道了此事。 江成瀚见今日都督府里却是无什么大事,便谢过寇世均后,就离开了都督府打道回家了。 第43章 秘密 第43章 江成瀚回到家中的时候,颜静书已经醒了过来,但因为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不适,便没有下床,只合衣靠卧在床头上,却目光怔愣地看向某处,呆呆地出着神,脸色也不大好的样子,连江成瀚进屋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还是待江成瀚坐到了床边,蓦得发现身前多了一个人,他才终于抬起头看了过来,见是江成瀚回来了,下意识地开口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江成瀚笑笑道:“寇将军听说你病了,正好都督府里眼下也没什么事,就又给我放了一天的假,让我回来照顾你。” 颜静书不由抿唇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下回见到寇将军我也要谢谢他才是。” “我已经谢过将军了。”江成瀚就道,又抬手摸了摸颜静书的额头,问道:“怎么样?身上哪里还难受吗?” 颜静书笑着摇了摇头,张了张口刚又要说话,蓦得想起了什么,面上的笑容微凝,看着江成瀚,眼底浮现出些许的不安来。 江成瀚好似没看到,见他摇头,便笑道:“不难受就好。你半夜突然发起高热来,还烧得直说胡话,可把我给吓坏了。” “说胡话?”颜静书眼神闪了闪,对江成瀚问道:“那你听清我说了什么胡话吗?” 看着颜静书难掩紧张的神色,江成瀚心底微叹,但还是道:“自然是听到了,听得很清楚。你说着让我不要死,还说什么你回来了,会救我之类的话……” 颜静书顿时白了脸,双手紧紧攥着被角,双唇抿起几乎没了血色。 江成瀚有些心疼,他俯身亲了亲颜静书的唇角,又将他的手轻轻地掰开握住,随后才柔声道:“你有什么想和我说得吗?” 因为江成瀚突然的亲昵,颜静书的脸红了一小片,但眼底的不安却没有散去。他咬着唇,半晌还是没能开口说些什么。 江成瀚无声得叹了一口气,静默了片刻,只得先开口道:“静书,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前世今生’四个字落入耳朵里,颜静书只觉脑中翁的一声响,瞳孔骤缩,脸色刷的就白了。 江成瀚看在眼里,不禁有了一瞬间的不忍,但他却不能就此停下。若是别的事颜静书不愿说也就罢了,可眼下颜静书隐瞒的事,却明显给他的内心带来了沉重的压力和负担,所以才会在高烧的神志不清的时候说出那般的话来。 他不知道颜静书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希望颜静书能够明白,他愿意同颜静书一起承担一切,而在这之前,他也就必需让颜静书说出一切来。 江成瀚明白颜静书的顾虑,也不想直接逼迫颜静书,是以昨夜的时候,他就想出了一个法子,只是虽说是法子,却也是自己早该做的一件事。 “静书,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爹娘都不知道。”带着安抚地笑,江成瀚温声对颜静书道。 不想江成瀚突然说起这 个,颜静书不由愣了一下,但脸上的惊惶之色却是淡去了不少。 “你知道每个人寿数尽了,转世投胎之前都是要喝孟婆汤,以忘却前一世的记忆,对吧?”江成瀚笑眯眯地,语气轻松随意,好似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一般,颜静书越发莫名,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回应江成瀚。 而后江成瀚突然凑近了颜静书一些,还放低了声音,悄声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其实,我转世投胎的时候没有喝孟婆汤。” 颜静书眨眨眼睛,一时没等反应过来江成瀚是什么意思。江成瀚也没有再说话,只安静含笑地看着颜静书,给他思考消化的时间。 很快,颜静书就明白了江成瀚的意思了,他瞬间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浓浓的震惊和不敢置信,脱口而出道:“你也还记得上一世?” “‘也’是什么意思?”见颜静书自己说漏了嘴,江成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追问道:“静书,你也没喝孟婆汤,和我一样也记得前世吗?” 颜静书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张张嘴,还想过要辩解否认,但对上江成瀚的眼睛,欺瞒的话就有些说出不出口了。 半晌,他终究还是点了点,随后又摇了摇头,语气有些艰涩地道:“……我不是没有喝孟婆汤,而是、而是从两年多后回到了,你我第一次见面,祖母寿辰的那一日……” “果然是这样——”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江成瀚笑了,面上则是露出了一副预料之中毫不意外的模样。 原本十分忐忑,生怕被江成瀚当初怪物邪魔而厌恶排斥的颜静书,见江成瀚如此反应,一下子就愣住了。 “你、你知道?”颜静书微微瞪大了一双眼睛,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江成瀚笑着点了点头,又道:“不过之前只是猜测而已,还不曾确定,但如今我可以肯定,自己猜的没错了。” 随后不等颜静书问出来,江成瀚就主动的给他解答了疑惑,道:“你还记得咱们成婚前的那个八月十五,我前往国公府拜贺,岳父大人说,你特意寻了和我同乡的人,问了几道我家乡的菜色,又命人做给我吃。” 颜静书点点头,他当然记得,那其实都是他亲手做的,手上还被烫伤了几个包,难道是那几道菜有什么问题? 像是明白颜静书所想,江成瀚接着就道:“我当时一吃那些菜,就察觉出不对劲,因为那些菜并不是我这辈子老家的家乡菜,而是前一世的母亲自幼做给我吃得,是前一世里的家乡菜。” 听到这,颜静书忍不住嘴巴都张大了一些,一脸惊诧之色。 江成瀚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有着同一个前世,所以才会做哪些菜,但婚后我渐渐发现,你熟悉的并不是我原来的那个世界,而只是我——你我不过才见了两次,但你对咱们的婚事,还有我这个人,都丝毫没有任何的排斥,甚至还十分的热情主动。你知道我爱吃什么菜,知道我早上卯时便要起床练 武,就连我身边的人,无论是张钊他们,还是善堂的孩子,你都好似对他们并不怎么陌生…… 一点一点的疑惑,慢慢地堆积了起来,让我心里逐渐有了一个猜测。原本我见你无意同我说什么,我理解你的顾虑,也没想勉强你什么。但昨夜你无意识中说得那些话,却让我明白,有些事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看着一脸复杂无措的颜静书,江成瀚目光温柔而包容的看着,认真地说道:“静书,我不知道在你的记忆力曾经的那两年多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想要让你知道,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无论你经历了什么,我都不会有丝毫的介意。我只希望你能够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和你一起面对,一起分担,好吗?” 颜静书早已红了眼睛,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只不住地连连点头,让江成瀚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 “……我不是,故意想要瞒你的,我只是、只是害怕,害怕你会因此讨厌我……”埋在江成瀚怀里,颜静书小声地抽噎着说道。只要一想到江成瀚会用厌恶冷淡的目光看着他,他心里就难受的不行,一分一秒都忍受不了。 江成瀚一手揽在颜静书腰间,一手在他背上来回抚摸安抚,柔声道:“我明白,没事的,我不怪你,我也瞒了你我的事不是吗?你不要怪我就好。” 颜静书当然不会怪江成瀚,现在的他心里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伤痛所在,都让江成瀚知道了,而江成瀚也丝毫没有介意他离奇莫测的经历,他心中有的只是庆幸和前所未有的轻松。 搂着人轻声安抚了好一会儿,颜静书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如今已经说开,江成瀚反倒不着急了,且颜静书如今还病着,不宜太费精神,他便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不想颜静书却是不想再拖延什么,稍稍冷静了一些后,便缓缓开口,将重生前的那两年多的时间里,从他和江成瀚的第一次见面,到自己的身死,这期间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了江成瀚。 江成瀚没想到前世颜静书又是被逼嫁,又是失去祖母……受尽了种种苦楚,最后更是为了调查杀死自己的真凶给自己报仇而坠崖而死,心疼的不行。 颜静书自己倒是没觉得什么,毕竟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不说,如今他侥幸重生更是弥补了不少遗憾,眼下便只剩下江成瀚身死之事,于他如鱼鲠在喉,心中犹自时时不安。 江成瀚便安慰道:“……没事的,前世想来我应是没有防备才会被人所害,如今即已提前知晓了,自不会让这种事再次发生,而且你不是说有了那些人的线索吗?” 江成瀚低沉浑厚的话语让颜静书心中稍安,点点头,道:“没错,而且我还同祖母要了些得力的人手,派他们去循着我发现的线索去查了,只是他们还一直没有回音,想来是还没有查出什么来。” “没关系,慢慢来,眼下离事发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咱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查清楚真相。”江成瀚道,心里却想着,他也不能只指望着颜静书的那几个人手,自己也要有所行动才是。 心中最大的郁结纾解了开来,颜静书身心安然轻松下来,身上的病也好的快了许多。这之后不过过了三天,人就已经大好了。 不过江成瀚不放心,还是又让他养了两日,待第六日,才在都督府告知了众人他将在致远斋补办喜宴的消息,邀请大家去吃喜酒。 因着不是正常的喜宴,再加上主要是让颜静书和宁城里江成瀚的熟人认识认识,是以颜静书便同江成瀚一起来到了致远斋,宴请众人。 江成瀚虽然官职不算高,但他直属大将军寇世均,便无论官阶在他之上还是之下,都很给面子的来了致远斋喝他的喜酒,更有宁城的一些地主大户和商贩携了礼物前来拜贺,将上下两层的致远斋几乎都挤满了人。 热热闹闹地宴席,从午时初刻喝到了申时三刻方才结束。颜静书还好,都知道他大病初愈,便都是以茶代酒,江成瀚就不同了,哪怕是张钊他们在一旁帮着,还是被灌得满脸通红,脚都有些发软。 好在江成瀚酒品不错,虽是醉了却没有失了理智。后被张钊等人扶上了马车,同颜静书一起,亲自送回了家中。 而得安置好江成瀚,张钊他们等人告辞后,原本看着醉的不行的江成瀚一下子又翻身坐了起来,揉着额头,道:“这帮家伙,我可记下他们了,回头有一个算一个都翻倍给他们灌回去。” 颜静书正从纹锦手里接了醒酒汤过来,见江成瀚突然坐了起来喃喃自语,才知道他竟然是装醉,不由失笑,随后将醒酒汤递给他,让他喝下。 第44章 醉酒 第44章 喜宴过后,日子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安宁, 进了十月份入了冬,天气越发冷了,连着阴沉了几日后,一场鹅毛大雪在半夜里的簌簌地落了下来。 待到江成瀚和颜静书第二日醒来时,屋外已是被雪盖了厚厚的一层,空气中带着几分凛冽又洁净的气息,让人浅浅几息就心旷神怡许多。 正逢江成瀚旬休之日,他便没有出门。正好前两日张钊等人曾去宁城附近的山林里打猎,抓了不少猎物回来,江成瀚虽然没同他们一起去,但也还是给他送了一大块新鲜的鹿肉来,江成瀚便打算今日就着雪景烤了来吃。 早饭后他便忙活了起来,先将鹿肉切成手指肚大小均等的小块,在调制腌料腌制上。在等待鹿肉腌好的期间,他又去处理了一些其他的食材,比如馒头片、土豆片、鸡翅、豆腐干等,荤素主食都准备的十分齐备。 他在厨房忙活,颜静书也没有闲着。他本是想帮忙,但江成瀚看他才拿了会儿刀,手就已经冻得泛红,就将刀夺了过来,只让他到灶火旁烤火,同自己说说话就是了。 两人早饭吃的不算早,而烧烤也要烤制一会儿,不是能马上就吃到的,是以等一切都准备好了,虽然还没到往日用饭的时辰,两人还是将东西都搬到了屋前的回廊之下,将炭盆点燃,就这么开始烤了。 在室外自然是冷的,但两人前后都放着炭盆,又穿着厚实的棉衣和毛料衣裳,江成瀚还在两边围了圈毡毯挡风,是以也就并不怎么觉得冷。 江成瀚上辈子为了混进犯罪组织里成为卧底,便伪造了一个在夜市大排档里打工的外乡人身份,而为了让自己的身份更真实能够取信他人,他也是实实在在地在大排档里干了半年,也是偷学会了大排档大师傅的不少本事,这烧烤便是其中之一。 鹿肉和鸡翅等荤腥肉类已经提前用特制的腌料腌好入味,串在竹签子上整齐的码放在盘子中。等炭盆的火候差不多了,江成瀚便将一个特制的铁架子放到炭盆上,然后就拿了鹿肉、鸡翅最先放了上去。 肉类烤制需要的时间长,是以得先烤起来,等表面出现油亮焦黄之色,估摸着差不多半熟了,他便开始往上刷酱撒孜然粉,随后又拿了馒头片、豆腐干以及几样蔬菜也放到了烤架上开始烤。 颜静书一开始是不饿的,但没一会儿,烧烤特有的焦香味传来,还是让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喉咙也吞咽了一下。 “好了,来吃吧。”没有让颜静书等太久,江成瀚便烤好了第一批烤串,有荤有素有主食,满满一大盘子,说着就放到了颜静书面前,随后又拿起新的生串,放到烤架上继续烤。 颜静书也没客气,当即就拿起了一串鹿肉,只是却没有自己吃,而是举到了江成瀚面前,让江成瀚先吃了一口。 等江成瀚咬下了一块后,他才自己吃了起来。江成瀚为颜静书吃着方便,肉块都切的很小,便是颜静书也可以一口一个。 鹿肉本就 极为新鲜细嫩,又被江成瀚秘制的调料腌过,再加上烤制特有的独特香味,以及江成瀚堪称大师一般的手艺,牙齿都不需要多用力,肉块便在嘴里仿佛化开了一般,滑嫩的几乎都不需要咀嚼。 味蕾也随之受到了洗礼一般,咸香可口又鲜美至极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之中,让颜静书忍不住微微眯眼,露出了满足又享受的表情。 江成瀚看他喜欢,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更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一会儿翻转,一会儿撒孜然,一会儿涂酱料,手上几乎没个停歇。 知道自己饭量大,所以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江成瀚还是准备了包括肉类、蔬菜和其他总共得有十来斤的各种串子。 东西多,一时半会也就烤不完,好在颜静书也不会只顾着自己吃,他边吃也不忘时不时给江成瀚投喂一下。 烧烤好吃,但只吃也是容易腻,总要配些酒水才好。江成瀚依旧喝的是宁城本地产的纯粮酿造的白酒,度数高,入口好似刀子一般,但他喝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 颜静书不大能喝酒,但今日是在家中,有只他和江成瀚两人,便也陪着江成瀚喝了点,但江成瀚喝的那种他是喝不了的,喝得是从京城特意带来的果子酒,入口甘醇柔和,不辣嘴,也不易醉。 只是虽是不易醉,但颜静书今日心情好,不知不觉就喝光了一小瓶。江成瀚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是两颊酡红双眼湿润而迷离,显见是已经醉了。 但颜静书自己还不觉得,在倒了倒酒瓶,却倒不出一滴酒水来后,他一把丢了酒瓶,随后在桌子上看了一圈,最后竟是盯上了江成瀚的酒,伸手就要拿过来喝,被江成瀚赶忙拦住。 “好了好了,没有了,咱不喝了。”江成瀚没想到颜静书竟也是个小酒鬼,说着一手把颜静书圈到怀里不让他去够桌上的酒水,一手把酒坛和自己的酒杯都放到了桌子底下。 “唔,酒,我要喝酒……”颜静书身子软得像是没个骨头,倚在江成瀚的胸膛上还不忘伸手去找酒杯来。 江成瀚只得将他的手抓回来,又叫了纹锦和纹绣过来,将桌子和酒水收拾了,随后他将颜静书打横抱起就进了卧房里。 颜静书犹自在江成瀚臂弯里挣扎,只是醉酒无力,对江成瀚没有产生丝毫的影响,但他对酒的执念却并没有就此罢休,皱着鼻子嗅来嗅去,嗅着嗅着就嗅到了江成瀚的脸上,然后一张嘴咬住了江成瀚的嘴唇。 江成瀚抱着人也不能撒手,好在颜静书咬得也不疼,只是他又是舔又是吸的,让江成瀚有些受折磨。等到将人放到床上的时候,本就吃了不少的鹿肉,又喝了酒的江成瀚已是被撩拨的有些粗喘起来。 颜静书虽然被江成瀚放到了床上,但环着江成瀚肩膀的手臂却没有放开,甚至在察觉江成瀚的躲避后,有些委屈的哼哼了两声,搂得江成瀚更紧了。 醉酒的颜静书缠人又火热,让江成瀚简直有些招架不住。大脑开始变得有些发沉,身体里的血液也发热沸腾起来,呼 吸越发粗重,江成瀚闭了闭眼,终究是无法拒绝颜静书。 放下床幔,动作小心轻柔的将人压倒在了床上,很快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一件件衣物被丢了出来。虽然眼下还是晴天朗日的,但江成瀚却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屋中也点燃了蜡烛,颜静书慢慢地睁开了犹带着些许迷茫的眼睛。 然而很快,迷茫散去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不着片缕却满身暧昧的痕迹,颜静书很快就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一切,顿时脸色红了一片,忍不住低下头将脸埋进被子里,只觉得再也无法见人了。 他以前不是没有喝过酒,甚至喝醉也是有的,但像不久前那般,抱着江成瀚不撒手,还又亲又咬的,却是从来没有过,包括前世。 颜静书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添了这个毛病,但不管怎样,以后也绝对不能再喝醉了…… 躺在床上颜静书心里暗暗发着誓,江成瀚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见颜静书睁着眼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便道:“醒了吗?正好,喝些粥填填肚子,晚饭没吃一定饿了吧?” 颜静书这会儿已经平静了许久,但他一转头看向江成瀚,一下子就被江成瀚比往日异常红肿还带着牙印的嘴吸引了全部的视线,愣了愣后,脸颊顿时又爆红一片。 知道颜静书脸皮薄,江成瀚就只当没看到,笑呵呵地端着粥给颜静书送到了床边。 “……谢谢。”颜静书忙坐起身,小声地说着,伸手接过了粥,随后便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江成瀚就看着他吃,又笑道:“现在时辰挺晚的了,晚上吃多了不好,容易积食,就先喝点粥将就一下,明天再给你做好吃的。” 颜静书点点头,嗯了一声,却也不说话,只低着头喝粥。 一碗粥不算多,很快就喝完了。江成瀚拿回了空碗,又给颜静书倒水漱口。等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便也上了床。 颜静书虽是辛苦劳累了不少,但他睡了一下午,现下才醒,也就不觉得困。但躺了一会儿,被江成瀚的气息包裹着,慢慢地困意就又涌了上来,很快便也睡了。 次日江成瀚去上衙,颜静书独自留在家中。中午江成瀚回来同他一起吃午饭,饭后江成瀚再次离开,颜静书准备小睡一会儿。不想他才刚躺在床上,纹锦来报,说门外有一个叫宋凡的来求见颜静书。 颜静书一听这个名字,顿时困意全消,一下子坐了起来,忙对纹锦道:“快,快把人叫进来。” 纹锦看出颜静书的急迫,躬了躬身应了一声后,就快步走了出去。 前世颜静书在江成瀚去世后,一开始只以为江成瀚是不幸战死沙场,但后来江成瀚的尸身运了回来,他在进行装殓的时候,却发现江成瀚后心上,竟有一道不明显的箭伤。虽然这伤被送前胸刺穿胸膛的刀伤毁了部分,但颜静书经过比对之后可以确定,造成那处箭伤的,并不是当时江成瀚与之作战的北狄的箭矢,而是他们大祁军中配备的箭矢。 颜静书由此怀疑,江成瀚或许是先被人从身后射了暗箭,才导致之后躲避不及,被敌人一刀刺中胸口而丧命。 当时江成瀚是被寇世均委任了特殊的任务,特意从军中挑选了五十个人随他一起出行。颜静书发现了江成瀚死因或有蹊跷后,就给寇世均送了信,言明了此事,并表示想要查一查那五十人。 寇世均当时虽然在前线带兵与北狄作战,但江成瀚的战死也让他心痛万分,接到颜静书的信后,当即就同意了此事,给了他手令,让他可以在宁城任意调度查探,还给他派了人手。 但颜静书相信寇世均,却不敢再相信其他的人,便还是只用祖母留给他的人进行查探。 当初江成瀚战死沙场,跟随他的那五十个手下也随之全军覆没。颜静书便从他们开始查起,其中尤以弓箭手以及弓箭射得好的人为重。 幸运的是,那五十个人本该虽江成瀚一起下葬的人,因着江成瀚的葬礼推迟也没有就此下葬,而颜静书从那五十具尸身里,最后竟查出了一具北狄人的尸体。 最后他又根据那五十人的姓名所属,去他们原本的队伍里询问了他们相识的人,最后终于确定,有一个名为赵大力的弓箭手不在那五十人之中。 很明显,那个赵大力应是诈死逃脱了,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颜静书便又拿着寇世均的手令,前往都督府查了赵大力的籍贯信息,得知赵大力还有父母妻儿在,就让人去他的老家去找。 只是这之后没多久,还没等查探的人送回消息,颜静书便受到了不明之人的追杀。虽是有颜老夫人留下的人多番保护,但追杀之人手段凶狠毒辣,颜静书他们终究还是无法匹敌,最后还是被追到了悬崖边上…… 重生回来后,虽然江成瀚还没有出事,但防患于未然,颜静书还是像老夫人要了几个人,提前去查那个叫赵大力的人。宋凡便是那几个人之中的一个,原是老安国公手下的斥候,最擅长侦查探寻之事。 只是赵大力老家在南方,距离京城和宁城都极远,是以如今都过去了两个多月了,才终于回来告知他查探的结果。 第45章 顶替 第45章 “见过二少爷。”宋凡被纹锦带到颜静书面前,从南边一路赶来,面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风霜之色。 颜静书忙让他不要多礼,又让他坐下说话,随后就问道:“怎么样?那个赵大力可查出什么来了吗?” 宋凡也知颜静书的急切,没有再多废话,当即便道:“按着二少爷说得地址,倒是的确查到了一个叫赵大力的人,但那个赵大力只是一个矮壮寻常的中年农家汉子,并不是少爷你说过的,一个三十来岁,高个头的精瘦男子。” 前世颜静书调查的时候,就从赵大力认识的那些人里问出了赵大力的容貌,之前派宋凡他们去查的时候也告诉了他们,但如今宋凡却说他们找到的赵大力并不是他所知的模样,这让颜静书有些意外。 宋凡他们查找的应该不会有错,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个赵大力并不是前世的那个赵大力,许是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被前世的那个人给顶替了。 沉思许久,颜静书心里虽是有些猜测,但也没有直接告诉宋凡,只道:“辛苦你了,路上奔波许久,先住下歇几日,别的事之后再说。”说完,又让纹锦去收拾出一间厢房来,给宋凡住。 宋凡被颜老夫人委派给了颜静书,自然一切以颜静书的话为主,颜静书让他留下歇息几日,他自不会拒绝,很快就随起身随纹锦一起出去了。 宋凡走后,颜静书也起身回到了内室。此刻他已无心再午睡,只坐在临床的塌上,闭目凝神的想着事情。 江成瀚下衙回来的时候,见颜静书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来迎他还有些奇怪,便问了纹锦家中可是出了什么事,在听到宋凡这个名字后,他心里便有些明白了过来。 早在颜静书同他坦白重生之事的时候,也同时告知了他已派了人去查那个叫赵大力之人的事,如今看来是有了结果了。 进了内室,果然就见颜静书出神着不知在想什么。江成瀚走到榻前坐到颜静书身边,笑着伸手在颜静书眼前晃了晃。 颜静书这才回神,道:“你回来了。” 江成瀚笑道:“刚到家,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颜静书微微坐直身子,便将宋凡来到家中,以及他调查的结果告诉了江成瀚,最后道:“……我估计前世的那个赵大力极有可能是假冒的,但眼下却没有线索再去寻他的踪迹,不过按赵大力的兵籍记载,他会在明年三月朝廷征兵之际被征为兵丁。眼下咱们只要继续监视着赵大力,早晚应是就能找到顶替他的那个人。” 颜静书说得不无道理,而且别人他不知道,但寇世均手下的兵却管得极严,不可能会出现冒名顶替之事,那若那个赵大力真的被人顶替了,那几只有可能发生在征兵之前,或者是征兵后北上至宁城的这段时间里。 这么想着,江成瀚便也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颜静书,最后道:“……眼下我离不开宁城,怕是还要辛苦宋凡他们一段时 间。” 夫妇俩商量好后,就一起去见了宋凡,一番嘱咐委托后,江成瀚又给了宋凡一千两银子,以便他们在外行事方便。颜静书早已给了他们不少的银子,但那只是颜静书的,毕竟是为着自己的事,江成瀚也要有所表示才是。 知道查出真相和凶手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解决的事情,颜静书早已有了长久的准备,在宋凡离开后,便将此事放在了心底。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进了十一月份,因着宁城离京数千里之遥,是以虽然眼下离着年关还有将近两个月,但颜静书还是已经开始准备起了送往京城里给祖母和家人的年里。 宁城虽地处北疆气候苦寒,但这里却盛产灵芝、山参和雪蛤等名贵中药材,又有各色各样野物皮料等特产,价钱也比京中便宜不少。 颜静书便着人在城里,还有附近的乡镇大肆收购了一番,再加上其他零零总总的礼物,装了满满地五大车,最后又附上一封厚厚的家书,写上对祖母、父亲还有大嫂、侄儿的问候,以及自己的近况,一并送去了京城安国公府。 家里虽然人少,但要准备的东西,要做的事却是不少,又花了几日见了见各处陪嫁庄子的庄头,理了理账务,不知不觉就进了腊月,该开始为过年筹备了。 只是按惯例,江成瀚要跟着寇世均一起出城巡边,将整个北疆云州同北狄和丹奴接壤的边境都走上一遍,同时检验查问各地的城防驻军,最快也要二十日后,到了年跟前的时候才能回来。 如此就只能让颜静书一个人忙活过年的事,不免有些愧疚。 江成瀚是个军人,军令如山,颜静书早就知道会如此,自然不会怪他什么。只让他放心去就是,自己也要注意安全,他会在家中等着他回来。 虽是十分不舍,但定好的日子到了江成瀚还是离开了家中,随着寇世均以及长长的队列出了城。 送走了江成瀚,颜静书却没有就此回家,而是又先去了善堂里。江成瀚这次一走二十来日,也要同孩子们说一声,免得他们苦等人却来不了。 在去善堂的路上,颜静书也没忘买了些糕点小吃一并带过去。 和数月前第一次来,善堂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它本是为收容无家可归无亲可依的孤幼寡老而建,是以这两个月里,堂中又多了两个孩子和一位老人。 至于黄三娘,如今她对着颜静书已不似前两个月般那么回避,说话神态都如常的许多。而赵大娘在得知黄三娘拒了江成瀚说得媒后,又给她介绍了自己的一个远房侄子,虽比不得肖庆丰有前程,但也是个家境殷实本分勤快的后生。 这次黄三娘竟是没有马上拒绝,还由赵大娘牵头和她那远房侄子见了一面。依着赵大娘所说,两人对彼此印象都不错,只是眼下临近年关,待过了年,就要办喜事了。 见黄三娘终于想开了,又好事将近,颜静书自然也很是为她感到高兴。只是眼下江成瀚已经离开了宁城,这个好消息也就只能等到他回来才能告诉他了。 陪着善堂的老人孩子说话玩闹了一天,中午也是在善堂用的饭,待到傍晚的时候,颜静书才乘马车回到了家中。 虽然对江成瀚离家早有准备,但过去几个月两人一直是同吃同睡,眼下只剩下颜静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还是难免感到了些许的孤单,吃饭都觉得没什么胃口了。 不止如此,不过几日之后,颜静书更是突然发现自己变得有些心浮气躁起来,连平日里最喜欢看得书都有些看不进去了,不免唾弃起自己的无用来。 觉得自己继续这样下去是不行的,颜静书强打起精神来给自己找事情做。如此忙碌了几日后,精神果然变得好了很多,只是却依旧没什么胃口,更是在江成瀚走后的第十日,他在午间用饭时,才吃着吃着竟不慎吐了出来。 纹锦纹绣等人自是都吓坏了,颜静书也觉得自己是真的有些不对劲。眼下腊月里,又不是盛暑的天气,他饮食也一向清淡,怎么无缘无故先是食欲不振,眼下竟吃都吃不下,直接吐了起来。 颜静书到底没什么经验,一开始还只以为自己是太过思念江成瀚,但等郑二请的大夫来一把脉,听完大夫的话,霎时人就呆住了。 “……大夫,你没把错吧?你是说我、我怀孕了?”颜静书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不是说双儿不易有孕吗?他都最好了这辈子□□的打算了,结果他们这才成亲不过几个月,就已经有了? 大夫行医多年,见惯了各种病患,对于颜静书的反应并不意外,笑着道:“老夫行医三十余年,只是滑脉而已,还是诊得出来的。而且你的身孕已有将近三个月了,恭喜啊。” 三个月?颜静书眨眨眼,那不是十月初的时候就有了? 颜静书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肚子,看着看着,就露出了傻笑来。他有孩子了,江成瀚的孩子,他和江成瀚的孩子…… 老大夫对此依旧见怪不怪,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等颜静书初时的惊喜过去,再次抬起头来,才又对他嘱咐了一些孕期需要注意的事情。 颜静书认真的听着,还让纹锦拿纸笔记了下来。 老大夫很是医者仁心,见颜静书上面没有公婆长辈,知道他对于孕育孩子的事肯定是毫无经验的,所以说得很是细致周全,足足说了有小半个时辰才结束。 颜静书自是受益匪浅,谢过大夫,又给了一笔不菲的诊金后,便才让纹锦将人送了出去,又特意嘱咐郑二,用马车将老大夫送回医馆里。 丫鬟和大夫都离开后,颜静书也起了身,到了书房里打算写信告诉祖母自己怀孕的事。虽然很想将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江成瀚,但此刻江成瀚有军务在身,便只能等他回来之后再说了。 不过信件从宁城到京城就算走官驿,也得半个多月的功夫,江成瀚那边若是顺利的话,应还是能够比颜老夫人早知道这件事的,也不知他知道自己有孕时该会多么吃惊欢喜。 第46章 年后 第46章 对于可能是这辈子唯一的一胎,颜静书在得知了自己怀孕,又是还没过最不稳定的前三个月,虽然老大夫说他胎像安稳并无大碍,但他行动坐卧间还是万分的谨慎小心。 过年的事他也不再事事亲力亲为,只自己一样样吩咐下去,让下人们去办,自己只安心的养胎。 也因着有了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所带了的惊喜抵消了江成瀚不在身边的孤单和思念,颜静书的心情也大好了许多,再加上依着老大夫所说,每日时时吃着有益胎儿的膳食,人便肉眼可见的气色红润,更是丰盈了些许。 待到腊月二十八江成瀚终于归来之时,看到就是一个和自己分别了将近一个月,竟是明显胖了一些的颜静书。 之前刚成亲的时候,江成瀚就觉得颜静书身子太纤瘦,想要给他喂胖一点,但颜静书本就饮食清淡胃口小,又是不易胖的体质,便是每日被他哄着多吃了一些,但最终也没能如愿的让颜静书多长些肉出来。 而如今,在江成瀚早已经放弃了原本的想法后,颜静书却是突然给自己来了一个大惊喜,在他没在身边的时候,竟然如他所愿的自己给自己喂胖了。 看着颜静书气色红润,下巴也圆润了一些,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一个人也过得很好,江成瀚自是十分的高兴,而分开许久,他也是十分想念自己的小夫郎的,所以一见到颜静书,就忍不住把人搂进怀中,稀罕地抱了又抱,好一会儿都不愿意撒手。 颜静书对江成瀚自也是十分想念的厉害,双臂紧紧地坏在江成瀚腰间,头埋在江成瀚宽厚结实的胸膛上,呼吸间满是独属于江成瀚的气息,一颗心才真真切切的安然了下来。 “……我不在的这些天,家里一切都还好吗?”抱了好一会儿,稍稍纾解的相思之苦,江成瀚才放开了颜静书,但却没有撒手,只牵着颜静书的手两人一起坐到了榻上说话。 “都好,什么事都没有,善堂那边也没事,你放心就是。”颜静书轻声说道,随后又想起黄三娘之事,也告诉了江成瀚。 江成瀚一听有些意外,但也总归是高兴的。 正说着话,纹锦端了茶水上来,但却只有一杯,是给江成瀚的。 虽然不知道纹锦怎么就端了一杯来,但江成瀚还是将茶水给了颜静书,让他先喝,不想颜静书却摇了摇头,看着江成瀚笑道:“你喝吧,这茶是给你的,我现在不能喝茶了。” 江成瀚一听这茶更喝不下去了,忙问:“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喝了?是生病了吗?” 颜静书面色微红,双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眉眼弯弯满是喜悦和满足,又带着些许的不好意思,对江成瀚道:“我没病,只是茶水喝多了对孩子不好,我就暂时忌了,不喝了。” 江成瀚一开始还没太听懂,茶水对孩子不好?什么孩子?哪里来了孩子?颜静书喝茶关孩子什么事? 但当他顺着颜静书的视线落到他的肚子上,再抬头看 看颜静书,再低头看看颜静书的肚子,慢慢地,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后更是因为太过震惊,人也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倒是把颜静书小小吓了一跳。 “你、你、你——难道你是怀孕了?”江成瀚激动地都有些结巴了,再无了往日沉稳的模样,双手都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像是不敢碰颜静书了一般。 颜静书见他如此反应,不由失笑,眉眼弯弯地对江成瀚点了点头,轻声道:“……已经有将近三个月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江成瀚一下子就僵住了,只是眼睛依然瞪得老大,盯着颜静书的肚子,半晌无法回神。 他知道双儿能够生孩子,但更知双子孕子不易,多得是嫁人的双儿一辈子没能有孕的,能够怀上并且顺利生下来的,来十分之一都没有。 是以当初娶颜静书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两人无子的准备,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这个时候医学技术落后,生孩子又是一件极其辛苦危险的事,颜静书能少受一份罪也是好的。 但却没想到,他们成婚才不过几个月,颜静书竟然突然的就有了…… 颜静书只以为江成瀚是惊喜地呆住了,便拉了他的手将人拽回了身边坐下,又笑着道:“现在孩子还小,没有显怀,所以摸不出什么,等到再过两个月就好了。大夫说,咱们的孩子很健康,长得很好……” “……那就好。”江成瀚看着颜静书难掩欢喜和满足的神色,就知道他有多重视这个孩子,而他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照顾好颜静书,让他顺利的将孩子生下来。 心中的打算和担忧没有表现出丝毫,虽是颜静书说眼下未显怀,肚子还是平平的摸不出什么,但江成瀚还是伸出了手覆在了颜静书的小幅上,颜静书也任由着他摸了好一会儿。 江成瀚这次随寇世均外出巡边很是辛苦,路上还遇到几小股流寇和狄人的巡逻队,但最终并未出什么大事,全员未损的回来了。短期内应是起不了什么大的战事,宁城的边民们今年也能过个安稳的年了。 江成瀚以及其他几个随寇世均巡边的将领都被放了年假,可以在家中同家人过年,不似其他人大年夜还有值守戒防。 如今颜静书怀孕了,江成瀚不在家里便罢了,既然他回来了,家里大小的事情自然都要他来处理。 不过早在他回来之前,家里该准备的东西颜静书已经让人准备齐全了,再加上家里还有不少下人在,便也没有太多需要江成瀚做的,大多数时候都还是以陪着颜静书为主。 宁城虽是边境城镇,但过年是大事,城里也很是热闹,还有不少诸如舞狮舞龙等新年特有的杂耍可看,和京城里的相比,也是别有一番趣味。但眼下颜静书的胎未满三月,为保稳妥,江成瀚便没有带颜静书出去。 不过颜静书却并没有什么遗憾的,上辈子宁城他生活里将近三年,已是再熟悉不过,该看该玩的都已看过玩过了,更何况对于他来说,眼下什么也都没有他的孩子最 重要。 江成瀚在家中待了五天,待到正月初三的时候,便离开家去了都督府。之后的日子和往常一般,江成瀚上衙下衙,每日中午只要无事就回来陪颜静书吃饭,饭后在扶着他在小花园里散散步,待颜静书有些困了,就送他回房间午睡,自己才再出门。 年味渐渐地由浓转淡,不知不觉中就出了正月。 颜静书有孕是喜事,再加上因为要回家照顾颜静书,江成瀚也没办法再同张钊他们出去打猎或是喝酒,便在颜静书孕期满了三个月后,告诉了寇世均还有自己的朋友和同僚,又送出去了不少喜蛋。众人自是都很为他感到高兴。 北地苦寒,京城的二月里已是桃李吐芳的时节,而宁城却依旧残留着冰雪的凌冽气息,等待进了三月里,这股气息才慢慢散去。河水开始解冻,院子里的柳树也纷纷吐出了青色的嫩芽,显出了几分春日将近的生机来。 天气转暖,颜静书便也将身上厚实的棉衣换成了薄一些的夹衣,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炭火还是不能撤的。 如今他已怀胎五个多月,已经开始有些显怀,但是并不太明显,穿上衣服也让人看不出什么来,只晚上睡觉的时候,隔着寝衣一层薄薄的布料,能够看到他小腹有些微微的凸起。 虽然按大夫所说,满了三个月胎儿稳定之后,便可以进行适当的房事,但江成瀚本不是重欲的人,又想着颜静书怀孕辛苦,哪里舍得折腾他。 倒是颜静书,不知是不是有孕的缘故,身子变得异常敏感,更是经常心潮起伏的难以自拔。他面对江成瀚一向再坦诚不过,察觉了自己的渴求,就搂着江成瀚不放手。 而江成瀚被颜静书身子紧紧贴上来,自是立刻就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再想起大夫说过,孕夫在有孕期间的确会偶尔比较容易情动,适当的纾解对孕夫本人和孩子也都是有好处的,自然不会推开颜静书。 只是顾忌着颜静书的身体,他也不敢像往日那般随意尽兴,动作间更是谨慎小心,等到结束的时候,不光颜静书全身湿哒哒的一片,他自己也是出了满身的大汗,却是强自忍耐出来了。 颜静书还不知江成瀚的辛苦,他发泄过后身体满足也是疲惫的,很快就睡了过去。江成瀚看着他恬淡的睡颜,身上虽然憋闷的厉害,但心里却是满足的。低下头轻轻亲了颜静书一下,随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自己去外头解决去了。 …… 江成瀚曾听颜静书说过,自小因为母亲谢氏的不喜,颜静书很少去外家,和外家的人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两次,自然也完全不亲近,但这其中有一个人却不同,那就是颜静书的舅舅谢焕。 虽然自打颜静书出生后不久,谢焕就随自己的恩师离京游学,已多年不曾归家,但他却偶尔会给颜静书写信。 知道颜静书喜欢读书,还时常托人给他送些京城里寻不到的书本来,更是连当年颜静书能够得以入暮山书院读书,都是谢焕替他写了举荐信,还助颜静书拜了自己的师兄王石杰为师。 虽然如今亲缘上说,谢焕和颜静书或许并没有什么关系,而从师门上说,谢焕也还是是颜静书的师叔,依旧让颜静书十分敬重。 当初在得知自己并非谢氏的孩子后,颜静书便想告诉谢焕这件事,这之后不管谢焕还认不认他,他都甘愿承受。 只是谢焕在大祁各处游历,行踪一向不定,从来都是他主动联系颜静书,而颜静书却无法找到他,便一时无法告知。 好在颜静书还记得,前世也差不多是他嫁给江成瀚次年的春天三月份的时候,谢焕曾来过宁城看过他一次,便没有派人特意去寻谢焕,想着等谢焕来宁城时再说这件事也不迟。 虽然可能说了之后他就会失去这个舅舅,但颜静书敬重谢焕,更不想欺骗隐瞒他。 江成瀚早知道此事,是以当某日下来回来,却见家中堂厅中坐着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身青衣面容俊美,眉心一点暗红色米痣,气质却淡漠疏离之色的清癯男子时,一下子就猜出,这人应就是颜静书的舅舅——谢焕了。 而谢焕出众的丝毫不逊于颜静书的脸,引得江成瀚的目光忍不住多流连了一阵。 第47章 相貌 第47章 江成瀚进到屋子里的时候,屋子里无人说话很是安静,颜静书微微垂着脸,神色有些黯然无奈,谢焕则是满脸惊怒交加又不敢置信的模样。 “静书,这位是?”江成瀚像是没发觉两人的异样,进了屋子便露出些许疑惑地笑着对颜静书问道。 虽然猜出眼前的男子应就是颜静书的舅舅谢焕,但眼下两人还是第一次见,谢焕却还不认识他,总是得先互相介绍一下才是。 “你回来了。”听到江成瀚的声音,颜静书抬起头,露出一双有些泛红的眼睛。 “怎么了?”江成瀚见此一惊,忙走到颜静书身边,道:“可是身上难受了?孩子闹你了?” 当着谢焕的面,颜静书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江成瀚,道:“我没事,只是刚刚被风沙迷了眼,没事的。” 江成瀚才从外头进来,当然知道今日是一丝风也无得,但看着颜静书向谢焕那边投过去的目光,猜测应是同谢焕有关,便没有再多问。 倒是谢焕,他刚刚因为颜静书说得那些话久久无法回神,直到江成瀚回来才惊醒了他。 虽然他不曾见过江成瀚,更不认识他,但见江成瀚待颜静书如此关切惦念,而颜静书同江成瀚也很是亲密的模样,便知他就是颜静书的夫君了。又见两人彼此之间很是融洽亲厚,完全不似自己来之前所想象的模样,眼神中不由浮现出些许复杂的情绪。 不想下一刻,就听到江成瀚口中‘孩子’两个字,顿时一下子瞪大了一双几乎和颜静书一模一样的眼睛,目光随之也落到了颜静书的小腹上,失声道:“你怀孕了?” 颜静书如今虽已显怀,但却并不太明显,再加上如今虽已入是暮春,但早晚间还是有几分寒意,他便多穿了几层,如此也就更看不出什么来了。 而不久前谢焕一见到颜静书,就先问起了他嫁人的缘由和经过。颜静书不愿隐瞒谢焕,便从头到尾详详细细的都讲了出来,除了颜静玉对自己的陷害,谢氏的包庇和算计外,自己并非是谢氏之子的真相也都告知了谢焕。 江成瀚回来的时候,颜静书才刚刚说完,至于他怀孕之事,却是还没来及说出来。 此刻被谢焕问了出来,颜静书便才点点头,道:“……已经有五个月了。” 谢焕闻言,面色不禁更为复杂。看了看颜静书,又看了看江成瀚,一时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倒是颜静书想起了什么,忙道:“舅舅,这是成瀚,我的夫君,成瀚,这是我舅舅。” 虽然自己不是谢氏的孩子,自然也就不是谢焕的外甥,但现在谢焕还没有说不认他,就让他再厚脸皮叫一声舅舅好了。 江成瀚早已猜到,并无意外,当即便同谢焕见礼,也随着颜静书的称呼也唤了谢焕一声‘舅舅’。 “不必多礼。”谢焕对江成瀚倒还算和颜悦色,也没有不许江成瀚这么叫。 江 成瀚第一眼看到谢焕的时候,就觉得谢焕有些眼熟,后来又看向颜静书,立刻就发现,两人的相貌竟是十分的相似,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不过谢焕年纪大些,眼角已经有了些许细小的纹路,周身更有一股岁月沉淀下来的脱俗气质,显得斯文清雅又从容沉凝。只是同性情一向温润柔和的颜静书相比,看起来有些不苟言笑的谢焕显得更为冰冷疏离一些。 若是颜静书是谢氏孩子,是谢焕的亲外甥,那两人相似的容貌自是没什么问题,毕竟自古就有外甥似舅的俗语,但偏偏谢氏并非颜静书之母,那谢焕也就理所应当不是颜静书的舅舅,而两人的相貌却又这么相似,就不由的不让人多想了,尤其谢焕还并不是普通的男子,眉心暗红色的米痣显明他乃是一名能够生育子嗣的双儿。 再想起颜静书曾同他说过,在他出生前,谢焕都是在京中的暮山书院读书的,但在他出生后不久,就离开了京城虽恩师外出游学,而此刻对于颜静书并非谢氏亲子的真相,谢焕也是一副完全意外而震惊的模样。 江成瀚心中一时千回百转,隐隐有了些许不可思议的猜测。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他没有任何的证据,而眼下颜静书又怀着身孕,最是不能劳思伤神,受刺激的时候,所以他尽管心中已经暗暗打算了起来,面上却是没有显露出分毫。 谢焕本来来之前是有些打算的,但来了之后显示知道了颜静书被迫嫁人和身世的真相,又见到他和江成瀚夫夫恩爱的模样,尤其颜静书又有了孩子,原本的那些话就说不出来了。 沉默了半晌,眼看颜静书不安忐忑的模样,谢焕暗暗叹了一口气,终是缓和了神色,温声开口道:“……如今看你过得很好,还有了……孩子,我也能安心了。至于别的,你也不要再多想,虽然姐姐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只要你愿意,舅舅就永远都是你舅舅……” 虽然血缘上颜静书和谢焕算不得舅甥关系了,但为了颜谢两家的颜面,颜静书的身世势必是不能公开的,而本就对颜静书有几分喜爱,又因为谢氏对颜静书的苛待而心生愧疚的谢焕,也不想颜静书再因为自己而伤心难过。 颜静书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便露出了欢喜之色,道:“当然是愿意的,舅舅永远都是静书的舅舅。” 颜静书高兴了,江成瀚自然也是高兴的,心里还想着,谢焕虽然是谢家的孩子,和谢氏是亲姐弟,但这品性却是相差不小,但想起之前自己的那个猜测,又觉得这或许是天性也说不定。 江成瀚从都督府回来本是陪颜静书用午饭的,眼下见话都已经说开了,正好纹锦也来报,午饭已经准备好,可以开饭了,几人便起身前往饭厅用饭。 用过饭后,江成瀚陪着颜静书坐了坐,又同谢焕说了会儿话,眼看时辰不早了,便才起身出了门。 颜静书倒是有不少话想同谢焕说,只是他如今身子一日重过一日,精力便有些不济,等江成瀚走了没多久,人就有些开始犯困。 谢焕见此,顾念他的身体,便让他先去睡一会儿,又说自己会留下一段时间,日后有的是说话的机会,颜静书这才放下心来,乖乖的回房休息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果然如谢焕所说,他一直留在了江家,又因为颜静书怀着身孕不便,两人也就不曾出门,只大多待在颜静书的书房里说话。 过去谢焕虽然给颜静书写了不少信,还送了不少书来,但因为他行踪不定,颜静书却是找不到他无法回信的,眼下见到了真人,自是要将多年积攒下来的话都说出来。 颜静书将自己曾看过还标了注解的书拿给谢焕,询问谢氏的看法和见解,又给谢焕看自己修补的残书,两人都是爱书之人,兴趣相投,一时便几乎有着说不完的话。 便是晚上江成瀚回到了家中,和颜静书两人双双躺倒了床上准备休息的时候,颜静书口中依旧‘舅舅、舅舅’地说个不停,倒是连江成瀚都忽略了几分。 江成瀚自不会因此而吃醋,还十分认真地听颜静书说话,毕竟谢焕不仅是颜静书喜欢的舅舅,将来更有可能还会有另一个更重要的身份,他多了解了解也是应该的。 只是虽然颜静书很高兴谢焕的到来,但谢焕终究是不能永远留下的。在距谢焕第一次到来之日的半个月后,他便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颜静书自是十分不舍,但也不会无理取闹强留下谢焕,只是因为身体不便无法送谢焕,正好江成瀚适逢旬休,便让江成瀚代自己为谢焕送行。 在谢焕居住在江家的这段时日,江成瀚没有忘记自己之前的那个猜测,也曾想办法想要求证出来。 只是他不好直接问谢焕是不是颜静书的生身父亲,便想着,双儿和女子一样,只要生育过,那大夫把脉都是能把出来的。便在请大夫来给颜静书安胎看诊的时候,让大夫给谢焕也顺便诊诊脉。 不想谢焕却直言拒绝了,只说自己身体无碍,又说自己懂一些医术,无需他人看诊。便是颜静书相劝,也没有答应下来 虽然没有成功,但江成瀚却并不感到失望,相反,谢焕对被大夫诊脉如此抗拒,仿佛是想要怕人知道自己身体情况的模样,让他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只是还没等他想出新的法子,谢焕就准备要离开了。 将谢焕送出门后,江成瀚又不顾谢焕的阻拦还要送他出城。 眼看离家越发远了,江成瀚便才有些遗憾地开口道:“听静书说,当初就在他出生的那一年,舅舅离京的,这次难得见到面,下次再见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谢焕抿了抿削薄的唇,神色淡然,眼底却闪过一丝温色,道:“……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他、看你们的。” “果然?那真是太好了,静书知道了一定非常高兴。”江成瀚笑着道。 谢焕没再说话,过了会儿,就听江成瀚又有些感慨地说道:“静书和舅舅如此投缘,相貌也很是相像,就说是父子怕是都有人信的。若不是亲耳听到了外祖父 说静书只是他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弃婴,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您和他竟是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 “是吗……”颜静书和自己相像,谢焕这一点倒是没有注意过,但此刻听江成瀚这么说,却也没有多想。 他在外游历多年,莫说只是有些相像,便是长得一模一样,却全无关系的人也是见过的,是以也就并不觉得有多奇怪。 江成瀚余光注意着谢焕的神色,见他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想了想,决定说些狠的,便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关于静书的身世,我却觉得或许并非是外祖父说得那样简单,不然岳母又何至于说出静书乃是无媒苟合生出来的野种这样的话来?虽然外祖父说那只是岳母浑说……” ‘无媒苟合’四个字落入谢焕的耳中,让他的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一顿,面色依旧淡然,但双唇却抿紧了一瞬,血色尽失。 江成瀚自是发觉了谢焕的异样,但他只当没看到,继续说道:“……事关静书的身世,虽是有些不敬,但对于外祖父的话,我却是有些难以相信的。只是如今时间过去久远,外祖父和岳母都不肯再说什么,像是很是避讳的模样,谢家又远在京城,我虽是有心却也无从查起……” 随着江成瀚诉说,谢焕的脚步开始渐渐地变慢,直至最后彻底地停了下来,神色也再不复刚刚的淡然,转而是满脸的怔然恍惚,眼底更是有些许的不敢置信隐隐浮现出来。 “……书儿的事,他们、到底都是怎么说得?你一字一句详详细细地都告诉我——” 江成瀚说了这么多,等得就是谢焕这句话,当即便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一字不落的告诉了谢焕。 谢焕听完,神色越发恍惚,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书儿说,玉儿和她母亲,被送回了颜氏祖籍青州的老家之中?” “没错。”江成瀚点头道。 青州虽然也离着宁城很远,但却是比宁城到京城里近一些。谢焕若是想要求证些什么,比起去京城里找谢父谢母,前往青州询问谢氏明显要更快一些。 “我知道了。”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谢焕已是一刻也不想再耽误,当即翻身上马,甚至没有同江成瀚最后告别,便已策马直接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江成瀚目送他远去的背影,想着眼下他已无需再做什么,心中的猜测自由谢焕去证实,他只需要好好照顾好颜静书,等待结果就是了。 这么想着,眼看谢焕的身影已从视野中消失,江成瀚便转身回到了家中。 第48章 祖母到 第48章 如颜静书前世记忆中一般,三月中旬的时候,朝廷颁布了征兵令。这之后又过了十来日,颜静书便接到了宋凡送来的飞鸽传书。 虽然为了防止被他人看到,信件上的内容写得很隐晦,但颜静书却能够看得明白。 当初在得知这一世的赵大力和前世的赵大力竟是两个人后,颜静书便猜测或许是这一世的赵大力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顶替了。 而寇世均治下严明,不会发生冒名顶替之后,那边只有可能是在新兵入宁城之前。所以颜静书便让宋凡等人继续监视赵大力。 而如今宋凡所送来的飞鸽传书,便是告知颜静书,赵大力因家穷,拿不出抵名额的银子,便在颜静书预料之中的将赵大力的名字报了上去。 只是宋凡他们却发现,待到新兵集合准备出发的那一日,顶着赵大力这个名字出现在队伍里的,却不是他们监视了多日,已经十分熟悉的那个矮壮憨厚的农家汉子,而是如颜静书所说一般,一个高个子的精瘦男子。 不过,因着江成瀚和颜静书都提前有所嘱咐,所以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只继续暗中监视,便跟随假赵大力的队伍一起北上,预计五月份的时候,便应该可以到达宁城了。 寻找了多日的人终于出现了,颜静书有些控制不住地激动,待江成瀚一从都督府回来,便告知了他这个消息。 找到了或许是前世害死自己的人,江成瀚自然也是高兴的。虽然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害自己,但既然人已经出现了,那总是能查出来的。 只是,比起这件事,江成瀚心中却是更加惦记着谢焕那边一些。宁城离青州虽然不比到京城远,但一来一回也得一个多月,若是顺利的话,谢焕差不多也是五月便会再来了,倒是都赶到了一起。 江成瀚和颜静书两人心里虽然都想着不同的事情,但都是十分期待着五月的到来。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后,终是进了五月里。 只是完全出乎两人意料之外的是,江成瀚没等来谢焕问出颜静书身世的真相,颜静书也没等来那假赵大力的出现,反倒是本应该在京城里荣养的颜老夫人,毫无预兆的突然来到了宁城。 是以当纹锦来报,说颜老夫人来了,就在门外的时候,颜静书第一时间只以为自己听错了,甚至之后被纹锦扶着来到了大门前,亲眼看到了被安嬷嬷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的颜老夫人,还犹自以为是在梦中。 “傻孩子,怎么?数月未见,就不认得祖母了?”颜老夫人笑呵呵地看着颜静书,虽然颜静书信上都说自己很好,但此刻真的见到了,也才真的安心许多。 “祖母——”颜静书人都已经完全呆住了,瞪大的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呆呆地看着颜老夫人。 “……这孩子,难道是真傻了不成?”颜老夫人佯装不满道,但眼中的笑意却是分明。 颜静书终于回神,面上浮现出浓浓的惊喜之色,快步走到 颜老夫人身前,欢喜得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道:“祖母——祖母,您怎么会在这?您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没有提前同我说一声?您累不累?路上……” 颜静书一句接着一句问着,实在是颜老夫人来的太突然,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高兴自然是高兴,但也不免有些担心,毕竟颜老夫人也是六十出头的年纪了,一路从京城来到宁城,路上不知受了多少辛苦。 颜老夫人倒是不觉得有多辛苦,安抚地轻轻拍了拍颜静书的手,慈蔼笑道:“我也是在京中待得久了,实在憋闷,又想着你如今有了身孕,身边也没个照应的人,便来看看你,也顺便散散心。眼下天气一日暖过一日,来的路伤马车走得慢悠悠,跟郊游似的,身边又有不少人跟着,累不到我的。” 颜静书看着颜老夫人红润的气色,精神也很好的样子,便知颜老夫人说得应该不假,这才放下了心。 虽然依旧有很多话想同颜老夫人说,但门口却不是说话的地方,尤其颜静书如今月份大了,不宜久站,一众人便进了院子,往正厅而去。 路上,颜老夫人见江家小院虽不必安国公府精致阔丽,却也修建的轩朗明峻,尤其颜静书住的内院里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花园,便更加满意了。 颜静书关心颜老夫人的身体,颜老夫人也是关心他的。待进了堂厅,便询问起了颜静书身孕之事,颜静书自然知无不言。 知道颜静书一切安好,颜老夫人点点头,目露出=欣慰之色,又道:“……原本想着,江成瀚家中没有父母亲长在,你嫁过来也能少受些辛苦,却忘了你怀孕的时候,身边也没能有个有经验见识的长辈看顾。” 颜静书笑着道:“祖母不必担心,我身子一向很好,这次有孕也十分安稳,身边又有人尽心照顾,成瀚还请了大夫每十日就给我看诊一次,又请教学习了不少安胎养身之事,将我照料的很好。” 颜老夫人知道,颜静书的口中江成瀚自是样样都好,说不出一个不字来,但也是相信他的话的,便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曹操曹操便道,颜静书和颜老夫人才提起了江成瀚,江成瀚便从都督府回到了家中。 一开始看到家中突然多了许多人他还有些莫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等知道了竟是颜老夫人来了之后,也是大感意外,心中冒出了同颜静书差不多的疑惑,不知道颜老夫人怎么突然不辞辛劳,从京城来到了宁城。 颜老夫人便将刚刚同颜静书的解释又给江成瀚说了一遍,只隐去了想着江家没有长辈在,无法看顾颜静书的话。 “……对了,还有两件事,正好成瀚你也回来了,我就一起告诉你和书儿吧。”颜老夫人突然正了正神色,对江成瀚和颜静书道。 江成瀚和颜静书彼此对视一眼,知道颜老夫人要说的必定是很重要的神色,便也微微敛了面上的随意,道:“祖母请说。” 颜老夫人便道:“这 第一件事,是关于颜静玉的,二月份的时候,你父亲在青州老家给了寻了一门亲事,将她嫁了出去。门第虽比不得咱们国公府,但也是当地的殷实大户,凭她做得那些混账事,如此也不算委屈她。” 颜静书抿抿唇没说话,颜老夫人说不委屈颜静玉,但对于一心只盼着嫁给镇国公世子的颜静玉来说,怕是再委屈不过的,不过这是颜老夫人和安国公的决定,更不要说颜静玉还曾害过他,他自不会为颜静玉说什么。 颜静玉已经嫁出去了,又远在青州老家,颜老夫人还派了人看着她,不怕她再闹出什么事来,是以说完便将其抛到了脑后,接着说起第二件事来,道:“还有一件事,是关于谢氏的……” “当初你出嫁前,她便生了病,反反复复养了许久,后来前往青州的路上又因舟车劳动,病势越发沉重。到了青州后,虽然好好的养了几个月,但终究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待年后二月颜静玉出嫁后不过几日,人,就去了……” 谢氏死了…… 颜静书怔了怔,因着谢氏的不喜,他和谢氏本就没有多少母子情分,后来她的屡次算计,更是彻底消磨掉了自己对她仅剩的孺慕之情。 而当得知自己并非是她的孩子的时候,他心中竟是感觉到了莫名地轻松。他宁愿自己没有母亲,也不希望有一个厌恶自己,恨不得自己死掉的母亲。 是以,虽然如今他和谢氏名义上还是母子,但他心中却早已不再视谢氏如母亲。此刻听到谢氏去世的消息,心中并没有多少伤心难过的情绪,只是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让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成瀚自是同颜静书想的不同,他对于谢氏这个人没什么想法,没了就没了,他在战场上,见得最多的就是死人。 只是刚刚颜老夫人说谢氏是二月份没的,谢焕离开宁城却是在三月,谢氏那时早已没了,他就是到了青州,也只是扑了个空,如此便只能前往京城,去询问谢父谢母。 算算时间,眼下应是已差不多到了。 江成瀚想得不错,颜老夫人到达宁城的这一天,京城里,策马急奔了将近一个月的谢焕,满脸风尘仆仆之色,一把推开了谢家的大门。 谢家正房里,才从青州送了女儿回来的谢父谢母,还在伤心难过着,就听得下人再外头大声禀报,说是二少爷回来了。 谢父谢母一惊,一开始还有些不敢相信,而还没等他们走出房门,谢焕便已大门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虽已十几年不见,但谢父谢母还是第一眼就认出,眼前眉眼鬓角已有了些许岁月痕迹的男子正是他们的二子谢焕。 谢母的眼泪刷得就涌了出来,谢父也是眼圈一红,而他张口对多年未见的儿子的第一句话,却是怒斥地语气,道:“谁让你回京来的?我说了,谢家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东西,你给我滚——” 谢焕面色紧绷,好似笼罩着霜雪一般,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毫无血色的唇抿了抿,才有些沙哑着嗓音道:“我只问一句话,问明白我马上就离开,便是死,都不会再踏进谢家一步。” 谢焕决绝地话语,让谢母的眼泪流的更凶了,谢父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他还想要说什么,但谢焕却先他一步开了口,问道:“小书,他是我的孩子,是不是?” 谢焕说着,目光紧紧地盯着谢父,就见谢父瞬间变了脸色,而后更是脱口而出地惊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便是心中早已有了预料,但听到这句话,还是让谢焕身子晃了一晃,踉跄着连退数步,才勉强站住,没有跌倒。 “原来竟是真的,小书,他真的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你们骗了我,你们骗我说他死了,你们怎么能骗我……”谢焕喃喃着,面上时哭时笑,整个人仿佛失魂了一般。 “骗你又怎样?是你的孩子又怎样?你难道还想认回来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和人私通,未婚生子?你自己不要脸,我谢家还要——”谢父看着谢焕这幅模样,想起不久前看到的女儿的坟墓,只恨十几年前得知谢焕竟有了身孕后一时心软,没有将他打死,以至于如今,因为一个野种,害了自己的女儿。 谢焕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父亲,又看向一旁只不住地抹眼泪哭泣的母亲,他木然着脸,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过身慢慢地朝外走去。 跨出谢家的门槛,仿佛没有听到大门在身后砰然阖上的声音,谢焕径直走到自己的马前,翻身上马后,调转马头便往通往宁城方向的北门而去。 第49章 生产 第49章 宁城,江成瀚还不知谢焕已经同谢父谢母见了面,颜静书的身世也如他所猜测的一般无二,谢焕更是已再次朝着宁城赶来。 颜老夫人此次前来,主要的目的就是照顾颜静书安胎,如此自是要留在宁城住上一段日子。只是江家的小院只江成瀚和颜静书两个人以及几个下人还算宽裕,但再加上颜老夫人带来的二十几号人,却着实是住不下的。 留颜静书在家中同颜老夫人说话,江成瀚就衬着中午这会时间,出门到附近打探,看看有没有空置着的,准备出租或售卖的房子。 他也是运气不错,出门走了还没有五分钟,就看到一处民宅大门上挂了待售的木牌。 江成瀚便去敲了门,此刻那宅子里也正好有人在。因着着急安置人,江成瀚也没有多讲价,直接依着卖家说得价格将这个小院买了下来,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他们今天就能将房子腾出来。 卖家见江成瀚要的这么急,但江成瀚给钱给的痛快,也就答应了。写好契书,约后过两日再去县衙过契,江成瀚便才回了家。 他买的这小院不大,只是个简单的四合院,家具摆设也一般。不过这只是给跟随颜老夫人的那些马夫和护卫等人住的,颜老夫人和安嬷嬷以及几个近身的侍女自是住在自家的宅子里,倒是也将将能够住开。 回到家中,江成瀚就和颜静书还有颜老夫人说了这件事,颜老夫人当即便让安嬷嬷安排那些人住过去,也免得都挤在家中乱糟糟的。 因着这一遭,这日的午饭便吃得晚了些,等吃完了,江成瀚也没时间再说什么话或是陪颜静书散步,忙着赶去了都督府里。 虽然江成瀚自信能够将颜静书照顾好,但颜老夫人的到来,想着有她在家中陪着颜静书,江成瀚心中也是更加踏上许多。 如此过了几日后,新兵也终于如期到达了宁城。江成瀚特意向寇世均讨了训练新兵的差事,打算去会一会那个假赵大力,看看自己前世到底栽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手上。 和颜静书所说的一般,假赵大力是一个高个子,身形精瘦,相貌则有些平凡无奇的男子,神态是畏缩胆怯,又有些惴惴不安的,倒是和原本的赵大力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汉子的形象相符合。 若不是颜静书派了人一直监视着,就算江成瀚只怕也看不出什么不妥,不过如今既然知道了这个人来历不明,他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是以在对这批新兵训练的时候,江成瀚着重的‘照顾’了这个假赵大力。虽然假赵大力极力隐藏忍耐,表现的像是什么都不会的新兵,但别的方面江成瀚不敢说精通,但身手功夫上,却是瞒不过他的眼睛,很快就让他发现,这个假赵大力也是有功夫在身的。 有功夫,能伪装,能隐忍,这样的一个人却冒名顶替成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新兵,但在两年之后,却成为了一名优秀的 弓箭手,然后被执行特殊任务的‘自己’招入队伍中,最后在自己背后放冷箭,害自己身死,整支队伍也尽数覆灭,至于任务,自然也是失败了的。 江成瀚现在还不知当时寇世均交给自己的是什么任务,但他却隐隐觉得,自己前世之死和这个任务或许不无关系。 毕竟以他现在同假赵大力的几次接触和暗中监视来看,假赵大力对自己并不像认识知道的样子,也没有什么仇恨,否则的话,又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提前两年的时候,又是冒名顶替,又是入伍参军的。 也因着无法确定这个假赵大力到底是只冲着自己来的,还是为着别的什么,是以江成瀚思量再三,最终决定还是暂时静观其变,只派人暗中盯着,或许能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安排好了这个假赵大力的事,江成瀚便将精力大部分都放到了颜静书身上。眼下他已经临近产期,虽然家中有颜老夫人镇着,但江成瀚也不能当甩手掌柜。 因着双儿无法喂孩子,这个时代虽然有类似奶粉的乳粉,贫苦人家也有用米汤喂孩子的,但江成瀚显然不会这么委屈自己的孩子,是以除了稳婆之外,还得找乳娘来。 颜老夫人才来宁城,对此地不熟悉,便都还是江成瀚趁着每日下衙后到处去找,找来后就让颜老夫人来把关挑选,直到花了半个多月的功夫,来来回回稳婆连同乳娘挑了七、八个,才终于找到了让颜老夫人满意的人选,江成瀚也这才松了一口气。 进了六月,天气一日热过一日,而颜静书的孕期也满了九个月,随时都有可能生产。好在江成瀚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待颜静书发动的那一日。 不想就在这个时候,北狄传来消息,老北狄王突然病逝,而继任王位的新北狄王,竟就是当初带人潜入丹奴想要强抢丹奴婵雅公主的大王子穆托。 在宁城多年,江成瀚对他们的老邻居老对手自然是十分熟悉的,和老北狄王相比,穆托本性强硬桀骜,进攻型十足,又有些无法无天的凶狠,从他只带着几个人就想去强抢丹奴公主便可见一斑,而这样一个野性难驯的人,自也不会是个安分老实的。 虽然眼下穆托初登王位,他那些兄弟叔伯未必都服他,想要坐稳王位怕是要花些功夫,短时间内边境或许不会有什么变化,但以后就未必了,是以江成瀚他们也不得不防。 不过寇世均麾下的军队一向训练严格,时时为战争预备着,年前又才到各地关隘驻军巡查了一遍,便是此刻便有战事出现,也是能够应对的。是以他们只需比以往更多的关注北狄新王之事便可了,同时也要向朝廷禀报此事。 不过这就是寇世均的事了,倒是用不着江成瀚什么。 一番商量讨论之后,北狄之事议定,寇世均便才让众人散了。正好也到了下衙的时候,江成瀚出了议事厅,便打算去马房牵自己的马回家。 不想才走没几步,一个小兵就跑了过来,同他说,都督府外来了一个自称他家的下人,说家中有急事,请他速归。 江成瀚一下就猜到 ,必是颜静书发动了,当即顾不得其他,跑到马房牵出自己的马翻身而上,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家。 而也是赶了巧,又或许是天意,就在江成瀚到达家门口之时,谢焕也再次一身风尘的赶到了江家。 不过此刻江成瀚却已无心去问他关于颜静书身世的事,只匆匆叫了谢焕一声‘舅舅’,又告诉谢焕,颜静书已经准备要生了的事。 谢焕一听,也瞬间将心中的纷杂抛到了脑后,没再多说什么,快步就同江成瀚一起进了门。 颜静书已经进了提前准备好的产房里,颜老夫人除了派人去通知江成瀚外,也早已将稳婆和大夫请了来,此时都在产房里守着颜静书,无需江成瀚再去做什么。 而江成瀚虽然心中对这一刻早已有所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了,他还是有些紧张不安起来,颜静书还没有怎么样,他自己倒是先出了一身的大汗。 夏日本就闷热,产房里也不算多宽敞,又已有了江成瀚还有稳婆和丫鬟们,是以颜老夫人和谢焕虽然也担心颜静书,但也不好都挤在里头,便到了外间等着。 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折腾了整整一宿,直到凌晨天光乍破的那一刻,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几乎同一时间响起,颜静书终于顺利地生下了孩子,一个娇小又柔软的双儿。 只有江成瀚两个巴掌大小,小小的身子软得仿佛是一团云。江成瀚双手托着小娃娃,呼吸都近乎止住了,好似生怕自己一口气将小人儿吹没了一般。 “……成瀚,祖母和舅舅还在外头等着,你抱出去,给他们看看吧。”孩子小,颜静书生得时候也少受了些罪,此刻虽然有些气弱疲惫的样子,但精神尚好,见江成瀚抱着孩子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不由有些失笑。 “啊,对,是要给祖母和舅舅看看。”江成瀚这才回神,又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颜静书笑着点点头,江成瀚看着他心里一阵阵地发软,忍不住地低头在颜静书额头上亲了一下,随后才起身小心地托着孩子,慢慢地挪到了外间。 颜老夫人和谢焕都早已等候多时了,江成瀚才一出来,两人便快步朝他走了来,看着他手里的小娃娃,都喜欢的不行,笑得合不拢嘴的。 颜老夫人见江成瀚不会抱孩子,还把他训了几句,随后顺势就将孩子抱到了自己怀里,然后就不撒手了。虽然小孩子听不懂,但还是“曾孙孙、曾孙孙,太奶的乖曾孙”不住的叫着,稀罕的不得了。 江成瀚想抱孩子,又不会抱孩子,也怕孩子被自己弄得不舒服,所以孩子被颜老夫人抱走后,他也是有些松了一口气的,然后就看到,谢焕呆呆地看着颜老夫人怀里的孩子,眼睛已是红了,不由心中微叹。 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江成瀚便当什么都没看到。孩子交给颜老夫人他自然是在放心不过的,随后就转身又进了产房里。 虽然开着窗,但产房里还是有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江成瀚便将颜静书用棉被裹好,把人抱 到了两人的卧房里,这样他晚上也方便照顾颜静书。 颜静书顺利生产,又请大夫给看过,大人孩子都没有一点不妥后,江成瀚便取出提前备好的酬金,给了稳婆和大夫,将人送了出去。 剩下收拾打扫的事自由丫鬟小厮来做,江成瀚就去了卧房里看颜静书。 颜老夫人和谢焕此时也来到了卧房里,两人一个抱着孩子坐在床边,一个独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这孩子好,长得像你,同你刚出生那会儿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颜老夫人虽然稀罕曾孙孙,舍不得撒手,但看着颜静书躺在床上,眼睛却时不时看向自己怀中的襁褓,便还是将孩子放到了颜静书枕边。 江成瀚进屋的时候,听到颜老夫人这句话,下意识地就看向了谢焕,果然就见谢焕出神的看着襁褓中的小婴儿,面色恍惚,眼底却隐有苦涩浮现。 “对了,你们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了吗?”颜老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颜静书和江成瀚问道。 江成瀚已走到了床边,和颜静书彼此笑着对视了一眼,便才道:“祖母知道,我和静书都想出了好几个名字,只是最后到底也不知选该哪一个好,不过静书知道舅舅来了以后,想着舅舅学识渊博,或许能想出比我们想的那些更好的名字来。” 颜老夫人有些意外,没想到江成瀚和颜静书竟是打算让谢焕给孩子取名字。但她虽然不喜欢谢氏,也不喜欢谢父谢母,但却也不曾迁怒什么都没做过的谢焕,且既然谢焕还认颜静书,那她自然也是认这个亲家小舅子的,便没有多说什么。 谢焕却是已经完全呆住了,“你、你们是说,让我,我来取名字?” 第50章 取名 第50章 见江成瀚和颜静书双双笑着点头,毫无准备的谢焕顿时手足无措,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道:“这、这怎么好,毕竟是你们的第一个孩子,要不,要不还是让老夫人来取吧。” 长辈就在一旁,谢焕不管心中如何激动,却也不好意思将这么大的事就这么答应下来。 没等江成瀚和颜静书说什么,颜老夫人便和蔼地笑着道:“我就算了,当初书儿的名字就是我取的,这回我就不再讨这个差事了。亲家他舅舅还是你来吧,这也是书儿和成瀚的心意,你放心取就是。” 当初颜静书大哥的名字,因为是颜家的长子,便由家主安国公来取的名字,等到颜静书出生后,安国公本是让谢氏为他取名字的,但谢氏却推给了颜老夫人,直到后来生了颜静玉,才没能安国公说什么,她就自己给女儿取了‘玉’字为名。 本来江成瀚和颜静书已提前给孩子取了好几个名字,只是直到孩子出生的这一刻,也都还没有最后决定下来。他们倒也不着急,左右在孩子上户籍之前定好就行,只是没想到谢焕竟正好在颜静书生产这日赶了回来。 颜静书不知内情,只以为谢焕是惦记着自己才特意赶回来的,心中十分感动,便在产后同江成瀚商议,想让谢焕帮忙选定两人想出来的那些名字。 江成瀚自然没有意见,甚至还建议直接让谢焕来给孩子取名,颜静书虽是有些意外江成瀚如此大方,但最终也还是同意了他的意思。 颜老夫人都这么说了,谢焕也就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便答应了下来。虽然他一开始有些推拒,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是很为此感到高兴并且乐意的。 也因为太过高兴和激动,谢焕有些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走到床边去看自己的孙子。小小的人儿包在大红的襁褓之中,皮肤白嫩嫩的像剥了壳的鸡蛋,稚嫩小巧的眉眼,和颜静书很是相似。 看看孩子,再看看颜静书,想起刚刚颜老夫人说得那句话,谢焕心中微涩,嘴唇动了动,轻声如喃语一般,念出了两个字来——“容嘉……” 谢焕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屋子里本就安静,是以江成瀚和颜静书以及颜老夫人都听到了这两个字。 “容嘉?”颜静书轻轻念了念这两个字,不知怎的,竟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忍不住道:“这是舅舅给宝宝取的名字吗?可是从容的容,和‘以奉嘉觞,以膺多福’的嘉?” 谢焕有些讶异地看向颜静书,旋即神色微微动容,道:“没错,就是这两个字,我希望你、你和成瀚的孩子,将来无论遇到什么事,什么样的困境,都能够从容应对,拥有美好的人生。” “谢谢舅舅,我很喜欢这个名字。”颜静书笑了开来,看向枕边的孩子,道:“宝宝,你有名字了,你叫容嘉,江容嘉,很好听对不对?” “不错,是个好名字。”颜老夫人虽不比谢焕读书多,但也知道‘容嘉’这两个字的寓意极好,更是想着,谢焕不愧是当 世大儒的弟子,竟这么快,就想出了一个这样好的名字。 而江成瀚看着谢焕落在颜静书身上半晌没有移开的目光,心里却和同颜老夫人想的正好相反。‘容嘉’这个名字,怕不是谢焕才刚刚想出来的,而是早在十八年前便已准备好了的,但却到今日,才有机会说了出来…… 颜静书生产一场,到底是有些疲倦的,孩子的名字定下后,没再多说几句话,人便有些想睡了。颜老夫人和谢焕便让颜静书好好休息,起身放轻脚步离开了卧房。因为孩子也到了该喂奶的时候,便也一起抱了出去。 江成瀚则留了下来,打算陪着颜静书,等人睡着了再离开。 如今正值仲夏,宁城虽是地处北方,但也十分炎热,好在江成瀚在冬天的时候存了不少冰块到家中的冰窖里,如今便在屋里摆了好几盆,让屋子里不至于太过闷热。 颜静书很快就睡着了,江成瀚见他睡了安稳,便轻手轻脚的放下了窗幔,随后又命纹锦在屋中守着,才离开了卧房里。 简单地吃些东西,又看了看孩子后,眼看时辰不早,江成瀚便急急忙忙地朝都督府而去。 小厮来给江成瀚报信的事,都督府里不少人都看到了。此时见江成瀚来了,不免询问起来,待得知乃是江成瀚的夫郎顺利地生下孩子后,自是又纷纷对他恭贺道喜。 在都督府里转了一圈,又去见了寇世均,见没别的什么差事,江成瀚就去了新兵营,继续操练那些新兵,这也是他现在主要的差事。虽然这差事有些无聊,对他来说也有些大材小用,但谁让这是他自己当初主动讨来的,自然也得认真的干完才是。 整整一个下午,将近三个时辰,将新兵们再一次折腾地都哭爹喊娘的,江成瀚才满意地离开新兵营,回到了家中。 这个时候颜静书早已醒了过来,只是生产的不适还在,不宜下床,颜老夫人和谢焕便都还是到卧房里陪着他。 江成瀚进家后,没有马上去看颜静书和孩子。跟着那帮新兵晒了一下午,他也已是一身的汗。怕熏到了老婆孩子,江成瀚就先去了浴房里,好好给自己洗了洗,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然后才清清爽爽的去了两人的卧房里。 “在说什么,这么高兴?”江成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颜静书满是惊喜的声音。 他脚步不停,拨开门帘走了进去,就见颜静书靠坐在床头,怀里抱着孩子,盛满欢喜的眼睛却是看着谢焕,道:“舅舅,你刚刚说得是真的吗?” 江成瀚心头一跳,目光就落到了谢焕身上,莫非谢焕已经说出了颜静书身世的真相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颜静书一看到江成瀚进门,就忙对他道:“成瀚,你回来的正好,舅舅说,他打算在宁城里办一间学堂,短时间内不会再离开了。” 虽然猜错了,但江成瀚没有显出什么异样,更是适时的露出意外又高兴的神色,道:“果真?那这真是太好了。 ”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看颜静书这么高兴的样子,便也是觉得高兴的。 谢焕看了江成瀚一眼,他还没忘记,当初他就是因为江成瀚的话才对颜静书的身世起了怀疑,而江成瀚更是拜托了他这件事。只是,他怕是不能如江成瀚所愿了。 这么想着,谢焕微微垂眸,遮住了眼底的复杂和苦涩。 江成瀚虽不知谢焕心中所想,但见他来了这半日,都并未同任何人提起颜静书的事,便隐隐猜到了什么,只是就算如此,话也还是要说清楚的。 略作思衬,江成瀚便对谢焕笑道:“舅舅初来宁城,想来对城里并不熟悉,若是开办学堂,也总要有个合适的宅子才行。不如趁现在天还亮着,又十分凉爽,我带舅舅到城里各处转转,找寻找寻。” 谢焕看着江成瀚,像是知道江成瀚要干什么,但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道:“好。” 颜静书也希望学堂的事能够尽快办好,这样谢焕就真的不会再走,他也就能彻底地放下心来,对于江成瀚的提议自是再赞同不过,还让他们不必急着回来,若是逛累了,就在外头酒楼饭馆里用饭便是。 江成瀚虽是有着别的目的,但也是真的想要帮谢焕找房子的。只是他没有带着谢焕到处逛,而是直接领着人到了牙行,请牙行里的人按谢焕的要求,来帮他们找房子。 等从牙行里出来,江成瀚便对谢焕道:“舅舅,前面有家饭馆,大师傅的手艺很不错,静书也很喜欢吃他家的菜,要不要去尝尝?” 谢焕看了江成瀚一眼,想说不需要用颜静书做诱饵,他也会去的,但听江成瀚这么说,他也不由的有了几分期待。他已错过了颜静书的一切,如今能有机会找回一点点,也是好的。 江成瀚特意要了一个僻静的包厢,又依着颜静书的口味让小二上了菜,在等菜的途中,他没有再多耽误什么,直接将他此行最终的目的说了出来。 “舅舅,不知关于静书的身世,可有查到什么吗?”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的听到这句话,谢焕还是心底一颤,掩在桌下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但在江成瀚的注视下,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而后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查了,但没有查出什么不对的地方,静书的身世的确就如我父亲说得那样。因为姐姐失子,怕她无法对夫家交代,便将刚刚出生就被父母抛弃的他买了回来,并将他冒做了颜家的孩子,并没有任何其他的隐情。” 江成瀚一直静静地听着,面色平静,一语不发。 他早就听颜静书说过谢焕,同他一样是双儿,但却醉心于山水诗书,不满二十岁之时就离家外出游历,到如今已将近二十载,却依旧是无妻无子孤家寡人一个。 在猜测谢焕有可能是颜静书的生身父亲的时候,江成瀚对于谢焕始终未娶便不如觉得奇怪了。双儿虽然能嫁能娶,但或嫁或娶,一生也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因为嫁人的双儿便已无法再令女子或 其他的双儿受孕,而娶妻的双儿,在洞房后也无法再拥有受孕的能力。 若谢焕真的在十九年前生下了颜静书,这之后自然也就无法再娶妻生子。但既然他怀了孕,那便理应嫁给令他有孕的人才是,但结果却是他独身一人远走他乡,并且一走便是将近二十年。 江成瀚猜不出谢焕当初是怎么怀上颜静书的,但只看谢焕这二十年的孤苦,看他明明亲骨肉就在眼前却隐忍着不认,便知当年必是一段不算美好的回忆。 他无意戳痛谢焕的伤疤,一直对颜静书的身世刨根究底,只是心中有所怀疑,又担心将来万一真相爆出来,再伤害到颜静书,便想着若是能查出此事,也能防患于未然。 但如今谢焕宁可不认颜静书,也不愿说出实情,江成瀚又不能逼迫他,也离不得宁城自己去查,便也只得暂时到此为止。不过虽然谢焕不认,但他去而又反,还决定留在宁城的举动,却已足够让江成瀚确定他的身份。 一番折腾,最后虽然没有达成自己的全部目的,但也还是给颜静书找到了其中一个亲爹,也不算全无收获。 想罢,江成瀚微微露出了笑容来,道:“若是这样的话,也好。原来我还担心,若是静书的身世有什么别的隐情,将来怕是会闹出什么事来,对静书总是不好。如今舅舅这样说,我也能够放心了。” 谢焕微微皱眉,像是没想到江成瀚会这么说,沉默了片刻后,才道:“……不用担心,什么事都不会闹出来。” 谢焕的语气十分的笃定,江成瀚不知道他如何这般自信,但也没多问,便笑了笑,道:“那就好。” 该说的都说完了,包厢门正好被敲响,小二送了菜来,江成瀚便喊了人进来。随后他和谢焕没有再多说什么,吃过之后,两人便回了家中。 第51章 日常 第51章 回到家中,江成瀚没有像颜静书和颜老夫人提及在饭馆里同谢焕说得一切,谢焕也是一样,两人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两天后,便是孩子的洗三礼,没有请什么客人,只把当初给颜静书接生的稳婆又请了来主持,一家人简单而不失温馨和乐的完成了仪式。 而和洗三礼不同,满月酒却是要宴请宾客大办的。嫌麻烦依旧没有在家中,而还是在席牧元的致远斋里摆了酒席。 席牧元早在二月开春之后就已经南下走商,走之前颜静书又将包括本金以及盈利在内,总共两万两银子又给了他,而就在满月酒的头几日,他也正巧赶了回来,不至于错过。 满月酒席上,自是一番热闹喜庆自不必多说。这时候颜静书身体早已养得大好,还和江成瀚一起去招待了宾客,倒是颜老夫人和谢焕,一个年纪大了不喜欢喧闹,一个生性清冷孤僻,便没有参加,只同江成瀚和颜静书在家中简单庆祝了一下。 在这期间,谢焕的学堂也办了起来,本来以他的才学,就是要府学里当先生都是完全可以的。但宁城乃是边防重诚,武盛文弱,将附近十里八成所有人加在一起,莫说举子、进士,就是最末等的秀才都才只有一手之数。 不过谢焕办学堂本意不过是找个可以永远留在颜静书身边的借口,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期许,也就并不放在心上。也是凑巧,他最终选定的开学堂的宅子,竟正好就在善堂的旁边,两处只隔着一条一米宽的巷道,是以第一批学生就这么有了。 颜老夫人本来只是不放心颜静书有孕,才不远千里来看望看顾,本来颜静书生产之后就打算离开的,但她实在是舍不得刚刚出生的曾孙孙,而颜静书也舍不得祖母,于是返程之期便一拖再拖。 直到入了秋,人也还是没走。等入秋后,天一天冷过一天,也就更不好上路远行了,于是归期便一下子就推到了明年春天。 至于京中的安国公府里,颜老夫人既然敢来到宁城,自然也是一切都安排好了的。长孙媳妇沈氏本就出身名门,以前因着丧夫悲痛,孩子也不在身边,还一直被婆母压制,心情抑郁以至于缠绵病榻。 后来得颜老夫人派人安慰开导,慢慢养好了病,又有了儿子在身边,虽然要管着整个国公府,人多事杂,但精神确实极好。她本身就是聪慧能干的,被颜老夫人和安国公指派的安嬷嬷以及颜管家帮衬了两个月,人便很快能够独挡一面了。 也是因着如此,颜老夫人才放心将国公府交给了她,自己则来了宁城。 至于安国公,他虽在政事上还算能干,但对于家事却着实十分糊涂,又耳根子软,被谢氏哄着,对她是全身心的信任支持,却没有看出谢氏的真面目来,以至于最后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颜老夫人自然也是对安国公不满的,但看他因为家中的一系列变故,头发都一下子白了许多,人也仿佛一夜之间老 了数岁一般,更是因为谢氏的欺瞒而受到巨大的打击,不说再续娶,就是纳个妾室,抬个通房都一副唯恐避之不急的模样,像是给他的不是女人,而是什么怪兽一般。 看着安国公才四十来岁就打算过起一人独居,修身养性的生活,颜老夫人也没有多管,只随他的便去了。 颜老夫人就这么在宁城长长久久地住了下来,颜静书高兴,江成瀚也很高兴,但却不仅仅是因为颜静书高兴。 原本去年的时候,江成瀚因为腊月里丢下颜静书一个人在家十分愧疚,就打算年后春暖花开之际,带着颜静书外出玩一玩。宁城虽是边防城市,但也是有着不少京城里看不到的好景色,还可以去郊外的林子里打猎。 不过不想颜静书突然怀了孕,自然是不能随便出门的。 本来他还想着,等颜静书把孩子生下来,家中又没有人可以帮忙照看,怕是几年里不等孩子长大,两人是没有办法独自外出游玩了的,便只得暂时打消了这个计划。 但眼下颜老夫人在,将孩子交给她照顾自然是再让他们放心不过的。 是以在之后的日子里,每到旬休的日子,若是又正好是个好天气,江成瀚便带着颜静书外出游玩。 两人或是去山中泡温泉,或是去道观里吃点心,或是去林子里打猎,偶尔还来次户外烧烤。直到入冬以后,天气渐渐变得严寒了起来,宁城周围的景致也看得差不多了,两人才慢慢减少了出门的次数。 家中一切平静而安稳,军中江成瀚对假赵大力的监视却没有丝毫的懈怠。 经过三个月新兵的训练期,假赵大力因为在弓箭上出色的能力,已被分配进入了弓手队中。但这之后,他始终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动。 江成瀚经常去打猎,他知道,若想获得足够多的收获,就必须要有足够多的耐心,所以他并不着急,继续暗中监视,等着假赵大力露出马脚。 在这期间的某一日,寇世均突然找到了江成瀚,问起了他关于善堂的事。江成瀚和席牧元合作的事寇世均是知道的,还知道善堂的存在,还曾给善堂资助了些银钱。 江成瀚便将善堂的现状告之了寇世均,而寇世均在听完后,便也同江成瀚说了,他问善堂之事的缘由。 原来寇世均有一个多年的世交,但却意外遭祸全家罹难,只余下一个五岁大的小孩子,被仆人拼死护着逃了出来。后又送到了寇世均这里,寻求庇护。 只寇世均一个大男人,怕照顾不好这个孩子,且也太过扎眼,世交家的仇人还在,担心被引了来,就想给这个孩子寻个安稳的去处,但毕竟是世交家唯一的一点血脉了,不好找人收养,便想起了江成瀚开的善堂来。 在善堂里有吃有住有人照料,如今还能习字读书,又有很多同龄的小孩子可以一起玩,是个再好不过的去处。 寇世均的事,江成瀚自然责无旁贷。善堂里如今虽然孩子已是不少,但再多一个人也是无妨的,大不了换一个大一点的宅子就是。 不过虽然 江成瀚答应的痛快,但寇世均也不会白白让他养着这个孩子,当即拿出了三百两银子来,要资助给善堂。江成瀚也没有拒绝,收下了银子,又记下了寇世均所说的,现下孩子所在的地址后,就才离开了都督府。 怕引人主意,江成瀚特意等到了夜间,才去了寇世均告诉他的地址,果然就在那处简陋偏僻的小房子里找到了一个五岁大,却十分瘦小没什么精神的小男孩,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哑婆,原是照顾这个孩子的。 那哑婆想来已是得了寇世均的吩咐,江成瀚来后报了身份就给他看了门,要抱走孩子的时候也没有拦,只将孩子的两身衣服包了起来给了江成瀚。江成瀚也没有多说,一并拿起就离开了。 江成瀚从出现到抱着小孩离开,小孩都没有丝毫的抗拒挣扎,也没有说话或是哭泣,但江成瀚却能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身体,便温声安抚了几句。 晚上善堂里的人都已经休息了,不好打扰他们,江成瀚便先带着孩子回到了家中。 此时夜已经深了,谢焕和颜老夫人都已入睡,只有颜静书还在等着江成瀚回来。 江成瀚出门前已经告诉了颜静书寇世均的嘱咐,是以见江成瀚带来个孩子回来并不意外。 他自己有了孩子,心就变得越发柔软。见小男孩瘦小怯弱,瑟瑟发抖的模样像个小鹌鹑一般,很是怜惜。不但亲手给小孩洗了澡,还耐心地哄着孩子睡下,才回了卧房里。 次日一早,颜老夫人和谢焕起来,发现家中突然多了一个孩子,自然是要问的。对于这两人,颜静书没什么好隐瞒的,将江成瀚告诉自己的话就转述给了颜老夫人和谢焕。 谢焕生性清冷,对于除了颜静书之外的事也好,人也好,都不放在心上,听完点点头不再多问。 倒是颜老夫人,看着那孩子的脸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但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吃完早饭,在颜静书送那孩子去善堂之后,她写了封信,然后交给了安嬷嬷,让安嬷嬷着人快马送回京中。 待颜静书回来后,颜老夫人又屏退了下人,对颜静书问道:“关于这个孩子,你之前可知道些什么?”这是问颜静书前世是不是知道这个孩子。 颜静书听得明白,但却摇了摇头,道:“那时候我和成瀚还不曾好好相处过,他也就没有告诉我这件事,但后来他曾带我去过善堂里,那时那个孩子就已经在善堂里了,不过那时成瀚没有多说,我就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也没有多问。” 颜老夫人点点头,却是有些若有所思的模样。 颜静书见了,好奇道:“祖母可是知道什么?” 颜老夫人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只是瞧着这孩子的面向有些眼熟,但一时又不敢肯定。不过我已着人去问了,等有了消息,再告诉你。” 颜老夫人此时心里已有了些猜测,但怕吓着颜静书,便暂时没有告诉他。 颜静书知道颜老夫人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便也没有多问,只是之后再去善堂的时候,对这个孩子不免多了几分关注。 但那个孩子除了内心些,不爱说话不合群,以及头脑很聪慧,读书识字都很快以外,倒是没看出有什么其他的异常来。 不过因着这孩子十分聪明,令谢焕起了惜之心,对这个孩子更重视了一些,比之其他的孩子也教导的更为严格了许多。 第52章 交战 第52章 颜老夫人在听江成瀚说他领回来的那个孩子是是寇世均私下里托付给他帮忙安置的,还要避着人不让人知道,就感觉事情恐怕不是江成瀚说得那般简单。 毕竟寇世均手握重兵位高权重,以他的权势,不但没能保下他那所谓的世交家,就连一个遗孤,都要小心翼翼的隐藏,避人耳目来安置,足以说明那遗孤不是个普通的出身,其家人所受的灾祸也必定不是什么普通的灾祸。 颜老夫人宁城时间不长,又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江家,却瞧着那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孩子孩子觉得十分面善,后来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又发现这孩子口味竟和从京城来的她们差不多。而小孩人虽小,但用饭时的动作举止却很有教养规矩的样子,便猜测,这孩子或许是京中哪个世宦之家出来的。 事关颜静书和宝贝曾外孙,颜老夫人不敢有一点疏忽怠慢,当即就给京城里去了一封信询问。为了尽快搞清楚这件事,颜老夫人专门派了两个人去送信。 那两人也知主子的焦急,一路上快马加鞭,只过了一个月,就从京城赶了回来,同时也带回来了安国公给颜老夫人的回信。 颜老夫人拿到回信后,马上就打开来看,然而越看,心中就越发沉重。 按安国公给她的回信上所说,年初就在她离京后不久,京中就徒然发生了巨大的大变故。 先是皇帝病重,命太子监国代理朝政,而后不想没出半月,皇宫里就流传出了太子谋害皇帝,篡取皇位的传闻。 安国公一开始还不大敢相信,但等次日上朝,在朝堂上没看到监国的太子,反而是见到虽有些憔悴,但却已不见什么病容的皇帝,又亲耳听得皇帝当中宣读了废弃太子的旨意,才不得不相信了这一切。 但事情却没有就此结束,太子是以谋逆的罪名被废的,其妻儿以及东宫的属臣也都一并按罪论处,而太子的外家承恩伯府,还有和太子以及承恩伯交好有来往的人家,以及在朝堂上位太子求情的不少朝中官员,也都受到了牵连。 轻者斥骂禁足降级削官,重者便是抄家流放斩首灭族,刑场上砍下来的人头几乎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里不论是勋贵官宦,还是平民百姓,都是一样的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本来宁城远离京城,便是京城里有什么事,也轻易不会蔓延到那边去,是以在给颜老夫人去家书时,怕颜老夫人担心,就没有说这些事。但没想到颜老夫人竟主动来信询问京城里的事,便只得如实都照说了。 不想京城里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涉及到储位皇权之争,便是颜老夫人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忌惮来。 她虽看着那孩子面善,但一时却也无法想起到底是在哪里看过那个孩子,但算算时间,从京城里出事,到这孩子出现在宁城的时间,中间所差正好足以走完京城到宁城的这段路程 。 虽然还无法十成十的确定,但那孩子必是从京城而来,颜老夫人却已有足够的把握。 事关全家,颜老夫人没有隐瞒,直接在接到信的当日,待江成瀚晚上从都督府回来,又将谢焕也叫了来,然后就将自己看着那孩子觉得熟悉,心中有所怀疑,再到给京中安国公府去信,以及安国公府回信的内容都讲了出来。 众人听罢,却是面色各异。颜静书最为惊讶,因为他真的是一点都没发觉那孩子的不对,只是听颜老夫人说京中动荡时,有些担心国公府。 颜老夫人便安慰了他,国公府一向不结党营私,安国公又是一个再谨小慎微不过的人,是以太子之事,安国公府并未牵扯其中,让颜静书不必担心。 谢焕不想自己好不容易看是一个孩子,竟还有个这么麻烦的来历,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说什么,这事到底如何,还是要看颜老夫人和江成瀚的意思,他就只听他们的就是了。 江成瀚之前倒是也猜到那孩子的来历或许有些不简单,但却也没想到竟还和京城那边有关系。 他也知道颜老夫人的担心,毕竟若是那孩子的家中真的是因为参与了废太子的谋逆案而被问罪的,那他们藏匿他的行为,便等同于谋逆了。 但眼下人他都已经送到善堂里了,总不能再给寇世均送回去。好在寇世均也十分谨慎,从来没让旁人知道这孩子同他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个他从大街上捡到的无父无母的小乞儿罢了。 那孩子如今才不过五岁,等养上一段时间,长大了些,习惯了宁城这边的生活语言,将身上原有的一些京城那边的痕迹洗去,便是有人查了来,也不可能能够认得出。 不过毕竟事关重大,江成瀚最后还是表示以后会更多的注意一些,以免若是真有个万一,他们再应对不及。 此事便商议至此,说得差不多了,时辰也不早了,众人便各自回了各自的卧房。 颜静书和江成瀚洗漱更衣后上床,但两人却没有马上就睡去。 当着颜老夫人和谢焕的面,颜静书没有表现出什么来,但此时屋里只剩下他和江成瀚,他便不再隐藏自己的担忧,道:“你说,害你的人,会不会就是因着这个孩子?” 江成瀚却是笑了笑,道:“也不无可能,不过若真是因着这个孩子,那也是一件好事。” 颜静书皱眉,道:“怎么这么说?” 江成瀚掀开被子上了床,道:“那个假赵大力,我之所以迟迟没有抓他,就是猜测他背后还有其他人,还有更大的图谋,所以一直便都只暗中监视着,想要找出些蛛丝马迹。但若他真的是奔着这孩子来的,那我或许可以反过来利用这孩子,来将假赵大力背后的人给引出来。” 颜静书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道:“这事,寇世均怕是不会允许的。”寇世均明显不想让人知道这孩子的事,所以才大费周章的让江成瀚将人送到善堂去,又怎么会允许江成瀚利用那孩子。 “你说得没错。”颜静书的话江成 瀚也是知道的,随后又道:“所以我现在只是有这个打算,就算真的要这么做,也得要先同寇将军说清楚,得到他的许可才行。你放心吧,我不会贸然行动的。” “那就好。”颜静书对江成瀚自然是放心的,又见江成瀚不怎么担心的样子,明显心里一有了应对之法,便也不再多说。 等江成瀚吹熄了灯,又放下床幔,人躺了下来,他便枕到了江成瀚展过来的手臂上,躺进了江成瀚怀中。 虽然知道那孩子的来历不一般,但之后的日子,无论是教善堂的孩子们读书的谢焕,还是偶尔去善堂看望他们的颜静书,都没有对那孩子表现出什么异样的情绪来,一如往常一般。 平静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数月过去,又到了一年的隆冬腊月。这是江成瀚和颜静书成婚后一起过得第二个年了,因着有孩子的降生,又有颜老夫人和谢焕的到来,和第一年相比起来,家中无疑要热闹了许多。 虽然颜静书也喜欢同江成瀚过只有他们的二人世界,但有孩子,还有至亲长辈的陪伴,也让他感到十分的幸福和满足。 年后,江成瀚便又忙了起来,而且是比年前还要忙,因为北狄和丹奴开战了。 就如之前寇世均所预料的那般,在经过了一系列的争斗厮杀后,北狄的穆托最终还是坐稳了王位,而他成为真正的北狄王之后下的第一件王令,便是陈兵与丹奴的边界,要丹奴奉上珍宝牛羊无数,更是还要将婵雅公主送来给他为妾,否则便踏平丹奴。 明摆着,穆托是要报自己当初被丹奴追杀之仇了。 丹奴人也不傻,知道穆托心胸狭隘又凶狠残暴,就算他们低了头,穆托也不会放过他们,是以也干脆果决的向边界增兵。 北狄虽国力较丹奴强些,但因为王位之争有所消耗了一些,而丹奴人事关灭族之危,在战场上便也是拼命搏杀,一时之间,竟也抗衡住了北狄的威势,打得势均力敌起来,而这样的状况一直便持续了数月。 从初春到仲秋,期间北狄和丹奴打打停停时战时休,双方都有着不少的损耗,但始终都未分出个胜负来。 虽然明面上来看两方一直胶着着,谁都奈何不了谁,但丹奴终究是不敌北狄国立深厚,已是有些快撑不住了。最终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得不像同他们毗邻的大祁寻求援助。 当然,他们也不曾指望大祁突发善心无偿的出兵出力帮他们打北狄,是以承诺愿意拿出数百箱的珍宝,以及千匹牛羊,甚至还有一直被穆托觊觎的婵雅公主,也一并都奉上给大祁。 不过,这事同江成瀚没什么关系,丹奴的使者自有寇世均安排人送去京城,而他只带兵沿着和北狄交界的边境巡逻,确保北狄不会在他们大祁境内生事就是了。 第53章 驻守 第53章 远离宁城的京城朝堂之上,朝臣们对于要不要出兵援助丹奴,展开了激烈的争辩。 大祁若是出兵援助丹奴,那便等同于和北狄开战,两国交恶必将会后患无穷。但若对丹奴置之不理,任由其被北狄吞并,使得北狄因此得到壮大,这也绝不是大祁想看到的。 不过好在入冬后北地大雪封山,位处极北之地的丹奴便如同有了一层天然的防护雪墙,隔绝了北狄士兵的攻势,得以喘息一二,而大祁的朝臣们也有了数月的时间,慢慢辩出一个结果来。 北狄和丹奴的战事暂时停了下来,但宁城驻军的警戒却没有就此有丝毫的松懈。 而如今已经成婚第三年的江成瀚,也没了前两年因为新婚,寇世均而给他的得以留守宁城的特殊照顾,被派往了和北狄最近的关隘——天明关驻守,并且一守便是半年的时光。 眼下已经入冬,要等到次年的四月,他才能够从天明关返回宁城。 江成瀚以前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时候,经常被寇世均外派,那个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此次要离家了,想着要半年见不到颜静书,见不到孩子,心里也是怪不是滋味的。 得到了这个消息,哪怕前世也有过这么一遭,早有的预料的颜静书心中也还是十分的不舍,但军令如山,便是儿女私情也要放到一边,是以颜静书得知此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沉默着就去给江成瀚收拾衣物行囊。 “不忙,晚点再收拾也来得及,来,先让我抱抱。”看颜静书低落的样子,江成瀚心里也不好受,把衣服从颜静书手里拿开丢到一边,他说着,就上前搂住了人。 颜静书也没挣扎,顺从的就倚到了江成瀚胸前,他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声地道:“我真的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江成瀚无奈地笑了笑,虽然不想让颜静书失望,但还是不得不道:“天明关是军事重地,非军中人员,是决不能入内的,这是军令。” 颜静书犹自不愿放弃,又道:“那,那我到离天明关最近的村子里租处院子住下,总行了吧。” 江成瀚闻言却是在颜静书腰下轻轻地拍了一下,佯怒道:“不许胡闹。农村的大多房舍简陋单薄,眼下又是大冬天的,若是冻着了怎么办?” 江成瀚拍颜静书的那一下轻的仿佛只是抚摸了一下一般,颜静书还一点没有察觉,他在江成瀚怀中仰起头,还想要说些什么。 江成瀚却是不等他开口,就低头照着人的唇上咬了一口,道:“这件事我不会允许的,你就乖乖的待在宁城,和祖母还有舅舅一起,照顾好嘉嘉,也让我放心。” 听出了江成瀚温柔语气里的不容拒绝,颜静书心中自己再说什么也无用,只得怏怏得闭了口。 江成瀚也舍不得他难过,但更不想他受苦,是以最终还是没有松口,但随后又低下头,安抚地把人亲了又亲。直亲得颜静书气喘吁吁大脑一片空白 ,再也无法想着这件事才停了下来。 晚上的时候谢焕从学堂里回来,江成瀚便在饭桌上告诉了颜老夫人和谢焕自己被委派去驻守天明关,并且为期半年的事。 颜老夫人和谢焕闻言立时都看向了颜静书,见颜静书神色平静,显然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便才稍稍安心了些,然后就表示,让江成瀚放心去就是,他们会帮他看顾好颜静书和孩子。 江成瀚当然是再放心不过的,当即又对颜老夫人和谢焕表示了感谢。 次日分别在即,当着颜老夫人和谢焕的面颜静书没有表现出什么来,但等晚上回到了他和江成瀚的卧房里,他就有些压抑不住了。 但他也不会说什么不让江成瀚去这样为难江成瀚的话来,只是在江成瀚才躺到床上的时候,人便贴了过来,搂上了江成瀚的腰。 柔软温热带着馨香的身子紧紧地贴着自己,因着军中事务繁忙已多日不曾与同床过的江成瀚,身体立时就起了反应,随后直接翻身就将颜静书整个人罩在了身下。 离别的不舍,让本就深浓的感情越发热烈,又想着接下来的半年都再也抱不到颜静书舒服的身子,让这一夜的江成瀚和往常的温和又细致的他比起来,变得凶狠又贪婪,像是要将之后半年的份都在一下子索取尽一般,几乎折腾到了大半夜,直到颜静书嗓子哑得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才堪堪停了下来。 颜静书早已受不住地昏睡了过去,痛快尽兴地发泄了一通的江成瀚却越发精神抖擞,知道颜静书爱干净,又脸皮薄,也没有叫人,自己去端了铜盆拿了手巾,从炭炉上坐着的铜壶里倒了温水出来,给颜静书擦身。 等给颜静书擦洗干净,将床上的被褥毯子都换了新的,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后,天色也已蒙蒙亮了。 换好了衣服,江成瀚轻轻地吻了吻熟睡中的颜静书的额头,又去旁边的卧室里看了看小双儿嘉嘉,随后便提着颜静书给他收拾好的包袱,披着凌晨的寒露,离开了家。 因为被江成瀚欺负地狠了,颜静书没能如往常一般的时辰醒来。一开始颜老夫人和谢焕还有些担心,但等颜老夫人悄悄进来看到他只是在熟睡,又发觉了屋里异样的气息后,心中便已了然发生了什么。 知道颜静书无碍,颜老夫人便放心了,出去后,也不忘告诉一直担心着的谢焕。谢焕虽然没有看到颜静书,但也是信颜老夫人的话的,这才也放心的出门去了学堂。 颜静书醒来的时间已经临近正午了,这次没有江成瀚给他按摩,醒来才一动了动,便感觉到腰间像是被车轮子压过似的酸胀,大腿也很不舒服,更不用昨天被使用过度的那处。 但身上所有的不适,在发觉江成瀚的不见后,都瞬间被心里涌起的思念给压了下去。在床上呆呆地躺了许久,直到听到孩子嘉嘉的哭声,颜静书才终是彻底清醒了过来,忙起身穿衣,下床去看孩子。 虽然江成瀚不许颜静书去天明关,但颜静书心中却从未打消过这 个念头,只是一时找不到一个合适又合理的机会,既能够让他去天明关看到江成瀚,又不至于会惹江成瀚生气。 不过老天爷还是又关照了他一次,就在江成瀚离开了两个月后,因着今冬南方天灾之故,朝廷发放的粮草不足,席牧元便按江成瀚暗中的指示,从各处搜集购买了大量的粮食、棉花和活猪活羊等吃用之物,然后以个人的名义捐赠给军中。 而江成瀚的天明关乃是和北狄相交的第一关,也是最为重要,驻军也最多的关隘,粮草自是最不能短缺,是以寇世均一得到席牧元捐来的这批东西,便立马拨出了三分之一,送去给经常天明关,还派了张钊带队护送。 席牧元知道江成瀚就在天明关,因此出发前便来到了江家见颜静书,问颜静书可有书信之物要带给江成瀚,他可帮忙传递。 颜静书本来是要给江成瀚写封家书的,但写到一半,他心中一动,就有了些别的想法…… 于是五日后,当天明关里正带着士兵训练的江成瀚,得知席牧元和张钊送了粮草来,便带人开关门相迎,却在两人身后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虽然席牧元和张钊都是奉了寇世均的命令来送粮草,但未防不测,他们还是不能进入天明关之内,只是将粮草等物卸载关口外,然后由江成瀚命天明关的将士搬运入关中。 粮草重多,一时半会也搬不完,江成瀚便又命人扎了个帐篷,让席牧元和张钊进来坐等,颜静书自然也是跟着他们一起进来了。 不过席牧元和张钊都是极有眼色的人,两人就只在帐篷里略坐了坐,便一个说要去看看粮草卸得如何,一个说要去解手,先后出了帐篷。 而他俩前脚一离开,江成瀚走到颜静书身边,将颜静书按在怀里便照着他腰下打了三巴掌,“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不让你来的吗?” 虽然路上有张钊带着人护送,但这一不代表就万无一失,就算没碰上什么流寇土匪,若是中途下了大雪冻着了怎么办?若是吃坏了东西病了怎么办?若是马惊了摔着了怎么办? 这一次江成瀚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手上也稍微使了点劲儿,都拍出响来了,然后颜静书整个人都呆住了。 前世今生两辈子,颜静书第一次被人打,还是打在那种地方,还是被江成瀚打,巨大的羞耻和委屈伴随着些微的痛感汹涌而来。 颜静书紧紧地抿着唇,眼圈瞬间就红了,只是抓着江成瀚胸前衣襟地手却还是舍不得松开。 江成瀚其实打完就后悔了,颜静书若是跟他发脾气,他或许还会好一点,但颜静书这么一语不发,不吵不闹,任他打任他欺负的模样,让他越发的懊恼了,忍不住大手覆上了刚刚被自己欺负的地方,轻轻揉了揉。 “对不住,疼不疼?是我不好,太冲动了,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也不知怎的,江成瀚一道歉,颜静书心里的那些委屈瞬间就消失无踪了,只是那处被江成瀚揉弄着,有些不好意思,面庞也泛起了一层薄红,小声道:“我没生气,你也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只是太想见你了,只是想着哪怕只看你一眼也好,所以就求着张大哥和席先生让我跟他们一起来了……” 颜静书轻轻软软的声音飘进耳朵了,江成瀚只感觉自己胸腔里仿佛涌动着一汪温软的泉水一般,忍不住越发搂紧了怀里的人。 “不生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也很想你,也很想看到你,你来了,我其实很高兴。” 颜静书这才笑了,眼里仿佛漾着光一般,满是欢喜和满足,头靠在江成瀚宽厚的胸膛上。 抱着抱着,江成瀚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求,捧着颜静书的脸亲吻起来,之后又一路向下,在他的脖颈和锁骨间流连忘返。 不多时,外头传来张钊和席牧元的说话声,是张钊问席牧元粮草卸的如何了,席牧元便会已差不多了,很快就能启程返回了。 知道这两人是说给他们听的,江成瀚最后重重的在颜静书锁骨上吻了一下,便抬起头,替颜静书整理好衣襟,又系好大毛的斗篷,确定将脖颈间的痕迹都遮掩住了,颜静书的呼吸也平复了下来,面色也恢复如常,才起身同颜静书一起走出了帐篷。 第54章 归来 第54章 自假赵大力入宁城后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凭借着自己出色的能力,和江成瀚有意为之,如今的假赵大力已经从一个普通的小兵,变成了手下管辖着数个小兵的什长。 在接到了驻守天明关的任务后,江成瀚怕自己不在宁城的日子里,假赵大力生乱,便干脆动用职权,将假赵大力调入了自己的队伍里,而后一起带到了天明关。 本来因为假赵大力一直都没有任何的异状,江成瀚都有些放弃要抓他的把柄的计划,只打算等到自己再如前世那般接到那个秘密任务之时,自然也就能知道了假赵大力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只是不想,因着这次不同于前世的,他把假赵大力带到了天明关,竟是意外的发现了假赵大力不对劲儿的地方。 事情还要从他们到达天明关三个多月之后的某日说起,那时他才巡视完了全营,正准备回自己的营房,就听到有两个小兵话语里说起了假赵大力来。 江成瀚便问了发生了什么事,随后在两个小兵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述中才知道,原来假赵大力有一件他离家从军时母亲亲手给他缝制的衣服,虽然是件穿了很多年,补丁累着补丁的破烂旧衣,但他依旧十分珍视。如今他成了军官,已不缺衣裳穿,那件旧衣便被他收了起来,偶尔拿出来看看,以表思母之情。 结果在今日他值守回来之后,竟然发现那件旧衣竟然被替他收拾营房的一个小兵拿去洗了,登时脸色大变,急慌慌比便去找那小兵去了。万幸的是,小兵也是才将衣裳拿走,正在井边打水,还没来得及洗,假赵大力找回了完好无损的衣裳,这才庆幸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一贯稳重平和的假赵大力只因为一件旧衣裳就大变了脸色,虽然也知道那衣裳是他母亲亲手给他缝制的,但这也还是让那两个小兵觉得假赵大力的反应太夸张了些,便在私底下议论了起来。 江成瀚听了两人所说,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只让两人不许在随意议论上官,便将人打发了。但随后,他找了个由头,将假赵大力调出了营房,而他则避开人潜入假赵大力的营房,找到了他的那件旧衣。 旧衣很旧,泛着污黄的颜色,上头满是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补丁,摸着应是用最普通的麻布做的,针脚却十分细密,是一件上衣。 江成瀚将这件旧衣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表现上始终没有看出什么来,也没有夹层藏着什么,只是想起那两个小兵说,假赵大力在得知这件旧衣被人拿去洗了,立时大变了脸色,再看这件旧衣,便有了些思索。 只是若是想查个明白,怕是会惊动假赵大力,江成瀚便暂且将旧衣放回了原处,暂时离开了营房内。 但他没有就此放弃,所以几日后,军营里突然就失火了。虽然因为发现的及时,火势没有扩大,但作为起火点的假赵大力的营房还是被烧毁了大半,其内的东西自然也烧毁了不少,包括假赵大力的那件旧衣,也被烧的只剩下了一半。 就在假赵大力抱 着散发着焦糊味的旧衣和其他私物,被众人安慰着的时候,江成瀚则在自己的营房里,将从假赵大力那件旧衣裳上割下来的一块布料平铺在桌子上,而后小心的用匕首割断棉线,将其上一块块的补丁拆了下来。 意料之外又在预料之中的,在那一块块补丁的里面,果然有着一道道用木炭留下的痕迹。虽然因着补丁凌乱而缺失,江成瀚无法将完整的图案拼凑出来,但只凭着手上几块补丁的些微痕迹,便足以让他认出,补丁上所画的,乃是整个天明关的布防图。 缓缓呼出一口气来,经过了将近两年的忍耐和蛰伏,终是还是让他抓到了。那个假赵大力果然图谋不小,绝不仅仅是为着自己而来。 不过眼下他要驻守在天明关,分身乏术,无法再继续查探下去。所幸如今他已有了证据,完全可以告知给寇世均,让他来进行审问和探查。 江成瀚当即不再耽搁,立即写了一封只有寇世均能够看懂的暗号密信,内容则是自己对假赵大力关于那件旧衣的发现,随后便命令亲信将密信送至宁城都督府,亲手交到寇世均手上。 至于假赵大力本人和那件证物旧衣,他就暂且没动。直到又过了十日,张钊再次带着人来到天明关,江成瀚才将自己得到的那半件旧衣交给了他。 而后未防传出风声,他们没有直接抓捕假赵大力,而是借调令的名义,将假赵大力以及其他几名混淆视听的什长一起带回了宁城。 这之后的事江成瀚便不知道了,只安心的镇守在天明关。北狄已同丹奴开战,若在对大祁进行挑衅,便会腹背受敌,自是不愿如此的。是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天明关始终风平浪静,未曾出现战事。 只是让江成瀚意外的是,没等到他半年的任期守满,寇世均便提前一月派了将领接替他在天明关驻守。江成瀚心知宁城里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是以在进行了交接之后,便往宁城策马而去。进城后,又直奔都督府。 “将军。”一进都督府,江成瀚见到寇世均时,就发现堂中还有另一位穿着紫色官服的中年男子。 “回来的正好。”寇世均正和那中年男人说话,听到江成瀚的声音便看向了他,又道:“这位是柳大人,乃是京城里来查假赵大力之事的钦差大臣,你来给柳大人说一说事情的具体经过。” 江成瀚不想才过去一个多月,寇世均便已将事情上报给了朝廷,更是连钦差大臣都到了宁城,但当下也不好多问,便按寇世均所说,详详细细地将自己发现假赵大力的异状,到用计得到那半件旧衣,又发现了那些画有布防图的补丁都说了出来。 江成瀚所说,寇世均其实早已同钦差说过一遍,是以江成瀚说完后,钦差并没有露出什么异色,只点点头,而后对寇世均道:“寇将军,不知那赵大力等人现下关押在何处?” “就在都督府的地牢中,柳大人若是现在就想见他们的话,我这就命人将他们提上来。”寇世均道。 柳大人却摇了摇头,道: “无需如此,我亲自去地牢一趟便可。” 寇世均便也没有强求,随后便唤了个人来,为钦差引路。 “将军,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钦差来?”柳大人一离开,江成瀚就对寇世均问了出来。 寇世均先是屏退了除江成瀚之外的人,随后从书桌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木匣,打开来里头一叠厚厚的,写满字迹的纸张,递给了江成瀚,道:“这些事赵大力,还有他招出来的同伙的口供,你先看看吧。” 江成瀚没说话,接过了木匣,取出那些纸张便认真的看了起来,然而看着看着,眉峰便皱了起来。 纸张上写满的都是假赵大力的口供,从头本来的姓名籍贯,到何时何地被谁招入麾下,又两年前那次征兵中奉命潜入宁城军中,还有他在宁城的接头人等,都记述的详尽而明白。 除了假赵大力的,还有寇世均按着他的口供所抓到的,宁城里他同伙的口供。一个接着一个,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寇世均前前后后总共抓到了七个人。 这七人分散在宁城的各个行当里,有同假赵大力一般入军的,也有开酒馆米店做生意的,更甚者还有在都督府里负责养马的。 对于自己身边和军中被埋了人,为官为将多年的寇世均并不觉得意外。他虽远离京城,但却是一刻都未曾远离朝廷上的争斗,盼着抓住他的小辫子把他拉下马,好取而代之的人更是从来没有少过。 但知道不代表可以听之任之,他也总不能任由着他人窥伺,更何况如今他已然将人都抓住了,更有了确实的证据,也正好发作一番,震慑震慑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是以虽然没能查出假赵大力等人背后到底受何人指使,但寇世均还是直接一道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去了京城。假赵大力所偷画的天明关布防图,足以证明其背后之人的狼子野心,寇世均知道,皇帝绝不会无动于衷。 事关边境,甚至是整个国家的安危,皇帝当然不会听之任之,一接到寇世均的折子,得知竟有人窃取天明关的布防图,立时便认命了钦差大臣前往宁城,彻查此事。 对于之事最开始的源头,也就是发现假赵大力异状的江成瀚,钦差自然是要见面亲自问一问的,是以寇世均便提前将江成瀚调了回来。 只是他让江成瀚回来,却不仅仅为着这件事。 这次从京城里来到宁城的,不仅仅是调查假赵大力的钦差大臣,同时还有大祁派往丹奴缔结盟约的使者,以及命寇世均出兵增援丹奴的宣旨使。 如今已是仲春,冰雪即将消融殆尽,丹奴与北狄的战事即将再起,而朝廷上关于到底要不要援兵丹奴的争论也终于有了一个结果,皇帝最后还是答应了丹奴使者的请求,同时下旨给寇世均,让他助丹奴抵御北狄,以及派人护送丹奴公主以及丹奴奉上之物入京。 寇世均接旨后当即便开始调兵遣将,但同时,他很清楚,北狄必不会就这么看着大祁和丹奴联手对付自己,一定会有所动作。而眼下,大祁的使者便是他们最好的目标。 若是大祁使者死在了丹奴境内,那两国联盟之事必将受到影响,就算最后不会废止联盟,也会因此而拖延一段时间,而在这期间,便是他们攻占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的丹奴最好的机会。 为了防止两国联盟之事被破坏,寇世均在和大祁使者商议后,决定以大祁使者的副手代替正使,光明正大的前往丹奴,而真正的大祁使者,则是由寇世均命人暗中护送入丹奴,而寇世均选中的人选,便是江成瀚。 他命江成瀚从军中挑选五十得力之人组成一个临时小队,带着大祁使者暗中潜入丹奴,并接丹奴公主入大祁。 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任务,特意挑选而出的五十个精英,这些熟悉的话语,却是让江成瀚一下子就愣住了。算算日子,离颜静书所说的,自己前世身死的日期,也不过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第55章 护送 第55章 军令如山,身为军人,哪怕明知是有着性命之危的任务,也是不能拒绝的。是以江成瀚只略顿了顿,随后便没有丝毫的迟疑,领下了这个任务。 “我安排使臣队后日出发,你离家多日,今日便先回去见见家人,只是这次任务相关的事,不要同任何人说起。”寇世均倒不是不相信颜静书等人,只是人多口杂,江家还有不少下人在,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就不好了。 这次江成瀚却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沉默了片刻后,道:“我还是等这次任务完成了再回家吧,不然还要找理由瞒着他们,家里人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从天明关回来了,就让他们以为我还在天明关就是。” 虽然寇世均不让自己想外说这次的任务,但他瞒得过别人却是瞒不过颜静书,哪怕如今假赵大力已经被抓住了,但焉知不会又发生其他的情况,总归他这一趟依旧是极为凶险的。既如此,便还不如不让颜静书知道为好,也免得他日夜悬心。 寇世均是紧急将江成瀚从天明关里调回来的,并没有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如今江成瀚既然也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总归越少人知道也能越稳妥一些。 接下来的两人,江成瀚便没有回家,一直住在了都督府里。他对宁城军中的人员都已十分熟悉,不需要亲自去军营里,只拿着名册便从里面选出了五十个十分优秀强悍的将士。 自从颜静书坦白了一切,知道自己可能会被委派秘密任务之后,他就一直为此做着准备,经过过去两年多的勘察,他这次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这次的五十人里,没有一个有问题的。 两天后,在明面上的使臣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出宁城后不久,乔装改扮的江成瀚带着真正的大祁使臣,以及其他五十名将士,先后分为数批,也离开了宁城。 有着假使臣队伍在明面上引走了北狄的火力,江成瀚他们一行人便很是顺利的就进入到了丹奴境内,只是因着要隐藏行迹,脚程便慢了些,最后花了五日的功夫,才终于到了丹奴的王城。 此时先他们一步离开宁城的使臣队伍也已到达的丹奴王城,只是以需要休整为名,没有立刻面见丹奴王。江成瀚便将真正的使臣同假冒使臣的副使在这时换了过来,以行结盟之事。 在此期间,江成瀚等人没有表明身份,只继续暗中戒备保护,直到大祁与丹奴顺利签下盟约,使臣队伍连同婵雅公主的送嫁队伍,还有丹奴奉与大祁的珍宝和牛羊马匹即将返回大祁之际,才又行了李代桃僵之计,将大祁使臣还有婵雅公主从队伍中替换了出来,而后乔装改扮成一个普通的商队,赶往大祁。 路上江成瀚本来还有些担心,金尊玉贵的丹奴婵雅公主会不习惯不配合,但出乎预料的,那婵雅公主看着娇娇弱弱的,路上却是没有丝毫的抱怨,让江成瀚省心了不少。 不过和来时相比,回程的路途明显要艰难许多。北狄新王穆托对婵雅执念颇深 ,自然不愿任由婵雅被大祁得到,而在这时出手杀死使臣怕坏大祁和丹奴结盟,同时也能得到婵雅,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是以在回大祁的路上,使臣的队伍便遭到了一伙凶犯流寇的截杀。使臣队伍护卫损伤过半,使臣受了重伤,盟书被烧毁,‘婵雅公主’也被劫走了。 江成瀚虽然同使臣队伍错后一段路程而行,但也一直派人注意着使臣队伍的动静,是以一发现队伍遭到截杀,就知道是北狄人动手了,便当即加快的行进的步伐,打算趁着北狄人还没发现那个‘婵雅’是假的,尽快赶回大祁。 不过世事总不会尽如人意,就在使臣队伍遭到截杀后不过半日,江成瀚安排在断后警戒的人就放了信号告知他,北狄的队伍又追了上来。 此时他们离大祁还有着两日的路程,北狄骑兵可日行千里,而他们还带着使臣和婵雅公主,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追上。 江成瀚此行的任务,是安全护送使臣和婵雅公主入大祁,一切便已此为重中之重,是以他当机立断,命五十人中其中的三十个继续护送使臣和公主,而他则带着剩下的二十人同北狄追兵周旋阻拦,替护送队伍争取时间。 正好队伍到了一处狭隘的山道,江成瀚便带着人在山道两侧的山中布下重重陷阱,同时砍断大树阻断道路。 只是北狄的追兵人数众多,足有五百余人,江成瀚他们虽提前设置的陷阱,又埋伏射杀了一些,但却也未能尽数消灭,最后还是因着北狄烧山之故,被迫露出了形迹,与北狄骑兵厮杀了起来。 北狄骑兵多悍勇,虽然江成瀚等人也是大祁军中的精锐,但对方人数众多,渐渐地便显出了颓势,有些应对无力起来。 江成瀚当然不想看着自己的战友一个个倒下,他熟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是以在厮杀的同时,也不着痕迹地慢慢向着北狄骑兵统领的方向移动。 幸运的是,许是江成瀚不一会儿就砍杀了数十名北狄士兵的凶悍,令那位北狄统领再也无法安做马上,大骂一声,便不顾身边的人的阻拦,狰狞着一张脸,提刀朝着江成瀚杀来。 江成瀚正怕他不来,当即也迎了上去。 他前世当过兵,后转做警察,再后来又去当了卧底,便练得了一身好身手。这辈子虽然只是农家出身,但却天生力大,后又得寇世均倾囊传授了兵法武艺,十八班兵器也算样样精通,更是已在战场上磨砺多年,几乎未曾遇到过对手。 这北狄的统领倒是也力气不小,招招更是凶狠异常,只是强悍有余,灵巧不足。江成瀚留了几分力气试探了几招,便探出了这人的深浅。随后他佯装不敌,慢慢地将那统领引着远离北狄兵的包围圈,向着自己人靠近。为了让北狄统领相信自己不敌,他甚至故意露出要害,被北狄统领在胸膛上砍了一刀。 虽然留了不少血,但江成瀚知道那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但还是装出受到重创的模样,狼狈跌倒。 北狄统领见此,只以为江成瀚再无还手之力,脸色更是露出了快意之色,举刀 上前就要砍掉江成瀚的脑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江成瀚猛然乍起,手中□□照着北狄统领毫无防备的胸膛就刺了过去。北狄统领大骇,然而这时收兵格挡已是不能,只得强行扭身,想要避过这一枪。 但江成瀚筹谋已久,怎会容他躲过,是以手腕微动,枪尖便随之变了方向。只听‘噗’的一生,是尖锐之物刺入血肉的声音,江成瀚手中□□的枪头已尽数没入北狄统领的胸膛。 从江成瀚被北狄统领砍伤,到他将北狄统领刺穿胸膛,这一切不过在几秒之内就发生了,北狄兵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跟着江成瀚的那些大祁将士,早已知道了江成瀚的这个计划,也就没有被惊到,只趁此时机,砍杀了身边的北狄兵,随后抢了北狄骑兵的战马,便翻身而上朝着宁城的方向而去。 江成瀚怕与北狄厮杀时伤着了自己的马,便在一开始就将马随护送队伍一起离开了,这时也是抢了一匹北狄人的马,迅速上马后,同部下们一起奔离了此地。 北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只是却也混乱的很,有的骑上马就要去追江成瀚等人,有的则是冲向了那北狄统领,想要救人的样子,但是更多的却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摆脱了北狄的追兵后,江成瀚没有立刻去追护送的队伍,而是又在中途埋伏了起来,以防北狄追兵再至。直到估摸着护送队伍应已进入了大祁境内,这才彻底安心,同部下们一起赶回了大祁。 使臣和婵雅公主已先江成瀚一步到了宁城,虽是没有任何大碍,但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江成瀚和他们分开之后的事,也是要江成瀚来亲自告知寇世均的。 在外奔波了多日,来不及收拾,江成瀚进入到都督府的时候,已是胡子拉碴鬓发凌乱一身的血污,不过行兵打仗这也是最常见的,都督府里的人,包括寇世均,已都见怪不怪了。 “……你这次做得不错,也是辛苦你了,这次回去好好休息几日,陪陪家人吧。”听完江成瀚的叙述,寇世均笑着点点头,心知果然派江成瀚去是没错的,无论武艺还是机智,他手下也就江成瀚这么一个都十分出众的了。 “那属下就告退了。”江成瀚在外出任务的时候,怕影响自己,便都压抑住了对颜静书和家人的想念,如今任务圆满结束,心中积压的情绪便让他只盼着能有双翅膀,可以马上飞到颜静书身边。 同寇世均行礼告退后,江成瀚便转身大步朝都督府大门走去,脚步也比往日急切了几分。只是他才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使劲眨眨眼,才确定自己不是再做梦。 “静书,你怎么来了?”江成瀚不想在这看到了颜静书,很是高兴,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朝着颜静书便走了过来。 颜静书听到江成瀚的声音,眼睛立时放出了惊喜的光芒,朝他看了过来,然待看到江成瀚满身的血污,却是登时脸色大变,急步走到江成瀚身边,眼睛都红了,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天明关不是 一直没有战事吗?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成瀚就在天明关,他虽然不能去陪着江成瀚,但却也时时关注着天明关的消息,是以很清楚天明关虽然是离北狄最近的关隘,但一直都未曾与北狄发生过交战,他在家中便才安心许多。 后来估摸着江成瀚的任期已经到了,但等了几日却还不见人回来,便才来了都督府询问,不想一来虽见到了江成瀚,却是这样一幅骇人的模样。 见颜静书吓坏了,江成瀚忙道:“没事的,你别怕,这都是别人的血,我好着呢,真的。” 颜静书却不信,江成瀚胸前的衣襟都不知被什么割开了一条大口子,可想而知身上会有多大的伤口。 但在人来人往的都督府门口,他也不能扒开江成瀚的衣服就去看,便一语不发,拽着江成瀚就上了他来时乘得马车。 等车夫将车帘放下,他再无什么顾忌,一把就扯开了江成瀚胸前的衣襟,就看到江成瀚的胸膛上被白色的纱布整个围裹了起来,纱布底下更是以渗出了鲜红的痕迹。 刺目的颜色映入眼帘,刺激的颜静书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江成瀚不喜欢看别人哭,若是他底下的小兵敢在他面前哭,他不但不会安慰,只会一脚踹到屁股上,然后给他翻倍训练,但颜静书却和他手下那些小兵不同。 这是他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是他放在心尖上最柔软之处的,唯一的一个人,平日里连说话声音大一点都不敢,眼下见人竟然被自己惹哭了,顿时又心疼,又懊恼的手足无措起来。 “你、你别哭啊,我真的没事,这只是皮肉伤,真的,不信我拆了纱布给你看——”江成瀚手忙脚乱的解释着,说着就抬手要去扯胸膛上的纱布。 颜静书不想江成瀚这般,顿时也顾不得哭了,忙去拦着江成瀚的动作,又道:“你,你别乱动,小心伤口裂开。” 被颜静书含泪的眼睛瞪了一眼,江成瀚顿时不敢再动。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伤是怎么来的?”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江成瀚胸膛的伤口没有什么恶化,颜静书便将江成瀚的衣襟重新拢了回去,自己擦擦眼泪,平复了下情绪后,才对江成瀚问了出来。 第56章 陪伴 第56章 江成瀚本来还想着,回家之前找个地方打理一下自己,让自己看着不那么太吓人,没想到颜静书会突然来到都督府,正好撞见了自己了这幅模样。 虽然颜静书此刻面色看着平静下来了,但江成瀚心中却依旧惴惴的,怕颜静书再胡思乱想心中不安,他便言简意赅的,将自己在天明关里发现了假赵大力的异样,后又被寇将军提前调回宁城,委派了护送使臣的任务,都告诉了颜静书。 颜静书虽然一直都静静地听着,但当江成瀚说到寇世均交给他的那个任务的时候,却是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脸色骤变。 “……你别怕,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好好的回来了吗?”江成瀚赶忙握住颜静书的手,解释安抚道:“当初你同我说了那些事后,我虽不敢肯定这辈子寇将军还会不会再让我执行那个任务,但为以防万一,我还是提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再加上那个假赵大力又已经提前被擒获了……不过这件事瞒着你终究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不是,只要你别生气,让我做什么都行……” 颜静书长长的羽睫低垂着,双唇轻抿,静默了片刻后,却是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怪你,我也没有生气,只要你没事就好……” 颜静书如此的体贴明理的,江成瀚看在眼里心里不但没有丝毫的轻松,反而更加难受了。他宁愿颜静书骂他,打他,同他闹,同他发脾气,也不想他把一切都憋在心里,独自承受着。 看着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眼底却由透出后怕惶然之色的颜静书,江成瀚此刻是真的有些后悔了自己当初自以为是的隐瞒,揽着颜静书肩膀的手紧了紧,道:“这次是我不好,对不起,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瞒着你了。” 颜静书没说话,只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小心的避开江成瀚胸前的伤口,不顾江成瀚满身的血污,将头倚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马车晃晃悠悠,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 “我先洗漱一下,换身衣服,不然怕吓着嘉嘉。”进了门,江成瀚没有同颜静书直接去后院,而是打算现在前院打理一下自己。 颜静书自然没有意见,只道:“也好,那我去给你取衣服来。”说罢又命下人去给江成瀚烧热水,自己则去了后院两人的卧房里,给江成瀚拿换洗的衣服。 江成瀚身上有伤,不能碰水,也就不能直接用浴桶,他就在浴房里先把头洗了,上身则用手巾沾湿了水一点点擦拭。正擦着,颜静书拿了干净的内外衣衫还有鞋子,以及纱布伤药进了来。 “我来帮你吧。”一进屋,他就看到江成瀚正在擦拭胸前伤口的四周,只是他动作随意粗鲁,不但让伤口上沾了不少水,还又渗出了一些血水了,看得颜静书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 也不容江成瀚说什么,他上前取了一块新的手巾在水盆里打湿,动作小心又细致,一点点的将伤口周围的血污擦拭干 净。随后他又帮江成瀚将上半身其他的地方也都清洗干净,待江成瀚自己洗完了下半身后,才又上前帮他将水渍擦干。 身上好擦,头发一时半会却干不了,颜静书便只先用干的手机将江成瀚的头发包了起来,随后拿了伤药和纱布给江成瀚上药,等将伤口处理好了,才让江成瀚穿好衣服,再来给他擦头发。 江成瀚比颜静书高出许多,便坐到了椅子上,上前微微前倾,颜静书站在在身前比他高半头,这样擦头发方便也更省力许多。 颜静书就在江成瀚的身前,江成瀚稍稍抬眼,便是他线条优美而白皙的脖颈。双儿外形和男子一模一样,喉结也是有的,只是比起寻常男子要小一些,也不大明显。但眼下两人离得极近,江成瀚自是看得分明。 独属于颜静书的温热馨香萦绕在鼻翼间,整整半年不曾亲密过的江成瀚身体不受控制的涌起了渴求的热潮。此刻在家中,人又在自己眼前,江成瀚便没有丝毫要压下来的意思,直接微微仰头,就轻轻在颜静书的喉结上咬了一口。 颜静书乍然被袭,毫无防备,鼻间泄出了一丝轻哼,身子也软了一瞬,被江成瀚直接拦腰搂住,就跌坐在了江成瀚的大腿上。 这个姿势对江成瀚来说就更方便了,他一手环在颜静书腰间,将人往自己怀里按,继续在怀中人脖颈间流连,一手则扯开了颜静书的腰带探了进去。时隔数月再次揽人入怀,感受着手下美好的触感,虽然两人还没有真正的结合,但江成瀚的身心也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颜静书本来就十分思念江成瀚,此刻被江成瀚突然袭击,虽然心里觉得在浴房里做这种事有些难为情,但在江成瀚的攻势下,身体却很快就失去了力气泛起阵阵热潮。到最后,连手中的手巾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都不知道,只能搂着江成瀚的肩膀,埋首在江成瀚的颈间,随着身体的动作,发出断断续续的轻哼浅吟。 浴房里还有干净的水和手巾,再加上江成瀚动作时一直注意着,是以结束后两人都没有弄脏衣服,只是不可避免的出了一身汗。就又在浴房里缓了一会儿,待感觉到身体彻底平复下来,面色也如常了,两人才一起出了浴房。 “爹,你回来了——”才一进后院,正由丫鬟陪着,颜老夫人看着在小花园里玩耍的小双儿嘉嘉就发现了江成瀚,奶声奶气地叫着,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像个小炮弹似的朝着江成瀚就冲了过来。 小双儿如今已有一周九个月大了,身子十分壮实,白白胖胖的像个大大的糯米团子,肉乎乎的脸色,两只如同浸了水的墨玉珠子似的,又黑又亮,透出了几分机灵狡黠,眉心则是一点肉色芝麻粒大小的痣,显示出他双儿的身份。 虽然江成瀚已半年没有回家,半年未曾相见,但颜静书曾给江成瀚画过很多画像,又经常在小双儿面前说江成瀚的事,是以小双儿对江成瀚没有丝毫的陌生,感情更是毫不逊于颜静书。 江成瀚也十分想念自己的小崽子,当即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一把接住了冲过来的小双儿就将小孩抱了起来,笑道:“想不想爹啊?” “想,嘉嘉好想爹的。”小孩搂着江成瀚的脖子,还亲热的去蹭江成瀚的脸,可爱讨喜极了。 “真乖,爹爹也想嘉嘉。”江成瀚捏捏小孩的小鼻头,抱着小孩走到了刚刚他玩耍的地方。 地上铺着一大块足有八九个平方的毡毯,上头还摆着各种给小孩子玩得玩具,有的是这个世界里常见的,比如拨浪鼓、九连环、布老虎等,还有江成瀚特意找人做出来的原来那个世界里才有的玩具,比如积木、魔方、拼图等等。 这都是他在颜静书刚查出又孕后不久就做出来的,颜静书这个大人当初刚见到时都喜欢的不得了,嘉嘉一个小孩子自然也是十分喜欢玩的,整日里玩得不亦乐乎。 江成瀚不在家这么久,如今难得空闲,自是要好好陪陪孩子,弥补一下过去错失的时光,是以他就在毡毯上坐了下来,陪着小双儿一起玩了起来。 这一玩,就玩了大半日,颜静书也没有打扰他们父子的天伦时光,直到到了用晚饭的时候,才来小花园里叫人。 用过饭,小双儿还舍不得江成瀚,黏在他身边不肯走,非要同江成瀚和颜静书一起睡。颜老夫人想着江成瀚才回来,小两口自是要好好亲近亲近,不能被打扰了,就哄着嘉嘉同她一起睡。 不过江成瀚下午在浴房的时候已经同颜静书稍稍纾解了相思之苦,眼下也舍不得让孩子失望,见颜静书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后,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抱着小家伙就和颜静书一起回到了他们的卧房里。 小家伙高兴的不行,虽然过去江成瀚不在家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同颜静书一起睡,但自打记事以来,同两个爹爹一起睡还是头一次,兴奋地直在床上打滚,一会儿滚到江成瀚身上,一会儿滚到颜静书怀里,闹了好一会儿都没什么困意。 江成瀚也不想逼他睡,再加上因为陪伴不多心中有愧,不免有些宠溺纵容,就陪着他闹,一会玩捉迷藏,一会儿装大老虎,屋子里小孩的尖叫大笑声就没有断过。 这么玩了有半个时辰,小孩子终究精力小,慢慢地就开始有些犯困了,只是两只小手却一手一个抓着颜静书和江成瀚,像是怕他们跑了一般。 江成瀚和颜静书也没动,就任由他抓着,直到小孩子睡得熟了,江成瀚才起身,动作小心轻柔地将人抱起,放到一旁的小床上去。 倒不是他们不愿和孩子一起睡,只是床榻不算太大,只江成瀚和颜静书两人刚刚好,但多一个孩子难免就挤了些。江成瀚不想颜静书睡得不舒服,又怕睡着压着孩子,就还是将孩子送到了他自己的小床上前睡。 接下来的几日,江成瀚都没有再去都督府,好好地在家中陪了陪颜静书和孩子,期间还带着父子俩出去踏春郊游。此外,他也抽空去了善堂一趟。 虽然颜静书时长代自己去善堂看望,但他自己如今既然有空了,也总是要去一趟,更不要说寇世均交给他的那个孩子如今还在善堂里,他也要去看看情况才是。 善堂里一切照旧,江成瀚从善堂里出来后没有就此回家,而是转身就去了隔壁的谢焕的学堂。 自从得知那个小男孩来历不一般后,为以防万一,江成瀚便将随假赵大力一起来到宁城的宋凡等人,安排到了谢焕的学堂里住下。 善堂和谢焕的学堂只一条小巷之隔,宋凡等人表面上是给谢焕帮忙,实则乃是暗中警戒。若是善堂外出现窥伺和异常举动的人,他们也能提早发现以作防备。 第57章 发现 第57章 学堂里谢焕正在给孩子们上课,有善堂里的几个孩子,寇世均交给他那个小男孩也在其中,另外还有几个百姓家的孩子。 江成瀚没有去打扰他们,打算去找宋凡等人问问,近来善堂可有什么异状,不想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都没见人。 正在江成瀚准备等一等,待谢焕下了课询问宋凡等人的去处时,宋凡正好回来了。 “将军,你从天明关回来了?”见江成瀚来了,宋凡有些意外。 两年多前江成瀚和颜静书刚成婚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正六品的昭武校尉,后来驻守天明关时,因为抓住了假赵大力,以及以前攒下的一些功劳,被跃升为了正五品的宁远将军,也就此可以被人称呼为一声‘将军’了。 “前两日回来的,今日得闲,就过来看看。怎么样,学堂和善堂一切可都如常?” 江成瀚问道。 宋凡闻言却道:“将军,还是进屋说吧。” 江成瀚顿了顿,听出宋凡应是有什么事要告诉自己的意思,便没有多言,同宋凡一起进到了宋凡住的屋子里。 进屋后,也没等江成瀚开口再问,宋凡便道:“你走后一直到前些日子,善堂和学堂里都没有任何异常,和往常一般无二,但就在前几日,突然有一个妇人来到善堂里,说想要收养一个孩子,还最好是一个五六岁大小的男孩。善堂里这么大的孩子有三个,包括二少爷亲自送来的那个男孩,那妇人见此,也没说要先见一见孩子,而是问起了这三个孩子各自被收容的时间。 善堂的陈老提前得了你的嘱咐,将那妇人敷衍了过去,没有说出实话来,随后就来告诉了我。我感觉那妇人有些不对,就和虎子在那妇人离开后暗中跟着,结果就发现那妇人离开善堂后没有回家,而是进了路边的一个茶馆。 我和虎子也跟了进去,正好在妇人开门进入茶馆其中一个雅室内时,发现雅室内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妇人在雅室内没有待太长时间,很快就出来了。我和虎子就兵分两路,他继续跟着那妇人,我则盯着雅室里的那个男子。 在妇人离开后不久,雅室里的男子也走了出来,但在他同掌柜结账的时候,我听到他并非是宁城本地的口音,而是带着京城口音的官话。我继续跟着他出了茶楼,最后眼看着他拐进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因小巷里没有什么掩身之物,容易被察觉到,我就没有继续跟着。 但我在小巷四周打听了,那小巷尽头是一条死路,里头也不过只有三四户人家。我在巷口守了一夜,估摸着那男子的落脚点便是小巷里的某一处宅子,这才离开。 而虎子那边跟到那妇人的家中,又从那妇人的邻里打听,却得知那妇人有两男一女三个子女,并非是她所说的婚后多年无子。而在这之后,那妇人再没来过善堂,也没再见什么外人,一直待在家中。 那妇人明显就是编造谎言哄骗善堂的人,为的就是打探善堂里的消息。只是从我询问了她的邻里来看,那妇 人乃是宁城本地人氏,在宁城里居住多年,便多半应是受那茶馆中的男子所指使。 只是那男子有些神出鬼没的,行踪不定,警觉性又极高,我和虎子不敢跟的太紧,怕打草惊蛇,目前关于这个人除了知道他应是京城来的外,别的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宋凡口中的虎子也是颜老夫人给颜静书的那些人中的一个,本命叫郑虎,江成瀚也知道,是和宋凡一起被他安排在学堂里的。 宋凡说完,江成瀚眉头微蹙,沉默了片刻后,才道:“这些事我都知道了,这几日辛苦你何郑虎了,不过接下来还得麻烦你们继续监视那个男人,若是有什么发现,就直接去家中告诉我或静书都可。” “我知道了。”宋凡点头记下。 随后江成瀚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告辞后,就离开了学堂。而从学堂出来后,他没有就此回家,而是去了都督府里。 寇世均虽将那孩子交给了他,但也不是就此撒手不管,如今即有人奔着这孩子来了,他自然是要告知寇世均的。 寇世均正好就在都督府里,见江成瀚来了,还笑道:“不是让你好好陪陪家人吗,怎么这才几天就回来了?” 屋里正好没有旁人在,江成瀚就直接说道:“有件事,关于您交给我的那孩子的,我想着还是给您来说一下比较好。” 寇世均一听,立时正了神色,道:“什么事?” 江成瀚便将有妇人来善堂里打探消息,却被他安排在学堂里给谢焕帮忙的人无意中发现,乃是受人指使故意为之的事,详细地告诉了寇世均,包括那个神秘男子的落脚点。 寇世均听着,脸色显出几分凝重之色,却是道:“终究还是找来了……” 寇世均一时没有说话,江成瀚便耐心等着,半晌后,才听寇世均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着人去处理的。” 江成瀚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寇世均终究比他更方便也更容易处理这件事,而且他也不想过多的牵扯其中,以免为家人带来祸事。 江成瀚说完就准备离开了,不想寇世均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他,道:“对了,有件事正好问问你自己的意思。使臣和丹奴的公主不日即将上京,我需得派护卫随行护送,你可要领了这个差事?” 和之前的护送任务不同,这次是在大祁的境内,自是要安稳许多,而以江成瀚如今的官阶,自然是要当这次护卫队伍的统领,等进了京城,还能面见到皇帝,这可是一般人想求都求不到的荣耀。 而寇世均这所以把这个差事给江成瀚,一是想着江成瀚为人办事稳妥,同使臣和丹奴公主也都算是旧相识了,路上也能方便些,再来则是因着颜静书乃是京城人氏,如今远嫁到宁城两年多,想来也是四年家中和亲人的,正好一家也能一起回京探亲。 这些寇世均没有明说,但江成瀚也能猜得出来,对寇世均自然十分的感激,但他却也没有立刻应下来,只说要回家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 颜静书虽然如今还是国公府的二少爷,但因为过去的事,和他并非国公府血脉,对于国公府里的人,他唯一重视的就只有颜老夫人,而颜老夫人如今又就在宁城之中,江成瀚也不确定颜静书会不会想要回宁城见国公府的人。 寇世均本来就算是给江成瀚的奖赏,所以才先问他要不要接这个差事,而不是直接命令于他,对于江成瀚没有立刻应下也就并没有生气,只让江成瀚尽快给他答复就是。 江成瀚谢过寇世均后,这才离开了都督府。 回到家中,正好谢焕也在,江成瀚便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这件事,询问大家的意见。 “我没意见,你们决定就好,不过学堂的课业不能落下,所以我不能同你们一起回京。”谢焕第一个开口,依旧是淡淡地模样。 对于谢焕宁愿背负着不孝的名头,也多年不曾回京归家,颜静书和颜老夫人心里都是有些奇怪的。但人有远近亲疏,同谢父谢母相比,谢焕自然是更重要些,他们也就都不曾多说过什么,而对于谢焕的话,也没有丝毫的意外。 江成瀚就看向了颜静书和颜老夫人,等着他们的决定。 颜静书抿着唇,平心而论,他是有些不愿让江成瀚接下这个差事的。如果他们这次一起回京,颜老夫人也定是要一起的,可等他们再回宁城的时候,颜老夫人却是就不能再同他们一起了,这让颜静书很是舍不得。 但他又不能自私的将颜老夫人永远的留在身边,毕竟安国公府颜家才是颜老夫人的家,她的儿子,孙媳和曾孙都在那里,能有过去两年相伴的光景,已经让他很感激了,况且若是颜老夫人继续留在宁城里,安国公府也会被人说三道四,这也不是颜静书想看到的。 静默了半晌,颜静书终是做出了决定,他面上露出了些许的笑容来,遮住眼底的不舍,轻声道:“鑫哥儿如今已七岁了,也不知长到多大了,这次正好回去看一看。嘉嘉也该见见祖父,和舅妈表哥了。” 颜老夫人没说话,但也点点头,算是赞同了颜静书的话。她不是不知道颜静书的不舍,但她终究是不能永远留在江家的,尤其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是一年不如一年,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也是连累了颜静书和江成瀚。 这事江成瀚自是一切都看颜静书的意思,颜静书同意了,他自然也没有意见。随后也没有再耽搁,起身就又转回了都督府,告知寇世均自己决定接下了这个差事。 寇世均倒是并不显得意外,随后告知了江成瀚队伍出发的时间,还有随行人员等事务。 和之前的秘密护送不同,这次护送使臣和丹奴公主入京,路上也就罢了,但等到了京城里却是有着不少规矩,江成瀚对于这些并不怎么熟悉,好在家里就有不止一位的京城世家勋贵中人,对皇城里的规矩礼仪再熟悉不过,当下就给江成瀚恶补起来。 离着队伍正是出发还有几日的功夫,江成瀚由颜老夫人给上规矩礼仪的课程,颜静书则开始安排路上要带的东西还有随行下人,以及给安国公等人带的礼物等等。 忙活了数日,待到出发的前一日,一切也正好都收拾安排妥当,只等明日便可跟着护送队伍出发了。不想也就在这一日,京中安国公府突然送了一封信来,信中竟是写着,当年让整个京城人人自危,法场尸堆如山的废太子谋逆案,竟然被平反了。 安国公也是因着之前颜老夫人的吩咐,说京城里若是有什么事发生,就写信告诉她,这才送了这封信来。只是此事太过复杂,也是怕惹上事端,是以平凡的具体经过书信上并没有都一一写明。 突然接到这封信,尤其还是在他们即将上京的前夕,江成瀚等人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又也没什么好说的。京城还是要去的,而这件事同他们也没有多大的关系,是以江成瀚很快也就放下了此事。 江成瀚是这么想得,但很快,当半夜被人叫醒,被叫到都督府寇世均的面前,听到寇世均的话后,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带那孩子一起上京?”太过惊讶,江成瀚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寇世均的话。 第58章 入京 第58章 寇世均神色有些凝重,道:“如今已有人来到了宁城寻那孩子,宁城已不再安全。我本来想将那孩子送到别的地方,但前两日,我得到了一个消息,废太子谋逆案被平反了。” 听那孩子似是和废太子之事有关,江成瀚既在预料之外,又有些意料之中,倒并不觉得有多意外,也就没有说什么,继续听寇世均说着。 顿了顿,寇世均才接着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这孩子本姓为萧,全名萧言初。” 江成瀚眼中微微露出惊诧之色,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大祁的皇室好像就姓萧,又是同废太子谋逆案有关系……想到这,江成瀚心里不由冒出了一个猜测。 很快,寇世均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那孩子并非是我什么世交家的孩子,而是废太子侥幸所留下来的唯一血脉。幼时因为是太子侍妾所出,又天生口疾,不善言语,因此并不受重视。后来太子出事,东宫被围剿,小皇孙却被乳母所护,以所豢养的小犬代之葬身火海,得以逃出东宫。 但此法很快被人所发现,小皇孙遭到追杀,幸有太子旧臣暗中维护,将其混入流放罪奴之中,不远千里送到了宁城。如今太子得以沉冤昭雪,小皇孙也无需再继续躲藏,可以恢复自己真正的身份。 只是京城局势复杂,有的人怕是不愿小皇孙顺利归京。眼下我离不开宁城,这件事便只能交托给你。丹奴公主入京,沿途必定会引起不少的注意,但大隐隐于世,小皇孙在其中反而不容易引起注意,况且小皇孙曾同你相处过,由你借着护送使臣和丹奴公主的机会,将他一起带入京城再合适不过。不过为防万一,我也会再安排一队人马佯装隐秘进京,为你进行掩护。” 寇世均的考虑在周详稳妥不过,便是江成瀚也都没什么再好补充的了,只唯一一点,小皇孙毕竟只是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尚还需要人照顾,混在使臣或丹奴公主随行人员里定是不行的,那就只有同他们一家同行,但如何安排小皇孙的身份让江成瀚有些犯难。 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自然不能太过随意怠慢,可若真的当成天潢贵胄的黄子龙孙般恭恭敬敬的,只怕会更加引人注意。 寇世均像是看出了江成瀚的为难,道:“你们一家这次一起入京,想来也会带着一些下人,到时就说小皇孙是下子之子就是了,眼下送小皇孙安全入京才是最重要的,其他无需顾虑太多。” 寇世均说是这么说,但江成瀚身份地位不能同他比,又有大小一家子,思虑不免要更加谨慎小心一些。 是以思虑再三后,江成瀚提议道:“将军,我想着,不如将小皇孙乔装成一个小双儿,对外就说是我给嘉嘉那孩子买来的伴读,这样既能掩人耳目,我们一家也可以亲自照顾他,您觉得如何?” 寇世均想了想,也觉得江成瀚的建议 比自己的要更妥帖安稳许多,便道:“这样也好,就这么办吧。” 寇世均自从得了江成瀚关于善堂异样的报告,就将小皇孙从善堂里转移到了别处。是以一切商定之后,因着明日就要出发了,时间紧迫,江成瀚便没再同寇世均多说什么,从寇世均口中得知了小皇孙如今被安置的地方,就离开了都督府。 在去接人路上,江成瀚去了一趟脂粉店里,又买了一架马车,随后才驾着马车拿着东西前去接小皇孙。 小皇孙虽才只有七岁,但来回得被送到这送到那却是从未哭闹过什么,一直都是很乖很听话的样子,只是很少说话。原本江成瀚以为他是性格内向,再加上身处在陌生的环境心中不安的缘故,但不久前从寇世均那里才得知,原是天生的说话费力,小的时候还曾被当成过哑巴。也是因着如此,他虽然是皇孙,但在宫中却并不受重视。 再次见面,寇世均想来已经将话提前同小皇孙和照顾他的人说过了,对于江成瀚的出现,和他要将小皇孙改扮成双儿的模样,都没有任何的异议,小皇孙也乖乖地任由江成瀚动作。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江成瀚就抱着小皇孙出了门,将小皇孙放上马车后,便赶着马车回了家中。 家里人不能不明不白的突然多了一个人,江成瀚自然要告知众人缘由,便只按着之前同寇世均所说,只说这孩子是个孤儿,他买来陪嘉嘉玩得。 嘉嘉经常跟着颜静书去善堂里,自是认得这个小伙伴的,虽然这个小伙伴不爱说话,但如今成了家里人,可以天天和他在一起玩,让他简直再高兴不过了,‘小哥哥,小哥哥’的叫着,拉着小皇孙的手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东西因为即将出行,大多都装箱打包了起来,只留下几件玩具给他打发时间,他都都拿给了小皇孙,还有最爱吃的糕点,也都大方的拿给小皇孙。 小皇孙虽然不说话,但见到嘉嘉这个熟悉的朋友,人也放松了几分,嘉嘉给他玩具他就拿着玩,给他糕点他也接着吃,时不时的露出浅浅地笑容,显出几分小孩子才有的简单纯粹来。 看着两个小家伙相处的很好,江成瀚放了心,这才从屋子里悄声退了出去。 小皇孙之前虽然来过江家一次,但并没有待太长时间,又以过去很久,小皇孙也长大了些,是以家里的下人都已不认得他,对江成瀚的话并没有怀疑什么。但很清楚男孩来历不一般的颜静书和颜老夫人却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不过江成瀚也没打算瞒着他们。 让下人都离开,江成瀚便将寇世均告诉他的,有关小皇孙的身世之事都告诉了颜静书和颜老夫人。 送小皇孙入京,是寇世均给江成瀚的命令,江成瀚不能拒绝,是以他也就没有像之前似是回来询问颜静书等人的意见。但颜静书虽然有些吃惊,却并没有因此不满,这件事虽然有着一定的危险性,但等事成了,也是大功一件,于江成瀚也是有好处的。 颜老夫人得知此事,怔愣了片刻,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当听到江成瀚说起太子, 她才猛地想起,那孩子的确是同太子小时候模样十分相似。只是毕竟时隔数十年,她之前才没有想起来。 明日就要出发了,突然多了一个人,也是需要多准备一些东西才是。这个倒也容易,衣裳什么的直接到成衣店买上十来套,至于其他的,就只照着嘉嘉的再如数添一份就是。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等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江成瀚和颜静书才回卧房里睡下。次日天明,江成瀚起身后就离了家,他先去军营里点齐了这次护送任务的将军,随后带着人到使臣和婵雅公主的居所接人。 等和寇世均道别之后,江成瀚便领着出队出发了。他虽然没有在家中同颜静书他们一起,但也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安排,是以当他的队伍走出宁城的时候,江家的车队早已在宁城南城门等候着了。 江成瀚的家人要同行之事,时辰和丹奴公主都是知道的,他们曾为江成瀚所救过,对江成瀚很有好感,对此事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丹奴公主还见了颜静书和嘉嘉,送了两人礼物。 江成瀚见此,也没有多说什么,谢过丹奴公主之后,就以不好耽误行程为由,送颜静书和嘉嘉回了他们自己的马车上,随后又嘱咐马夫赶车稳当些跟在队伍后头,自己则又上了马,跑到队伍最前头去了。 不同于之前几次在宁城和京城之前的来往,为了确保将丹奴公主完好周全的送到宁城,这一次江成瀚他们的队伍进行的很慢,总共走了有两月有余的时间,不过有江成瀚带兵护送,沿途又有各地驻军接替保护,倒也十分安稳顺带,并没有不出现任何的差错。 途中所发生的唯一一件意外事件,同丹奴公主和小皇孙都无关,而是谢焕突然骑马,在宋凡等人的护送下从宁城追赶上了他们。 一开始江成瀚还以为宁城里出了什么大事,好在谢焕很快告诉了他们,并非是宁城或家中出了什么事,而是在江成瀚他们走后一月不久,他收到了京城谢家给他的信,说谢母病重,让他速归。 谢焕虽然被赶出了家门,便是京城都不能再待,但身为人子,母亲病重也无法无动于衷,便在最快递安排好宁城诸事后,就骑马朝京城赶去,被江成瀚留下保护他的宋凡等人自然随他一起。 因着担心母亲,谢焕虽然和江成瀚他们遇到了,但并没有与他们同行,只打过招呼说明缘由后,就继续骑马赶往京城。 等送走谢焕后,又赶了有半月的路,江成瀚他们才终于抵达了京城。早已接到消息的朝廷官员和安国公府的人都已等候多时。江成瀚和颜静书他们就此便分了开来,江成瀚跟着朝廷的官员将丹奴公主送至外国来使所居的四方馆,颜静书以及颜老夫人等人则前往安国公府安顿。 安国公虽然知道颜静书已不是自己的孩子,但终究多年的父子感情,他又一向是个重感情又耳根子软得,看到颜静书回来便也是十分的高兴,还让他留在家中居住。大嫂沈氏虽不知颜静书的身世,但难得颜静书回来,也是希望他能够在家中住些日子的。 若是平时,颜静书也就答应下来了,但如今身边带着一个身份未明的小皇孙,未免多生事端,他还是拒绝了安国公和沈氏的挽留。颜老夫人心知他的顾虑,便也帮着他说话,安国公和沈氏这才没有再说什么。 从国公府出来,颜静书就去了之前颜老夫人给他的那座五进的陪嫁宅子。宅子一直有人看着,他们进京前也派了人知会,如今已都打扫干净。颜静书先只让人将主院收拾出来,够他们住的就好,其他的院子则没有多动。 虽然路上走得慢,但马车里到底睡得如不屋子里安稳,两个孩子虽是好奇,但也没什么精力在宅子里探险,等屋子里都收拾妥当,就被颜静书抱上床休息了。 虽然嘉嘉是个双儿,但他如今还小,便是和小皇孙一起睡一张床也是无妨。 颜静书也感到有些累,但他还想等江成瀚回来,便一直撑着没睡。却不想一直等到入了夜,江成瀚也都没有回来。 正当颜静书想着要找什么人去打探一二的时候,安国公突然来到了家中,却是告诉了他一个宛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丹奴公主的侍女在陪侍丹奴公主面圣之时竟然当堂行刺皇帝,虽然也同时在场的江成瀚既是救驾,擒住了那行刺的侍女,但作为护送统领的他,竟送了一个刺客进皇城里,依然难辞其咎,当即就被震怒的皇帝投入了刑部大牢之中。 当初颜静书和江成瀚的奉旨完婚之事京城里无人不知,当下就有人给安国公报信,安国公接到消息也是一惊,但他不清楚具体情况,便是相救也不知该如何救,还是颜老夫人给他提了醒,他这才来寻了颜静书,除了告知他这件事之外,也想同颜静书问问有关丹奴公主之事,看看有没有法子能救出江成瀚。 第59章 营救 第59章 “……书儿啊,你好好想想,在路上那丹奴公主和她身边的人,可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来?成瀚他有没有跟你说过那丹奴来的人可有什么不对?”若江成瀚真的无法脱罪,那作为他的家眷妻子也势必不能独善其身,颜静书虽然不是颜家的血脉,但安国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颜老夫人更是如此。 颜静书听到江成瀚被下狱的消息,只觉全身血液瞬间涌到了头顶,大脑中嗡嗡作响,脸色霎白如纸。 安国公瞧着他的脸色,见他都有些站不稳了,忙伸手将人扶住,忧心道:“书儿啊,你也不要太担心,只是成瀚和这件事没关系,他就一定会没事的。你自己也要保重自己,好好的等成瀚回来才是。” 闭了闭眼,颜静书掩在袖子中颤抖的双手缓缓握紧成拳,他强迫自己最快得镇静下来,安国公说得没错,他必须要保重自己。 寇世均还远在宁城,江成瀚在京中没有任何旧识可出手相助,他又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统领,没有任何的家世倚仗,又是牵扯进行刺这种滔天大罪,就算有安国公从中斡旋,也未必能够将江成瀚救出,何况他也不能全指望着安国公,自己也得另想别的法子才是。 再次挣开眼睛的时候,颜静书已经平静了许多,他脑海中回忆着江成瀚同他说过的,所有和丹奴公主以及其随从有关的话,边给寇世均讲了出来,但在其中,两人却并未发现丹奴公主以及侍女有任何的不妥之处。 “……照这么说,那这丹奴侍女就不是在路上被掉包,而是早在丹奴之时,就已包藏祸心?”听完颜静书的诉说,安国公沉思片刻,道。 颜静书也是思索的模样,点了点头,道:“只是不知背后主使到底是丹奴,还是别的什么人?” 眼下大祁和丹奴刚刚结成盟约,丹奴还是靠着大祁出兵震慑北狄,才没有被北狄吞并掉,若按常理,丹奴是不可能做这等行刺之举的,不然岂不是等同于自寻死路。 不过世事无绝对,此事为丹奴所为也不无可能。若之前北狄和丹奴之间所发生的的一切摩擦和战事,都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双簧戏,好借此蒙蔽大祁,再接着结盟和亲之名,实为施行行刺之举,也是有可能的。 行刺的真相不是颜静书和安国公此刻能够想明白的,但真相究竟如何,对于救出江成瀚而言,却是并不重要。无论指使那丹奴侍女的人是丹奴的人,还是北狄的人,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人,江成瀚作为护送统领一路将人带至京城,甚至带到了皇帝面前,令其才有了刺杀的机会,乃是不争的事实。 一个玩忽职守的罪责江成瀚是逃不掉的,只是在刑罚上,或轻或重却是可以运做一二。 “爹,我才回京,对京中已不甚熟悉,不知眼下皇上面前,可有谁说得上话?”颜静书思量再三,对安国公问道。 对江成瀚的惩罚,只在皇帝的一句话上,若是皇帝只恼江成瀚送了个刺客来,那江成瀚必 定不得善果,但若是有人能在皇帝耳边提一提江成瀚的救驾之功,说几句好话,那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安国公皱眉想了想,才道:“若说朝堂上,皇帝最倚重的就是左右二相,大理寺卿,御史大夫,还有就是楚湘王了。不过皇帝最忌讳朝臣们结党营私,所以我和他们都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若是求他们为成瀚说话,或许反倒会起反效果。至于后宫之中,我就不太清楚了。 正好,如今成瀚不在家,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我和你祖母也都不放心,就还是搬来国公府里住吧,我们也能照看你一些。等回了府里,在向你大嫂问这事,这两年后宫中有什么事都是她出面料理,应该是清楚这些的。” 这次安国公的提议颜静书没有拒绝,他自己无所谓,但却不能不顾忌孩子。他以后怕是经常不在家中,就算有乳母丫鬟陪着,他也难以安心,搬到国公服务去,有颜老夫人看着,他也才能真的放心。 事不宜迟,颜静书当即就叫了丫鬟来收拾东西。这次只需要收拾些衣物和日常用品即可,是以很快就收拾妥当,坐着马车去了国公府里。 颜静书出嫁前所住的明轩在他离开后一直没动过,沈氏还经常派人去打扫,看着同颜静书离开前没有什么区别。此时也已将被褥帐帘等都铺陈安设好了,直接就可住下。 虽然又换了一个陌生是环境,但有曾外祖母在,嘉嘉也就并没有什么不适,很快就在国公府的花园里,同小皇孙还有因着他们的到来,而特意休假几日,不用再读书的鑫哥儿一起玩闹了起来。 让丫鬟们看着几个孩子,颜静书就同大嫂沈氏问起了之前问安国公的那件事,沈氏果然对后宫之事十分的熟悉,在过去的两年多里,宫里哪个妃嫔被升了位份,哪位有了身孕,哪位触怒了龙颜,哪位备受荣宠,她都一一告知了颜静书。 之前向皇帝讨旨给江成瀚和颜静书赐婚的那个丽妃,如今虽位份不变,但早已被新人替代,数月难以见皇帝一面。再者如今也不能确定她是敌是友,自是不要求她出面,而如今宫中最受皇帝宠爱的一位珍美人,却是镇国公世子夫人的娘家表妹。 颜静书和镇国公世子之间的旧仇他还没忘,自然这位珍美人的路子也是不能走的。 虽然得到的都是坏消息,但颜静书并没有就此放弃希望,他还有一个法子可行。虽然这个法子有些危险,但眼下为了救出江成瀚,他也不得不如此了。 从箱笼中取出一个看着再普通不过的香料匣子,颜静书将里面的香料取出,而后在又掀开盒底的木板,从里面取出一封信来。 这封信是在离开宁城前,寇世均交给江成瀚的,让他拿着这信,将小皇孙送到他指定的地址里的一个人。 虽然如今太子谋逆案被平反,但皇孙恢复身份之事事关重大马虎不得,不是江成瀚一个小小的将军能够去办的,他的任务,就只是将皇孙送到京城,交到寇世均要求的人的手上。 原本这件事应该由江成 瀚去办,但眼下,只有颜静书来做了。不过,这次出门,他却并没有带着小皇孙,一来江成瀚牵扯进刺杀暗中,京中必定有人关注着他们,带皇孙出门太过危险,再者他去找到那个人,除了告诉那个人皇孙的事外,也还有着别的目的。 能不俱皇帝的震怒和多方的追杀搜捕,将小皇孙安然救出东宫送出京城,这人必定能力不凡,甚至是身居高位也说不定,若是可以的话,他希望能说动他出面,为江成瀚说情。 颜静书是这么打算的,在将信件贴身放好后,当即就打算出门去找那个人。江成瀚自打从丹奴回来,就再没瞒过他什么事,那人的地址他也是知道的。 只是不想他才到了国公府门口,谢焕正好下马走了进来。 “舅舅?你怎么来了?”颜静书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地问道。 谢焕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心,自然是对颜静书的,道:“我知道成瀚的事了,你不要太担心,我已找了老师和同窗好友,请他们帮忙想法子救人,成瀚一定会没事的。” 见谢焕比自己还着急的模样,颜静书心中微暖,面上就露出了笑容,道:“谢谢舅舅,麻烦你了,不过你放心,我没事,我会好好的等成瀚回家的。” 谢焕看颜静书脸色如常,的确如他所说的没什么大碍的样子,才稍稍放下了心,又道:“你这是要出门?我陪你去吧。” 江成瀚出了事,颜静书若是在国公府里也就罢了,若是独自出门,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心的。颜老夫人和安国公也不放心,但颜静书坚持,他们也只好答应,最后挑了国公府里身手最好的两个护卫随行保护颜静书。 颜静书却是想起了什么,道:“舅舅,外祖母身子可还好?” 谢焕是得了谢母病重的消息才赶回京的,虽然颜静书同谢父谢母没什么情分,但看在谢焕的份上,他也该问一问才是。 谢焕道:“年纪大了,有些中风,现在已经稳定了,只是日后行动怕是多有不便,倒没什么其他的大碍。” “那就好。”颜静书点点头,岁数大的人中风也是常见,无大碍就好,随后又道:“舅舅照顾外祖母多日十分辛苦,眼下外祖母大安,舅舅也正好歇歇。我有护卫陪着,不会有事的。” 谢焕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那两个精壮悍勇,看着就知不好惹的护卫,想着若真出了什么事,无官无爵,也不会武艺的自己也的确没有什么能护得住颜静书的本事,也就没有再强求什么。 知道颜静书有事,谢焕没再耽搁他,让出路来,让颜静书带着护卫先行出了国公府。他之后也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去看了颜老夫人和嘉嘉。 颜静书带着两个彪悍的护卫,一路上很是引人注意,他没有立刻去寇世均给的地址寻人,而是先带着人在城里逛了逛,买了不少东西,最后他进了一家糕点铺子里,要了一份铺子里招牌的点心。 不过因着这点心眼下已经卖完了,需要现做,颜静书就在店中等着。没多会儿,他突然感觉到有些不适,让护卫在 店里呆着,他问了伙计净房的所在,就往店铺的后院去了。 不多时,颜静书回来了,看上去没有任何的异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封寇世均给的密信,此刻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虽然他在将信交给铺子掌柜时说了自己的请求,但那掌柜需要向主子报告此事,至于到底帮不帮他,还需要等几日才能知晓。 因着早有预料,颜静书倒并不意外,只是难免担心,此刻在刑部大牢里的江成瀚这几日怕是要吃一些苦头。 颜静书担心的没错,江成瀚一进刑部大牢就被照着老规矩好好‘招待’了一番,不过前世受过刑讯方面的特训,今生又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那点子‘招待’于他还算不得什么。 只是就如同颜静书担心他一般,他心里此刻没有多想自己将来会如何,只是满满地挂念着颜静书,怕他太过难过担心,怕他为了救自己奔波劳苦,怕他身体支撑不住。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样两厢煎熬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只两日之后,江成瀚就被人带出了刑部大牢。只是他并没有就此被释放回家,而是从刑部的大牢,被送到了稽查司的大牢之中。 对于这稽查司,江成瀚也有所了解,是类似于他前世古代明朝锦衣卫镇抚司的一个机构,专职处理皇帝钦定的案件,可直达天听,不需要通过刑部、大理寺等司法机构,直接就可自行进行逮捕、刑讯、处决事宜。 而如今的稽查司之首,便是朝中唯一的异姓王,楚湘王穆崇衍。同时,他也身兼禁军统领之职,统率麾下二十万禁军,负责整个京师以及皇城的守备防务。 第60章 见面 第60章 就在江成瀚被带到稽查司所属的大牢中后不久,安国公府内,颜静书和安国公等人也都得知了此事。 不过,他们比江成瀚知道的要更多的是,安国公打听到,此次丹奴侍女行刺一案,皇帝本是交予大理寺与刑部共同审理,但楚湘王穆崇衍却突然主动向皇帝讨了这个差事,这才将包括江成瀚在内的刺杀案件相关人员从刑部大牢转移到了稽查司的监牢之中。 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颜静书的脸色不由变得十分难看,安国公等人也皱起了眉头来。 颜静书虽然离京多年,但也曾听闻过楚湘王的大名。作为大祁唯一的异姓王,本身能力就卓绝出众,又身为皇帝的表兄弟,楚湘王深受皇帝的信任和倚重,在朝中有着举重若轻的超然地位,便是一些天潢贵胄的皇孙贵族,看到他都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在整个大祁,楚湘王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绝不为过,而其所掌管的稽查司,更是京城里人人谈之色变的所在,盖因那稽查司的监牢向来几乎是有死无生,有进无出。曾经被抓紧去的人,就算侥幸能够活着出来,也已是不成人形,让人惨不忍睹。 如今江成瀚被关了进去,不知会受到怎样的严刑拷打,颜静书只想一想,就觉得心脏疼的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眼睛瞬间就红了,双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指甲深深刺入肉中却感觉不到痛意。 安国公见此,叹了口气,却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若是江成瀚还在刑部大牢里,以他安国公和兵部尚书的身份,或许还能为江成瀚从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那里讨来一些关照,但楚湘王地位尊崇,除了皇帝再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就算他前去说情,只怕不但没什么用处,反而还会适得其反,惹得楚湘王不喜,对江成瀚也就更没什么好处。 至于讨好楚湘王,京中倒是从来不缺少这样的人。但楚湘王不好色不嗜酒,也不喜奢靡,没有任何的偏好,便是有人想讨好也无从下手,反而一个不慎还会惹怒楚湘王,为自身惹来祸事。是以讨好楚湘王这条路也是走不通的。 颜静书心焦,安国公犯难,便是颜老夫人都有些无计可施,皱眉不语,屋中一时落针可闻。 而自从从安国公口中听到楚湘王这三个字后就一直垂眸不语的谢焕,此时看着脸色苍白无措,眼底满是焦虑不安的颜静书,颜钟不由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他眉头微蹙,薄唇紧紧地抿着,似有些犹疑挣扎的样子。 半晌,他闭了闭眼,心中终是做下了决定。 没再耽搁,谢焕睁开眼,对众人道:“……我先回去了,书儿,你也不要太担心,成瀚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说着就站起了身来。 颜静书回神,勉强笑了笑,道:“谢谢舅舅,我知道了,我送你出去。”谢母还病着,谢焕也不能一直留在国公府里。 谢焕却是没用颜静书送,只让颜静书好好坐着,很快就独自离 开了安国公府。只是出了安国公府后,谢焕骑在马上,顿了顿,却没有回谢家,而是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不多时,谢焕的马在一处轩阔的门庭前停了下来,望着朱红大门上悬挂的匾额中,‘楚湘王府’四个笔走龙蛇苍力遒劲的烫金大字,眼中不由浮现出些许复杂的情绪。 “劳烦,请问楚湘王如今可在府中?”谢焕下马,上前询问王府侍卫。 侍卫看了谢焕一眼,道:“王爷此刻正在府中,不知阁下是?” 谢焕抿了抿唇,才道:“在下姓谢名焕,乃是楚湘王……旧识,今日有事求见,烦请小哥通秉一声。” 侍卫等了一等,见谢焕除了自己的姓名之外,再没说些别的什么,但他也没再多问什么,落下一句‘等着’,就转身进了王府。不过他不过是一个守门的侍卫,还没有资格可以直接面见楚湘王,且楚湘王府每日都会有求见楚湘王的人,若是每一个都亲自告到楚湘王面前,那楚湘王也干不了别的什么,只每日打发这些就是了。 是以侍卫只是将此事告知了门房处的小管事,之后再由小管事告知给大管事,大管事再告知给王府长史,最后由长史斟酌着,是自己处理了,还是去禀告给楚湘王。 小管事一开始听到谢焕的名字,在脑中将京中的权贵对了一遍,一个都没有对上的,对谢焕不免就有了几分轻慢,但想到谢焕说自己是楚湘王的旧识,便也不敢随意打发,最后还是亲自去报告给了大管事。 大管事的心思和小管事差不多,一番考量之后,就又去报给了王府的长史。 下午闲来无事,长史正在悠闲的喝茶逗鸟,见大管事来了一开始还没太在意,但等听到大管事说出‘谢焕’两个字来,口中的茶直接就喷了出来。 大管事不想长史这么大的反应,很是吓了一跳,但也忙殷勤去帮长史去擦衣服上的茶渍,又去帮长史拍背,但却被长史一把挥开,抓着领子急切问道:“那个人真说自己叫谢焕,他是什么模样,多的年纪?” 大管事虽然没见到谢焕真人,但也听小管事说了谢焕的样子,当即忙道:“是个瞧着有三十来岁的中年双儿,相貌很是不错,像个读书人的样子,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衫……” 大管事还没说完,长史就猛地一拍大腿,道:“没错,肯定没错,一定就是谢公子了——” 他说着,就急急忙忙地往外跑,才跑出了门,又想起了什么,道:“不行,我得先去告诉王爷——”又对大管事道:“你,赶紧去把谢公子请进来,千万不能让他跑了,快去——” 大管事虽然不知道这个谢焕到底是何许人也,但看到长史这般激动的反应,心中对谢焕自是再没了一丝轻视,应了一声后,就急急忙忙跑向前院,都没指派他人,自己亲自到了大门,将已等候多时的谢焕请进了楚湘王府内,态度更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任何的轻慢。 谢焕对此倒是并没有什么无所适从的感觉,在二十年前,那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他来王府时,都是这般的待遇,如今 也就并不觉得多意外。 和二十年前最后一次来到楚湘王府时相比,如今的楚湘王府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变化,便是青石板甬路两边的花草似乎都是当年的模样,无法控制的,谢焕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当年的种种情景,脚下的步伐不知不觉放慢了许多。 大管事给谢焕领路,也一直注意着谢焕,看谢焕脚步一慢,心里立时提了起来,生怕谢焕要跑。好在谢焕只是走得慢了些,最后还是顺利的被他领到了王府里待客的茶厅中落座。 很快有下人奉了茶水上来,谢焕也端起来喝了,茶才一入口,他就顿了顿。君山银叶,他最喜欢的茶。放下茶杯环视四周,花架上的松石盆景,茶几上的糕点,都是他所喜欢的。 只是发现了这些,并没有让谢焕心中感到多少欢喜。随后他不再去看,微微垂眸静坐沉思。 不多时,一阵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谢焕回神,他抬起头,就撞入了一双深邃幽沉的眼眸之中。 二十年未见,眼前的人五官轮廓依旧是熟悉的英俊模样,只是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锐意昂扬的青年比起来,眼角些许的细纹和星白的鬓角,让整个人如同入鞘的宝刀,锋锐不见,只更显沉稳内敛,但却依旧令人不敢小觑。 “……好久不见。”沉默的彼此对视了片刻后,谢焕还是先开口了,只是嗓音有些微微的沙哑。 穆崇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谢焕,半晌才轻笑了一声,道:“是啊,好久……不见。” 谢焕微微垂眸,避开了他压迫逼人的视线,顿了顿,才又道:“……当年,你说过你欠了我,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会答应,这个承诺如今还算数吗?” 似是被谢焕的话唤起了久远的回忆,穆崇衍静默了片刻,才点点头,道:“……当然算。” 谢焕抬眸看向穆崇衍,道:“我知道如今丹奴侍女行刺案由你稽查司负责调查,其中护送丹奴公主入京的护卫统领江成瀚,我希望你能放他一马?” “你是想要让我徇私枉法?”对于谢焕为江成瀚求情穆崇衍好似并未感到意外和不解,只挑了挑眉,反问道。 “你应该知道,江成瀚和刺杀案并没有任何的关系,不过是无辜受累。他到底是生是死,都只在你的一句话之中。”谢焕平静地回答道。 稽查司是穆崇衍的地盘,皇帝又十分的信任他,只要他为江成瀚说一句话,便抵得上别人百句千句。 “若我不答应呢?我当初的确承诺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也只是为你而已,而且……”穆崇衍却并没有被谢焕说服,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若放了他,又怎么能让你再来找我呢?” 谢焕微怔,待反应过来穆崇衍话里的深意,猛地站起身带着怒意道:“你是故意的,故意要求调查刺杀一案,好抓走江成瀚威胁我?” 穆崇衍点点头,竟是没有否认,坦诚道:“我原本还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江成瀚只是你外甥的夫君,而谢家和颜家又早已决裂,但我没想到,我才将人弄进了稽查司不过几个时辰,你就上门来了。如此,我就更不能轻易的放过他了……” 闻言,谢焕不禁怒意更胜,但同时也感到了愧疚,他怎么都没想到,江成瀚此番波折,竟是因他而起。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了他?”谢焕咬牙道,江成瀚既是因他受难,那他无论如何,也都必须要将江成瀚救出去。 虽然这是自己处心积虑想要听到的,但此刻真的听到了,穆崇衍心中却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快慰。眼底暗潮翻涌,但很快就归于沉凝。事已至此,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只怕余生都再也无法得到眼前的人。 穆崇衍缓缓起身,走到谢焕身前,随后他微微俯身,在谢焕耳边轻声吐出了几个字。 谢焕瞳孔猛地一缩,脸色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瞬间涨红了一片,怒瞪着眼前的穆崇衍,手指都在发抖,“你,无耻——” 对于谢焕的反应,穆崇衍并不意外,但他甘之如饴。十多年的苦苦等待期盼,深入骨髓的执念渴求,让他早已不复当初的心境。哪怕谢焕会恨他,他这次也一定要得到他,他再不会如十多年前得错误了。 第61章 晕倒 第61章 “我早该这样无耻了……”有些痴迷地看着谢焕因为愤怒而生动了许多的眉眼,穆崇衍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谢焕的脸。 谢焕一把打掉穆崇衍的手,心中气极,但博览群书的他,在骂人一道上却不太擅长,咬牙了半天,最后也还是只吐出了‘无耻’二字。 穆崇衍却越发开怀了,忍不住展开双臂就要把人抱进怀里。 谢焕当然依旧是不准的,抬手狠狠地去推他。但穆崇衍身材高壮结实,谢焕一个斯文书生,便是使劲全身的力气,都没有撼动穆崇衍分毫,反倒是自己被反推踉跄了向后倒去。 穆崇衍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住,正满足地低头看去,却见怀中人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眼睛紧紧闭着,抓着他衣襟的手骤然一松,人就瘫软了下来,登时脸色大变。 “太医,快找太医来——”穆崇衍不想谢焕竟然突然晕厥过去,忙将人打横抱起,一边大声吩咐下人去找太医,一边大步朝内室走去。 “唉,王爷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把谢公子等回来了,不好好说说话,怎么就把人气晕了呢——”一直偷偷守在门外的老长史见此,很是恨铁不成钢的对自家王爷抱怨了一通,但也不敢耽误,嘴上数落着,脚下却以不符合年龄的利索步伐麻溜的去请太医了。 楚湘王府里一直供养着一位早年从太医院致仕的老太医,老长史带着人就到了老太医所居的院子,也来不及多说什么,老太医年纪大了行走不便,他就直接让侍卫将老太医背了起来,又让另一个侍卫去取老太医的药箱,随后就往茶室赶去。 茶厅内室里,穆崇衍将谢焕放到了临窗的凉榻上,叫了数声,却始终没有将人叫醒,不禁越发心急如焚。 “王、王爷,王爷,陈太医来了,来了——” 就在穆崇衍等不下去,正要自己亲自去找太医的时候,老长史气喘吁吁地,终于带着老太医到了。 “不必行礼了,快来给他看看。”老太医被侍卫放下,颤颤巍巍地还要给穆崇衍行礼,被穆崇衍一把托起就拉到了榻前,催促道。 老太医在宫里王府侍奉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楚湘王这般急切到都有些失态的程度,知道那塌上的人必定对楚湘王极为重要,当即不敢再多耽搁,从侍卫拿着的药箱中取出脉枕就开始诊脉。 穆崇衍虽然焦急,但此时也不敢打扰老太医,只满脸懊恼地坐在榻边老实的等着。 好在也没有让他等太久,老太医很快就撤了手,穆崇衍忙问:“陈太医,如何了?” 老太医忙回道:“殿下请放心,这位公子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因着过度的劳累和休息不足,令身体有些虚弱,再加上心神本就焦虑担忧,又受到了一些刺激,惊怒交加之下,才会突然晕倒。只要好好休息几日,喝几副安神补身的汤药便无虞了。 不过这位公子体 内还有有些早年生子后留下的暗疾,虽然现下倒是没什么,但随着年岁渐长,将来怕是会对身体有些影响,还是趁着现在还年轻,好好调养过来为好。” 听到老太医说谢焕并未大碍,穆崇衍是松了一口气的,但也更加懊悔,若是早知道谢焕身体虚弱,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说那些话来气他,不过好在谢焕没有什么大事。但听到老太医后面的话,他一下子就懵了。 “生子?什么生子?”穆崇衍觉得老太医的话他好像有些听不明白。 老太医看穆崇衍这般反应,就知穆崇衍是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公子曾经生过孩子的,不由看了眼榻上的人,犹豫着是说出实话来,还是改口含糊过去。 但这么会儿功夫,穆崇衍却已反应了过来,他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老太医,目光灼灼地严声问道:“你刚刚说他早年生子留下了暗疾,早年是多少年前?是不是二十年前?” 老太医一听,穆崇衍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虽不知眼前这位公子和楚湘王到底什么关系,但眼下再改口也是晚了,只得如实说了出来,“回王爷,这位公子身体里的暗疾,老夫诊着,至少也得有十□□年之久了。” 十□□年,再加上怀着的一年,便正好是将近二十年。 谢焕生过孩子,就在十九年前…… 穆崇衍扭头看向榻上依旧昏迷着的谢焕,看着他因不舍而微微拢起的眉头,满脸的怔然和不敢置信。 同样听到这个消息的老长史也呆住了,待回过神来一拍大腿就想说些什么,只是看着自家王爷的模样,张了张嘴,却到底也没能说出什么,只长长叹了口气。 “陈太医,麻烦您看看,怎么能让人快点醒过来。”老长史觉得自己说什么不重要,还是要让谢公子和自家王爷好好说说才是。 “待我给这位公子施针,平复平复气血,不多时便可醒来了。”老太医说着,就从药箱里取出了自己的针囊。 穆崇衍依旧坐在榻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谢焕脸没有动弹,眼中却明明灭灭,更有汹涌的复杂情绪起伏变幻。 老太医施完针,老长史就请他到外间开方子,虽然穆崇衍没说,但祛除谢焕体内因生子而留下的暗疾的药方,老长史还是让老太医给写了下来。 侍卫和丫鬟等下人也被叫了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下谢焕和穆崇衍。 就如同老太医说得,就在老长史等人离开后没多久,谢焕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怎么样,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穆崇衍一直看着谢焕,谢焕才一动,他就察觉到了,忙凑上前,关切地问道。 谢焕初醒似是有些茫然,他眨了眨眼,待看清眼前穆崇衍的脸,眼中也渐渐清明起来,同时也想起了之前的事,顿时冷下了脸来,不看穆崇衍,只自顾自的要坐起来。 穆崇衍此刻再不见之前的强硬压迫,被甩了脸也不敢说什么,只小心而殷勤的扶谢焕起身。 谢焕不想穆崇衍碰自己,但他虽然醒了 过来,身体却虚软的厉害,勉强坐起身来,想要站起来却是不能够了。 “太医说了,你身体太过虚弱,又、又受了刺激,需要好好调养,我已命人去煎药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等喝过药,就能好些了。”见谢焕强撑着想要站起来,穆崇衍又不敢拦得太厉害,只得柔和了嗓音劝阻道。 也不知是穆崇衍的话起了作用,还是知道自己此刻无论如何是站不起来的,谢焕没再坚持,又坐回了榻上,只依旧不看穆崇衍,也不说话,一副当穆崇衍不存在的样子。 穆崇衍面露无奈,但自知理亏的他也不敢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又想起刚刚太医说过的谢焕生子之事,一时间心中又酸又胀又悔又愧,种种情绪在胸膛里搅成一团堵在了嗓子眼,让他喉间干涩,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穆崇衍稍稍平复了一些,嗓音微微沙哑的,开口道:“……抱歉,都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我之前只是说说,没有真的想要强迫你的意思,真的,从小到大,你不愿的事,我何曾勉强过你……” 谢焕冷冷地瞥了穆崇衍一眼,穆崇衍顿时一噎。 他明白谢焕那一眼的意思,只是二十年前的那一次他是真的喝醉了,而那时的谢焕又是一副嘴上说着不要不许,身体却老老实实一点都没挣扎的任由自己动作,和自己无数次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他哪里能够认出,那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而是真正的谢焕? 不过,终究是自己占了便宜,谢焕受了苦,被瞪就被瞪吧,穆崇衍摸摸鼻子,没敢辩解什么。 知道那对于谢焕来说不算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穆崇衍便揭过这茬,随后又道:“关于那江成瀚,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知道他和你那外甥的关系,一个手指头都没动过他的。只是眼下丹奴刺客案还没有彻底查清,他还得在牢里待上一段时间,等案子解决了,他就能放出来了。” 谢焕这次才正眼看向了穆崇衍,他也没想到让穆崇衍马上就将江成瀚放出来,只希望江成瀚在牢里别受太多不应该受的苦就是了。 虽然两人已将近二十年未见,但穆崇衍的话他还是信得,神色不免柔和了一些,抿了抿唇,道:“多谢你了。” 终于得了个好脸色,穆崇衍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又接着道:“还有一件事,原本我是要打发人去办的,如今既然你来了,我就直接和你说了。太子的遗孤,那个叫萧言初的孩子,你知道吧?” 穆崇衍突然提起这个,谢焕顿时神色一凛,带上了几分戒备,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家藏有太子遗孤是秘密,稍有不慎就是倾家之祸,纵使相信穆崇衍不会害江成瀚一家,但谢焕也不得不小心慎重。 对于谢焕的防备,穆崇衍倒是并不意外,只解释道:“你别紧张,那孩子当初若不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逃不出东宫,眼下寇世均要江成瀚将孩子交予的人,也是我。不信的话,你看看这个,你那个外甥的字迹你总是认得的吧?” 穆崇衍说着,拿出了一封信交给谢焕,谢焕打开一看,正是颜静书请求收信之人可以看在江成瀚在宁城和回京途中保护小皇孙的份上,出言为江成瀚求情的书信。 谢焕看完了信,这才稍稍收敛了面上的防备之色。 穆崇衍见谢焕相信了自己,便接着道:“眼下丹奴刺客案未解,京城也是暗涌浮动,不宜再多生事端,所以皇孙恢复身份一事,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正好小皇孙在江家也生活的很好,就麻烦你那外甥再照顾些日子。” 没想到小皇孙背后的庇护者竟然就是穆崇衍,谢焕很是意外,但他也并没有多问什么,只点了点头,将这件事答应了下来。江成瀚出事,京城怕是有不少关注在江家,在颜静书和安国公府的身上,眼下也的确不是转移皇孙的最好时机。 “王爷,药熬好了。”话该说得都说得差不多了,正好老长史端了给谢焕熬的药来,进了屋见谢焕醒了,立时笑得一脸褶子,道:“谢公子醒了就好,这是太医开的安神养身的药,老奴亲自看着炉火熬出来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药材,对治疗生子留下的陈年暗疾也最是有效。” 穆崇衍正起身将药接了过来,听到老长史的话,眼睛立时就瞪了过去,但为时已晚,随后再去看谢焕,果然人已变了脸色,不由心下暗叹。 第62章 旧事 第62章 穆崇衍原本没打算此时就提起这件事,虽然很迫切的想知道,当年谢焕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个孩子到底如何了,但他等了这么多年才终于再次见到了谢焕,对他来说,什么都没有谢焕重要。 而且谢焕既然不曾主动告诉自己这件事,他若提起,也只会惹得谢焕不快,便想着先想法子将谢焕留下,再慢慢缓和关系,等将来两人和好如初,再说此事不迟。 但不想老长史一来就说破了此事,让他想装不知道都不行了。 老长史被穆崇衍一瞪,再看谢焕的脸色,立时就明白了什么,懊恼了拍了一下自己没个把门的嘴巴,随后不敢再多说什么,忙又退出了屋子。 屋里安静下来,穆崇衍将药端给了谢焕,温声道:“……药正好温着,你先喝了吧。” 谢焕没说话,只沉默着,但也还是没有拂了穆崇衍的好意,伸手接过了药碗。穆崇衍见此,很是松了口气,不管如何,肯喝药就好。 “对不住,当年终究是我不好,都没发现你竟然、怀孕了,让你受了不少苦,孩子……” 谢焕慢慢地喝着药,像是感觉不到药汁的酸苦,也没听到穆崇衍的话一般,他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好。 穆崇衍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再否认也没有用,若是之前,他大可以直接说孩子死了,但如今颜静书好好的,他无论如何再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只是又不能就这么让穆崇衍知道颜静书的身份,便只能保持沉默。 看出了谢焕对此事的抗拒,穆崇衍虽是早有预料,但也难免失望,只是也不敢过分逼迫谢焕,只得将此事暂且先放在了心底,不再提起。 看着谢焕喝完了药,穆崇衍适时的拿来一碟蜜饯,但谢焕摇了摇头,没有吃。虽然药汁很苦,但喝下之后却感觉身体里仿佛注入了一道暖流,虚乏的感觉也消散了不少。 又缓了缓,感觉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谢焕站起身就准备要告辞离开了。 虽然很是不舍,虽然有些吃味,但已看出谢焕对颜静书这个外甥很是重视,知道只要江成瀚不曾被放出来,谢焕就不会放心,不会离京,穆崇衍也就没有拦下他。左右以后时间还长,足够他想出法子,将谢焕永远的留在京城里。 “我送你出去吧。”穆崇衍想得明白,便很是痛快的放了人。 倒是谢焕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先一步朝外走去。只是不想他刚走出茶室,就被人在门口拦了下来。 来人一身粗布衣衫,一条腿似有有些不便,走路一瘸一拐的,但看清来人的脸,谢焕还是一下子就认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穆崇衍还是世子之时身边最得用的亲随乔舟。他那时同穆崇衍交好,对穆崇衍身边近身侍奉的人都是认识的,而这乔舟便是其中他最为熟悉的一个。 只是想到了什么,谢焕脸色微凝。 乔舟 看在眼里,心下苦笑,但有些话虽然已过去多年,虽然或许对谢焕来说并不重要,但他也还是要说出来的,他觍颜留在王府里这么多年,也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对谢焕说出这些话来。 “……谢公子,小的乔舟,这么多年,小的终于等到您了。”嗓音沙哑好似被石磨磨过,乔舟躬着已经有些直不起来的腰背,缓缓说道:“小的只是想再向您说声对不住,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绑了您,还给您下药,这都是我自作主张,与王爷无关。您要怎么惩罚我报复我都好,只希望您不要责怪王爷,他什么都不知道。当初他更是被表小姐欺骗,把她当成了您,才会答应娶她。我本来想告诉王爷真相的,但是老王爷却不允许我这么做……我那时想着,既然您无论如何都不愿答应王爷,不如让王爷就此娶妻生子断了念想也好,所以我就隐瞒下了您曾来过王府的事……” 乔舟说着,脑海里也回忆起了当年的一切。想起自家主子因着谢公子定亲之事而失意买醉,整个人颓废的几乎不成个人形的样子…… 那时他怕自家主子就那么喝死自己,就私自去找了谢公子,想求谢公子去见一见王爷,劝一劝。谢公子的话,主子总是会听得,但那时谢公子却不想再纠缠下去,直言拒绝了他。 可看着自家主子一日消瘦过一日,他到底不能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当再一次去求谢公子,但却依旧被拒绝之后,他心一横,直接就将人给绑到了王府里。 因着希望谢公子能劝慰自家主子,但又怕谢公子跑了,他就给谢公子喂了让人身体虚弱无力无法动弹,但神志清明能够如常说话的药,然后就将谢公子送进了主子的屋子里。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家主子醉酒失智之下,竟然将谢公子当成臆想出来的幻象给欺辱了。 那时谢公子被自己下了虚弱无力的药,挣扎抵抗不得,而他那时候怕主子对谢公子有情之事被他人知晓,就将侍奉的人都撤了下去,自己也守在了院门外,防止别人接近,以至于没能听到谢公子的求救声。 直到过去了许久,谢公子一身狼狈的从屋子里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知道自己铸成了多大的错。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事,等他不顾谢公子的抗拒,将几乎无法行走的人送回家中之后,再回到王府里,却得知了自家主子酒后轻薄了寄住在王府的表小姐。 那时他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毕竟在他送谢公子离开之前曾去看过主子一眼,那时主子早已彻底醉死了过去,连谢公子在他脸上重重地连打了好几个巴掌都没有一点反应,怎么可能再去轻薄什么表小姐? 他直觉其中必有什么不对,只是还没等主子醒来他告知谢公子的事,老王爷就叫人将他找了过去,告诉他主子即将迎娶表小姐,命令他不许将谢公子来过王府里的事告诉自家主子。 虽然有些对不住谢公子,但老王爷的命令他不敢不从,而且自家主子醒来后,丝毫没有察觉到谢公子曾经来过,还以为自己醉酒中把表小姐当成了谢公子,并因此而答应 了婚事。见自家主子彻底的对谢公子死了心,愿意娶妻生子走上正途,乔舟便遵从老王爷的命令,没有再对自家主子说谢公子的事。 只是不想就在主子成婚后不过几个月,无意中在表小姐那里发现了谢公子的旧物,一番逼问,终究还是问出了当时的真相。他见无法隐瞒,只得说出了实情,然后就被自家主子打没了半条命,腿也断了一条。 乔舟自知有错,他害了谢公子,又背叛了自家主子,就是这条命被主子拿去他都毫无怨言,只是看着主子得知这件事后几乎疯狂的模样,看着主子不顾一切的去找谢公子,最后却独自一个颓然归来的模样,他才真的感到了后悔。 而这种后悔在之后的二十年里,每一日都在啃噬着他的心脏。他本该以死谢罪,但为了向谢公子因为当年的事说声对不起,为了替自家王爷证明他对谢公子的心意,为了说明白当年的事,他才苟活至今。 好在终究是让他等到了,在他咽气之前,等到了谢公子再次来到王府的这一日。 乔舟一直说着,半点不曾停歇,好似今日不将想了二十年的话都说出来,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似的。谢焕也一直听着,只是一语不发,面色淡然,让一旁的穆崇衍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心中不由有些惴惴。 “……谢公子,王爷对您是真心的,自从你离京之后,王爷身边就没有有过旁人,只一心一意地等着您。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我愿意以命赎罪,只求您不要责怪王爷,他真的,真的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乔舟的身体是真的有些不好,只说话快了些,急了些,人便已喘的厉害,但依旧眼睛祈求地看着谢焕,像是等待判决的囚犯一般。 谢焕却始终没有说话,因为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当年之事,他最开始就知道自己被绑是乔舟的自作主张,和穆崇衍没有关系,也就不曾怪过他,至于之后发生的事,也只能说是谁都没想到的意外。 而穆崇衍将自己错认成了别人,还因此而娶妻,于他就更加没有关系了。就算当时穆崇衍知道是那时候的人是他,他们两人的关系也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他也不会答应嫁给穆崇衍,不然当年穆崇衍知道真相去找自己时,他就不会再次得拒绝了他。 只是乔舟所说穆崇衍这些年一直在等着自己…… 谢焕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穆崇衍一眼,正好对上穆崇衍眼巴巴含着不安和些微期许的视线。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说谢焕一点触动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尤其如今知道了颜静书的存在,对于身为颜静书另一位父亲的穆崇衍,谢焕已难以再如之前般漠然对待。 只是要他现在就这么接受穆崇衍,却也是不可能的。他很想告诉穆崇衍,让他别再执迷不悟,只是这样的话当初他已不知说了多少遍,若是穆崇衍肯听,也就不会有今日了。 抿抿唇,谢焕到底不知还可以对穆崇衍说些什么,静默了半晌,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理会乔舟,抬步绕开乔舟,径直便离开了楚湘王府。 穆崇衍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他宁愿谢焕怪自己,怨自己,至少心里有自己,而不是如今这般,无恨也无爱…… 谢焕回到了国公府,颜静书和颜老夫人等人见他去而又反都有些奇怪,只是还没等开口问,就被谢焕一句“江成瀚不会有事的”,给惊得忘了问话。 第63章 相见 第63章 谢焕的语气十分的笃定,让众人不由自主的就相信了,只是惊喜之余不免要问一问缘由。 谢焕顿了顿,才缓缓解释道:“……我少时曾入宫为皇双伴读,那时曾与还是世子的楚湘王有过几分交情,今日我上门向他询问江成瀚之事,依他所说,江成瀚虽有疏忽失察之责,但罪不至死,只等刺客案了结,便能够放出来了。” 随后谢焕又看向了颜静书,道:“楚湘王还说,若是你想要见一见江成瀚,或是给他送些东西进去,他也可以着人安排。” 颜静书惊喜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又有些不敢相信,连声问道:“这是真的吗?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 他是知道稽查司是不允许探监的,如今知道江成瀚不会有事已经让他心中大安了,虽然很想见到江成瀚,但他也怕给谢焕还有楚湘王惹来麻烦。 谢焕微微笑了笑,道:“楚湘王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是无碍的。” “那我要去。”颜静书立时就道,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还是希望能够见到江成瀚一面的。 除了见面,颜静书也还是要给江成瀚带些东西的,换洗的衣服自是不用说,想着江成瀚在牢中或许还受了刑,伤药也是要带的,再带些江成瀚爱吃的东西。 而在颜静书回明轩里收拾带给江成瀚的东西之时,谢焕也跟了过去,随后屏退了下人,将小皇孙萧言初之事告知了颜静书。颜静书没想到楚湘王竟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他本就对楚湘王十分感激,自然无有不从。 此事不宜兴师动众,是以次日就只谢焕和颜静书两人,带着满满一大包袱以及一个半人高的食盒,再加上一个赶车的车夫一起前往了稽查司。 稽查司门外早已有人等着,谢焕带着颜静书下了马车之后,便上前向谢焕问好,还安排了人帮忙拿着颜静书带来的包袱和食盒,随后就领着两人进了稽查司。 稽查司内守卫层层极为森严,但有专人领路的颜静书和谢焕二人一路畅行无阻,很快就到了监牢所在。 监牢里,江成瀚看着看守送来的清粥小菜,还有雪白绵软的馒头,已经再不会如昨日初来稽查司之时那般惊奇了。 他过去曾听过稽查司的威名,在得知自己被关进了这里时,心里就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让他没想到是,来到这之后竟是受到了万全不同于其他囚犯一般的特别对待,不但没有不受到丝毫的刑讯,更是一天三顿被看守送来了干净新鲜并且味道也很不错的美食。 这让江成瀚很是摸不着头脑,想问一问看守,看守却什么都不同他说,他无法,只得将满心的疑惑暂且压了下来,想着或许是安国公在外想了什么法子。 但只过去了一日,颜静书的突然到来就解了他的疑惑。 当看到出现在监牢门外的颜静书,江成瀚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但很快就反映了过来,起身惊道:“你怎么来了?” 颜静书眉眼弯弯,含着 浓浓的笑意看着江成瀚,等看守打开了牢门,走了进去,先上上下下将江成瀚看了一遍,见他身上虽是有些伤痕,但并没什么大碍的样子,才终于放了心,道:“你没事就好。” 颜静书进来后,稽查司的人帮着将包袱和食盒也拿了进来,谢焕则是最后一个走了进来。 江成瀚更惊讶了,“舅舅也来了?” 颜静书顾不得说话,解开包袱就找带来的伤药,谢焕便对江成瀚道:“我同楚湘王早年有些交情,如今他正管着这稽查司,就请他帮了个忙,让静书来见一见你。” “楚湘王?”江成瀚很是意外,又有些恍然地想着,自己之前竟是猜错了,他在监牢里得到的特殊对待,或许和安国公无关,而是谢焕的缘故。 谢焕却无意在楚湘王身上多说些什么,随后对颜静书道:“你和成瀚好好说说话吧,我去外面等你,不用着急。” 两人难得见面,怕是有不少话要说,他在这难免拘束,是以说罢,没等颜静书反应,谢焕便转身离开了监牢。 见谢焕就这么离开了,江成瀚不由道:“都还没来及向舅舅道谢。” 颜静书已找出了伤药来,正小心的给江成瀚褪去外衣好伤药,闻言便道:“我已谢过舅舅了,等你平安出去,咱们在一起再向舅舅道谢就是,还有楚湘王殿下。” 江成瀚点点头,眼下也只有这样了。 江成瀚身上的伤是在刑部大牢里遭鞭笞所致,但他皮糙肉厚,也就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皮肉伤而已。颜静书小心的在伤处上了药,包扎好后,又拿出了带来的干净衣物给江成瀚换上。 一番收拾过后,江成瀚便显得不那么狼狈许多,又见忙活了好一会儿颜静书还没个停休,又去开食盒,忙将人拦住,道:“我不饿,刚刚才吃过,别忙了,咱们好好说会儿话。” 颜静书也看到了放在一边的空碗筷,虽然觉得菜凉了就不好吃了,但也没有再坚持。因着监牢三面透光,不远处还有狱卒看守,两人也就没有什么太亲密的动作,只面对面的坐着,两人的手则在被衣袖遮掩着看不到的地方握在一起。 “这两日辛苦你了,家里都还好吗?孩子好吗?”江成瀚看着不过几日不见,人就已经瘦了一圈的颜静书,满眼的心疼。 颜静书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辛苦的,尤其是和江成瀚比起来,便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你放心,家里一切都好,嘉嘉也好,我跟他说你出任务去了,很快就能回来,他很乖,又有鑫哥儿和默言陪着玩,从来没吵闹什么。” “那就好。”江成瀚点点头,默言就是小皇孙萧言初,如今皇孙身份未明,不好直接称呼真名,便以默言代之。 听到颜静书提起默言,江成瀚不免想起了来京前寇世均对自己的交代,如今他身陷囹圄,此事也因此耽误了下来。他有心想嘱咐颜静书什么,但牢房里人多眼杂,又不敢轻易开口。 颜静书像是看出了江成瀚所想,从袖中抽出了一张写满字迹 的白纸,递给江成瀚笑道:“嘉嘉现在已经开始习字了,今日来见你,就拿了一张他写得好一些的,来给你看看。”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看看。”江成瀚笑着就接了过来,但低头一看,却发现白纸上竟是一排排紧密细致的蝇头小楷,而且明显是颜静书的字迹,不由诧异地抬头看了颜静书一眼,但瞧着颜静书如常的脸色,便默契地没有问什么,只再次低下头认真看去。 无论是小皇孙之事,还是得了楚湘王应允,保江成瀚无事之事,都是要告诉江成瀚的,只是监牢里容易被他人听到,颜静书便干脆将这些事简略地写了下来,拿来给江成瀚看。 江成瀚神色不变,很快就将纸上所写尽数看完,再抬起头来,便对颜静书笑道:“嘉嘉写得很好,等回头我出去了,一定要好好奖励他。” 听出江成瀚话中的另一个意思,颜静书也笑着点头道:“自然是要如此。” 此时监牢外,谢焕独自站在门口等候,但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陪你那外甥来的。”才下了朝,就一路快马赶到稽查司的穆崇衍,在看到那一道青色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面上也露出了笑容来。 谢焕转身看向穆崇衍,顿了顿,才道:“多谢你,让他们今日能够见上一面。” 穆崇衍不喜欢谢焕同他这么客气,这让他觉得自己离谢焕很远,但他也知一时半刻谢焕的态度是不会有所改变,只是难得谢焕用得着他,他也不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便笑着道:“举手之劳而已,不算什么。不过我知道你的脾气,必是不愿意欠别人什么,正好前几日京城里新开了一家酒楼,听说很是不错的样子,只是我一个人去也没什么意思,不知你可愿意陪我去看一看那家酒楼有什么不凡之处?” 谢焕眉头微皱,因着过往的事,他并不想同穆崇衍有更多的接触纠缠,只是如今穆崇衍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心中十分感激,拒绝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 想着等江成瀚出来,他就会随江成瀚和颜静书一家返回宁城,之后应是就再也见不到穆崇衍了,他沉默半晌,终究还是点了头。 穆崇衍不知谢焕心里想着就当吃顿散伙饭了,只见谢焕竟是点了头,颇有些意外之喜,他之前也不敢肯定谢焕会答应。 但眼下谢焕真的答应了,他当即便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日就派人去谢府接你。” 这次谢焕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你告诉我那处酒楼的地址,我自己去即可。”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和穆崇衍的接触,尤其是家中的父母。 这是小事,穆崇衍也没多少坚持,笑着道:“也好。”随后就将酒楼的地址告诉了谢焕。 看着穆崇衍脸上有些过分开怀几乎显出几分傻气的笑容,谢焕莫名感觉有些不忍直视,最后还是忍不住移开了视线,不再看他。 穆崇衍却并不在意,此刻只这么静静地看着谢焕,就已让他心中满足无比。 颜静书终究是不能留下一直陪着江成瀚的,好在如今知道江成瀚不会有事,离开时也就安心了许多。 从监牢里出来,颜静书一眼就看到了自家舅舅身旁那个身着蟒袍高大贵气的男子。虽然过去不曾见过楚湘王,但只看其身上所穿世上独一无二的紫色四爪蟒袍,就知他必是楚湘王穆崇衍无疑了。 “见过王爷。”虽然楚湘王看着同自家舅舅关系很好的样子,但颜静书却不敢有丝毫的轻疏,忙上前行礼问安。 许是因着谢焕的关系有些爱屋及乌,虽是第一次见,楚湘王对颜静书也莫名有着几分好感,便如同对待亲近喜欢的晚辈一般,很是和颜悦色的让他不必多礼。 颜静书在知道江成瀚被关进稽查司的监牢后就打听过楚湘王其人,听闻是一位个性冷硬倨傲,不近人情的性子,但如今真的见到了真人,却觉得传言果然不可尽信。 一旁的谢焕看在眼里,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蹙,一抹复杂难辨之色自眼底一闪而过。 第64章 了解 第64章 江成瀚虽然自己被关在了牢里,但最担心的还是在外头的颜静书,如今见到了人,知道颜静书没事,他也就放心的在牢里住了下来,而这一住,就是一个月的时间。 在这期间,为了不给楚湘王添太多的麻烦,颜静书没有再来见江成瀚,只时不时的送些东西进去,便也够了。 丹奴被北狄大军压境本就在岌岌可危的关头,还要靠着大祁的援军才没有被直接吞并,按常理来说,他们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行刺大祁皇帝的,这完全不亚于自取灭亡。 但事实无绝对,有些事情看起来不可能却未必真的不可能。 若丹奴和北狄在之前的一系列摩擦,包括彼此之间的交战,都只是他们两国在演双簧,目的就是借求援之际从刺客入京行刺,以致大祁生乱好趁机合攻大祁,也不无可能。 而若是想知道这次行刺到底是不是丹奴和北狄的合谋,还是真的只是北狄为离间大祁和丹奴的关系的计策,倒也容易。 就在行刺案几日后,虽然江成瀚在那丹奴侍女行刺皇帝的时候及时的救了驾,但皇帝因为受到了严重的惊吓,还是病倒了。 朝中顿时大乱,针对援兵丹奴之事也再次起了争议。有的说不管如何,皇帝病重都是因丹奴人而起,眼下事情虽并未查清,但也不宜再往丹奴派兵。有的则道,大祁与丹奴盟书已签,若是不如约履行,大祁岂不是背信弃义,且如今丹奴危在旦夕,若真的此时终结盟约,等到北狄将丹奴吞并壮大,于大祁将是巨大的威胁。 皇帝卧床不起无法上朝,但诸皇子以及左右二相等重臣还是在潜龙殿的龙榻前,将朝臣们的争议禀告给了皇帝。而皇帝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终究还是又下了一道给寇世均旨意,让他撤回给丹奴的增兵。 皇帝已经有了决断,诸皇子和朝臣们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都是一派皇上圣明之色,随后便纷纷告退。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随着这道圣旨一起被送到宁城寇世均手里的,还有一道皇帝亲笔手书的密旨。密旨上,皇帝让寇世均表面从丹奴收回援兵,但同时暗中派兵至北狄后方。 无论真正的目标是丹奴还是大祁,北狄都不会没有动作,而只是北狄一出兵,不管他攻打的丹奴还是大祁,寇世均便也同时出兵,从后方给予北狄重创。 若刺客之事乃是北狄所谋,那其目的便是里间大祁和丹奴,既如此,当大祁的援军因此而撤出丹奴时,他们必回趁机攻打丹奴。而若刺杀乃是丹奴和北狄两国一起谋划,那两国便会同时进攻大祁。 届时,大祁派人丹奴境内的增兵夹在北狄和丹奴之间腹背受敌,必然危矣。与其再废时间和兵力去营救,不由直捣黄龙,趁北狄不备从后方偷袭,令其也尝尝腹背受敌的滋味。如此,也可拖延北狄的进攻步伐,令大祁有更多的应对时机。 因为皇帝发的是密旨,京中的朝臣和诸皇子等人都不知道这些,直到一个月之后宁城传来战报,北狄未曾 进攻大祁,而是在寇世均收回丹奴的援兵之后就直接大军再次攻进了丹奴境内,并且一路势如破竹,直接打到了丹奴王城之下。 眼下丹奴即将覆灭,而就在这个时候,寇世均在派兵偷袭北狄后方的同时,见北狄的目标的确是丹奴,而并非丹奴和北狄合谋算计大祁,便再次出兵增援丹奴,令北狄前后同时受到了攻击。 但虽然如此,北狄在耗了这么多时间,折损了许多兵力之下,也难以甘愿就此撤兵放弃,是以依旧抗衡着,最终还是攻破了丹奴王城。但丹奴人早已弃城而逃,他们也只是得到了一座空城,最后还是不得不撤回了北狄。 将近一个月的交战,最后的结果是北狄战败损兵折将,而丹奴虽然保全了下来,但也损失惨重,数年内难以恢复元气。大祁军队虽然受到了一定的折损,但和北狄以及丹奴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以丹奴所奉上的数百箱珍宝和牛羊马匹便足以弥补。 而除了那些珍宝以及牲畜,经此一战,丹奴自不用说,北狄在未来的几年内也再无起兵生事之力,大祁边境也将迎来数年的和平和安宁。 得到了这些消息,朝堂之上自是一片哗然,病愈重登朝堂的皇帝也在这个时候才说出了密旨之事,朝臣们自是又纷纷跪倒,直呼圣上圣明。 刺杀之案至此也算是有了了解,既然此事并非丹奴所为,自事发后就被关押起来的丹奴婵雅公主也就被放了出来,后还被接入宫中,封为了雅妃。 同时的,江成瀚也被放了出来。不过他到底有着疏忽失察之责,最后被罚打了五十板子,军阶也被降了两级,从将军又变回校尉了。 板子也是在稽查司里打得,因为穆崇衍的关系,行刑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五十板子含含糊糊就过去了,只是降级这事是从兵部明面上走法令文书的,不说穆崇衍,就是身为兵部尚书的安国公也不能做什么。 江成瀚被放出来的当日,提前接到消息的颜静书就来接人了。虽然板子打得不重,但也不能让人看出来,所以最后江成瀚还是被人抬出来的。 颜静书不知,一看眼睛就红了,最后还是江成瀚被抬上马车后,赶紧麻利的坐起来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才知道江成瀚之前都是在装样子。 虽才一个月不见,和之前在宁城驻守天明关根本没法比,但江成瀚还是对自己的小夫郎想念的厉害,心里想,身体也想。虽然在马车上不好做什么,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便将人压在车厢上,狠狠地亲了个够。 虽然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隔着一层木质的车厢还能听到外头传来的行人说话和小贩的叫卖声,但颜静书此刻却升不起丝毫推开江成瀚的力气,甚至被江成瀚的气息笼罩熏蒸着,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直到江成瀚估摸着应该快到安国公府了,才将人放开,而颜静书已经是双眸湿润,面上满是情动的潮红,手脚虚软无力的靠在江成瀚的肩头不住地喘着。 江成瀚也微微喘着,一手将人揽在怀里,一手轻轻抹去颜静书 唇边的湿痕,柔声道:“快到国公府了,还好吗?” 颜静书没说话,只垂眸轻轻地点了点头,眼角泛起的红晕,衬着他如玉的面容,越发的生动好看。 马车终是停住了,颜静书又缓了缓,确定自己应该不会被看出什么,才先下了马车。随后又命人将重新趴好的江成瀚抬进了国公府里。 江成瀚是直接被抬到颜静书所住的明轩里的,颜老夫人和安国公以及大嫂沈氏接到消息都赶来看望。这次江成瀚没动,只装成真的被打了的模样。 看望问候了一番,又放下了一些伤药补品,沈氏便先离开了。江成瀚这才起了身,让颜老夫人和安国公得知自己无碍。 颜老夫人和安国公虽是意外,但也彻底放了心,很快也就离开了。走的时候,颜老夫人还将嘉嘉和小皇孙也一起带走了,留颜静书和江成瀚独处的时间。 江成瀚好好的洗了一个澡,颜静书本来是想帮他理下胡须,但衣裳却被江成瀚玩闹着弄湿了,之后人更是被江成瀚直接捞进了浴桶里,一起洗了一个鸳鸯浴,并且一洗就是一个时辰。 最后等两人从浴房里出来的时候,颜静书浑身酸软,是被江成瀚抱进卧房里的。 卧房的床榻之上,颜静书靠在江成瀚身上,江成瀚靠着床头,边把玩着颜静书纤长莹白的手指,边听颜静书给他说他在牢里的这一个月外头的事情,尤其是宁城的战事。 江成瀚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颜静书说得差不多了,他突然问道:“静书,你喜欢宁城吗?” 颜静书不知道江成瀚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有些莫名,便道:“还好。怎么了?” 江成瀚想了想,又问:“那你是更喜欢在宁城的生活,还是京城?” 颜静书听出了什么,忍不住直起身抬头看向江成瀚,带着几分认真道:“宁城也好,京城也好,或者是其他的任何一个地方也好,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只要和家人,和你在一起,在哪里生活我都喜欢。” “……我知道了。”江成瀚笑了,低头在颜静书唇上亲了一下。 颜静书不知道江成瀚为什么要同他说这些,但没等他问出来,江成瀚先一步开口,又说起了别的,道:“那个楚湘王,听说是舅舅少时的朋友?” 江成瀚的话题转的太快,颜静书一时没跟上,听到江成瀚这么说,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江成瀚就又问:“我在牢里,也打听不到什么,你还知道关于楚湘王的其他的事吗?” 颜静书这时已经被江成瀚带的忘了自己刚刚要问的事,闻言想了想,便道:“我那时知道你被带到稽查司的时候就去打听楚湘王了,不过那时人人都说楚湘王威严冷漠不好接触,但后来舅舅带着我真的见到楚湘王,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外头那些人说得那样。楚湘王明明很温和,说话也很和善,可能是因着舅舅的关系吧。不过我听说楚湘王也是一个专情之人呢……” 听到这,江成瀚来了点兴趣,不由道:“专情?怎么说?” 颜静书便道:“楚湘王妃很早就去了,听说是在与楚湘王成婚后不过三个月人就得了急病没得。但楚湘王对楚湘王妃一往情深,楚湘王妃薨逝之后,他不但没有再娶,身边也一个妾室都没有收,将近二十年来都是孤身一人。听说曾经一次朝廷选秀时,皇帝特意招了楚湘王过去,让他在所有待选的闺秀中任意挑选,无论挑中了谁,挑中了多少,都全部赐给他,但楚湘王却丝毫不为所动,直接拒绝了……” 颜静书的语气中带着浓浓地感慨和喟叹,江成瀚此时心里却想着,算算时间,颜静书今年二十岁,差不多正是楚湘王娶妻之后不久出生的,而那个时候,正好是谢焕离京的时间。 想到昨日楚湘王特意命人将自己从监牢中带出,又屏退了其他人私下同自己说得那些话,江成瀚觉得,他还是得先同谢焕谈一谈,再做决定。 第65章 仇家 第65章 江成瀚没有立刻去找谢焕,而是在国公府里住了几日,待‘养’好了伤,一家搬回他们自己的宅子时,才寻了个空独自将谢焕约到了一家茶楼之中。 “说吧,想要问我什么?”谢焕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江成瀚,他还没有忘记,当初就是江成瀚的几句话才让自己对颜静书的身世起了疑心,并因此而得知颜静书就是自己的亲骨肉,虽然自己最后并没有坦白出真相,但他总觉得江成瀚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信了他的话。 江成瀚却没有立刻就问出来,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道:“有件事我觉得舅舅可能是想知道的,就在我被放出稽查司的前一日,楚湘王曾派人将我带出牢房,私下里同我说了一些话……” 谢焕心头一跳,放在茶桌上的手不自觉的抓紧,带着些许紧张的语气追问道:“他同你说了什么?” 江成瀚便道:“楚湘王告诉我,就在他将我从刑部大牢带走的当天,大牢里先是给囚犯的饭菜被人投毒,紧接着大牢中更是失了火,其中曾经关押我的那间牢房火势最大,几乎被烧了个干净……” 不想江成瀚说得竟是这些,谢焕有些意外,但很快又蹙起了没,道:“这是……有人要害你?” 江成瀚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道:“按楚湘王派人所调查的,下毒之人乃是被镇国公世子所收买,他曾与我有过旧怨,应是冲我来的,但火烧牢房的,却是朝中四皇子康王的人……我不过是第二次来到京中,从未见过康王,实在想不起是哪里得罪了他。当然,火烧牢房的目标未必是我也说不定……” 谢焕静静地听着,满是凝重之色的脸上时不时露出深思的模样,待江成瀚说完,才缓缓道:“不过来京一趟,竟生出这么多事端,我看这京城实在不宜多待,眼下你既已养好了伤,还是早日收拾东西返回宁城吧。” 江成瀚却笑了笑,道:“这正是我今日要问舅舅的事。” 谢焕面露不解,等着江成瀚的下文。 江成瀚便道:“楚湘王殿下说,这次我侥幸逃脱,害我的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所以除了告诉我这些事外,他也给了我一个选择,他说他可以将我调入禁军之中,或是加入稽查司,或是别的什么地方,让我可以留在京城里彻底解决此事。” 其实楚湘王不只是说了这些,他还说,若是江成瀚有所顾忌也可以拒绝他,反正他只要躲回了宁城,在寇世均的庇护下,也不用再怕京城这边的报复了。 楚湘王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若是江成瀚拒绝了他的提议,那江成瀚就是一个胆小如鼠只知逃避的无能之徒。如此,但凡有一点血气的男人都不可能愿意被人这样说,也就不会拒绝楚湘王。 但江成瀚不是意气用事之人,比起镇国公世子和不知是敌是友的康王,他更好奇的是,他不过是一个小人物,和楚湘王更是没有任何的关系,楚湘王为什么这样费尽心思地想要让他留在京城里? 而若楚湘王是真 的想要将他留在京城里,那楚湘王说得那些话焉知不是为了留下他而故意所为?还有楚湘王留下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是他,还是他身边的别的什么人? 江成瀚想不透,而他身边唯一和楚湘王有些关系,也最为了解楚湘王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谢焕,所以他便直接将自己所有的疑惑告知了谢焕,希望谢焕能给自己一个回答。 “……舅舅,楚湘王其人我并不了解,虽然我很感谢他曾对我的照顾,但留在京城里毕竟是一件大事,在完全弄清楚这些疑惑,弄清楚楚湘王的目的之前,我实在无法做出决定。静书说你和楚湘王是故交,应该比我更熟悉他,您觉得他说得那些都是真的,我该答应他,留在京城里吗?” 谢焕张了张嘴,但却没能说出什么来,因为他也不知道。他不敢脸大的说,楚湘王此举就是为了留下自己,但他又很清楚,楚湘王本就不是什么热心纯良之人,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去帮人,除了自己,他想不出楚湘王还有什么理由这么费尽心思的想法子游说江成瀚留京。 只是他若说出楚湘王此举乃是因着自己,那以江成瀚的敏锐,势必能够猜出自己和楚湘王的关系不同一般,甚至还能猜出更多,这让谢焕很是不安。 静默半晌,在江成瀚看似温和却难掩执着的目光中,谢焕只得道:“……我与楚湘王多年未见,对他如今已不慎了解,不过这件事的确不好轻易决定,也罢,我去见楚湘王一面,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再说。” 平心而论,谢焕是不想留在京城里的,但如今知道了颜静书是他的孩子,他又无论如何不会再离开他,自然颜静书在哪他就在哪。楚湘王虽然还不知颜静书和他的关系,但想来或许也看出了他对颜静书重视,才会有这一番举动。既如此,那他就再去见一次楚湘王,同他把话说清楚就是。 “也好。”江成瀚点点头,没有什么异议。他也知不可能直接将谢焕的实话问出来,那就慢慢来就是。 从茶楼里出来,谢焕没有片刻的耽误就去了楚湘王府。 他到时穆崇衍并不在王府里,但他依然被得了老长史吩咐的守门侍卫直接放了进去。待略坐了坐,喝了半杯茶后,就见穆崇衍手里还拿着马鞭,大步流星从正门的方向而来,明显是被人特意叫了回来的。 “真的是你!听下人来报,我还有些不敢信。”见到谢焕,穆崇衍显然很是高兴,笑声爽朗而透着开怀。 谢焕放下茶杯没说话,过去的这段时间,他虽然因为不好拒绝穆崇衍偶尔同他见过几次面,但再没有来过楚湘王府,这还是除了江成瀚被关入稽查司那次之后的第一次。 “正好昨个宫里刚送来了一些南边进贡来的鲜荔枝,我记得你小时候可爱吃这个,我都给你留着呢。”穆崇衍说着,就吩咐下人,将荔枝端上来。 谢焕神色微动,但想到自己的来意,抿了抿唇,还是直言问道:“真的有人要害江成瀚吗?” 穆崇衍似并不意外谢焕知道这事,只是笑了下,道:“那小子倒是精乖,知道同你说那些事。” 随后不等谢焕说什么,穆崇衍又接着道:“这事是真的,我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撒谎,而且据我所知,因为之前刑部大牢的谋害未成,镇国公世子已经安排了人手,准备在你那外甥一家回宁城的途中再次动手了。” 谢焕闻言,脸色立时凝重了下来,“真的?!” 穆崇衍点点头,又安抚道:“不过你放心,京城里是我的地盘,只要你那外甥一家留在京城里,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谢焕却并没有被安抚到,此事一日未解,他就一日无法心安,而且这样一来,江成瀚他们也无法轻易的离开京城,那他也同样不能离开。 想到这,谢焕抬眼看了穆崇衍一眼,正对上穆崇衍专注而温柔看着自己的眸光,不由顿了一顿,随后则道:“既如此,看来我是不能与他们同行了。” 穆崇衍没听明白谢焕什么意思,便问道:“什么意思?” 谢焕不动声色道:“我在宁城开着一间学堂,这次因为母亲病重才临时闭刻休学赶了回来,如今母亲已经病愈,我自是也该回去了。” 穆崇衍知道谢焕在宁城开了学堂,但他不觉得一间学堂在谢焕的心里还能比颜静书重要,尤其颜静书一家现在还被人在背后虎视眈眈的盯着,便道:“回宁城?那你不担心你那外甥一家吗?” 谢焕却露出一个无奈的神色,道:“担心又有什么用,我一介白身,又无半点武艺,留在他们身边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若真的出了事,反而还会成为拖累。不如先回宁城,等见到了寇将军,同他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让江成瀚他们顺利离开京城也好。” 穆崇衍为江成瀚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留下谢焕,眼下谢焕要走,他当然是不甘愿的,忍不住就道:“你那不过只十来个学生而已,随便派个人回去再招个秀才教着就是了,至于你那外甥一家,有我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况且安国公府和谢家都在京城里,他们也留在京城里,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岂不是正好……” 穆崇衍絮絮叨叨的说着劝谢焕留下的话,谢焕只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穆崇衍说完了,才幽幽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宁城的学堂里只有十几个学生?你派人监视我?” 还在想着说些什么劝谢焕的穆崇衍这才发现自己急切之下竟说漏了嘴,下意识地否认道:“怎么会?我……” 他还想否认,但对上谢焕澄亮的眸子,顿了顿,最终还是承认了下来,只是却不说是自己是监视谢焕,而是道:“你一个斯文书生,连点防身的功夫都没有,你那师傅也已年迈,身边虽有几个小童服侍,但若真的遇到什么强人,也不抵什么用。我是担心你,怕你出事,才一直派人保护你……” 他没说的是,他派去保护谢焕的人还会时不时的将谢焕的近况给他传回来,谢焕到了什么地方,有没有生病不适,做了什么事,又见了什么人等 等。 谢焕觉得自己应该是要生气的,但不知为何,对于穆崇衍派人暗中跟着自己的事,他并不多感到意外,且这次入京以来,穆崇衍帮了他不少忙,他偿还还来不及,又哪里好意思责怪穆崇衍。 只是,虽然他无心责怪,但得知了这件事,他蓦得有一种天上地下无论他到了哪里,都躲不开穆崇衍的无力感,又想起来之前江成瀚同自己说得那些话,本来还不想把有些事挑明的谢焕,忍不住干脆就问了出来。 他道:“你说了这么多,又那般的为江成瀚安排,其实就是想将我留在京城里对吧?” 本来就因为谢焕没有因为自己监视他的事而发怒,反而惴惴不安的穆崇衍听到谢焕直接将自己真正的打算说了出来,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他也干脆地点头承认了,道:“没错。” 这件事总是有要挑明的一天,虽然比穆崇衍计划的要早,但既然谢焕主动说出来了,他也不会否认。 “从你来到楚湘王府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这二十年来从未变过。我们曾经是最了解对方的知己,也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还有过一个孩子,我们本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人。但那时你拒绝了我,我也不想强迫你,所以我放你自由,让你去追寻你想要的东西,或者是人,但二十年过去了,你却始终孤身一个,从未再接受过任何一个人。而如今你更是回到了京城,回到了我身边,我又怎么可能再放你离开?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弃你。” 被穆崇衍已毫不掩饰的炽烈的目光注视着,听着穆崇衍温和却决然的话语,谢焕终是感到了无措,他无言以对,最后沉默地起身,有些逃避似的,离开了楚湘王府。 第66章 逼问 第66章 心乱如麻的离开了楚湘王府,谢焕独自走在街头上,整个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茫然,还有不知所措。 当年,他意外和穆崇衍发生了关系,致使体质改变,他无法再娶妻,科举,出仕,还被家人所厌弃,唯一的孩子也才出生就夭亡,而穆崇衍那时却成婚娶妻,连番打击下,万念俱灰的他对京城再无半点留恋,就此随着恩师离开了京城,并且一走便是二十年。 曾经,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回到京城,但在从师兄送来的信里得知外甥颜静书竟然嫁到了宁城后,他不放心颜静书,便前去看望,不想却就此得知颜静书竟就是自己当年那个以为夭亡了的孩子。 干枯死寂的心瞬间仿佛活过来一般,谢焕感激庆幸的同时,更是发誓,就算无法认回颜静书,就算无法听到颜静书叫他一声爹,他也将永远的留在他身边,看着他,守着他。 至于颜静书的另一位父亲穆崇衍,他那时想着,颜静书是在颜家长大的,便是他都没有资格将颜静书从颜家要回,更遑论都不知道颜静书存在,更是已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穆崇衍。也为了不让颜静书现在安宁的生活受到影响,他原本是打算永远不让他们知道彼此的真实关系。 但这次来京,先是江成瀚出事,令他不得不再次和穆崇衍有了接触,而穆崇衍更是在过了二十年后的如今,仍旧没有放下对他的执念,甚至这一次还想将他彻底的留在京城。 穆崇衍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却能够感觉的出来,就算这次江成瀚拒绝了他,还是决定返回宁城,只怕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必会再想出别的可以留下自己的法子来,到时候不知道会对江成瀚和颜静书做什么,这是谢焕完全无法接受的。 但若是顺了穆崇衍的意留在京城,那么两人的关系早晚也是瞒不住的,他又该如何面对颜静书,面对父母?亦或者他自己留下,让江成瀚和颜静书得以离开,可这样他怕是再难见颜静书了,他又哪里舍得…… 谢焕越想越为难,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直到次日到了和江成瀚越好再见的时辰,他都没有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江成瀚是提前到茶楼的,谢焕一进来,他看着谢焕有些憔悴的神情,便已恍然明白了什么,但还是起身请谢焕做,又给谢焕倒了茶,才问道:“舅舅可是已见过了楚湘王?” 谢焕点了点头,随后才道:“有人要害你之事,的确是真的,据楚湘王所说,那镇国公世子还在京城外前往宁城的路中设了埋伏,幸好你没有带着静书和嘉嘉他们贸然离京,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之前同江成瀚一起护送丹奴公主来京的护卫在刺客之事解决之后就已在副将的带领下先行返回了宁城,而江成瀚得了寇世均多给他的一个月的探亲假,所以能够在京城里多留一段时间。 但这样一来,等江成瀚准备回宁城的时候,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和随行的下人了。如此,路上若是些 小贼强人倒是无妨,江成瀚自己不说,所带的护院经过他的训练也是有几分本领的,但对于刻意埋伏的围杀,结果就未可知了。 江成瀚也没想到那镇国公世子在过去了这么久还对自己耿耿于怀,但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他对自己的杀心,就算他想法子躲开了围杀,得以回到宁城,但被这样一个人一直惦记着,也终究是让人难以安心,如此还是得要将这个威胁完全消除掉才行。 想到这,江成瀚不由抬头看向了谢焕,想了想,道:“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镇国公世子之事还是要彻底解决才是,如此也就需要要留在京城里,还得要有楚湘王的帮助方能够办到,日后,怕是要常麻烦楚湘王殿下了……” 毕竟没有楚湘王相助,他也无法名正言顺的留在京城里。 谢焕抿抿唇,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听江成瀚已经有了就此留京的打算,让他对于自己和穆崇衍的关系不免有些焦虑了起来。 江成瀚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仍自顾自的说道:“……说起来,我同楚湘王并不相识,能得他如此费心照顾,都是托了舅舅的福,没想到舅舅同楚湘王这般的要好,从前倒是没有听舅舅说起过。” 谢焕恍然回神,顿了顿才道:“只是少时有几分交情,我多年不曾回京,也多年不曾联系过了。” 江成瀚笑了笑,又道:“原来如此,那楚湘王倒是长情之人,多年未见,却依旧待舅舅如初。” 谢焕看着江成瀚,虽然江成瀚神色看不出什么,但他总觉得似乎话里有话,一时便没有说话。 江成瀚却又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道:“说起来,静书出生的那一年,好像就是楚湘王成婚的同年,舅舅似乎也是那一年离京的吧?”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谢焕心下重重一跳,江成瀚意有所指的话让他面上不自觉的微微绷紧起来,声音也低哑了几分。 江成瀚不想过分的逼迫谢焕,但时至今日,事关颜静书,事关全家的未来,他已经不想,也不能在继续糊里糊涂下去了。 “舅舅,静书他,其实就是您同楚湘王的孩子吧?” 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真的听江成瀚这么问了出来,谢焕还是猛地站起了身,他盯着江成瀚,嘴唇微微颤抖着,“你、你……”了半天,却是没能再说出什么来。 江成瀚见此,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但有些话在他心里放了好久,也到了该说出来的时候,便干脆道:“当初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我就觉得十分奇怪,静书明明不是岳母的孩子,和您更没有血缘关系,但静书和您的相貌却十分的相像,后来又得知当年就在静书出生后不久,您就离开了家,让我心里不由有了一个猜测。 但那时猜测也只是猜测,我也无法十分肯定,可后来您明明离开了宁城,但却去而又反,后更是表示要留居宁城,留在静书身边。虽然您没有承认和静书的关系,但这以足以让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至于您的否认,我知道您过去二十年一直孤身一人,便想着您 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就算我说出自己的猜测,您也未必会承认,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更不曾同静书提起过。但此次京城之行,楚湘王的出现,和他的所作所为,让我不得不对您和他的关系,还有静书和他的关系有了疑虑。 关乎到静书的身世,我自己的前程,还有我们一家人的未来,我希望舅舅能够告诉我一切的实情,楚湘王和舅舅您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静书的另一位父亲到底是不是他?亦或是什么别的人。不过不管是谁,我想,静书他有权利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 江成瀚说完,便沉默地看着谢焕,等着谢焕的回答。 谢焕却已陷入深深的怔然之中,江成瀚的一番话,仿佛一下子撕开了他心里最隐秘的一角,将他那些藏在心底最深处不为他人所知的一切都赤/裸裸的暴露了出来。 过了好半晌,谢焕才苦笑出声,他慢慢坐回了椅子上,当再次抬头看向江成瀚时,面上再也隐藏不住的,将心底最真实的情绪显露了出来,愧疚,懊悔,不安,种种情绪缠杂纷乱,让他再不复往日的淡然之容。 “……你说得没错,静书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你的那些猜测和疑虑也都是对的,我……的确是静书的生身父亲,而楚湘王……就是静书的另一位父亲……”谢焕闭了闭眼,终是将自己隐瞒了二十年的秘密讲了出来。 江成瀚依旧没说话,只静静地听谢焕继续说着陈年旧事。 最大的秘密已经坦白了出来,别的也就没了再隐瞒的必要,是以谢焕没有丝毫停顿的,就将当年的事慢慢地讲了出来…… “……那时我不曾想过自己会怀孕,等到知道的时候,静书已经有六个月,无法再打胎,我便只得生下了他。双儿子嗣不易,我又已无法再婚,静书便是我此生唯一的子嗣。虽然他的出现并非是我所愿,但我依旧期待着他的出生,想着就算无法光明正大的以父子相称,待日后收做养子也是一样的。只是我没想到,我终究同他没有那个父子缘分。待我因生产累极而昏睡过去醒来后,父亲告诉我,我的孩子一出生就夭亡了……” 说到此处,谢焕想起当时听到孩子已经不在了时的痛苦和绝望,眼眶瞬间变红了一片。 江成瀚有心想安慰一二,但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一切已经过去,颜静书如今好好的,谢焕提起旧事只是一时难以自抑,很快就缓了过来,继续说了下去。 “……我虽然知道静书就是我当年生的那个孩子,但那时静书已经嫁给了你,颜家老夫人和安国公对他也视如己出,我不想打扰他安宁的生活,更不想让他知道,他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被生了出来,他的另一个父亲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原本我想一直隐瞒着这件事不让任何人知道,但这次回京,穆崇衍对我却仍是……”在江成瀚这个小辈面前说这些事,谢焕到底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才接着道:“……不过,我更加没想到是,你不过见过穆崇衍一面,便猜出了他的真实用意,还直接对我问了出来,让我再也无法将此事隐瞒下去……” 谢焕说完,江成瀚一时也没有说话。他曾经想过颜静书的身世或许有什么隐情,但没想到,竟然是谢焕在被强迫的情况下而怀上的。难怪当初谢氏会那样的辱骂颜静书,也难怪谢焕当初不愿向颜静书坦白自己的身份…… 沉默了许久,江成瀚才开口道:“舅舅,当年的事并非是您的错,我想静书也不会怪你,所以,请同我一起回去将这一切都告诉他吧。这样一直瞒着他,对他并不公平,他才是最有资格,最有权利,也最应该知道这一切的人。” 事到如今,谢焕也知再没了隐瞒的必要,虽然有些不安于颜静书的反应,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便打算同江成瀚一起回江家见颜静书。 第67章 有孕 第67章 去江家的路上,谢焕心里还在不断的想着,等见到了颜静书要怎么同他说,颜静书会有些什么反应?是生气,伤心,还是愤怒,会不会怨恨他,不愿意原谅他,甚至再也不想见他。至于接受他,谢焕却是想都不敢想的。 只是等终于到了江家,才一进家门,江家仆人的一句话就让他心里所有的想法都抛到脑后了。 江成瀚一叫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开门的小厮便已对他道:“大人,您总算回来了,您快进去看看吧,夫人身边的纹锦姑娘才去请了大夫来,好像是夫人……” 小厮的话没等说完,江成瀚一听‘大夫’两字就再也听不下去,神色一紧便快步往他和颜静书所住的正院而去,谢焕也是同样的面色微凝,也再顾不得心里的诸多复杂情绪,转而升起满满的担忧,快步跟上了江成瀚。 一路脚步不停的到了正院的卧房里,江成瀚直接大步走了进去,然后一眼就看到,颜静书正靠卧在床头,脸色微白,面上却含着喜色,周围围着的丫鬟也是一个个喜笑颜开的样子,另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在一旁的书案上写着什么,让心里担心的不行的他不由一愣。 “你回来了。”江成瀚愣神的功夫,颜静书已经看到了他,又看待了他身后的谢焕,不由露出了笑容,道:“舅舅也来了。” 江成瀚回神,忙走到床边坐下,看着颜静书有些虚弱的脸色,问道:“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大夫怎么说?” “我没事,就是……”颜静书道,只是说到一半突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都泛起了一层薄红。 江成瀚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还要再问,但没等他开口,就听一旁的老者对等在他身边的丫鬟道:“这安胎药每日一剂,三碗水煎成一碗,需得连服七日才是。” 丫鬟纹绣接过老者才写好的药方,认真的听着,连连点头应下。 江成瀚闻言不由看向他老者,得老者说完,他猛地转过头朝颜静书看去,整个人已惊得眼睛瞪大老大,“你、你、你又有了?!”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谢焕也是一脸吃惊的看着颜静书。 颜静书眉眼含笑,双手交叠着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对着江成瀚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嗯,大夫说,已经有将近四个月了。” 江成瀚傻愣愣地张着大嘴,看看颜静书的脸,又看看他的肚子,半晌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颜静书的手,却是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谢焕自然也是感到十分高兴的,对二人道:“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恭喜你们。” “谢谢舅舅。”颜静书笑眯眯地对谢焕道。 另一边,老大夫收拾好药箱已经打算要离开了,走之前本着医者之心,又对颜静书嘱咐了一番,道:“安胎药虽可保胎,但日常也要擅自保养才 好,万不可再劳身伤神,需得平心静气饮食得益,方才能令胎像安稳,将来生产无虞。” “我知道了,谢谢大夫。”这话大夫刚刚已经说了一遍,但颜静书还是认真的听了,并向大夫道谢。 老大夫说完背上药箱便准备离开,但原本还很高兴的江成瀚听到老大夫话里的意思,像是颜静书这胎有什么不妥的样子,忙起身将人拦了下来。 “这位是?”老大夫虽然看着江成瀚和颜静书的亲密之态,多少猜出了他的身份,但他不敢完全肯定,便问向身边的丫鬟纹绣。 纹绣便同他介绍道:“这是我家主君。” 老大夫这才忙同江成瀚见礼,江成瀚却将他扶起,道:“老先生不必多礼,不知内子这胎可是有什么不妥?” 老大夫看了颜静书一眼,见他没有说什么,便将之前已对颜静书说过的话,再对江成瀚也说了一遍,道:“尊夫人身体倒是并不什么大碍,只是从脉象上看,尊夫人有孕后不久,便受了些辛苦劳累,后又焦虑不安情绪不宁,致使血气不足五行不调,令胎像有些不稳。好在如今发现的及时,只要按时服用安胎药,平日里好好调养着,切勿动气动怒,或是过分伤怀,过些时日便可好转,恢复如常的。” 算算日子,颜静书怀上应是还在宁城的时候,而怀上不久,他们就南下入京,途中花费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虽然速度不快,还带着不少下人,但出门在外总是不如在家中,要操心的事情更多。 等好不容易到了京城,自己又被关进的大牢之中,颜静书自是焦心不安的不行,那些时日,连饭都是吃不下去的。 怀胎前三个月本就是最不稳妥的时候,颜静书又先后经历了这么多辛苦波折,也难怪如今会胎像不稳。 好在听老大夫所说颜静书的身体并无大碍,腹中的孩子也只要好好养一段时间便能好,让江成瀚稍稍安心了一些。 只是想到老大夫所说颜静书不能生气动怒或是过分伤心之事,江成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焕,正对上谢焕看过来的视线。两人虽然都没说话,但却都看明白了彼此眼里的意思,颜静书身世的事,眼下却是不宜告诉他了。 坐着陪颜静书说了会话,谢焕便起身告辞了。颜静书本是以为谢焕来家里是有什么事,但谢焕说只是来看看他,虽然前几日才见过面,但颜静书也没有多怀疑什么。 正好江成瀚也要去国公府里告诉颜老夫人和安国公,颜静书又怀孕了的好消息,便同谢焕一起出了门。 只是等离开了江家之后,江成瀚却没有就此同谢焕分开,而是想要同谢焕再说一下关于颜静书身世的事。大街上人多杂乱,两人便再次去了之前说话的茶馆。 要了一个雅间,落座后,江成瀚便直接开口道:“舅舅,静书突然有孕,这件事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只是您也听到了老大夫的话,静书现在胎像不稳,受不得一点刺激,所以有关他身世的事,我想要等一等再告诉他……” 顿了顿 ,他又接着道:“为求稳妥,这件事我想还是等到静书顺利生产之后再说吧。” 事关颜静书的安危,江成瀚不敢有丝毫的冒险,而如今颜静书怀孕还不到四个月,待生产之时至少要半年之后了。 同江成瀚一样,在谢焕心里,颜静书无疑也是最重要的,又是为了颜静书的身体着想,他怎么可能会不同意。 只是高兴于颜静书有孕的同时,谢焕的心底深处也不免有了些失落。 原本不想说的时候,他怕被知道,但一决定坦白一切的时候,他不安的同时,也隐隐有一点微不可查的期待。虽然只是他的妄想,但若是他早点说出实情,今日他或许就能以父亲的身份留在颜静书身边,亲自看着他,照顾他了。 “……你好好照顾静书吧,眼下什么都没有他的身体和孩子重要,至于镇国公世子那里,我也会想办法帮你查探的。若是家里有什么事,你也可以随时来找我,不过我日后可能不住在谢家,你有事就派人去暮山书院给我送信就是。”谢焕道。 既然江成瀚已经决定留在京城,眼下颜静书更是还怀了孕,他也就不可能再离开了。只是虽然要久留京城,但他却不能一直住在谢家,正好他的师兄如今是暮山书院的山长,他打算去那里寻个落脚的地方。 江成瀚也没有客气,点点头,道:“我记下了,若有事,一定会请舅舅来的。”他知道,谢焕是很愿意为颜静书做些事的。 说好了颜静书之事,谢焕又想起了别的,对江成瀚问道:“稽查司,禁卫军,西山大营,你想要要去哪里了吗?” 爱屋及乌,谢焕对江成瀚印象本就不错,又因着颜静书的关系,对他自然也是关心的,尤其是他的前程。 江成瀚早在楚湘王同自己说那些话之时,就将禁军军各处所属查问了清楚。禁卫军负责皇城的防卫和守备,入禁卫军者,大多都是京中皇亲世家之中的贵族子弟。江成瀚草根出身,又是通过楚湘王走后门进去的,待遇可想而知,且在江成瀚看来,这差事看似荣耀,但于他却没什么益处,毕竟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解决镇国公世子,和查出五皇子康王到底是敌是友。 至于西山大营也是同禁卫军同样的理由,虽然再次从军于他来说是游刃有余的,但对他的真正目的却难有助益,更何况如今颜静书有孕,他若去西山大营,军令如山,他怕是难以能够日日回到家中陪伴照料。 而稽查司就不同了,稽查司就在京中,也不似西山大营和禁卫军那般禁律森严,更重要的是,他进入稽查司后,便可借稽查司的便利调查镇国公世子和康王,而他前世本就是军警出身,后又当了半辈子卧底,比起行军打仗,查案寻凶才是他最为擅长的事情。 因着早就有了打算,所以谢焕才一问,江成瀚便直接道:“我打算去稽查司。” 谢焕有些意外,他以为军人出身的江成瀚会选择西山大营,但江成瀚已经有了决定,他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件事,对江成瀚道:“……稽查司也好,不过有件事我得先告诉 你。你在稽查司或许会时常见到楚湘王,不过你一定不能让他知道静书不是颜家血脉这件事。” 接着,没等江成瀚问,谢焕便给了他解释,道:“之前你被抓进稽查司,我去找楚湘王帮忙,结果在楚湘王府内不慎晕倒,楚湘王找来的太医诊出了我曾经有孕之事……不过楚湘王并不知道,颜静书就是我当年怀的那个孩子。但若他知道了静书并非是颜家的孩子,就一定能够猜出他真正的身份,所以你……” 谢焕的话没能说完,就被雅间门突然打开的巨响而打断了。 两人同时猛地转头看向门口,然待看清门外的人后,不由双双变了脸色,不过谢焕的反应明显比江成瀚要大得多,他豁然起身,看着门外的人失声道:“你怎么会在这——” 穆崇衍此刻却已经听不到谢焕说什么,他气息微喘,泛红的双目直直地看着谢焕,一步一步走到谢焕面前,哑声道:“……颜静书,就是当年你怀的那个孩子,是咱们俩的孩子——” 虽是疑问的话语,但穆崇衍的语气却是没有丝毫的疑惑,显然,刚刚谢焕的话他不但听到了,而且听得再清楚分明不过。 “你——”谢焕没想到穆崇衍竟然突然出现,还听到了自己的那些话,这让还没打算将颜静书的事告诉穆崇衍,也就因此而毫无准备的他一时又是懊恼又是不安。 比起穆崇衍知道了这件事,他更担心穆崇衍冲动之下让颜静书知道了什么,刺激到颜静书。 见谢焕又惊又气又急又怕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穆崇衍的目光越发的炽烈,更有浓浓地狂喜一点点的浮现了上来,他一把握住谢焕的肩膀,像是确认又像是发泄一般,一遍遍不住地说着,“颜静书是咱们俩的孩子,是咱们俩的孩子对吧?是你给我生的,我的孩子,咱们俩的孩子——” 初时的惊惶无措气急败坏之后,谢焕在穆崇衍一遍遍念经似的絮叨中慢慢冷静了下来,事已至此再去懊恼已没什么用,还是想想要怎么解决穆崇衍才是。 只是虽是如此,谢焕一语不发,冷脸看了穆崇衍半晌,最后冷不丁的,抬起脚照着穆崇衍的大腿就狠狠踹了下去。 穆崇衍还沉浸在狂喜之中,又是面对谢焕,也就没有丝毫的防备,而谢焕怒极之下这一脚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竟直接将穆崇衍踹的连退两步,撞上了身后的桌子上。 莫名其妙地被踹了一脚,穆崇衍终于回过了神来,但却没有丝毫的恼怒,只一脸懵然的抬头,愣愣地看向谢焕,然后就听谢焕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一句,“你还在派人监视我——” 第68章 承认 第68章 穆崇衍一下子就心虚了,因为谢焕说得不错,他派去跟着谢焕的人一直都不曾撤下,哪怕如今谢焕就在京城里。当然了,在他看来那不叫监视,而是保护,只是保护的同时会时不时的报告给他谢焕的事罢了。 也是因此,让他知道谢焕避开人,私下里和江成瀚见面的事。 第一次谢焕和江成瀚见面时,穆崇衍没当回事,尤其谢焕和江成瀚分开后就来找了自己,让他猜测两人那时应该是在说自己同江成瀚说的事。 等到第二次的时候,他就有些奇怪了,既然只是要说留京之事,为了要避开颜静书和其他人,两人私下里在茶馆单独说,莫非还有着别的什么事?不过,那时虽然心中疑惑,但穆崇衍也忍耐住了,只想着回头见了谢焕再打探打探。 不想之后不过过了一个时辰,他派人跟着谢焕的属下来报,谢焕和江成瀚一起回到江家后不久,就一起又出了来,随后更是再次又回到了茶楼里要了间雅间不知说着什么。 这下穆崇衍是彻底坐不住了,当即撂下手中的公事,策马从稽查司一路就到了茶楼里,而后顺着手下的指引,直接就到了谢焕和江成瀚所在雅间的门外。 只是等真的站在了门外,正准备推开门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动作。他这么贸然的来了,总得想个理由,不然谢焕看到他肯定是会乱想生气的。 然而就是这片刻的停顿,还没等他想出什么理由来,便听到雅间里传出了谢焕一句“静书就是我当年怀的那个孩子”…… 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几乎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穆崇衍知道谢焕过去二十年来一直是独身一人四处漂泊,便以为当年两人的孩子根本早就已经没有了,不然以谢焕的心性,就算因为种种顾忌不能带在身边,也不可能彻底撒手不管,一次都不曾去探望过,尤其自两人重逢一来,谢焕对孩子的事情一直讳莫如深,偶尔提起也是神色黯淡沉默不语。 但他没想到,当年两人的孩子如今不但还活着,更是自己曾经见过一面,以为只是谢焕外甥的颜静书。 那时因着颜静书和谢焕相似的外貌,他对谢焕的这个外甥还有着几分好感,却原来,他竟不是颜家的血脉,而是他和谢焕的孩子…… 想到这,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沸腾起来的穆崇衍再也按捺不住,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推开门就闯了进去,然而还没等他同谢焕好好抒发一下心中的激动和狂喜,就被猛地踹过来的一脚给踹傻了。 好在穆崇衍的手下在他进门之后就从外头将门关了上,是以看到穆崇衍被踹的除了谢焕,就只有江成瀚一个。不过江成瀚如今是子婿,不算外人,看到就看到吧,而且比起这个,对穆崇衍来说,眼下怎么同谢焕解释自己的突然出现,平息谢焕的怒气才是最重要的。 扶着桌子站好,连衣摆上的脚印穆崇衍都没敢擦去,就忙凑到了谢焕身边,解释道:“你别气,我没有再派人跟着你 了,真的。这次我只是之前恰好从街上过,看到你来了茶楼,等办完了事,不知你还在不在,才过来看一眼,没想到你还真在。” 谢焕依旧冷着脸,穆崇衍虽然这么说,但他却不会轻易相信,只是当着江成瀚的面,他也无意在此事上多纠缠,便冷哼了一声,让穆崇衍自己体会。 穆崇衍一看谢焕的脸色就知道这件事还没完,不由心中苦恼这次要怎么才能让谢焕消气。 对于穆崇衍会知道颜静书的事,谢焕心中多多少少早已有了一些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更是在一个完全不合适的时间里。 想到刚刚在江家时老大夫说得那些话,谢焕严肃了神色,对穆崇衍要求道:“静书眼下又有了身孕,已经有三个多月了,不过大夫说他的胎像不稳,要好生保养平心静气,不能劳身伤神,所以你眼下绝对不能去见他,更不能和他相认,一切都得等他顺利生产之后再做打算。” “又有孕了?”穆崇衍很吃惊,双儿孕子困难,多得是嫁人后一辈子没有子嗣的,颜静书当初出嫁后不久便怀了孕,已是十分不常见,如今更是又有了第二胎,真不愧是他的孩子,就是比其他人要厉害,让他当了爹的同时,连外祖父也一并当了。 不说事关颜静书的身体,就是别的事,只要谢焕开口,穆崇衍就从来没有不应的,当下就点头应道:“你放心吧,待静书的孩子生下来之前,我绝对不会去打扰他的。” 又道:“大夫说静书的胎不稳?是哪里的大夫,具体怎么说得?要不我还是把我府里的太医送去给静书看看吧。太医的医术总是比民间的寻常大夫要好些。” 谢焕闻言却是看了江成瀚一眼,穆崇衍这话,像是嫌江成瀚找的大夫不够好似的,不想江成瀚多心,便道:“不是说了眼下静书不能受刺激吗?好端端的突然弄个太医去,肯定会让他多想的,这事不成。” 穆崇衍则道:“没关系,到时候我让老太医隐瞒身份,只说是医馆里的大夫就是了,静书又没有来过王府见过老太医,不会认出来的。” 谢焕还要再说,这时江成瀚突然开口道:“如此也好,多个大夫给静书看一看,也能更稳妥些,劳楚湘王殿下费心了。”他倒是没有谢焕所想的那些小心思,只要是为着颜静书好,他就都也是乐意的。 江成瀚一出声,穆崇衍就看向了他。原本他对江成瀚没有什么想法,只是眼下得知颜静书就是他和谢焕的孩子,再看江成瀚这个儿婿,心里就有点不得劲儿了。就好像自己丢了多年的宝贝,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已经成了别人家的一样。 不过颜静书和江成瀚成婚多年,孩子都快有俩了,而颜静书看起来对江成瀚也很重视,感情很深的样子,让穆崇衍就算是有些不痛快,也不得不强忍下来,不能表现出分毫。不然江成瀚若是个小气的,给他吹一吹枕头风,颜静书就不认他了可怎么是好? 这么想着,穆崇衍对着江成瀚露出了一个很是和颜悦色的笑容来,道:“儿婿客气了,都不是外人,不必如此见外。” 江成瀚微微汗颜,他听出了穆崇衍话里的意思,只是眼下让他叫穆崇衍岳父,他还真的是难以叫出口。不说穆崇衍还没有同颜静书相认,就是已经非常熟悉了的谢焕,他也还没有改口过,一直只叫着舅舅,更何况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楚湘王。 实在不知该对这个自来熟的楚湘王说些什么好,江成瀚正为难着,谢焕见此便开口给他解了围,道:“你不是还要去国公府告诉颜老夫人和安国公静书有孕的事吗?现在就去吧,别再耽搁了,报完信也好回去多陪陪静书。” “我知道了舅舅,我这就去。”江成瀚立时道,同谢焕和楚湘王告辞后,没等楚湘王再说些什么,就起身离开了雅间。 谢焕都这么说了,楚湘王自然不能再拦着江成瀚,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走了。 “子昭,当初静书怎么会到了颜家,成了安国公的孩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别人在,只剩下自己和谢焕两个人,穆崇衍就将自己心底最深的疑问问了出来。子昭,则是谢焕的字。 谢焕倒并不意外穆崇衍问他这件事,沉默了片刻之后,便道:“……当年我未婚有子,而嫁入安国公府的姐姐却在临产之际胎死腹中,父亲为保谢家名誉,也为了给安国公府一个交代,就将静书充作是姐姐的孩子抱回了安国公府,对我却说孩子一出生就夭亡了。我亲眼看到了孩子的尸身,只是那时不知道那个死婴乃是姐姐诞下的孩子,就相信了父亲的话……” “……对不起,当年都是我的错。”谢焕的语气十分平静,但穆崇衍却依旧心如刀绞。 虽然谢父和谢氏欺骗了谢焕多年,令他们父子相见不相识,但归根究底,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是他。若是他当初没有冲动成亲,而是继续追求谢焕,就一定能够发现他有孕的事,他们或许早已成为圆满的一家,而不是在浪费了二十年后的今天,依旧无法父子相认。 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再去论什么对错也没有任何的意义,眼下对谢焕来说,颜静书还好好的活着,并且过得很好,就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看出了谢焕的释然,穆崇衍自己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他也不想再触痛谢焕的 伤疤,便没再这件事上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能给我说一说静书的事吗?他当初, 到底是怎么嫁给江成瀚的?” 在谢焕不在京中的那些年,穆崇衍只对谢家,对谢焕的父母有几分关注,至于谢焕已出嫁的 姐姐则并不曾放在心上,也就更不用说颜静书这个外甥了。 而他在谢焕之外的事情上又一向漠然,是以当初颜静书和永昌侯次子的传言,还有被赐婚的 事,虽然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但他却不曾有所了解过。 若是要说颜静书和江成瀚的婚事,就绕不开他被颜静玉和谢氏算计的事,这让谢焕有些为难。 安国公养育颜静书多年,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让他不至于被世人诟病,他是十分感激的。 而姐姐谢氏也就罢了,如今已经不在了,但颜静玉却还活着,不免担心穆崇衍直到实情后会 为了给颜静书报仇而对颜静玉出手。 但转念一想,以穆崇衍的本事,就算他不说,若是他想知道,早晚也能够查出来,便放下了 迟疑,将一切都讲了出来。 听闻颜静书先是被颜静玉下药陷害,又被谢氏算计,穆崇衍果然大怒,当即就要派人去颜家 祖籍青州,找到颜静玉为颜静书出气。 谢焕只得道:“安国公养育静书一场,本是于我们有恩,况且他已惩治了颜静玉,让颜静玉 一个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嫁去了一户普通的书香之家,已是够了,况且静书也已放下了此 事……” “也罢,看在你和静书的份上。”穆崇衍这么说着,心中却依旧火气难消,又道:“颜静玉也就算了,但永昌侯和他那个儿子那么算计静书,我却决不能放过。还有那个丽妃,说是弥补,实则却是借着圣旨让静书不得不嫁给了江成瀚,这样的险恶用心,我也不会放过她……皇帝也是越老越糊涂了,被枕边风一吹就乱下圣旨,害了静书。这么一个老糊涂虫,活该他好儿子留不住,剩下的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 眼看穆崇衍越说越过分,连皇帝都骂起来了,谢焕忍不住皱眉道:“行了,隔墙有耳,你不 想要命了吗?”就算皇帝信任亲近穆崇衍,但若是被人传了这话,也难保不会生异。 穆崇衍当然想要命,尤其如今他连外孙都有了,更是和颜静书再次重逢,他哪里舍得死。 而他一贯谨慎,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是知道无碍的,便道:“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放心吧, 我早就把雅间四周的房间包下来了,现在房间周围都是我的人,不会有别人听到的。” 谢焕见他冥顽不灵,也恼了,道:“随你的便。你想说什么做什么我不管,只要别牵扯到静 书就好。” 该说得都说了,谢焕已没什么好再同穆崇衍说得了,是以说罢便起身打算离开了。 他走了,穆崇衍自也不会再留,便也起身,道:“我送你回去吧。” 知道自己拒绝也没用,谢焕干脆就没说话。穆崇衍将谢焕的默然当成默认,赶忙跟了上。 安国公府里,得知颜静书有孕的事,颜老夫人和安国公都很惊喜,更是当即便来了江家看望 颜静书。颜老夫人这次自己没有在住在江家,但把安嬷嬷留了下来,让她照顾颜静书。 次日,江成瀚等在家里,早饭后不多时,便等来了穆崇衍派来的老太医。只是不想同老太医一起到了江家的,还有满满一大车的东西。 其中各种珍稀精贵,数量也相当可观的药材补品,如成捆的人参、成摞的灵芝、成斤的燕窝就不说了,竟还有不少一看就知价值不菲的珍宝古玩和书画字帖,比如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半人高的赤色珊瑚,前朝大儒的孤本字帖,当世名家的绝笔画作等等等等。 听送了这些来的人所说,药材补品是给颜静书补身体的,其他的东西则是给颜静书还有嘉嘉用来把玩解闷的,等过些日子玩腻了,楚湘王就再送一批来。 看这架势,楚湘王是打算要把整个楚湘王府的库房搬到江家来,这让江成瀚瞬间感觉头疼的不行。 第69章 二胎 第69章 老太医也就罢了,楚湘王送来的这些东西却是绝对不能都收下的。不然就算江成瀚能封住家里下人的口,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么多东西堆在家里,眼下又是颜静书最为要紧的时候,若是一个不慎被发现,把人吓坏了怎么办? 只是任凭江成瀚怎么说,那送东西来的人都不肯将车原样赶回去,只说不敢违逆主子的命令。 就在江成瀚为难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也惦记着穆崇衍说要送个太医来这事,怕出什么岔子不放心特意来看看的谢焕到了。 一见到那车东西,再听了江成瀚的话,谢焕忍不住就在心里骂了穆崇衍一句。但骂归骂,事情还是要解决的,是以他上前,从车上的东西里翻了翻,拿出一匣子上好的燕窝,一个金银质地拳头大小的玲珑球,以及一套古籍。 将这些东西都交给了江成瀚,让他拿给颜静书,并告知颜静书这些都是自己送的便是了。穆崇衍着人送来这些的时候,也是知道不可能明说是他送的,自己这么说,他想来也不会介意。 说完,谢焕就让楚湘王府的小厮调转车头,将车赶回楚湘王府。小厮怕自家王爷责罚不敢,谢焕也不为难他,自己也往车上一坐,同他一起去楚湘王府,亲自向穆崇衍解释。小厮见此,这才将马车从江家门口赶离。 不过,等谢焕真的见了穆崇衍,是对他解释,还是别的什么,就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了。 江成瀚见谢焕为自己解决了麻烦,就抱着谢焕特意挑出来的东西,带着老太医进了家中。 颜静书见他才出去不过盏茶功夫,就抱了一堆东西回来,还带回了一位陌生的老人家,很是意外。 江成瀚就说,东西是谢焕送来给他和嘉嘉的,老人则是一位医术精湛的大夫,也是谢焕特意寻来给颜静书再看看身体的,不过谢焕还有事情,将东西交给他后就先离开了。 既是谢焕的好意,颜静书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想着下次见到舅舅要好好谢谢他。 之前给颜静书看病的那位大夫也是在京城里十分有名的老大夫,给颜静书开的药方也十分的 对症,是以老太医给颜静书看诊过,又看了那位老大夫的药方之后,并没有再开什么新的药 方,只是给了江成瀚几个宫廷御药膳的方子,让颜静书日常吃着进补。 谢焕见到楚湘王之后怎么同他怎么说得江成瀚不知道,反正之后楚湘王府没有向之前说得又 一车车的送东西来了,倒是谢焕,每隔个十天半月的就会来江家一趟,同时也会带些东西给 颜静书和嘉嘉。 江成瀚很清楚这些东西从哪来,也就次次都收下了。只是有时说是谢焕送的,有时说是国公 府送的,有时说是自己买来的,也是很费了些脑筋。 颜静书开始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养胎日子,而江成瀚在给宁城的寇世均以及席牧元各送去 了一封信,说明了自己将留在京城里的事,并委托他们帮自己处理宁城的一些事后不久,就在穆崇衍的安排下进入了稽查司之中。 虽然楚湘王这个稽查司的头头是自己的新晋岳父,但江成瀚进入稽查司之后还是从最低等级的小差做起,楚湘王也没有在稽查司里对江成瀚表现出特别的关照,甚至还特意江成瀚的上司,给江成瀚多派些差事。 但江成瀚没有丝毫的不满,因为他明白,楚湘王这么做也是为了锻炼他,让他能够尽快适应稽查司,习惯稽查司的生活。 毕竟稽查司里的人各个本领不凡,在整个大祁都凶名在外,又是在楚湘王的麾下,一般的人向来是放在眼里的,更何况是江成瀚这样一个走后门进来的。 前世江成瀚卧底十余年,什么样的人没有打过交道,什么样的凶险危机没有经历过,更不用说这一世从军多年,战场上几进几出,是以对稽查司也并没有什么畏惧。 进入稽查司后,同僚有意无意的打探排挤他都直接无视,只专注在自己的差事之上,也无论派给自己的是多繁琐麻烦无足轻重的小事,他都平静的接下,并认真严谨的完成。渐渐地,落在他身上的异样目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少,在稽查司里也越发的如鱼得水。 很快,数月的时间过去了,颜静书在经过许久细心的调养,胎像早已稳妥,人也圆润了一圈,顺顺当当当的怀到了九个月,而江成瀚在稽查司里因为屡次建功也得到了提升。 至于一直对江成瀚虎视眈眈的镇国公世子和不知是敌是友的康王,因着颜静书那里明面上有安国公府,暗中有楚湘王保护,没有出现任何的不妥,倒是江成瀚,在出任务期间遇到过几次危险,不过最终也都化险为夷了。 与此同时,江成瀚也借着稽查司的便利,开始了对镇国公世子和康王的调查。不过时日还短,且他能得到了资源有限,倒是还没查到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 转眼,颜静书的临产期到了,江成瀚这几日特意同上司说了,别给他外派的差事,让他能够待在稽查司里办公,以便家里来人叫他,他可以最快速度的赶回去。 但颜静书已经生过一次,有了经验,是以感觉到开始阵痛,可能要生了后并没有马上派人去叫江成瀚。直到他开始真的发动了,准备去叫江成瀚的时候,也到了傍晚,江成瀚正好下衙回来了。 同之前的那一次一样,江成瀚没理会稳婆的劝说,坚持待在产房里陪伴颜静书。好在这次的小家伙也是个乖巧贴心的,没有太折腾颜静书。江成瀚回来后不过半个时辰,孩子就安稳的生了下来,是一个有七斤多重的胖小子。 颜老夫人,谢焕还有安国公也都得了信赶了过来,颜静书生完后,江成瀚看了孩子一眼,就让稳婆将孩子抱出去给颜老夫人等人看,他则在丫鬟的协助下给颜静书简单的收拾擦洗,然后将人裹在被子里,抱进两人的卧房。 等将颜静书安顿好了,颜老夫人等人才来看颜静书,又将孩子放到了他身边。 孩子生下来了,就得取名字,这次倒没有同江成瀚强了,都让他来给孩子取。江成瀚之前就已想了几个,其实还是之前给嘉嘉准备的名字,最后还是和颜静书商量着,定下了‘容康’二字。 江成瀚对孩子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期望,只要他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便足矣了。 生产过后三日,颜静书能够下地了,正好来办孩子的洗三礼。和之前在宁城的那次相比,这一回因为多了安国公还有大嫂沈氏以及鑫哥儿,洗三礼上明显要热闹了许多。 而穆崇衍虽然没到,但也让谢焕替自己添了一份礼。 这之后又过了数日,颜静书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那厢楚湘王也已急得都快不行了。江成瀚就在自己旬休的一日,将谢焕请来了家中。 “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见江成瀚和谢焕的神色都有些莫名的郑重,还将下人都遣了下去,连孩子都让乳母抱下去了,屋里只留下他们三人,颜静书有些莫名。 江成瀚看向谢焕,谢焕面上不显,但只有自己知道,此时的他手心早已湿成一片,他坐到了颜静书的对面,静默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道:“……当年,我因为被选入宫中成为皇双伴读而与楚湘王结识……” 这些事情颜静书早已经知道了,不明白谢焕此时为什么要说这些,但他也没有打断谢焕,依旧安静得听着,直到听到谢焕说,他和醉酒的楚湘王发生了关系,才猛地不敢置信得瞪大了眼睛。 然而这才仅仅是个开始,谢焕发现自己怀孕,孩子却生而夭亡,多年后再见颜静书,江成瀚的话令他心中怀疑,赶回京城听到谢父终是承认。 “……很抱歉,直到今日才告诉你这一切。当初在宁城看到你时,你已有了安宁的生活和家人,我无意打乱你的人生,也不希望你知道有我这样一个没能保护好你,不负责任的父亲,只想能够已舅舅的身份陪在你身边,就足够了。但后来成瀚知道了这件事,他告诉我,这样对你并不公平,你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且进京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还有楚湘王的再次出现,让我最后不得不改变了原来的决定……我不奢望你能够原谅我,我也不想辩白什么,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你不是被父母所抛弃的孩子。我虽然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怀了你,但我依旧期待着你的出生,还给你取了名字,叫容嘉……” 谢焕说了很多,虽然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被颜静书埋怨疏离的准备,但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些许的期望。 但颜静书却始终沉默不语,他甚至看都没有抬头看谢焕,只微微垂着头,不说话,也让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紧紧抓着江成瀚微微颤抖的双手,泄露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江成瀚一直陪在颜静书身边,见此,便对谢焕使了一个眼色,谢焕这才将将停下了话语,心中涩然,再开口便显得有几分艰难,道:“……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便站起了身,见颜静书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面上便忍不住的显出几分黯然来,随后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向外走去。 “我去送送舅舅。”江成瀚抚了抚颜静书的背,小声对他说道。 颜静书没说话,但却松开了江成瀚的手。 倒是已走到门口的谢焕听到江成瀚的声音,道:“不用送我,你陪着静书吧。” 出了江家大门,谢焕拖着有些无力的脚步往暮山书院的方向而去,他神色怔然神不守舍,连身前突然多出一个人来都没有发现,直直地就撞了上去。 叹息着接住了撞进自己怀里的人,随后没等谢焕反应,穆崇衍就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放进了身旁的马车里,自己随之跟着钻进了车厢里。 第70章 知晓 第70章 谢焕走后,江成瀚没有立刻同颜静书说什么,只安静地陪在他身边,给他足够接受消化这一切的时间,直到过去许久,天色都黯淡了下来,才听到身边人传来一声幽幽地叹息。 “……静书,舅舅同你说这些,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而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太有压力。”江成瀚怕颜静书想得太多,太为难自己,在郁结于心影响了身体,便劝慰道。 颜静书轻轻地点了点头,只是面色却并没有轻松多少,双目失神的软靠在江成瀚怀中,满眼的茫然无助。 江成瀚心中叹气,又道:“……别一个人闷在心里,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颜静书抿抿唇,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从出生起一直到宁城的时候,都没有见过舅舅,只是每年的生辰都会收到一份舅舅托人送来给我的礼物。但那时母亲知道此事很不高兴,我就给舅舅去信,让他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后来,直到我十三岁进入暮山书院读书,才再次恢复和舅舅的书信往来…… 当初,舅舅来宁城看我,我特别的高兴,但其实,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舅舅。那时,我对舅舅决定留在宁城的打算是有些奇怪的,但我想了许多理由,都没有想到,舅舅竟然不是我的舅舅,而是……爹爹……” ‘爹爹’两个人,颜静书说得有些艰涩而不自然。 顿了顿,颜静书接着道:“……当年的事不是他的错,所以我不怪他,只是,毕竟是颜家养大了我,哪怕知道我不是颜家的血脉,祖母和父亲都没有抛弃我,我也不能背弃他们,更不能瞒着他们,私下里就认了舅舅……” 江成瀚知道颜静书明事理,心性更是再纯善柔软不过,对于谢焕所担心的颜静书不认他,甚至是怨恨厌恶他,他没有丝毫的担心。只是颜家到底对颜静书有一份养育之恩,也不能不顾及他们的看法,是以对于颜静书话里打算将此事告知颜家的意思,江成瀚也是赞同的。 便道:“你说得对,这件事祖母和岳父的确不能瞒着,舅舅之前也同我说过,不过今日时候不早了,待过几日寻空,我亲自陪你去国公府,同祖母和岳父说这件事。只是楚湘王那里呢?你有什么想法?” 江成瀚毫无迟疑的支持自己的决定,让心中还有些无措的颜静书这才稍稍安定了下来,只是听到江成瀚提起楚湘王,他又沉默了下来,脸色也有些变化。 “……我,我不喜欢他。”好半晌,颜静书才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不满说道:“当初他帮了你,我很感激他,但现在知道了他一直对舅舅有企图,背后还不知仗着这件事对舅舅做了什么,我就一点也感激起不来他了……当年的事,也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害了舅舅受了那么多苦。虽然他并不是故意的,但舅舅都拒绝他了,他还一直纠缠,绑了舅舅给舅舅下药的也是他的下人,他一点也 不无辜,所以我不想认他……” 关于谢焕和楚湘王当年的事,因着谢焕自己都已不在意的样子,同楚湘王来往如常,江成瀚也就没有多想过此事,但颜静书对谢焕的感情完全不是他能比的。在知道了当年的事后,他不但没有因为自己有了一个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异姓王亲爹而欣喜,有的只是为谢焕所遭受的那些苦楚而满心的不平。 不过,想到了什么,颜静书又抬起头,有些担心地对江成瀚道:“如果我,我不认他,他会不会迁怒你,报复咱们?”他还记着,江成瀚如今待得稽查司,楚湘王正是最大的头头。 捏了捏颜静书的小鼻子,江成瀚笑道:“放心吧,楚湘王不是小肚鸡肠挟私报复的人,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只是虽然江成瀚这么说了,但颜静书脸上的顾虑却并没有散去,想了想,又道:“当年我的事,楚湘王也不知道,所以我不怪他,至于他欺负舅舅……这到底也是他和舅舅的事,所以我听舅舅的,若是舅舅原谅了他,那、那我也不怪他好了……” 颜静书这么说着,语气里还是有些不情愿,但初时的气愤过后,他又觉得自己似乎任性了些。当年楚湘王和谢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他们两个人最清楚,原谅不原谅也只有谢焕有这个资格。若是谢焕真的原谅了他,他也不想因着自己让谢焕为难。 江成瀚听颜静书这么说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因为他很清楚,颜静书就是这样的一个性子,不管自己心里如何想,高不高兴,永远都会更加的为他人着想。 接下来的几日,谢焕没再来江家。待一日江成瀚特意早些从稽查司回来,陪着颜静书就去了安国公府。 见他们两人到来,颜老夫人和安国公都很高兴,但见他们没有带着两个孩子来,又有些意外。随后江成瀚表示有重要的事要说,颜老夫人和安国公更加莫名,但还是屏退了侍奉的人。 没让颜静书开口,江成瀚自己就直接将谢焕和楚湘王当年的渊源,颜静书的身世都讲了出来。不出意料的,安国公早已是一脸瞠目结舌,而颜老夫人到底久经风雨,面色还算如常。 “这、这、这……”安国公‘这’了半晌,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 他此刻都不知道自己该更震惊小舅子就是自己养子的亲爹,还是于楚湘王也是自己养子的亲爹。原来谢焕这个小舅子一直不成婚,连家都不回,他心里其实是有些看不惯的,但不想当年竟是发生了那么多事。与其说他是不愿回京,不如说是不能回京吧?这么想想,也是怪可怜的。 而颜老夫人却是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难怪,难怪……” 众人不由都看向了颜老夫人,安国公问道:“母亲可是之前就知道了?” 颜老夫人摇了摇头,道:“之前只是看着谢家小子和书儿相貌有些相似,但并没有多想,没想到两人竟然是父子。” 颜静书和谢焕的相貌是谁都看出来的相像,只是知道颜静书不是颜家孩子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谢氏对颜静书那般的厌恶 ,谢父谢母也对颜静书冷淡至极的样子,让颜老夫人和安国公两人根本想象不到,颜静书竟是谢家的血脉。 此时颜静书心里已忐忑不安的不得了,之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时候,是谢家对不住颜家,而颜老夫人和安国公既然还认他,那他就是颜家的人,而谢家同他却是没了什么关系。但如今,他却成了谢家的人,这让他几乎无颜面对颜老夫人和安国公。 他甚至想着,安国公若是因此而大怒,不再认自己也是应该的,他也甘愿承受。只是虽是这么想,但眼中还是控制不住地湿润一片,苍白惶然的脸上也不见丝毫血色。 安国公看了,饶是心里的确是有些不舒坦,但二十年的父子情分,看着自己自小看大的孩子这般模样,心里还是软了一软。 想了想,安国公问道:“楚湘王那边知道书儿是……他的孩子了吗?” 若真论起来,颜静书已经出嫁,如今可以说已是江家的人,他就算不认他,甚至为了泄愤把事情说出去,固然可以报复谢家对他们的欺骗和愚弄,但颜家也会成为京城的笑柄,更不用说还可能会因为此事影响到颜静书,从而惹怒楚湘王。 江成瀚替颜静书答道:“楚湘王已经知道了,不过他自觉愧对静书和舅舅,所以认不认亲,一切都依静书和舅舅,不论最后结果如何,他都接受。” 安国公一听楚湘王竟然已经知道了,并且似对颜静书和谢焕有弥补之意,心里倒是稍稍松了一松。 随后他又转念一想,颜静书虽是谢焕所生,但真正算起来其实应该是楚湘王穆崇衍的孩子,就算改回本姓也该是姓穆,而不是姓谢,而谢家如今同谢焕也几乎等同于断了关系,也就失了楚湘王这么显阔的儿婿,倒是有些自作自受了。 这么想着,安国公竟感到了一丝解气,对颜静书的那一点点芥蒂也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江成瀚没能猜出安国公心里在想什么,但看着他稍稍和缓了一些的神色,心知颜静书最担心的事应该不会发生了。 颜老夫人是个心胸开口的人,她因着没有什么血脉,也就从来不在乎什么血脉,不论颜静书是谁生的,凭着颜静书叫了自己二十年的祖母,就永远都是自己的孙儿。 所以同江成瀚一样,她也只等着安国公的回应,但有些出乎她的预料的是,这次竟无需她劝解什么,安国公自己就已想开了。 只是,安国公还是问了一句,“书儿,你自己可是想要认回你的亲生父亲?改回真正的父姓?” 虽然不介意颜静书是谢焕生的,但若颜静书打算认回谢焕和楚湘王,那他安国公府也要有所准备才行。 颜静书忙使劲地摇头,道:“没有,我从来没想过要改姓,只要祖母和父亲认我,我就永远都是颜家的孩子,舅舅和楚湘王也没有这个意思。” 他虽然不想让谢焕失望伤心,有认他的打算,但却从来没有要将此事公开,不然又置养育他长大的安国公府于何地? 听颜静书这么说,安国公心里是很安慰的,再知道自己有一个王爷父亲后,颜静书心里最重视的依旧是他这个父亲,这让觉得,自己没有白养这么孩子这么多年,面色不禁越发和颜悦色,道:“该认还是要认的,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要好好思量一番才是。” 颜老夫人这时也稍稍严肃了些,道:“你父亲说得没错,此事涉及颜、谢两家,还有楚湘王府,甚至是成瀚的前程,需得谨慎周全些才是,” 没想到颜老夫人和安国公,尤其是安国公竟然这么快就接受了此事,并且不但没有迁怒他,更是同意他认回谢焕和楚湘王,颜静书简直觉得不敢相信,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还是江成瀚道:“我和静书知道,我们会小心处理此事,不会惹出事端来。” 从安国公府里出来,颜静书还觉得好像在梦里,一遍遍的同江成瀚问着,确认着,江成瀚也很有耐心的一遍遍回答着,肯定着,直到马车在江家门口停下,颜静书下了马车,脚落地的同时,心里也才仿佛也有一块巨石落了地。 第71章 皇孙 第71章 知道谢焕此时必定等得十分心焦,所以将颜静书送回江家之后,江成瀚便前往暮山书院,准备告知谢焕这件事,并且让他来家里同颜静书商量认亲之事。 暮山书院里,谢焕在分给自己的小院里看书,只是他手里拿着书,视线却是失焦的,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直到侍奉的小童来报,说有一个叫江成瀚来找他,才猛地惊醒。 一听是江成瀚来找他,谢焕就知,必是颜静书那里有了决定,这让他够顾不得整理衣容,脚步匆忙的就向外走去。 江成瀚等在暮山书院大门外,听到身后传来谢焕的声音,一回头,就见谢焕气喘吁吁的向自己快步走来。不过数日未见,人便已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 知道谢焕此刻心里最惦记的事什么,江成瀚也没多说什么别的,等谢焕走到自己身前,便笑着对他道:“舅舅,静书已经同祖母和岳父说了您和他的事了,祖母和岳父都很通情达理,在这件事上,对于静书的任何决定都没有意见,眼下静书就在家里等您,准备和您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该怎么做才好。” 暮山书院门外偶尔也会有行人路过,江成瀚也就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但谢焕也能够听懂,当即就呆在了当场。 “真的吗?颜老夫人和安国公知道后,不但不生气,还同意静书和我、和我……”谢焕整个人如蒙大赦般又是惊喜又是不敢置信,激动的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江成瀚笑着点点头,给他肯定的答复,道:“岳父说,您当初也是被人欺瞒,和静书一样,都是受害者,又怎么会责怪于您?至于静书和您以后的事,他们也都尊重静书的决定。” 火烧火燎的几日的心脏仿佛被一汪沁凉的山泉浇灌,谢焕只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感激和庆幸,当下再不多言,同江成瀚一起就前往的江家。 一路上,谢焕感觉到身子仿佛都轻盈了几分,面上的笑更是控制不知的平复不下来,直到到了江家,再次见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颜静书,却是瞬间就红了眼睛。 这次江成瀚没有陪着颜静书,在谢焕和颜静书见到面后,他就悄然退出了房间,留给颜静书和谢焕这对终于得以相认的父子独处的时间。 出了房间后,江成瀚便去了孩子。先看了看儿子康康,有乳母和丫鬟照顾着,小家伙长得很壮实,而且比起更像颜静书的嘉嘉,康康倒是更像江成瀚些。虽然还小,但也是任谁都看得出来的浓眉大眼,皮肤也比嘉嘉要深一些。 康康还小,每日不是吃就是睡。江成瀚去的时候,小家伙就在睡着,便没有打扰,只嘱咐了乳娘和丫鬟两句,便去了隔壁屋子看嘉嘉。 嘉嘉如今四岁了,颜静书已经开始给他启蒙,他也十分的聪慧,虽还不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但只要是学会了的,就不会再忘,而且学的也很快,颜静书只给他念上两遍,他就差不多能够记住,倒是比曾被谢焕夸赞过的小皇孙也不逊色什么。 看了嘉嘉自然也看到了小皇孙,和之前在宁城相比,小皇孙在江家的生活,不论是物质还是其他的方面,都要好上很多,是以如今的小皇孙不但壮实了不少,人也开朗了许多。虽然依旧几乎不说话,但面上却时时能够看到笑容。 嘉嘉也很喜欢陪他吃,陪他睡,陪他玩,学习的时候还帮他打掩护的小伙伴,也是因着有这个小伙伴,当初江成瀚将他从主院和颜静书的卧房次间挪出去的时候,都没有不高兴太长时间,很快就被小皇孙给哄笑了。 虽然江成瀚也很奇怪,不知道小皇孙连话都不说,是怎么去哄嘉嘉的。但看着两个孩子相处的好,他也是高兴的。 只是高兴之余,他又有些担心。小皇孙终究不能永远待在他们家中,依楚湘王所说,眼下刺客案和北地的战事都已过去,京城里迎来了久违的平静,也就到了为小皇孙恢复身份的时机。 如此,小皇孙怕是不日就会离开江家,到时嘉嘉不知该会多伤心。想到这,江成瀚觉得,他得提前想个法子才是。 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看着天色不早了,江成瀚便让人带嘉嘉和小皇孙去洗漱准备吃饭。他自己则回到了堂屋中,看看颜静书和谢焕说得怎么样了。 进去的时候,屋里还是只有颜静书和谢焕两个人在,但和之前的激动相比,此时两人都已平静了下来,只谢焕眼角微红,还能看出些许的湿痕,像是落过泪的样子。 “天色不早了,舅舅今晚留下?”暮山书院离江家有些距离,眼下已经有些黑了,等吃完了晚饭也就彻底黑了,左右家中一直留了给谢焕的房间,江成瀚又想着谢焕和颜静书怕是还有不少话要说,便出言留人。 谢焕先看了颜静书,见颜静书虽没说什么,但也带着期待的笑着看着他,便没有拒绝,点头道:“也好,那就打扰你们了。” “舅舅太客气了。”江成瀚道。 用过饭后,江成瀚代颜静书去给嘉嘉和小皇孙检查功课,又给他们讲了故事,等将两个孩子哄睡后,才回了卧房里。 此时颜静书也已经回来了,正在屋子里等江成瀚。 江成瀚便问道:“和舅舅说了些什么?” 颜静书回答他:“就说了些过去的事,还有认亲,再来就是楚湘王了……” 颜静书将自己同谢焕的交谈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了江成瀚,别的就不说了,最重要的认亲之事。因着要顾及安国公府,以及谢焕的名声,还有江成瀚的前程,颜静书和谢焕都同意不公开此事,两人只私下相认,以父子相称,而在外则依旧是舅甥关系。 至于楚湘王,两人倒是没有商议出个结果。颜静书对楚湘王有些意见,但他更重视谢焕,所以只听谢焕的意思,而谢焕比起楚湘王,也更重视颜静书,表示一切都已颜静书意愿为主。 楚湘王的事一时没能商议出个结果,好在谢焕保证他不会胡来,便暂且搁置,待日后看其表现再说。 颜静书和谢焕的事就 此便算是圆满且皆大欢喜的解决了,但除了两人私下里比以往更亲近外,其他的依旧如常,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很快,数日过去,康康的满月礼到了。 因着这次打算在家中办席,江成瀚怕颜静书太辛苦,特意找上司调了几日假,自己亲自操办打理起来。 虽然宁城里的那帮兄弟这次不能参加了,但稽查司里江成瀚认识了不少朋友,这次都很给面子的前来参礼,再来就是颜老夫人和安国公以及大嫂沈氏,还有谢焕,另外暮山书院里颜静书的恩师,同时也是谢焕的师兄也来参加了满月礼。 除了这些人,另外颜老夫人的娘家,大嫂沈氏的娘家,还有其他一些颜家的姻亲交好之家,虽然人没有来,但也送了一份礼。至于颜静书的外家谢家,有些出乎意料的,虽然颜静书没有给他们下帖子,但他们也派下人送了一份礼来。 颜静书没说什么,只等谢焕来的时候,将这事告诉了他。谢焕也知颜静书的为难,只说让把东西给他,他去处理就是。至于怎么处理,谢焕没说,颜静书也就没问。 不过除了这件事外,谢焕还告知了颜静书另一件事,却是有些担忧地道:“楚湘王说,虽然你现在还不愿意认他,但康康毕竟是他的外孙,他希望能够来参加康康的满月礼。不过他知道分寸,不会给你们惹麻烦。我拦了他,但看他那样子,像是已经打定了主意。我问他到底要干什么,他也不同我说,只说是要给你们一个惊喜。我实在猜不出他到底要干什么,只能来给你报个信,让你和成瀚能提前有个准备。” 颜静书没想到楚湘王要来参加满月礼,但谢焕都拦不住他,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得急忙去找了江成瀚,告知了这件事。 江成瀚听了,却不似颜静书和谢焕那么担忧,楚湘王不是个冒失的人,既然他说不会给他们惹麻烦,那就不会有什么事。且比起这个,他更好奇楚湘王要给他们的惊喜是什么。 江成瀚的镇定安抚了颜静书,让他也安心了些,只是因着心里惦记着这件事,在之后招待宾客的时候,多少有一些心不在焉,但直到宴席过半,楚湘王都不曾出现。 渐渐地,日头西垂,宴席进行到了尾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下人来报,说楚湘王带着一大群皇家禁军出现在江家门口,手里还拿着圣旨,眼看就要进来了。 颜静书心里顿时一个咯噔,来参礼的宾客们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楚湘王突然来一个小小的江家,还拿着圣旨是出了什么事。 江成瀚倒是隐隐猜到了什么,能出动皇家禁军的,家里除了那位小皇孙再无别的,但见颜静书似乎是吓着了他模样,便想先安抚他一下。 只是没等他同颜静书说上两句话,头戴蟠龙冠,一身紫色蟒服的楚湘王便已走了进来,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两队披甲执锐的禁卫军士。 众人忙都放下了筷子,起身向楚湘王行礼。 “怎么?这是有什么喜事吗?”见满院的喜庆打扮和众多 的宾客,穆崇衍露出意外之色,对打头的江成瀚问道。 “回王爷,今日乃是犬子满月之礼。”知道楚湘王是明知故问装样子,江成瀚便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实的回答。 “那倒是赶巧了。既是令郎大礼,本王也得有些表示才是。”楚湘王说着,便将腰间悬挂着一个玉佩解了下来,递给了江成瀚,道:“这是本王用了多时的旧物,不要嫌弃才是。” “怎么会?谢王爷赏赐。”楚湘王这玉佩若是私下里给,江成瀚或许还要犹豫下要不要收,但眼下当着一众宾客的面,楚湘王光明正大的给,他倒是不好拒绝了。 谁知楚湘王这还不算完,扭头就看到了颜静书身边的嘉嘉,又笑着道:“这也是令郎?倒是不好瘦此薄彼。”说罢,他再自己身上搜罗了一下,最后褪下了手腕上的一串檀木珠串,直接放到了江成瀚拿着玉佩的手里,道:“这个便送给你家老大吧。” 一件都收了,再来一件也没什么区别,江成瀚也没推拒,只再次道了谢。 见江成瀚都老实的接了,楚湘王很是满意,这才从一旁的侍从手里拿过圣旨,准备宣读。 江成瀚是第二次接旨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着事关皇子龙孙,这次的圣旨比之前同颜静书的赐婚旨意明显要冗长些,词文也更加繁复,但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夸赞江成瀚护持太子遗孤有功,奖赏升官两级,再赐黄金百两,贡缎二十匹。 这次江成瀚是真的有些意外了,他原以为楚湘王会悄悄地将小皇孙从他这里接走,没想到楚湘王不但将小皇孙在江家的事公之于众,还弄来了这么一张圣旨,直接将保护小皇孙的功劳全安在了他的身上。 第72章 分离 第72章 圣旨即已颁下来了,就容不得江成瀚拒绝,是以江成瀚也就当即谢恩接了下来。 “小皇孙在何处?”除了颁圣旨,楚湘王这次来也是一并要把小皇孙带走的,等江成瀚接了旨,起身后便问道。 江成瀚就看向了嘉嘉身边的默言,道:“这位就是皇孙殿下。” 默言被楚湘王一双深目看了过来,脑海中浮现起了数年前东宫的那个血腥的雨夜,轻轻握着嘉嘉的手骤然紧了一紧。 他还记得,当初就是这个人带领着禁卫军闯入了东宫里,将东宫侍卫屠杀殆尽,还抓走了父王和母妃,但他并不害怕这个人。因为在他被母亲藏入柜子里时,透过门缝,他曾对上了这个人的视线。他知道这个人发现他了,但这个人却没有抓他,反而还叫走了搜查房间的禁卫军。 楚湘王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很感激他,但却并不想见到他,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比起回皇宫里,继续做那个看似尊贵,实则却任人欺凌无可依靠的皇孙,他宁愿在江家当一个小小的伴读。至少在江家,哪怕江家的人没有一个和他有血缘,他们也都不会因为他不善言辞而奚落嘲笑他,不会为了逼迫他开口说话而虐打他。 但如今他的身份被公之于众,若是强留在江家,也只会给江家带来祸事。强忍着心中的不舍,他慢慢地松开了嘉嘉的小手,抬起沉重的脚步朝楚湘王走去。 “默言哥哥你去哪啊?”嘉嘉不知道什么小皇孙,也听不懂圣旨,见默言要离开的样子,忙拉住了他,问道。 默言脚步一顿,难受地眼睛都有些红了,但他不敢回头,更不敢同嘉嘉道别,若是看到嘉嘉的眼泪,他怕自己就更走不了了。 颜静书想起早前江成瀚同自己说过的,这时忙上前抱住嘉嘉,柔声道:“嘉嘉,忘了爹爹之前同你说过的吗?默言他也有家人,如今他找到了他的家人,所有要回家同家人团聚了,这是好事,咱们都要为默言哥哥高兴才是。” 颜静书说出早已想好的话哄嘉嘉,嘉嘉这才意识到,默言是要离开江家了,呆了呆后,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抽了抽小鼻子,带着哭腔道:“默言哥哥回家和家人在一起吧,不过、不过默言哥哥以后也要回来看嘉嘉。” “嗯。”默言重重地点头,但依旧背对着嘉嘉不敢回头看他,因为他知道他在撒谎。 如无意外,这次恢复皇孙的身份,他多半是要同那些未成年的皇子一般,留在宫里的。宫禁森严,他才不过九岁,又无依无仗,辈分又低了一级,又哪里能够随意的出宫。这次一别,下次再见就不知是在何年何月了。 嘉嘉还小,又十分相信默言,听他答应下来,这才松开了抓着他的手,又道:“那嘉嘉等着默言哥哥,默言哥哥要快点来看嘉嘉啊。” 默言依旧没回头,只点了点头,随后就走到了楚湘王身边。 楚湘王低头看了看身边的默言,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强忍着眼泪抱着颜静书的嘉嘉,眼底 闪过些思量。 正事办完了,楚湘王没再过多的停留,由禁卫军护送着小皇孙,自己骑上马就离开了江家,往皇宫而去。 楚湘王到时,满月宴已经到了尾声,待他离开后,宾客也大都到了要告辞的时候。和来时相比,除了恭贺江成瀚和颜静书喜得麟儿外,也对他们得到了皇帝的赏赐而再次恭喜了一番。 送走了宾客,吩咐下人收拾宴席上的残羹冷炙,江成瀚自己则先回了正房里。等他洗漱沐浴,又换过一身衣服,将自己打理利落回到了卧房,却发现不见颜静书。 待问过的丫鬟才知道,颜静书自从默言走了之后,因着嘉嘉心情不好便抱了他回来,此时应还在嘉嘉的房间里。 江成瀚就去了嘉嘉的房间,一进去果然就看到颜静书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已经哭得人都抽噎起来的嘉嘉不住地安慰着。 估计颜静书抱了不少时候,想也累了,江成瀚便将嘉嘉从颜静书怀里接了过来,再看颜静书,肩头的衣裳已湿了一大片,而嘉嘉也早已双眼都有些红肿了,也不知哭了多长时间,让他很是心疼坏了。 默言走了,只剩下嘉嘉一个,江成瀚和颜静书都不放心,便又将嘉嘉的铺盖和东西放回了他们卧房的次间里,晚上带着嘉嘉一起睡。 有了爹爹和父亲的陪伴,嘉嘉虽然因为默言的离开很是难受,但几日后,情绪也慢慢恢复了一些,只是终归不似默言在时那般时时开朗快乐的样子。 江成瀚看在眼里,心里自是十分的心疼,但他也无法把默言再给找回来,只得和颜静书多陪伴嘉嘉,想着等再过些时日,总是能慢慢缓出来的。 只是不想没过多久,皇宫里便出了一件让江成瀚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事。说起来这件事同江成瀚有些关系,但也可以说没有关系。因为这件事情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才从江家被楚湘王接走的默言,如今已改回本命的萧言初了。 江成瀚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康康满月礼之后不过月余的功夫,原本才不过九岁,更是毫无品级,本该留在宫里教养的萧言初,突然被皇帝封为了瑞郡王,还得以出宫建府别居。 不止如此,按常理来说,虽然皇帝下旨给皇子分了府邸,不说大都是在皇子都已成年之后,只因着府邸还需要重新修葺装饰等要花费不短的时间,是以最少都要数月的功夫才能够搬进去。 但到了萧言初这里,从圣旨颁下,到萧言初离宫入府,中间竟才隔了不过十日的时间。虽然皇宫里消息瞒得极严,没有泄露出什么来,但却是任谁都能够猜出,皇宫里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皇帝才会这么着急的就将萧言初送了出来。 当然了,因为萧言初毕竟才只有九岁,身边不能没人照顾,所以皇后也同时派下了伺候的嬷嬷宫人以及侍卫等近百人。 但尽管如此,一时之间,京城里的人对萧言初都更加的同情了几分。本来作为太子之子,将来也是储君人选,但先 是太子被废自己流落民间,好不容易熬了几年,熬到了太子被翻案,自己也得以恢复天潢贵胄的身份,结果回了皇宫才几日,就又被轰了出来,也是让人唏嘘不已。 毕竟也在身边养了不短的日子,萧言初也是个很好的孩子,江成瀚也有些担心他,再加上因为嘉嘉的关系。所以闻得此事,他便去了找了楚湘王问了问,谁想这一问才知,这件事竟然又是出自楚湘王的手笔。 事情还得从萧言初被从江家带走的那一日说起,楚湘王见嘉嘉如此舍不得萧言初,便动了些心思。 当然,那时他只是有些想法,没有善做主张,只是在之前私下里问过萧言初的意思,知道了他是同自己一样的心思,才开始施展自己的计划。 虽说是计划,其实并不复杂,只是让皇帝看到了萧言初被他那些小皇伯小皇叔们欺负的样子,自己再在皇帝耳边提提太子,勾起皇帝的愧疚,最后提出为萧言初封王以作弥补。而既然萧言初被封了王位,那自然是不能再留在宫里,要住进宫外自己的王府里了。 皇帝对楚湘王本就十分的信任,而楚湘王虽是接回了萧言初,但当初更是带着兵血洗了东宫,是以根本猜不到萧言初会和楚湘王私下合谋,最后一步步地顺着楚湘王的谋划,就让萧言初顺利的出了宫。 而萧言初即已出了宫,自然也就不再受皇宫宫禁的限制,郡王府里又是他最大,凭借着楚湘王私下里调进去的护卫,那些看他年幼又不能说话,妄想拿捏他的嬷嬷和宫人也无可奈何。如此萧言初便几乎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如来江家看嘉嘉。 江成瀚回到了家,也将这件事告诉了颜静书。颜静书听完沉默了许久,对于楚湘王这个父亲,他虽是不喜,但也只是因着谢焕的关系,而楚湘王如今这般的为着嘉嘉费心费力,他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只是也还没到愿意认他的程度。 江成瀚只是如实的将一切告诉颜静书,但没有再多说什么别的,如何对待楚湘王,他都尊重颜静书自己的意思。随后他又去将此事告知了嘉嘉,依楚湘王所说,等萧言初将王府里的事都料理清楚了,不日便可以来看嘉嘉了。 听到默言哥哥要来看自己,嘉嘉惊喜坏了,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开怀笑容。江成瀚见此,自然也是十分的高兴。 没有让嘉嘉等太久,这之后不过三日,萧言初便来到了江家。他不但陪着嘉嘉玩了一整个下午,还邀请嘉嘉去他的王府玩,嘉嘉也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因着嘉嘉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他默言哥哥的新家,是以次日颜静书便带他去了瑞郡王府。 虽然搬进来的仓促,但瑞郡王府原就是一座亲王规格的府邸,该有的规制都是有的,又只有萧言初一个主子,是以当初就只吩咐了内务府将主院和院子先整出来,其他的院落暂时用不上,也就不着急收拾,这才让他不过十日就得以搬了进来。 第73章 安排 第73章 来到了瑞郡王府,待进了门,颜静书才发现,等着他和嘉嘉的除了萧言初外,还有一个他熟悉至极的人,这个人就是谢焕。 说起来谢焕在瑞郡王府还是楚湘王安排的,萧言初还小,需要老师教导,若是再日日进宫去太学里同那些小皇伯小皇叔们一起读书,就太折腾了。于是楚湘王就建议直接在宫外给萧言初找一位老师,而这位老师,便是身为当朝大儒关门弟子的谢焕了。 正好谢焕之前在宁城的时候也教过萧言初一段时间,两人也算熟悉,萧言初也不用再去适应新的老师。 不过颜静书和江成瀚不知道的是,楚湘王之所以这么费心的安排,真正的缘故却是为了能够有更多的机会可以见到谢焕。虽然瑞郡王府和楚湘王府看似在两条完全不相接道路上,但瑞郡王府的后花园,却和楚湘王府的花园有一部分相接着。 谢焕既成了萧言初的老师,自是要住在王府里的,而萧言初又得了楚湘王的嘱咐,将谢焕给自己授课,以及居住的地方安排到了离花园最近的一处院落。 是以当来到瑞郡王府的第一晚,才沐浴过,正在院子里晾头发的谢焕,就眼睁睁地看着穆崇衍堂堂一个一品亲王,不顾形象的翻墙进了他的院子。好在他因为生性孤僻不喜人在旁,婉拒了萧言初安排的侍奉的人,让穆崇衍这幅模样,便只有谢焕一个人看到。 江成瀚和颜静书还不知道谢焕自此再不得清净,几乎日日都会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扰,只是见嘉嘉从瑞郡王府回来后,人恢复了同过去一般的开朗爱笑模样,这才彻底的按下心来。 安顿了嘉嘉睡下,江成瀚和颜静书回到了两人的卧房,屏退了下人坐在临窗的榻上说话。 “……我到了郡王府才知道,楚湘王为小皇孙请了爹爹当老师。”轻抿了一口茶水,颜静书对江成瀚笑着道。 江成瀚有些意外,但也觉得在情理之中,只是想起了什么,不由笑着摇了摇头,道:“也是难为楚湘王这般煞费苦心了。” 同颜静书不同,自打入了稽查司就经常在外跑的他对于楚湘王府和的位置很是清楚,如今想来,瑞郡王府的选址只怕也少不了楚湘王的手笔。 这么想着,江成瀚就把自己的猜测也告诉了颜静书,颜静书神色顿时有些复杂起来。 今日去瑞郡王府,谢焕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之色,更是没有说起楚湘王什么来,这让颜静书对谢焕的穆崇衍的关系隐隐有了些猜测。 @无限好文,尽在杰米哒小说网 而事实证明,颜静书想的没错。 @无限好文,尽在杰米哒小说网 在这之后不过十来日,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谢焕早已同谢家决裂,他自己也不愿回去谢家,颜静书自然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过节,便将人邀到了家中。 席上,因着谢焕年长,身子又一向不大好,颜静书和江成瀚都只对他敬了一杯酒就不让他再喝了,但谢焕心里高兴 ,忍不住就多喝了些。 好在江成瀚为了照顾颜静书,席上的酒水选的是滋味醇淡的果酒,多喝些倒也是无妨。只是谢焕酒量浅,即便是果酒,待席散时还是脸色酡红一片,人也有些晃悠了。 拒绝了颜静书要亲自送自己回院子,只让江成瀚照顾好颜静书,谢焕自己则在丫鬟的搀扶下回到了居住的院子。 在外游历多年,谢焕自理惯了,也不习惯他人近身的侍奉,是以到了门口,他便让丫鬟离开,自己推门进了屋子里。 虽然喝了不少酒,有了些醉意,但清醒犹在,是以一进屋谢焕就发现屋子里多了一股十分熟悉,但此刻却不应该出在这里的浓冽气息。 眉心微蹙,谢焕似是不适似是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低声说了句:“出来吧。” 一道难掩愉悦的轻笑声随之响起,下一刻,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自帐帷之后转出,自是是除了楚湘王穆崇衍再无旁人。 谢焕瞥了眼谢焕却并不理会,只走到桌边坐下后便倒茶来喝。 谢焕却毫不在意,依旧笑呵呵的模样,坐到了谢焕身边,盯着谢焕问道:“文昭怎么知道是我?” 谢焕却答非所问,道:“今晚合宫饮宴,皇上怎么没留你在宫中?” 穆崇衍孤家寡人一个,皇帝为昭示恩荣以及笼络,每逢节庆都会特意邀穆崇衍入宫共庆。 穆崇衍道:“中秋节团圆日,理应同家人至亲一起,我的至爱血亲都在此处,我自然也得在此处才是。” 穆崇衍说这话时语气平淡,面上还含着笑,但谢焕听在耳里心中却不免有些不好受,赶人的话到了嘴边了,却没能说出来。 “……你,可用过了晚饭?”动了动唇,谢焕改口问道。 穆崇衍笑道:“在宫里用了些,现下倒是不饿。” 谢焕抿了抿唇,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许是看出了谢焕今晚格外好说话一些,穆崇衍开始得寸进尺了,“夜深了,大街上已经宵禁,不知能否在文昭这里借宿一宿?” 原本因为醉意和困倦而有些昏沉的谢焕立马清醒了过来,微微蹙眉看向穆崇衍,直接拒绝道:“不行!” 这个时辰街上的确已经宵禁,但莫说是京城的大街上,就是皇宫禁城,以穆崇衍的身份地位,也可随意出入,哪里就需得在外借宿? @无限好文,尽在杰米哒小说网 虽然被拒绝了,但穆崇衍却没有就此放弃,他知道谢焕顾虑什么,便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睡床,我睡外间的塌上就行。” 谢焕依旧不允,这里又不是在瑞郡王府,若是被颜静书和江成瀚知道了可怎么是好,可穆崇衍却不等他开口,就站起身,自顾自的走到榻前合衣躺了下来。 塌上没有枕头,他便将手臂枕在了脑后,随后对谢焕道了句“晚安”,就闭上了眼睛,一副我先睡了,你随意的模样。 谢焕气的脸都更红了几分,他站起身就想去将穆崇衍拉起来,但 许是酒劲都上来了,才站起来,脑中便一片眩晕,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最后还是虽是闭着眼睡觉,但却留了一丝余光一直注意着谢焕的穆崇衍发现他的异状,猛地从塌上跃下,冲过来扶住了他。 “你看你,不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吗?这是喝了多少……”穆崇衍嘴上数落着,手上却动作轻柔小心的将人扶到了里间的床榻下,最后还亲自给谢焕解了外衣,脱了鞋子,待谢焕在床上躺好,又细心的盖上了被子。 “……你、你不许,做坏事……”醉意上头,再加上夜深困乏,谢焕虽然推拒着穆崇衍,却实在使不出什么力起来,只得嘴上警告着。 穆崇衍听着那绵软无力,看似强硬却更像是撒娇的警告,忍不住轻笑出声,替谢焕掖了掖被子,轻声道:“放心,我不会再欺负你了,永远都不会,睡吧……” 低沉磁性的嗓音,因为温柔的语气而透出让人心安的意味,谢焕本就困乏之际的大脑仿佛受到了催眠一般,眼皮再也支撑不住了满满阖了上,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 谢焕入睡后,穆崇衍没有向他之前所说的去外间的塌上睡,但也如对谢焕所承诺的,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是在谢焕的床边,坐了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谢焕醒来,一睁眼便看到了倚靠在床柱上合衣闭目的谢焕,不由一愣。 坐起身,发现自己衣物完好,身上除了有些宿醉的头痛外再无其他的不舍,谢焕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谢焕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深邃含笑的黑眸,“你没睡?” 穆崇衍笑了笑,道:“眯了一会儿,没睡着。”所以谢焕一有动静,他就察觉到了。 谢焕起身下了床,朝窗外看去,外头已然天色大亮,不由皱眉,“都这个时辰了……” 现在江家的下人都已经起来了,穆崇衍若想避开人悄无声息的离开只怕不易。这么想着,回过头来再看穆崇衍,便带上了几分为难和不满。 穆崇衍不用问就知道谢焕在不高兴什么,上前安抚地笑了笑,道:“你不用担心,我若不想让人知道形迹,就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不过……” “不过什么?”谢焕下意识地问道。 穆崇衍摸摸鼻子,觑着谢焕的神色,带着几分小心的道:“……不过其实现在也没有这个必要了,我来的事,昨天晚上静书和江成瀚就应该已经都知道了。” “怎么会?!”谢焕吃惊道。 “你不知道,”穆崇衍便将昨晚的事讲了出来,道:“昨晚你睡着后,静书担心你宿醉头痛,命丫鬟给你送了醒酒汤,我怕你被吵醒,就,就开门将丫鬟打发了……” 那丫鬟见开门的竟不是谢焕,委实吓了一跳,手里端着的汤盅都差点打翻,还是穆崇衍眼疾手快的接了过来,随后又在丫鬟叫人前表明了身份,这才没将事情闹大。不过那时他没有给丫鬟封口,想来那之后丫鬟便已去汇报给了江成瀚。 谢焕昨晚是真的睡得很熟,一点都没觉察到有丫鬟来,此时听穆崇衍这么说,只觉得头疼的越发厉害了,“罢了,回头我同静书他们解释一下,现在你还是赶快离开吧,别让别人看到。” 不过私闯进来也就算了,江成瀚想来也不会介意,但在他房里呆了一夜这事,他却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向颜静书解释。 穆崇衍却依旧没应,还道:“我饿了一宿了,至少让我吃些早饭再走吧。” “不行。”谢焕断然拒绝,再耽误下去,静书怕就要来找他了,若是看到穆崇衍还在自己房里,那他真的是无地自容了。 穆崇衍无奈地被谢焕往门的方向推去,也就在这时,房门从外头被敲响了。 第74章 期愿 第74章 谢焕一下子停住了动作,又示意穆崇衍噤声,才大声问外头的人。 门外传进谢焕熟悉的声音,是颜静书特意安排服侍他的一个小丫鬟。原是丫鬟听到屋里的动静,知道谢焕醒来,来送洗漱的净水等物。 谢焕让穆崇衍去里间藏好,随后自己才开了门,让丫鬟们进了来。等谢焕洗漱完,才把小丫鬟送出去,又有婆子抬着一个大食盒来送早饭。 谢焕一开始还没注意,等婆子将早点从食盒里取出,一一摆放在桌子上,还包括两幅碗筷,不由一愣。 怔愣之时,婆子们已悄声退下,穆崇衍从里间走出,看到桌子上的两副碗筷也挑了挑眉,翘了翘唇角想笑,但看着谢焕的脸色,强忍住了。 事已至此,谢焕也不用再说什么让穆崇衍赶快离开的话了,任由穆崇衍拉着坐到了桌边,手里也被塞了筷子,味同嚼蜡一般用了一顿早饭。 饭后,穆崇衍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也不敢再留下来,很快地就离开了,而谢焕在椅子上枯坐了许久之后,终究还是起身向颜静书的院子走去。 对于谢焕的到来,颜静书有些意外,又想到了什么,自己的神色不免显得有些不自然,最后他还将侍奉的下人都撤了下去,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谢焕见此,不禁越发紧张起来。 颜静书给谢焕道了茶,想问问谢焕睡得如何,可有什么醉后不舒服的地方,但想到昨夜丫鬟的禀报,又觉得似乎有些别的含义,不太合适问,就又咽了回去。只是想好的开场白没能说出来,往后的话一时便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无限好文,尽在杰米哒小说网 少有的,父子俩相对而坐却同时沉默无言。 “爹爹……” @无限好文,尽在杰米哒小说网 “书儿……” 不多时,两人却又同时开了口,颜静书是晚辈,便停了下来,想让谢焕先说,但谢焕却道:“你先说吧。” 对上谢焕温和的眼眸,颜静书抿抿唇,原本迟疑纠结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看着谢焕,将自己心底的话慢慢讲了出来,“爹爹,我希望您能够开心,如果你有了钟意的人,不论那个人是谁,是楚湘王也好,别的男人、女人或是双儿也好,我都没有意见,只要您喜欢,我也会为您感到高兴。” “书儿……”谢焕一听,就知道颜静书果然是误会他昨夜是穆崇衍发生了什么,有心想要解释,但看着颜静书仿佛已经看穿一切的眼睛,张了张嘴,喉咙却仿佛被什么堵住一般,无法言语。 他想说他现在已是此生从未有过的开心,他也无意再找什么人,余生只想守着颜静书,守着他们一家安静的生活。但看着颜静书含笑的眼中满满的期愿,这些话便无法说出口来。 昨夜的事似乎也无需再解释什么,静默了好一会儿,谢焕微微弯起唇角,眼眸含着微湿的光,嗓音清润,对颜静书道:“ ……爹爹知道了。” 颜静书毕竟是小辈,若不是怕谢焕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有所顾忌,也不会贸然说出那些话来。如今到底说出来了,心里也好似放下一副重担一般。 谢焕还要去瑞郡王府为小皇孙授课,是以之后没有坐太长时间,不多时便起身离开了。 亲自送了谢焕出门,待看着载有谢焕的马车远去,颜静书回到屋子里,却是幽幽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天知道昨晚听到那小丫鬟说楚湘王竟在谢焕房里时,他有多想直接冲过去,将那个登徒子赶出家门。但等江成瀚陪着他都走到了谢焕所住的小院门外,他却停住了脚步。 一路走来,仲秋微凉的夜风慢慢吹灭了他心头的怒火,让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理智回笼,颜静书心里明白,这终究是谢焕和穆崇衍两个人的事,而且若他真的就这么直接走了进去,最为难的,也只有谢焕。@无限好文,尽在杰米哒小说网 这么想着,他就再也迈不动脚步了,最后到底没有进去,转身又走了回去。但虽是如此,他还是让江成瀚派人注意着点谢焕的院子,若是穆崇衍离开了,就马上告诉他。 结果,昨天他一直等到深夜也没等来穆崇衍离开的消息,最后实在撑不住睡了,待第二日想来,就被江成瀚告知,穆崇衍昨晚在谢焕房里待了一整夜,一直未曾离开。 震惊之余,颜静书也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谢焕对穆崇衍并非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毫不在意,至少并没有多排斥,否则他绝对是可以将人赶出来,而不是任由留在自己房里过了一夜。 虽然小的时候他同谢焕没有相处过,但多年的书信往来依旧让两人十分的亲厚,尤其后来谢焕竟又成了他的亲生爹爹。只是在欢喜于舅舅就是他的亲生爹爹,他并非是被血亲所厌弃之余,也对谢焕过去那些年的遭遇感到十分的心疼。 尤其是看到谢焕孤零零一个人的样子,颜静书更是由衷的希望,谢焕能够有可心的人陪伴左右,往后的日子里能够过得舒心美满,哪怕这个人是穆崇衍。 不过,虽然对此事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他也没想到,这一日竟来的这样快。而穆崇衍和谢焕不同,若要他向穆崇衍叫爹,他一时还真的有些难以开口。 整整一个早上,颜静书一会儿想想谢焕,想要告诉谢焕,让他知道自己支持他的一切决定,又想想穆崇衍,想着什么样的情况下适合认爹。 想着想着,就想来了谢焕。 虽然颜静书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但他毕竟是小辈,要他对着自己的爹爹说,做儿子的希望你再找一个这样的话,一时不免有些难以说出口,便想等谢焕先开口,不想谢焕不知为何也是一副想说些什么又似乎有些说不出口的模样。 好在最后他还是一鼓作气将话说了出来。不过有关认穆崇衍为父的事,他没有一并提及。毕竟谢焕眼下到底还没有真的同穆崇衍在一起,认父之事倒也不着急。 谢焕平日里都是住在瑞郡王府,穆崇衍也大多都是去那 里寻谢焕,倒是和颜静书几乎碰不上面,颜静书也就无从得知谢焕和穆崇衍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不过若是有了什么大进展,谢焕总是会第一个告诉他的,是以他倒是并不着急什么。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在平淡中过去,转眼便进了冬天。 随着时间的流逝,因为萧言初的出现而在京城里引起的风波起伏渐渐地淡去平息了下来,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江成瀚却知道,平静的表面之下是永远不曾停止的暗流涌动,而如今,更多了两道他和楚湘王挑起的波澜。 楚湘王要为颜静书向永昌侯府和丽妃报复的事,谢焕也告知了江成瀚和颜静书,颜静书本不欲多事,但他和楚湘王毕竟还没相认,没有任何的关系,也就没什么立场要求楚湘王。至于江成瀚倒是无所谓,人家当爹的要给孩子出气他也没必要拦着。 雷厉风行是楚湘王的一贯作风,是以江成瀚和颜静书这边知道这件事还没几日,他便已有了动作。 先是有御史在朝堂上当堂弹劾永昌侯纵子行凶,永昌侯与大理寺卿结党营私等等数桩罪状,而随着对永昌侯和大理寺卿的调查,早年里丽妃与大理寺卿宫内外私信往来之事也随之被公之于众。 皇帝最忌讳后宫和前朝有瓜葛,当即怒不可遏,永昌侯被削爵抄家,其子流放,大理寺卿也被下了大狱,而丽妃因为诞育了一位皇子的缘故,倒是保住了性命,但却被降为才人禁足宫中。 触了皇帝大忌的她,如此便同被打入冷宫里没什么区别了。而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他们都想象不到,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多年前他们的一次贪心之举。 当对永昌侯、大理寺卿还有丽妃的判处下了来,楚湘王当即就带着消息去讨好谢焕了。不想到了瑞郡王府里,才发现颜静书竟也在。 “见过王爷。”说起来,这才是颜静书第三次见穆崇衍,但每一次几乎都是不同的心境。 “快起来吧,无需如此多礼。”若不是知道颜静书对自己还有些排斥,穆崇衍都想亲自上前将颜静书扶起来了。 之前两次一次是不知道颜静书是自己的孩子,一个则是在有不少外人在的宴席上,是以穆崇衍都未曾好好的看看颜静书。如今在瑞郡王府里,身边都是自己人,穆崇衍便再没了什么顾忌。 虽然颜静书的相貌同谢焕有六七分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若细看也能看出,面上也是有些穆崇衍的影子的,比如挺直的鼻梁,和分明的下颚轮廓。 只是相比于穆崇衍的硬朗,身为双儿的颜静书便显得更加柔和些。 一想到眼前的青年就是自己和谢焕的孩子,穆崇衍的嘴角就止不住的向上翘起,满心满眼的愉悦散发出来。看看颜静书,再看看谢焕,视线在父子俩身上看不够似的来来回回,只觉得此生再没有像此刻这般满足过。 最后还是谢焕看不下去穆崇衍一直傻笑的模样,问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穆崇衍这才回神,忙将永昌侯以及丽妃的事告诉了颜静书和谢焕。 这些人当初那么算计颜静书,还耽误了颜静书的终身,如今听到他们个个没有好下场,谢焕心里也是有些解气的,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也不算冤屈了他们。” 穆崇衍虽是要为颜静书报仇,但也不会私自罗织莫须有的罪名诬陷他们,而永昌侯和丽妃当初敢做那样的事,想也知道在别的地方也不干净,很是轻易地就被穆崇衍抓住了把柄,最后被给连锅端了。 穆崇衍这么奔波辛劳,说起来都是为了颜静书,颜静书自己也是知道的。若是没看到穆崇衍也就罢了,如今人就在面前,他也不能无动于衷。 便站起身,对穆崇衍行了一礼,正色道:“多谢王爷费心了。” 穆崇衍很想让颜静书不要这么见外的称呼自己,但看着颜静书的神色,也不想为难他,便只笑着道:“无妨,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颜静书听了,心里反倒有些不好受。无功不受禄,他还没有认穆崇衍,但穆崇衍对自己却已是一腔慈父之心,让他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住。 好在谢焕知道颜静书在穆崇衍身前不自在,便很快带了穆崇衍离开。 第75章 奸细 第75章 等回到了谢焕住的小院,看着和以往比有些寡言的穆崇衍,谢焕想了想,还是道:“你不要多想,书儿知道你的事毕竟还没多久,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日后,日后总会好的……” 穆崇衍其实并没有太难过,在错过了颜静书的前二十年后,他早就做好了不被颜静书接纳的准备,而且如今颜静书还愿意同自己说话,已经让他觉得很高兴了,又哪里会有什么别的不满。 不过他没想到谢焕竟然会安慰自己,毕竟之前他每次来时都是直接吃了闭门羹的,这让穆崇衍一下仿佛顿悟了什么。 露出了一个黯然而苦涩的笑,穆崇衍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说。 谢焕眉心微蹙,到底没有说出让穆崇衍离开的话,随后转身倒了杯茶给穆崇衍。但也只是如此了,于他而言,比起穆崇衍终究是颜静书更重要一些。 他可以安慰穆崇衍,但却不会为了穆崇衍而去要求颜静书什么。 不过谢焕并不知道,此时喝着谢焕亲自给自己倒得茶的穆崇衍,心里并非是他所以为的失落难过,而是如同发现了巨大宝藏一般的欣喜。 颜静书还不知道,因为他的缘故,竟是让穆崇衍找到了攻略谢焕最有用的法子。在回到家中之后,他便将永昌侯等人的事也告诉了江成瀚。 江成瀚听了也说了一句同谢焕类似的‘罪有应得’的话,不过想到楚湘王效率这么快,觉得自己也不能差太多才是。 这么想着,江成瀚在稽查司里干的也就越发卖力。只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在他到处着穆庭远的小尾巴,给自己和颜静书报仇的时候,却是无意中发现康王似是同北狄有所关联。 当年还在宁城之时,假赵大力案在经过钦差大臣的一番彻查之后,假赵大力等人被定为混入宁城驻军之中,以便谋取大祁军队的机密,或趁机制造混乱等的北狄奸细,而在查清楚这一切之后,假赵大力等人也当即就被明正典刑。 当时江成瀚也是认同这个结论的,因为无论是窃取天明关的驻防图,还是颜静书前世所说的,自己在被寇世均秘密委派了护送大祁使者,途中却被假赵大力暗害,受益者都是北狄无疑。 但如今江成瀚却在走访查探期间,发现当初在宁城时,作为假赵大力等人集中联络的那个本该同假赵大力等人一起被处决的小头目,竟然还活着,并且就在京城之中。 这个发现让江成瀚大感意外,但当初他也没有亲眼看着假赵大力等人被处决,便想着或许是北狄方面又做了什么,不但把人给救了,还安插进了京城。 不过不管如何,既然知道这个人是北狄的奸细,江成瀚当然不能放过,当即就跟了上去,结果在跟踪期间,竟发现那小头目私下里同康王府的一位幕僚来往。 北狄奸细,康王幕僚,江成瀚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事关重大,他当即就将此事禀告给了楚湘王。 楚湘王闻得 此事也瞬间沉肃了脸色,皇子之中暗中培植势力明争暗斗他都是知道的,但同敌国奸细来往,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无限好文,尽在杰米哒小说网 不过也不能凭此就说康王有通敌之嫌,说不准同那北狄奸细来往或许只是幕僚私自的行为,甚至也没准是江成瀚看错了而已。毕竟当初寇世均将那些人抓住后,他也只不过去看了一眼。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楚湘王还是决定彻查此事,至于江成瀚,当初北狄奸细之事他也是当事人之一,对此事也算熟悉,便随楚湘王一同调查。 至于镇国公世子,这段时日江成瀚虽然没有彻底将他解决,但也给他找了不少麻烦,甚至还累得长公主都受到非议。许是猜出有人在针对他,一时又找不出幕后之人,镇国公怕独子出事,便干脆将人拘在了家中,不许出门。 平日里更是谨言慎行,如此,倒是让江成瀚一时奈何他们不得,便暂且先放过了他,专心调查北狄奸细之事。 京城的冬日虽比宁城来的晚些,也不似北地那般凛冽,但入冬之后也是一日冷过一日。待进了腊月里,一场翻飞的鹅毛大雪将整个京城覆盖在一片纯白之下。 随着年关临近,京城里也是越发的热闹。虽然公事重要,但亲骨肉更重要,所以楚湘王以权谋私,给江成瀚放了个长假,让他好回家好好陪陪颜静书和孩子们。 去年的时候,因为颜静书有孕的关系,再加上康康小,虽然如今已经入京的第二年了,但无论是江成瀚还是嘉嘉,都还未曾在京中好好游览过。 这次难得有空闲,江成瀚便将康康送到了安国公府,托付给了颜老夫人,自己则和颜静书带着嘉嘉出门游玩。 虽是冬日,但京中本就繁华昌茂,宁城远不能及,江成瀚倒还好,早年也曾来过京城,见识过一番,嘉嘉却是新奇欢喜的不得了。一家三口一边游玩,一边便将过年所需的年货节礼等也都买了不少。 游玩中途,还遇到了得知此事,特意向谢焕求了假,来寻嘉嘉的小皇孙萧言初,谢焕闲来无事,便也随他一起而来。于是一家三口便曾至了五人,后来还在萧言初的邀请下,去了皇帝在他今年生辰之时赏赐于他的一座位于京郊的庄园。 庄园虽然不大,但却引了相隔不远的温泉行宫的地热过来,不但院内四季如春花果繁茂,还可以泡温泉赏雪,是再雅趣悠闲不过。 不过庄园不大,温泉池也只有一处,再加上身份有别,纵使萧言初表示无妨,并且盛情邀请,颜静书和谢焕都没有接受下来。 @无限好文,尽在杰米哒小说网 在萧言初的庄园里待了一日,吃了些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新鲜蔬果,直到临近傍晚,眼看天色不早,到了该回家的时辰,一行人才离开了庄园返回京中。只萧言初一个人待在庄园内也没什么意思,便同他们一起回了城里。 之后的几日,江成瀚和颜静书或是走亲,或是访友,还去探望了颜静书的恩师。 期间,颜静书还碰到了他那几 个如今依旧在暮山书院里读书的朋友,但却并没有理会他们。 当初他出嫁之前,本邀请了这几个朋友相聚作别,不想等他到了定好的地点,雅间里却不见他们一个,有的只是本不应该再此处的穆庭远。 在那之后,他那几个朋友也曾给他送信解释,说是受了穆庭远的威胁才会将他们相聚的事告诉了穆庭远,但颜静书却并没有原谅他们。 他相信他们的话,相信穆庭远威胁了他们,但让他失望寒心的事,他们明知穆崇衍对他的心思,明知自己不愿见穆崇衍,却无一人告诉他这件事,任由他毫无所察的陷入险境。 那日若不是江成瀚在,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他都不敢去想。如此,他虽不会去报复他们,却也无论如何无法原谅他们。 江成瀚在得知那几人就是颜静书曾经那所谓的朋友后,也就摆不出了礼貌的笑容。虽然颜静书无意再同那几人多说什么,但江成瀚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过他也不会有意的算计那几人,只是将那几人的行径告知了颜静书的恩师。看颜静书的老师对那几人和气的态度,应是还不知道他们曾做下的事。 果然,在江成瀚说完之后,颜静书的老师立时变了脸色。颜静书没有责怪江成瀚的贸然之举,毕竟江成瀚也是为了他出气,且说得都是事实,也就点头承认了。 颜静书的老师自然大怒不已,但当着颜静书和江成瀚的面,却是没有说什么。 江成瀚也没有多问,只是这之后过了不久,就听说那几人因为德行有亏而被赶出了暮山书院。 暮山书院虽比不上太学和国子监,但在大祁也是极有名望的书院,这几人还是背着德行有亏的名声被赶了出来,日后也不会再有学院接受他们,科举出仕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对此,江成瀚一点也不同情他们,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假期过半,适逢除夕之夜,谢焕照旧来到江家同颜静书一家一起过年。而在江成瀚和颜静书预料之中的,眼看临近午夜,本该在皇城之中参加宫宴的楚湘王穆崇衍再次不请自来了。 江成瀚和颜静书都没有说什么,只一个请他入席,一个吩咐下人再上一副碗筷。@无限好文,尽在杰米哒小说网 穆崇衍显然没想到这次来竟有这样的待遇,颇有点受宠若惊的意味,但心底终究也是开心的。 等守完岁,可以休息了,颜静书本来还想为穆崇衍安排住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果然,席散后,穆崇衍直接跟着谢焕回了谢焕的院子。 次日,小皇孙萧言初虽然人没到,但是却以送谢师礼的名义,给江家送来了几大车的礼物。只是礼物搬进了院子后,江成瀚和颜静书一看礼单,却是有两份。一份自是萧言初的,另一份虽未署名,但江成瀚和颜静书却都十分清楚,自是除了穆崇衍再无他人。 等穆崇衍和谢焕从房里出来,见到这些东西,也直接承认了。 如今颜静书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穆崇衍的身份,穆崇衍再送东西来,也就无需再隐瞒什么。只是对外还得遮掩一二,这才借了萧言初的名头。 穆崇衍之后还告诉了江成瀚和颜静书,哪些是给颜静书的,哪些是给两个孩子的。至于江成瀚的,媳妇孩子他都有了,穆崇衍什么都不想再给他了。 第76章 真凶 第76章 康王乃是当今皇帝的第五子,其母为皇帝潜邸时的侍妾,且早已病逝,外家也已败落,加上其本人性子温吞木讷,文不成武不就,并不讨皇帝的喜欢,在宫中几乎如透明人一般。 江成瀚自在从穆崇衍处得知,康王可能同当初关押自己的刑部大牢投毒之事有关之时,就向安国公和颜老夫人询问了康王此人。 虽是天潢贵胄,但康王性情温和谦逊仁义,在京中倒是颇有贤名,还是个人人尽知的老好人。但江成瀚却很清楚,从深宫禁城里出来的人,又经历过数次夺嫡之争,却能够独善其身,没有受到丝毫的牵扯,真正的康王绝不可能是如他所表现出的一般无害。 只是毕竟是已经在京中有了一定势力的皇子,便是穆崇衍也不得不小心谨慎许多,最后断断续续,花了有小半年的时间,才终于得以撕开了康王不为人知一面的一角,见识到了他隐藏在温驯外表下的狼子野心和丧心病狂。 江成瀚虽然知道皇子们为了争夺龙位培植自己的势力也是理所当然,但康王的行径,却已越出了他能接受的底线。因为他发现,康王竟果真同北狄人勾结到了一起。 大祁与北狄交恶多年,江成瀚从军近十载,有大半的战事都是抵抗北狄对大祁边境的侵扰。多年下来,他虽斩杀了不少北狄人,但自己也是不止一次濒临生死,期间倒下就再没能站起来的战友更是数不胜数。 对北狄,江成瀚早已深恶痛绝。而当他带着人伪装成一伙土匪,打劫了一只由康王府内某个侍妾母家所属的在京城和宁城来往的商队,却在其中发现了康王写给北狄王穆托的亲笔信之时,这份深恶痛绝便更多了一个康王。@无限好文,尽在杰米哒小说网 在信上,康王竟是允诺北狄王穆托,让其与大祁开战,他则会在京中以及宁城运作,协助其打败寇世均所统帅的宁城大军。而为了让穆托放心,他还准备了十万两黄金,粮草,棉花,食盐和药物等北狄紧缺之物,借商队货物的名义赠予北狄,以示合作的诚心。 江成瀚在来京城之前曾听寇世均说过,因为手握重兵,他曾受到过不止一位皇子的招揽。但他却不愿牵扯进夺嫡之争,唯恐若有不测连累家人,是以都断然拒绝。但他知道,只要他一日握着宁城的五十万大军,盯着自己,想要夺了自己兵权的人就不会少。 皇子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拉拢朝中重臣江成瀚可以理解,但拉拢不成,就不惜和敌人联手,屠戮自己的同胞,这样丧心病狂的行为却是江成瀚完全无法接受的。 康王的亲笔信是从商队领头的马车中搜出来的,这领头之人虽看似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甚至在江成瀚他们的监视中,都未曾进过康王府一次,但康王既然敢将自己的亲笔信交由他保管,必是极为信任之人。 所以江成瀚一方面派人去将此事告知给穆崇衍,自己则当即就对那领头之人展开了审讯。而这一审,便是三天三夜。 待三日之后,那领头之人已经成 了只剩一口气的一摊烂肉,江成瀚手里也拿到了厚厚的一沓供词。而虽然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但江成瀚的心中却无半点轻松。 那领头之人果然是康王极为信任之人,不止保管着康王的亲笔信,更是负责着和北狄那边的联络接洽。而在这之前,他也按着康王的吩咐,为康王办了不少事。 比如安插人手到宁城驻军和寇世均的都督府中,比如让这些人破坏大祁和丹奴的盟约,比如盗取天明关的驻防图等等。 而康王不惜大祁的利益,边境的安危,和宁城驻军以及百姓的性命,命人做这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抓住寇世均的把柄,好将他拉下马以便换上自己的人,从而得到宁城数十万大军的军权,做为夺嫡的助力。 至于当初在刑部大牢里给江成瀚投毒,也的确是康王所为。只因为当初是江成瀚发现了假赵大力盗取天明关的驻防图,最后以至于康王在宁城安插进的人手全部被连根拔起,多年苦心的谋划一朝尽毁,他对江成瀚又怎么能不恨。 曾经江成瀚在宁城,有寇世均护着,康王无可奈何,但后来江成瀚入京,还牵连进了行刺案之中,便正好让他寻到了为自己出一口气的机会。只是康王没想到的是,他最终还是晚了一步,等他将事情才安排下去,江成瀚就被穆崇衍带走了。 审问出来的这一切,除了丧心病狂,江成瀚再想不出什么别的词来形容康王更为合适。 和江成瀚不同,楚湘王却是将皇室之中的龌龊从小看到大,为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便是弑兄杀父的事都不少见,更遑论在皇室中人眼中,最是无足轻重的区区百姓和人命。 既然已经查出了真相,楚湘王便当即不再耽搁,将江成瀚送来的证词以及那领头之人,以及隐藏在商队货物里的十万两黄金,还有康王其他的罪证,一并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在皇帝眼中,楚湘王是自己一同长大的表兄弟,文武双全重情重义,对自己更是忠心耿耿,再加上楚湘王无后,更是让他心安之余,也十分的信任。 若是别人送来皇子的罪证,他或许还要想一想,其背后是不是有着什么别的牵扯,但于楚湘王却是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也因为如此,当看过那些证词证据,得知康王的种种行径,皇帝没有丝毫怀疑的就相信了,之后当即就派了楚湘王带领禁军前去抓人。 穆崇衍不是第一次办这种替老子收拾儿子的事了,当即轻车熟路的点齐了人马就直奔康王府,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康王抓了个正着。 康王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楚湘王奉旨带兵将王府给围了,康王本人以及一众家眷亲随也一并被带走。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因为来的太过突然,众人乍然得知此事都不敢相信,而知晓内情的江成瀚倒是没什么不相信的,只是也多少有点意外。他没想到楚湘王比他想象的还要雷厉风行,也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受皇帝的信任,不过,这对他们也说,也总归是件好事。 虽然京中众人都不敢相信康王被抓,但康王府被禁军围守 是事实,而在次日的朝堂之上,当有朝臣和宗亲问及康王之事时,皇帝也没有否认此事。但顾忌皇室颜面,皇帝没有说出康王与北狄勾结之事,只将康王其他的罪名,比如结党营私,贪污纳贿,豢养私兵等公布了出来,最后给康王定下了一个悖逆之罪。 不过,许是念及着自己剩下的儿子委实不过了,皇帝最终没有对康王处以极刑,只将其废黜爵位贬为庶民,囚禁于康王府之内。 而康王的下属和其有多勾连的朝臣,皇帝却没有手软,该抓的抓,该抄的抄,该斩的斩,午门外又是一片血流成河。 年节之后江成瀚就一直在忙调查康王的事,几乎没有空歇的时候,倒是比之前在宁城的时候还要忙碌,也没什么陪伴颜静书和孩子们的时间。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也才终于能够轻松而长久的待在了家中。@无限好文,尽在杰米哒小说网 在查探康王的罪证期间,江成瀚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但康王如今又还活着,余威犹在,担心康王会利用残留的力量报复江成瀚,且康王毕竟是皇子,皇帝眼下震怒,但难保将来不会因此而迁怒江成瀚。 为了防止将来江成瀚前程有碍,穆崇衍便在论功行赏之时没有提及江成瀚的名字。江成瀚也并不在意,他本不是什么追名逐利的人,也理解穆崇衍的顾虑,比起别的,当然是家人的安危最为重要。@无限好文,尽在杰米哒小说网 不过江成瀚不知道的是,楚湘王一向信奉斩草必除根,尤其又事关江成瀚和颜静书一家的安全,他是绝对容不下康王的。 所以在康王被废的两个月之后,在因其而起的风波才刚刚平静下来之时,又一个消息如惊雷一般,一下子就将人们给炸懵了。 康王死了。据说是失足落水而死,皇帝闻得此事十分震怒,当即便要斩杀服侍康王的下人。但康王的下人早在康王死之时,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最后竟是在康王府内自焚而亡,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因着康王之死,皇帝对其亲眷反而生产几分怜惜之情。虽未复康王的爵位,但却给予了康王妃和其子诸多安抚赏赐,如此也能让她们之后的日子更好过了一些。 康王之事,穆崇衍在做之前并没有告知江成瀚,但在江成瀚有所猜测向他询问的时候,也没有刻意隐瞒。 江成瀚知道,穆崇衍做此冒险之事必是为了他和颜静书,当即便同穆崇衍道了谢。等回到了家中,也将此事告诉了颜静书。 颜静书听完沉默了良久,最后道:“楚湘王如此,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他了……” 虽是这么说,但颜静书也知道楚湘王心里其实最想要的是什么,只是纵使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会有些犹疑无措。 江成瀚想到今日在稽查司里听同僚提到的一件事,便给颜静书建议道:“楚湘王的生辰好似快到了,司里的人还商量着凑份子给楚湘王办份寿礼,虽算不上什么,但也是份心意,要不,你也给楚湘王准备一份礼物如何?也算是对他的感谢了。” “生辰?”颜静书眨眨眼,思索了片刻,道:“我也不知道楚湘王喜欢什么,明日小皇孙请嘉嘉去瑞郡王府看杂耍,等我见了爹爹同他商量一下吧。” “也好。”江成瀚不无不可的点点头。 第77章 生辰 第77章 次日颜静书带着嘉嘉去了瑞郡王府,中午在瑞郡王府用了饭,待到傍晚的时候父子俩才回到家中。 晚饭后,两人回到卧房里准备休息了,江成瀚便对颜静书问道:“楚湘王的生辰,和舅舅商议的怎么样了?” 颜静书闻言却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答道:“我问舅舅楚湘王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舅舅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说只要是我送的,楚湘王都会喜欢,让我自己做主就好。但虽是这么说,楚湘王身份尊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也什么都不缺,我也不知该准备什么做寿礼为好。” @无限好文,尽在杰米哒小说网 江成瀚想了想,道:“既是送礼,自是要送别人喜欢,或者是想要的东西,不过若是楚湘王,比起什么珍玩宝器,他或许更愿意亲耳听到你对他的一句恭贺吧。” 颜静书愣了愣,随后便沉默了下来,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道:“……既如此,那等楚湘王寿诞那日,咱们一家亲自去给他祝寿。” 不说楚湘王同自己的关系,只他既是江成瀚的上司,又曾帮了他们那么多,亲自上门贺寿一句,也是理所当然的。 江成瀚自然没有意见,于是半月后,除了康康因为太小送去了安国公府外,一家三口便来到了楚湘王府。 楚湘王生辰在京中也是一件大事,当日王府门口送礼拜贺的人马排成了一条长龙,但大多都只是放下礼单和贺礼便离开,无法进入到王府之中,更不可能见到楚湘王。 当日,江成瀚他们是个例外。 颜静书要带家人来亲自为楚湘王贺寿,谢焕自然知道的,而谢焕知道了,穆崇衍也就知道了。 所以生辰这日他特意留在了王府之中,又换了一身崭新的锦袍金冠,等待着颜静书他们的到来。除此之外,自然也吩咐了下人在门口等着,等颜静书他们到了,就直接将人请进来。 于是江成瀚一家才到了楚湘王府大门口,还没来得及下马车,便有王府的管事忙笑着上前,亲自将他们请进了府里。 瑞郡王府和楚湘王府离得更进些,所以谢焕和萧言初比江成瀚一家来的更早一些。 见了面,嘉嘉先懂事的问了楚湘王爷爷好,还送了楚湘王自己画的一幅画做寿礼,然后就去找他的默言哥哥一起玩了,留下江成瀚和颜静书与谢焕和穆崇衍几个大人说话。 颜静书本是性子安静不喜多言之人,平时同江成瀚和谢焕倒还好,如今面对着穆崇衍,难免有些拘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便显得有些寡言。 好在穆崇衍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又知道他喜欢看书,便带着他去了自己的藏书楼里,让他随意阅览。自己则是到了院子里,让下人搬来诸多兵器,和江成瀚比试了起来。 穆崇衍早年也曾带兵征战,如今虽然年岁渐长,但身手依旧不差什么,和江成瀚你来我往的倒也打了个平手。@无限好文,尽在杰米哒小说网 不 多时,宴席已准备齐全。 穆崇衍和江成瀚两人都已是一身大汗,打的是棋逢对手酣畅淋漓,但却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谢焕只得上前叫停了二人。 谢焕的话两人都是不敢不听的,当即都停了下来,随后又按谢焕的吩咐各自去洗漱更衣,谢焕则又转身去了藏书楼里,叫此时看书看得如痴如醉几乎忘了时辰的颜静书。 吩咐跟着颜静书的人将颜静书看过的说都包好,等颜静书离开的时候可以带走后,谢焕又带着颜静书去了花园里,找到玩得正开心的嘉嘉和小皇孙,一起回了正厅里。 这时,江成瀚和穆崇衍也换完衣裳来到了正厅。人已到齐,便可开席了。 江成瀚和颜静书一家亲自来给自己贺寿,于穆崇衍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寿礼。心中开心之余,不免就贪杯了些,再加上不想输给江成瀚这个儿婿,所以等席散时,虽然人看着不显,但熟悉他性情的谢焕却知,人早已经醉了。 怕穆崇衍醉酒后失态,谢焕便打算同颜静书一家一起离开,偏穆崇衍虽醉酒,但却还认得他,死拽着他的袖子不放。不想拉拉扯扯的让颜静书他们看到,谢焕只得让颜静书他们先走,自己暂时留了下来。 将穆崇衍扶到榻上躺好,谢焕又去给他拿被子,就听穆崇衍喃喃自语道:“能有今日,便是此刻死了,我也值了。” 谢焕皱了皱眉,道:“什么死不死的,不要乱说。” 穆崇衍扭头看向他,眨了眨眼似是想看谢焕更清楚些,随后笑道:“我若死了,你应该很高兴吧?我死了,就没有人会再日日纠缠你,烦你了。” 谢焕眉头皱得更紧了,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嘴,同一个醉鬼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只上前将被子给穆崇衍盖上,随后便打算离开。 不想他才刚直起身,便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就被穆崇衍拦腰一勾,趴倒在了穆崇衍的身上。 谢焕想要挣开穆崇衍,但穆崇衍的两条胳膊就像是铁铸的似的,牢牢禁锢在他的腰间,让他动弹不得。 谢焕神色渐冷,他伸出手就去够摆在榻前花架上的一盆文竹,而就在这个时候,身下传来穆崇衍似梦呓般的话语,“……我不会放弃你的,死也不会,你是我的,是我孩子的爹,就算将来我死了,也要和你埋在一起,埋在一起,埋在一起……” 声音渐低,最后直至消失,谢焕伸出去够文竹的手停在了半空。半晌,他收回了手,将因睡着而失力的穆崇衍的手臂拉开,直起了身子。 低头看着榻上穆崇衍的睡颜,谢焕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离开楚湘王府后,江成瀚一家和萧言初同了一段路后,本就该分开而行,但萧言初却表示有事要同江成瀚和颜静书说,便同江成瀚和颜静书一起到了江家。 嘉嘉有午睡的习惯,所以到家后江成瀚就将他抱回了房间休息,颜静书则带着萧言初去了正厅里说话。 等到江成瀚安顿好了嘉嘉也来到正厅,萧言初站起身 走到江成瀚和颜静书面前,先是深深地拜了一拜,在江成瀚和颜静书诧异的目光中,正色道:“江叔,颜叔叔,晚辈有个冒昧的请求,希望您两位可以答应。我想让嘉嘉成为我的伴读,您们也可以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嘉嘉,不会让他受任何委屈。” 没想到萧言初竟然提出这样一个请求,江成瀚和颜静书彼此对视一眼,都不知该如何回复萧言初。 若不是清楚萧言初的性子,他们怕都会觉得萧言初如此要求,是因着之前他未恢复身份的时候,在宁城给嘉嘉当玩伴的关系。 只是虽然如此,但嘉嘉毕竟才只有六岁,就是日日在眼皮子底下,江成瀚和颜静书都未必全然放心,更何况是独自离家去别的地方。且嘉嘉又是个双儿,以前小的时候无妨,如今一日日大了,有些顾虑也是不能不考虑的。 无需说什么,只一个眼神,江成瀚和颜静书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只是没等他们开口婉拒萧言初的请求,本应在自己房里睡觉的嘉嘉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突然跑了进来。 “默言哥哥你还没走啊?真是太好了。”嘉嘉还穿着睡觉的里衣,进了屋看到萧言初就是眼睛一亮,直接朝着他跑了过去。 随后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萧言初,道:“默言哥哥,这是之前答应你的,要给你的画像,差点忘记了。” “这么快就画好了?嘉嘉真厉害。”萧言初称赞着,接过画卷后就打了开来,画纸上正是自己的肖像。虽然笔触还有些稚嫩,但同他本人是任谁都看得出来的相像。 “嘉嘉,过来穿件衣服。” 嘉嘉是临睡前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又怕萧言初已经走了,就匆匆忙忙起了身,都顾不得穿衣服,找出画就跑了来。颜静书很不赞同他这么的冒失,但当着萧言初的面并没有责备他,只接过追着过来的丫鬟手里的衣裳,给嘉嘉穿上。 江成瀚看着嘉嘉就是在颜静书给他穿衣服的时候,还仰着笑脸对着萧言初的模样,想了想,对嘉嘉问道:“嘉嘉,你想天天都能和默言哥哥一起读书吗?” 嘉嘉扭过头看向江成瀚,歪了歪头,想了一下,才问道:“像之前默言哥哥还在咱们家里的时候一样吗?” 江成瀚摇了摇头,道:“不一样,不是在咱们家里,而是要到默言哥哥的家里去,你愿意吗?”@无限好文,尽在杰米哒小说网 嘉嘉张着红润的小嘴,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江成瀚和颜静书,又扭头看了看一旁期待地看着他的萧言初,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蹙着小眉头道:“我想和默言哥哥一起读书一起玩,也想和爹爹、父亲还有弟弟在一起,大家都在一起,不行吗?” 听到这个回答,江成瀚并不意外,虽然不想让嘉嘉失望,但他却说不出‘行’这个字来。 就在江成瀚正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萧言初突然开口道:“当然行!” 江成瀚和颜静书,还有嘉嘉立刻都看向了他。 萧言初走到嘉嘉的身前,蹲下身子平视他的眼睛,温声笑道:“以后每天辰时过半我来接你去郡王府,咱们一起读书一起画画一起做游戏,等到下午申时我再送你回家。这样你每天都能和我,和江叔、颜叔叔还有康康在一起,好不好?” “好!”嘉嘉只听到可以每天都能够和大家在一起,就高兴地立刻大声应了下来。 “江叔,颜叔叔……”萧言初便又看向了江成瀚和颜静书,虽然嘉嘉愿意,但也得他的两位父亲答应了才行。 颜静书在听萧言初不嫌麻烦和辛苦愿意日日接送嘉嘉,嘉嘉不需要再郡王府过夜之时,心里就已松动了些,又见嘉嘉也期待的看着自己,拒绝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想着谢焕也在瑞郡王府里,再加上一个日日翻墙不请自来的楚湘王,有他们看顾着,也不比自己和江成瀚差什么了。 这么想着,颜静书就扭头看向了江成瀚。无需多说什么,只一个眼神的交汇两人便明白彼此的意思。 知道江成瀚和自己的想法一样,颜静书笑了笑,在嘉嘉和萧言初期盼的注视下,终是点了头。 第78章 十年 第78章 虽然江成瀚和颜静书都答应下来,但萧言初也不能马上就把嘉嘉接走,瑞郡王府里还需要准备安排一番,另外这件事也需得告知谢焕和楚湘王。 不过这些事就不用江成瀚和颜静书出面了,谢焕如今是萧言初的老师,瑞郡王府又和楚湘王府比邻而居,就都让萧言初去操心就是了。 江成瀚和颜静书则留在家中,为嘉嘉安排随行服侍的人手还有所用之物。虽然每日都会回家,瑞郡王府那边想来也都会给嘉嘉准备好,但为人父母者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待一切准备停当,已是三日之后了。 嘉嘉入瑞郡王府为萧言初做伴读之事,江成瀚和颜静书身为父亲都同意了,而谢焕能够教导嘉嘉也是乐意的,自然不会不同意,至于楚湘王。 在萧言初告知他这件事的时候,他倒是定定地看了萧言初好一会儿,但最终也还是点了头,让萧言初如愿的将人从江家接到了瑞郡王府之中。 嘉嘉如今已经六岁,早在三年前便开始了启蒙。因为有颜静书在,便没有请西席,而是一直由颜静书亲自教导。如今人被接到了瑞郡王府,有谢焕看顾教导,颜静书自是没什么担心的,只是突然少了许多事做,空闲下来,难免有些无所适从。 好在家中还有一个小家伙康康,嬉嬉闹闹的,让颜静书不至于太寂寞。 嘉嘉进瑞郡王府,若说最高兴的人,除了萧言初便是穆崇衍了。 虽然颜静书和谢焕已经不再排斥他,但两人却都不愿将他们真实的关系公之于众,不愿如今平静的生活再起波澜,这样一来,穆崇衍便不能够随时随地地去江家看望颜静书和两个孩子。 但如今嘉嘉到了瑞郡王府,对于穆崇衍来说,便几乎日日都可以见到孙儿了。 穆崇衍虽然身份尊贵位居高位,但面对自己孙儿,却端不起半点架子,后更是连正经事都不顾了。在上了道养病的折子后,就日日赖在了瑞郡王府里。 谢焕教导嘉嘉和萧言初教书,他就在一旁旁听,闲暇时或是同谢焕对弈,或是与嘉嘉玩乐,或是指点萧言初武艺,自在惬意的不得了,倒是让江成瀚很是羡慕。 穆崇衍虽然卸职‘休养’了,但其统领的稽查司皇帝却并没有交到别人的手里,作为直接可以握在手里的一把刀,一面盾,除了穆崇衍皇帝并不相信任何人。 是以穆崇衍虽然没再稽查司里,但却依旧管着稽查司里的,只是辛苦江成瀚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每日除了要办司里安排的差事,还要稽查司、楚湘王府两头来回的跑。 穆崇衍如今有子有孙,又有爱人在身边,只觉此生再满足不过。虽然皇帝不愿放人,但他自己却已慢慢地开始培养属下准备放权。 江成瀚作为他的儿婿,他自然希望江成瀚能够接任自己的位置,这样将来也能够惠及颜静书和两个孩子。 只是虽是如此,穆崇衍却也不会徇私偏帮江成瀚,反倒是给江成瀚委派 了不少重任,有意磨炼磨炼他。 好在江成瀚本身就有足够的能力,又遇强愈强,经年下来,累积的功劳让他一步步稳定提升,最终成为了稽查司里仅次于穆崇衍的副督司。 又因为他并非京城本地人士,虽与安国公府和瑞郡王府有着些许的关系。但安国公早已致仕,如今的安国公世孙也还年幼,可以说在朝中已给不了江成瀚多大的助力。至于瑞郡王府,作为已故前太子遗孤,皇帝虽是怜惜萧言初,日常也诸多优待,但其乃是寒门庶妃所出庶子,无外家权势可倚,又自小患有口疾,言谈不畅。 如此种种,虽看似尊贵,但于朝堂之中却可以说是毫无根基,自然也不会与江成瀚成势。 种种考量之下,虽然皇帝没有明确地下出旨意,但江成瀚却从已经听出皇帝口风的穆崇衍处得知,皇帝对江成瀚十分的满意,不出意外,将来便由江成瀚来接任穆崇衍的督司之位了。 只是江成瀚到底还年轻些,恐他压不住下头的人,难以服众,便需得再磨炼上几年才是。 春去秋来,时光如白驹过隙,好似不过眨眼之间,十年的光景便已流逝而过。 京城还是一如往昔的繁华昌茂,位于京西的太白街因着乃是权贵聚集所在之地,少有商贾走卒之流,便显得清净肃静许多,新任的督查司大都督江成瀚的府邸也坐落于此。 府内,趁着难得的沐休闲暇,江成瀚正在书阁里帮颜静书修书。 说是书阁,其实原是府中后院为女子所建的一处秀楼,很是别致精巧。但家中无人居住,又离着江成瀚和颜静书所居的翰澜院极近,便改成了颜静书的书房,为他日常读书修书之所在。 颜静书当初在暮山书院随恩师读书时,曾习得一手修书的本事,和江成瀚成婚后也没有将此放下,反而有了更多的时候去精研此技。 如今经年下来,手艺越发精益长进不说,随着名声渐渐传了出去,府上时长有拿着不慎损毁书籍、画卷或字帖的人来上门来寻,颇受推崇,俨然已有了大家之姿。 修书是细致活,江成瀚虽是个粗人,但替颜静书研研磨,裁裁纸还是可以的。 两人一个伏于案前细细描补字迹,一个站在一旁轻研细墨,一片沉静之中,别有一番温馨安宁的气息萦绕。 十年的时间过去,两人的身上却都未曾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 江成瀚依旧俊朗挺拔,只眉宇间越发显得沉稳厚重,又因身居高位而多了一身卓尔不群的巍峨气度,让人不敢小觑。 颜静书则比江成瀚仿佛更受到岁月的偏爱,时光好似在他身上停留了一般,秀雅的眉,红润的唇,温柔含笑的眼眸,安然沉静,还是两人当初成亲时一般的,让江成瀚怎么都看不够的模样,没有丝毫的改变。 颜静书写得认真专注,直到一页的字全都描补,但直起身,轻轻舒出一口气来,随后扭头朝身边的江成瀚看去,便对上了江成瀚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不由微微一笑。 正打算说些什么,门外突然 有丫鬟隔门来通禀。 颜静书和江成瀚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他修书需要安静,不能被随意打扰,所以一般情况下下人们便是有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禀报,如今想来是有什么大事,才在这时前来。 “什么事?进来说吧。”颜静书说着放下了笔,朝外厅走去。 江成瀚也放下墨条,随颜静书一起走出了书房。 “老爷,夫人,官媒赵冰人携礼求见,说是受十三皇子所命,来府上求娶大少爷为……为侧妃。” 丫鬟说完,室内一片寂静,原本还面上带笑的江成瀚和颜静书俱都沉下了脸,一语不发。 好半晌,直到丫鬟久等不到他们的吩咐,战战兢兢抬起头来去看,江成瀚才沉声道:“……我和夫人知道了,你着人好生招待那位赵冰人,我和夫人稍后去见她。” “是。”丫鬟忙颔首行礼,退了出去。 “十三皇子……”颜静书好看的眉早已皱了起来,面上满是恼怒,而后实在压不住心中的怒气,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恼恨道:“明明都已经拒绝过数次了,如今竟还派了冰人大张旗鼓的上门来,这是想要强逼了不成?” 江容嘉如今已经十六,也到了该议亲的年龄。他虽然是个双儿,但无论品貌才学,还是家世气度,在京中都是姣姣,因此这两年来,想为之说亲的委实不少,其中不乏门第显赫之家。 不过颜静书知道江成瀚希望江容嘉二十以后在成亲。虽不知道为何,但问过了江容嘉的意思也同意江成瀚的想法后,便将这个意思透露了出去。 女孩儿家花期珍贵,少有能等上四年的,更遑论颜静书也没有要为江容嘉提前定下的意思,因为虽是惋惜,但也只得放弃。 只是,有当断则断的,也有纠缠不放的,其中最令颜静书不喜的,便是十三皇子的求娶了。但和别家为自家和亲友家的女孩儿议亲不同,十三皇子却是瞧上了江容嘉想要纳齐为侧妃。 那十三皇子原先瞧着倒是个好的,可随着十皇子和十四皇子接连出事,作为仅剩了唯一一位皇子,自以为皇位十拿九稳,便不再隐藏,渐渐显露出本性来。他那皇子府里,不知生了多少荒唐狂悖之事,便是颜静书这样鲜少出门走动的人都曾听得不少。 本来这些都与他们无关,只是不想他竟将主意打到了江府,打到了江容嘉头上, 颜静书虽然自己嫁了人,但却无意让江容嘉也如此,更何况江容嘉自己也不愿嫁人,又是十三皇子那样的人,是以在最开始就已经拒绝了。 只是十三皇子是始终未曾放弃,这之后或是通过安国公府,或许通过瑞郡王府,还曾直接找了江成瀚去,让颜静书和江成瀚不胜其扰。 而今日,十三皇子竟直接遣了冰人带着礼物上门,算是彻底惹恼了颜静书和江成瀚。 江成瀚此时也是面沉如水,只是见颜静书气急之下竟狠狠了拍了桌子一下,忙起身走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见掌心已经通红一片,不由皱起了眉,边给他轻柔着, 边道:“莫太气,小心伤了身子。这件事不用太担心,我早知十三皇子不会轻易放弃,和舅舅还有楚湘王都商议过此事,已有了应对之策,绝不会让那十三皇子如愿。一会儿你将那冰人直接打发了就是,不必顾及什么。” 颜静书听了,面色不由和缓了些,只是依旧微微蹙着眉头,有些担忧的样子,道:“皇帝病重,十三皇子如今是唯一的皇子,还受命监国,虽未曾受封太子,却已有储君之实,若我们的罪了他,将他登基为帝,该如何是好?” 如今的老皇帝年事已高,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之境,早已缠绵病榻无力朝政许久,身为稽查司的江成瀚自然再清楚不过,这也是十三皇子如今如此狂妄的原因所在。 只是莫说十三皇子如今还只是个皇子,就算是将来登基成了皇帝,想要动他的孩子,也得问问他同不同意。边关京城几十载,他拼死拼活所求不过保家人一生康顺。如若不然,他也算白活了这许久。 江成瀚低头附在颜静书耳边轻语了几句。 颜静书登时微微睁大了眼睛,震惊非常,却不忘掩口低声道:“这、这也太冒险了,十三皇子毕竟是唯一的皇子了,又入朝多年,早已地位稳固,怎能轻易的就……” 后面的话颜静书没说完,但江成瀚却明白他的意思,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头,道:“非常时期自然要用非常的手段,你放心,我和舅舅还有楚湘王早已商定周全,绝不会有事的。” 虽然江成瀚这么说,但在事情未曾尘埃落定之前,颜静书却依旧难以完全安心,垂眸片刻,还是道:“眼下多事之秋,这次我再拒冰人,只怕十三皇子会被彻底激怒,不知还会干出什么事来,且冰人大张旗鼓上门,京中不知会生出多少议论,我想着,不然这段日子就以准备科考,需要苦读为名让嘉儿一直留在瑞王府里,有楚湘王和瑞王看护,想来十三皇子也不敢再做什么。” 若是如此能让颜静书安心,江成瀚自然不无不可。 商议好此事,颜静书便去正院堂厅里见那个赵冰人,江成瀚则去了后宅寻江容嘉。 如今老皇帝病重,已又升了一等,成了亲王的萧言初需得日日入宫侍疾,江容嘉虽每日还是要去瑞王府里听谢焕授课,但今日江成瀚沐休,便也请了一日假,回来和父亲多待一会儿。 因着江成瀚在陪颜静书,他便来了弟弟江容康的院子,查看弟弟的功课。 和江容嘉的院子不同,江容康的院子里没有太多雅致的景观,只一颗十分丰茂高大的梧桐树立于窗下,除此之外便是一大片平整的草地,其中中心的一块都隐隐露出了褐色的地面,显然是常有人踩踏所致,而在草地的四周,则竖立着几排各种各样的兵器和石锁沙袋等物。 一进院子,江成瀚便看到了坐在窗前梧桐树下石桌旁的两个少年。都是一样的身高,差不多的身量。 其中一个一身月白锦袍,眉目如画文雅灵秀,双眸清澈莹润,透出独属于少年人的明朗纯质。另一个肤色微深,相貌俊朗朝气蓬勃,一身紧身短打, 显出矫健柔韧的身形。 这两个人自然就是江容嘉和江容康了。 此时江容嘉正捧着几张纸张看着,只是看着看着,眉头就蹙了起来,清隽白净的小脸满是严肃。而他一旁的江容康见此,面色不由露出些许心虚。 “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呢?”江成瀚笑着道。 “爹!”“爹!”兄弟俩一同看了过来,开口道。@一秒记住杰米.哒x s63点看 江成瀚走到石桌边,兄弟俩都已站起了身,江容康还殷勤的扶着江成瀚在石凳上坐下,又忙不迭给江成瀚倒了杯茶,十分讨好的样子。 江成瀚没理他,转身拉着江容嘉在自己身边坐下,笑道:“怎么了?这是谁惹我们嘉嘉生气了,告诉爹,爹去打他。” 江容嘉纵使心中真的有气,被江成瀚这么哄小孩似的一说,气也发不出来了,又见一旁江容康冲自己挤眉弄眼又是作揖又是拜谢的,到底没有把江容康找人代写功课的事情说出来,只给了他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便将手中的纸张折起收了起来。 而后对江成瀚道:“没什么,我在同康儿说我在街上看到的一件事,不是什么大事。爹你怎么来了?爹爹呢?” 兄弟俩有自己的小秘密了,江成瀚知道但没有追问什么,见江容嘉问起颜静书,便道:“十三皇子遣了冰人来求亲,你们爹爹在前头打发那人。” 闻言,江容嘉忍不住皱起了眉,面露厌恶。他多年来伴瑞王左右,同十三皇子这样的皇亲贵戚也有些来往,是以早知十三皇子对自己的心思,只是不想多番拒绝皆是无用,如今依旧纠缠不放。 江容康不知外面事,闻言不免十分莫名,傻愣愣问道:“求娶?求娶谁呀?”他们家也没有女孩子可以嫁人啊? 现在不是给江容康解释的时候,见江容嘉面色沉郁,江成瀚温声安慰道:“别担心,爹在,不会有事的……” 江容康蓦得瞪大了眼睛,顺着江成瀚的目光看到了江容嘉身上,恍惚明白了什么。 江成瀚继续说着“……十三皇子本性偏执唯我独尊,屡次被拒婚,想必心中定然十分不满,怕是会狗急跳墙对你做出什么。今天你收拾收拾东西,明日便搬到瑞王府里住,避过这段风头。等爹把事情解决了,再接你回来。” “十三皇子!”江容嘉还未说什么,此刻才听明白的江容康却已经炸了,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提起一旁的乌金枪便往外冲去。 “给我站住!”江成瀚一看就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厉声将人喊住。 江容康虽然看着同江容嘉差不多大,但到底小两岁,如今才十四,性情远不如江容嘉沉稳,加之练武的关系,越发容易冲动易怒。 江成瀚知道自己二儿子的个性,只是江容康天性如此,日后自需得长久的磨炼,但眼下他却没那个时间。 便道:“康儿,你也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明日同你哥哥一起住到瑞王府里,好生护着你哥哥,听到了吗?” 一开始江容康还有些不愿, 比起躲到瑞王府里,他更愿直接提枪去捅了那胆大包天敢觊觎他哥哥的人,彻底一了百了,让哥哥再无后顾之忧。但江成瀚说让他保护江容嘉,让他脚步不由迟疑了下来。 最终还是转身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初时的暴怒过后,冷静回归大脑,他知道爹绝对不会让他去捅死十三皇子的,如此便还是跟了哥哥去的好。 若十三皇子真的想暗中对哥哥下手,到时他再捅死也不迟。 “爹,那你和爹爹……”江容嘉面露担忧之色,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江成瀚和颜静书。 江成瀚不放心他,他又何尝放心他和颜静书。若是十三皇子得到自己不能,迁怒报复爹和爹爹该如何是好。 江成瀚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放心,爹会好好护着你爹爹的,只要你是安全的,爹和你爹爹就什么都不怕。” 十三皇子求娶江家大公子被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不说十三皇子得知冰人再次无功而返是怎样的暴怒恼恨,心中又是生了多少的报复念头。 宫中,因为同江家江容嘉有关而被以最快速度送进了宫里,令瑞王萧言初也得知了此事后,这位一贯温吞寡言,甚至显得有些懦弱的瑞亲王,一瞬间仿佛化身为了地狱修罗,双眸暗沉如渊,涌动着令人心悸的狠戾凶煞,再不见丝毫往日的温和之色。 暮色时分,萧言初离开了皇宫。强压下心中想要马上见到江容嘉的迫切,直接策马回到了府中,而后便直奔谢焕所居的君子堂,见到了自己要见的人,楚湘王穆崇衍。 “你已经知道了。”穆崇衍问着,语气却是肯定的。 萧言初面色沉凝周身一片肃杀,抿着唇点点头。 穆崇衍又道:“嘉儿眼下的危机不难解,只是眼下解决了十三皇子,日后未必没有第二个,第三个十三皇子……” @一秒记住杰米.哒x s63点看 说到这,穆崇衍抬眼看向萧言初,道:“当初我的话如今依旧有效,你可还是当初的打算?” 萧言初摇了摇头,闭眼沉声道:“过去是我太天真了……” 他本以为自己与世无争,便不会为人所针对,更不会为身边人带来灾祸。却忘了与世无争在别人眼里也是软弱无用人人可欺,自己可欺,自己身边的人更是如此,所以十三皇子明知江容嘉是自己要护的人,却依旧无所忌惮。 穆崇衍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他起身走到萧言初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永远不要将自己的指望放在别人的身上,自己想要的东西,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得到,你早该想明白了的,不过如今也还不算晚。” 谢焕一直听着两人交谈,虽然萧言初和穆崇衍说得云里雾里,但深知穆崇衍打算的他却是明白他们再说什么,但早已被穆崇衍说服了他,此时便没有开口说什么,只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平静了十年的京城里,怕是又不知要兴起多少刀光血影,但想到江容嘉,想到颜静书,谢焕抿抿唇,眼底浮现出一抹冷肃之色。 次日,江成瀚亲自送了江容嘉和江容康来到瑞王里。借着安顿江容嘉兄弟俩的借口,他在瑞王府里同穆崇衍见了面,一番商议妥当后,他才离开了瑞王府。 之后的数日京中一片风平浪静,江府和瑞王府也都没有出现任何的乱子,一切看起来如往日一般安宁平静,但江成瀚和萧言初都知道,十三皇子的报复已经开始了。 先是瑞王被留在了皇宫里数日不得出,江成瀚也借调查江州军饷贪污案被调离了京城。知道十三皇子这是调虎离山,江成瀚干脆将计就计,只是不放心颜静书一人在家,也不想牵连到安国公府,便将人带着一起走了。 江容嘉兄弟俩虽在瑞王府里,但却被穆崇衍派人秘密保护起来,十三皇子倒是派了人潜入府中,但次次皆被打退。江容康虽没能捅死十三皇子,但捅死了好几个十三皇子派来的人,也算稍稍出了口气。 因着屡次掳人不成,还折损了不少人手,让十三皇子不由得重新正视起了萧言初这个自己过去从不曾放在眼里的皇侄,也终于明白,和他自己相比,萧言初才是真正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只可惜,他发现的太晚了,当江成瀚和穆崇衍等人计划开始的那一刻,他就已没有了揭开萧言初真面目的机会。 十三皇子是在自家的皇子府里,在自己卧房的床上死去的,死时还搂着一名才纳进府里的侍妾,原是京中红楼里的头牌,死因则是马上风。 虽然这个死法太过不堪,但看着几乎塞满了皇子府后院的各色姬妾美人,还有太医院十几位太医如出一辙的诊断结果,没有人对此产生一点怀疑。 十三皇子死了,虽然他的死因很是让人们津津乐道了一番,但很快便在京中因为争夺储君之位而掀起的种种事端取代了。 皇帝在位几十载,生了十几个儿子,但他活的太久了,而他的儿子却没能全部继承他的长寿,再加上因犯错被废,被贬,被处死,还有被过继出去的,如今嫡亲的儿子已是一个不剩了。 不过虽然儿子没了,但儿子生的儿子却是还有一大堆。 十三皇子虽然死了,但他背后的势力还在,他又还有子嗣,于是他的儿子便理所当然的被他的拥趸者认为该是承继大统之人。 但这个时候,那些在过去因为种种原因而被迫从夺嫡之争之中落败的诸皇子的后嗣纷纷冒出了头来,他们虽然无甚势力,但结合在一起,也令十三皇子的拥趸者不得不有所忌惮。 一时之间,朝中因着储君之争再次热闹起来。有说该大皇子之子继承,毕竟大皇子为长子,也有说该二皇子之子继承,因为二皇子才是真正的嫡长子,也有人说该前太子之子,也就是萧言初继承,毕竟前太子曾是皇帝立下的唯一一个真正的储君。 当然,提议立十三皇子之子的人也不少,只是十三皇子之子太过年幼,难以成势,再加上其他几股势力的联合打压,十三皇子原本的拥趸者渐渐分崩离析,最后竟是最先被排挤出了储君之争。 朝堂的纷扰同江家无关, 在十三皇子死后,江成瀚便和颜静书回到了京城,然后两人一同去瑞王府接了江容嘉和江容康回家,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如往日一般的平静。期间江容嘉按计划的去参加了科考,先通过了童生试成为了一名秀才,后又参加了乡试,同样榜上有名,名列前茅。 本来江容嘉还要继续参加会试,但会试前夕,皇帝忽然驾崩,会试便也取消了。 不过,比起皇帝驾崩会试取消,另一件事的发生更加的让江容嘉震惊。在皇帝驾崩的当日,江成瀚从宫里回到家中,给他们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在皇帝的灵堂前,在诸皇孙再次因为皇位争执起来,差点兵戎相见的时候,楚湘王穆崇衍拿着圣旨出现了,而圣旨上乃是皇帝亲笔手书,复萧言初之父前太子太子之位,并封萧言初为皇太孙,承继大统。 之后皇宫中因此而掀起的波澜江容嘉没有再听,他的脑中只有几个字——默言哥哥成皇帝了。 江容嘉是为萧言初感到高兴的,甚至觉得这本该就是萧言初所得的,毕竟他是太子的儿子,若是太子没有被人所害,如今他也依旧该是皇太孙,只是为萧言初感到高兴的同时,心里不免有了一丝惆怅。 萧言初成了皇帝,以后自己同他怕是再也不能如从前一般了。这样的认知让江容嘉心里酸酸胀胀的,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低落茫然。 皇帝驾崩新帝登基,江容嘉原本以为短时间内不会再见到萧言初,却不想就在皇帝驾崩的第二天晚上,萧言初便一身黑衣裹身出现在了他的窗前。 “默言哥哥?!”萧言初的出现实在出乎江容嘉的意料,惊讶之下,下意识地就叫出幼时地萧言初的称呼。 萧言初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却是一下子就柔和的笑了出来,心中仿佛涌起了一股蜜泉,温软甜蜜,全身都泛着暖意欢喜。 他一个翻身从窗户跳了进来,来到呆呆地看着他江容嘉身边,微微低哑的声音道:“嘉嘉许久未曾这么唤过我了,真怀念啊。” 江容嘉回过神来,对上萧言初略显烫人的专注目光,心中没由来的一乱,下意识地歪头回避了开,随后想起了什么,又抬头看向萧言初,忙道:“你怎么在这?你这么不是应该在皇宫里吗?皇帝才驾崩,你又是储君,这个时候怎么能离宫?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是好?快,赶快回去。”说着就推着萧言初往门走。 萧言初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笑道:“嘉嘉别急,宫里我都安排好了,又有舅爷爷在,没人能发现的。” 穆崇衍的母亲和老皇帝的母亲是嫡亲的姐妹,两人算是表兄弟,萧言初作为老皇帝的孙子,便理应唤穆崇衍一声舅爷。 虽然萧言初这么说,但江容嘉却依旧不放心,皱眉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眼下京中不知多少人盯着你,等着抓你的把柄,你还这么冒失,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虽然萧言初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储君,未来的皇帝,但江容嘉却一时难以改变对他的态度,说话依旧如往日一般。 萧言初却没有 丝毫觉得被冒犯,见江容嘉同他依旧十分亲近随意,没有疏远隔阂什么,心中这才彻底的放了心,脸是笑容也越发真切了,道:“我想你了,就想来看看你。” @一秒记住杰米.哒x s63点看 以前小的时候,萧言初没少同江容嘉这么说话,每次两个因为一些原因分隔些日子再见面,分开前,萧言初总要说‘嘉嘉要想我,我也会很想嘉嘉’,等两人再次见到的时候,又会说‘嘉嘉想不想我’‘我很想嘉嘉’。 江容嘉年幼的时候每次都老老实实的说‘想’,后来渐渐大了,不好意思再说这些话,萧言初许是看出他的心思,也都慢慢不再这么同他说。没想到今日又听到了萧言初这样的话,尤其萧言初还为此冒着风险抛下宫里的一切只为了来看自己一眼。 江容嘉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他虽然已十六,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但无论江成瀚和颜静书也好,穆崇衍、谢焕和萧言初也好,都将他保护的太好,让他还不懂辩清情爱之事。对于萧言初近乎表白的袒露,只本能的有些无所适从,而不知该如何是好。 呐呐了半晌,最后只得到:“好好,现在你也看到了,我好好的,可以了吧?赶快回宫里去吧,再拖下去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快快,赶快回去!” 对于江容嘉的迟钝,萧言初并不感到意外,他今日也没打算就让江容嘉知道自己的心意,就只是想江容嘉了,来看他一眼,如今人看到了,心里也就满足了。 不想江容嘉再为自己着急,他也就没有在多强留,老实地按着江容嘉的吩咐,离开江家回皇宫去了。 萧言初走后,江容嘉却是彻底睡不着了。眼前一会浮现出萧言初皇袍加身的模样,一会儿又想起萧言初笑着看自己,说想自己的模样。 脑子里像是塞了团乱糟糟的线团,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幔顶上的纹路,一整夜都没能理清个思路。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先给大家深深地鞠一功,很抱歉离开了这么久,原因有很多,我就不一一说了,总是都是我的错,再次向大家道歉。 其实本文主角的故事已经算是结束了,本章主要就是小辈们的事了,应该算是番外章,但我有个大毛病,一到快结尾的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写了,而且正文和番外章也不太会分隔。 大家看看我前两篇倒数几章的发文时间就知道了,我真的没有骗大家,这是我的毛病,我会改正,但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最后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包容和支持,谢谢你们,爱你们。 后面应该还有一小章,交代一下江容嘉和萧言初的结局,当然肯定是HE的了,不过不会太长,请见谅。 第79章 恩考 第79章 自皇帝驾崩的次日夜,萧言初漏夜微服前来看望江容嘉,却只说了几句话就被赶走了之后,萧言初倒是老实的听话没有再来。不过,除了因着江容嘉的关系之外,接下来又是皇帝的丧礼,又是新帝的登基大典,事事都少不了萧言初这个储君,忙得他□□乏术,自然是想来也来不了的。 两人再次见面,已经是在一个月后了。依旧是在江府,江容嘉的院子里。和之前不同,这次萧言初是白日来的,不过为了不多生事端,依旧还是便装微服。 新帝登基,为彰显恩德,将大赦天下并加开恩科。江容嘉虽心底有些烦恼自己和萧言初的关系,但待恩科旨意发下,便暂且先放下了此事,一头钻进了书卷之中,为恩考做起了准备。 萧言初来的时候没让下人通禀,江容嘉做文章正做得专注,一时竟没发现他的到来。萧言初也没有打扰他,只安静地站在江容嘉身侧看着。 直至江容嘉一篇文章做完,抬起有些酸胀的脖颈,却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落在了自己的颈间,轻缓而不失力道的揉捏起来,才蓦然回神。 “默言、陛下?!”看到身侧人竟然是萧言初,江容嘉很是惊喜,然而下一刻猛地想起萧言初如今的身份,忙后退一步,避开了萧言初的手,接着躬身屈膝便要行礼。 没等江容嘉真的跪下去,萧言初一双大手已经牢牢的托住了他的手臂,将人直接扶了起来。 江容嘉被迫站起身,刚要说什么,萧言初却先他一步开口道:“嘉嘉如今是要同默言哥哥生分了吗?” 明明是九五之尊万万人之上的天下之主,江容嘉却从萧言初的语气里仿佛听到了一丝委屈的意味,待抬眼看去,萧言初脸色果然已没了之前的温和笑意,只剩下满满地失落和怅然。 江容嘉心里一揪,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忙道:“当然不会……” 萧言初这才脸色又浮现出笑意来,道:“我就知道嘉嘉不会不理我。” 这次是江容嘉有些无奈了,他深知如今他同萧言初君臣有别,只是每每想硬下心肠,同萧言初依礼循规的相处,免得令自己和萧言初受到他人的非议和诟病,萧言初却一副大受打击伤害,仿佛被抛弃了的模样,让他都不知该怎么是好了。 萧言初不知道江容嘉的顾虑,见江容嘉不再同自己疏离拘谨,便上前将人拉到椅子上坐下,温声道:“写了许久的文章,累了吧?来,我给你揉一揉。” “陛下不可!”江容嘉赶忙站了起来,虽然他说了不同萧言初生分,但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他已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如过去一般同萧言初随意的相处了。 “有何不可?”萧言初却不容江容嘉分说,又将人按了回去,道:“以前还在宁城的时候,咱们不是经常互相按摩的吗?现在我先给你按,一会儿你再给我按按,连着批了好几天的折子,脖子都僵了,嘉嘉可要好好给我揉揉。” 萧言初和江容嘉幼时在宁城居住时,除了要跟着颜静 书读书习字外,每日还要由江成瀚指点着练一个时辰的武。虽然顾忌两人年幼,都是些扎马步之类的基础粗浅功夫,但依旧日日把两人折腾的腰酸背痛的。 午后或晚间休息的时候,两人便互相帮助,一会儿你给我揉揉一会儿我给你按按。经久的下来,别的不说,按摩的手法两人倒是都无师自通,十分的娴熟了。 萧言初说起过去的事,江容嘉也不由的回忆起当初在边城的日子,虽然已过去了数年,但此时再想起来,仍仿佛就在昨日。 “陛下不舒服吗?”江容嘉本被萧言初的话带进了回忆之中,但一听到萧言初有所不适,立刻回过神来,随后站起身,不容萧言初拒绝的将人拉到自己刚刚才坐过的座椅上坐下,接着双手合十用力搓了几下,让掌心暖和一些。 “我没事,我还没有给你按完,不急。”萧言初刚刚其实只是那么一说,想让江容嘉不要拒绝他而已,但江容嘉担心他就如同他担心江容嘉一般,既然知道他不舒服,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我才是没事,不用按也没关系,你哪里像没事的样子,肩膀都硬的像块木头了。”江容嘉说着,手上已经使上了力,给萧言初按摩起来。 被在意的人关心了,萧言初心中自然是高兴的,感受着江容嘉的双手在自己的脊背一遍遍抚过,忍不住舒服而满足的笑眯了眼睛,“嘉嘉真好。” 身后,萧言初看不到的地方,江容嘉抿抿唇,不自觉的微红了脸颊。 萧言初不想听江容嘉叫他陛下,若是像小时候那样还叫他默言哥哥就最好了,但他也知道现在是不可能的,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而后闭上了眼睛,享受这难得能和江容嘉独处的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通禀声,是随萧言初而来的宫人提醒,已到了该回宫的时候了。 江容嘉看了看窗外,果然已经有了几分深沉暮色,虽然有些不忍心,但还是不得不轻声唤醒了萧言初,“陛下?陛下醒醒,该回宫了。” 萧言初本是浅眠,很快就醒了过来,待站起身来,眼中已不见半点初醒的迷茫,只歉意的对江容嘉道:“抱歉,辛苦你了,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他是坐在椅子上的,刚刚困意上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头便倚在了江容嘉身上。 江容嘉摇摇头,看着萧言初眼眶下再明显不过的乌青,忍不住道:“陛下才是辛苦,国事繁忙,陛下也要爱惜身子,要多休息才是。” “好,嘉嘉的嘱咐,我一定认真记着。”萧言初依旧笑呵呵的模样,只是和面对宗亲群臣等外人不同,此时的笑最是发自内心真切不过。 接着他想到了什么,面上笑容又加深了几分,道:“好在恩科开考在即,嘉嘉博闻强识文采斐然,必定名列前茅,届时便可入朝为官,我就能轻松许多了。” “陛下过誉了……”江容嘉本就不是个自负骄傲的人,更深知天外有天人外与人,科考汇聚天下英才,他虽自问还算勤学刻苦,却也不敢妄自尊大,凌驾于众人之上。 萧言 初却对江容嘉十分的有信心,没等江容嘉说完便道:“嘉嘉可是不愿帮我?” 江容嘉只得道:“自然不是。” 萧言初这才笑道:“那我就在太和殿里等着嘉嘉了。”太和殿是历来也是殿试所在之场所,萧言初如此说,便是笃定江容嘉能够通过会试,得到参加殿试的资格了。 江容嘉虽不是自傲之人,但萧言初如此相信他,他也不想辜负他的期望,是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闭门谢客,一心专注于科考,而萧言初也知道江容嘉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之后也没有再来打扰他,就如他所说的,只等着在殿试之时,在太和殿里再见江容嘉。 江成瀚和颜静书以及谢焕、穆崇衍等人也是一样,自是都全力的照顾支持江容嘉,但又不想给他太大压力,便从不去他面前打扰,只每每下了课,来询问谢焕便是。 很快,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会试开考在即。初考当日,除了当值的江成瀚和不好直接露面的穆崇衍外,颜静书和谢焕还有江容康都亲自来送江容嘉到考场。 会试同乡试一样,一共考三场,每场三日,一共也就是九日。待九日后,贡院大门再次开启,应试的举子们三三两两从内而出,却已是和九日前初进贡院时完全不同的面貌,几乎个个都是精神萎靡蓬头垢面。其中,虽衣着略显凌乱,身形也消瘦了些许,但却神采奕奕双目清明,步履依旧稳健的的江容嘉便显得尤为惹眼。 早已等候在公园门外迎接的颜静书等人对此倒并不显得意外,江容嘉自幼就同江成瀚习武,虽然根骨一般,不比江容康更有天赋,但经年下来,也已小有身手,体质也比那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弱质读书人要强上许多。 再加上江成瀚突发奇想,在家里建了个考号,让江容嘉提前进行了一次模拟考,也让江容嘉对这次会试从容了许多。 回到家,江容嘉什么也没说,颜静书等人也没问。先洗漱了一番,又好好吃了一顿后,便让江容嘉去休息了。虽然贡院里也有床,但哪里比得上家里的舒服。至于会试,左右已经考完了,结果已定,问不问都不会改变什么,便不如让江容嘉先好好休息休息。 十日之后,会试结果公布,众人预料之中的,江容嘉榜上有名,且就如萧言初所说的那样,更是名列榜首。自然的,萧言初如愿的再之后的殿试上见到了江容嘉。 殿试一般会持续一整个白日,以往的皇帝大多会在考试开始后便离开了。但萧言初却舍不得这难得可以光明正大看到江容嘉的机会,是以开考后依旧留在了太和殿内,还走下了龙椅,到褚学子之间巡看。 萧言初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虽也看了其他的学子,但终究还是自江容嘉身边走过的次数最多,停留的时间也最长。 临近午时,又有宫人给褚学子送来膳食。而让众人吃惊的事,历来殿试都是只有馒头和茶水以解饥渴,而今日宫人所送来的膳食,却是有荤有素,还有汤水和甜点,无一不是精致可口。 扑鼻沁人的香气阵阵袭来,惹得场中的褚学子都不由自主的停了笔,看向那一道道的美味菜肴。 萧言初已回到了龙椅之上,此时居高临下将殿中众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虽然大多学子都被那些膳食吸引了注意力,但还是有心无旁骛未受外物所扰只专注于答卷之人,江容嘉便是这仅有的三人之一。 萧言初见江容嘉答得认真,一时间心中感到十分骄傲的同时,又怕江容嘉饿着肚子。只是到底不敢上前去打扰他,只留在殿中好生看着,自然也是没什么心思用膳。 宫人有心想劝,但他们这位看起来温和敦厚好似很好说话的新君,实则也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尤其不喜人忤逆他的意思,便也不敢多言。 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在萧言初几乎望眼欲穿之中,江容嘉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笔。 萧言初赶紧对身边人吩咐了一声,宫人得了令片刻不但耽误就出了太和殿。等到江容嘉将自己卷子又从头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的不妥之处,再次放下卷子的时候,御膳房的宫人正好提着装有新鲜热腾菜肴的食盒进了太和殿。 暮色时分,随着鼓声响起,殿试也正式结束。向皇帝行礼之后,褚学子由鸿胪寺官引领离开太和殿出宫,学子的考卷则由弥封官密封并加盖关防,后送至读卷官处由读卷大臣进行评判。 宫门外,早已停了诸多的车架人等,都是等着接应考的学生的,江家的马车自然也在其中。此时已经下衙,江成瀚也随颜静书一起来接江容嘉。 回府的路上,江成瀚和江容康策马行于马车的两侧,江容嘉和颜静书以及谢焕则乘坐马车。谢焕和颜静书都没能参加过殿试,又见江容嘉精神极好,不见半点疲倦,便当即向他问起殿试之事。江容嘉自然知无不言。 和会试不同,殿试的结果要出的快得多。殿试后第三日,金榜便张贴了出来。若是有当日殿试在场的人一看便可知,此次殿试的一甲头三名,正是殿试那日潜心答卷,不为珍馐外物所扰的那三名学子,江容嘉自然也在其中。只是这一次江容嘉没能再得头名,而是名列第三的探花郎。 萧言初虽然心悦江容嘉,但此次是同八位阅卷大臣共同商议后,定下了如此名次,并没有因一己之私而让江容嘉当了状元,否则反倒是辱没了江容嘉。不过,江容嘉虽不是状元,但人如今才只有十七岁,却也是自建朝来最为年轻的探花郎了。 殿试结果已出,但江容嘉却暂时还不得清闲,先是随状元打马游街,接着还要去赴琼林宴。家里也大摆宴席,以示庆贺,又有同窗好友世交故旧之邀,也不可全部推脱。是以虽然殿试已经结束了,但江容嘉却觉得比备考的时候还要累。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没过多长时间,便到了江容嘉进翰林院入职的日子。他为一甲第三名,被受了翰林院编修之职。虽然只是个七品小官,也不如状元和榜眼外放为官容易积攒政绩,但却是天子近臣,也算是萧言初的一点私心。 对此江容嘉倒是并无不可,他到底年纪还小,若真的外放了,不说萧言初,就是江成瀚和颜静书也是不放心的。左右在京中一样可以为国效力,还免了亲人担忧,也是两全其美。 翰林院编修本是起草昭书旨意以及机密文件之职,但因着萧言初的私心,比起翰林院,江容嘉反倒是每日在皇帝的寝殿昭华殿待得时间最长。 江容嘉本是以侍读之名被宣去昭华殿的,但进了殿里,萧言初遣退了大部分宫人,只留下两个侍奉茶水的心腹后,却没有拿出什么书来要读,而是直接从御案上拿起一本奏折给了江容嘉。 江容嘉自然不敢接,忙道:“陛下,臣不敢。” 萧言初却直接塞给了江容嘉,又满是苦恼为难道:“嘉嘉就当帮帮我,我自下朝都批了两个时辰的折子了,眼睛都快看花了,嘉嘉念给我听好不好?” 江容嘉一开始吓了一跳,但一听只是要念给萧言初听,虽然这本不是自己的指责,但为君分忧乃是为臣本分,且见萧言初眼睛都有些泛血丝了,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清润而不失明朗的悦耳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仿若玉石落入清泉,又好似清风拂面,令萧言初满身的疲倦劳累都仿佛一瞬间被吹走了。 一本念完,江容嘉将奏折交还给萧言初,萧言初也接了回来,笑道:“辛苦嘉嘉了。” “能为陛下解忧,是臣的本分。” 萧言初心里叹息,他成了皇帝,终究今时不同往日了。好在此事他也早有心里准备,倒也没有为此伤神太久。提起朱笔批阅过后,便又拿起了另一封奏折,交给了江容嘉。 只是这次萧言初嘱咐道:“嘉嘉可先将奏折粗读一遍,将其审度精简,只告知我内容大意即可,如此也不必太废口舌,也可省些时间。” 若江容嘉真将奏折一本一本一字不落的读完了,不等明日怕是就要读哑了嗓子,他怎么舍得。 江容嘉倒是不觉萧言初本意是心疼他,但也觉得萧言初所说不无道理。如此便依言先自己将奏折从头到尾快速的看上一遍,随后便将奏折的主要内容提炼出来讲给萧言初听。 有了江容嘉的陪伴襄助,萧言初心情愉悦,批起奏折来越发轻松起来,也更快了许多。只是没过多久,萧言初就笑不出来了。 起因还是一封奏折,乃是御使大夫所上,言明皇帝后位空悬,后宫空虚,皇嗣无继,恐臣民不安,有碍江山社稷,理应广选秀女封后纳妃,充实后宫绵延子嗣。 萧言初初登基之时,按惯例应是要进行选秀的,但他以要为皇祖父服丧为由,罢了秀女大选。但这个理由显然并不能说服朝臣们。莫说萧言初只是皇孙,就是先帝的亲子,即已继位,也没有为服丧而不娶妻不生子的。 所以虽然萧言初如此说,但朝臣们依旧为此事说个不停。在朝堂上说也就罢了,如今还写在了奏折里,让萧言初片刻不得清净。 萧言初虽然被朝臣们纠缠的有些烦 ,但却没有什么担忧。这件事他自己不松口,别人说的再多也是无用。只是没想到今日这件事被江容嘉给知道了,一时间令他不免有些心乱。 本想将奏折丢在一边不予理会,也好让江容嘉知道自己的意思,但看着江容嘉垂眉敛目,好似无动于衷的样子,萧言初的动作不由一顿。 “嘉嘉觉得御使大夫说得可对?”将奏折捏在手里,萧言初目光直直地看向江容嘉,面上笑容不变,眼底深处却仿佛暗藏着什么。 江容嘉没想到萧言初会问他这个,抿唇想了想,才道:“御使大夫说得也不无道理……”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这句话,萧言初还是忍不住心底一涩,捏着奏折的手用力至泛白。 江容嘉却并没有察觉到萧言初的异样,接着又道:“不过皇后也好,后妃也罢,终究是陛下的枕边人,总是要合陛下的心意。若是陛下不愿,却为着其他的缘故而不得不从,如此对江山社稷未必有益,也……委屈了陛下。” 萧言初闻言眼底苦涩瞬间化为乌有,嘉嘉到底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比起什么朝廷社稷,终究最在乎的是他这个人。 愉悦的勾起唇角,手一松,几乎被捏变形了奏折便被丢在了桌角,萧言初心中欢喜,忍不住又道:“合我的心意?可若合我心意之人不愿入宫该如何?” “不愿入宫?”江容嘉愣了一下,心底浮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一时不知该意外萧言初有了心仪之人,还是惊奇那人连身为皇帝的萧言初都看不上,不由道:“陛下为天下之主,龙章凤质尊贵无匹,怎可能会有人拒绝陛下?” 萧言初却摇摇头,叹道:“倒也并非那人不愿入宫,只是皇宫规矩繁复,不比外头自在惬意,我也不忍束缚了他,令他如我一般终身陷在这巍峨宫墙之内。” 萧言初深情如许,江容嘉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只是心底那丝莫名的情绪徒然胀漫开来,令他一时间莫名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半晌,才动了动嘴唇,垂眸道:“陛下情深一片,若那人得知,想来也会感念在心,不忍陛下一人孤寂。” 若是萧言初成了婚,将来再有了孩子,朝臣们也就不会为难逼迫他什么,他的皇位也会做得更稳固,且娶得又是心仪之人,必定生活的美满喜乐。江容嘉觉得自己应该为萧言初感到高兴,只是他自己看不到,他脸色的笑容此刻有多勉强。 萧言初却看得分明,无论是江容嘉勉强的笑容,亦或是不自觉捏起的手指,都让心中掀起一片欢喜的波澜,久久不停。 江容嘉说完,久久没听到萧言初说话,等他从自己莫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一抬头萧言初已近在咫尺,“陛下——” 萧言初注视的江容嘉,眼中在再分明不过的缱绻情谊,温柔的嗓音,低喃如耳语般,对江容嘉道:“嘉嘉自己说得,不忍我一人孤寂,嘉嘉可不能言而无信。” 江容嘉蓦得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非常抱歉,给大家鞠躬,谢谢大家的包容。 这算倒数第二章,实在没写完,明天再发最后一章。 再次鞠躬感谢。感谢在2019-11-01 23:05:45~2020-01-10 18:3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海洋、鲵可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湯掛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终章 第80章 “陛下,臣、臣不明白……”江容嘉懵了,语气都有些不顺畅。 萧言初依旧笑着,只是眼底仿佛漫出了几丝幽怨,看着江容嘉幽幽道:“嘉嘉是真的不明白,还是不想明白?” 江容嘉张了张嘴,喉间却仿佛被什么哽住了,无法言语。 萧言初今日也是一时冲动,虽然没能得到江容嘉的答复有些失望,但也并不意外。他无意再逼迫江容嘉,稍稍退后了一步。 江容嘉这才不自觉的稍稍舒出一口气,放松了许多。 不想下一刻,就听萧言初又道:“……朕的皇后,天下只有一人可做。若能得之相伴,自是朕终身之幸,若不能,朕便做一辈子的孤家寡人是了。” 萧言初语气轻缓,然而话语里的决绝毅然,却是再分明不过。听在江容嘉耳边如同惊雷落下,身子微颤,几近不敢置信地看向萧言初。 …… 江容嘉最后到底还是没能给出萧言初想要的答案,直到被萧言初派的车架和护卫亲自送回到家门口,护送的禁卫军告退离开,他犹自心乱如麻魂不守舍。 深深吸了一口气,江容嘉使劲揉了揉脸,而后换上一副如常的表情,踏进了家门。本能的,他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和萧言初的事,至少在自己想明白之前还不能。 江容嘉有心隐瞒,江成瀚和颜静书也就没有看出来。而次日再次到了翰林院,原本还为不知该如何面对萧言初而苦恼的江容嘉,却是没再等来皇帝传他的旨意,不由的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仿佛和过去没有任何的改变,萧言初没有再特意来见江容嘉,也没有再有什么别的举动,江容嘉便只每日正常的按时辰上下衙,这让他隐隐有种错觉,仿佛那日听到的那些话都只是他的臆想,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江容嘉却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真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尤其他虽不能够上朝,但随着萧言初登基日久,朝政平稳下来,封后纳妃之事,已是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除了朝臣们的步步紧逼,宗亲之中也有不少不安分的借此浑水摸鱼,生了不少事端出来。然而萧言初还是不改初衷,任凭朝臣宗室如何苦劝恳求都不曾在此事上退后一步。 江容嘉忍不住为萧言初感到担心,想去见萧言初,却又不知该和他说什么是好,一时之间又是心焦又是为难。 事情眼看愈演愈烈,便是民间也开始流言纷纷甚嚣尘上,甚至还有萧言初是不是无能之类的传言流传了出来。江容嘉终是再也忍耐不住,待一日朝会结束不久之后,头一次主动的来到昭华殿,求见萧言初。 江容嘉其实也不知道见到了萧言初该同他说什么,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一直这么躲着萧言初,这件事总是要有个了结。 来的路上,江容嘉心里一直在想着再见萧言初的场景,萧言初可能会说什么,他又该说些什么。然而他想到了许多可能,独 独不曾没有想到的是,萧言初竟然不要见他。 从来没有被萧言初拒绝过得江容嘉听到宫人的回话,当场愣在了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默言哥哥是恼了他了?因为这些时日的避而不见? 江容嘉觉得有些委屈,虽然他不曾主动来找他,但萧言初自那日后也从来没有召见过他。曾经他觉得有些庆幸,但如今想来,才同他说了那样的话,又见都不再见他,莫非都只是在戏耍他? 江容嘉抿着唇一言不发,扭头便要离开,以后他再也不会来这里了。心里这么想着,脚步重重地一步一步走下昭华殿前的台阶。 就在这时,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快快快,太医来了——” 江容嘉下意识地脚步一顿,循声看去,就见萧言初身边贴身侍奉的一名宫人,领着好几位太医脚步匆匆的进了昭华殿内。 片刻之后,江容嘉猛地转身,几乎是用跑了冲向昭华殿,不顾宫人的阻拦,一把推开门闯了进去,熟门熟路的直奔寝殿。 “江大人,江大人不可——”阻拦江容嘉的宫人追了进来,却也没能将人拦住。 龙榻之上,萧言初依旧还是上朝时的衣着,只摘了冠冕,双眸闭着神色有些倦意的倚在榻上,一只手揉按着额头,另一只手臂却是搭在榻边。衣袖被翻起,露出沾染着鲜红血液的小臂。 寝殿内有太医,有宫人,本是有些嘈杂,以至于萧言初一开始并没有听到江容嘉的脚步声,直到阻拦江容嘉的宫人追了进来,才睁开眼睛看了过来,“嘉嘉?” 一瞬间的意外之后,想起了什么,萧言初忙扯下衣袖遮住小臂,然而此时哪里还来得及。 鲜红刺目的血色映入眼帘,江容嘉瞳孔猛地一缩,骤然色变,“这是怎么回事?谁伤了你?” 虽然伤在自己身上,但萧言初却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还笑着安抚江容嘉,道:“嘉嘉知道我的身手,谁能伤的了我。别担心,只是皮肉伤而已,几日就能好了。” 但江容嘉哪里是萧言初几句既能糊弄过去的,依旧沉凝着脸,却不再理会萧言初,只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太医为萧言初诊治。见太医再给萧言初诊脉包扎过后,便如刚刚萧言初所说的那般,诊断萧言初的确只是皮肉伤,没有其他大碍后,也没有说什么。 诊治完,太医们就告退离开了。萧言初看着江容嘉依旧不曾和缓半分的脸色,不由有些无奈,随后将宫人也全部遣了出去。 江容嘉这才开口,直直地看着萧言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言初刚要开口,江容嘉又补了一句,“不要想着糊弄我,若今日不说,以后就永远不要说了。” 萧言初一顿,嘴边的话到底没敢说出来,见江容嘉一脸坚持,只得道:“真的没什么,只是喝了些添了料的汤羹,为了缓解药性,就在手臂上划了一小刀而已。” 江容嘉闻言,立时蹙起了眉,“有人给你下药?!药性可解了?对身体可有影响?”刚刚萧言初都同自己说了他只是 皮肉伤,那些太医自然只得顺着萧言初的话来说。 萧言初摇摇头,知道这件事不能轻一点糊弄过去,便如实解释道:“合欢散而已,对身体无碍,只是药效强烈,发作的有些厉害,如今药性已解,便无碍了。” 江容嘉不是无知幼儿,自然知道合欢散是什么东西,却更加的气恼了。将这种肮脏的东西用到萧言初身上,想要逼他就范,简直该死。 “是什么人?”江容嘉一脸肃容,这件事绝对不能善罢甘休。 “昭华殿里一个侍香的宫女,不过那宫女不过应是受人指使,背后之人还要再查。”萧言初道,一个宫女没有胆子敢给自己下药。 江容嘉点点头,道:“这件事我会告诉父亲,一定要将幕后之人抓出来。”江成瀚掌管的稽查司本直属于皇帝,此事也算其职责之属。 打定了主意,江容嘉便想立刻出宫去通知江成瀚,早一点展开调查,也能早一日为萧言初解除威胁。和萧言初的安危相比,其他的都不算什么了。 只是走之前仍不放心地对萧言初嘱咐道:“殿下好好养伤,早些休息,饮食上也要注意些,莫碰发物,也不要沾水,免得加重伤口……” 絮絮嘱咐许多,萧言初都笑着一一点头应下,江容嘉这才稍稍放心。告退后便转身准备离开,萧言初又亲送他到殿门口。 走下台阶,江容嘉不知怎的回头望了一眼,殿中烛火通明,轩峻富丽的宫殿之中,萧言初静静地立在殿门下,孤伶单薄的身影得看得江容嘉心中莫名一涩。 回到家中,江容嘉当即将昭华殿内萧言初被下药一事告诉了江成瀚,江成瀚立时沉肃了脸色,当即便离家前往了稽查司。 送走了江成瀚,颜静书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便是查出了这一个,只怕也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封后之事一日不定,前朝后宫便一日不会彻底安宁……” 江容嘉身体一僵,抿抿唇,眼底浮现出挣扎之色。半晌,他到底还是开口了,有些事他终究是逃不过的。 “爹爹,半个月前,陛下曾召我去昭华殿……”江容嘉深吸一口气,将过去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萧言初的那些话,那些誓言,自己的无措彷徨,一股脑的都讲了出来。 颜静书一直静静听着,期间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并不感到一点意外一般,等江容嘉都说完了,他沉思了片刻,然后对江容嘉问了一句话,“嘉嘉,如果你不是双儿,而是一个女子,可还会对这件事感到为难?” 江容嘉下意识就道:“当然不会,可……”话没收完便戛然而止,因为他也一瞬间明白了颜静书为什么要这样问。 若他是女子,得萧言初如此深情相许,感动还来不及,又怎会苦恼为难犹豫不决。可他不是女子,他不但不是女子,还是一个难以孕育子嗣的双儿。即便他和萧言初在一起,以后两人也很有可能会无后。 且他虽不忍辜负萧言初的心意,不忍萧言初孤零零的一个人,但他更不曾 忘记两位父亲对他的谆谆教导,不想自断前程,让他们失望难过。 江容嘉想明白了,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不是怎么拒绝萧言初,而是不知该怎么才能既不让萧言初伤心难过,又不让两位父亲失望。至于他自己是否对萧言初有意,此时已再分明不过。 恍然明白了这些,江容嘉忍不住有些赧然。 见他如此,颜静书微微笑了笑,如同幼时一般轻轻抚摸他的发顶,而后仿佛能够猜出他的心思一般,温声道:“嘉儿,言初也算是我和你父亲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我和你父亲都相信他的人品,也很早就知道了他对你的心意,所以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日……” 江容嘉蓦得抬头,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 颜静书却说起了另一件事,道:“你还记得当初十三皇子要求娶你的事吗?” 江容嘉不知道爹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随后颜静书便将那之后萧言初同江成瀚和穆崇衍的谋算计划都告诉了他,最后道:“……那时我便已明白了他的心意,只是没想到他竟忍到今时才对你开了口。” 江容垂眸不语,但心中的震撼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颜静书理解他的心情,也不需要他给什么回应,只接着道:“爹爹知道你的顾虑,但爹爹更希望你知道,所谓的功名利禄都不及你和康儿半分重要。不要为了我和你父亲而委屈勉强自己,做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这才是我和你父亲唯一想看到的。” 静默了良久之后,江容嘉缓缓道:“……我明白了,爹爹。” …… 和颜静书谈过以后,江容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夜无眠。次日一早,江容嘉照例按时辰前往翰林院。待皇帝下朝之后,江容嘉再次前往昭华殿见了萧言初。 然而让颜静书意外的是,之后并没有传出萧言初将江容嘉封后的消息,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虽然心中疑惑,但既然已经说了让江容嘉做自己想做的事,便没有去询问江容嘉什么。 但在这之后不久,宫里突然传出萧言初被人毒害,以致卧床不起,又因中毒过深药石枉然,已近弥留之际的传言来。 消息传出,遍京哗然,自是又有不少人因此蠢蠢欲动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京郊万法寺的汇智大师为祈福,竟是得到佛福垂怜指引,算出了一副生辰八字,言明皇帝命格过重,方有此生死之劫,若能的此生辰八字之人在册相伴,便可度过此劫一生无忧。 皇帝当即发下旨意,令人遍寻身份此生辰八字之人,并且无论此人是男是女,是平民抑或勋贵,封为皇后。 京中再次哗然一片,无数人议论感叹,沸沸扬扬甚嚣尘上。如此又过了月余,眼看皇帝病重垂危难以为继,终是老天垂怜,让人们找到了那唯一一个有次生辰八字之人,便是稽查司都督江成瀚之子,翰林院编修江容嘉。 封后大典盛大而隆重,而更令众人欣喜的是,皇帝大婚之后,身体竟真的一点点的好了起来。只是到底被毒物伤了根基,远不比从前康健,但如此也已令众人感到万分的庆幸了,对本来有着大好前途,却被迫为后的江容嘉,同情的同时,也是十分的感激。 为了让江容嘉能够不受到一点的非议,萧言初也算是费劲了心思,好在终是得偿所愿,也不算辜负了。 帝后大婚后五年,因皇后无所出,选秀纳妃之事再次被提及。皇帝在多番规劝下似有软化,然秀女才入宫,皇帝竟再次病倒。万法寺大师有言,帝后乃是佛祖恩德天赐姻缘,若有他人牵扯其中,将有碍天合于皇帝大为不利。 如此选秀只得中止,待众秀女离宫之后,皇帝的病竟不药而愈。朝臣民众感叹的同时,却也难免过皇肆所担忧。 然就如汇智大师所言,既是天赐良缘,又怎会有所缺憾,是以选秀之后不久,宫中便传出了喜讯,皇后有喜了。 皇帝大喜,大赦天下,减赋税,开恩科,为皇后祈福。六个月后,皇后顺利产下一女,皇帝喜爱非常,当场封为皇太女。 皇太女满月之礼,帝后邀至亲骨肉于昭华殿内庆贺,共享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