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汉朝养老 作者:元月月半 文案 谢琅被迫穿越到汉朝,就面临着巨大的生存危机。家中无粮,房子快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娃儿。 谢琅撸起袖子加油干,有了粮,建了房,皇帝来了,大将军来了,老虎来了,猴哥来了,熊猫也来了...... 谢琅仰天长叹,他只想在汉朝养老而已。 看文指南:文慢热,入坑前最好有心理准备; 微博名:元月月半 内容标签: 随身空间 穿越时空 种田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琅 ┃ 配角:谢小七,虎子,猴哥 ┃ 其它:家长里短,种田 作品简评 身怀巨宝的谢琅一着不慎,穿越到群英荟萃的汉朝武帝时期。职业导致谢琅不想在汉朝干一番雄图霸业,只想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可生活不听他的。先来了老虎,后来了猴儿,接着狼也来了。谢家俨然成了野生动物园。谢琅就是那个又当爹又当娘的动物园园长……文中主角先隐忍,摸清周遭环境后,锋芒毕露,把乡邻乡亲安排的明明白白,也把家里的小动物收拾的妥妥当当。在古代仍然坚持自己所坚持的。不负于人,也不负初心。文风延续作者以往风格,轻松欢快,语言幽默诙谐,别具一格,值得一看! 第1章 谢琅到西汉 望着房顶上的蜘蛛网,掀开泛黄的粗麻布被褥,一股霉味钻进鼻孔,谢琅疑惑不已,他这是在什么地方。 嘶! 突然一阵钻心的刺痛让谢琅轰然倒下,脑海中多出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三郎,醒了?” 谢琅绷紧神经,不自觉抓住手边的东西,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吱呀一声,破损的木门被推开,进来一位四十出头,盘着头发,身着褐色短打的男人。 谢琅心中惊疑不定,他真到了西汉? 如果是真的……低头看去,身上的衣裳和来人极为相似,裤子肥大,上衣过长,身下的床,不对,比床矮许多,没有腿,更像古时的榻。 “三郎。” 谢琅抬头看着向他走来的人,试探着开口道,“大伯?” “是我。怎么了?”男人蹲下就摸谢琅的脑袋。 谢琅反射性出手抓住男人的胳膊。 男人唬一跳,惊叫道,“你——嘶,三郎,你你这是作甚?” 谢琅意识到来人不是敌人,是他这具身体的亲人,松开手,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尴尬,“……我长大了,您老别总把我当成小孩。” “就因为这个。”男人揉揉疼痛的胳膊,这孩子的手劲何时变得这么大?定然是把他当成山黄里的那群浑人了。 自觉找到答案,男人不好怪罪于他,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笑了笑,“你到九十岁也是我谢建业的侄子。头好点没?没好伯找他们去。” “山黄里的人?”谢琅试探着问。 谢建业点头,“对,就是他们。”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谢琅前世是名情报人员,因飞机出事而跌入汪洋大海。本以为必死无疑,睁开眼没到传说中的极乐世界,反而变成汉朝的农夫谢三郎。 谢三郎所在的养蚕里是个由八十多户人家组成的小村庄。此时正值初春,播种春小麦的时节,因连日无雨,养蚕里的里长就组织村里人挖沟引水。 养蚕里的男女老幼忙活六七天,挖到渭河边,河水却突然变浅了。 也就意味着养蚕里的人要继续挖。 挖沟前里正量过,按照之前的挖一定能把水引过去,可几天工夫河里的水少三尺,此乃是不可能的事。 里正沿着渭河查看,查到上游的山黄里也在挖河引水,而且还挖了两条。 里正便同山黄里的里长商议,给养蚕里留一点。 不知怎么没谈拢,里正还被打了回来。 养蚕里所有人都姓谢,是一个家族的,里正被打,就是自家人被打,养蚕里的男女老幼都不愿意,就拿着锄头、铁锨去找山黄里讨说法。 谢三郎自是义不容辞跟过去。 谢建业见大侄子眉头紧锁,像是在琢磨什么事,关心道,“又怎么了?” “没,没事。我在想谁打的我。” 谢琅多出的那段记忆是谢三郎短暂的一生,截止到一个叫谢元的老汉喊,“三郎小心!”一把推开谢三郎。谢三郎脑后一痛,看到飞向他的锄头转向谢元,没等他提醒谢元小心就昏了过去,然后就变成了谢琅。 谢琅总感觉救谢三郎的那个谢元凶多吉少,“大伯,谢元大哥没事吧?” “唉,我来正是跟你说这事。”谢建业脸上尽是懊恼,“里长叫咱们去山黄里的时候,我就该拦着他。”说着又不禁叹了一口气。 “谢大哥现在在哪儿?” “在他家。他儿子要把老谢抬去山黄里,大伙儿正想对策。”谢建业道。 难不成要私下解决,一命偿一命。 谢琅从记忆中得知,此时是元光三年,刘彻当政初期,大将军卫青还不是大将军,霍去病还是个孩子,长安城内能臣贤吏诸多,无需担心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养蚕里的里长前去报官,廷尉必然会秉公办理。 “直接报官。还想什么对策?” “愿意报官倒还简单了。”提起这事,谢建业就忍不住叹气,“虽然咱们这边没能看清谁打的老谢,但官府一定能查出来。” 谢琅点头,“对。他们不想为谢大哥讨回公道?” 说出来,谢琅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前世在网上看到个小孩偷超市的东西,被超市的人发现后,孩子的母亲当众教育孩子一顿,孩子觉得丢脸,然后就自杀了。当时那孩子的家人也没报警,而是把孩子的尸体抬到超市门口要赔偿。 “他们想讹钱?”谢琅问。 谢建业点了点头,“是的。” 谢琅不好再说什么。他们和谢元是同族,却不是他直系亲属。谢元的儿子不愿意,谢建业去城里找官府,哪怕结果是好的,谢元的儿子没钱可拿,也会因此恨上谢建业。 谢琅:“大伯来找我,是叫我跟他们一起去?” “不是。”谢建业道,“谢元的小儿子前年死了,他小儿媳妇改嫁后,撇下个孩子一直是谢元养着,这事你知道?” 谢元家在村东边,靠近山,谢琅家在村西头,田地在自家屋后面,他家亲戚也多在西边,以致于他很少往东边去,也跟那边的人不熟,包括谢元。 不熟谢元还救谢三郎,谢琅想不明白这么仁厚的长者怎么会养出父亲尸骨未寒,就想用父亲的尸体换钱的儿子。 “我知道。”谢琅问道,“那孩子也伤着了?” 谢建业:“没有。刚才我不是说大家伙正在商议对策么。” “然后呢?” “谢元的俩儿子说,他爹是为咱们大家伙死的,又撇下个孩子,他们每家都有三个孩子要养,再养个小七着实困难,希望咱们能帮他们一把。” 谢琅瞠目结舌。 以前只知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合着古代天子脚下的百姓也是这个德行。 谢建业一直很羡慕谢元,儿子勤劳能干,儿媳妇持家,比自家儿子媳妇强的不是一点半点。经过今天的事,他宁愿自家儿子懒点,眼高手低点,也比那等没良心的好。 谢琅不禁问,“这么明目张胆的找咱们要钱,村里人就给?” “老的没了,撇下个小的,里正要给。大部分人也赞成。有钱的给十文二十文,没钱的给三五文。”谢建业说着看向谢琅,“我就是来问问你打算出多少。” 谢琅对上谢建业的眼神,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他大伯是希望让他多出点。 谢三郎的父亲是个打铁匠,他娘善养蚕织布,两口子勤劳节俭,成亲那年盖的土房子住到现在,墙裂开了也没舍得推到重建,是攒了不少钱。 去年谢三郎的爹娘误食从山上摘的毒蘑菇死去,置办老两口的丧事也没用多少钱。盖因棺材是谢三郎自己打的。 谢三郎当时能躲过一劫,是他那天病了没胃口。哪曾想到头来还是没躲过去。 如今谢三郎变成谢琅,他家的钱没变,他推脱没钱,谢建业也不信。可让他把钱给那种人,谢琅宁愿扔在水里听响声。 “大伯希望我出多少?” 谢建业:“你出三十,我出二十,咱俩凑够五十?” “您还真大方。”三十文足够做两套细麻布衣裳了。可真是慷他人之慨,行妇人之仁。谢琅看一眼自己身上全是补丁的衣裳,没好气道。 谢建业叹息道:“人都不在了,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钱给他们就会养那孩子?”谢琅很怀疑,别是想把侄儿卖了。卖?谢琅心中突然有个主意,“我的意思是好好养。” 谢建业没懂,“什么好好养?” “他们家孩子有什么,那孩子有什么。” 谢建业习惯性想说,这是一定的。可他一想到谢元的儿子都要把老父亲的尸体抬去山黄里讹钱,对于侄子,多半会把那孩子当成奴隶。 “这点都做不到?”谢琅问出口,就已料到是这个结果,也更加坚定心中的想法,“大伯,我想养那孩子。” 谢建业:“养什么?”神情一滞,“孩子,你,你想养那孩子?你才十七,养个孩子将来怎么成家?三郎,是不是脑袋还疼,等着,我去给你找巫师。” 谢琅伸手抓住他,“大伯,我好好的。”注意到到自己的右手,忽然想到跟随了他半生的千里江山图。 不动声色地摊开右手放在粗布被褥上,只有他能看到的千里江山图安然无恙,谢琅顿时放心下来。 千里江山图是个大千世界,里面有山川河流和大海,有春夏秋冬四季,总而言之,世间有什么那里面就有什么,除了人和飞禽走兽。 谢琅前世大学军训的时候被选中,然后带到特殊部队,成为一名情报人员。这个“千里江山图”就是一次执行任务,躲避敌人的围追堵截,快要饿死的时候突然出现的。 有了“千里江山图”,养个孩子对他来说一点也不困难。何况还能给自己积福,还能报答谢元的救命之恩。 谢建业不知自家侄儿已变成谢琅,也不知他来历非同寻常,就问:“你为什么要养那孩子?” “谢元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谢建业脱口道:“你说什么?” “不是他推我一把,脑袋被开瓢的人就是我。”谢琅实话实说。 谢建业张口结舌,“……真的?” “千真万确。我刚才问你他没事吧,就想跟你说这事。”谢琅道,“听你说他俩儿子要找山黄里的人讹钱,就不打算说了。 “可一想到被谢元捧在手心里的小孙子,以后过得猪狗不如,我心里不安,才决定告诉你。大伯可不能说出去。” 谢建业连连点头,“我知道,被那俩混东西知道了,会拐过来讹你。” “是的。大伯现在还劝我?”谢琅问。 谢建业见不得才四岁大的孩子沦为奴隶,不好再劝,“你养也行。以后呢?” “我现在十七,过个七八年再成亲也不晚。到那时那孩子也大了,不用我看着,还能帮我看孩子。”谢琅道,“不想给他找媳妇,就送他去军中建功立业,村里人也不会说什么。” 谢建业仔细琢磨一番,“你说得对。再说你一年省下一吊钱,攒个七八年也够给那孩子娶妻的了。” “大伯说得对。我讲的是最坏的打算。”谢琅道,“只是我还有个担心,我把那孩子养的懂事有礼能赚钱,谢元的俩儿子会不会跟我抢?” 谢建业点头,“有可能。” “那能不能过继给我当儿子?”谢琅问。 第2章 收养小七 “不可!” 谢琅吓一跳,不禁问:“为何不可?”刚才不都已经同意了么。 “差辈了!” 谢琅愣了一瞬,明白过来“辈”是什么,谢元和谢三郎同辈,谢元的孙子得喊谢三郎爷爷,“那就给我当孙子。” “孙子?”谢建业皱了皱眉,“按照辈分是得给你当孙子。” 谢琅:“那就成了。” “想好了?”谢建业再次提醒他,“这事定下来,再苦再累都不能抱怨。” 谢琅点头,“我知道。累死我也不怨任何人。” “呸,呸,不能这样说。”谢建业道,“你想好我就去找里正。里正也担心那孩子到他大伯和二伯家过的人不人鬼不鬼。” 谢琅立刻拱手道:“拜托大伯了。” “你是我侄子,又不是外人。”谢建业按下他的手,就起身往外走。 谢琅跟着站起来。 “你别去了。”谢建业按住他的肩膀说道。 谢琅:“我没事,真的。其实你们把我送回来没一会儿,我就醒了。当时不敢乱动,就在榻上琢磨浇地的事。” 谢建业顺嘴问:“琢磨出什么没?” “您还别说,真有个主意。不用挖沟引水,以后也不用再看山黄里的人的脸色。”谢琅见他想说话,“先别问是什么,因为大家不同意,我说出来也没用。” 谢建业指着自己,“我是你大伯。” “我知道你是我的好大伯。”谢琅找到草鞋,趿拉着鞋就把他往外推。 走到门外,不出谢琅所料,院里臭气熏天。 谢琅现在的家很大,三间正房两边还分别空有两丈,如果全盖上,可以盖六间房。 院子就更大了,足足有七丈长。 谢琅从记忆中得知谢三郎的父母盖这么长的院子,是打算过几年修六间正房,在东西两侧修几间偏房,三郎一半,他们老两口一半。将来儿媳妇愿意跟他们一起吃饭,就一起过。不愿意就直接分开,也省得折腾了。 打算的很好,可惜…… 谢三郎的父母极其会过日子,家里养着牛和羊,还养着鸡和鸭。牛羊在圈里,鸡和鸭散养的,跑的满院子都是。 他们老两口走后,谢三郎一个少年照顾自己之余,还得喂牲口,还得伺候屋后的八亩地,常常累得直不起腰,懒得打扫院子,就导致现在的谢琅迈出脚不是踩到鸭屎就是鸡屎。 “大伯,我想建房子。”谢琅冷不丁开口。谢建业猛的停下,谢琅险些撞到他身上,“怎么了?” 谢建业意识到他反应过大,不由得想笑自己,“建房子好啊。你家的房子是该建了。我都担心哪天被风刮倒,把你埋在里面。” “我也担心。东西墙都裂开了。”谢家的房子坐北朝南。谢琅说的东西墙是正房的两道墙,“我打算先在东边盖两间偏房,一间做饭,一间我住,然后再把正房推倒重建。” 谢建业随着谢琅的话,打量一番他弟弟家,灶房、牛羊圈都在西边,东边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你想的周到。等春麦种下去,我就帮你做土坯。” 土坯乃是麦秸秆和黄土混合而成做出的土砖。谢琅今年十七,即便他只能活到三十七岁,和前世一样,也得在此地生活二十年。 谢琅可不愿住二十年的土屋。 “大伯,我想建砖瓦房。”谢琅道。 谢建业惊诧万分,“砖瓦房?” “我知道你想说死人才住砖房。” 谢建业点头,你知道还用? “朝廷也没规定活人不能用。” 话虽如此,谢建业还是不赞同,“我觉得不吉。” “我不想建土房子,可咱们又没那么多木头。”谢琅的“千里江山图”中什么样的木头都有,拿出一两根还成,再多就没法解释了,“再说吉不吉这事,我觉得端看自己怎么想。如果我住在青砖建的房子里日子越来越好,你说是吉还是不吉?” 这倒把谢建业问住了,“你怎么知道日子会越来越好?” “现在还不能说。说出来大伯也不信。大伯能信我这一次吗?” 谢建业见他信誓旦旦,跟早上比像换了个人似的,总觉得他侄儿心里憋了许多事。 联想到他刚才说浇地的事,也是现在这幅样子,谢建业退一步,“砖比木头便宜,也能把你家的钱花的七七八八。回头房子不能住,你可别哭。” “不会的。真没法住就拆掉卖给修墓地的。再说没钱我还能打铁做木匠活。” 谢建业和谢三郎的爹都会打铁,家里也都有打铁的东西。三郎虽没有刻意学过,从小耳濡目染也会了。 如今朝廷还没实施盐铁专营,他们农闲的时候就去买铁,给村里打个锄头,打把刀之类的。赚的钱足够一家人买油盐的。 农家人吃的粮食是自己种的,吃菜去地里薅,吃鱼去河里抓,猪肉白菜价,不吃羊肉的话,一年顶多用一吊钱。 谢建业见他不是心血来潮,松了口,“明天一早我跟你去买砖。” “我知道去哪儿买砖。”谢琅打算建五间宽又阔的正房,东西两侧两间厢房,再用空心砖给牛羊以及以后的猪搭个屋。没建过房的谢琅不知道具体需要多少砖,但他知道数量一定会吓到谢建业,“正好问问那边有没有要做木匠活的。” 谢建业的俩儿子只会打铁,谢琅这样讲,谢建业也没往歪了想,比如谢琅担心他争生意,“小七怎么办?你只要小七不要钱,他大伯和二伯俩指不定今天就让你把他带回来。” 谢琅:“温家里离咱们不远,四里路,我带他过去。”顿了顿,又说,“晌午回来再让他继续给他爷爷守孝。” 谢建业见他还没忘记守孝,很是欣慰,“三郎长大了。” “早长大了。”谢琅说出来,看到不远处有很多人,眉头微皱,“我记得谢元大哥的家不在那边。” 谢建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二儿子家。都在他家商议对策呢。” 谢琅根据记忆找到谢元的二儿子,又看到他大儿子,顿时想冷笑,这俩狼心狗肺,丧尽天良的东西还真是迫不及待。 “大伯,你先去找里长。”谢琅忍着怒气道。 谢建业见他的视线停留在谢元的两个儿子身上,面含薄怒,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好!” 随后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不约而同地转向谢琅。 站在外围的谢琅立刻知道里正跟谢元的两个儿子说了,他想收养小七的事。 “看我作甚?”谢琅明知故问。 里正推开人群走过来,“你想养小七?” “小七无父无母,我也是,他的两个伯伯养不起,我能养得起,我想让小七跟我做个伴。”谢琅这样说。 里正眉头紧锁,盯着他说,“养孩子不是养牛养羊。” “我知道。”谢琅道,“我若是冻着饿着小七,您把我赶出养蚕里,我也绝无怨言。” 众人看向谢琅的眼神瞬间变了,这么狠的话都能说出来,小七跟着他必然不会受委屈。 谢琅还没说完:“小七跟了我就是我家的人。”看向小七的两个伯伯,“他不听话,我想怎么管教怎么管教。他日我穷的吃不上饭,卖牛都不会找你们要钱。你们也别想掺和我家的事。” 今天之前听到谢琅这样说,里正会劝几句,乡里乡亲的没必要分这么清。可如今,扭头看到谢元的俩儿子竟不害臊,两个儿媳妇还一个劲撇嘴,里正忍不住叹气,“我写个文书,你们各执一份,大家伙一起给他们做个见证如何?”看向众人。 谢琅养小七,他们就不需要给谢元的两个儿子钱。即便不多,手头不宽裕的人家也心疼。以致于里正话音刚落,就有人附和道,“我们听里正的。” “那我就去写了。”里正往家去。 谢琅转向他大伯,“我怎么没瞧见小七?” “小七在他爷爷那儿。” 谢琅眉头微皱,循声看去,是他大堂哥的儿子,“小七一个人在哪儿?” “还有他姑姑。”小孩开口道。 谢琅立刻说,“带我过去看看。” “好的。” 小孩前面跑,谢琅后面跟,经过谢元的两个儿子身边,仿佛没看到他们,直直地从他们面前过去。 谢元的俩儿子很是不高兴,看向谢建业,道,“我们没得罪过三郎吧?要了我们家的孩子,就那个态度?” 谢建业心想若不是三郎脾气好,能逮住你哥俩揍一顿。 “三郎的脑袋被山黄里的人打坏了。”谢建业道,“你们别跟他一般见识。” 众人蓦然想起,谢琅也是被抬回来的。若不是他命大,就跟谢元一样了。 这样的三郎还要养小七,众人不忍再说什么。 谢建业看到大家伙的表情像是同情谢琅,而不是对他颇有微词,放心下来就开口问谢元的俩儿子,有没有商议好谁去山黄里。 说到钱谢元的两个儿子不再纠结谢琅的态度。 再说谢琅,到谢元家就跟谢元的闺女讲,他以后养小七。 跪坐在谢元尸体边的小孩猛然看向谢琅。 谢琅冲他招招手,“过来。” 小孩一动未动。 谢元的闺女谢春娥开口道:“小七,你三爷喊你呢。” “没事。”谢琅转向她,“我过来一来是看看谢大哥,二来是看看小七,再就是跟你解释一下,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断不会让他饿着冻着,也没什么活让他一个孩子做。”停顿一下,“若是跟着你两个兄弟就说不准了。” 谢春娥刚到没多久,来的时候她父亲身边就小七一个孩子,小小的娃娃,紧紧抓住祖父的手,看得谢春娥的眼泪刷一下就出来了。 后来找人打听到她俩兄弟要把父亲抬去山黄里,还管村里人要养小七的钱,谢春娥就想养小七。可她家大孩子两岁,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她还没跟公婆分家,即便她丈夫同意,她公婆也不可能同意。 谢琅家的条件比谢春娥婆家还要好。他这样一说,谢春娥转身给他跪下,“三叔,我代我死去的爹和兄弟谢谢你。” “客气了。”谢琅看看脸上尽是茫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小七,纵然他铁石心肠,也忍不住心疼那么小的孩子,“也是我养得起。否则你逼我也没用。” 谢春娥擦擦眼泪,带着哭腔说:“那也得谢谢三叔。养蚕里跟你家条件差不多的人不少,只有你愿意养小七。”说着想起小七,伸手拽过小七,一把推倒谢琅怀里。 谢琅连忙抱住他,低头问,“没事吧?” 谢春娥见他这般紧张,真真放心下来,“孩子没这么金贵。小七,以后跟着你三爷,想吃什么你三爷就会给你做什么。你堂姐和堂哥也不会再跟你抢了。” 谢元固然疼小七,可他不止小七一个孙子。谢元给小七煮个鸡蛋,若被他俩儿媳妇发现,儿媳妇虽不敢骂他,但会唠叨得他头疼,直到他再煮六个。 谢元以前不止一次交代小七,不准跟任何人说,他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然而,架不住谢元正做饭的时候,他儿媳妇或儿子来个突然袭击。 为了不必要的纷争,谢元近一年来极少给小七开小灶。小七虽小,也隐隐猜到为哪般。 谢春娥的一番话让小七不由自主地看看他爷爷,又转向谢琅。 “爷爷不在了,过两天就得把爷爷送到地里去。”谢春娥看到小七的动作,接着说,“以后能照顾你的只有你三爷,要听你三爷的话知道吗?” 小七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谢琅耐心等着,小孩什么也没说,再次转向谢元。 谢春娥有些着急,“这孩子,我在和你说话,没听见啊。” “没关系,他还小。”谢琅坐在麦秸编的垫子上,把小孩放他腿上,“我听说你们那边有不少泥瓦匠的祖辈给始皇帝修过陵墓,是不是真的?” 话题转的太快,谢春娥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算是。” “这话怎么说?”难道谢三郎的记忆有误。 谢春娥:“就是砌墙铺地砖。” “我说的也是这个。会雕东西做兵器的匠人,听说都没能出来。”谢琅道,“等小麦种下去,我把房子推倒重建,你帮我找十个大工,我在村里找十个小工,趁着天晴盖上两间。我担心下场大雨会把我家的房子冲倒。” 谢琅家的房子在村西头,紧邻大路,从那边走的人都能看到他家房子岌岌可危,谢春娥不疑有他,“我回去就帮你问问。” “谢谢。”谢琅话音落下,看到谢建业大步往这边跑,不禁站起来,“出什么事了?” 谢建业停下来,就忍不住大喘气,“春娥,快去劝劝你兄弟。” 第3章 各不相让 谢春娥霍然起身,浑然不像是有六个月身孕的人。 谢琅看得心惊肉跳,“小心!他们又怎么了?” “打起来了。” 谢春娥的身体猛一晃。 谢琅慌忙起来扶着她,“跟山黄里的人?” “不是,是他们自己。”谢建业不待谢琅开口,就催道,“别问了,快去吧。” 谢春娥拨开谢琅的手就往她兄弟家跑。 “慢点,孩子!”谢琅急忙提醒她,别忘记自己是个孕妇。 谢春娥摆摆手,没事。 谢琅转向他大伯,“他俩打什么?” “这事还得从你说起。”谢建业看着他,摇头叹气道。 谢琅到之前,谢元的两个儿子刚商议好,田地和村里给的钱一分为二,小七每家待半年,直到他弱冠。谢元和他小儿子,也就是小七的父亲留下的房子归老大家。等以后小七成亲,老大家再给他建新房。 谢琅横插进来,还希望他们跟小七撇清关系,将来小七成亲用的房子自然由谢琅建。 无需小七的大伯建房子,小七的二伯就不同意先前的分法。小七父亲的房子比较新,小七的二伯要那个,把老父亲的房子给小七他大伯。 老大不愿意,老二的媳妇就说,当大哥的应礼让弟弟。老大的媳妇跟着说,她有俩儿子,老二家一个,他们家困难,好的房子该给他们家。 你一言我一语,公说公的理,婆说婆有理,各不相让。 农村人吵架喜欢叉腰跺脚,指指点点,不知谁先点到谁,两家媳妇就突然打起来了。 谢琅听他大伯谢建业说清来龙去脉,顿时无语,“他们不去山黄里讨钱了?” “忘了。”谢建业道。 谢琅叹了一口气,望着谢春娥的背影,“她去有用吗?”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哪是四个人的对手啊。 “有用。”谢建业道,“春娥叫她丈夫报官,那俩兄弟劝好久才劝住。春娥到那边威胁他们去报官,他们一准消停。” 谢琅笑道:“那我得去看看。” “你就别去了。”谢建业伸手攥住他的胳膊,不赞同道。 谢琅疑惑不解:“为何?因为小七?”看向怀里的孩子。 “你脑袋还没好,若是再碰到你,我都没脸见你死去的爹娘。” 谢建业脸上的担心不加掩饰。谢琅不由得停下来,“我在这边也没什么事。” “你回家。”谢建业说着转向小七,“带小七熟悉熟悉。对了,再给他弄些吃的。” 谢琅看向小七,“饿了?” “那两家只顾想着怎么要钱,我见晌午都没做饭。”谢建业道,“他们不做,小七上哪儿吃去。” 谢琅不禁咒骂:“该死的!” “别说了,去吧。再看看让小七睡哪儿。” 谢琅猛然想起他的被褥发霉,院里臭气熏天,没法住人,“我走了啊,大伯。里正写的文书,劳烦你先帮我收着。” “放心吧。”谢建业说着推他一下,赶紧走吧。 谢琅从未跟这么小的孩子相处过,担心他哭闹,一边往家去一边解释,“爷爷不在了,你也不用怕,我不会饿着你的。” 见小孩没有任何表情,倒也不气馁。 这么小的孩子,唯一的亲人离开了,没哭个不停已经让谢琅很欣慰,“按辈分要喊我三爷。不过,你把我当成你爹也行。” 小孩的眼球动了一下。 谢琅惊觉有戏,“我家就我一个,不用担心别人不喜欢你。以后就咱爷俩过,和你爷爷还活着的时候一样。” 话音落下,谢琅感觉到胳膊一重,瞬间明白小孩一直根本没敢真正坐下。 “你这个小家伙,有点意思。”谢琅摸摸他的小脸,“想吃什么?”没给人家小七开口的机会,就擅自做主,“家里好像没什么吃的了。先吃鸡蛋凑合一顿吧。” 小七猛然转向他,没吃的吃鸡蛋? 谢琅疑惑不解,“怎么了?” 小七张开嘴,过了好一会儿,又闭上嘴巴。 谢琅推开家门,小七抓住他胸前的衣裳。 “不舒服?”谢琅再次问。 小七犹豫不决。 “这里没外人,想说什么尽管说。嗯,说错了我也不会揍你。” 小七用很小的声音说,“不吃鸡蛋。” “不喜欢?” 小七想也没想就摇头。 “那就是不舍得吃?”有谢三郎的记忆,谢琅知道农家养母鸡下蛋是为了卖钱,“咱家鸡多。”指着正悠闲遛弯的鸡,“下的蛋多的都卖不掉。”说着推开厨房的门。 谢琅前世总统府去过,深山老林里待过。天上飞的吃过,水里游的烤过。开的了飞机坦克,也做得来钻木取火。 可以说除了生孩子,没有他不会的。 并不是他兴趣爱好广泛,是工作把他的逼得没有短板。 走进厨房,谢琅找个相对干净的木墩,把小七放在上面,“坐好,我煮鸡蛋。” 掀开陶罐,里面很是干净,谢琅就舀一瓢水倒进去,把竹制的屉子放陶罐上,去堂屋寻摸四个鸡蛋,分别打在两个碗中,加一点水和盐搅拌均匀就上屉子蒸。 期间小七连动都没动,更别说哭闹了。 谢琅见他这么省心,鸡屎和鸭屎味冲鼻子,嘴角也不禁溢出一丝笑,对小七说,“等一下就好了。” 土灶、火镰对谢琅来说不难,他唯一担心的是烧着烧着陶罐裂开了。 好在谢三郎家的陶罐给他面子,直到罐里的水煮沸腾都没有裂。 谢琅掀开盖子,用两根筷子挑起屉子,就打算放饭桌上。走到厨房门口猛然记起此时没有高高的饭桌,只有矮矮的方几,或长几。 “在这里吃?”谢琅停下来,转身问小七。 小七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翻身从木墩上下来。 谢琅把屉子放案板上,给小七找个调羹,“有点烫,慢点吃。若是吃饱了,跟我说一声,咱们晚上就不做了。” 小七抬头看一眼谢琅。 虽然他依然没开口,但谢琅知道他听见了,也答应了。 “咱们先吃点简单的凑合几天,等浇好田地,我再给你做肉吃。”谢琅道。 小七一点也不意外,随便吃点都是鸡蛋,不随便肯定是肉啦。 晃一下小脑袋,表示知道。 谢琅拉过自己那碗鸡蛋羹,“不够吃跟我说啊。” 小七“嗯”一声。 谢琅手一顿,以为听错了,扭头看他,发现小孩的脑袋动了,无声地笑笑,什么也没说。 一大一小吃完,谢琅把木墩拿到院中,让小七坐在上面。 虽然天快黑了,谢琅依然把榻上的被褥全拿出来晾晒。 他前世是在坟头上睡过觉,在泥窝里打过滚,但都是执行任务的时候。睡也不敢深睡。如今情况不一样,没有任务,没人追杀,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出破绽,还睡在像猪窝一样的榻上,谢琅忍不了。 被褥放好,谢琅去拿柳枝编的粪筐,竹制的扫帚和铁锨收拾鸭屎和鸡屎。 虽说他这边收拾干净,那边就会拉出来,但院子里的臭味会淡许多。 谢琅皱着眉头把院里打扫干净,又把羊屎和牛屎拎出去倒粪坑里,太阳也回家了。 钻进厨房,背对小七,谢琅从“千里江山图”中放出一盆温泉水,端到小七面前,“咱们洗洗手洗洗脸,就去你爷爷家。” 找到擦脸的面巾,谢琅一看本该土黄色的麻布变得乌黑,干脆扔到一旁,给小七洗洗脸和手,就用他的衣裳擦擦。 衣裳比面巾干净。 即便谢三郎家这么脏,谢琅心中也没有一丝厌恶。若是他十六岁失去双亲,也没有爷爷奶奶,他不把自己给饿死,也会走上歧路被砍死在街头。 说起他的双亲,自打他们隐隐感觉到自己干的工作不一般,就做好他这个儿子随时牺牲的心理准备。 让谢琅庆幸的是他还有个弟弟,他前世的父母收到他的死讯,有弟弟一家承欢膝下,也不会难过太久。 砰! 谢琅浑身一震,条件反射般抓住陶盆,抬头一看,“大伯?” 怎么又是他? “是我。怎么了?”谢建业见他很惊讶,“你以为是谁?” 谢琅没以为是谁,是没想到还是他,“是我该问大伯吧。您没去找里正?” “里正把文书写好了。”走过来递给谢琅一卷竹简。 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小篆,不认识。 谢琅就装模作样的合上,“都写清楚了?” “清楚了。”谢建业道。 谢琅:“那他们还去不去山黄里?” “已经去了。我怕你们到老谢家扑了个空,才急急跑来告诉你们。累死我了。” 谢琅抱起小七,指着木墩让他坐下歇歇,“能要到吗?” “能啊。”谢建业想到谢元死了还要挨这么一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过要多要少得看他们的本事。” 谢琅:“还打?” “这次不打。” 这次是骂。 谢元的俩儿媳妇跟过去,到山黄里什么难听骂什么,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里正又威胁山黄里的人,不给钱就报官。山黄里的人虽然觉得养蚕里不会报官,他们就想要钱。可人死了,山黄里纵然占着理,官府也会抓山黄里的人。更何况他们不占理。 天黑下来,谢琅遍寻不到油灯,便在院里点起火,和小七坐在火堆旁大眼对小眼。不知到何时,谢琅的肚子咕咕叫起来,打算搞几个红薯烤来吃的时候,外面传来说话声。 “应该是你大伯回来了。”谢琅抄起小七,到外面就看到从北边走来一群人,“咱们过去问问他们要到多少钱。”到路口就喊,“里正,要到多少?” 里正语气轻松,“六吊钱。” “这么多?”够谢元俩儿子用三年的,“这是谢大哥的命换来的,有没有小七的?”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你说什么?!” 谢琅听声音像小七的大伯,笑道,“随口一说,这么紧张作甚。既然没有,我们家小七也不要。趁大家伙儿都在,我再重复一遍,他日看到我家日子比你们家好,别拿小七的身世说事,也别仗着你们是他大伯、二伯意图插手我家的事。” “谁稀罕!” 天黑看不清,谢琅听声音是个女人,也没管是小七的二伯母,还是大伯母,“里正听见了?” 里正以为他想要钱,正头疼该怎么劝。发现谢琅的真实目的,高声道:“听清楚了。大家伙儿也听清楚了?” “清楚了,清楚了。” 谢琅道:“既然大家伙这么给我三郎面子,明早太阳出来的时候,咱们去里正家。我有事要说。”故意停顿一下,估计小七的伯父伯母忍不住想开口了,才慢悠悠道,“和小七无关。” 第4章 挖陶井 无关好,无关好啊。 里正松了一口气,立即说:“天不早了,大家伙都回去吧。”端是怕谢琅又语出惊人。 谢琅见好就收,“我们也回去。小七困了。”说着看一眼里正。 里正抬抬手,赶紧走。 谢琅抱着双眼炯炯有神,不见丝毫困意的小七回屋。 用木棍顶上门,谢琅放下小七,把放在火堆旁烤的滚烫的被褥拿屋里,出来手上多了两个细长的红薯。 不待小七看清楚,谢琅就把红薯丢进炭火里。随后转去厨房,再次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碗,递给小七,“剥掉壳再吃。” 小孩傻傻地接过去,傻傻地盯着碗里从未见过的东西。 谢琅也没废话,捏一个把剥掉的壳扔火里,仁放到小孩嘴边。 小孩试探着张开嘴,谢琅塞进去,“好不好吃?” “好吃……”小孩再次看看碗里的东西,然后抬头看看谢琅,等着谢琅解释。 谢琅莫名想笑,“这个叫葵花籽。一种花上面的果子。是在东边山上找的。”说起东边的山,谢琅记得汉朝物产丰富,老虎遍地走,猴子多如狗,“改天咱们去山上看看还有没有。”见他把碗放地上,拿一个葵花籽自己剥,“剥不开用牙咬,外壳别吃,吃了肚子痛。” 小孩没吃过葵花籽,也就信了谢琅的鬼话。 谢琅见小孩吃的很认真,就躲去厨房从江山图中放一罐山泉水,然后找个铁棍挑起陶罐上方的麻绳,放在火堆上面煮。 小七睁大眼睛看着他,眼中尽是奇怪。 “以后别喝冷水,冷水喝多了拉肚子。” 罐子不大,一盏茶的工夫就烧好了。 谢琅把水倒入碗中,把红薯扒拉出来,晾一会儿散散热气,剥掉皮递给小七,“吃吧。” 小七没有接。 谢琅笑道:“不知道怎么吃?像我这样咬一口。”咬掉一口,就问小七,“还要不要?” 孩子小,没那么多讲究,接过来学着谢琅咬一大口,就不禁皱眉。 “烫着了?”谢琅轻笑,“慢慢吃。”随即剥他那个红薯,“好不好吃?吃不完把剩下的扔火堆里毁尸灭迹,别人就不知道了。” 毁尸灭迹,小七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被人知道他就没得吃了。 可是这点也让小七困惑不解,三爷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吗? 谢琅道:“想说什么?” “有别人?”小七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端是怕人听见。 谢琅:“没有。但别人会问。我不讲,别人会说我吝啬小气。我若说了,他们也去山上找葵花籽,找这个,咱们就没得吃了。” 小孩懂了。可他吃不完也不舍得扔,便越吃越慢,越吃越慢,给肚子争取一些消化里面的食物的时间。 谢琅注意到他用嘴唇抿红薯,就把手里还剩的一点扔火里,随即转向小七,你不扔啊? 小孩抬手把红薯扔进去。 谢琅看他迫不及待地样子想笑,可小孩跟他还不熟,就没好意思笑他。 起身去厨房端一盆温泉水,跟小七俩人洗漱一番,就摸黑回屋睡觉。 翌日,天蒙蒙亮,谢琅起来看到角落里的孩子心下纳罕,哪来的小孩。 过了好一会儿,清醒过来,谢琅朝自己脑袋上一巴掌,真是被山黄里的那群浑人打坏了。那孩子不就是他昨天收养的孙儿么。 谢琅把他身上的被褥搭在小孩的被褥上,出去洗洗脸,随便扒拉一下长发,绑起来就打扫院子。 随后从江山图中薅一些还带有麦粒的麦秸放牛吃食的石槽里,又弄些豆秸扔羊圈里,就回堂屋挖一瓢麦粒洒在院中一角。 麦粒落地,鸡鸭争先恐后的飞奔过去夺食。 院中安静下来,谢琅去厨房蒸四个红薯和两碗鸡蛋羹,然后去叫小七起来吃饭。 小七又见鸡蛋羹,不禁仰头看着谢琅,鸡蛋要吃光啦。 “家里没菜,咱们只能吃这个。”汉朝没铁锅,没法炒菜,谢琅想做麻辣烫那样的炖菜,担心做到一半陶罐裂开就没做。 昨晚睡觉前谢琅已打算好,浇好屋后的八亩地,把春小麦种下去,他就打铁锅。 谢琅递给小七一个调羹,“等一下别人问你早上吃的什么,你就说吃一个鸡蛋和一块面饼。如果问你有没有菜,你说晌午做菜。” 小七点一下头,舀一勺鸡蛋羹,不禁眯上眼,随即睁开眼看向谢琅,比昨天的好吃欸。 谢琅修过心理学,看出他很满意,笑道,“昨天的没放葱,也没放油。今天放了一点油和葱。”红薯皮剥掉,就递给他。 小七一手拿着调羹,一手拿着红薯,一口红薯一口鸡蛋,吃的打嗝了,才依依不舍的把剩下半个红薯放下。 谢琅担心过会儿凉了他又拿起来吃,抬手扔到外面。 鸭子迅速赶来,张开扁长的嘴叼走。 小孩儿起身就想去追。 “还有。”谢琅抓住他,“晌午再做。”。 小七停下来,坐回到木墩上安安静静的等着谢琅吃饱,和他一同去里正家。 一大一小到里正家,他家院里已坐满了人。看到谢琅,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包括里正。 谢琅笑道,“大家都坐,无需多礼。” “谁给你行礼。” 话音落下,谢琅脑袋上挨了一巴掌。 谢琅忍了又忍,才没把拳头挥过去,“大伯,我的头还没好。”咬牙道。 谢建业慌忙问:“痛不痛?” “你说呢。”谢琅没好气地转过身。 谢建业好生尴尬。 谢琅接道,“也就是我大伯你,换成别人,我早打的他满地找牙。”不待谢建业开口,就问,“您是不是跟他们说我想到浇地的法子了?” 谢建业更加尴尬,“也,也不是我说,是他们一个劲的问。” “对对,是我问的。”里正见谢琅刚才皱眉,就知道被谢建业打痛了,连忙打圆场,“三郎,说说吧。” 谢三郎还得去温家里买青砖,也没卖关子,“挖井。” “你说的办法就是这个?” 不知谁说一句,众人露出失望的神色。 谢琅不着急,笑着说:“我还没说完。我说的是陶井。” “实话跟你说,三郎,打井这个法子我们早想过。”里正也很失望,“可是陶井太费钱。一次找到有水的地方还好,找不到水眼,三天都打不好一口井。” 谢琅:“你们如果信我,今天就去选打井的地方、买陶圈,明天上午咱们就开始打井。” “你打?” 谢琅循声看去,是他大堂哥谢大郎,也就是谢建业的大儿子,“我不打,让你打,你会吗?” 谢大郎面色不渝,拧着眉头道,“你今天早上吃的什么?说话这么呛人。” 不是谢琅语气不好,是身为一家人,谢大郎即便不信他,也不该第一个出言挤兑他,“你管我吃的什么。”转向里正,“我说我有办法不用挖下去,也能探到地下有没有水,您老信不信?” “你有几成把握?”里正问。 谢建业开口道:“他有几成都没用。” “大伯!” 这父子俩真是生来克他的。 谢建业:“你小孩子家家不懂,前两丈都好挖,下面就难了。” “咱们村的那口陶井是怎么打的?”谢琅反问。 众人下意识回想,打井的人在身上绑两根绳子,又把麻绳编的梯子放下去,下井的人先沿着梯子爬,爬不上来上面的人再拉。之所以不是先拉,是担心伤着井里的人。 思及此,众人看向里正,他们也可以用这个法子。 里正看了看谢琅单薄的身体摇了摇头。 众人疑惑不解。 里正说道:“三郎太瘦。到底下挖半天,我担心他没力气爬上来。再说又不是打一口两口井,至少得打六口。” “那就这样吧。”经里正一说,谢琅想起他现在十七,少年模样,而不是三十七,一拳能打晕一头虎,“两丈到三丈深的时候你们挖,再往下我挖,这样可行?” 当然不行! 哪怕他只挖最底下的一丈,六口井挖好,他的小命也没了。 里正就转向他小儿子,“三丈深你能不能爬上来?” “应该差不多。”里正的小儿子很给父亲长脸,“爬不上来,你们在上面拉我一把也上来了。” 里正这才转向村里其他年轻后生,“谁下井就先挖谁那边的。” 此言一出,没人再犹豫,随后就让里正派活。 三郎趁机说他有事出去一趟,得一个时辰才能回来。 不论是编麻绳,还是去买陶圈都用不着三郎,里正就让他忙自己的事去。 三郎冲他大伯招招手。 谢建业不想理他,就装作没看见。 三郎立刻捂着后脑勺哼唧道,“我的头好痛啊。” 谢建业脸色骤变,推他一把,没好气道:“何事?” “小七,过来。”三郎冲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小孩招招手,就往外走。 到外面,三郎在地上画个图,“你回去打个这样的东西,顶端要像锄头那么锋利。再打几个这么长的铁棍,然后接起来。没有铁我家厨房里还有,你先用着,以后赚到钱买了再还我。” 谢琅画的东西谢建业看懂了,形似铲。但他也没懂,怎么用,又怎么赚钱。 “做好了我不讲,你也知道怎么用。”谢琅往四周看了看,见人都在院子里,包括他堂哥堂嫂和伯母,便继续说,“这个一定能探到地下有没有水。” 谢建业还是不懂,张嘴想问什么。 谢琅抢先道,“你不做我回头自个做。”不是他不想解释,是没法解释,因为他画的是洛阳铲,于是就故意说,“到时候赚的钱可跟你没关系。” “我没见过你的钱啊。”谢建业没好气道。 谢琅笑看着他,“你没见过我的钱。” 谢建业顿时噎住,想给他一巴掌,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能噎死个人。 “大伯,堂姐的嫁妆准备好了没?” 汉朝有规定,女子过十五岁不婚者,是要交税的。谢建业的小闺女比谢琅大几个月,今年十七,交两年的税了。 谢建业虽疼钱,也疼闺女,没敢把她胡乱嫁出去。去年年底把她婚事定下来,谢建业担心闺女被婆家看不起,在婆家受委屈,就打算攒点钱给她置办几件像样的嫁妆,便把婚事定在今年秋天。 谢琅说别的,谢建业还能反驳,提到嫁妆,谢建业又想给他一巴掌,这死孩子何时学会戳心了。 谢琅见他表情变来变去,煞是有趣,“我骗谁也不可能骗您。您老是我亲大伯。” “亲人才好骗,对你不设防。” 第5章 买砖盖房 谢琅呼吸一滞,挤出一丝笑,道:“对,我就是骗你。” 谢建业噎住。 谢琅哼一声,转身就走。 “干什么去?” “温家里,买砖。”谢琅头也不回的往西南方向去。 谢建业追着问,“你画的东西怎么办?” “你不做,我回来自己做。” 谢琅前世天天都在骗人,但他从未骗过亲人和战友。 谢建业不了解他,也该了解三郎。少年人诚实守信,为人仗义,都不曾骗过外人,怎么可能会骗他。 谢琅从谢建业让他一个没爹没娘,房子快塌了的少年出三十文钱时,就看出他情商低,也没想到会这么低。 谢建业此人古道热肠,谢建业的妻子和三郎的娘关系不错,三郎对他和他的妻儿喜欢不起来,谢琅还以为三郎挑剔,现在可算找到原因——一家人情商都低。 比如谢建业的二儿媳妇,三郎的爹娘下葬那天,当着三郎的面讲,有再多钱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没命花。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实话,可也不该说给三郎听。 不过,就算谢建业一家都是这个德行,谢琅还会帮他们。 一是谢建业一家本质不坏,又是三郎的亲人。三郎不喜欢他们,也不愿看到他们穷困潦倒。二是考虑到汉朝男子满二十岁须服一年兵役。他不能带小七同去,而整个养蚕里只有里正和谢建业能让谢琅放心一些。里正年龄大,谢琅打算到那时让谢建业帮忙照看小七。三是担心谢建业嫁闺女的时候找他借钱。 他日谢建业开口,谢琅说没钱,谢建业一定会生气。因为他都有钱养没有血缘关系的小七。里正也会说他不懂人事。 养蚕里这地方不错,前面有河,后面是山,离长安城也就四十里,里长通情达理,村民团结,很适合居住。 谢琅打算在此度过他或许短暂或许漫长的一生,于情于理都得跟谢建业保持良好的关系。 不得已闹僵,他也不能是理亏的一方。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他多给谢建业找几个赚钱的门路,谢建业再找他借钱,他想借就借,不想借就可以回谢建业一句,你比我有钱。 走了大概十丈,听不见脚步声了,谢琅慢下来,问小七,“我大伯有没有跟过来?” 小七摇了摇头,没有。 “回里正家了。” 小七点点头,欲言又止。 “又想说什么?”谢琅笑着问。 小七眨巴着眼睛,勾着头打量他好一会儿,见他当真不生气了,抿抿嘴小声说,“你做?” “我做?” “赚钱。” 谢琅明白过来,又忍不住怀疑他理解错了,“你的意思有钱咱们自己赚?” 小七点头如捣蒜。 谢琅脚下一顿,看着怀里的小孩,他其实是四十岁,不是四岁吧。 双手抱着小孩,让小七面对着自己,“你这孩子,有点意思啊。我出去给别人打井,就没法给你做饭了。再说打井赚不了几个钱。咱们先留着力气,以后赚大钱。” 小七睁大眼睛,很是好奇的看着他。 谢琅有矿,不愁钱用。可他不做事赚钱,还顿顿吃肉,天天喝汤,满院飘香,就没法跟邻居解释了,“等咱家的房子建好你就知道了。” 小七抿抿嘴表示知道,便不再盯着他。 谢琅趁机把意识放入千里江山图中。 千里江山图对前世的谢琅来说很鸡肋。他可以控制图中所有东西,比如让小麦拔地而起,麦粒脱落,把铁矿中的渣滓去掉。但也仅限于此。 麦粒无法变成面粉,大米无法变成米饭,铁块也无法变成刀具。 图里的东西都能拿出来,可拿出来就放不进去,包括谢琅自己也进不去。 谢琅前世有车有房有存款,会做饭但他更喜欢叫外卖,因此得了江山图许多年,他用到的次数屈指可数。 如今到了古代,千里江山图终于有用武之地。 谢琅寻到金矿,搞一小块金子攥在手里,就把小七放在地上,“我累了,自己走一会儿行吗?” 小孩点一下头,就往前跑。 跑出去两步猛然停下,回头看谢琅。 谢琅笑道:“没走错。你往西南方向看,看到房屋了吧?咱们就去那儿买盖房子的砖。” 小七再次往前跑。 谢琅慢悠悠跟在后面,见他差不多走一里路了,才叫他停下。抱着小七又走二里路,就到温家里了。 温家里离渭河近,离山也近,因山黄里在上游,把大鱼都堵住了,而上山打猎又危险,他们便在山水之间烧砖。 谢琅要的砖多,到温家里就直接去找里正。 三郎会打铁,擅木匠活,但他从未帮人建过房子。三郎不知道建一间房要多少砖。谢琅也不知道。到里正家,谢琅就把他家院子大小告诉里正,又把他要建的房屋高矮说给里正听,让里正给他算一下需要多少砖。 里正算出来,自己都吓一跳,便试探着跟谢琅说,所需的砖有些多。 谢琅立刻把他准备好的金块拿出来,问道,“这些够吗?” 温家里的里正很意外,没想到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能拿出金子,“还差点。”接过去掂量一下说道。 “等你们把砖送齐,我再补给你们?”谢琅问道。 里正接道:“你何时用?” “你们砖窑里若是有砖,今天就可以送过去。”谢琅道,“我家院子大,再来这么多也能得放下。” 温家里的里正还有点不放心,“一次买这么多,要不要回去跟你爹娘再商议一下?” “我爹娘都不在了,不用支会他们。我有个大伯,来之前跟他说了。”谢琅道。 里正顿时觉得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不知者不怪。”谢琅笑道。 里正见此,不敢再多话,端是怕又戳到他的伤心事,他一气之下不买了,“我这就去安排。你要不要跟我过去看看?” 谢琅望着天上的太阳,“不了。家里还有点事,午时前必须赶回去。” “那我送送你。”里正一直把谢琅送到村口。 谢琅等他走远,立刻拐到渭河边,趁着小七没注意,往河边扔几根细长的竹子。 走到河边,把小七放地上,谢琅就脱掉草鞋,挽起裤脚,对小七说,“我去抓几条鱼,留咱们晌午做着吃。” 汉初民风开放,还没后来那么多条条框框。父母仙逝,做子女的守百日孝就成了。小七是谢元的孙子,不是儿子,昨天又成了谢琅的孙儿,他又只有四岁,跟着谢琅吃点鱼喝点汤,没人会怪他。 暂时没法炒菜,刚才去温家里的时候谢琅看到一个水沟,就想到抓鱼吃鱼。 初春时节,渭河水冷,谢琅身体单薄,不敢在水里待太久,仗着蹲在岸边的小七看不见水里情况,从江山图中放一条鲈鱼出来,穿到竹子上。 鲈鱼很大,不算鱼尾和鱼头,按照汉朝的尺子量也有一尺,也就是二十二公分。足够他和小七吃的,谢琅就打算上岸。 转身之际,想到温家里的人下午送砖过来,谢建业看到一定会过去帮忙,不喜欢占人便宜的谢琅又在水里抓一条同样大小的鲈鱼,才领着小七回去。 五里路,谢琅抱着小七走一会儿,小七自己下来走一会儿,因小孩腿短,等一大一小到养蚕里,天都晌午了。 炊烟袅袅升起,村子里分外安静,谢琅左手拎鱼,右手抱着孩子,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这一刻内心格外平静。 前世飞机出事前,谢琅打算转业,为的便是这一刻的平静。但他知道,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他也不会得到真正的安宁。 来到古代得到了,还得个孙子,谢琅推开自家即将破碎的木门,望着随时会倒塌的房屋,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挺好。 “嘎!” 谢琅瞬间清醒过来,低头看到腿边的鸭子,连忙把小七放地上,鱼放厨房里,去堂屋舀一瓢高粱撒地上。 再不喂它,它能伙同母鸡把家给拆了。 随后谢琅让小七看着家,就拎着其中一条鱼出去。 小孩拔腿跟上去。 谢琅听到脚步声,回头问道,“一个人在家害怕?” 小七看了看他,就改盯他手里拎的鱼。 “想说什么?”修过心理学的谢琅这次没能看出小孩在想什么。 小七指着鱼,再次仰头看着谢琅。 谢琅好像懂了,“你是想问我为何不把这条鱼放家里?” “放河里?”小孩问。 谢琅笑了,“你以为我想把它放河里?不是。这条鱼的嘴坏了,放河里它也活不成。” 那你拎着它干什么?小七疑惑不解。 谢琅:“给我大伯送过去。” 小七伸手就夺。 谢琅吓一跳,“你干什么?” “不给!” 谢琅似乎明白了,又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家里的东西金贵么。 “不给他?” 小孩连连点头。 谢琅:“为什么?” “坏!打你!” 第6章 要钱不要爹 谢琅愣住,反应过来,看到小孩正踮起脚尖抓鱼,顿时觉得好笑,心中还有一点酸涩,他才养他一天,一天啊。 “小七,别抓了。”谢琅蹲下去,“听我说,大伯是打过我,但他不是故意的。他其实很好,会帮咱家盖房子,还会帮咱们种小麦。”停顿一下,见小孩冷静下来,才继续说,“我大伯母还会给小七做衣裳。我不会做衣裳。找城里人做要花钱,找大伯母不用给钱。” 小孩板着小脸,盯着谢琅,我还小,你别骗我哦。 “没骗你。你算算,给他们一条鱼,他们帮咱们建房、种田和做衣裳。”谢琅伸出三根手指,“是不是很合算?” 小孩左手伸出一根手指,右手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一下,抬起头,点了一下头,往后退一步,你去吧。 谢琅又想笑,“你这孩子啊,不是一般的有意思。”见小孩不甚明白,“回屋把门关上,别让鸡跑出来了。” 小孩转身就跑。 谢琅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摇头笑笑,起身往南边去。 谢建业家在谢琅前面,和谢琅是前后邻居,以致于走几步就到他家了。 谢琅见大门开着,下意识想敲门,抬起手想到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敲门反而显得生分,就喊,“大伯,做饭了?” “正在做。你家做了没?没做一块吃。”话音落下,谢建业出现在院子里。 谢琅有三郎的记忆,知道谢建业刚才在打铁的屋里。结合在门口听到的当当声,顿时确定谢建业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正准备做。”谢琅说着把鱼递过去。 鱼翻腾一下。 谢建业吓一跳,“哪来的鱼?还这么大。” “河里抓的。”谢琅道。 谢建业惊叫道:“这么冷的天你下河了?” “本来没想下河。从温家里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人抓鱼,说什么天暖和,憋了一冬天的鱼都跑出来了。我不信,领着小七过去看看,没想到还真让我抓到两条。”谢琅信口胡诌,“快死了,你们做了吃吧。小七还在家等我,我得回去做饭了。” “这么大?” 谢琅抬起头,看到他大伯母和便宜堂姐从厨房里出来,“还有更大的呢。跑太快,我没抓住。” “留你自己吃好了。”谢建业的妻子姚桂芝开口道,“一条鱼也拿过来,你也不嫌麻烦。”嘴上埋怨,脸上的表情很高兴。 谢琅笑道:“我和小七吃不完。”顿了顿,“你们自己吃,别给那边送了。”往东边谢大郎家看一眼。 谢大郎家和谢建业只隔一堵墙,而谢二郎家和谢大郎家也只隔一堵墙。住的这么近,好处没多少,坏处倒不少。 谢建业的儿媳妇没有小七的两个伯母厉害,也不敢唠叨公公婆婆,但比小七的两个伯母会玩突然袭击。 小七的伯母到谢元家是直接翻箱倒柜,谢建业的儿媳妇是抱着孩子过来,让孩子问爷爷奶奶做什么吃的。 若是谢建业做点好吃的,香味飘到隔壁,儿媳妇不出面,几个孩子直接过来,喊爷爷奶奶他们饿了。 姚桂芝看到谢琅的眼神,叹气道,“哪能瞒得住。”看着鱼,依依不舍道,“你还是拿回去吧。别回头他吃多了,她吃少了,又埋怨我们偏心。” “晚了。”谢琅道。 姚桂芝:“什么晚了?” 门口多了三个孩子,老大家两个和老二家的一个。 一家三口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微妙。 谢琅见状,忍着笑说,“你们喂他仨吃的时候注意点,别被刺卡到。”塞到他便宜堂姐手里,谢琅转身挡住三个小孩的去路,“你们怎么知道爷爷奶奶家有鱼?” “爹说的。”谢二郎的闺女开口道。 谢琅居高临下道:“喜欢吃鱼?” 三个小孩同时点头。 “你姑手里那条鱼是我抓的。”谢琅道,“你爹比我大,比我高,比我会抓鱼。下次想吃鱼让你爹抓,抓一条这么大的。”比划一下,“他若不给你们抓,就朝他脸上招呼。把他的脸挠的跟鱼鳞一样,他们就给你们抓了。” “谢三郎!” 谢琅吓一跳,循声看去,土墙上多出一个人头。定睛一看,正是谢大郎,“这么大声作甚?我又没聋。”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就对谢建业说,“大伯,我走了。”拔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 “嚎嚎什么?” 谢建业怒瞪着儿子。 谢大郎气焰顿消,指着敞开的大门,“爹没听见三郎个混小子刚才说什么?” “听见了。你给我送条鱼,我也不管你。”谢建业如实说。 谢大郎消失不见。 谢建业不禁叹了一口气。 姚桂芝拍拍他的胳膊,“别说了,孩子都在。” 谢建业看到三个显然被吓到的孙子,挤出一丝笑,“院里冷,去厨房等着。”冲他妻子使个眼色。 姚桂芝把三个小孩领到厨房里。谢琅也到家了。 关上大门,谢琅到厨房找到小七,见小孩盯着陶盆里的鱼,笑着问,“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鱼?” 小孩抬起头,看清说话的人是谢琅,抿嘴笑笑。 谢琅蹲下去捏捏小孩的脸,就端着盆出去,去鳞去内脏,冲洗干净,谢琅发现缸里的水见底了。 谢琅第一反应是从江山图中放水,摊开右手,猛的停下来。他家没水井,他一直不出去挑水也会惹人怀疑。 谢琅把鱼划开,用盐和姜腌上,就拿起木桶和扁担,领着小七去挑水。 三郎干惯了农活,谢琅也是个不怕苦不怕累的,但满满两桶水对身体单薄的谢琅来说还是很吃力。 水倒入水缸中,谢琅就摊开右手,把水缸加满。随后把还没有水缸高的小七抱到木墩上,“我煮鱼。” 谢琅的江山图中没有任何污染,里面的鱼肥美鲜嫩,倒入清水煮也十分美味。以致于小七吃一大块鱼,喝半碗汤,打饱嗝了还盯着煮鱼的陶罐。 谢琅看到小孩一会儿抿抿嘴,一会儿舔舔嘴唇,笑着说,“等把你爷爷送地里去,咱们再做。” 说起爷爷,小孩收回视线改盯谢琅。 谢琅:“等一下就去。” 院里打扫干净,把他昨天脱下的衣裳,和乌黑的面巾以及抹布洗干净,又把被褥拿出来晾晒,就领着小孩去村东头谢元家。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谢琅扭头看去,是小七的大伯,“是没打算过来。我担心小七跟某些人在一块呆久了,也变得跟某些人一个德行,要钱不要爹。” “你说谁?” “说你!怎么了?” 谢琅和小七的大伯同时扭脸,看到里长皱着眉头往这边来。 “里长英明。”谢琅噙着笑道。 里正转向他,“你也少说两句。” 在水源问题上养蚕里不能退让,谢元的死也就不能怪里正。可此事也是因里正而起,所以里正责无旁贷的帮死者家属讨钱。然而,里正内心不赞同这种做法。 看在谢元的面子上,里正什么也没说,但不代表他不生气。因为谢元的两个儿子的做法太让他心寒。 里正走过来就盯着谢元的大儿子,“你爹的棺材打好了没?” “还没有。” 里正:“木头呢?” “我们等会儿就去山上砍木头。” 里正:“等会儿?” “等会儿天都黑了。”谢琅看热闹不嫌事大。 里正瞪一眼谢琅,你小子给我少说两句。随即转向谢元的大儿子,“没听见你三叔的话?现在不去真等天黑再去?”不待他开口,又说,“明天打井,每家每户至少去一个人,包括你们家!” “我,我去了,我爹怎么办?”谢元的大儿子忙问。 里正:“明天又不下葬。有你媳妇,有你妹妹妹夫在家,用不着你们。”说着转向谢琅,“陶圈买回来了,打井的位置也选好了,你能保证一次就成?” “这么大的事,我可不敢乱说。”谢琅道,“我家还有八亩地呢。” 谢琅想到屋后的八亩地就头疼,即便他是猴哥,拔根猴毛就能变出曲辕犁、耧车、耕耙耱,八亩地也得忙活三天。更何况他不是猴哥,虽然知道曲辕犁、耧车和耙的工作原理,试着做能做出来,可也需要时间。 偏偏他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时间。再不种春小麦,夏天都要来了。 里正不知他心中所思所想,见他这样讲,“跟我去地里看看。” “现在不行。”谢琅道,“探地下水的东西我大伯还没做好。”说着,担心谢建业做错了,“里正,帮我看着小七,我去大伯家帮他一起做,是个铁的东西。” 里正上午答应过谢琅明天打井,便点点头,“去吧。” 谢琅到村西头,迎面碰到送砖的人,连忙打开大门,让他们把砖头卸到正房东侧的空地上。 “三郎叔,是你家买的砖?” 谢琅转身看到是东边邻居家的儿子谢广,“对。有事?” “你家又没有白事,买砖干什么?” 谢琅:“盖房子。” “盖——盖什么?”谢广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谢琅笑道:“你若是嫌晦气,我明儿去找个巫师来看看。” “不,不是,我又不住,我晦气什么。” 谢琅:“那就成了啊。” “我我是怕你……”谢广看着三郎,想说不敢说,担心真出了意外,谢琅做鬼都不放过他。 谢琅见他稚气未脱的小脸皱成一团,笑着说,“我又——” “野猪下山了!” “野猪下山了!” 第7章 消灭野猪 谢琅下意识问:“什么东西?” “野猪下山了。”谢广重复一句,反应过来就往外面跑,“野猪下山了?” “对,野猪下山了,快拿家伙什跟我走!” 谢琅抓起铁锹,看到正在卸砖的人,“卸好帮我把门关上就直接回去吧。” “不查一下?” 谢琅:“用的时候再查。少了我去找你们里正算账。”到外面就问,“野猪在哪儿?” “在地里。听说正往村里来,都快到谢元家了。”谢广左手砍刀,右手弓箭,从屋里跑出来。 谢琅心中一凛,小七! “借我用用。”夺走他的弓箭,就往村东头跑。 “三郎?”里正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注意到他手里的弓箭,“快快,你来的正好,等一下就往野猪眼上射,我们在旁边打。” “三郎不会!”拎着锄头跑过来的谢建业连忙说道。 谢琅:“我不会,但猪那么大,我闭上眼射也能射中。”转向里正,“野猪在哪儿?” “三爷……” 谢琅感觉裤子一紧,低头看去,“小七?你怎么在这儿?” “小七?”里正看过去,怒道,“老婆子,我不是让你看好孩子,你怎么看的?” 里正的妻子连忙跑过来,“我不让他出去,这孩子非要去,拦都拦不住。” “没事。”谢琅抱起小七,“野猪伤不到我。”递给里正,“您年纪大了,带着村里人往回退,我们去对付野猪。大伯,大哥,二哥,走了。” 里正接过小七,“再带把刀。” “对对,给你菜刀。” 谢琅伸手接过来,一看是谢元的二儿子,“你用什么?” “我们得把我爹抬走。” 里正连忙说,“用不着你们!”喊几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你们把老谢抬走。村里五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都给我去打野猪!” 众人一见里正发火,不敢再犹豫,一股脑儿往外面跑。 到村口看到黑压压一群野猪正往他们这边来,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我的老天爷,怎么这么多?” 谢琅下意识想问,以前没这么多?忽然想到以前没这么多。野猪喜欢独来独往,在三郎的记忆中,三五结对的都少,更别说现在大大小小三五十头了。 谢琅立刻找小七的二伯,“是不是你引来的?” “什么?”明白三郎说什么,勃然大怒,“放屁!是我发现的。” 谢琅瞥他一眼,别有深意地说,“我是你叔。”话音落下,小七的二伯脸色骤变,扭头找里正,端是怕里正听见了收拾他。 既然不是人为的,谢琅也不再废话,“去点火把。” “正在点。” 不知谁说一句,谢琅循声看去,忽然就多出十来个火把。 谢琅夺走两个,朝野猪跑去。 “三郎!”谢建业惊叫道。 谢琅高声回道:“没事。” 成群结队的野猪并没有因为谢琅的到来而停下。 谢琅一点也不意外,朝着位于最中间,最大的两头野猪丢去。 野猪烦的吼叫一声。 “三郎!” 众人齐齐往前,大声喊,“小心!” 谢琅嘴角溢出一丝笑,不是冷笑,是欣慰的笑。 养蚕里的男人没有因为野猪的躁动而后退,还提醒他。 谢琅跳到其中一头悠闲漫步的野猪身上,像以前训练时踩木桩,踩着野猪迅速穿到野猪后方。 养蚕里众人齐刷刷睁大眼,难以置信,喃喃道,“三郎何时变得这么厉害?”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里正不放心,把小七给他小儿媳妇,就跑过来。看到三郎敢踩着野猪跑,也挺意外。但如今最重要的是把野猪赶走,“你们谁身手好,学着三郎跑到野猪后面,咱们两边夹击。” “我!”谢广跑出来。 “你什么你,给我回来!”谢广的爹伸手把他拽到身边。 谢广挣开他爹,“都什么时候了?爹,野猪进村,咱们不死也活不好。”随即一个助跑,跳到野猪身上。 谢琅弯弓搭箭,看到谢广跑来,高声道:“收紧肚子。” 谢广下意识收紧,顿时感觉身体稳了不少。跳到谢琅身边就问,“三郎叔,怎么打?” 谢琅见他手里还有一把弓箭,“朝最大的几只射。它们死了,那些小的咱们村里的女人都能解决。” “好嘞!”谢广话音落下,谢琅手中的箭窜出去,稳稳射在野猪屁股上。 野猪惊叫一声。 谢琅拉着谢广后退,发现被他射中的那头野猪转向他。谢琅想也没想,再次弯弓搭箭,直中眼睛。 “射中了?!”谢广惊呼一声。 野猪哀嚎一声,慌乱逃窜。 “快,打!”谢琅大喊。 里正也看到野猪群彻底乱起来,“用锄头、铁锹,别离太近。” “大刀和砍刀扔进去。”谢琅听到里正的吼声跟着大声提醒众人,“朝大的野猪扔。” 根本没听清谢琅说什么的里正扯开嗓子喊:“知道了。你和谢广离远点。” 谢琅拉着谢广又往后退几丈,再次弯弓搭箭。注意到谢广没射中,“你的准头不行,给我。” “我——” 谢琅打断他的话,“我早就想说,论打猎你远不如你爹。只是我爹娘不准我说。” 类似的话谢广的爹也讲过,“有这么差?” “是你的骨头像你娘,不如你爹壮,没他力气大。”谢琅胡诌道,“我和我爹刚好相反,他不如我。” “你俩快别聊了。” 谢琅把箭射出去,看到里正的大儿子和小儿子跑过来,“我们在商量接下来射哪一头。” “我没聋。”里正的小儿子说着,把手里的砍刀扔出去。 谢琅见状,跟着把小七的二伯给他的菜刀朝野猪扔去。 野猪惊叫一声,挣扎几下,轰然倒地。 谢琅惊得张大嘴,“死了?” 三人转向他,见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顿时把“你何时变得这么厉害”的话咽回去,认真对抗野猪。 谢琅手头准,哪怕力气不足,也没浪费一支箭。而除了最初那支箭,其余的不是打在野猪头上,就是打在野猪眼睛和脖子上,且都是大猪身上。 里正看到谢琅射的都是大猪,才明白他的意思,大的杀死,小的不足为惧,便令村里人尽可能打被三郎射中的大猪。 夕阳西下,温家里的人送第三辆砖过来的时候,养蚕里的男人们瘫坐在地上,看到野猪钻进山上。 过了好一会儿,村里的女人走出来。 “三爷!” 谢琅浑身一震,扭头看到小七飞奔过来,吓一跳,连忙张开双臂接住他,“怎么了这是?” “三爷……”小七抱着三郎的脖子,哇一声大哭起来。 “小没良心的。” 谢琅转过身,看到小七的大伯就在他不远处,冷冷道,“你说什么?” “说话都不准说?” 谢琅霍然起身。 里正伸手抓住他,“干什么?给我坐下。” “他说的话您老人家没听见?”谢琅居高临下的看着里正。 里正不禁打了个哆嗦。 谢琅此时满脸猪血,配上凶狠的眼神,简直和山上的饿狼有一比。 “听见了。”里正道,“他没提名没提姓,你不能当没听见?” 谢琅坐下,拍拍哭得不能自已的小七的背,“小七只是关心我,他们就看不过去。改天小七跟着我大口吃肉,他们管小七要,小七不给,是不是得戳着小七的脊梁骨骂?” “他不敢。”里正转向小七的大伯,“以后再敢说些没用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里正辈分高,识文断字,在村里极有威望,他若说把谁赶出养蚕里,八成村民都会同意。 小七的大伯瞬间不敢嘴硬,小声嘀咕,“我就是随口一说。” “我以后随口说你要钱不要爹,是个大没良心的,你也别生气。”谢琅道。 小七的大伯脸色涨红,张嘴想说什么,对上里长的视线,顿时连一个字都不敢说。 “擦擦你的脸。”里长见此,也没再数落他,转向三郎,“小七被你脸上的血吓到了。” 谢琅用衣袖给小七擦擦眼泪,“别哭了,我没事。”擦掉脸上的血,就问撑着镰刀坐在地上的谢建业,“大伯没事吧?” “怎么了?”里长忙问。 谢建业有气无力道,“小野猪逃跑的时候撞了我一下。不碍事。这次怎么这么多野猪?” “我也纳闷。”里正一边查看死了多少头野猪一边说,“我感觉山上出事了。我想上山看看,你们谁愿意跟我一起?” “我去。”三郎伸出手。 “不!”小七惊叫道。 里正看到小孩双手抱住三郎的胳膊,乐了,“这孩子倒是跟你亲。你怎么养的?” “我家的鸡蛋都给他吃了。”谢琅一本正经道。 里正不信,谢三郎一家可是出了名的会过日子,“是吗?小七。” “是饼。”小奶音格外认真。 谢琅捏捏他的小脸,无奈地笑笑,“你呀。野猪都跑了,我不会有危险。说不定还能给你抓一头小野猪玩。” “不要小野猪。”小孩的小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袖。 里正看着更加稀奇,“这孩子怎么这么粘你?” 不应该啊。 小孩在昨天之前恐怕都没见过三郎。 “大概知道我是他唯一亲人吧。” 第8章 遇到黑熊 谢琅面上笑嘻嘻,说出去的话让里正无言以对,旁人也不敢接茬,包括谢建业。 过了好一会儿,里正查清楚有二十三头野猪,才开口道:“三郎别去了,跟你几个嫂子把这些野猪收拾一下。” 谢琅想上山,不止想看看山上出什么事了。还想趁机把葵花籽、棉花籽、玉米粒以及红薯扔到山上。 等到收获的季节,他就可以带着小七光明正大的摘葵花,拾棉花,掰玉米,挖红薯了。 “有什么好收拾的。”谢琅道,“直接在这边剥皮,肥猪肉各家分了留着熬油,瘦猪肉烤着吃,猪骨头煮汤,大家喝一点得了。” 里正张了张口,“……你小子说得简单。” “那您老说个不简单的。”三郎不等他开口,就问,“大家伙还有力气吗?” 此言一出,众人不约而同地摇头,包括里长的儿子。 里正指了指三郎,你小子给我等着。 三郎撇撇嘴,看向小七,“跟我一起去?” 小七抱住他的脖子。 “好吧。”谢琅找到谢广,“弓箭借我用用。” 谢广把插在野猪身上的箭拔掉递给谢琅,又给他一把砍刀。随后转向他爹,我也想去。他爹一瞪眼,谢广连忙往后退。 里正的大儿子也被猪撞到了,小儿子就起身跟着他父亲上山。 除了他们三人,还有四个正值壮年的男子,其中一个便是谢大郎。 谢琅和里长没喊他,是谢大郎自己跟上来的。 正因谢大郎在大事上不含糊,谢琅对谢建业一家喜欢不起来,也讨厌不起来。 顺着野猪逃跑的路线,谢琅一行到山上,猛然停下来。 谢琅侧耳倾听,“虎啸?” 里正仔细听一下,就转向谢广的爹。 “我从没遇到过老虎,也没发现过它们的踪迹。” “给我火把,我去里面看看。”谢琅道。 里正抓住他,“你这孩子何时变得这么大胆?” “他的脑袋被山黄里的人打坏了,还没好。”谢大郎道。 谢琅深呼吸,转向谢大郎,咬牙道:“大哥,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别吵!”里正道,“都点上火把去里面看看。若真有老虎,今天不把老虎杀了,改日老虎下山,咱们也得死。” 正如谢琅之前所说,汉初老虎遍地走,猴子多如狗。养蚕里的人想迁到别处去,照样会遇到老虎。 所以里正说完,没人反对。 谢琅倒是对养蚕里的团结又有了新认识。 “小七,跟着里正,我打老虎。”谢琅道。 里正伸出手,“小七,听话,否则老虎来了,咱们都得死。” 小孩不想放手,谢大郎伸手夺走塞到里长怀里。 谢琅朝他腿上踹一脚。 谢大郎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扑通坐在地上,整个人愣住。回过神来,爬起来就要打谢琅。 “闹够了没?”里正大声问。 谢大郎停下来,指着谢琅,“回去再收拾你。” “三郎,你们前面走,我抱着小七在后面。”里正道,“大郎,三郎,从现在起给我把嘴闭上!” 谢琅冲谢大郎挑挑眉,得意的笑笑。 “里正大伯,你看三郎。”谢大郎想打谢琅,又担心里正吼他,只能找里正主持公道。 里正:“别搭理他。” 可惜谢大郎忍不住,走到谢琅身边想给他一脚,谢琅闪身跑到前面。 谢大郎追上去,一声虎啸传来,谢大郎猛然停下,“真是老虎?” “我听见了。”里正拿起别在腰后的砍刀,转向谢广的爹,“等会儿你和三郎一人射一个虎眼。” “先别说话。”谢琅突然开口。 里正下意识问:“怎么了?” 谢琅对血味很敏感,吸吸鼻子,他没有闻错。随后把砍刀别在背后,往四周看了看,找个大树,三两下爬上去,往四周瞅瞅。 没看到成群结队的老虎、豺狼,谢琅放心下来,“我怀疑是老虎跟什么东西打架,把野猪吓得往山下逃。”停顿一下,道,“我闻到血腥味了。” 里正:“不是野猪身上的?” “野猪身上的都干了。”谢琅指着自己身上的猪血。 里正看过去,果然都凝成块了。 “你的意思老虎受伤了?” 谢琅:“也有可能是跟老虎打架的那东西。”看着里正问,“还往前走吗?刚才虎叫的时候,我大概听出老虎在什么地方了。” 里正看向其他人。 村里人一直都知道山上有虎,但他们从未没见过老虎,也就不害怕。如今知道老虎没呆在深山里,此时不进去,回到家也辗转难眠。 众人琢磨片刻,都同意继续前行。 大概走了一炷香,天边只剩一抹白,众人听到溪水声。 “这里面还有河?”谢琅不禁问。 谢广的爹开口,“是泉眼。”往四周看了看,“三郎,走错了吧。这里别说老虎,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不会的。”若论种庄稼,谢琅不能保证自己种下去的麦粒能长出来,但听音辨方向绝不会出错,“咱们分开找找。” 里正连忙说:“不能分开。” “三爷!” 小七突然开口。 谢琅转向他,“怎么了?”伸出手,“不想让里正抱?” 小孩伸出一只手搂住谢琅的脖子,另一只手指着西面。 “什么?”谢琅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一抹白,“白狐?” “白狐?”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抹白,“不是老虎?” “不可能。”里正道,“咱们这么多人都听见了,不会听错的。”顿了顿,道,“把刀拿出来,跟我进去看看。” 三郎没有拿刀,而是把弓箭拿在手中,一边往西边走,一边打量四周,找逃生的路。 吼! 众人猛然停下来,敛声屏气。 谢琅仔细聆听,只有风拂过树叶沙沙的声音。 “老虎没过来,那个白色的东西也没动。”谢琅对着里长小声说,“要不要再往里走走?我看离那个白色的还有三丈。” 里长抬抬手,示意他先别着急,弯腰挖一块带有草的土朝白色的东西丢去。 吼! 虎声传来,里正看得清清楚楚,白色的东西动了一下,“白虎?” “白虎?!” 众人惊呼道。 吼! 谢琅不禁说,“还真是白色的老虎。” 话音落下,里正大步往前走。 谢琅慌忙问:“等等!” 里正猛然停下,看向他,“怎么了?” “您抱着小七在后面,我们在前面。”谢琅把小七递给他。 里正没有接,笑道,“你担心我?没事了。那个是白虎神兽,咱们快去拜见白虎神兽。” “白虎神兽?”谢琅不禁眨了一下眼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谢大郎连连点头,“对。位于西方的白虎神兽。”指着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和老虎所在的方向,“看清楚。” “我看个屁!”谢琅不禁爆粗口,“那个老虎受伤了。你们听说过神兽会受伤吗?我先前说闻到血腥味,找一圈没找到,血腥味反而消失了,是咱们绕到老虎后面,离血远了。 “现在离老虎这么近,血腥味浓的扑鼻,这边又没有打斗的痕迹,老虎前面肯定还有别的东西。你们自己动动鼻子闻闻。” 里正停下来,吸吸鼻子,还真是。 “那个不是神兽?”里正脸上的失望不加掩饰。 谢琅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神兽肯定是白色的,但白色的不一定是神兽。就像皇帝一定会穿衮服,穿着衮服的不一定是皇帝。” “那是什么?”谢大郎顺嘴问。 谢琅:“试图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谢大郎顿时噎住。 “里长。”谢琅看向里正,让他拿主意。 里正不怕死,但他还没活够,伸手接过小七,“你去树上看看。” 谢琅不禁长舒一口气,可算把这群老古董劝住了。 三两下爬到树上,谢琅不禁皱眉。 “怎么样?”里正小声问。 谢琅没回答,又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野猪和狼才跳下来,“老虎确实受伤了。在老虎前面不远处是一片空地,地上有个很大的东西,我没看清是什么,但不是猪,也不是狼。” “熊?”里正道。 谢琅猛然转向他,“熊?这山上有熊?” 里正连连点头。 谢琅张了张口,他,他其实是到了原始社会吧。 离村庄这么近的地方,竟然有熊。而他就生活在熊嘴边。 “您见过熊?”谢琅不死心的问。 里正:“很早以前村里有人见过。” 谢琅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熊死了没?”谢大郎忍不住问。 里正:“趴着不动肯定是被老虎咬死了。” “老虎打得过熊?”众人齐声问。 不包括谢琅。谢琅道,“咱们在这边这么久,老虎都没动弹,想来也没讨到好,离死不远了。” “那咱们绕到老虎前面,确定熊真死了,再过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里正说着看向其他人,征求他们的意见。 老虎没死,他们都敢往里走。老虎命不久矣,他们自然不怕。 跟着里正绕到老虎前方,三郎朝熊身上射两箭。熊一动未动,老虎开始咆哮。 谢琅顿时明白,老虎是在吓唬他们。 里正也懂了,把小七给谢琅,越过熊,举起火把看到地上全是血,不远处还有两头野猪,和一些面目全非的动物。 不怪野猪吓得集体出逃。 这种战况,豺狼撞见也得逃。 里正拿着火把又往前走两步。老虎霍然起身。 “小心!”谢琅慌忙把他拉到身后,就看到老虎的内脏全出来了。 谢大郎惊呼:“我的天!” “别说话。”老虎这个样,一定知道它不是他们的对手。可老虎没有逃,而是死死盯着他们,谢琅总感觉不合常理,“你们有没有发现老虎有点奇怪?” 第9章 老虎托孤 里正点头,“我以为它看到咱们这么多人会跑。”随即转向谢广的爹,“你经常进山,看出什么没?” 谢广的爹摇了摇头,“兴许老虎跟别的东西不一样。” “不对!”谢琅道,“老虎是不怕人,但它都成这样——”心中忽然一动,“我知道了!” 众人吓一跳。 老虎跟着咆哮一声。 谢大郎不禁说,“你知道就知道,那么大声音做什么。等一下,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老虎为何怕咱们靠近。” 谢大郎不禁翻个白眼,“废话!我也知道,怕咱们杀它。” 谢琅看着他,继续。 “看我做甚?”谢大郎不禁问。 里正叹气,“若是这样的话,三郎就不会再说一遍了。这个道理连小七都懂。”转向谢琅,“别理你大哥,继续说。” 谢琅瞥一眼谢大郎,就面对着里正,“老虎虽不是人,它也知道痛。这么痛还如此艰难的站起来,可不像怕死。再说先前背对着咱们,不知道咱们是人的时候,它就不时地咆哮,阻止咱们靠近。” “对!里正先前扔一块土过来,那东西根本伤不了它,它还浪费力气使劲吼,”谢广的爹看了看老虎,“如果不是为了它自己——”猛然转向三郎,“小老虎?” 吼! 谢琅陡然瞪大眼,“它——它能听懂咱们说的话?” “真是白虎神兽?”里正忙问。 谢琅瞬间冷静下来,看向他,“你见过这样的神兽?”指着老虎的肚子。 里正张口想反驳,发现无言以对,却又忍不住,“那刚才如何解释?” 这下换谢琅无言以对。 “要不我试试?”谢琅看向其他人。 谢大郎问:“怎么试?” 谢琅把手里的弓箭扔到一旁,又夺走里正的砍刀扔过去,随即盯着老虎,“我们不会伤害你。懂我的意思吗?” 老虎盯着谢琅。 谢琅晃一下怀里的小七,“这是我的孩子,和你的孩子一样。” “没用!”谢大郎道,“它再怎么懂人事终归是个畜——我,我的天,它它趴下了?” 众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过了许久,众人回过神来,相视一眼。 里正的小儿子开口道:“爹,我过去看看。” “小心点。”里正道。 里正的小儿子上前一步,老虎撑起前掌仰起头。 “回来!”里正连忙说,“我过去。” 女本柔弱,为母则强。 老虎看起来命不久矣,可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孩子奋力一搏,咬死里正的小儿子。 里正的小儿子不敢再逞强,哪怕他很担心他的父亲。 谢广的爹开口道,“我过去吧。它真扑上来,我应该能躲得过去。” “我觉得,我觉得……”谢大郎弱弱道,“咱们过去都没用。” 众人扭头转向他。 谢大郎被看得不禁后退一步,期期艾艾道:“真的。你们忘了老虎为何趴下来?” 此言一出,所有人转向谢琅。 谢琅也猜到了,看着怀里的小七,“敢不敢跟我过去?老虎若是发疯,咱俩都得死。” 小孩以前不知道什么是死,而谢元的死让他隐隐知道死就是不吃不喝,一动也不能动。小孩不想像他祖父一样,但他更不想跟谢琅分开。 两条小小的胳膊紧紧抱住谢琅的脖子。 谢琅看向里正,“我觉得老虎不会伤害我。” “我也觉得不会。”里正看一眼通体雪白的老虎,“都能听懂咱们的话,不是白虎神兽,也是神兽的后人。” 谢琅无语,这老头怎么还没死心。 “您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谢琅十分违心的说出来,空着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把别在身后的砍刀调到一个可以迅速拔出来的位置。 里正:“那你过去吧。慢一点,别吓着白虎。” “好!”谢琅点点头,转身之际给谢广的爹使个眼色。 谢广的爹手背到后面,拉出砍刀。 谢大郎看到他的小动作,也悄悄把手伸到背后,拿出大菜刀。 谢琅单手抱着小七,绷紧身体,步履从容地走到离老虎三尺的地方,试着蹲下去,“我不会伤害你。”抱紧怀里的小孩,紧紧盯着老虎,做好随时把小七扔给里正的准备,才继续说,“你的孩子在哪儿?”手拍拍小七的胳膊。 老虎一动未动,仿佛根本不知谢琅在说什么。 谢琅皱眉,老虎听不懂他的话?刚才趴下只是巧合。 “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谢琅再次开口。 老虎恍若未闻。 谢琅不禁看向里正。 “别急,再等等。”里正小声说。 谢琅耐着性子跟老虎对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天彻底黑下来,谢琅的腿蹲麻了,忍不住对里正说,“要不咱们回吧?” 里正打心眼里觉得眼前的白虎是神兽白虎的后代,“再等一会儿。” “再等就半夜了。”谢琅道,“咱们把熊——” “动了,动了。”里正慌忙说。 谢琅正想问什么动了,看到老虎动了一下,往旁边移一点。谢琅随着它的动作看过去,老虎的尾巴旁边有只小奶虎,“还真是只母老虎?” 话音落下,老虎撑起前掌。谢琅正打算把小七扔出去,看到老虎转向它屁股那边。确切地说是转向小奶虎。 “它这是要干什么?”谢琅不禁说。 里正想走过来看清楚,老虎陡然看向里正。 里正顿时一动不敢动。 “爹,老虎只喜欢三郎。”里正的小儿子担心父亲不死心,又把自己往虎口送,抓住他的胳膊,“咱们再看看老虎要干什么。” 谢琅见老虎叼起小奶虎,“我大概明白了。” “什么?”里正忙问。 老虎把小奶虎放到谢琅面前,就抬起头眼睁睁看着谢琅。 众人惊得张大嘴。 谢大郎不禁说:“这是让三郎给它养孩子?” “看来是的。”谢广的爹说。 谢琅看向里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赶紧答应,它可是神兽白虎的后代。”里正急急道,“能保佑咱们整个养蚕里。” 扯淡! 不过是得了白化病的老虎而已。 这老头果然没死心。 “我有小七。”谢琅道,“要养你养。” 里正:“它不让我养。” “等它死了就不知道了。”三郎接道。 谢大郎脱口道:“白虎神兽知道。” 谢琅抱着小七的手一紧,又想给谢大郎一脚,他怎么就这么多废话呢。 “三郎,你——”里正忽然睁大双眼,指着老虎,手指不断颤抖。 谢琅连忙转向老虎,看到一滴眼泪从老虎的眼中落在地上。 卧槽! 谢琅低咒一声,这老虎成精了。 不会真被里正说中了,是白虎神兽的后代吧。 呸!呸! 世上连鬼都没有,哪来的神兽。 “三郎——” 谢琅打断他的话,“您别劝了,我知道了。” 斗死黑熊,吓得喜欢独来独往的野猪集体出逃,差点让里正给它跪下的森林之王竟然哭了,谢琅叹息道,“我答应你。”看着老虎认真地说出来,拿起小奶虎放到小七手中,“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的孩子。等它长大,就放它回归山林。” 里正长舒一口气,“这才对。” 谢琅想翻白眼,对个屁!养虎为患没听说过啊。 可他注意到老虎转向小七怀里的小奶虎,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色,又把到嘴边话咽回去,转而说,“我是个守信的人,说到一定会做到,你放心去吧。” “三郎!”里正不禁开口道。 谢琅转向他,“又怎么了?” “你,你怎么能诅咒它?”里正极为不赞同。 谢琅顿时无语,“不这样说,难道要我说,我把你的孩子抱走,你一只虎慢慢死去吧。小老虎身为虎子,总该送它娘最后一程吧。” 里正张了张嘴,“就算,就算你说得对,你也不该让它早点死。” “不死咱们得在这里等到半夜。”三郎道。 谢广的爹也想叹气,“你们一老一小别吵了,老虎快不行了。” 里正和谢琅同时转向老虎,就看到老虎不知何时已趴在地上,双眼半阖,眼睛也失去了应有的光彩。 谢琅拿起小奶虎,把小奶虎放到老虎嘴边。 老虎艰难的抬起头伸出舌头舔一下,忽然闭上双眼,脑袋摔在地上。 谢琅一屁股坐在地上。 里正忙问:“怎么了?” “好像死了。”谢琅看着老虎,讷讷道。 里正连忙跑过来。 “爹,别急。”里正的小儿子抓住他。 谢大郎发现老虎没有因为里正的走动而动,跟着里正走两步,老虎还没动,转向谢广的爹,“真死了?” 里正跑到老虎面前,老虎依然没动,猛的跪在地上。 谢琅吓一跳,见他很是伤心,又想翻白眼,“里正,天不早了,再不回去村里人该担心了。” “对!月上中天了。” 不知谁说一句。 谢琅连连点头,拿起小奶虎递给小七,“抱住。它以后就是你弟了。” “等一下,这头熊和这只虎怎么办?”谢大郎开口道。 谢琅想也没想,“抬下山卖了。” “你说什么?!”里正一下站起来。 第10章 熬猪油 谢琅:“卖了。” “你敢!”里正指着他。 谢琅又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这老头是继把白化病老虎当成神兽之后又染上疯病了?不对,这老头的表情可不是疯,是愤怒,“不卖?” “当然不能卖。这只老虎是——” 谢琅急急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我知道,白虎神兽的后代。可是放在这山林之中,一定会被山里的野兽分食的。” “那就埋起来。”里正道。 谢琅:“挖地三尺?你我有铁锹、锄头吗?没有。不如卖掉,发挥它剩余价值。卖的钱还能养它孩子。白虎神兽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你我。” “可是你都答应老虎,帮它养孩子了啊。”谢大郎忍不住说。 谢琅呼吸一滞,这个该死的,“你给我闭嘴!” “你给我闭嘴!”里正瞪着三郎。 小七抬手举起小老虎,“咬你!” 里正愣住。 其他人也愣住,包括谢琅。 谢琅回过神来,顿时哭笑不得,“小老虎还小。”说着,脸上的笑容凝固。 “怎么了?”谢广的爹忙问。 谢琅指着小七怀里的小奶虎,“它还没睁眼?” 众人连忙看过去。小奶虎双眼紧闭。 谢广的爹想起他家的小狗崽子出生时眼睛也是闭着的,“这只小老虎刚出生?” “看起来像。”谢琅说着转向里正,“这么小,若是——” “你给我闭嘴!”里正不想也知道他要说什么,“它若有个好歹,你就给我来山里陪它娘。” “还说?”小七睁大眼睛,再次举起小老虎。 里正张嘴想反驳,一看小老虎的身体乱晃,连忙说:“我我不说,快把小老虎放下。” “给我。”谢琅见他小胳膊乱晃,也担心他一个没拿稳,把小老虎摔死了。随即看向里正,“地下没豺狼虎豹,但有蛇和老鼠。” 谢大郎点头,“三郎说得对。” 里正看看老虎,又看看谢琅,“你说怎么办?”飞快加一句,“卖是不可能的。” 虎啸让四周静的连只鸟都没有,他们暂时没有危险。谢广的爹担心再呆下去会有危险,便说:“依我看烧了吧。” “烧?”里正猛然转向他。 谢广的爹点点头,“不能卖,又不能埋,只能烧。” 里正不同意。 “那爹你想怎么办?”里正的小儿子也觉得他爹今天有些烦人。 里正又看了看老虎,沉吟片刻,“抬下山埋了。” 众人一默。 谢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里正,我们同意,村里其他人也同意?别说背着他们埋。咱们这么久没回去,大家伙担心咱们,说不定这会儿都到山脚下了。” “我爹担心三郎,肯定会来。”谢大郎道。 谢广的爹点头,“我们家谢广先前就想来,若是知道建业叔过来,肯定会跟过来。” “那就烧了。”里正说着又看一眼老虎,很是不舍,“谢建业和你家谢广听我的话,小七的两个没良心的大伯面上听我的,等咱们睡了也得把老虎挖出来。” 谢琅想笑,“您知道就好。” 里正瞪他一眼,就把火把转向老虎。 谢琅慌忙说:“不行!”一见众人看他,“在这里烧会把山点着的。抬到河边烧。骨灰扔小溪里,也算是水葬了。” “会不会被鱼吃掉?”里正很担心。 谢琅又想翻白眼,“鱼吃草。” “哦,对。我真是老糊涂了。”里正说完,让谢大郎和他小儿子抬着老虎去溪边。其他人架着熊下山。 谢琅提醒道:“这两头野猪呢?” “山下的都吃不完。”谢大郎道。 谢琅懒得搭理他,看向里正。 里正对谢广的爹说,“你们把熊送到山下,就过来抬野猪。”随即看向谢大郎,“吃不完用盐腌上。” 谢琅看看谢大郎抿嘴笑笑。 谢大郎瞪他一眼,和里正的儿子抬起老虎就走。 谢琅转向里正,“这头熊放到明天会不会臭?” “天冷,不会的。”里正说出来,就觉得谢琅不可能无缘无故问这话,“你是怎么想的?” 那么大的熊,一定能卖不少钱。 这个钱是大家的,因为被虎和熊吓得逃下山的野猪是大家伙合力击退的。 先前买陶圈,里正没管村里人要钱,是想等井打好,再挨家挨户齐钱。如今有了卖熊的钱,无需大家出钱,还可以买青砖把井口垒高点,再定制几块两个人才能抬得起来的青砖把井口盖上,免得不懂事的小孩掉进去。 可这些也花不了几个钱。谢琅就想在村东和村西头也就是他家旁边,再打一口井。若是还有剩余,就在南边空地上盖三间房子,再请个夫子,教村里的孩子读书识字。 谢琅把他所思所想跟里正大致说一遍,就看着里正,等他表态。 里正不禁打量起谢琅,像不认识他似的。 谢琅知道他为何这样看自己,因为这番话三郎说不出来,便故意问,“不行?” “行是行。”里正盯着三郎道,“我没想到你一个孩子能想到请夫子。” 很久很久以前养蚕里有个夫子,里正和谢建业以及三郎的父亲的名字都是那个夫子起的。可惜那个夫子教里正三年,还没来得教三郎的爹就死了。 夫子死后,没人给起名字,里正虽说识文断字,但他能想到的寓意好的字都被他夫子给用了,以致于像三郎这一辈的名字都是他们的爹随便起的。 里正见村里的男娃都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往下排,女孩不是花就是草,要么是绢、娥之类的,就想跟大家伙提议,每家出点钱,请个夫子给孩子开蒙。 可有一半的人家过得都不甚宽裕,里正就一直没敢讲。 也是因为他从未对人说过,谢琅说出此话才令他感到意外。 谢琅笑道:“我以前也没想到。你帮我写的文书,”看一眼小七,“我连一个字都不认识,才想到这事。” “怪不得。”里正说着,见谢广的爹抬着熊离开,“咱们也走吧。” 谢琅让里正在前,名曰他是长辈。实则谢琅左手抱着小七,让小七抱着小奶虎,他摊开右手,背到身后撒棉花籽、玉米粒和葵花籽。 谢琅撒的手酸,两大一小也到了溪边。 里正让谢大郎和他儿子去找些枯草,盖在老虎身上。谢琅趁机放下小七,跟他们一起捡,实则把江山图中的红薯拿出来,埋在树叶底下。 埋了大概三十个,谢琅才老老实实捡树叶。 等老虎烧的只剩一把骨头,里正就亲自捧起老虎的骨灰撒到溪里,嘴上还念念有词,仿佛在祷告什么。 谢琅很想劝他,人死如灯灭,动物死了也一样,他念叨再多也没用。又担心里正训他,干脆别过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等里正把最后一把草木灰撒入溪水中,谢广的爹也带人上来了。 谢琅便跟他们一起下山。 到山下,谢建业就瘸着腿跑过来,“没事吧?三郎。” 谢琅:“没事。” “咦,小七怀里抱的什么?”谢建业不禁问。 谢琅一听这话就知道谢广的爹他们还没跟村里人说老虎的事,干脆胡诌,“野猫。小七喜欢,我想着它自己会抓老鼠,不用我喂,就带回来了。” 此言一出,跟里正上山的几人同时看向谢琅,这孩子真会瞎说。而一想到谢琅刚才跟里正提议在村里建学堂,他们也没好拆穿谢琅。 谢建业不疑有他,“那快去吃饭,肉都烤好了。” “够吃吗?”谢琅顺嘴问。 谢建业:“多。去掉肥肉和咱们今晚吃的还剩一大半呢。”随即对里正说,“村里那些女人提议把肉腌起来,明天拿去城里卖。” “留着各家吃吧。”猪肉不值钱,里正到村里就说,三郎提议把熊卖了,卖的钱打井,建学堂,请夫子。谢琅就想解释,不是他,跟他没关系,村长人纷纷出言夸谢琅的主意好。 谢琅不得已把话咽回去就忍不住皱眉,里正干么把他供出来。不知道枪打出头鸟么。 里正不知道,就继续说,“还有从山上弄下来的两头野猪,拉到城里能卖多少卖多少,卖不到拉回来各家分分。” 村里人也知道猪肉卖不了几个钱,听里正这样讲,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毕竟所有的猪加一起都没有一头熊值钱。 随后吃饱喝足,就拎着肉各回各家。 谢琅抱着小七,只有一条胳膊能拎肉,谢建业就叫谢大郎帮他把肉送家去。 谢琅也没跟他客气,送走谢大郎,关好大门,用青砖在院里垒个简易的灶,把他家最大的陶罐放灶上,在陶罐里加点水,就分别在陶罐下面,和旁边升起火堆。 陶罐旁边的火堆把院里照的恍如白昼,谢琅就进厨房放一盆温泉水端出去洗肥猪肉,然后把肥猪肉放在那个加了一点水的陶罐里熬油。 忙完这些,谢琅不禁揉揉腰,坐在火堆前,冲小七招招手,“困不困?” “不困。”小孩说着打了个哈欠。 谢琅忍俊不禁,正想说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小老虎该饿了吧。” “饿了。”小孩举起小老虎,“要吃我的手。” 谢琅忙问:“有没有咬到你的手?” “没有。”小孩见他很着急,连忙摇摇头。 谢琅松了一口气,“把它给我,我给小老虎煮点吃的。你盯着火。若是看火变小了,就加一点柴。” “我会。”小孩认真道。 谢琅起身之际摸摸他的小脑袋,“小七最乖。” 到厨房就往陶罐里放一些银鱼,煮的烂如泥,晾温给小老虎吃。 谢琅不知道小老虎能不能吃银鱼,可黑灯瞎火的,他只能做这个。再说累了一天,他也没力气做别的。若因此吃死了,谢琅只能念一声,“阿弥陀佛,施主跟我无缘。” 第11章 打水浇地 “三爷,好香啊。”盯着火堆的小七冷不丁开口。 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的喂小奶虎的谢琅吓一跳,“什么香?” “这个。”小孩指着面前的大陶罐。 谢琅笑了:“就数你最聪明。” 小孩很是不懂,香和聪明有什么关系啊?歪着头看着谢琅。 “猪油渣是世上一等一的美味。” 谢琅小时候家中不甚富裕,没钱买零食,也不敢要钱买零食。那时的他最喜欢过年。因为过年的时候,家里会买很多肥猪肉熬油,猪油渣也是一年当中最多的时候。 只有那时父母才不限制他吃猪油渣。猪油渣就成了谢琅儿时最喜欢的零食,没有之一。 小七不禁咽口口水。 谢琅笑着捞出一点尝尝,“还得再等一会儿。” “什么东西这么香?” 谢琅左边和前面发出一声喟叹。 谢广的母亲和谢建业的妻子姚桂芝同时说,“一定是谁家在熬猪油。” “咱们这边……”谢建业往左右前后看了看,前面是一片空地,右边是大路,左边是他儿子,都熄灯睡觉了,“三郎那孩子?” 姚桂芝吸吸鼻子,“香味是从他那儿传来的。那孩子不困?这时候还熬油。” “年轻身体好,不困。”谢建业道。 实则不然。 谢建业做洛阳铲没用谢琅家的铁,他明天上午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用自家的铁,其实是他江山图里的铁打犁头和耙上面的铁钉。 等下午探出水,村里人挖的差不多,得他下井的时候,他的犁头也该做好了。 谢琅想象一下就想夸自己,把时间安排的很合理。然而,翌日下午,他到井下就忍不住哆嗦道,“好冷。” “那先上来。”里正连忙说。 谢琅:“拉上去。” 众人牟足了劲拉绳子,越拉越觉得不对劲,拉上来一看,一大桶泥和水。 里正险些气晕,“我叫你上来!” “下都下来了,挖好这口井再上去。”井水固然凉,远比谢琅前世在冰天雪地里训练好多了。 谢琅又挖四桶泥水,挖出几个泉眼,水快没过他的腰了,才让众人把他拉上去。 先前他说冷,上面还有人觉得娇气,一见他身上全湿了,连忙劝他,“快回家换身衣裳去。” “那边还有一口。”谢琅道。 里正:“我们这么多人,用不着你。” “那我可就走了。”谢琅看着里正,“走了就不来了。” 里正摆摆手,“快走吧。冻出个好歹,我百年之后可没脸见你爹娘。” 得嘞! 这话都说出来了,谢琅也不跟他客气。到家往他家洗澡的木桶里放一桶温泉水,洗干净就去村东头找给谢元守孝的小七。 半道上碰到里正的小儿子和谢广的爹以及几个村里人从外面回来,谢琅见他们推着三个板车,就猜到是他们去城里卖熊和猪。 谢琅打算养几头猪,就走过去问他们两头猪卖了多少钱。 里正的小儿子也没瞒他,直接说一吊钱。 谢琅心中一惊,两头跟小牛犊那么大的野猪才卖一吊钱?顿时决定放弃养猪发家致富,养一头留着过年吃得了。 话又说回来,一吊钱够打水井的,而里正又要用土坯建学堂,只是买点瓦花不了多少钱,即便那头熊卖的钱不多,也够请老师的。 思及此,谢琅放心下来,也懒得问熊卖多少钱,继续往谢元家去。 领着小七到家,谢琅切一块猪肉,放足各种大料,炖的肉香扑鼻,和小七吃饱喝足,就和小七分头行动。 小七和命硬的小奶虎玩。谢琅趁着天还没彻底黑下来做犁架。 谢琅有千里江山图,不愁钱用,不愁粮食吃,虽说他地头上的那口井已经打好了,第二天他也没去浇地,让旁人先浇。 又过一天,他家那边的地都浇好,砖也都送来,谢元也入土为安了,谢琅才领着小七去浇地。 谢琅刚拉出一桶水,谢建业和姚桂芝就拎着捅来了。 “我自己可以。”谢琅不等他们走近就说。 谢建业:“别逞强。你一个人八亩地得浇三天。” 谢琅心想,你们不来,我一天就能搞定——一边浇水一边从江山图中放水。 “你们家的地呢?”谢琅问。 谢建业:“有你大哥、二哥和嫂子呢。对了,晌午别做饭了,你姐做好给咱们送过来。”看到小七拿水瓢,连忙说,“乖孩子,你不能玩这个。” “小七不是玩,是帮我浇地。”谢琅夺走小七手里的水瓢,“你力气小,舀的少,等你长大了再帮我浇地。” 小七一动没动,直勾勾看着谢琅。 “你哭也没用。”谢琅弯腰摸摸他的小脸,笑道,“坐旁边地里等着,我晌午给你做好吃的。” 小七下意识看谢建业,见他只顾打水,像是没听见谢琅的话,才往旁边跑。 谢琅注意到小孩的小动作,无奈地摇了摇头。 姚桂芝见状,不禁问,“怎么了?” “那孩子太可怜了。”谢琅胡诌道,“恐怕我不要他,在家什么活都抢着做。” 姚桂芝看一眼小孩,“挺好的。就怕长大后心性跟他两个伯伯一样。” “不会的。”谢琅道,“这么小的孩子,就算跟他们学点不好的,我也能给他改过来。不对!’ 姚桂芝:“什么不对?” “这样太费劲。”谢琅指着水桶,“我回家把板车拉过来,咱们一次拉三桶,用板车推着浇。” 谢建业连忙摇头,“会把地压硬的。” “犁啊。”谢琅此言一出,谢建业想到三郎家有牛。 谢建业家没有牛,往年都是跟三郎家共用一头,一时就把牛给忘记了。 “我去推板车。”谢琅说做就做,“咱们先从我家屋后开始浇。”指一下最南边,就跑回家拉板车。 有了板车,谢琅心疼小七在地头上无聊又孤单可怜,就让小七坐板车上面。 谢建业虽然觉得谢琅太疼他,一想孩子无父无母,也不好说什么。 谢琅知道谢建业家的生活水平,到晌午就没吃他家的饭,带着小七回去,吃点蒸红薯和蒸鸡蛋,就拉着他家的大水缸去后面。 一车一缸水,省时又省力,谢琅偶尔还偷偷往水缸里加点来自江山图中的水,后来谢建业又把他家的板车推过来,以致于天黑下来,三郎的八亩地就浇好了。 翌日晌午,谢琅的耙做好,地也晾半天了。下午谢琅就牵着耕牛,扛着犁,领着小七去耕地。 到地里,谢琅吓一跳,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地里全是板车。 谢琅看到谢建业推着板车过来,就问,“他们都在干什么?” “还不都是跟你学的。”谢建业道。 跟在后面的谢大郎不禁说,“这么好的主意,你怎么也不早点说。” “因为不想让你知道。”谢琅脱口而出。 谢大郎噎住。 谢建业道,“三郎也是临时想到的。” “他先入为主,跟他解释再多都没用。”谢琅道。 谢大郎:“你不说怎么知道没用?” “我比你聪明。”谢琅笑眯眯道。 谢大郎又噎住了。 “几天不见,三郎兄弟真是长大了,嘴巴都跟我们女人家一样厉害了。”谢大郎的妻子笑呵呵道。 谢琅眉心一跳,面不改色道,“是呀。我长大了,我家的牛也老了。犁完八亩地,得歇十天半个月。否则明年的明天就是它的忌日。你说是不?大嫂。” 谢大郎的妻子不假思索说道:“你家的牛,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大伯知道不?”谢琅问。 谢建业很是尴尬,“三郎,别听她胡说。大郎比你的嘴巴还厉害。” “爹!”谢大郎不赞同。 谢建业:“闭嘴!”随即看向三郎,“你嫂子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 “比我大八岁还不懂事,何时才能懂事?”谢琅问。 谢建业张口结舌,“她,她这样的人到老都不懂事。”不待谢琅开口,就催他,“趁着天好,快去犁地吧。我们也去浇地。” “今天就给大伯个面子。”谢琅看一眼谢大郎两口子,冷哼一声,转过身扬起鞭子,一声架,老牛迅速往前走。浑然不见谢琅所说的年老体弱。 “你说他干什么?”扶着水缸的姚桂芝瞪着大儿媳妇。 谢大郎的妻子不服气,“是他先说的大郎。” “大郎嘴欠。”姚桂芝道,“你爹在家说几次三郎临时想起来的,他自己不信,活该三郎说他。你跟着掺和什么?” “我,大郎又不欠他的!” 姚桂芝:“不欠明天别用他的牛。” “不给你们用!” 几人楞了一下,循声看去,小七放下指着他们的小手,迈开小短腿朝谢琅跑去,边跑边喊,“三爷,牛不给她用。” 谢琅听到这话回头看去,见几人神色紧张,忍着笑说,“好!” 姚桂芝忙喊,“三郎,你——” “伯母,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谢琅打断她的话,就朝小七喊,“慢点,别摔倒了。” 小七很是听话的慢下来,奶声奶气道:“我知道。” “你知道,那走路别晃。”谢琅道。 小七想也没想就说:“我没晃。” 扑通! 一屁股坐在地上。 “噗!”谢琅顿时笑喷,笑够了才问,“摔着没?” 小七爬起来,揉揉屁股,苦着小脸,坚强地说,“没有。一点也不痛。” “不痛就过来。”谢琅冲他招招手。 谢建业忽然发现他快犁到头,连忙大喊,“三郎,慢点,我给你扶着犁。” “不用。忙你的去吧。”三郎朝牛身上轻轻一鞭子,牛大步往前,谢琅轻轻抬起犁,犁就转了个弯。 谢建业不敢相信:“三郎这孩子犁地的手艺比我还好?” “肯定没少在家练。”姚桂芝道,“既然他不用,咱们就去浇地。晚上你去跟三郎说道说道,别生气了。”说着又瞪一眼大儿媳妇。 谢建业注意到妻子的眼神,唉叹一声,“你们,也就三郎脾气好,换成旁人,都跟咱家断往了。” “不就一句话么。”谢大郎不禁小声嘀咕。 谢建业顿时觉得胸闷,“三郎是我侄子,不吃你的不喝你的不欠你的,凭什么让你埋汰?” 第12章 小人精 谢大郎两口子脸色骤变,张了张口,愣是一个字没敢说。 谢琅犁到头,看到远去的四人耷拉着脑袋,不禁扯了扯嘴角,轻哼一声,就对小七说,“在这里等我。不然走累了,我可不回来抱你。” 此时的一大亩地虽说只是后世的零点七亩,但谢琅家的地宽只有十丈,长有七十多丈,以致于小孩跟着来回走一圈就觉得有些累。 谢琅此言一出,小七不舍得,还是很听话的在地头上等着。 好在谢琅家的地浇的好,犁好用,一会儿就能回来一趟,跟小孩说几句话。小孩不觉得寂寞无聊,就坐在地头上乖乖巧巧的等着他犁好地,一块回家。 早几天时不时有人来送砖,谢琅没敢拿带有麦粒的麦秸喂牛。如今砖瓦齐活,谢琅到家把小七忽悠进厨房,就打算去喂牛。 出来看到石槽上有一堆鸡屎,眉头一皱,转身看去,东一只鸡,西一只鸭,满院子都是屎,跟地图似的,不禁咬牙,早晚把你们全剁了。 用扫帚扫掉鸡屎,给牛添了食,出去拽一把豆秸放到羊嘴边,鸡飞过来就啄,顿时把两只羊吓得频频后退。 谢琅立刻想到这群闹心的玩意也饿半天了。不得不去堂屋舀一些高粱,撒地上,鸡鸭扑过来,尘土飞扬,谢琅不禁眯上眼,“小七,想不想吃鸡肉?” 小七下意识点头,“想吃。” “那咱们去杀鸡。”谢琅拎着大菜刀就往外走。 小七霍然起身,追上去,“不行!” “为什么?”谢琅停下来。 小七撞到谢琅腿上,不顾额头上的疼痛,“下蛋。” 此言有理。 谢琅正想转身,一看七八只母鸡,这么多鸡下的蛋他俩也吃不完,改天还是得杀。干脆胡乱一指,“可是那只鸡不听话,总跟别的鸡抢食,别的鸡没得吃,饿的肚子疼不能下蛋怎么办?” 小孩看了又看,也没看出哪只鸡跟别的鸡抢食。 难道因为他小没能看出来? 一定是这样。 小七仰头说:“我不知道欸。” “不如把它杀掉。”谢琅一本正经道,“我今天干半天活累了,得吃点好的补补。杀一只鸡,补了身体,还能除掉祸患,简直一箭双雕。”伸出两根手指,“合算不?” 小孩左手一根手指,右手两根手指,比划一下,连连点头,“合算。三爷厉害!” “那当然。”谢琅憋着笑就去抓鸡。 鸡看到他手里的刀,扑闪着翅膀“咕咕咕”就逃。 谢琅眉头一挑,扬起大刀就砸。 砰! 鸡倒在地上。 小七忙喊:“错啦,错啦,杀错啦。” 谢琅心中一凛,坏了,把刚才糊弄小孩的话忘了,“有吗?没有。” “错啊。”小孩伸出短小的食指,“是那只。”指着跑到堂屋门口的鸡。 谢琅:“那只很老实啊。一定是你看错了,是这只。”捡起被大刀拍晕的母鸡,“它若老实,刚才就不会跑了。不跑我会打它吗?” 小七摇摇头,他三爷不会。 可是他明明看到这只鸡最老实,他三爷过去,这只鸡都没扑扇翅膀啊。 “是这只鸡?”小孩很怀疑。 谢琅认真道:“对,就是这只。”拎到厨房,往陶罐里加点水,点着柴火,“你看着柴别掉下来,我去杀鸡放血。” “好。”小七站在土灶门口,不禁抓抓脑袋,他三爷真没杀错?他三爷不会错,一定是他看错了。 “三郎,在家吗?” 小七猛然往外看,意识到有人来了,连忙往外跑,“三爷,三爷,给我鸡。” “你要鸡做什么?”谢琅正准备把鸡扔盆里。 小七伸手就夺,“给我啦。” 谢琅递给他,端起地上的碗。 “这个,这个也放,放屋里。”小七慌忙说。 谢琅点头,“我就是要放屋里。”随即朝门口喊,“在家,进来吧。”把鸡血放灶台上就出去,“里正,找我什么事?” “我听说你家的犁特好用,能不能借我用用?”里正走到院里,看到厨房冒烟,“做饭了?”顺嘴问,“做什么吃的?” 小七跑出来,大声说:“饼。” “怎么又是饼?”里正皱眉,“三郎,你家的猪肉呢?被你拿去卖了。” 谢琅瞪一眼小七,顺着小七胡诌道,“哪能啊。先做饼,后做肉。我家的一个陶罐裂开不能用了,没法两口灶同时做。” “这样啊。”里正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你了。对了,你家的犁明天不用了吧。我看你家的地都好了。” 谢琅:“上午不用,下午得用,我大伯家的地还没犁。” 走到谢琅家门外的谢建业听见这话,咧嘴笑笑,就转身回家。 “对,我把建业给忘了。”里正更加不好意思,“那就给我用半天,晌午给你送过来?” 谢琅点头,“成!你自己来的?” “我拿得动。”里正说着往四周看,“在哪儿?” 谢琅去堂屋把犁拿出来。 里正以为换了新犁头,一见整副犁都变了,“这是?” “这就是我上午用的那个。我嫌以前的不好用,这几天在家等砖,闲着没事干就给改了一下。”谢琅看着他,“您若是不放心——” 里正伸手接过去,“放心。你都用过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你这个犁这么新,我不好意思用。” “再新也是个物件。”谢琅看到柴火掉下来,连忙说:“我就不送你了,灶都快灭了。” 里正摆摆手:“不用送。”扛着犁出了谢家大门,不忘给谢琅关上门。 小七望着紧闭的门,转过身,“三爷!” “想知道我为什么把犁借给里正?里正跟咱家关系好,你大伯和二伯就不敢欺负咱们。因为里正会带着他儿子帮咱们打你大伯和二伯。”谢琅看着小七,“你觉得该给里正用吗?” 大伯家很多人,二伯家很多人,他和三爷打不过。小孩仔细想想,使劲点一下头,“可以给里正用,不给她用。”抬起小手指着南边。 “我大伯和大伯母昨天还帮咱们浇地,你又忘了?”谢琅道,“这次不给他们用,他们以后就不帮咱们了。” 小七抿抿嘴,看着谢琅,想说,我帮你。可他就比水桶高一点点,连水桶都提不动,“只给一次。”伸出一根手指。 谢琅无奈地笑笑,“好,听咱家小七的。把鸡拿过来,水热了,可以脱鸡毛了。” 小七把鸡放陶盆里,就往外跑。 “慢点。别玩太晚,等会儿就回来吃饭。”谢琅提醒一句,用热水把鸡身上烫均匀,端着盆出去,看到个小人儿奋力拽着一根木棍往门上放。 谢琅愣了愣,回过神,就想叹气,这个小人精。 “这样行吗?”谢琅走过去,把门闩上,又用木棍抵住门板。 小七很满意,点一下头,就仰头说,“我拔鸡毛。” “别!”谢琅连忙说,“水太热。” 小七:“那我等会儿再拔。” “你年龄小,这个水温对你来说烫手,对我来说刚刚好。”谢琅道,“不信你摸摸鸡身上。” 小孩蹲下去,摸一下鸡毛,快速把手缩回去。 谢琅见他的小脸皱成了十八个褶的包子,顿时忍俊不禁,“去把那个破麻袋拿过来。” 小孩把牛石槽边的麻袋拉过来。谢琅就把鸡毛扔麻袋上面,见小孩又想伸手,“去看看咱家的鸡和鸭有没有下蛋。” “去哪儿?”小孩一听蛋,立刻站起来。 谢琅往四周看了看,“墙角、厨房和堂屋你都看看。” “好的。”小孩像领了重要任务似的,转身就往厨房跑,找一会儿,跑出来,“没有诶。” 谢琅随手一指,“那边再看看。” 小孩飞快往南边墙角跑去。 “别急。”谢琅话音落下,听到一声惊呼,“有?” 小孩转过身:“好多。这么多。”伸出两只手比划一下。 谢琅见此,很好奇他的那么多是多少,“一个一个的拿。拿了放案板上,明天做了吃。” “不行!”小孩连忙说。 谢琅:“咱们得种小麦,还得建房子,没法拿城里卖。不吃就坏掉了。你知道鸡蛋坏掉是什么样吗?就像粪池里的粪那么臭。”说着,一顿,“我忘了一件事。” 小孩双手包着一个鸡蛋,小心翼翼走过来,“什么事啊?” “忘了把粪撒地里。”谢琅道。 “啊?”小孩张大嘴,“那咋办呀?” 若三郎的爹娘还在,一定会在一个月前就把粪便挖出来,晒干,在犁地之前撒地里。三郎那小子不知道,谢琅脑袋里压根没这根筋,他家的粪坑快满了,但粪坑外面只有两板车粪,根本不够撒八亩地的。 谢琅想想,回头撒点千里江山图中的黑土得了,“留着下半年种小麦。” “那就下半年吧。”小孩跟个小大人似的,一脸无奈地说完,还叹了一口气。 谢琅见他这样又想笑,这孩子跟谁学的,“咱家的地犁的好,不用粪也比别人见的粮食多,你信吗?” “我信啊。”因为是他三爷种的。 谢琅看他都没经过思考又想笑,“你就这么相信我?” 小孩点一下头。 谢琅见他这么可爱,又想摸摸他的小脑袋,看到自己手上的鸡毛,又缩回来,“允许你吃个大鸡腿。” “三爷也吃个大鸡腿。”小孩跟着就说。 谢琅笑道:“好。” 农家人不舍得吃母鸡,除非养了许多年,不下蛋,或者得病快死了,才舍得杀掉,还尽可能的多吃两天。 谢琅收拾干净鸡,见天还不甚黑,没敢把鸡毛扔出去,炖鸡的时候还特意把厨房门关上,等厨房里的热气一点点散尽,才敢打开门。 此时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谢琅再次在院中点起火堆,红薯丢进去,就盛一碗半鸡汤,撕两个鸡腿,跟小七一人一个。吃着软烂的鸡肉,喝着鲜美的鸡汤,望着天上的繁星,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谢琅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都不会腻。 “三爷……” 谢琅低下头,见他皱着小眉头,“怎么了?” “塞牙。”小孩苦着脸指着门牙说。 谢琅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先吃。吃好了我给你剔掉。” 小孩放心下来,又咬一大口鸡肉。 “好吃吗?”谢琅问。 小孩使劲点点头,“好吃。” “过几天再杀一只好不好?” 小孩下意识说:“好!”意识到自个说什么,慌忙说,“不好!” “我听见了。”谢琅笑着说,“小七想反悔?” 小孩急切道,“我说不好。三爷听错啦。” “那我怎么听到个‘好’字?”谢琅故意问,“难不成我耳背?” 小孩连连点头,“是的,是的。三爷耳背。” 第13章 生活所迫 谢琅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个小人精。 “我才十七。”谢琅道,“不是七十。” 小七:“可是你是三爷啊。和我爷爷一样。” “一样个鬼。”谢琅指着自己,“你爷爷的头发都白了,我的白了吗?” 小七摇摇头,固执道:“你是三爷。” “信不信我打你。”谢琅扬起胳膊。 小七连忙说,“不行,鸡腿。” 谢琅扭头一看,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鸡腿,“等我吃完再揍你。” 小七的两个伯父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小七很害怕。现在小七只觉得好玩,“好啊。” “我真打你,没和你开玩笑。”谢琅道。 小孩儿歪着头笑眯眯道,“好啊。” 谢琅自己先憋不住笑了,放下碗,朝他脸上捏一下,“痛不痛?” 小孩摇了摇头。 谢琅朝他后脑勺轻轻拍一巴掌,“快吃。再不吃就凉了。” “好的。”小孩端起鸡汤又喝一口,见里面见底了,就看谢琅身边的陶罐。 谢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晚上喝太多水容易尿尿。” “我不要喝鸡汤。”小孩奶声奶气道。 谢琅看一眼他手里才吃了一半的鸡腿,故意问:“吃鸡肉?” 小孩下意识摇头。 谢琅真想问,那你盯着鸡汤罐干什么。 “这个留明天晌午煮面。”谢琅说出来,忽然想起一件事,三郎家的面里有麦麸。或者说小麦传进来的时日太短,百姓还没发现不能吃麦麸。 也有可能农家人不舍得把麦麸去掉。反正整个养蚕里的人都是连着麦麸一块吃下去。 谢琅可以忍受每天穿粗布麻衣,每天穿草鞋,因为他前世执行任务时,一套衣服一双鞋连穿好几天,衣服臭了,鞋子湿透,并不比麻衣和草鞋舒服。 带有麦麸的面,谢琅却吃不下去。那玩意比压缩饼干还难吃。他前世吃的最难吃的东西便是压缩饼干。 小七不知道这些,跟着就说:“我喜欢面汤。” “那咱们明天晌午做。”谢琅见他都吃脸上去了,抬手给他擦掉,“我不会和面,要先学和面,估计得到很晚。” 小孩立即说:“我帮三爷啊。” “好。”谢琅心想,你还没面盆重,怎么帮我。见小孩很高兴,也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 晚上睡得早,翌日天蒙蒙亮谢琅又醒了。 昨晚还剩大半罐鸡汤,全用来下面条会很腻,谢琅就从江山图中挖几个土豆,削皮切块,倒点鸡汤煮沸腾,打两个鸡蛋进去,把木柴全塞灶眼里,就推着板车出去。 两板车粪绕着地边撒地里,又撒一点黑土,太阳还没出来。 谢琅回到家翻出三郎的娘珍藏的细麻布,剪掉一块,然后舀半碗面粉,麻布盖在碗口,用绳子系结实,谢琅就把碗翻过来,面盆放在碗正下方,开始筛面粉。 筛完解开绳子,再往里面装带有麦麸的面粉继续筛。如此五次,筛出一瓢面粉,也筛出一碗麦麸。 谢琅把麦麸拌着三郎先前切碎的麦秸秆喂牛,就打扫牛圈、羊圈和院子。 一切收拾妥当,谢琅想去叫小七起床,忽然想起又忘了给小奶虎做饭。 谢琅不敢喂小老虎红薯、土豆和猪肉。大鱼得收拾,银鱼肚子里没多少内脏,做给小奶虎吃,不处理也行,干脆继续给小奶虎炖银鱼。 炖到一半,谢琅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小七抱着小奶虎走过来,“醒了?” “三爷,虎子饿了。” 谢琅:“我正给它做。做好咱们就吃饭。” “我去洗脸。”小孩忙说。 “没热水。等我烧点热水,用热水洗。” “我不嫌凉。”小孩十分懂事的说。 谢琅笑道:“我嫌你用冷水洗的不干净。” 小孩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看到谢琅干净的手背,“虎子要不要洗脸啊?” “它还小,不能洗,会生病的。”谢琅道,“它的饭还得等一会儿,你先把它放屋里,再过来我就烧好热水了。” 小孩转身回堂屋。 谢琅趁机往洗脸盆里放点温泉水。随后掀开陶罐,把银鱼压碎,又添些木柴让它慢慢炖着,就给小七洗脸,漱口。 随后一大一小吃饱,小老虎也醒了。 谢琅让小七看着小老虎吃饭,就扛着耙去地里。稍后回来牵牛,小老虎也吃饱了。 小七把小老虎放窝里,就关上门和谢琅一起去屋后的地里。 谢琅在耙上放一袋土坷垃,老牛拉着载有土坷垃的耙走一圈,他家地里的大泥块就消失了。 又走两圈,土地就耙的跟面粉似的。 谢广家的地也在自家屋后,和谢琅家的地相邻。 谢广跟他爹娘扛着锄头到地里,看到谢琅家的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家三口异口同声地问,“你怎么弄的?” 谢琅把耕耙翻过来,“用这个耙的。” “真的?”谢广的爹忙问。 谢琅点头,“不信你试试。不过牛不能给你用。给你用,回头别人来借,我就不好拒绝了。” 牛的贵重无需谢琅言明,谢广一家也知道。再说他们也不敢用,若把牛累病了,他们可赔不起。 谢广立刻说:“爹,咱俩拉着试试?” 谢广的爹下意识看谢琅。 “我大伯的地昨天才浇好,下午才能犁。算上我大哥和二哥的,得犁到明天晚上。后天才能用这个耙。” 谢广的娘不太敢用,指着钉子,“会不会掉?” “掉了再按上去。”谢琅知道她担心给自己用坏了。 谢广的娘放心下来,分别在两头和中间绑着绳子,一家三口拉耕耙耱耙地。 谢琅把牛送回家也没闲着,过两天盖房子,他得把院里收拾一下。起码得给牛羊准备足够的草料,还得给到处乱跑的鸡鸭盖个圈,省得它们到处乱跑。 谢琅把鸡的翅膀剪短扔圈里,看到院中陡然干净许多,不禁长舒一口气,“小七,咱们和面做饭。” “三郎,三郎,三郎在家吗?” 小七迅速往四周看,没有刚刚杀掉的鸡,也没有盛鸡血的碗,也没有鸡蛋壳,红薯皮,就开口道:“我三爷在家。” “小七啊。”来人推开门,看到谢琅站在羊圈旁,“喂羊呢?” 谢琅看向来人,好像住村东头,三郎跟他不熟,对他没什么印象。谢琅想不出他来干什么,“刚把羊圈收拾干净。找我有事?” “你家的那个耙能不能借我用用?”指着屋后。 耙?谢琅想起来了,“可以是可以。但不能耽误我大伯家用。他要用你就得给他。” “这个我知道。我下午用,不耽误你大伯家用。” 谢琅:“那你跟谢广家说一声,他家用好你就拿去用吧。” “好,我这就去说。”转身就往外走。到门外猛然停下来,回头说,“谢了。” 谢琅笑道:“不客气。”说完发现小孩直勾勾盯着他,“又怎么了?”说出来,瞬间明白,“不给他们用?小七,咱家盖房需要二十个人。”蹲下去拉开小孩的手,又伸出自己的手,“要这么多。就算咱家给他们钱,他们若不喜欢咱们,也不会给咱们好好建房子。” “不要他盖。”小孩倔强地说。 谢琅笑着说:“我这么说吧。他们喜欢咱们,天不亮就会过来给咱们建房,然后盖到天黑。若是不喜欢咱们,得等太阳出来才会过来,太阳一落山就回去。喜欢咱们,五天就能给咱们建好,不喜欢咱们,要八天。我们就要多付三天的钱。现在懂了吗?” 小孩不懂,但他大概明白不会吃亏,“那就给他用吧。” “你个小人精。”谢琅捏捏他的小脸,“跟我去厨房做面,用鸡汤做。吃过饭咱们去种小麦。” 小孩顿时高兴了,“我给三爷烧火。” 谢琅家升起袅袅炊烟,谢广家地头上站满了人,全都盯着谢琅的耙。有些人甚至抢了谢广和他娘的活,跟谢广的爹一起拉耙。 里正看到这一幕,就让他俩儿子犁地,过来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 耙上的钉在地下,里正乍一看到地上是一片木框,就想说不能这么碾土。没等他说出来,谢广的爹把耕耙耱翻过来,把耙出来的枯草等物扔掉,种田能手里正立刻看出门道,开口就说,“谢广他爹,你的这个给我用用。” 谢广率先开口道:“我爹不当家。” “你家的东西你爹不能做主,你当家?”里正转向他,“毛还没长齐,心倒不小。” 谢广的娘笑道:“是三郎做的。” “三郎?”里正下意识找人。 谢广:“三郎叔在家做饭呢。”指着谢琅家冒着白烟的烟囱,“而且三郎叔答应他,先给他用。然后再给他用,再给他用。”指着几个人,“然后就给三郎叔的大伯送过去。” 里正张张嘴,险些说先给我用用。可这话真说出来,他这个里正也当到头了,“我找三郎去。” “你找他也没用。”谢广道。 里正:“我让三郎给我做一个。” 站在谢广家地头上等耙的一些人顿时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家境富裕的都跟着里正去找谢琅。 厨房里正在做鸡汤面,香味很浓,谢琅没敢让人进屋。听见有人喊他就到门外问,找他什么事。 听明来意,谢琅一点也不意外,“不行。里正别急,先听我说,我家过两天盖房,我得去山上砍木头做梁。” “我们帮你砍。”众人忙说。 谢琅:“那也不行。我家没铁了,得去城里买铁。” “明天就去。”里正道。 谢琅:“我就算明天去,也得后天下午才能做好。到那时你们的地都干了。”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了。 “这次就先别用了。等我家盖好房子,我给你们做犁,叫我大伯给你们做耙。”谢琅道。 里正想等,但地不等人。不禁叹了一口气,“只能这样。”说着看向谢琅,“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 谢琅连忙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还不都是生活逼的。” “谁逼的?”里正忙问。 谢琅:“生活。我家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干活,我也想不出推着板车浇地,把犁改了,又把铁齿耙上的齿弄到木头上,做个牛能拉的耙。”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想想,那个耙和铁齿耙确实挺像。他们以前就是先用锄头把大块的泥打碎,然后用铁齿耙过几遍,再把麦子撒上去。 谢琅见里正不再怀疑,便问:“没事了吧?” “有!你大伯晚上不用吧?”里正忙问。 谢琅瞬间明白他什么意思,“你晚上不睡了?” 第14章 食铁兽 “人老觉少,少睡一会儿不碍事。”里正道。 谢琅想笑又想叹气,古代的农民真苦,“你们去问问我大伯。不耽误他用,随便你们什么时候用。” “我去问了?”里正问。 谢琅抬抬手,一脸的无所谓,“随便。” 里正转身就走,其他人跟过去。 谢建业家晌午吃得早,正准备去谢琅家牵牛。碰到里正,没容他说完,谢建业就直摇头。 里正急急道:“三郎都同意了。” “您能想到的,人家也能想到。”谢建业道,“谢广只跟你们说谁谁要用三郎的耙,没跟你说他们什么时候用?” 里正下意识摇头,猛然僵住,惊叫道,“那群混小子晚上还用?!” 谢建业点了点头,“是的。” 早上谢琅耙地的时候,谢建业在家收拾粪。谢琅牵着牛到家,谢建业和他妻子才拉着粪下地。 夫妻俩打算撒好粪,就帮谢琅耙地。从谢琅家地头上经过,见他家的地都耙好了,而且比他收拾的还好,谢建业还以为看错了,就问谢广他什么时候耙的地。 谢广跟他解释一遍,谢建业放心的同时不禁感慨,他侄儿真长大了,都能撑起一个家了。 谢广听到他的话自是把谢琅好一顿夸。不过,这些谢琅都不知道。 谢广正是见谢建业知道了,后来又有人想用耙,谢广就让他们去找谢建业。谢建业打算去谢琅家牵牛的时候,再跟谢琅说耙的事。谢琅也就不知道他家的耙晚上也不得闲。 里正好生失望,不禁说:“那几个混小子刚才怎么不说?” “您过来的时候是说叫三郎给你做耙。”随里正一起来的男人不禁提醒他。 里正噎了一下,扭头看向他,“你知道?” “我们没想起来晚上耙地,知道三郎的靶没空,就没问谢广。” 里正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神情一怔,“春娥,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三郎叔。您怎么在这儿?”谢春娥扶着腰,往四周看了又看,没出什么事啊。 里正:“在商量种地的事。你家的麦子都种下去了?” “还在浇地。你们的地该浇好了吧?”谢春娥肯定道。 里正点头:“都浇好了,正在犁地。找三郎什么事?” “三郎叔让我给他找几个泥瓦匠人,我帮他找好了,就过来问问三郎叔,叫他们什么时候过来。”谢春娥道。 谢琅家的地下午就可以种小麦,明天就没事了。 里正:“明天就行。” “三郎说的?”谢建业忙问,“他还没去山上砍木头。” 里正摇头,“三郎没说。我猜的。再说木头,离山这么近,当天用当天砍也来得及。” “我还是去问问三郎叔吧。”谢春娥笑笑,“再看看小七有没有闹人。我真担心那孩子不懂事,给三郎叔添麻烦。” 谢建业想说小七懂事,话到嘴边看到她大着肚子过来,肯定是很担心小七,“三郎现在在家,你过去吧。” “好,那你们忙。”谢春娥说完就往后面去。 谢琅正在盛面,听到敲门声就对小七说,“去看看是谁。” “三爷去。”小孩一动不动。 谢琅瞪着眼道:“我在给你盛面。” “人走了再盛。”小孩立刻接道。 谢琅虚点点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担心人家进厨房,看到他们在吃鸡汤面。 小孩抿抿嘴,望着谢琅,倔强道,“我什么都没想。” “信你才怪。”谢琅放下碗就出去,“来了。谁呀?” “是我,三郎叔。” 谢琅扭头就往厨房里看。 小孩也在看他,随即往外跑,“姑姑?” “门没闩,直接进来。”谢琅话音落下,谢春娥推开门。 谢琅立刻回厨房搬个木墩,“怎么这时候来了?快坐下歇歇。” “我这个身子不行,以为一会儿就能到。没想到……”七里路走了快一个时辰。谢春娥想到这点就不禁苦笑。 谢琅:“你这都快生了,当然跟以前不一样。有什么急事让你男人过来也一样。对了,还没吃饭?我给你盛饭。” “三爷!”小七猛然转向他。 谢春娥吓一跳,“怎么了?” “小人精。”谢琅弯腰朝他脸上拧一下,“这是你姑,亲姑姑,不是外人。”随即对谢春娥说,“我第一次和面做面汤,不熟练做多了,别担心不够吃。”去屋里洗个碗,给她盛一碗面,“面可能有点硬,就这么凑合吃吧。” 谢春娥也饿了,接过来闻到很香,“不错。” “你不嫌弃就行。”谢琅把他和小七的端出来放在他用砖头垒的石桌上,注意到小孩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春娥,朝他后脑勺一巴掌,“看什么?吃你的。” 谢春娥转向小七,看到小孩摸脑袋,张嘴想说什么,注意到小七筷子上的东西,不禁眨了一下眼睛,“鸡翅膀?” 谢琅拎着两个木墩出来,顺着谢春娥的视线看去,小七用一双筷子插着鸡翅膀正往嘴里送,“是鸡翅膀。”笑着把其中一个木墩放小七屁股后面,“坐下好好吃。” 三郎一家出了名的会过日子,谢春娥宁愿相信小七戳的那块东西是面疙瘩,也不敢相信是鸡翅膀。 谢春娥见小七咬掉一块肉,鸡翅膀无异,不禁问,“三郎叔家的鸡病了?” “好好的。”谢琅知道她想什么,“我连着干几天活,累得腰酸背痛,担心累出病来,正好这只鸡年纪大,还喜欢啄别的鸡,干脆杀了,耳朵清静了,也能给我和小七补补身体。” 谢春娥还不大相信,可她见谢琅确实比她爹死的那天瘦了,又不得不信,“那你吃啊。小七一个孩子,又不干活,别给他吃了。” 小七扭头转向他姑,瞪着眼睛看着谢春娥。 谢琅揪住他的小耳朵,“你姑只是心疼我。”拿起筷子,挑起自己碗里的鸡翅膀,“两个鸡腿我和小七昨晚吃了,这俩鸡翅膀,我们也是一人一个。你碗里的是鸡胸肉。这孩子刚才那么大声喊我,就是怕你知道我们吃的是鸡汤面。” 谢春娥看向小七,小孩的小脸一下红了。不禁张大嘴,“这,这孩子……” “怕你往外说,传到他大伯和二伯耳朵里。”谢琅说着看向小七,“你姑姑不是那么碎嘴的人。” 谢春娥点头,“我跟谁说也不会跟他们说。” “现在放心了吧。”瞥一眼小孩。 小孩吐掉骨头,埋头扒拉宽如大拇指的面条。 谢琅摇头笑笑就招呼谢春娥吃面。 待谢春娥吃完,谢琅直接用陶盆把剩下的面盛出来,用事实证明他真做多了。 谢琅前世没和过面,他原本打算和半瓢,和好发现只有一小块,还不够他自己吃的,又把剩下半瓢面倒进去,结果揪成面片下锅里,才确定他先前的估计没错,半瓢面粉就够他和小七吃的了。 不想吃剩饭的谢琅正打算忽悠小七,剩饭吃了肚子痛,得给鸡鸭吃,谢春娥来了。 谢琅把陶盆放石桌上,就去拿谢春娥的碗,“我再给你盛点。” “谢谢三郎叔。” 谢春娥平时吃一碗就够了,但谢琅做的鸡汤面真好吃,光滑如白玉的面片弹牙有嚼劲,软烂的鸡肉,清香的鸡汤,一碗下肚,堪堪让谢春娥打开胃口,合该再吃一碗。 谢琅笑道:“不客气。又不是外人。”转向小七,“你还要不要?” 小孩摇了摇头,眼睛盯着陶盆,打了个饱嗝。 “小七吃饱了。”谢春娥道。 谢琅点头,“我知道。想吃晚上再做。” “不准杀鸡。”小七慌忙说。 谢琅笑道:“不杀鸡。咱家的猪肉还没吃呢。” “还没吃?” 野猪来的那天谢春娥也在,晚上回去的时候,里正给她一个大猪腿,谢春娥的丈夫找小七的大伯借的板车,拉着猪腿和谢春娥回去的。 养蚕里只有八十多户,每户都能分一个猪腿,和猪腿差不多重的瘦肉。 谢琅家中只有他和小七俩人,那么多肉,一天吃两顿也够他们吃俩月的。以致于谢春娥听到谢琅的话就忍不住说,“天热就臭了。” “吃了两顿。这几天忙,没空炖。”谢琅道,“那肉不炖烂不好吃。小七,是吧?” 小孩点一下头,用手比划一下,“要炖这么久。” 谢春娥不懂那他的“这么久”是多久,就看谢琅。 “用我娘以前攒下的调料,什么茴香、干姜的,我抓一把跟猪肉放一起炖一个时辰,隔壁的谢广都跑过来问我做什么吃的。”最后这点是真的。谢琅怕她不信,就看向小七,“跟你姑说是不是?” 小七撅起小嘴,满不高兴地说:“还吃咱家的肉。” 谢琅虚点点他,“你呀。”无奈地笑笑,就对谢春娥说,“这孩子大概是被你大嫂和二嫂吓着了,特别怕别人知道我们做好吃的。里正问我做什么吃的,不等我开口他就说饼。搞得里正都以为我天天做面饼给他吃。” 小孩下意识看他姑,见他姑看着他笑,小脸又红了,小声嘀咕道:“就说。” “没有不让你说。”谢琅吃掉最后一根面,见里面只有汤,“小七,这个倒给牛喝了啊。” 小孩勾头看看,全是水,“倒掉吧。” 谢春娥忍不住说,“你还问他?” “你侄子人小脾气大,他不同意,我倒掉,又得跟我生闷气。嫌我浪费东西。”谢琅嘴上这样讲,丝毫不见生气,谢春娥便知道他没放在心上。 谢春娥又担心他这样把小七养得没大没小不懂事,“您别惯着他。” “没有。”谢琅收走碗,“小七,陪你姑坐会儿,我去洗碗。” 小孩点了点头,就直勾勾盯着谢春娥。 谢春娥的孩子小,不好经常回娘家,导致她跟小七不熟,不知和他聊什么。再说如今孩子是谢琅的,谢春娥也不敢多嘴,担心一秃噜嘴说了不该说的,惹谢琅生气,继而连累小七。 谢春娥沉默片刻,就对厨房里的谢琅说,“三叔,建房的人都找好了,让他们明天来行吗?” “不行。后天早上。”谢琅道,“家里的盐腌猪肉了,我明儿得去买盐,还得再买匹布,我和小七正长身体,再过几个月身上的衣服不能穿了,得做新的。” 谢春娥:“那把你不穿的衣服给我,我给他改几套。”看一眼小七,“别给他做新的了。” 谢琅擦擦手出来,指着自己身上的衣裳,“你觉得这样还能改吗?” 谢春娥看过去,上衣三个补丁,下裤四个补丁,背后不知还有多少,还真不好改。 “你把布给我,我给你们做。”谢春娥道。 谢琅笑着摇摇头,“不用。我大伯母说了,她给我们做。对了,你婆家离这边不近,他们晌午是在这儿用饭,还是回家吃?”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来给谢琅建房的那十个人。 谢春娥:“不回去。他们自己带饼过来,你给他们烧点热水就行了。” “那叫他们带着碗箸,我给他们煮点竹笋汤。”谢琅道,“我昨天耕地的时候,看到几个小孩去山边挖笋,他们说那边有不少,是真的吧?” 谢元家离山近,谢春娥出嫁前在自家门口就能看到山上的青青翠竹,“是的。不过,不能往里去。听我爹说里面有白罴。” “白罴什么东西?”谢琅好奇,毒草还是毒蛇? 谢春娥摇了摇头,“我也没见过。我爹说我祖父见过,长得跟熊很像,有黑白色的,也有棕色的,牙齿特别厉害,吃竹子跟咱们人啃萝卜似的。” 谢琅恍然大悟,“你说的那东西是不是还有点像猫?” “对对,三郎叔也见过?”谢春娥忙问,“那东西看起来憨憨的,跟大猫一样,其实跟熊一样厉害。听说都能咬断铁,也不知是真是假。” 谢琅笑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东西有个别名叫食铁兽。对了,山上多不多?”多的话,弄一只来给他家小七当玩伴。 第15章 谢琅做生意 谢春娥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说着,一顿,“问问谢广,他爹经常进山,有可能知道。” “对啊。”谢琅正想喊人,忽然想起谢广一家都在地里,“你跟我们到后面歇会儿再走?” 谢春娥:“是种小麦?” “暂时不种,我得做个东西盛麦种。”谢琅道,“先前打算用木板做,刚才和你说到竹笋,我发现用竹子比用木板快。待会儿叫谢广跟我去竹林里看看,若是没白罴,就多砍些竹子。你帮我看着小七。” 小七霍然起身,抓住谢琅的手。 谢春娥吓一跳,不禁问,“这孩子怎么了?” “担心我遇到野猪有危险,不让我去。”谢琅弯腰抱起他,“我们不去里面。若真遇到白罴,我们就跑,跑不过它,我和谢广用箭射它。” 小孩还直勾勾看着谢琅。 谢琅捏捏他的小脸,就伸手扶着谢春娥,“小心点。” “我没事。”谢春娥见他比自家丈夫还紧张,忍不住笑道,“别看我这么大肚子,做饭比你还利索。” 谢琅笑道:“当然。因为我不会。” “等小七长大了,让他做给你吃。”谢春娥立刻接道。 谢琅看向小七,“姑姑的话听见了没?” “听见了,我做。”小孩认真道。 谢琅又忍不住捏捏他的脸,“小人精。”随即关上门,“春娥,回去就跟他们说,竹笋汤不算钱,工钱一天一发。” “一天一发?”谢春娥看向他。 谢琅:“对!看到钱一点点流出去,我就会想着赶紧赚钱。不然等小麦种下去,我整个人松下来,肯定提不起精神做事。” “还要做什么?”谢春娥不禁问。 谢琅正想开口,看到谢建业往这边来,“大伯?” “你家的牛喂好了没?”谢建业听到谢春娥的声音,以为她要走了,才过来牵牛。 谢琅想说,在院里,你自己去牵。一想石槽里可能有麦粒,放下小七,“差不多了,我去给你牵过来。”不等谢建业开口就往屋里跑。 谢建业把牛牵走,谢琅就继续跟谢春娥说,他做的犁和耙能卖不少钱。 谢春娥不信,究其原因,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也就是谢琅太年轻,十七岁,还没有胡须。 谢琅看出她不信也没再解释,到谢广家地头上就让她自己看。 谢春娥虽是女子,也是种田的一把好手。都没用谢广解释,她只看耙齿和耙过的土地就明白,有了这个,再有一头牛,一个人一天收拾二三十亩地跟玩似的。 “三叔,这东西贵不贵?”谢春娥忙问。 谢琅:“你若自己买铁和木头,给我五十文辛苦费就行了。” 此言一出,众人忙问:“真的?” “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还能要你们多少。”谢琅指着耙,“若不是这个耙齿太麻烦,给二三十文也行。” “三郎,回头给我做一个。”里正立刻开口道。 谢琅想也没想就点头,“可以。”随即问谢春娥,“你要不要做一个?” “我想做,可我家没牛,我公婆年龄大了,不一定能拉得动耙。”谢春娥迟疑道,“赶明儿买了牛再做吧。” 谢琅:“那你家怎么犁地?你丈夫一个人也拉不动犁。” “他大伯家有,用他家的。”谢春娥说出来,忽然想到每次用她婆家大伯的犁,她婆家伯母都不高兴。若是有了这个耙,她婆家伯母可就不敢给他们家脸色看了,“三郎叔,你给我做一个,我们两家一起用。” 谢琅见她脸色变来变去,一会儿忧一会儿喜,结合她的话,稍稍一想就明白她刚才在想什么,“行啊。你们谁还要做?我看咱们这边还有不少荒地,一家买牛,一家买犁,一家买耙,三家合在一起,每家至少能多种五亩地。” “三郎,你搞这个是不是就为了卖给我们?”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谢琅,包括里正和小七。 谢琅笑着说,“是的。那你们是买还是不买?不买明儿山黄里的人过来找我买,把咱们四周的荒地都种上粮食,你们可别怪我。” “你,你你怎么可以卖给山黄里的人?他们可是咱们的仇人。” 谢琅:“我打个比方。山黄里的人不卖,温家里呢?盖了房子,我家就没多少钱了。我和小七总要吃饭吧。”说着转向里正,“咱们村的人我收五十文,温家里的里正若是给我两百文,乃至三百文,您老说我是做还是不做?”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动心了。 “做!” 谢琅循声看去,他家小崽子,“听到我们家小七说的话了吗?做!”弯腰抱起小孩,“里正,有了我的犁和耙,再多荒地都不是事儿。” 朝廷鼓励开荒,谁开了就是谁的。 温家里若是有了谢琅的犁和耙? 里正不敢想象,就看向大家,“晚上去我家商议商议?” “这有什么好议的。”谢广开口道,“一咬牙买上两头牛,一年就赚回来了。” 里正顺嘴问道,“你家什么时候买牛?” “我爹说了,到秋就买。” 谢广此言一出,众人看向谢广的爹娘。 谢广的爹点头,“三郎兄弟做的犁好用,耙好用,有了牛,谢广和他娘两个人一天能耕二十亩地。我闲下来随便干点什么,都够我们一家三口用两三个月的了。” “二十亩地?”谢琅不禁啧一声,“你真敢想。种这么多,怎么收?” 谢广的爹:“割啊。”话说出口,猛然想到万一赶上下雨天,可就全泡汤了。 “我做耙的目的其实不止是为了多种地。”谢琅道。 里正:“那是什么?” “现在说也说不清,谢广先跟我上山一趟。”谢琅道,“不往里面去。” 谢广的爹一听这话,就让谢广回去拿弓箭。 谢琅虽然想看看山上有没有大熊猫,可如今地当紧,和谢广俩人到山边砍点竹子就回来了。 随后俩人就去谢琅家。过了大半个时辰,俩人分别背着一个带着细长尾巴的背篓,拎着半袋小麦出来了。 谢琅把小麦倒背篓里,像后世人打农药似的,把背篓下面的小尾巴插泥土中,然后慢慢前行。 众人看糊涂了,他这是干什么。 谢广冲众人招招手,众人走过去,谢广拨开土地,众人睁大眼,“小麦?” “对!三郎叔说麦子种下去,就不用担心鸟吃,也不用担心下雨的时候会被雨冲走。”谢广道,“像咱们用锄头和铁齿耙弄的土地,就没法像现在这样种小麦。” 谢春娥接道,“因为泥块太大。现在泥土碎的跟沙一样,就不用担心竹子被塞住了。” “不是塞住,是担心挡住竹子前行。”谢广见众人不明白,就把他那个背篓拿给众人看,指着上面细长的竹竿,“插土里的这边前长后短。前面把泥土拨开,麦粒顺着里面的孔掉下来,后面短,不会挡着泥土,泥土就会盖到麦粒上面。 “若泥块太大,就算把泥拨开了,它再滚回来压在麦粒上,麦粒也无法破土而出。这东西还有一个好处,想种密一点,就走慢一点,想种稀一点,就走快一点。假如走到最慢还嫌苗稀,就可以把里面的孔搞大一点。” 谢春娥仔细看看竹竿,只有最底下那层竹节没打穿,打了一个很小的空,“对啊。”随即就找谢琅,正巧谢琅转过身,冲众人笑笑,大声问,“看明白了没?” “看明白了。”谢广道,“三郎叔,快回来吧。” 谢琅:“不行。背篓里还有麦粒。”说着用力按住竹竿,竹竿的尖头深入泥土中,谢琅慢慢前行,到地头上就说,“谢广,快帮我看看背篓里还有多少小麦。” 比谢琅小两岁,矮许多的谢广踮起脚,“还有一点。” 谢琅往旁边走半尺,又往回走一段,听不见麦粒哗啦啦的声音了,才停下来把竹楼放地上。免得继续播种的时候,还得翻开土看看种到哪儿了。 随后走到地头上,就问众人,“现在还觉得我做犁和耙是为了赚大家伙的钱?” “谁说你想赚大家伙的钱了?”开口说话的人胡乱指别人,“是你说的?还是你觉得三郎想赚咱们的钱?” “不是我。” “我没有。” “别胡说。” 谢琅嗤一声,“行了,少相互推卸。”转向里正,“谢广一家三口种二十亩小麦不现实。但我们可以种二十亩黍。”长安百姓种的黍就是糜子,可以磨成面,做黄面馍馍,“那东西秆结实,不遇上大风大雨都不用怕。天晴了收上来放屋十天半个月再打也没事。不像小麦,堆在一起三天不脱壳就会发霉。” 里正仔细想想,“可以是可以。”指着大路对面的五六十亩荒地,“除了你爹娘收拾的那一块,其他地里都是石子,有你做的犁和耙也不好收拾。” 谢三郎家的房子和麦地在路东边,其实路西面还有他家六亩地。 早年三郎的爹把房子建在这边,就是因为离地比较近。后来三郎的爹娶了三郎的娘,两口子没事就收拾路西边的荒地。一开始种高粱。地养好了,石头没了,才种黍,也就是糜子。 糜子比小麦晚,耐旱易成活,谢琅也就没管那块地。 里正提到,谢琅下意识回想关于那块地的记忆,“里面没大石头?” “好像没有。”里正也不清楚。 谢琅:“那就好办。有了我的犁和耙,比如谢广家,他爹犁地耙地,他和他娘闲下来,就可以捡石头。第二天一家三口再捡一天,再用耙过一遍,就可以用这个背篓播种了。”停顿一下,容里正消化消化才问,“您老说是不是?” 里正点头,“是的。”随即看向大家,“你们觉得呢?” “我们觉得可以。可是地里那么多小石头,会不会把犁和耙弄坏?” 里正看向谢琅。 谢琅摇头:“不会坏。你们用了大半天,没发现我的犁头很厚,耙上面的铁钉很粗?” 谢广他爹连忙说:“谢广,把耙扛过来。” 谢广把耕耙翻过来,众人看过去,上面的铁齿都是四四方方的,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铁片。 “牛又走不快,真有特别大的石头,没到跟前你们自己就能看见。”谢琅道,“看到那么大石头还往上撞,犁头坏了也活该。”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微妙。 里正不禁皱眉,“你小子现在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好听你们听吗?”谢琅反问。 众人噎住了。 谢春娥却忍不住开口,“三郎叔,照你这样说,也不能给我做耙了。若是被山黄里的人学去……”后果有点吓人。 众人听出她潜意思,齐刷刷转向谢琅,都希望他拒绝。 谢琅想笑,“你们以为看一眼就能做出来?” “难道不是?”里正问。 谢琅:“我的犁头和耙齿拿下来都能当兵器。兵器懂吗?” “就你懂!”里正瞪着他道。 谢琅点头,“比您老懂。” 里正扬起巴掌:“你小子——” “爹,爹,正事当紧。既然山黄里的人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那回头就让三郎给春娥做个耙,咱们继续说荒地。”里正的大儿子连忙抱住他爹的胳膊。 谢琅往后退两步,离他远点,免得老头儿出其不意给他一巴掌,“咱们村有几头牛?” “算上你我两家的有六头。”里正大儿子道。 谢琅:“等雨下下来,六头牛同时下地,一天能不能犁好?” “你若能做出五架犁,算是你家的,一天足够了。”谢广的爹说。 谢琅笑着说:“你们不掏钱买,我是不会做的。” 第16章 小奶虎暴露 谢广的爹噎住。 其他人也无语了。 “我买!”里正没好气道,“另外四家有牛的,我替他们做主,买你的犁。” 谢琅笑道,“那回头犁好了,有牛的一家分五亩。我家的那份给我大伯。其他帮忙犁地的人平分,大家觉得怎么样?” 去掉三十亩,还有二十多亩,哪怕一家分一亩地,这一亩也是白捡的。 众人眼中一亮,纷纷看向里正,让他表态。 里正看向谢琅。 谢琅笑道:“你们先别高兴太早。犁地用我家的牛,耙地别想。不过耙可以给大家用。用坏了也不用你们赔,但以后别想再用我的东西。” “我说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 不知谁说一句。 谢琅也不生气,“你们知道就好。找我做犁和耙的时候,别想让我给你们便宜点。对了,拿什么样铁,我就给你们做什么样的犁。” “这话怎么说?”里正忙问。 谢琅伸出两个拳头,“比如两块这么大的铁,好铁能做一个犁头,差的连半个都做不了,那我只能给你们做个调羹那么大的犁喽。” 此言一出,众人忍俊不已。 里正虚点点他,“都没你心眼多。” “随我爹娘。”谢琅道。 里正噎住。 众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琅笑道:“这事就这么定了。” “东边和南边的荒地就不管了?”谢广忍不住开口。 众人往东南方向看。 那边有四十多亩荒地,其中一半地质不错,地里也没石块,可不论种什么,都会被山上的野猪祸害,村里人虽然想起来就觉得可惜,也没人敢再种东西。 里正便问谢琅,“你怎么看?” “我确实有个主意,就怕你们觉得没必要。”谢琅道。 里正:“说说看。” 渭河位于养蚕里正西方,里正虽是古人,也知道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挖沟的时候就让村里人从东南方往西挖,直直地挖到渭河边。 山脚下是荒地,挖沟的时候山脚下那段就没挖。谢琅便说,“咱们再往东南挖一里,用竹子把山上的水引下来,一来挡住部分野猪,二来咱们可以在里面养些鱼,谁病了不舒服了,也不用去渭河抓鱼。两全其美。” “这也是个主意。”里正仔细想想,“渭河的水被山黄里的人喝干了,咱们也不用担心没水。可是野猪还能从南边进村。” 养蚕里东南边的山很大,要想把山和土地完全隔开,还得再挖一条东西向的沟。 谢广便问:“还挖沟?” 谢琅摇了摇头,“太麻烦,也没必要。” “那怎么办?” 谢琅:“好办。还用竹子。”见众人没明白,“那片荒地外围种七八排竹子,用竹林挡住野猪,里面栽上桑树,养蚕。” “这个主意好!” 养蚕里的妇人都会养蚕,由于离山近,山边有桑树,也就没人想过栽桑树。 说到种桑树,谢琅也想起一件事,“还可以在沟边种桑树,桑树离水近长得好,桑果和树上的虫落到水里还能养鱼。指不定过两年,沟里的鱼咱们自己都吃不完,得拿出去卖。” “真到那时候就好了。”里正不禁说。 谢琅轻笑道:“多撒点鱼苗,还是有可能的。别忘了,您老以前也说咱们自己没法打陶井。如今咱们一次打八个。”地里六个,村子两头两个,“搁一个月前,您敢信吗?” 里正张了张口,瞪一眼谢琅,“还不是你小子鬼主意多。说起来,你小子怎么——” “开窍了。”谢琅不敢让他说下去,“说实话还得谢谢山黄里的人。若不是他们给我一闷棍,疼的我想哭,我也想不到从山上引水。” “三爷,三爷,不哭。”小孩伸手抓住谢琅的大手。 谢琅低头看到小孩眼中的担忧,鼻子微酸,倒险些哭出来。 里正看到他眼眶泛着晶莹,忍不住别过脸,问周围的人,“你们是怎么想的?” “三郎说的我们都赞同。只是咱们挖的那条沟离咱们将近一里路,山黄里的人晚上去偷鱼,咱们也不知道。” 渭河离养蚕里五里路,山黄里位于养蚕里西北方,直线距离四里。以致于山黄里离渭河很近,来养蚕里偷鱼不如去渭河抓。 可离渭河较近的那段沟渠,离山黄里不足一里路。 谢琅往北面看了看又看,“我记得咱们当时挖沟的时候把这条路挖通了。”转身指着南北向的大路,“现在是用几块木头做的桥?” “是的。”谢春娥道,“我来的时候就是从木头上过来的。” 谢琅:“堵上。”指着东南方,“在这边沟里养鱼。” 里正看向其他人。 “那得堵长一点。”谢广的爹说,“再在沟北边种上两排竹子,一直种到山边,再把那边修陡一点,他们就不敢下去了。” 谢琅笑了。 里正不解:“你笑什么?” “因为我还有个主意,就怕你们说我太毒。” 里正瞪着他,“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 “山上有野猪、豺狼,山黄里的人不敢往里面去。外面这段咱们就在沟里放上一些竹箭。咱们不往外说,山黄里的人不知道,只要他们敢下河摸鱼,不死也得脱层皮下来。” 此言一出,众人想象一下,到河里就踩着竹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真狠! 谢琅看到众人的表情不禁笑道:“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没了,没了。”众人连连摇头。 谢琅转向里正:“要养鱼,那条沟还得再挖,至少得挖出水来。不然指望山里的水,得到秋才能养鱼。” “这点我知道。”里正说着,又想起一件事,“谢广他爹,以后你上山可就不方便了。” 北边和东边是沟,南边是桑树林和竹林,再想上山就得从沟外边绕了。 谢琅听出里正的潜意思,又想翻白眼,“在沟上面放几根木头不就行了。” “对啊。”里正恍然大悟。 谢琅叹气,“您啊。真是——” “老糊涂了?”里正替他说。 谢琅连忙说:“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 里正白了他一眼,就转向谢春娥,“天不早了,你回去吧。明儿让孩子他爹把铁送过来,叫三郎给你做。别拿木头了,山上到处都是。” “你一个人行吗?”谢琅很担心。 谢春娥笑道:“行。我的身体我清楚,不行也不敢硬撑。” “那你慢点。”谢琅道,“对了,这个背篓可以告诉你婆家人。耙做好了再说。” 谢春娥点头,“三郎叔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累了就歇歇。”谢琅还是不放心。 谢春娥笑着点点头,“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摸摸小七的脸,“听三爷的话。” “我听话。”小孩伸出小手抱住谢琅的脖子。 谢琅捏捏他的小脸,“你是我见过最听话的小孩。” 小孩顿时不好意思,一个劲往谢琅怀里钻。撞的谢琅往后踉跄了一下,谢广连忙扶着他。 谢琅朝他屁股上一巴掌,“下来。我得种小麦。” 小孩立刻挣扎着要下来。 谢春娥见状,彻底放心下来。 到家只说谢琅做的播种的背篓,也惹来婆家人惊叹不已。而等谢春娥和她丈夫回到自己房中,才说耙的事,顺嘴提一句谢琅做的犁。 野猪下山那天,谢春娥的丈夫也在,看到了谢琅的神勇。谢琅又要养小七,谢春娥的丈夫觉得谢琅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会骗谢春娥。 翌日天不亮就起来,浇好最后两亩地,谢春娥的丈夫就去城里买铁。 再说谢琅,跟小七说他得种小麦,确实是种小麦。 托谢琅的福,谢广家的地提前耙好,也可以种小麦了。但谢广还是先帮谢琅种好,才用他做的两个背篓,把自家的小麦种下去。 谢广和他爹播种的时候,谢琅也没能闲着。 人群散去,相互转告,村里的老人小孩知道了开荒的事,也都知道谢琅做的背篓可以播种。包括忙着耙地的谢建业。 谢建业见村里的老人都往谢琅家去,就让他两个儿子耙地,跑去谢琅家,跟谢琅学做播种的背篓。 谢琅见一群比他前世年龄还大十几二十岁的人一脸虚心求教的模样,心虚的同时不禁感慨,古代百姓真苦。 一个现在人看来十分可笑的播种工具都能惹的众人欣喜不已。 谢琅也不忍心再卖关子,一边教众人做背篓一边说,“我本来想用铁,但我家的地不等人,我也没铁了,插地里的这段只能用竹子代替。” “那用铁做,是不是也可以用牛拉?就像你做的靶那样。” 谢琅眼中一亮,抬头看去,见其白发苍苍,双目却炯炯有神,十分睿智的模样,不禁说,“您老真厉害。我想了好几天才想出来,您只听我说一句就知道了。” “可我连这个都没想出来。”老者指着谢琅快做好的背篓道。 谢建业忍不住插嘴,“你们别互相夸了。三郎,这东西如果换成铁,种地是不是就跟犁地一样快?也不用担心种到一半竹子断掉。” “按理说是的。前提我得能做得出来。”谢琅只知道工作原理,真不能保证一次成功。 先前说话的老者开口道:“哪天你做的时候,我们这些老东西来给你帮忙。” “这样好啊。”谢琅笑着说,“不过,在做那个之前,我还想管你们借两样东西,大的锯和斧头。对了,还有麦草席。” 谢建业不禁问:“你要这些做什么?” 当然是建房子。 第一层用木板,木板上面铺两层麦草席,席上再铺一层混着麦秸秆的稀泥,最上面再用瓦。 谢琅解释一番。谢建业不禁说,“你的房子快赶上皇帝家的了。” “那您还真是没见识。”谢琅道。 谢建业抡起胳膊就要打他。 老人们连忙拦住,打圆场道:“皇帝才不住青砖房。草席我们现在没有。你要多少,跟我们说说,我们给你编。” “真的?”谢琅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谢建业:“你跟谁客气过?” “你呀。” 谢建业猛然转头,看到小七抱着小奶虎,瞪着眼睛看着他,“你,你——” “你你,你再打我三爷,我让虎子咬你!” “虎子!”众人同时开口,不约而同地看向小七抱的大猫,“这,这是老虎?” “谢三郎,你,你竟然养老虎?”谢建业指着谢琅,惊得手指直哆嗦,“你是不是想死?!” 第17章 遇到小偷 谢琅不假思索道:“我想长命百岁。” “那你还养虎?”谢建业瞪着他说。 谢琅叹气道:“你以为我想?” 随后把山上发生的事大致说一遍,重点说里正如何逼他,如何把那只母老虎当成白虎神兽的后代。他如何拒绝,如何被迫接管小奶虎。 说完了,谢建业也冷静下来了。 谢琅这才继续胡诌,“你当时问小七抱的什么,我说猫,是怕吓着村里的女人和孩子。谢广的爹至今没敢告诉谢广的娘和谢广,我养了一只小老虎。” “那你也,也该……”该告诉我。谢建业把这句咽回去。 谢广的爹连妻儿都不敢说,谢琅肯定不敢告诉他这个大伯。 “你就这样养着?它娘懂事,它不一定懂。” 谢琅:“它现在还没睁眼,说这些为时过早。再说它真不懂,我就把它送走。” “不要!”小七连忙抱紧小老虎。 小奶虎痛的哼唧一声。 谢琅起身夺走,“别总抱它,它不舒服。它现在还小,得让它多睡会儿。” 小孩瞬间把“送走”忘了,“我送虎子回屋。” “去吧。”谢琅等他进屋,才小声说,“小老虎长大,我就把它送深山里去。” 谢建业:“它不愿意呢?” “那就是不舍得我和小七,也就不会伤害我们。”谢琅道,“晚上把它关在屋里,也不会伤害家里的牲口。” 谢建业没能亲眼看到母老虎流眼泪,虽然也觉得小老虎可能是白虎神兽的后代,也不赞同谢琅收养小老虎,应该让里正养。 里正德高望重,懂得多,白虎神兽更相信他,更喜欢他才对。 让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养虎,谢建业总觉得里正欺负他家侄子少不更事,不知道养一只老虎有多麻烦,多危险。 “别管小老虎怎么想的,把它养的能上山捕食,就去找里正,让里正把它送山里去。”谢建业道。 谢琅张嘴想说什么,听到脚步声,“好,我听大伯的,咱们继续。” 话音落下,小七走到谢琅身边。 谢建业看到小孩过来,也没再数落谢琅,而是跟其他人说,“回去别说这事。” 老人们还从未见过通体纯白的老虎,一致认为是白虎神兽的后代。但不代表所有村民都信。老人们也知道谢琅不告诉谢建业,里正也没跟大家伙讲,是担心节外生枝。 谢建业说完,老人们一致点头,他们晓得其中利害。 谢琅把竹竿绑结实,就把背篓递给年龄大且辈分高的老者,“您老看看。” 老人接过去,仔细端详一会儿,就一个劲点头,“不错,不错。三郎娃儿手真巧。” 谢琅顿时起一身鸡皮疙瘩。 娃儿? 谁家娃儿有个四岁大的孙儿。 谢琅挤出一丝笑,道:“我爹还在的时候教的。”顿了顿,“我家的麦子种好了,这个就送给您老吧。”说着看向谢建业,“您的我再给您做。” “我自己做。”谢建业道,“等一下我就和你伯娘去山上砍竹子。” 谢琅:“那现在就去。天都快黑了。” 谢建业下意识往西边看,没看到太阳,就起身往家去。 谢建业一走,其他人也走了。 “小七,小老虎是不是又饿了?”谢琅冲小孩招招手。 只有小奶虎饿的时候,小孩才会抱着小奶虎来找他。平时都是跟小奶虎在屋里玩儿。 小孩点头,“饿啦。” “那你去屋里看着小奶虎别乱跑,我给它做饭。” 小孩不禁问:“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啊?” “我们也做。”谢琅道,“没有白面了,咱们吃红薯好不好?” 小孩如今已知道香喷喷,软糯糯的东西叫红薯,连连点头,“我要吃烤的。” “好。再给小七炖一块猪肉。”谢琅笑道。 小孩咧嘴笑道:“三爷也吃。” “不会把我自个给忘了。”摸摸小孩的脑袋,就往厨房去。 谢琅到厨房就放一碗小银鱼出来,给小奶虎炖上。随后炖肉蒸红薯。 天边只剩一抹残红,谢琅也做好饭了。 小孩闻到香喷喷的炖肉,也忘了他要吃的是烤红薯,而不是蒸红薯。 吃饱喝足,洗漱干净,谢琅就带着小孩去睡觉。 不过戌时,累了一天的人照样沾到榻就睡着。 翌日天蒙蒙亮,谢琅像往常一样起来。伺候好他家牲口,谢琅就去蒸米饭和鸡蛋。 小七没吃过白米饭,看到白的晶莹剔透的米饭还不敢吃。见到谢琅吃,小孩用调羹挖一点,放入口中,就睁大双眼,“三爷,以后不吃红薯好不好?” “改吃这个?”谢琅笑着问。 小孩点头如捣蒜。 谢琅笑道:“你乖乖听话,想吃什么三爷给你做什么。” “我听话。”小孩使劲点一下头。感觉嘴边有个米粒,连忙拿了塞嘴里。 谢琅看到他的小动作,摇头笑笑,“别只吃米饭,把鸡蛋羹吃了。” “我吃着呢。”小孩立刻挖鸡蛋羹。 片刻,小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饱嗝,眼睛却还盯着米饭。 谢琅见他这个样,莫名心酸,“小七还想吃?” 小孩下意识摸肚子,好像不能再吃了。 “我用布包起来,留咱们晌午吃好不好?”谢琅问。 小孩知道今天要去城里买盐、铁、布以及一些零碎的必需品,比如陶罐和陶盆。 此时三百步为一里,换成后世度量衡四百一十米的样子。养蚕里离长安城四十里,谢琅走路快也得一个半时辰。回来拉着铁和布,至少得走两个时辰。 谢琅便跟小孩说,晌午在城里吃。 小孩很高兴,但他更喜欢白米饭,便点点头,“好啊。” 谢琅把厨房收拾干净,牛送去谢建业家,回来撕一块干净的麻布,把剩下的米饭包起来,喂饱小老虎,把装有两块碎银子的小荷包绑在腰间,就推着板车,载着小七和一吊钱出发了。 出了村子,谢琅碰到四个人,扛着铁锹往北去。 谢琅不禁问:“今天就挖沟?里正怎么都没跟我说。” “今天不挖。我们把挖开的路堵上。你这是干什么去?” 谢琅:“去城里买铁。” “若是你买铁给里正做得多少钱?” 谢琅摇摇头,“我不知道。要不明儿我做耙的时候,你们过去看看?” 四人相视一眼。 “那也行。” 谢琅笑着,“那我走了。” “等等。” 谢琅停下来,看向四人。 “我们把沟填上你再过去。” 经他这么一说,谢琅想起来了,那边只有三根木头,太窄了,板车过不去。 谢琅向四人道一声谢,等他们把路填平,才拉着小七继续前行。 走了大概十几丈,谢琅才开口问,“小七,刚才那几个人对咱们好不好?” 趴在车上的小孩点一下头,“好啊。” “知道为什么吗?”谢琅又问。 小孩摇了摇头,“不知道欸。” “因为咱家的犁给他们用,耙也给他们用。”谢琅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咱们村有你大伯二伯那样的坏家伙,也有很多好人。”说完发现看不到小孩的表情,干脆掉过头推着板车,“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知道谁好谁不好?” 小孩摇了摇头,“三爷厉害。” “你三爷厉害也没用。”谢琅笑道,“咱们帮他们,他们也帮咱们,就算不是大好人,心也不坏。你也可以跟他们家的小孩玩。 “用咱家东西,不帮咱们,还嫌咱家东西不好,就是大坏人。你三爷是通过这点分辨好人坏人的。现在懂了吗?” 小孩似懂非懂,嘴上却说,“我懂啦。” “那你睡会儿吧,等你醒来咱们就到城里了。” 谢琅担心道路颠簸,就在板车上铺一层麻袋,又放一个破被褥,让小孩趴在被褥上,“不困也别说话。风大,总说话会生病的。” 小孩伸出两只小手捂住嘴巴,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谢琅。 谢琅抿嘴笑笑,没再说话。然而,没过一会儿,谢琅笑不出来了,脸上尽是错愕。 眼前的道路一马平川,堪比柏油马路。 谢琅放下板车,蹲下摸摸地,坚如磐石,“这难道就是秦始皇建的驰道?” “三爷,怎么啦?” 谢琅缓缓起身,“没事。我觉得咱们照常走,一个半时辰也能到城里。” “为什么啊?”小孩好奇地问。 谢琅笑着说:“因为路好啊。”说着推起板车,“走啦。” 道路一马平川,谢琅走一段停下来歇一会儿,到长安城下才用一个半时辰。 前世见惯了高楼大厦,看到高高的城墙,谢琅依然感到庄严肃穆,下意识抬头挺胸收腹,险些敬个军礼。 好在谢琅忍住了。 从北门进入长安城,谢琅就看到街道笔直,井然有序。若不是路人都穿着短打、直裾或曲裾,谢琅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回到了现代。 “三——” “那位——” 谢琅心中一凛,放下板车,快速出手,转身抬腿一脚。 砰! 地上倒下一个人。 谢琅冷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你祖宗的东西,活得不耐烦了!” 只觉得天旋地转就倒在地上的人懵了。 四周的行人也懵了。 小七也懵了。 谢琅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荷包,淡淡地瞥一眼地上的人,“下次再偷东西眼睛睁大点。” “你,你才是小偷!” 地上的人回过神,撑着胳膊坐起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行人齐刷刷看向谢琅。 谢琅乐了,指着他自己,“我是小偷?” “对,你是小偷。”地上的人爬起来就指着谢琅,满面凄苦的对周围的人说,“他想偷我的钱被我发现了,还反咬我一口,大家伙儿可得给我做主。” “嗤!” “噗!” 谢琅循声看去,是位身材高大,器宇轩昂,身着曲裾,二十来岁的男子,见其边笑还边看那个偷儿,“刚才是这位公子提醒我小心小偷?” “是的。没曾想你反应如此迅速。”说着话不禁看一眼谢琅粗粝的手指和沾满尘土的草鞋。 谢琅笑道:“不是。是他刚靠近我,我就发现了。”随即转向那个偷儿,“你说这个荷包是你的,那你说里面有多少铜板。” “里面没铜板,是两块碎银子,每块一两。” 西汉的一两不过是后世的十五六克。谢琅在江山图中捏银子的时候不止一次嫌一两一块太少。好在他时刻谨记枪打出头鸟,没把一两捏成五十克。 闻言脸色微变,他这是碰到偷儿的祖师爷了。 第18章 谢琅发火 小偷见状,登时得意洋洋,“没话说了?快还给我!” “我是没想到你真敢说。”谢琅笑道。 小偷轻蔑地笑一声,“我的东西,我为何不敢说?” “这里面不是银子,你要如何?”谢琅再问。 小偷脱口道,“难不成还是金子?” 站在谢琅身后的年轻男子笑出声来。 小偷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一见谢琅身着粗布麻衣,上面还全是补丁,又理直气壮起来,“你看我像是有金子的人吗?” “你不像,我像。”周围人越来越多,担心有偷儿的同伴伤着小七,谢琅便不再跟他废话,打开荷包,手伸到里面,另一手攥住荷包底端,拿起荷包,谢琅手上赫然多出两块金子。 小偷脸色大变,奋力挤开人群就跑。 谢琅哼一声,转身推着板车就走。 先前想提醒谢琅有小偷的男子下意识跟上去:“你不追?” “没空。”谢琅边走边说,“把他送去衙门,也不过是关几天。他那么大胆,还敢反咬一口,定然有所依仗。抓住他一个,我担心出来十个对付我。” 男子眼中精光一闪,“小兄弟不是城里人吧?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家在何方。” 谢琅停下来,转向他,见男人眼中尽是好奇,笑道,“我只是一个农夫。” “我看出来了。”男人跟着笑笑,“鄙人是觉得小兄弟见识不凡,想和小兄弟交个朋友。” 谢琅微微一笑。 男子惊觉有戏。 谢琅开口道:“实在抱歉,不敢高攀。”说完就走。 男子愣住,回过神哪还有谢琅的影子,连忙问随从,“刚才那个小兄弟往哪儿去了?” “往西拐了。追?” 男子抬腿就想追,脚迈出去,陡然停下,“我总感觉还会再遇到他。” “此话怎讲?” 男子下意识往西看一眼,“他和他的孩子面色红润,想来生活不错。身上有两块金子,却穿着全是补丁的粗布麻衣,一定是故意为之。”顿了顿,“身手如此了得,绝非等闲之辈。” “他说他是个农夫。” 男子满眼笑意,“也不可能是寻常农夫。” “三爷,那个人是坏人啊?”小七好奇地问。 谢琅摇了摇头,“不是。不认识我,还提醒我有小偷,心性不坏。” “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是三爷啊?”小孩问。 谢琅笑道:“衣着光鲜,在小偷反咬咱们一口的时候还敢嘲笑小偷,应该是个贵公子。这种人咱们老百姓惹不起。” 没个像样的家不说,连个做饭的铁锅都没有,谢琅可没空陪贵公子玩儿。再说了,那位跟上他,等一下要用碎银子换铁的时候,他可没法解释银子从哪儿来的。 即便用金子换铁,顶多用一块,另一块还得放荷包里。届时也无法解释他荷包里怎么有三块。除非一直用手拿着。可攥着两块银子不好推车。 而只有小七一个就好糊弄了,银子是从铜钱袋子里拿出来的。 “为什么惹不起啊?”小七很奇怪。 谢琅:“你惹我生气,我打你屁股。你若惹他生气,他会把咱家的地和房子抢走。我惹他生气也一样。” 小孩懂了,“我们不跟他好。” “我知道。”谢琅找人问一下,找到打铁铺,就把荷包扔在放铜钱的袋子里。再从里面拿一块银子,换两袋好铁,就推着板车去买布。 谢琅看到有卖吃的玩的,就想给小七买一点。停下来,一想江山图里什么东西都有。玩的东西他可以给小七做,便说:“小七,咱们回家好不好?” “买好啦?” 谢琅点头,眼角余光看到右手边铺子里的东西,连忙停下,“还差一样。在这里等我。”拿起铜钱就往铺子里去。 片刻,谢琅回来,板车上多了一个直径两尺,带有嘴巴的小磨盘。 小孩见板车塞的满满的,不禁说:“三爷,我下来。” “坐好,我拉得动。” 一个小磨盘,两袋铁,两个煮饭的陶罐和洗菜的陶盆,还有两匹布以及一包盐。看起来多,对谢琅来说不算重。 道路平坦,没有大的上坡,中间停下来歇一会儿,吃掉早已冷却的米饭,谢琅到养蚕里才用两个时辰。 从驰道到村里那段路不好走,谢琅便让小七下来。 小孩没闹,还要帮谢琅推车。虽然他一丁点大,没什么力气,谢琅见小孩这么懂事,心里也高兴。 到家谢琅见门口有半袋铁,就猜是谢春娥的丈夫送来的。而谢琅问了隔壁的谢广,确实是他送来的。 他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谢琅才回去。谢琅若早回来一炷香,还能碰到他。 谢琅把铁扔院里,把板车拉进去也没收拾,给小奶虎煮小银鱼的时候顺便蒸几个红薯,吃饱喝足,喂了鸡鸭和羊,就抱着小七回屋睡觉。 这一觉睡到天黑。 谢琅起来洗漱一番,去南边把牛牵回来,喂好牛,在院中生起火,才把板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铁放在和厨房相邻的杂物房中,谢琅又从江山图中放出约莫两袋铁,就关上门在院里垒两个简易的灶。 小七抱着小奶虎走过来,“三爷,垒这个干什么啊?” “给咱们盖房的人煮汤。”谢琅道,“小奶虎又饿了?” 小七点了点头,“是的欸。” “我等一下就给它做。”谢琅把简易的灶盖好,把盐放厨房里的灶台上,把小磨盘放院中的石桌上,又把布放堂屋里,就给小奶虎做吃的。 “你饿不饿?小七。” 小七摇了摇头,不饿。然而,看到小奶虎整张虎脸埋在碗中吧嗒嘴,小孩不禁咽口口水,可怜巴巴望着谢琅,“三爷……” “饿了?”谢琅笑着问。 小七忙不迭点头,很饿,想吃。 谢琅转身回厨房,变出两个红薯扔炭火边,“过会儿就可以吃了。” 用温泉水把陶罐和陶盆洗干净放厨房里,又往牛石槽里添些带有麦穗的麦秸,就去洗衣裳。 一切收拾妥当,谢琅也闻到了烤红薯的香味。 小七吃饱,谢琅也困得睁不开眼。胡乱给小孩洗洗脸漱漱口,爷俩就回屋睡觉。 翌日,谢琅醒来天已大亮。考虑到给他家建房的人今天过来,谢琅没敢做米饭和红薯,只是煮点栗米粥,蒸两碗鸡蛋。而小奶虎的饭,自然还是银鱼。 两人一虎吃饱,谢建业就过来了。 “大伯牵牛?”谢琅问。 谢建业点头,“我把牛送地里,就来帮你盖房子。”往四周看了看,“春娥给你找的人还没来?” “离咱们这边七里路,没这么快。”谢琅道,“伯母在家吗?让她帮我看着小七,我上山一趟。” “我帮你看着,三郎叔。” 谢琅听到声音,扭头往外看,“谢广?” “是我。”谢广笑嘻嘻跑进来,“我家的小麦种好没事了。我领着小七,你和我爹一起上山砍树吧。” 谢琅:“你爹?”话说出口,谢广的爹扛着斧头拿着弓箭进来。 “我不是去砍树。”随即把前天和谢春娥说的事跟他们说一遍,“下午再砍树。” 谢建业不禁说:“你挖竹笋煮汤,还怎么给她做耙?” “有你啊。”谢琅道,“我从山上回来咱俩做。等春娥的耙弄回去,肯定会有很多人找我做耙,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咱们两家一起做。您现在跟我学,也省得我回头再教你。” 谢建业昨儿听人说,谢琅做犁,他做耙,还听说荒地犁好给他五亩,以为侄子开玩笑。 现在听谢琅这么一说,谢建业当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这孩子。”谢建业叹了一口气,“等我,我跟你们上山。你们砍树,我给你挖竹笋。” 谢琅笑道:“那就谢谢大伯了。谢广,人要是来了,你让他们先等我一会儿。”随即交代小七在家听话。 小孩很是担心谢琅,但他见有谢建业和谢广的爹陪着,就没闹着要去,“我看家,三爷。” “真乖。”谢琅拿着斧头,在路口等谢建业过来,就和谢广的爹往山上去。 半个时辰后,谢琅和谢广的爹分别扛着一棵树,谢建业扛着一袋子竹笋回来。树扔在门口,谢琅向谢广的爹道声谢,接过谢建业抗的竹笋就往屋里去。 到门口,谢琅猛然停下。 打算回隔壁歇会儿的谢广的爹,和跟着谢琅往屋里去的谢建业见此,同时问,“怎么了?”顺着谢琅的视线往院里看。 院里全是人,老的少的,正值壮年的,有三四十口。 谢建业不禁问:“怎么这么多人?” 谢琅比他还想知道,他只是让谢春娥给他找十个泥瓦匠,不是二十,也不是三十。 “你们这是?” “三郎回来了?” 谢琅循声看去:“里正?” “是我。我担心你不懂建房,过来帮你看着。”里正道,“听我叔说你要麦草席,都给你拿来了,二十张够不够?不够再给你编。” 谢琅好像懂了,又没懂,“他们都是咱们村的人?怎么有几个我从没见过。” “我们十个是春娥她婆家那边的。”一个高大的汉子从众人后面走出来,指着被挤到墙角处的几人,“他们是跟我一起的。这些都是你们村的人。 “小兄弟,你人缘真好。你们村的人听说你建房,都跑过来问我们怎么建。我听这孩子说你要在东边建两间。”指一下谢广,“你看,地基都给你挖好了。”随即指向东边。 谢琅晕乎乎的转向东边,看到他家东墙全被拆了,地上多了两个相连的“口”字,每个“口”字宽不过一丈,进深顶多一丈五,顿时怒上心头,“谁让你们挖的?!” 第19章 谎话连篇 “是我。怎么了?”里正高声道。 谢琅张了张口,压住怒火,“我早晚会被您老给气死。” “怎么和里正说话?”谢建业朝他背上一巴掌。 谢琅被拍的踉跄了一下,就想骂人,连忙深呼吸,指着东边,“自己看。” “挺好的。”谢建业看了看,“现在就可以盖了。” 众人跟着点头。 谢琅见状,忍住爆粗口的冲动,“宽是不是一丈?” “小兄弟眼神真好。”泥瓦匠人不吝夸赞。 谢建业明白谢琅为何生气,“这么宽放一个耙,再放点铁和木头,三郎就没法在里面做事了。不下雨还好说,他在院里做。下雨只能歇着。”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转向里正。 里正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一想到他昨天见的耕耙耱有一丈长,而他叫泥瓦匠挖一丈宽还包括两边的墙,老脸一红,尴尬道:“……我忘了问你。” “那您还――” 谢建业又朝谢琅背上一巴掌,“去把外面的木头拿进来。”不容谢琅开口,使劲推他一把。 谢琅踉踉跄跄,稳住身体,人已到大门口,“大伯!” “去搬木头。”谢建业吼道。 谢琅还想说什么,就看到谢建业一个劲朝他使眼色,给里正留点面子。 “我不教你做犁和耙了。”掉头就走。 里正担忧道,“建业,三郎他――” “别理他,被他爹娘惯坏了。”谢建业往外看一眼,“他爹娘活着的时候,他一不高兴连我都不搭理。这个臭脾气我早晚得给他改回来。”随即问里正,“你看房子改多大合适?” 谢琅不在家,村里人虽说想早点帮他把房子建好,也不敢替他做主。 里正过来看到墙推倒了,谢春娥找的泥瓦匠人三三两两闲着唠嗑,就自作主张命泥瓦匠挖地基。 经谢建业那么一说,里正不敢再自以为是,“问问三郎。” 谢琅进来把木头扔地上,瞥一眼谢建业,今天就给你个面子。 到厨房拎一袋草木灰递给泥瓦匠,“用这个画线。” 众人见他连画线的东西都备好了,确定谢琅懂,不懂的是里正。 里正也懂,他让泥瓦匠那么挖,一来想给谢琅省些砖,二来他潜意识认为偏房就是放杂物和做饭的,无需太大。 谢琅没空管大家怎么想,走到堂屋墙角处,转过身往南一步,脚点地往东画一条线,就说:“算上墙壁每间宽一丈五,进深两丈。牛圈宽一丈,进深一丈五。从这边开始挖。” “不行!离堂屋太近。”谢建业开口道,“堂屋和偏房中间至少得隔五尺。” 谢琅种小麦的时候特意留出两丈,当时是考虑到离墙根太近,小麦见不到太阳,种下去也长不出来。 现在正好,“赶明儿建正房的时候往后扩一丈。”谢琅道。 谢建业想一下,点头道:“那这样行。” “就这么挖吧。晌午都别走,我做竹笋汤给大家喝。” “你给他们做就成了,我们回家吃。” 不知谁说一句,其他村民跟着附和。 谢琅立刻问,“只有汤没有饼,你们也不吃?” “就知道你小子不可能这么大方。”里正接道。 谢琅哼一声:“这你就错了。” “难道你要给我们大家伙儿做肉?”里正看到挂在树上的肉顺嘴问。 谢琅点头,“我还真是这样想的。”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谢琅,像不认识他一样。 谢琅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到厨房就打算把盐坛子洗了,把昨天买的盐倒进去。 见坛子里有水,谢琅准备倒喂牛的石槽里,走到牛棚旁边猛然想起,“我这盐坛子里的水是盐卤吧?” 谢广的爹见谢琅发火,担心他和里正干起来,刚才就跟进来,在谢琅院子里歇息。 见谢琅看向他,谢广的爹勾头瞅瞅,“是盐卤。” “那得留着,这可是好东西。”谢琅连忙放回去,翻出个大碗把盐倒进去。 里正很是无语,“你小子还能再会过点吗?盐水都不舍得扔。” “您老不懂,我不跟您计较。”谢琅回一句,就去洗两块腌猪肉。随后大致查一下人数,把猪肉切成块,平均放入两个陶罐里,加半罐水,就放到院中的灶上煮。 里正不禁打量起谢琅,“你还是三郎吗?” “如假包换。”谢琅转向谢广,“点火。我去洗竹笋。” 竹笋洗好切块备用,谢琅到院里见没他什么事,就去给小老虎做饭。 谢建业见灶房里就谢琅一个,磨蹭进来劝道,“里正那人要面子,以后别当着外人的面和他吵吵。更何况还是你的长辈,你占着理,跟他顶嘴,旁人也不说你的理。” “我也不想。不声不响把墙拆了,还帮我挖地基。”谢琅往外看一眼,见没人过来,“这次不吭声,下次能直接拆我的房。” 谢建业:“不会的。” “改天我把所有东西搬到东边新房里,不会才怪。”谢琅哼一声,不想再听谢建业唠叨,就问,“大伯家的地好了没?” 谢建业见此,也不再数落他。 盖因今天这事若换成他,他得跟里正打起来。 谢建业便顺着谢琅的话说:“差不多了。下午就可以种小麦。”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打算给他们多少钱?” 泥瓦匠的工钱早就说好了。这个“他们”是指村里人。 谢琅道:“都是自己主动来的,给也不会要。明儿给他们做点好吃的。”突然闻到一股肉香,连忙问,“谢广,是不是罐子里的肉好了?” “是的,是的。不用烧了?” 竹笋还没下锅。 谢琅道:“还得再烧一会儿。大伯晌午在这儿吃。”端着一筐竹笋出去,一个陶罐里放半框,又放半碗猪油渣进去,陶罐顿时满了。 谢广忍不住咽口口水,“三郎叔,做我的没?” “都有。”谢琅道。 早就闻到肉香的少年们不禁问,“也有我们的?” “都有,都有。”谢琅笑着说出来,帮忙搬砖的少年就往家跑。 谢广见状,霍然起身,“小七,看着火,我回去拿碗。”一溜烟跑到隔壁。 谢广的爹不禁说,“咱家做饭了。” “娘做的没有三郎叔做的好吃。”谢广抱着一个碗跑出来继续说,“三郎叔切肉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大块一大块的,里面还有猪油渣。” 此言一出,不打算在谢琅家吃饭的村民也回去拿饼和碗。 谢琅笑了笑,注意到地基垒好,“照现在这样下去,后天就能建好吧?” “明天还是这么多人,明天下午就能给你盖好。”谢春娥找来的泥瓦匠人接道。 谢琅惊讶道:“这么快?我以为得七八天。” “别人建房十来个人,你这边不算帮忙搬砖的小孩和我们,都二十个人了。这么多人别说盖两间,盖五间也就七八天。” 谢琅往四周看看,还真是,“再过两天我就可以把正房拆了?” “这边盖好,你搬过来就可以拆。” 谢琅笑道:“真这么快,我天天晌午给你们炖肉。” “三郎总算大方一回儿。” 人太多,谢琅不知谁说的,也没在意,笑着接道,“你们给我面子,我不大方点,我大伯又得揍我。” “我什么时候揍过你?”谢建业不禁开口。 谢琅:“你哪天没揍过我?” 谢建业噎住,“你,我现在就揍你!” “打你!” 谢建业腿上一痛,低头看去,小七怒瞪着他。 “你这孩子……”谢建业扬起巴掌,吓唬他,“信不信我连你一块打?” 谢琅伸手把小孩抱走,“我们去吃饭。肉吃光让他没得吃。”说完就去厨房。 给小七洗干净手,谢琅拿着碗箸出来,回去拿碗的那群孩子也回来了。 一块猪肉两块笋,些许猪油渣,加两勺汤,满满一粗瓷大碗。看起来简单,但正因为简单,猪肉的浓香,和竹笋的清香才没被掩盖住。 谢广的爹看到他儿子端着碗,沿着碗边呼啦呼啦的喝肉汤,忍不住说:“给我尝尝。” “娘在家等你吃饭呢。”谢广说完,离他爹远点。 谢广的爹抬手指着他,“你――” “这个碗给你。”谢琅打断他的话,“我们早上煮的粥还没吃完,我和小七喝点粥,吃点肉和竹笋就成了。”把碗里的竹笋和肉倒盘子里,碗给谢广的爹,才和小七继续吃。 谢琅吃好,见陶罐里还有汤和肉,却不见有人过来续碗,干脆亲自给每人盛半碗,把所有的竹笋汤分的一干二净,才去喂小奶虎。 人来人往,人多眼杂,谢琅没敢做银鱼,就给小奶虎蒸一碗没有油和盐的鸡蛋羹。 谢建业不经意间瞥见,怀疑自己眼花了。跟到屋里看了又看,确定没错,不禁问,“你都是做这个给它吃?” “我家的羊没奶,他又不能吃饼,只能做这个。”谢琅道。 谢建业张张嘴,嘀咕道,“里正真会给你找事。” “别说了。他在外面。”谢琅蹲下去,猛然睁大眼,“小七,快过来!” “我来啦。” 小孩吧嗒吧嗒跑进去,“三爷。” “你看小奶虎是不是睁眼了。”谢琅小声说。 小孩抱起小老虎,小奶虎往小孩胳膊上蹭蹭,一副很依赖他的模样。 小七拨开它的脑袋,举起小奶虎,仔细看了又看,“是睁眼啦。”看向谢琅,好奇地问,“虎子不可以睁眼吗?三爷。” “可以,可以。”老虎很难伤到谢琅。谢琅一直担心小奶虎长大,一口把小孩吞了,就在想怎么才能让小奶虎依赖小七。 如今看到小奶虎像是只认识小七,就把碗递给他,“虎子就交给你了。从今天起,都由你喂它吃东西。” “好的,三爷。”小孩坐在地上,接过碗,把小奶虎放腿上,挥挥小手,“三爷忙去吧。” 谢琅笑了笑,出去让谢广和他爹以及几个村里人帮他把上午砍的木头锯成木片。他和谢建业在院里给谢春娥做耙。 村里人想知道做一个耙需要多少铁,见谢琅做耙赚钱也没人说什么。 两根木头都锯成片了,谢琅才把铁锤成条状,闲下来的村里人不禁开口问,“这么慢?” “所以我才敢说,我的耙齿可以做兵器。”谢琅道,“敲两下就装上去,到地里就得断。” 谢广好奇地问,“那得做好几天吧?” “不用。明晚就差不多了。”谢琅指着被自己敲打成条的铁,“这一个能做两根耙齿。打耙齿慢,耙框和往里面安快。对了,这些木片够用吗?” 正在砌墙的泥瓦匠人扭头说,“得看木片和木片中间隔多少。隔一尺不够,两尺差不多。” 汉朝的两尺就是四十多公分。 谢琅在地上比划一下,“两尺太宽。那我还得再去砍几根木头?”看向谢建业。 “你这还差的多。”里正走过来,“横在梁上的木头,每边至少四根。加上中间的得九根。再弄些木片,还有你的牛圈,少说得十五根。”不等谢琅开口就挑几个人,让他们随谢琅一起上山。 谢琅这才想到还有横梁木。 家里这么多人,谢琅不敢用江山图里的木头,只能老老实实跟着村里人上山砍木头。 而等谢琅一行人回来,他家的墙已砌有七尺高了。 谢琅放下木头就忍不住说:“这么快?” “因为你家人多啊。”砌墙的泥瓦匠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小兄弟,你的门是多高的?” 谢琅想一下:“一丈。然后再往上盖五尺。” “一丈五?”谢建业不禁说,“你盖这么高做什么?” 谢琅:“亮堂。” “一丈五不高吧。”谢广小声说,“我家的土屋好像就是一丈五。” 谢广的爹都不忍心说他儿子,“你三郎叔说的一丈五是从地下到起脊的地方。” “不是到屋顶?”谢广忙问。 谢建业点了点头,“你说有必要盖这么高么。这是偏房,不是堂屋。” “太矮不舒服。”谢琅看向泥瓦匠,“按我说的盖。砖就是照那么高买的。还有,中间那堵房梁用砖砌实。” “这个我知道。你家大伯说了,北边这间做饭,南边留着你住,中间肯定不能再用木梁。” 谢琅笑道:“那就好。太阳快下山了,我去煮点汤,你们喝了再回去。” “不用了,我们回家吃。”泥瓦匠人连忙说。 谢琅:“晚上冷,喝点热的不容易生病。”说完就去洗肉,煮肉汤。 本打算太阳落山就收工的泥瓦匠人听到这话,便一直做到肉汤煮好。 他们吃好,天都快黑了。 即便这样,泥瓦匠人走的时候也挺高兴。 谢琅看到高高的砖墙也挺高兴,和谢建业一起打耙齿的时候就跟他说,“大伯明儿起早点,跟我上山一趟。” “挖竹笋?”谢建业问。 谢琅点头,“挖够做两顿的。” “明晚做竹笋炖肉?你家的肉还能做几顿?依我看晚上别做肉了。”谢建业道。 谢琅看一下砖墙。 谢建业明白了,泥瓦匠和村里人一高兴,他侄儿后天上午就能搬进新房。 “明儿我把我家的肉拿过来。”谢建业犹豫片刻说道。 谢琅笑道:“不用。我后天早上去山里看看。”没容谢建业开口,又说,“不往里去,就在四周转转,能打到野鸡、野兔就打,打不到就回来。” 谢建业还是不放心,“叫谢广跟你一起去。” “好。”谢琅道,“那明天早上挖好竹笋再回来吃饭?” 谢建业抬抬手,“我回去叫你姐和你伯娘去给你挖,你留下来看着他们干活。别一眼没看见,里正又瞎安排。” 明天得建牛圈和茅房,经他一说,谢琅还真担心里正把他的茅房盖的只有一个人那么大,“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麻烦。没有你的耙,她们这会儿还在地里砸土坷垃。”谢建业说着放下大锤,揉揉腰,“赶明儿种好小麦,叫你大哥和二哥来帮你做。” 谢琅并不想跟谢大郎和谢二郎一起做事,但他又不能直接表露出来,因为谢建业希望他们兄弟和和睦睦,“叫他们在家做犁。” “犁?咱们村的人要买了?”谢建业忙问。 谢琅摇了摇头,“还没人来找我。不过,做好了不愁卖。他们不买,经那些泥瓦匠的口传出去,春娥婆家那村里的人也会买。” “你说得对。”谢建业想一下,道,“你的犁还在我家,我现在就拿过来放院里,好让他们看清楚。” 谢琅愣了一瞬,意识到他说什么,无语又好笑,这还是极其要面子的谢建业吗? “好。大伯慢点。”谢琅道。 谢建业抬抬手,“有月亮,不碍事。” 谢琅等他走远,立刻去堂屋弄半袋大豆,倒在他昨天买的大陶盆里,洗两遍,注满山泉水,就继续打铁。 谢建业扛着犁回来,见谢琅的坐姿和他走时一样,抡起大锤就说,“你歇会儿。” “我没事。”谢琅道,“明天再打半天,晌午安好,春娥下午就能用了。” 谢建业登时想到谢春娥家的地不等人,“我家地里用不了那么多人,明天早上叫你二哥来帮你做,叫你大哥、大嫂和二嫂去耙地。” 谢建业本想说谢大郎,一想到谢大郎碎嘴,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谢琅能抡起大锤砸他。 “就这么说定了。”怕谢琅拒绝,谢建业又加一句。 这个耙的钱谢琅打算分谢建业二十文。而谢建业赚的钱,多半是被俩儿子哄走。谢琅想到这点,便同意下来,“我听大伯的。” 又打一根铁齿,谢琅看到坐在一旁的小七困得一磕头一磕头,就让谢建业回去。他把铁搬到堂屋,洗漱一番,就领着小七去睡觉。 十里八乡的人都忙着种小麦,而谢琅盖房子也没大张旗鼓的到处吆喝,所以他家的墙缺了一块,牛就放院里,也没有小偷光顾。 翌日,谢琅被谢广家的大公鸡叫醒,起来天已大亮。 推开门,谢琅抱着小七出来,看到谢广跟他爹端着碗,面对着他家砖墙,边吃边说些什么,“今天又没事,你们怎么吃这么早?” “是你今天起晚了。”谢广道,“三郎叔早上吃什么?要不别做了,来我家吃。” 谢琅笑道:“不用了。我和小七两个人的饭好做。” 煮点栗米粥,蒸三碗鸡蛋,匆匆吃饱,谢琅让小七去屋里喂小奶虎,就把昨晚泡的豆子端出来。 初春时节,田边地头上没草,像谢广这么大的人也没法出去做事,小麦种下去就彻底闲下来。 见谢琅吃过饭,谢广就跑过来问,“三郎叔泡这么多豆子是要发豆芽,煮豆芽汤?” “不是。”谢琅把小磨盘洗干净,往磨眼里倒一些豆子和水,才说,“你来加豆子,我磨。” 谢广很是好奇,“磨这个干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话。”谢广的爹走过来,“你三郎叔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广瞥了他爹一眼,小声嘀咕,“问问都不行啊。” “行!不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谢琅赶在谢广的爹发火前开口,“前天和小七去城里,听人说淮南王用豆子做出个很好吃的东西。我问那人怎么做,他说把豆子磨成浆,用麻布滤掉豆渣,在锅里煮熟,放点盐卤就成了。” “淮南王?皇上的叔父?”谢琅点头。谢广的爹跟着就说,“那肯定不会错。我来帮你磨,你去做耕耙耱。” “谢了。” 谢琅起身去拿锯锯木头,谢建业和谢二郎来了。 谢建业看到黄豆,就问谢广和他爹磨豆子做什么。 谢琅自然又解释一遍。 淮南王刘安名气大,养蚕里的大部分百姓都听过他的事迹。谢建业相信谢琅的话,但他不信谢琅能做出来,因为谢琅说的太简单。 别说淮南王,他这个从未做过饭的人都能做出来。 谢琅见他不信,也没再解释。 事实胜于雄辩。 半盆豆子加水磨出两半盆豆浆,谢琅用早已准备好的细麻布过掉豆渣,把豆渣倒牛食槽里,就把豆浆倒入两个陶罐里,直接在院子里煮。 谢广一边烧火一边往里面看,“三郎叔说的吃的就是这个白色的东西?” “听说这个煮熟也可以喝。你要不要尝尝?” 谢广连连摇头:“我等你做好。” “那我可不能让你失望。”谢琅笑着把豆浆上面的浮沫舀出来倒入喂牛的石槽里,回屋倒点盐卤,加水搅拌均匀,端出来就对好奇不已的众人说,“都过来,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第20章 运气爆棚 众人同时笑出声来。包括谢建业和小七。 谢琅睨了众人一眼,“不信?你们就瞧好吧。”指着手里的碗,“这里面是加了一点盐卤的水。”说话间倒入豆浆里,用勺子搅匀。 没过多大会儿,像水一样的豆浆凝结成块。 众人面露狐疑,随即看向谢建业。 谢建业开口问道:“这样就好了?” “你尝尝就知道了。”谢琅给他舀一碗,就给小七舀半碗。 小七吹一下就喝。 谢建业不敢喝,担心一碗下去肚子胀,没法做事。 可他见谢琅没阻止小七,谢建业心想,他侄儿害谁也不舍得害小七,索性端起碗喝一小口。 “什么味?”谢广忙问。 谢琅接道:“除了豆子味,没什么味。” “你怎么知道?”谢建业不禁看向她。 谢琅笑道:“豆子还能有什么味?谢广家有没有糖?我给你盛一碗,放点糖就完全不同了。教我做这个东西人说,这叫豆腐花,放糖特别好喝。他还说把豆花放纱布里,然后放在木盒里,随便用什么东西压上一夜,变成块就可以放在锅里跟青菜或猪肉一起煮着吃了。” “真的?”里正扔掉铁锨走过来。 谢琅见小七喝完了,用小七的碗给他盛一碗,“尝尝。” “三爷。”小七望着谢琅,人家还没吃饱。 谢琅见他嘴边有一圈白胡子,抬手给他抹掉,“等一下给你做竹笋炖肉。”不经意间看到放在厨房门口的袋子,“我大伯母和大姐回来了?” “对!院里人多就没进来。我给你拿进来的。”谢建业指一下竹笋说道。 谢琅立刻回屋拿个小陶盆,盛一盆豆腐花递给他,“o她们送去吧。晌午不用做饭了。” “三郎,三郎,我叫你没听见?” 谢琅想翻白眼,他听见了,也得等他把话说完。 “什么事?”谢琅转向里正。 里正眼里只有陶罐里的豆腐花,没发现谢琅神色不佳,“我叔牙不好,这东西适合他。你跟我说说怎么做的,我回去就做。” 谢琅又想翻白眼,他还以为里正对黄豆过敏。 “谢广会,让他教你。”谢琅随即对大家说,“你们的碗给我,大家分了喝掉,我做竹笋炖猪肉。”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谢琅。 谢琅不明所以,“你们,不喜欢喝?还是担心喝了肚子胀?” “他们没想到你做这个是给大家喝的。”谢广的爹开口说。 谢琅笑了:“我昨天不是跟你们说了,明儿给你们做点好吃的么。再说豆子又不贵,我就算小气,这个还是舍得的。” “你还知道自己小气?”里正不禁看向他,“我还以为你小子不知道呢。” 谢琅:“小气是你们说的。我不认。我是会过日子。”停顿一下,“我若不会过,敢用青砖建房?” 不敢! 整个养蚕里,也只有谢琅舍得用青砖盖灶房。 里正无法反驳,干脆又给自己盛一碗,而盛豆花的气势,像是要把谢琅家的豆腐花喝光一样。 谢琅不想跟他吵吵,干脆装作没看见,转向谢广的爹,“你磨半天豆浆不喝点?” “谢广回家拿碗去了。”谢广的爹笑道。 谢琅再次催泥瓦匠人把他们带的碗拿出来,很是不好意思的泥瓦匠人这才把碗递给谢琅。 两盆豆浆去掉豆渣和浮沫,又变成豆花,就少了许多。谢琅担心人多不够分,一人盛半碗尝尝味儿,还是有人没分到。 谢琅不等没喝到的人开口,就说:“怕你们不喜欢,我没敢做太多。明天多做点。若想让家里人也尝尝,就问谢广,他会做。不过有一点得记住,不能放太多盐卤,否则会上吐下泻。” “这也是那个教你豆浆的人说的?”里正顺嘴问。 谢琅脸不红心不跳,认真说:“对。他说这东西是淮南王炼丹的时候炼出来的。第一次没事,第二次东西放多了,就吃坏肚子了。” “那得多少合适?”谢广开口问。 谢琅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没打算今天做豆腐。豆花稠一些稀一点都可以喝。你们想做豆腐,还得自己慢慢试。对了,喝完这个不胀吧?” 里正喝两碗,听到谢琅的话摸摸肚子,惊讶道:“一点也不涨。早年我吃一碗豆子都胀的难受。这东西真不错。” “那当然。这东西可是我做出来的。”谢琅趁机接道。 里正嗤一声,“你当我老糊涂?你刚说过的话我也能忘。这是淮南王做的。” “我三爷做的。”小七冷不丁开口道。 里正吓一跳,循声找到小孩,就看小孩怒瞪着他,小手抓住谢琅的衣角。 “这话是你三爷说的,不是我。”里正道。 谢琅抱起小孩,“您喝的是我做的。” 里正就想反驳,看到手里的碗,“是你做的,也是跟淮南王学的。” “那您跟谁学的?”谢琅笑着问。 里正张口结舌,“……谢广!” “可我是跟三郎叔学的。”谢广道。 里正噎住,看到谢广的爹,“谢伯文,管管你儿子!” 谢广的爹谢伯文笑道,“谢广,别瞎说实话。” 此言一出,众人笑喷。 里正气得指着谢广的爹,又指了指谢广,“你们,还有你,谢三郎,你们给我等着!” “等着您派活种竹子还是挖沟?”谢琅问。 里正下意识说:“都不是。” “那您老打算何时种竹子挖沟?”谢琅提醒他,“再过些日子,桑树叶长出来,竹子老了,再移栽就不好成活了。依我看您老还是回去想想怎么安排吧。” 里正看向他,“想赶我走?想得美。我今天还就不走了。” “不走行。”谢建业担心再叨叨下去无法收场,就拽着里正的胳膊,“来看看牛圈该怎么建。” 里正脱口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没人知道了。”实则谢琅都跟谢建业说好了。 院墙九尺高,牛圈南墙和北墙西端一丈高,东端九尺,这样一来房顶就是西高东低,下雨时水就会流到墙外。 里正本想说牛圈用不着建这么高,考虑到流水,便同意谢建业的说法,“三郎那小子要把茅房盖在院里,打算盖在哪儿?” “东南角。茅房门和牛圈、厢房一样朝西。”谢建业指着东南角,“说是宽一丈,进深一丈。”担心里正说太大,就加一句,“包括墙在内。” 里正:“这么大?都快赶上我家灶房了。” “他想建好一点。” 昨晚俩人聊到这事,谢琅给出的理由是他没爹没娘,还带着个孩子,不把房子修亮堂大气些,将来不好娶妻。 “娶妻”二字让谢建业准备的大段说辞咽了回去。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有媒人给他闺女找个没爹没娘,带着一个孩子的男人,那男人有房有地,还有几十贯钱,他也不同意。更何况谢琅建好房,就没什么钱了。 谢建业把这番话说给里正听,里正无话可说,抓一把草木灰画好线,发现茅房和牛圈中间还空有一丈五,“这里可以搭个鸡圈和鸭圈。” 谢建业抬腿用脚量一下,就把谢琅喊过去。 两人说话声音大,谢琅早听见了,到跟前就说,“我打算在茅房北墙外种一排竹子挡住茅房。免得风一吹,茅房里的臭味吹到北边的堂屋里。竹子种好还有空,就种些青菜和葱。” 谢建业不禁问:“鸡圈和鸭圈还搁西边?” 谢琅点头,“西边再盖两间房,一间打铁,一间做木匠活。然后再盖个宽一丈,进深一丈五的羊圈和猪圈。剩下那点地就搭鸡窝和鸭窝。” 里正和谢建业想象一下,俩人都忍不住说,“你家院子看着长,全盖好,西边连这么一点空地都没了。”指着茅房和牛圈当中的位子。 “我知道。可是不养羊和猪,指望地里那点粮食,一见到头存不了几个钱。”谢琅道。 谢建业:“那就别盖猪圈。猪肉便宜,全盖成羊圈。” 谢琅想说,留过年的时候杀了吃。随即一想山上野猪多的都成祸患,“大伯说得对。那就把羊圈宽改成一丈五。鸭圈和鸡圈弄大一点,多养些鸡和鸭。在屋后那片空地上种菜。” “可以。”谢建业笑着点一下头,就看向谢琅,“三郎真长大了。” 谢琅叹气道:“不长大不行啊。” 谢建业和里正顿时沉默下来。 下午,谢琅把耙做好,村里人也知道一个耙需要多少铁。里正见谢琅家有铁,就让谢琅用他家的铁给他做个耙。 谢琅答应下来,当天下午并没有给他做,而是泡豆子,又去山上挖笋。 翌日清晨,谢琅在山上撒了许多玉米粒、棉花籽和红薯,拎着两只兔子和一只野鸡走到村东头,就闻到豆浆的味道。而这个味道一直持续到他家门口。 到家扔下兔子和野鸡,谢琅去堂屋叫醒小七,“今天早上想吃什么?” “豆腐花。”小孩伸出小手揉揉眼,奶声奶气道。 谢琅给小孩穿戴齐整,洗漱一番就冲隔壁喊,“谢广,给我盛两碗豆花。我们早上不做饭了。” 小孩瞬间清醒,睁大眼睛看着谢琅。 “不是只有你三爷一人会,咱们村的人都学会做豆花了。”谢琅笑着说。 谢广端着盆出来就听到这句,“对的。三郎叔,我娘做多了,不够喝我再去给你盛。” “够了。”谢琅接过来,“今天不吃猪肉。”指着半死不活兔子和野鸡,“吃这个。我家的猪肉留着完工那天再做。” 谢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你早上打的?怎么不叫我?不对,你没弓箭怎么打的?” “昨天傍晚上山砍笋的时候设的套。”谢琅叹气道,“我以前就想上山,我爹娘说山上危险,一直不同意。若知道这么简单,我早去了。他们也不会……唉,不说了。” 谢广见状,道,“三郎叔,是你运气好。我爹下过套,十次有八次是空的。我爹还说山里真危险。你,还是别往里面去的好。” 谢广以前一直不信山上有多危险,直到那天看到他爹和村里人抬个熊瞎子回来。 亲眼看到老虎和黑熊,偶尔还能听到狼叫,以及传说中的食铁兽,谢琅当然知道山上有多危险。 真不巧遇上,谢琅也能躲过去。然而,谢广眼中的谢三郎不行。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没往里去。大概真是我运气好。对了,我今儿又下几个套,咱们明天一起去看看。” “好啊。”谢广立刻下来,听到他娘喊他,连忙往隔壁跑。 谢琅看着他的背影笑笑,让小七先喝豆浆,他去蒸三碗鸡蛋羹。其中一碗自然是小奶虎的。 翌日,天蒙蒙亮,小七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谢琅带着谢伯文父子到山上,远远就看到他昨日设的陷阱里有个庞然大物。 谢广下意识抓住他爹的胳膊,“又遇到熊了?” 第21章 自挂东南枝 “别胡说。”谢伯文低声呵斥。 “野猪?豺狼?” “你就不能说点好的?”谢琅转向他。 谢广:“那山上还有什么东西这么大?难不成是老虎?” “闭嘴!”谢伯文陡然拔高声音。 谢广不禁缩了缩脖子,改抓谢琅的胳膊。 “我去看看。”谢琅开口道。 谢伯文攥住他的胳膊,“我去!” “我下的套,我知道那东西只能往哪儿跑。”谢琅道,“我没猜错的话,那东西快死了。” 谢伯文见过老虎和熊,虽然离那东西有些远,但看着不像熊,也不像老虎,就把自己的弓箭给他,“小心。” “好!”谢琅郑重的接过去,拿出别在腰后的大菜刀,蹑手蹑脚往前走两步,就弯腰用箭头拨开地上的东西。 谢广不禁问:“三郎叔干什么?”猛的睁大眼,一根东西从谢琅面前腾空而起,“那,那是什么?”不敢置信地惊呼。 “麻绳。那东西应该是被麻绳绊倒后,跌入我挖的坑里的。”谢琅直起身,又往前走几步,看清坑里的东西,“是只鹿。” 鹿? 谢广看向他爹,鹿厉不厉害? “鹿没事。”谢伯文走过去,定睛一看,惊讶道,“还是头成年的公鹿。” 谢琅分不清公母,他又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无知”,“是吗?抬上来看看多大。” “这坑也不大啊。”谢广跟过去仔细瞅瞅,“鹿的半个身体还在外面,它应该能跑掉啊。” 谢伯文见鹿身上没伤口,却奄奄一息,“三郎兄弟,这底下是不是有竹箭?” 谢琅笑笑,“什么都瞒不过你。是有。其实我在这四周都弄了两根麻绳,咱们村的人看到麻绳就不会往里面来了。”说着指着不远处断开的麻绳。 谢广瞧见,吃惊道:“还有一根?”他刚才竟然都没发现。 “上下各一根。这头鹿是撞断了上面的这根,被下面的那根绊倒的。”谢琅道。 谢伯文服气,“难怪我家谢广说你运气好。长个这么聪明的脑袋,你运气不好,咱们村就没运气好的了。” “爹承认自己笨了?”谢广脱口而出。 谢伯文下意识抬手,看到左手一把刀,右手一只鹿腿,“回家再收拾你。” “前面还有两个坑,我们去看看。”谢琅笑道,“兴许还有收获。” 这几个坑是谢琅前天下午挖的,第一次兔子不知道,栽了。第二次再跌进去,那就是蠢。 谢琅找到他设的套,果然里面只有一只蠢兔子。兔子腿伤了,但不是坑里的竹箭弄伤的。估计是什么东西追兔子,野兔东躲西藏掉坑里了。 另一只坑里有些血迹,但什么都没有。谢琅瞬间明白这三个坑不能再用。 兔子扔给谢广,谢琅把里面的竹箭拿出来,坑埋了,就对谢伯文说,“这头鹿能卖不少钱,我得送去城里。下午回来咱们来挖个大坑?看看能不能坑只野猪。” “行啊。”谢伯文跟过来,就是不信谢琅运气那么好。第一次设套就能套到两只野兔和一只野鸡。 谢伯文觉得谢琅有点真本事。事实证明谢伯文判断无误,就想向谢琅请教。谢琅主动提起,谢伯文求之不得。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谢伯文问。 谢琅摇了摇头,“我家房子还没盖好,你帮我看着点。” “也行。到城里别急着卖,先去东西市转转,再去酒肆看看,酒肆里贵人多,他们喜欢这东西,能卖个高价。”谢伯文交代道。 “我记住了。”谢琅把三个坑都埋平,才说,“咱们下山吧。” “这只兔子不卖了?”谢广怀疑自己听漏了。 谢琅:“留你烤着吃。但得给我家小七一个兔子腿。” “好的。”谢广说着就看他爹。 谢伯文瞥了他一眼,和谢琅抬着鹿就走。 谢元还活着的时候,经常早上去地里干活,小七醒来就一个人穿衣裳穿鞋,然后去找他爷爷。 今天小七醒来没看到谢琅也没闹,穿好衣裳就去找小老虎玩儿。 谢琅到家就看到小七坐在灶房门口,一脸认真的样子,抓着小老虎的爪子在说些什么。 “小七,我回来了。” 小孩转过头,“三爷!”下意识起身。 “虎子!”谢琅慌忙提醒。 小孩低头一看小老虎抓住他的衣裳,快要掉下去了,连忙抱住,“虎子不怕,不怕,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我气,我下次不敢了。” “那个,三郎叔,这个虎子,我怎么觉得有点像小老虎啊。”谢广不禁开口道。 谢伯文瞥一眼他儿子,就问谢琅:“直接放板车上?” “对!”谢琅把鹿放车上,就去堂屋把车斗拿出来挡在后面,“谢广,你爹会剥兔子,让他给你剥。兔子皮给我,连昨天的一起拿去城里卖。” 谢广看了看他爹,又看看谢琅,“你们没听到我说的话?小七抱的好像不是猫,是只小老虎。” “回家。”谢伯文拽着儿子到门口,脚一顿,“三郎兄弟,走的时候喊我一声。” 谢琅笑道:“好。我还没做饭,不会那么快走。”随即到小七身边,“小老虎没生你的气,我们一起去给小老虎做吃的?” “真的吗?”小孩把小奶虎举到面前,盯着小奶虎的虎脸来回打量。 谢琅:“真的。今天我得去城里卖鹿,你一个人在家好不好?我想带你去,可我不放心家里。”指着灶房,“他们今天要把咱家的房子扒了。” 小孩不舍得谢琅,可他又觉得家里没人不行,犹豫好一会儿,望着谢琅,还是难以抉择。 “今天晌午我大伯娘来给大家伙儿做饭,我会切两块猪腿肉放在案板上,你看着她别拿她自己家去。”谢琅道,“还要提醒她把案板上的肉全放陶罐里煮了。” 小孩不喜欢谢建业的妻儿,一听这话不再犹豫,“三爷去吧,我看家。” “小七真懂事。”谢琅忍着笑擦掉小孩眼角的眼屎,就去洗手做饭。 家里有谢建业和谢伯文盯着,谢琅也不放心。 村里的小麦都种下去了,村里人闲下来,有点良心的都跑来帮他建房,谢琅担心他们七嘴八舌说的里正又瞎安排。 谢琅等泥瓦匠过来,交代他们把西边的灶房和杂物房扒掉,比照东边的砖瓦房挖地基,宽一丈五,进深两丈。若是敢乱改,别想拿到工钱。 这话说出来,泥瓦匠人就知道谢琅担心里正瞎掺和,皆向谢琅保证,谁给他们钱他们听谁的。 谢琅这才把谢伯文喊出来,让谢伯文帮他盯着,他去城里卖鹿。 出发的晚,谢琅到长安城已接近午时。此时是酒肆最热闹的时候,谢琅也就没去卖东西的东西市,直接推着鹿去酒肆。 走着走着,谢琅觉得不对劲,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可谢三郎一个乡野农夫,极少来城里,城里也没谢琅认识的人――不对,还有是的。 谢琅摸摸系在腰间的荷包,这是一次不成再来一次? 无论如何,今天的荷包都不能让偷儿碰到。因为里面是铜板,不是银子也不是金子。 千里江山图中有铜矿,但他只能做到把矿石变成铜块,无法把铜块变成铜钱。 也许防止谢琅前世做假钞,江山图才只生产“半成品”。 谢琅慷慨大方,手握聚宝盆,也不想便宜了歹人。哪怕只是二十文钱。 往左右和前面看了看,见不远处有个路口,谢琅急急走过去,匆忙左拐,放下板车,立即转身,很是一惊,“是你?!” “小兄弟以为是谁?”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笑着问。 谢琅整个人放松下来,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那个小偷?”男子问道。 废话! 谢琅被他吓一跳,心情极为不好,拉着车就走。 男子下意识跟上去,闻到一股腥味,四下里一看,车上有一头鹿,还有几张兔皮,“小兄弟是个猎户?” 谢琅脚下一顿,扭头看去,见他盯着板车里的东西,“是的。” 年轻男子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失望,竟然不是隐士高人。 “这头鹿不小,小兄弟身手不错啊。”男子不相信自己会看错,意有所指道。 谢琅拉着车继续走,“一般般。这个不是我打的,是我挖坑坑的。” “兔子也是?”男子还是不信。 谢琅点了一下头:“是的。对了,你知不知道城里哪家酒肆的掌柜人最好?” “你要卖鹿?”男子不答反问。 谢琅:“掌柜的人好,品德高尚的人就会去他家酒肆喝酒。不论是掌柜的,还是喝酒的客人看中了我的鹿,都不会故意压低价钱。” 男子听到此话,眼底的失望消失殆尽,“城中还真有这么一家酒肆,虽不是城里最大的,却是贵人们最爱去的。” “你吗?”谢琅回头看他一眼。 男子楞了一下,明白过来,苦笑道:“我可不是贵人。” “身穿绸缎,脚踩细麻布鞋,你不是贵人,那你口中的贵人难不成是当今天子?”谢琅凉凉道。 男子心中一惊,慌忙看谢琅,见他面带嘲讽,像是故意这么说,顿时松了一口气,“天子自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但在天子之下,鄙人之上,还有许许多多。” “然后呢?”谢琅担心家里的房子,可没空跟他扯这些,“‘鄙人’是不打算告诉我这个草民,那家酒肆在何处?”说着,陡然停下。 男子猝不及防,险些撞到板车上。 “你――”稳住身体,看到谢琅面无表情。男主不自在的咳嗽一声,“我不是坏人,也不是成心欺瞒小兄弟,是我觉得小兄弟这人很有趣,想知道小兄弟家在何处,姓氏名谁而已。” 谢琅虽然觉得眼前的人很烦,但他并不想跟男子结仇。 如果只有他一人,他不怕。他有亲人,有小七,可不想给养蚕里的那群人带去灾难。 “很想知道?”谢琅问。 年轻男子郑重的点了点头。 “知道后你又要如何?”谢琅再问。 男子:“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 “朋友?”谢琅重复一遍。 男子连连点头。谢琅正想说,我不想跟你交朋友。看到男子眼中的认真,心中忽然一动,“朋友缺钱,你能买下朋友车里的鹿、兔皮和兔皮底下的一筐鸭蛋吗?” “啊?”男子惊得长大嘴,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说。 谢琅哼一声:“连这点诚意都没有,还想交友?”啧一声,再次走人。 “等等,我买,我买还不成么。”男子连忙按住板车。 谢琅不愁卖,就算卖不出去,他扔半道上,回去也可以跟村里人说卖掉了。听到男子的话就没停,继续拉车。然而,没拉动,再用力,板车倘徊欢。 谢琅心中一凛,他这是什么命? 初入长安城认识两个人,一个是偷儿的祖师爷,一个是练家子。 “打算给多少钱?”好汉不吃眼前亏。谢琅停下来转身问对方。 男子看了看鹿,又掀开三张兔皮。蹭到一块血,男子手一顿,“今天杀的?” “两张昨天的,一张是今天早上剥出来的。鹿好像才死半个时辰。”谢琅道。 男子没想到,“也就是说你抓到它的时候还没死?这么新鲜,你这头鹿,我不想和你成为朋友,故意压你的价,也得三吊钱。” 西汉人多用铜板买东西,而三吊钱得一大包。谢琅见男子腰间的荷包不大,里面的东西是圆形的,应该是铜钱,可能还没他的多,“你下一句是想说你没钱?” 男子饶是知道他聪慧,也没想到如此聪慧。不禁笑道,“身上没有,你可以去我家取。” 登堂入室? 谢琅不禁打量他一番,他俩才见第二次,这发展未免也太快了吧。 “你不放心?那你在我家门口等我好了。”男子担心他拒绝,急急道,“我家离这边不远,一盏茶,不对,一炷香就到。” 谢琅听他这样说,倒是彻底放心下来,冲他抬了一下下巴,“带路。” 男子咧嘴笑道,“好好。”浑然没觉得谢琅态度傲慢,很是无礼。 谢琅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深思,这位真不是贵公子?可他衣着不像穷人,气质也不像。若是富家公子,这脾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大约一盏茶,两人来到一个小宅子门口,男子停下来,指着大门,“小兄弟,这里就是我家。我没骗你吧,说一炷香就一炷香。” “我看着比你小,也看着比你傻啊。连一炷香和一盏茶都分不清。”谢琅白了他一眼,“叫你家仆人出来拿东西。” 男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敲开门,就喊,“来人。” “仲卿回来了?” 话音落下,大门打开,从院中走出一位四十出头,面容姣好的妇人。 谢琅拿兔皮的手停顿一下,抬头看了看妇人,又看看他,“她喊你什么?” “仲卿,我的字。忘了告诉小兄弟。母亲,这位是我的好友。”名叫仲卿的男子指着谢琅,“小兄弟,这是家母。” “伯母好。我叫谢琅,行三,伯母喊我三郎即可。”谢琅一边行礼,一边思索,难不成他就是传说中的焦仲卿?可眼前的妇人看起来慈眉善目,不像是个会为难儿媳妇的恶妇啊。 如果他没记错,“自挂东南枝”好像是东汉时期的。 “无需多礼,无需多礼。”疾步迎上来,看到车里的鹿和鸭蛋,很是不好意思,“你真是太客气了。既是仲卿的好友,下次过来,可别再带这些东西了。” 第22章 适可而止 谢琅瞬间觉得周围空气凝固。 回过神来,就看字为仲卿的男子。 仲卿也一脸尴尬的在看他。 “你俩怎么了?”妇人好生奇怪,看了看谢琅,又看看她儿子,这个叫谢琅的后生难道不是来找她儿子借钱,担心她儿不借给他,索性连兔皮和鸭蛋这种东西都带来了。 仲卿轻咳一声:“母亲有所不知,我这位小兄弟知道儿如今在朝为官,他依然是个――” “伯母,是这样的。”谢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我家还有点事,想早点回去,就不进去了。” “哪有过家门而不入的。是不是仲卿不让你进去?逼你这么说。”越说越觉得她儿不想帮人家。瞪一眼仲卿,“这个家还轮不到他做主。随我进去。天都晌午了,怎么也得用了饭再走。”担心他不好意思,就拉住谢琅的胳膊。 谢琅习惯性想挣扎,看到妇人头上的玉簪,蓦然想起仲卿刚才说他在朝为官,平头百姓惹不起,惹不起。 停止挣扎,就给仲卿使眼色,别傻站着了,快说句人话。 “娘,这,三郎他……”说谢琅得去卖鹿,那他以后请谢琅来家里,他娘得羞的没脸见人。若不说实话,这一出怎么看怎么像他母子二人谋算谢琅的东西。 谋算他的东西? 仲卿看到车里的鹿,心中忽然一动,好像顺着他母亲的话就能留下谢琅,还能光明正大的询问他是不是隐士高人的后代。 假如不是,他也没什么损失,一顿家常便饭而已。 饭后趁他母亲不注意,再把鹿的钱给谢琅便是。 仲卿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甚好,两全其美。 “他什么?说不出来了。” “说得出来,说得出来。”仲卿忙不迭道,“儿想说母亲教训的是,是儿不对。三郎贤弟,请进。” 谢琅眉头一皱,你在说什么鬼话? “三郎,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没容谢琅回答,就自顾自说,“三郎,无论仲卿先前和你说了什么,都别往心里去。若还不高兴,咱们进屋我就教训他。” “不是的,伯母。”谢琅说着就看仲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仲卿笑道:“三郎贤弟,我错了。你就原谅为兄一次吧。我知道上次没帮你,你生我的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上次?”妇人好奇地问,“上次是何时?” 仲卿:“没几天。那次有个小偷想偷三郎的钱,我看到了没帮他,还在一旁取笑他。” “你说什么?”妇人猛然转向仲卿,这还是自家儿子么。 谢琅眉头紧锁,这个叫仲卿的到底想干什么? 一见妇人抡起胳膊要打仲卿,谢琅下意识伸手,“伯母――”随即想松开,让妇人使劲打。又注意到他们在门口,谢琅手上用力,“伯母,我当时是很生仲卿兄的气。不过后来就不气了。因为仲卿兄了解我,知道那个小偷不是我的对手。” “那你没受伤吧?”妇人忙问。 谢琅:“没有,没有。” “那我们进去。” “对,三郎,先进去。”仲卿笑着说,“站在门口,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咱家出什么事了。” 谁跟你是咱家? 谢琅不禁眯上眼,你给我适可而止。 “三郎,有什么事饭后再说。”仲卿道。 饭后? 这是不把他骗进去不罢休啊。 谢琅心中冷笑一声,就对妇人说,“伯母,我真不能进去。” “为何?担心仲卿在我面前一个样,背着我又是一个样?”妇人转向他儿子,“他不敢!” 谢琅叹了一口气,佯装很难为情,“和仲卿兄无关。是我,是我热孝在身,不好去朋友家。” “你亲人,不在了?”妇人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 谢琅点头,“去年九月走的。” “九月?”妇人算一下,“小半年,孝期过了。没事,没事。害得我以为仲卿不想认你这个朋友,不让你去家里呢。我就说我家仲卿不是这样的人么。你家还有几口人?” 谢琅:“两口。” “两口?”仲卿惊呼道。 妇人转向仲卿,奇怪道:“你不知道?”她儿是怎么当人家朋友的。 “我――”仲卿张了张嘴,心想我哪知道。没见到您之前,我都不知道他姓氏名谁。 谢琅顿时想笑,让你不放我走。等一下有你哭的。 “仲卿兄不知。我爹娘去后,他以为家中只剩我一个了。” “什么?!”妇人瞪大美目,一脸的不敢置信。 难怪这孩子身上全是补丁,脚上的草鞋都散开了。再看谢琅的双手,明明十多岁的孩子,比她这个干了半辈子粗活的人还粗糙。 妇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多年前的一幕,顿时鼻子一酸,抓住谢琅的胳膊,“可怜的孩子啊。” 谢琅浑身僵住,这又是哪一出?扭头找仲卿,你母亲这是犯病了,还是中邪了? 从惊愕中回过神的仲卿见母亲的眼泪一个接一个的落在地上,不禁叹了一口气。 早年母亲和父亲私通生下他,因生活艰辛,就把他送到他父亲身边。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就把他当成奴隶一样虐待。 仲卿实在受不了,稍稍长大一点,就回到母亲身边。他母亲见到他的那天,他的样子跟谢琅现在一般无二。 母亲定然想起了那时的他。 那种日子仲卿不愿回想,也不想跟别人提起,毕竟都过去了。说再多也无意义。 “我忘了告诉母亲,你的双亲都不在了。”仲卿说出来,不敢想象他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不对,那个孩子是谁?”仲卿看了看谢琅,顶多十六岁,“难不成是你儿子?没听说你有儿子啊。” 谢琅:“不是。” 仲卿松了一口气。 “是我孙子。” “孙子?!”仲卿和他母亲同时惊呼。 谢琅见状,忍着笑道,“确切的说是我收养的一个孩子。早几天的事,还没来得及和仲卿兄说。” 妇人张口想说,你都这么穷了。话到嘴边连忙转个弯,“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哪会养孩子。” “我也不想。”谢琅低下头,佯装很无奈,“那孩子是我们村的人,按辈分该叫我爷爷。他的两个伯父很是没良心,我担心那孩子日后沦为奴隶,所以,我,唉……” 余下的话全化为这一声叹息。 妇人脸色骤变,就看看她儿子仲卿。 仲卿神色极为复杂。 谢琅见胳膊上的手一紧,心中暗喜,看来他不用担心他的鹿会白白便宜了这个叫仲卿的。 放心下来,谢琅头低的更低,掩饰嘴边的笑意,拿出前世对付敌人时的十二分演技,半真半假道,“偏巧家里的房子是我爹娘成亲时盖的,墙都裂开了,我担心倒塌,想趁着最近天好,推倒盖新的。 “原本想找仲卿兄借点钱,可他上次都没帮我,我就不打算再找他。没想到今天来城 里卖鹿被他撞个正着。仲卿兄就要买我的鹿。我虽气他不帮我,听说他要拿一贯钱买我的鹿,我心中也甚是欢喜。” “一贯钱?!”母子二人同时惊呼。 谢琅抬起头,心里一点也不意外,面上很着急,“伯母别急,别急,我没要仲卿兄的钱。” “我不是,我――”妇人看向他儿子,那么大一只鹿,你就给人家一贯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不仗义。 已回过神来的仲卿叹气道,“母亲,三郎兄弟还没说完。”看向谢琅,编,继续编。 谢琅眉头一挑,那你可看好了,听仔细了。 “是的,伯母。我哪能要仲卿兄的钱。我就跟仲卿兄说,东西送他,请他借我五贯钱,等我有钱了再还他。”谢琅说着就看仲卿,见他眉头微皱,就往后退一步,像是自己狮子大开口,让仲卿为难了一样。小心翼翼的说,“五贯是不是太多?那四,不,三贯也行。” “不行!” 谢琅吓一跳,借钱都不行?这女的刚才的表现都是装的啊。 “吓着你了?”妇人拉一下谢琅的胳膊,让他离自己近一些,回头瞪一眼仲卿,三郎走了,老娘再收拾你。随后面对谢琅,“你是仲卿的好友,不该说借。东西我收下,回头让仲卿给你十贯钱。三贯钱够干什么的?都不够买瓦的。” 谢琅张了张口,她这么激动不是不借,是送!? “这不,不太好吧……”谢琅说着移向仲卿,这可跟我没关系。 仲卿见他这幅样子,眉头散开,笑容重新出现在脸上,“母亲说的是。我也觉得一贯太少。儿要给他三五贯,又担心三郎兄弟不要。三郎兄弟开口找我借钱,我就诓他钱在家里,让他来家里拿。其实是想多给他一点。” “这才像是我的儿。”妇人露出笑脸,“三郎啊,你是仲卿的好友,你没钱建房,他该帮你一把。说借就见外了。” “见,见外?” 这也太不见外了吧。 谢琅看了看仲卿,又看了看拉着他胳膊的妇人,这母子俩是菩萨,还是佛爷啊。 妇人见状,笑道,“我虽是一个妇道人家,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也听过高山流水的故事。” 换成别人,妇人不会这样讲。 仲卿交友从不在乎对方是尊是卑。以往也有人来找仲卿借钱,以至于她看到谢琅就猜他是来借钱的。 以前来借钱的人多是带一份薄礼,谢琅却拉来一头鹿,让妇人很不好意思,才对谢琅如此热情。 谢琅穿的破破烂烂,房子要塌了,还收养个孩子,这点在妇人看来,谢琅品德高尚。 仲卿拿一贯钱买谢琅的鹿,谢琅不卖反而送。这点又让妇人觉得他为人实在。 在她说出十贯钱时,谢琅明显没料到的反应,让妇人最后确定儿子的这个好友,是一个值得深交的人。 可这些不是谢琅想要的。 见妇人满目的真诚,谢琅都想给自己一巴掌,拍死自己重新来过。 “伯母,我只是一个农夫,偶尔打点猎补贴家用。”谢琅假装很为难,“不值得伯母和仲卿兄如此,如此――” “你值得。”妇人拍拍谢琅的胳膊。 谢琅深吸气,劝自己冷静下来,“伯母,仲卿兄如今已是朝廷命官,伯母对我再好,我也帮不上他什么忙。恐怕日后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仲卿兄。” 妇人心想,你能说出这番话,就不可能给我儿添麻烦。 “话不能这样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谁也说不准谁以后会怎样。”她可没忘谢琅刚才说,他遇到小偷时,仲卿不帮忙,是知道小偷不是他的对手。 身手不错,还能猎到鹿和腿快的兔子,妇人觉得不出仨月,谢琅就能还清仲卿的钱。暂时没钱,大概是安葬他父母时用光了。 再说她如今不缺钱,十贯钱能给儿子换一个至交好友,这买卖不亏。 妇人见谢琅还一脸为难,干脆问,“你喊我什么?” “伯母。”谢琅下意识说。 妇人道:“那我就是你的长辈。这个钱就算我当长辈的送你的见面礼了。仲卿,意下如何?” “母亲所言甚是。”仲卿笑着说,“三郎,我母亲的一番好意,你就别推辞了。”一见谢琅面露烦躁,心中一凛,脱口道,“可别为了拒绝我母亲,说你跟我不熟。” 谢琅呼吸一窒,这个该死的! “你真想这样说?”仲卿大惊失色,“三郎,我以后再也不取笑你了。”不容谢琅开口,就转向他娘,“母亲,儿真不是有意的。儿知道三郎身手了得,贸然出手,反倒会给三郎添麻烦,才,才在一旁看笑话。”说着还瘪瘪嘴,自己也很委屈的样子。 妇人最担心她儿子变坏,比如趋炎附势,狼心狗肺,不忠不义。如今见儿子没变,妇人不好怪他,可她也心疼没爹没娘,还要养个孩子的谢琅。 妇人干脆瞪一眼仲卿,“再有下次,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三郎,你若不解气,我现在就打他给你出气。” “我没有。”谢琅连忙说。 “那我们就进去。”不等谢琅开口,又补一句,“你不进去,就是还生仲卿的气。” 谢琅咬咬牙,真想说,你说得对! 可仲卿二十来岁,就能在居大不易的长安置办一处房产,家中还有奴仆,听他母亲的意思,他的官还不小,这样的人必前途无量。 他今日下了他的面子,难保仲卿哪天不开心,收拾养蚕里的人。 “可是十贯钱我不能收。”世上最难还的莫过于人情债。谢琅不打算跟他深交,万不敢欠他的情,“我们村里人建房都是用土坯,五贯钱足矣。” 妇人笑道,“你这孩子有所不知,你板车里的那些东西卖给大户人家也能卖上五贯钱。我说送你十贯,其实是五贯钱。五贯都不收,你是不打算认我这个伯母,不想认仲卿这个朋友了。” 谢琅很想点头,你真相了。 仲卿见谢琅欲言又止,担心他一秃噜嘴把实话说出来,走到他母亲身边,耳语一番。 妇人眼波流转,就对谢琅说,“好,你说五贯就五贯。” 谢琅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能进去了吗?”妇人又问。 谢琅点头,“我听伯母的。”转身之际,看向仲卿。 仲卿别过脸,喊府中仆人,“去把三郎的板车推进来。鹿和兔皮收拾一下。母亲,要不要尝尝三郎的鹿?” “可以。”妇人笑道,“我今年还没吃过鹿肉。里面还有鸭蛋吧?让庖厨做几个。” 仲卿接道:“三郎喜欢吃带壳煮的,还是去掉壳的?” 谢琅知道他若不想跟仲卿翻脸,今天这顿饭是逃不掉的,干脆不再挣扎,让自己好过一些,“我喜欢吃蒸的,蒸的时候放一点黄色的酒和些许酱。” “这是为何?”妇人问道。 谢琅道:“鸭蛋比鸡蛋腥,酒可去腥。酱增味,且咸,也无需再放盐。” “你说得对。”妇人随即吩咐仆人按谢琅说的做。 仲卿嘴边溢出一丝笑,农家像谢琅这么大的男子恐怕都没喝过酒,他居然用酒做菜。这个谢琅果真不是寻常农夫。 “母亲,外面风大,进屋。”仲卿见谢琅看向他,立刻敛起笑容,做个他先请的手势。 谢琅皱了皱眉,总感觉仲卿刚才的表情不对劲,“伯母,我找仲卿兄还有点事,伯母先进去。” “是想跟仲卿说那五贯钱就当你借他的?三郎,你再这样,我可就要送客了。”妇人佯装生气道。 谢琅心累,“没有。伯母,我随你进去。” “这样就对了。”妇人笑着进去。 谢琅一看草鞋上的尘土,就想把鞋脱掉,可门里又没有换的拖鞋,光着脚不雅吧。 仲卿见状,拉住他的胳膊,“直接进去。就当这儿是自己家。” 妇人转过身,“怎么了?” “三郎兄弟怕他的鞋脏了咱家的地。”仲卿开口道,“我这个好友什么都好,就是跟我太见外。” 谢琅抬头转向他,是你太不见外吧。 仲卿装作没看懂,扭头吩咐仆人奉茶。 谢琅只想叹气,这人生在汉朝真屈才。若是到了后世,干“直销”也能成为“直销”大佬。 妇人见此,反倒以为仲卿说对了,“三郎,无需多礼。别看我和仲卿穿的这么好,以前还不如你呢。” “母亲,三郎知道。”仲卿不给谢琅开口的机会,“你忘了,他是儿的好友。儿以前什么样,他很清楚。”担心谢琅拆台,搭在他胳膊的手猛一用力。 谢琅险些叫出来,娘的,这家伙长得文质彬彬,手劲怎么这么大?快赶上前世的他了。 “我知道了。”谢琅挤出一丝笑,就转向仲卿,给我松手。 仲卿松开,拍拍谢琅的肩膀,“请坐。” 谢琅无奈地坐下,看到面前乌黑的浓汤,这是茶? “怎么了?三郎。”坐在主位的妇人开口道。 谢琅猛然想到西汉的茶是茶汤,“我家只买得起茶叶,我平时喝茶就是用开水泡一下茶叶,喝清汤。没喝过这种茶,所以,不大习惯。” “这样啊。”妇人转向他儿子,要那给他煮一碗清汤? 仲卿知道谢琅不差钱,可不信谢琅的说辞,多半嫌他家茶不合口味,“儿以前跟三郎在一起都是喝酒,忘了他不喝这个。”接着就吩咐仆人泡一碗清汤。 清汤端上来,仲卿就盯着谢琅,我看你怎么咽下去。 谢琅见真是清茶,端起来就嘬一口。 仲卿眉头微蹙,真喝? 仲卿不信,待饭菜端上来,就亲自给谢琅斟酒。见他茶杯里干干净净的,不禁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道,“三郎贤弟真是与众不同。” “仲卿兄也非凡人。”谢琅低声说,“千方百计把我骗入府中意欲何为?” 仲卿笑道:“你猜。” “钱我只有二十文,家中的房子快倒了,身体瘦骨嶙峋,你也看不上。恕谢某无能,实在猜不出。” 仲卿把酒樽递给他,“我说我就相中贤弟你这个人了呢?” 第23章 生死之交 谢琅手一抖,险些把酒樽扔出去。 “小心!”仲卿扶住他的胳膊。 谢琅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刚才说什么? “三郎向来喜欢酒,今日怎么跟为兄客气起来了?”仲卿眼角余光注意到母亲看他和谢琅,假模假式道,“这是皇上赐给为兄的宫中佳酿,你快尝尝。” 仲卿的母亲听闻这话笑道,“是的。三郎,尝尝看。喜欢喝,走的时候叫仲卿给你装上一坛。” 一坛?? 谢琅看了看杯中黄酒,皇帝赐给他的东西就这么送出去?是赐给仲卿的太多,还是仲卿真想跟他交朋友? 如果是前者,说明仲卿此人是刘彻面前的红人,他万不能得罪。如果是后者,前世因公殉职的人可不想再跟权贵打交道,只想当个普通老百姓,平安到老。 所以无论哪个,都不是谢琅乐意看到的。 “谢谢伯母。不用了。自打收养那孩子,担心教坏他,我就再也没喝过酒。”谢琅道。 妇人一听这话对谢琅更加满意,“是不能当着孩子的面饮酒。那孩子多大了?” “三四岁。”仲卿道。 谢琅摇了摇头,“按虚岁算已五岁了。” “实则还未满四岁。”仲卿接道。 谢琅猛然看向他,你还是人吗?连这个都能猜到。 仲卿见自己猜中了,“我和三郎相交多年,再猜不到你下一句要说什么,可没脸跟母亲说,你是我的好友。” “那你见有小偷偷三郎的东西,还笑他。”妇人说着,睨了儿子一眼,开玩笑也不看时候。 仲卿苦笑道:“母亲教训的是。儿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三郎,用饭吧。” 谢琅此时此刻是连一个字都不想说,否则,等这顿饭吃完,他都能变成仲卿的生死之交。 “好的。谢谢仲卿兄,谢谢伯母。”谢琅道。 仲卿回到自己座位上,“三郎客气了。”低头吃一块蒸鸭蛋,发现确实没有腥味,眼珠一动,放下调羹,“三郎刚才说建房,小麦种下去了?” 谢琅点了点头,“种好了。” “你一个人种的?”仲卿的母亲开口道。 谢琅微微摇头,“我还有个大伯,大伯一家帮我种的。” “那就好,那就好。若是你一个人……”妇人看了看谢琅的小身板,得累弯了腰,“我差点忘了,三郎多大了?” 谢琅很想说,问你儿子。 可跟仲卿结仇,对他没一点好处。凭仲卿的母亲现在这样,只要他不跟仲卿闹僵,仲卿就不敢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思及此,谢琅老老实实说:“十七。” “十七了?你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啊。”妇人道。 仲卿点头,他也以为谢琅才十六,而且还是虚岁。 谢琅前世一米八五,而三郎的身高,不提也罢。 最近天天鸡蛋和肉,谢琅就是希望能再长高点,“我家的人小时候长得慢,十九二十的时候会突然长高。听我娘以前说,我有个舅父二十三还猛一窜。” 舅父? 谢琅愣住,他总感觉忘了什么事,现在终于想起来了,自打他穿过来,谢三郎的舅父一家就没来过。 按理说家中只有一位十七岁的少年,谢三郎的舅舅应该过来看看外甥家的地有没有犁,麦子有没有种下去才对。 “怎么了?三郎。”仲卿见他脸色变来变去,担忧道。 谢琅:“突然想到我有好几个月没见过我舅父了。” “几个月?”仲卿结合刚才听到的,“你种地的时候,你舅父也没出现?” 谢琅点了点头,“很奇怪吧。” 今年春节谢三郎去他舅父家,他舅父一家很是热情,还让三郎没事去他家玩。关系不该这么冷淡才对。 见多识广的妇人倒是明白了,“不奇怪。三郎,你是仲卿的好友,我就是你的长辈,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舅父没出现,是见你身上无利可图。” “母亲!”仲卿皱眉,不可以这样说。 谢琅露出进门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仲卿兄别紧张,我没生气。伯母的话虽不中听,但是实话。我之前隐隐有感觉,只是最近忙给忽略了。伯母再次提起,我心里没有一丝难过,反而有种拨开迷雾的感觉。谢谢伯母。” “不用这么客气,三郎不生气就好。”妇人当然知道不该说,但她担心谢琅盖房子的钱被他舅父骗走,才不假思索的说出来。 刚才仲卿开口,妇人就已后悔,幸而谢琅没让她失望,“以后遇事多长个心眼。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就来找仲卿。” “母亲,三郎家离这边远,一来一回不方便。”仲卿别有深意地说。 妇人不禁问:“多远?” 谢琅下意识看仲卿,见对方一副等着他回答的模样,好生无语,这人真行,为弄清他的来历,连自己母亲都算计。 “往南三十里的养蚕里。”谢琅半真半假道。 仲卿手中的箸抖了一下,养蚕里不是离长安城四十里吗? 他记错了? 不可能! 去年随皇上打猎时他们还到过养蚕里,还管村东头的一个老汉讨过水。 再说时间也不对。 养蚕里真离长安三十里,那离山得有十多里。从山上把鹿抬回村里,就拉到长安也得到晌午。他哪来的时间剥兔子? 瞧他吃东西慢条斯理的,显然不是很饿。早上必然在家中用过饭。 仲卿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不动声色,“母亲听见了吧。” “是有些远。车上的东西是你从家里拉来的?”妇人说着脸上露出心疼之色。 谢琅:“我们村离早年皇帝修的驰道比较近,路平坦,虽然离得远,但拉那么多东西也不费劲。” “是的,母亲。”仲卿确定他没记错,正是道路好,他们才一路到养蚕里。 谢琅瞥他一眼,你以为这样说就能跟我成为朋友?想得美。 仲卿不以为意地笑笑,“三郎,吃菜,凉了就不美味了。” 谢琅心想,滚烫他也不想吃。 他爱吃的是浓油赤酱,大火爆炒,带着锅气的菜。 可人在屋檐下,别说不美味,糠他也得咽下啊。 谢琅拿起箸,就劝仲卿母子二人也吃。 仲卿得到他想要的,也不再多言。 饭后,仲卿的母亲见谢琅每每说话都带有笑意,以为他同仲卿和好如初,就把前院留给俩人,她回后院歇息。 仲卿的母亲一离开,谢琅就站起来,冲仲卿抱拳道,“多谢款待,告辞。” “贤弟就不想知道我为何千方百计骗你入府?”仲卿悠悠道。 谢琅笑道,“不想。” 仲卿脸上的淡定瞬间消失,“三郎――” “什么都不用说。”谢琅打断他的话,“你我不是一路人。” 仲卿不禁叹气,“我都没说,你怎么就知道?因为我身居庙堂,你是一个乡野农夫?” 谢琅点头:“是的。” “我相信以你的身手,若入庙堂,定然比我更深得皇上信任。”仲卿道。 谢琅皱了皱眉,“你的目的,是为皇上选才?” “不全是。皇上求贤若渴,朝廷需要人才不假。我希望三郎出仕,除了三郎身手不凡,还有便是你为人低调、谦和。” “谦和?我?”谢琅指着自己,“开什么玩笑。” 仲卿认真道:“我没开玩笑。” “那是你不了解我。我可是我们村的一霸。”谢琅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我跟你娘说,我建房需要钱是真的。 “还有一点我没说,我家此时就在建房。我们村所有人都去帮忙。两天我家的东偏房就好了。不出意外,明天下午西偏房能好。十天后五间正房能完工。不敢相信吧?” 仲卿不敢相信。 可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起先在门口母亲要打他,谢琅下意识的动作骗不了人。一个村霸会管他死活?恐怕恨不得他母亲把他暴揍一顿。 “我从未见过穿草鞋的村霸。别说你怕被歹人盯上。今天没带孩子,十个小偷也不是你的对手。” 谢琅脸色微变,这男人怎么比女人还难缠。 “要不要随我回去看看?”谢琅道。 仲卿笑道:“好啊。现在就走?” 谢琅呼吸一窒,“你,你看中我低调谦和是不是?那我从今天开始改,改成不?” “晚了。”仲卿见他急了,反倒不急了,“三郎,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琅想说,没有。话到嘴边连忙说,“是的,是的,你找别人吧。比如,比如……”卫青,霍去病。不行,不行,卫青是刘彻的小舅子,用不着仲卿引荐。 霍去病还是个孩子,他说出来,仲卿一准以为他疯了。 “随便什么人,反正除了我,你爱找谁找谁。”谢琅道。 仲卿被他急切的模样逗笑了,“我偏偏相中你了怎么办?” “凉拌!”谢琅道。 仲卿就想问凉拌是怎么办。一想夏天吃的菜,又忍不住笑了,“三郎贤弟说话真有趣。” “我人无趣。”谢琅瞪着眼睛说,“你若敢逼我,我就去告诉你母亲。” 仲卿:“那我就跟母亲说,三郎是高人的弟子,皇上十分看中三郎,你说母亲是劝你,还是劝我?” “你敢?!”谢琅抬手指着他。 仲卿走到他身边,“三郎坦诚相待,我自然不会逼三郎。可三郎满嘴谎言,又让我如何相信三郎有难言之隐?” “我何时满嘴谎言了?”谢琅看向他,这人查过他? 仲卿:“养蚕里,四十里。” 谢琅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长安城周围的村庄我都有耳闻。”仲卿胡诌道。 谢琅张张嘴,“……卑鄙!” “不如贤弟,假的说的比真的还要逼真。”仲卿感觉室内暗下来,扭头看去,他家仆人在门口,“何事?” “公子,谢公子的板车收拾好了。” 谢琅:“我的板车怎么了?” “去院里看看就知道了。”仲卿做个他先请的手势。 家里盖房,时刻需要板车,谢琅忙,也没时间再做一个,这个板车千万不能有事。 谢琅跑到外面,看到他板车上堆满了东西。最底下是几匹布,上面好像是成衣和鞋,中间有一个布包,谢琅如果没猜错,是五贯铜钱。 “什么意思?”谢琅转向仲卿。 “母亲要送你十贯钱时,你面露不安,即便三郎真是一个村霸,心也不坏。所以三郎不想入朝为官,仲卿也想和三郎成为朋友。” 谢琅眉头微蹙,“我家离长安城四十里。” “我家有马,日行八百。” 谢琅噎住,“你一个朝廷命官就这么闲?” “仲卿人微言轻,朝中又五天一休沐,确实很闲。” 谢琅张张嘴,真想爆粗口。 可他如今是平头百姓,家里有小,上面有老,身边还有一群“笨蛋”,等着他带领他们发家致富奔小康,他不能冲动,不能冲动。 “我不爱欠别人的东西。”谢琅道。 仲卿笑道:“车上五贯钱是你应得的。布是家姐派人送来的。我和母亲用不完,放着也是生虫。成衣和鞋是我命仆人出去买的,三郎不好意思收下,再打到鹿,给为兄留一头便是。” “这可是你说的。”谢琅指着他,“再给我钱,我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告诉你母亲。” 仲卿笑着点了点头。 “公子。” 谢琅转过头,看到是仲卿家的仆人匆匆走来,“出什么事了?” “小公子和贵人来了。” “贵人?”谢琅话音落下,从门外走来俩人,小的八岁左右,大的二十四五,身材高大,深目隆鼻,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谢琅不禁问:“他是――” “舅舅为何不去接我?” “去病,慢点!” “去病,别跑!” 仲卿慌忙拉过谢琅,躲过冲上来的小孩。 谢琅踉跄了一下,“这是你外甥――等等,你喊他什么?”看了看虎头虎脑的小胖墩,就转向身边的人。 “去病啊。” “舅舅,他是――” “去病!”谢琅忙问,“去处病痛的去病?”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 “霍去病?!”谢琅惊叫道。 小孩吓一跳,就看向他舅舅。 仲卿不禁问:“你知道去病?” “你是他舅舅?别告诉我你姓卫,单名一个青字。”谢琅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恐怕漏掉什么。 仲卿点头,“是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什么时候知道的?”谢琅忙问。 仲卿反问:“我说我叫仲卿,你还不知道?” “你说你叫仲卿,可你没说你叫卫青!天底下那么多叫仲卿的,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是卫仲卿。”谢琅惊叫道。 仲卿:“有很多吗?” “很多!像焦仲卿――不对,就算没有,我也不可能知道你的字。” 仲卿:“那你怎么知道去病叫霍去病?我可没说过我外甥姓霍。” “当然是因为你有个好姐姐,给刘彻那家伙生个公主,证明寡人无疾,还是有可能生出儿子。你们一家老小――你眨眼干什么?被我说中心虚了?心虚我也要说,你们一家都被都被编成话本传遍天下了。”谢琅道。 仲卿咳嗽一声,指向他身后。 “怎么了?”谢琅转过身,看到随霍去病进来的男子笑眯眯看着他,“你是――” “咳咳!”仲卿连忙打断他的话。 谢琅转向他,“又怎么了?” “别说了。”仲卿无声地开口。 谢琅不禁皱眉,“你怎么――”心中忽然一动,猛然转向身后的男子,不敢置信地问,“你,你是… …” “不才,在下正是无疾的寡人有可能生出儿子的那家伙刘彻。” 谢琅眼前一黑,往前一趔趄。 “三郎!” 第24章 吾命休矣 卫青慌忙抱住他,“三郎,怎么了?没事吧。” 吾命休矣! 谢琅稳住身体,望着面前的年轻男子,恨不得自己真晕过去。 “他怕朕杀了他。”刘彻悠悠道。 谢琅整个人僵住。 离他最近的卫青立刻感觉到了,“皇上,三郎少不更事,生于乡野,不懂规矩,也不认识皇上,还请皇上恕三郎无罪。” 谢琅身上有傲骨,膝下有黄金,变成谢三郎,来到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西汉,也做不到跪拜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即便此人是汉武大帝刘彻。 可长安城是刘彻的长安,天下是刘彻的天下。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养蚕里八十多户人家根本不够刘彻泄愤。 当务之急,要让刘彻息怒,还不能让刘彻对他心存芥蒂。 谢琅权衡利弊一番,挣开卫青,扑通双膝跪地,“草民有眼无珠,出言不逊,冒犯龙颜,和仲卿无关,和家人无关,请皇上不要怪罪于他们,都是草民一人之过。” 卫青愣住,随即看向刘彻。 刘彻见谢琅刚才一副恨不得拍晕自己的模样,以为他会蒙混过去,没想到他如此干脆,还不忘给卫青开脱,不禁让刘彻高看一眼。 刘彻心中怒气顿消,勾了勾唇角,“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你?” “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全凭皇上高兴。”谢琅额头点地,恭顺道。 刘彻看向卫青,眼中堆满笑意,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他? 卫青苦笑:“皇上有所不知,此事皆因臣而起。三郎本不愿来臣家中,是臣和母亲一唱一和,逼得他不得不进来。” “舅舅为何要逼他啊?” 刘彻点了一下头,对,朕也想知道。 卫青从上次遇到谢琅开始说,但没说谢琅好像厌恶朝堂,而是说他更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田野生活。 刘彻看了看谢琅身上的粗麻布衣服,凉凉道,“因为在村里可以穿草鞋和麻布?” 谢琅顿时想翻白眼,“启禀皇上,诚如仲卿所言,草民身手了得,但比起文治武功,草民更擅长春耕秋收。” 刘彻嗤笑一声。 谢琅又想翻白眼,“皇上是不信草民会种地,还是不信草民身手了得?” “当然是身手啦。” 霍去病清脆的声音传至谢琅耳中。 刘彻没有喊侍从把他绑起来,而且笑了,谢琅顿时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便直起身体,“容草民和仲卿比试一番?” “你我?”卫青指着他和谢琅,“我比你高半头,还比你壮。” 谢琅:“矮小有矮小的好处,仲卿兄只管说敢不敢。” 卫青当然敢,但他担心伤着谢琅,于是转向刘彻,希望他出言阻止。 刘彻看了一眼谢琅,见他腰板笔直,似乎很有信心的模样,“点到为止。” “那草民可能要换上仲卿为草民准备的衣裳和鞋了。”谢琅脚上的草鞋再蹦Q就散架了。 刘彻微微颔首,“去吧。” 谢琅立刻去厢房换衣裳。 卫青考虑到谢琅得做农活,给他买的衣裳皆是短打,这倒方便了谢琅。 谢琅出来发现卫青身着曲裾,不禁皱眉,“仲卿这身――” “他穿这身跟你比,你若赢了他,你之前说的话朕权当没听见。”刘彻开口道。 谢琅眉头一挑,“放倒仲卿才算赢?草民赢不了。” “拍到我胸口,或碰到脖子都算你赢。”卫青道。 谢琅露出笑脸,“皇上呢?” “卫青,朕知道你的实力。”潜意思,别想让他。 卫青不禁皱眉,满含担忧地看了一眼谢琅,轻轻叹了一口气,才对刘彻说,“青明白。”随即转向谢琅,“三郎,请!” 谢琅摩拳擦掌,活动一下筋骨,趁其不备,亮出前世应敌的杀招。 卫青嘴上答应刘彻,碍于他和谢琅身高差距太大,起先并未认真。几招过后,卫青发现谢琅招招致命,不得不认真起来。 怎奈谢琅的招数无迹可寻,待他终于抓住谢琅的胳膊,却发现嘴下多出一只手,再近一点就戳到他的喉结了。 卫青瞬间吓出一身冷汗,“三郎?!” “承让。”谢琅后退一步,说完转向刘彻,“皇上,仲卿没有让着草民吧?” 刘彻一开始也没把谢琅放在眼里,因为他不信他一手养大的人会败给一个山野小子。后来发现谢琅招数狠辣,才认真起来。可没等他看清楚,俩人就停下来了。以致于刘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的功夫跟谁学的?”盯着谢琅问。 谢琅说出他教官的名字,不待刘彻和卫青开口就说,“他不在这个世上。” “死了?”刘彻好生失望。 谢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转向卫青,“仲卿兄,天色已晚,家里还在盖房,我得回去了。” 卫青看向刘彻,放不放他走。 朝廷需要人才,刘彻也需要培养自己的亲兵,他此时彻底明白卫青为何缠着谢琅,也不想放谢琅走。但谢琅志不在庙堂,他逼谢琅也没用,倒不如先放他归家,再徐徐图之。 “天色不早了,朕也该回去了。”刘彻冲卫青抬了一下下巴,“仲卿送他一程。” 谢琅立刻道:“草民谢皇上。” 刘彻瞥了他一眼,经过卫青身边,小声说,“明日早些进宫,跟吾聊聊这个谢三郎。” “臣遵命。”卫青道。 刘彻又回头看一眼谢琅,这才带人离开。 他一走,霍去病立刻跑到谢琅身边,“你功夫好厉害,我可以跟你学吗?” “为何想要跟我学功夫?”谢琅嘴角含笑,明知故问。 霍去病想也没想就说:“我要当大将军。” “那你不能跟我学。我的功夫只适合近身肉搏,不适合你。”谢琅道,“你舅父的功夫最适合你。仲卿,我没说错吧?” 卫青不禁问:“你知道?” 养蚕里的百姓没什么娱乐,村中妇女喜欢聊家长里短,村里的男人也喜欢,不过他们感兴趣的是皇家的事。 未央宫多了一只猫,被他们知道了,都能议论三五个月。谢琅即便没有前世记忆,也知道刘彻想对匈奴用兵。 谢琅便说:“皇上之心,路人皆知。仲卿本是平阳公主府的骑奴,若无高人指点,我再瘦一些,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你母亲和父亲不可能找到高人教你,你阿姊在深宫之中,也不可能。那么只有一个人,便是刚才险些要了我的小命的那位。他命人教你,不是为了对付匈奴,难不成是陪他打猎?” 卫青摇头失笑:“三郎贤弟果然聪慧过人。皇上一直想对匈奴用兵,但外有群臣反对,内有太皇太后掣肘,皇上只能一忍再忍。如今太皇太后仙逝,皇上也羽翼丰满,做好了对匈奴出兵的准备,是打算命青随军出征。” 谢琅心想,不是让你随军,而是让你领兵。 谢琅隐隐记得卫青第一次出征,直捣龙城那年才二十出头,看来撑不了几年了。 “霍去病,听到了没?”谢琅看向仰头盯着他的小少年问道。 小少年撇撇嘴,“舅父教我骑射,可也让我呆在屋里看书习字,很烦的。” “不看书习字,你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如何排兵布阵?”谢琅反问,“杀了多少人都记不清楚,皇上如何论功行赏?” 小少年忙说:“我会数数。” 谢琅扑哧笑出声来。 卫青想捂脸,简直没眼看,“去病,回你屋去,我得送三郎回去了。” “那你何时再来啊?”小少年忙问。 谢琅:“建好房。” “你家房何时能建好?”小少年又问。 卫青率先说:“半个月。” “不算今天,差不多第二次休沐的时候。那天我不出去玩了,就在家等你。你一定要来啊。” 谢琅叹气道:“我家离这边四十里,一来一回不方便。” “让我舅父去接你啊。”小少年脱口而出。 卫青:“去病!” “噗!”谢琅笑喷,“仲卿兄,再不走,等你回来天就黑了。你进不了城,恐怕就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露宿荒野了。” 卫青瞪一眼霍去病,就命仆人牵马。 套上马,卫青和谢琅坐在板车两边,出了北门,卫青就问谢琅,“怎么走?” “你不知道?”谢琅反问。 卫青胡诌道:“我知道周围的村落,但不知该如何走。” 谢琅不信,总感觉他去过养蚕里。可卫青停下来等他开口,拖不起的谢琅只能说:“从那边一直往南行三十七里。” 卫青的马是良驹,道路又平坦,以至于半个时辰,他们就到了往养蚕里拐弯的路口。 车停下来,谢琅跳下车就说,“多谢仲卿兄。天色已晚,我就不留仲卿了。” 卫青早有心理准备,可听他明晃晃说出来,还是忍不住发笑,“三郎真吝啬,一碗清茶都不舍得。” “家中凌乱简陋,不宜待客。他日新房落成,三郎定扫榻相迎。”谢琅脸不红心不跳,十分淡定的说道。 卫青笑出声来,指着东南方若隐若现的房屋,“那便是养蚕里?” “你果然来过这里。”谢琅道。 都到家门口了,卫青也不再瞒他,“我去过你们村,确切地说是路过。” “三郎甘拜下风。”不愧是卫青,比他还会装。用饭的时候他提到养蚕里,三十里,卫青竟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卫青抬手拍拍谢琅的肩膀,“为兄虚长你三岁啊。三年后为兄可不如你。” 谢琅心想,三年后你就是名震天下的卫将军了。而我还是养蚕里的谢三郎,农夫一枚。 “我在成长你不长?”谢琅反问一句,转向东南,“我家在村西头,我是我们村的村霸,养蚕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日后过来,随便找个人问一下就行了。” 卫青又想笑,“我都到离长安城四十里的养蚕里了,你还村霸呢。”看一眼面前的倒影,“不和你胡扯了,我必须得回去。他日去长安,一定要去我家啊。” 不可能! 卫青:“我知道你心里在说不可能。若被我发现,我就说你走的时候趁我不注意,把我给你的五贯钱扔书房里了。凭我母亲对你的喜爱,你说她是叫我把你绑过去,还是亲自驱车来请你?” “你,你,你可是卫青!” 卫青点头,“我知道,我叫卫青。” 谢琅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也是,如今的卫青哪怕做梦,也不敢想他日后会成为令匈奴闻风丧胆的卫大将军。 “你是卫夫人的弟弟。”谢琅口中的卫夫人是卫子夫,“皇亲国戚。” 卫青明白了,便故意说:“我只是一名出自平阳公主府的骑奴,皇亲不敢当,国戚更谈不上。” 谢琅呼吸一窒,“你,你――” “别我了。”谢琅聪慧机敏,伶牙俐齿,见他被自己噎的说不出话来,卫青又想笑,“快回家吧。跟我争长短,不如想想怎么跟村里人解释你车上的这些东西。” 谢琅顺着他的手指看到车上的绸缎以及他和小七的衣裳,脸色大变。 卫青笑着说:“我给你出个主意?” “快说!”谢琅催促道。 “回去就说,你已走出养蚕里,称霸长安城。这些东西是长安百姓孝敬你的。” 第25章 大忽悠上线 谢琅大怒:“滚!” 卫青朗声大笑,跨上马,“现在就滚。”越过谢琅,道:“回见!” 谢琅抓起一把土坷垃朝他砸去。 良驹受惊,嘶鸣一声,往前狂奔。 卫青跟着一趔趄,慌忙收紧缰绳,“谢三郎,别让我再碰到你!” 谢琅哼一声,“现在知道你每五天休一次,专挑你上朝的时候去长安,想碰到我没门。”转过身看到车里的东西,又忍不住叹气,“这可怎么办啊。” 拉起板车,边走边想,到村口谢琅还是没想好说辞。 牙一咬,眼一闭,谢琅决定,随机应变。 “小七,那是不是你三爷?” 谢琅隐隐听到谢广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大声喊:“是我。”手上用力,片刻就到家门口。 “三爷!”小七飞奔过来。 谢琅松开车把,弯腰抱起他,“有没有想我?” 小七急急道:“想想想三爷。” 仿佛慢一点,谢琅就不信他似的。 “我的天,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谢琅转过身,看到谢建业指着板车上的东西惊呼,“捡到金子了?” “我看看买多少。”谢广跑过来,“我的天,三郎叔捡到钱了?” 众人纷纷走过来,看清车里的东西,皆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谢琅就知道会这样,“不是的。不过和捡到钱差不多。” “在哪儿捡的?还有没有?”谢广忙问,“早知道让我爹和你一起去了。” 谢琅下意识找谢伯文,见他也过来了,免得他心里不舒服,就说,“你爹去我们都捡不到。” “为什么?”谢广问。 谢琅:“我走之前你爹告诉我先去东西市逛逛。我到城里见天快晌午了,就没去那边,直接去的酒肆。在酒肆门口遇到一个熟人。” “长安城还有你认识的人?”谢建业不信。 今天早上要是有人跟谢琅说,你此行会遇到卫青、霍去病和刘彻,汉朝最有名的君臣三人组,谢琅一定会回对方三个字,神经病。 卫青、霍去病和刘彻又不是白菜萝卜,随处可见。他也不是天上的神仙,刘彻会从宫里跑出来见他。 偏偏就那么巧,卫青打算去宫里接霍去病,结果在街角撞见他。导致霍去病等不到他,又不能在禁宫留宿,刘彻想知道卫青出什么事了,干脆把霍去病送去卫家,而不是他母亲卫少儿家中。 这事如果不是谢琅亲生经历,别人说起,他得送别人一句,白天做的梦就是美啊。 推己及人,谢琅决定隐去部分真相,“小七还记得咱们上次去长安,有个富家公子好心提醒我,有小偷想偷我的钱吗?” “你的钱被偷了?”谢建业忙问。 闻讯赶过来的里正道,“三郎说是上次,还有人提醒。” “我,一着急忘了。”谢建业不禁说。 里正:“那就别说话,听三郎说。” “我想到啦,三爷说,惹他生气,他要抢咱家的房子。”小七连忙往四周看,“他来啦?” 谢琅不禁在心里夸一句,真是我的乖孙子。 “没有。”谢琅转向里正,“我见那人穿的好,心想咱老百姓惹不起,就没跟他废话,拿回被小偷碰掉的钱,就带着小七跑了。 “没想到今天在酒肆门口被他碰个正着。他见我的鹿新鲜,就要买下来。他身上没带那么多铜板,就让我跟他回家取。 “到他家门口,碰见他母亲,他母亲见我年龄小,不信鹿是我打的,还问我父亲呢。我说家里就我一个。那人就问上次跟我去长安的孩子是谁。他不信小七是我儿子。” “一看就不是你儿子。你才十七,小七都五岁了,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谢广接道。 里正瞪着他,“能不能等三郎把话说完?” 谢广躲到他爹身后。 谢琅想笑:“我说小七是我收养的孩子,他母亲觉得我人不错,就要多给些钱。我不要,他说等我下次再打到东西,也别拉去酒肆卖,直接送他家。这些衣裳和鞋子是他母亲让仆人买的,还给了我五贯钱。” “多少?”众人齐呼。 谢琅单手抱着小七,拉出埋在衣裳下的布包,“他说里面有五贯。当着他家人的面,我也没好意思打开,你们看看是不是五贯。” “我来。”谢广跑过去。 里正长臂一伸,把布包抓走。 谢广扑了个空,险些摔倒。 谢琅连忙扶住他。 谢广站稳了,就瞪里正,“再看也不能变成你的。” 里正:“人家给三郎的,三郎给我也不敢要。” 羡慕嫉妒的村民们瞬间冷静下来,是的,长安城的贵人给三郎的,他们敢惦记,贵人就敢把他们送去见官。 谢琅见众人不自觉露出害怕之色,暗暗松了一口气,做人啊,还是得低调。 “是吗?”谢琅收回视线,开口道。 里正拎出来,五串崭新的铜钱,“是的。铜钱这么新,那人挺有钱吧?” “肯定的。没钱也不舍得送三郎叔这么多东西。”谢伯文身边多出一只手,指着车里的东西。 谢琅:“谢广说得对。我也是看他挺有钱,家里盖房又正需要钱,才敢收下。对了,他娘还要认我当干儿子,我没同意。” “你说什么?”众人齐呼。包括里正在内。 谢琅吓一跳,连忙说:“都别激动,我没同意。” “不,不是!”谢建业张了张口,“你,你怎么――” 里正:“你大伯的意思,你应该同意。” “为什么?”谢琅故意装傻。 里正:“长安城的有钱人,手里漏的也够你和小七吃穿用一辈子的。”抬手指着他,“你这孩子平时看起来那么聪明,今儿怎么傻了?” “这点啊。”谢琅翻个白眼,“我刚才说的话您没听见?咱老百姓惹不起。” 里正:“上赶着巴结他当然不行。现在是人家要跟你好。” “那也不行。人家送我这么多东西,是看我和小七可怜。要认我当干儿子,也是一时心软顺嘴提一句。我顺杆爬,他们高兴还好,假如不高兴,你觉得还有下次吗?”谢琅看看里正,就转向谢建业。 谢建业:“都答应了,还能反悔不成?” “反悔我们又能把人怎么着?”谢琅再问。 此言一出,谢建业沉默了,里正无语了。 谢琅哼笑一声,“人要知足。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里正一个劲点头,“是的,是的,你说得对。我这么大岁数,竟不如你一个孩子活得透彻。” “因为我没起贪念。你被有钱人几个字迷晕了。”谢琅看一眼他,就转向小七,“我不养小七,人家肯定不会又送布又送衣裳又送鞋。 “可我要养小七的时候,也没料到有此等好运。以前听人说,祸里带有福,祸事也能变成好事,福里带有祸,好事照样能变成祸事,大概就是我今天这样。” 里正:“你说的是《道德经》里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什么经我不知道,但道理我懂。”谢琅道。 里正不禁感慨,“是的。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懂。” “我觉得不是什么福祸,就是三郎叔好人有好报。”谢广道。 里正猛然转向他。 谢广慌忙躲回谢伯文身后,小声嘀咕,“我又说错了?” “你说得对。”里正把钱袋子放回板车上,笑着对谢琅说,“我刚才还和你大伯合计,盖好西边的房,你的钱也所剩无几。现在正好,明天就把堂屋拆了。” 谢琅连忙说:“不行,不行。东边和茅房还没铺砖。” “铺什么东西?”里正忙问。 没盖之前谢琅就想跟泥瓦匠人讲,盖好了把地砖铺好再盖西边的。他一直没想好怎么糊弄里正和他大伯。 卫青送的一车东西,倒是给谢琅提供一个完美借口,“其实有一件事我没说,送我东西的那个公子刚走。”见众人不明白,“他套他家的马送我来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向西。 “早走了。他说今天太晚,回去天黑城门关上就进不去了。哪天不忙的时候再来我家玩儿。我刚才来的路上就在犹豫要不要把我家的房子修的更好一点。反正也不差钱。”谢琅说完盯着里正。 里正看向谢建业。 茅房里铺砖,这建的比他家厨房还好。 谢建业觉得太夸张,可一想以前听人说,城里贵人家的茅房都香喷喷的,比他老百姓的堂屋还宽敞,又觉得不算夸张。 谢建业琢磨一番,便对谢琅说,“你家的房你想怎么建怎么建。那个有钱人是哪家公子?” “没敢问,只知道他姓王,有个兄长,行二,名叫仲卿。”谢琅看着谢伯文,胡诌道,“我差点以为和你弟弟仲武同名。” 谢伯文不禁说:“这么巧。那他兄长也叫伯什么?” “不一定是伯,也有可能是长,或者孟。”里正道。 谢琅心漏了一拍――卫青的兄长就叫卫长君。连忙说:“对,里正一说我想起来,叫孟达。” “这个名字好啊。”里正赞叹道。 谢琅砸吧一下嘴,假装很羡慕,“是呀。都比我的好听。”看向谢建业,“给大哥和二哥起名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按伯仲叔季,或者孟仲叔季这样排?” “谁说我没想到。”谢建业指着谢伯文,“都被他们用光了。”顿了顿,“你还好意思怪我,谁让你生那么晚的。” 谢琅气笑了,“这能怪我?谁让你们那么晚成亲。” “停停,你俩别吵。”里正连忙打断,“三郎,东西拉屋里去。你家西边建一半了,进去看看有没有盖错。没错的话明天一早找几个人,随你上山砍树。”随后转向大家伙,“从明天起,女人去种竹子和桑树,男人跟我去挖沟,找哪里有泉眼,把泉水接下来。三郎这边留十来个人帮忙和泥、搬砖就行了。” 谢广忙问:“挖沟村里管饭吗?” “管什么饭?这是咱们自己的事,又不是给官家做事。晌午谁回谁家吃。”里正道。 谢广连忙拽他爹,小声说,“咱别去,咱留下来帮三郎叔建房。” 他声音不大,架不住众人离得近,此话一出,都看谢琅。 里正慌忙说:“十五岁以上,五十五岁以下的留下来帮三郎建房,其他人都跟我去挖沟。” 谢广唉叹一声,无力地朝他爹身上倒去。 谢琅想笑,“你正好十五,不用去。” “对哦。”谢广瞬间精神焕发,随即一想,不对,“我爹得去啊。” 里正皱眉道:“全村就数你爹力气大,谁不去他都得去。” “凭什么啊。”谢广不禁嘀咕。 里正张嘴想说什么,见谢琅放下小七去拉板车,“我懒得跟你废话。”转身帮谢琅推车。 谢琅进去看到西边的两间和东边的两间相对,羊圈都垒一半了,很是满意。 东西搬堂屋里面,谢琅就撸起袖子对众人说,“都别走,我去做竹笋炖肉。明天上山砍树的时候再下几个套,不论抓到什么,都做给大家吃。” “鹿呢?”谢广问。 谢琅笑道:“做!” “真的?”众人齐声问。 谢琅点头。 “你不给那个王公子送去了?”谢建业忙提醒他。 谢琅:“他家人少,一头够他们吃好几天的,过个十来天再去也没事。更何况我家鸭蛋没了,总得攒一筐鸭蛋出来,一块送过去。” “三郎说得对。”里正开口道,“建业,不是我说你,三个你加一块也不如一个三郎,他的事你就别掺和了。” 向来尊重里正的谢建业不屑地嗤一声,“你脑子好使,还叫三郎给人家当干儿子。也不怕他爹娘半夜里去找你。” “你――”里正指着他,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干脆说,“没空搭理你。”见谢琅拿着肉去东边厨房里,“我去帮三郎烧火。”转身就走。 谢广小声说,“三郎叔只是去屋里切肉,在外面做,他去里面烧什么火?” “你哪来这么多话?”谢伯文不禁瞪他儿子一眼,“没事就回家帮你娘烧火去。”不等他开口又说,“三郎做好饭,我喊你。” 谢广这才转身回家。 夕阳西下,卫青回到家中就去书房,回想谢琅所用招数,决定明日就找他的好友公孙敖试一下。 谢琅对此全然不知,肉扔陶罐里,就对里正说,“帮我烧一下火,我去打水洗竹笋。” “等一下。”谢建业冲谢琅招了招手,“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里正不禁问:“什么话还得背着我?” 谢建业的嘴巴动了动,谢琅抢先道,“什么事?大伯。里正也不是外人。” “你伯娘说你家的肉只够吃明天一天的了。”谢建业小声说。 谢琅还以为跟他屋里那车东西有关,听到是这事笑道,“我知道。明天套不着东西,后天就给大家做鸡蛋汤。” 正在忙活的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谢琅佯装没发现,“养鸡下蛋本是为了卖钱。现在钱有了,房子盖好再攒鸡蛋卖钱也不迟。” 谢建业一想是这个理,“这样也行。鸡蛋吃完了,还没套到东西,我跟你上山找野猪。” “我和三郎说好了,改天我俩去山上看看。”帮忙递砖的谢伯文道,“三郎兄弟运气好,指不定都不需要我。” 谢琅笑道:“不可能天天那么好运。” “三郎,三郎,听说三郎兄弟回来了,在家吗?” 谢琅往外看去,“谁呀?” “声音怎么有些耳熟?”谢伯文皱了皱眉。 里正跟着说:“像你弟媳妇。” 话音落下,谢伯文的弟弟谢仲武的妻子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陶盆。 谢琅迎上去,“找我什么事。” “你看看这东西是不是你说的豆腐。”三十出头的女子连忙把陶盆递到谢琅面前。 谢琅低头看去,惊讶道,“你做出来了?” “吃过晌午饭出来的。是豆腐不?” “是的。你真厉害。”谢琅由衷赞叹。 前世经常吃豆腐,也知道好几种点豆腐的法子,谢琅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出来,“有没有做了吃?味道如何?” “没敢吃。”见他在煮东西,“留你做给大家伙儿吃?” 谢琅:“不行。你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我先吃像什么样啊。” “那也是你教的。你藏私不告诉我们,谁知道豆子可以这样吃。”说着就递给谢建业,“做了吃吧。” 谢建业没敢接,看谢琅的意思。 谢琅见妇人不像故意跟他客气,犹豫片刻,“我去找两个盆,你倒盆里,等肉炖熟了,我再放进去。”说完钻进他家新灶房里。 妇人不得已跟进去。 谢琅往外看一眼,见只有谢伯文、里正和谢建业跟进来,才说,“外面有外人在,我不方便说,你这个东西可以卖钱。” “卖――”谢建业连忙捂住嘴,小声问,“卖钱?” 谢琅点点头,又往外看一眼,见依然没人靠近,就继续说,“长安城的人嫌做豆腐苦,这一盆豆腐顶多赚两文,没人做这个东西。 “伯文哥起先不是要买牛么,我建议你们两家出钱买一头驴,和仲武哥拉一车豆腐去长安城卖。咱们村谁想吃豆腐,就端着豆子去你家换。” 谢伯文担忧道:“咱们村可以,长安城有人买吗?” “煮一小罐青菜豆腐汤,再做一罐鸡肉烧豆腐,和豆腐一起送去酒肆,让酒肆的人尝尝。”谢琅道。 四人面露喜色,无声地表示谢琅这个主意好。 谢琅:“卖的时候说做这个东西辛苦,价格稍微要高一点。趁着别人不知道怎么吃,豆子便宜,多买些豆子放家里。改日卖豆腐的多了,豆子肯定会贵,哪天不想做了,豆子倒手卖掉也不会亏。驴还能当牛使。” 四人同时看向谢琅。 谢琅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毛,不禁想往外撤。 里正见状,叹气道:“不愧是你爹娘的好儿子,这脑袋比你爹娘还会算计。难怪你爹娘能存那么多钱。” “跟我爹娘没关系。我这是一通百通。”谢琅道。 里正别过脸,面对谢伯文,“你经常去城里卖东西,知道怎么卖,我看你可以试试。” 谢琅想说辛苦,话到嘴边忽然想到做豆腐对农家人来说谈不上辛苦。 “你们买头驴就可以用驴拉磨磨豆子了。”谢琅道,“若是遇到流氓,你们先认栽,我去找那个王仲卿。” 谢伯文听到这话不禁笑道,“流氓可看不上咱们的豆腐。” “那就做。”里正道。 谢伯文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谢建业。 谢建业知道他什么意思,他亲侄子出的主意,他做,谢伯文兄弟俩就不做了。 “你们做吧。村里人找我们打的耙和梨,我们还没做。”谢建业道。 谢琅看到这一幕很是欣慰,“你们以为豆子只能做豆腐?” “不然呢?”谢伯文的弟媳妇说。 谢琅:“煮豆浆的时候上面有一层油皮,注意到没?那东西用细竹子挑出来,晾干,就跟菜干一样。对了,听说豆腐放臭发霉,过油炸也好吃。反正当初教我的那人一下说好多,我都忘了,你们慢慢试吧。试出来一样,就够你们卖的。”看向谢建业,你想做也自己摸索。 谢建业看懂了,“赶明儿我问问你大哥和二哥。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长安城那么多人,伯文和仲武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做,也做不够那些人吃的。” “这倒也是。”里正想想,“明儿去挖沟的时候我问问,谁家要做,就跟伯文一起去长安,免得城里人见只有你和仲武两个,觉得你俩好欺负,抢你们的豆腐。” “三爷,三爷,肉咕嘟啦。” 小七的声音传进来,谢琅连忙端着豆腐出去,“谁做怎么做你们自己想,我去炖豆腐。” 翌日,谢琅也没问他们商议的怎么样。但去山边挖沟的人傍晚回来的时候都扛着一根木头送到他家,把他家盖正房要用的木头凑起了,谢琅就知道大家很高兴,很感激他。 谢琅家的正房扒掉,谢仲武门口多了一个大磨盘,村里多了三头驴。一头是谢伯文和他弟弟买的,一头是谢大郎和谢二郎买的,还有一头,谢琅做梦也没想到是小七的大伯和二伯买的。 为此里正还特意找到谢琅,希望他别生气。 谢琅手握聚宝盆,看不上那点钱,就对里正说,他们也是养蚕里的人,都是一个祖宗的。 里正放心了,回去就让他们几家放心大胆的做。 谢琅家的地基挖好,村里要挖的沟也好了,竹子和桑树也种下去了。 翌日,泥瓦匠人在谢琅家砌墙的时候,三头驴出发去长安城了。 他们前脚走,后脚谢建业就去找谢琅,隔一会儿问一句,“能不能卖掉?” 谢大郎一行都还没到长安,卖给鬼啊。 最近没套到大东西,谢琅打算上山打猎,却被他缠的走不掉,别提多烦,想也没想就说,“卖不掉我帮他们卖。再卖不到就去找仲卿,叫他帮我卖。” 第26章 谢琅送礼 “这是你说的。”谢建业慌忙说。 谢琅又想翻白眼。 他前世没这个习惯,可是遇到谢建业这样的,他真不知该如何表达。骂不能骂,训不能训,顶嘴偶尔一两次还行,天天顶,谢建业不生气,外人瞧见也不像话。 谢琅只能用翻白眼纾解心中无奈。 谢建业注意到他的表情,立刻意识到自己过分了。 谢大郎比谢琅大好几岁,卖豆腐的主意是谢琅出的,谢琅又说遇到事也别担心,他回头去找王仲卿。再让谢琅帮着卖豆腐,和谢琅直接给他们钱没两样。 谢建业尴尬地笑笑,“我跟你说笑呢。” “我没说笑。”谢琅忍着吐槽的冲动问,“还有没有事?没事我上山看看。” 谢建业:“我跟你一起去。” “你没事帮我打铁吧,明天开始给里正做犁。”谢琅指着西偏房里的铁,“过些日子就好犁地种糜子了。耽误犁荒地,里正又得念叨。” 里正唠叨起来,能把谢琅从头数落到脚后跟。 谢建业想到这点就说:“那你去吧。叫上谢广。” “就是他跟我一起。”谢琅看到小七在他们暂住的东偏房门口坐着,眼巴巴看着他。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忙好这一阵,我去哪儿都带着你。” 小孩抿嘴笑笑:“三爷忙去吧。”伸出小手捂住嘴巴,小声说,“我去屋里和虎子玩儿。” 谢琅担心节外生枝,不敢让泥瓦匠知道他养虎,干脆忽悠小七,泥瓦匠人喜欢小白虎,被他们知道,会想法设法把小奶虎弄走。 打那以后,小七就不敢把小奶虎往外抱,哪怕小奶虎饿的哼哼叫。 此时小白虎就被小孩关在他和谢琅住的房里。 谢琅笑道:“困就睡一会儿,睡醒我就回来了。” 小孩冲谢琅挥挥手,打开门就慌忙关上,端是怕慢一点,被泥瓦匠瞧见他们房里有只虎。 谢伯文上山打猎都是先看动物留下的痕迹,比如屎,被踩的草木。谢琅和谢广进山,直接在泉水边等,且是坐在树上等,什么也不干。 谢广以前跟他爹上来过几次,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闲,忍不住怀疑,“我们能等到吗?” “飞禽走兽也要吃喝拉撒。”谢琅指着以前葬母老虎的小溪,“附近有走兽的痕迹,它们一定会来这边喝水。” 母老虎没有选择去悬崖峭壁,或者什么山洞里生崽崽,而是选择离水源比较近树林中,只有一个原因,这边不缺吃不缺喝。 母老虎和熊瞎子一战,吓得飞禽走兽抱头鼠窜。早些天来这里不可能等到飞禽走兽。时隔多日的今天,谢琅有信心,不会无功而返。 “那我们以后――” “飞禽走兽不傻。你爹没跟你说小老虎的事?” 早先谢伯文把谢广拽回家,当着他妻子的面,跟两人说谢琅养了一只小白虎。在两人惊恐的神色下,解释谢琅为何养它。 谢广想到他爹说母老虎托孤,流着泪求谢琅收养小白虎,“它们知道这里有危险,就算下次敢来,下下次也不敢再来。” “是的。守在这里干等的办法只能用一两次。”谢琅道,“这个道理你爹也懂。所以带你进山,才没像我一样在这里等。” 谢广彻底明白了,“三郎叔真聪明。” “聪明什么,都是生活逼的。”谢琅苦笑道。 谢广昨天还羡慕谢琅,去一趟长安城就能结识一个贵人。 这会儿看到谢琅的表情,想起他没爹没娘,还养着小七,又忍不住同情他,“三郎叔,会好的。三,三,快――” “怎么了?”谢琅顺着他的手看去,不禁张大嘴,“鹿群?我――我他娘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谢广急切道:“先别说,射,射!” “别急。小点声。”谢琅抽出箭。 谢广连忙捂住嘴,用眼睛催他,再不快点,鹿喝饱就跑了。 “不急,我想办法搞两只。”谢琅小声说。 谢广松开手:“两只?!” “两只就行了。还想要多少?”谢琅道,“不能一击即中,让鹿跑了,鹿身上的血腥味引来老虎和黑熊,明年的今天就是你我的忌日。” 谢广想说没那么巧。 可山上有老虎和黑熊是不争的事实。他们偶尔还能听到狼嚎,更别说早些天还跟野猪群干了一架。 “三郎叔看到这么多鹿竟然还能忍得住?”谢广忍不住说。 谢琅:“贪心不足蛇吞象,知道什么意思?”边瞄准最大的那头鹿的命脉,边解释给他听,“我从长安回来的那天就跟里正说,不能太贪。太贪,这次让你得逞,下次就没这么走运了。” 砰! 箭飞出去,鹿跌到水里。 鹿群躁动起来。谢琅不急不慌的再次抽出一支箭,站起来,瞄准被挤在鹿群中间的那头鹿。 箭飞出去,被打中的鹿踉踉跄跄,被后来的鹿撞倒在地。 谢琅收起弓箭,冲谢广努一下嘴,“下去!” 谢广看了看浮在水上面的鹿,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鹿,再看了看谢琅,“……三郎叔,你真厉害。” “你太贪心太激动,心慌手抖,说不定连一只都射不中。”谢琅道,“目标定小点,一头足矣,两头是咱们运气好,这不运气就来了。”砍掉一个小孩手臂粗的树杈,随着树杈落到地上,“分叉削掉,我去找点藤条,咱俩抬回去。” 两只成年的公鹿把十七岁的谢琅和十五岁的谢广累得到山脚下不约而同地把鹿往地上一扔,就躺在地上喘粗气。 歇好一会儿,谢琅站起来,“还贪心不?” “不敢了。”两头鹿险些累死他,打再多运不回去又有什么用。 呆在山里等村里人帮忙,保不齐村里人没等到,先等来狼群。 谢广撑着地坐起来,“三郎叔在这里等我,我去村里喊人。” “喊谁来帮忙,都得给谁分一点。”谢琅提醒他。 谢广想说他爹,可他爹和他叔在长安卖豆腐。谢大郎和谢二郎也去了。谢建业年龄大,他自己来肯定不行。 谢广揉揉腿站起来,“我们自己抬回去。” “鹿鞭咱们一人一个拿去长安卖。给你三个鹿腿,回头给你爷送一个,给你叔送一个。我留一个,给我大伯三个,最后一个我送去长安。剩下的肉咱们烤着吃,你看行吗?”谢琅问。 谢广不假思索道:“我都行。” “走吧。”谢琅把鹿往他那边移一下。 到村里自是引得全村人围观,七嘴八舌的问谢琅在哪儿打的。 谢琅就说刚开始什么都没打到,准备回来的时候撞到鹿群,追了半天才打中两只。 村里人见他和谢广热的汗如雨下,头发湿透了,没有怀疑他的话,还帮他们把鹿送回家。 谢琅把两只奄奄一息的鹿宰了,鹿鞭收起来,谢建业和谢广的那份也拿走,才对众人说,“我这就上火烤,老人小孩每人一块。” “这么说我们没得吃?” 谢琅扭头看去,见其二十出头,“家里有孩子没?有老人没?” 对方噎住,周围人笑出声来。 谢琅来的时候从山脚下砍了一根竹子,便让闲着没事干的人帮他削竹子串肉。 肉烤好,谢琅先给他家小七一块,接着给泥瓦匠人,然后才分给村里的老人和小孩。 老人和孩子散去,两头鹿就只剩一点骨头肉。 谢建业很心疼,“你怎么就全烤了啊。” “灶房里还有两个鹿腿。”谢琅提醒他。 谢建业:“其中一个是给人家王公子留的。” “你家还有三个,心疼把你的给我呗。”谢琅递给里正一块骨头肉。 里正笑道:“这话在理,我爱听。” 谢建业瞪他一眼,就转向谢琅,“你还不如跟以前一样小气呢。” “那可没人帮我建房,我也没空上山打鹿,你也别想分到三个鹿腿。”谢琅再次提醒他。 谢建业这次当真说不出话了。 里正忍不住笑道,“三郎以前不搭理你,你说三郎这孩子脾气大。现在搭理你,滋味如何?” “没你手里的鹿肉味道好。”谢建业没好气道。 谢琅站起来,擦擦手,“你们别叨叨了。”随后问泥瓦匠人,“晌午不做竹笋汤,喝清水行吗?” “都行。”领头的泥瓦匠开口,“对了,三郎小兄弟,我们村的春娥,就是小七他姑姑的婆婆,听我们讲豆子可以做豆腐,也要做豆腐。 “春娥担心抢你们生意,不愿意做,就和她婆婆吵了起来。我今天来的时候春娥的丈夫叫我问问你,会不会抢你们的生意。” 来帮忙建房的村民连忙找谢琅。 谢建业忍不住问:“春娥做出来没?” “做也抢不了。”谢琅见他们这么着急又想叹气,好在这次忍住了,“别说春娥,咱们村的人都做,该是谁的还是谁的。” 这话里正不懂,“说详细点,让大家都听听。” “做豆腐那么苦,没有伯文哥的力气,又不像我大哥和二哥打过铁,不出三天就得累得腰酸腿疼。”谢琅道,“赶上阴天下雨卖不出去,再愁出病来,赚的钱不够买药,谁还做。 “我娘以前说,想赚钱就不能怕苦怕累,还得一直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豆腐做的比别家好也没人买。人嫌你不守信。” 谢仲武的妻子做出豆腐也没藏私,村里人谁去她家学她教谁。最后只多了三头驴,就是因为大部分村民怕坚持不下去,赚不够本钱。 谢琅的一番话说到所有人心坎里。 谢建业也不担心谢春娥抢生意,因为她快生了,她丈夫一个人挑着豆腐去城里卖,一天最多卖四板,跟谢大郎的一板车没法比。 赶明儿谢春娥生了,她公婆再累得直不起腰,她丈夫别想再去城里,只能做一点在村里卖。 这点泥瓦匠人也懂,“他家如果也买头驴呢?” “春娥的公婆身体不行,等春娥的男人去服役,她有驴也没法去城里卖。”谢琅道。 每年五六月份,二十岁以上,五十五岁以下的男子都要去给官家做一个月工。 众人听到这话就问谢建业,“你多大了?” “我也得去。”谢建业最近满心满眼全是豆腐,也把这点给忘了,“我明儿就教大郎他娘赶驴驾车,让她们婆媳几人去城里卖豆腐,我家那闺女在家里做豆腐。” 近来发生太多事,里正也把服役的事忘了。谢建业说完,他就开口说:“明天跟我去南边把村学建起来,我就找夫子来给孩子们上课。” “什么样的夫子?”谢建业的妻子姚桂芝忍不住问。 里正:“比我懂得多就行。” “我娘家有一个,明儿回娘家问问?”姚桂芝说着就看谢建业。 谢建业:“你娘家离这边十多里路,人家不一定来。” “一天一个时辰,没钱的都想来。”谢琅突然开口。 里正浑浊的双眼露出精光,“对!教半天没人不乐意。大郎他娘,明儿去问问。束让他提,我觉得差不多就让他来给咱们村的孩子上课。” 姚桂芝笑道:“那我明儿就去。”说着往家去。 谢建业站起来,“天还没黑,你急什么?” “给我娘切鹿肉。” 姚桂芝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谢建业忍不住嘀咕,“就跟她娘家人亲。” 谢琅无语,亲娘不亲,谁还亲。 担心忍不住怼他,谢琅去给泥瓦匠烧水,随后拎着洗菜的脏水冲茅房。 便池谢琅没让泥瓦匠插手,他等泥瓦匠人走后,去江山图里挑一块青色石头,挖个槽磨的光滑直接放厕所里,然后在上面撒一层土,看得不真切,好让人误以为是青砖。 砌墙的时候,泥瓦匠人在厕所的位子给留了一个孔,谢琅把石头放进去,刚好接到外面的粪坑里。后来他又在茅房里铺上砖,导致来帮他盖房的人进门先上厕所。 一天冲两次,还得在上面撒一层尘土,谢琅心烦,还不能露出一丝不快,别提心里多憋屈。 从厕所里出来,谢琅就想把脏水桶扔了。又担心别人误以为他耍脾气,谢琅干脆拿着铁锨出去。 “三爷。” 小七跟上来。 谢琅停下来,“粪坑满了,我挖粪,你别过来。” “我陪三爷。”小孩伸手就抓他的手。 谢琅见他这样,心里的郁闷之气倒散了,“别嫌臭。” “我不嫌臭。”小孩很认真很认真的说。 谢琅走到外面,挖一铁锨粪,小孩就捂鼻子。 “小七的鼻子不舒服?”谢琅故意问。 小孩慌忙放下手,“没有,我好着呢。” 行,我看你能忍多久。 谢琅憋住气,又挖一铁锨,微风拂过,臭味直直地飘向小七。 小孩抬起胳膊,对上谢琅的视线,“三爷,我去和虎子玩儿。”不待谢琅开口,拔腿往屋里跑。 往外走的里正连忙扶着他,“慢点。跑这么快做什么。三郎,刚吃过晌午饭你挖什么粪。我们都在院里坐着。” “满了。不挖就流到谢广家门口了。”谢琅指一下便池出口处,让他自己看。 里正见那边全是水,“那些孩子真能拉。” 谢琅心想,都不如你,一天三顿在我家解决。 “可不是么。”谢琅嘴上说,“您嫌臭就把门关上。” 里正抬了抬手,“不了。我在河边下了几个篓子,得去看看有没有抓到鱼苗。哎,那边是不是大郎?” “哪儿?”谢琅顺着他的手往西南看去,“打头的好像伯文哥。”抬头看一下太阳,差不多刚到未时,“怎么这么快?” 里正担忧道:“没人买?” 谢琅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走得挺快,驴很轻松,应该卖完了。” “我过去看看。”里正大步迎上去。 谢琅转身继续挖粪,拿起铁锨,又觉得卖豆腐是村里的大事之一,他不能这么冷淡。 卖豆腐是他提议的,他应该比里正激动。 铁锨放到墙边,谢琅跑过去大声喊,“卖完了?” “卖完了。”谢伯文“吁”一声,停下车,“我们去巧了,有个人家办事采买,看到我带过去的竹笋豆腐汤就说,车上的豆腐全包了。” “对,不是等我们,他早回来了。”紧随其后的谢二郎说。 谢琅笑道:“那就好。对了,你家的驴借我用一下,我去城里一趟。” “你也卖豆腐?”谢大郎脱口而出。 谢琅不想搭理他,干脆看向他二哥,借不借? 谢大郎说出口就觉得不可能,见他这样便问里正,“他干什么去?” “三郎今天走运弄了两只鹿。”里正说出来,几人同时惊呼一声,“给王公子留一个鹿腿,三郎本打算明天跟你们一起去城里,给王公子送过去。” 谢伯文把缰绳递给他,“用我家的吧。我去给它弄点水,再弄点草。” “我家有草。”谢琅家有牛,备的草料比他家还多。谢伯文就让他弟把豆腐板拿下去,他把驴车赶到谢琅门口。 谢琅连看都没看小七的大伯和二伯一眼,转过身才问,“那两家也卖光了?” 谢伯文点头,“卖给酒肆的。还生他们的气?” “没良心,不想理他们。免得以为给他们个笑脸,就原谅他们了,跑过来跟我攀亲。” 谢伯文下意识想回头,头一动又转回来,“是不能走太近。要钱不要命,指不定哪天就在背后捅你一刀。” “是呀。”谢琅见他把驴拴好,“你家还有个鹿鞭,给我,我拿去城里一起卖了。” 谢伯文不懂:“什么鹿鞭?” 谢琅解释一番。 谢伯文听得直皱眉,“谢广个混账,怎么这么不懂事。要你三只鹿腿还不够,还要鹿鞭,看我不揍他。” “我要给的。”谢琅连忙说。 谢伯文:“那也不能要你的。到城里先问问那个王公子,他不要你再拿去卖。那是好东西,富贵人家都喜欢。” 王公子?卫青?鹿鞭? 谢琅不禁露出坏笑,“真不要?拿去药铺能卖不少钱。” “你正需要钱,以后打到再和谢广平分。”谢伯文道。 谢琅:“好,我这就给王公子送去。” 第27章 房子落成 别过头就忍不住咧嘴大笑。 谢建业听到谢二郎的声音跑出来,就看到谢琅笑的异常诡异,“遇到什么好事了?” “没事。”谢琅摇了摇头,敛起笑容,“听伯文哥说豆腐全卖了,我替他们高兴。大哥和二哥家去了,你去看看他们卖了多少钱。” 谢琅刚才的笑可不像是为他们高兴,更像偷看未婚女子洗澡时露出的笑容。 再想问,谢琅已钻进灶房,谢建业迟疑一下,抬腿回家。 谢琅腾出一个小坛子,洗拭干净,两只鹿鞭放进去,就剪一块麻布把口封上,以免落尘土。 随后把鹿腿用干净的麻布包上,让谢广帮他看着小七,跟谢伯文学一会儿驾车,就坐着驴车前往长安。 城里不准进牲口,驴寄存在门外,拉着车到卫家门口,谢琅反倒不敢敲门。 卫青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再用鹿鞭,补过头,把刘彻辛苦培养的大将军的身体搞垮了,刘彻能诛他全族。 可来都来了,不敲门也不合适啊。 谢琅想到他得在天黑前到家,然后去温家里让他们再送点砖瓦过来,小七还在家等他,决定敲门。 “谢公子来了?”门房打开门就要喊主人。 谢琅连忙说:“别叫。我来城里有些事,路过贵府,你跟我出来一下。”冲他招招手,到板车边,“这个鹿腿给伯母,这个坛子放你们公子书房里,不能让伯母知道。” “为何?” 谢琅压低声音,紧张兮兮的说:“这里面的东西是你家公子托我寻的。被伯母知道了,伯母数落他,他一定会怪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谢谢公子提点,小的知道了。我抗进去。” 谢琅:“这个鹿腿大,小心点。”把坛子放在他另一只手上,“估摸着我出城了再告诉卫伯母。我有些急事,不能进去坐会儿了。” “小的记下了。” 谢琅冲他抬抬手,拉车板车就跑。 绕过卫家巷口,谢琅放声大笑。笑的路上的行人以为他疯了,谢琅才咳嗽一声,敛起笑容,目不斜视地往城外走。 谢琅不甚会驾车,紧赶慢赶,到家天还是快黑了,帮他家干活的都在喝鸡蛋汤。 谢琅盛一碗垫垫肚子,送走所有人,锁上大门,让谢广帮他注意一下别有人翻进去偷东西,就抱着小七去温家里。 从温家里回来,养蚕里已陷入寂静。家中依然没有油灯,谢琅也没洗脸洗脚,直接和小七去睡觉。 与此同时,卫青走进书房,看到案几上的东西就喊仆人,“这是什么?” “啊?小的给忘了,听说是谢公子送给公子的。” 卫青疑惑不解,“哪个谢公子?” “就是赢了公子的谢三公子。” 卫青面露惊讶,“他何时来的?” “下午。公子去找公孙公子的时候。” 卫青连忙打开,低头看去,先闻到一股腥味,不禁皱眉,什么东西啊。 “除了这个没别的?” “还有一个鹿腿。晚上厨子做了许多,灶房里还有,公子要不要吃?” 卫青微微摇头,“不用。”他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玩意,“拿去丢掉。” 仆人惊得张大嘴,“丢掉?谢公子送的。” 谢琅刚进卫家,卫家仆人很看不上他,以为是卫家以前的穷亲戚。 后来谢琅跟卫青说话说急了,直呼皇帝的名字,卫家仆人只有一个想法,好大的狗胆! 再后来谢琅打赢卫青,卫家前院所有人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也不敢再轻视他。 正因如此,仆人才会反问一句。 卫青冷笑一声,“那个坏小子没安好心。” “坏?”坏还给卫家送鹿腿。他倒是想要个这么坏的好友。 卫青点头:“丢掉。” “什么丢掉?”卫青的母亲卫进来问道。 仆人忙说:“谢三公子送给公子的东西。” “什么?”卫诧异,“三郎不是你至交好友?” “当,当然是。”卫青险些咬到舌头,“他若不是,我现在就找皇上要出城的令牌杀了他。” “里面什么东西?”卫好奇,“拿来我看看。” 卫青抬手背到身后,“儿怕脏了母亲的眼。” “我这辈子什么东西没见过。”卫拉下脸,“拿来!” 卫青递过去:“母亲要看,别怪儿子。”随即别过脸。 卫端到灯边,没看清,伸手就抓。 卫青眼角余光瞥见,连忙拦住,“母亲先闻闻。” 卫吓一跳,低头闻闻,想问什么东西,看到她儿脸颊微红,又想到谢琅送来的鹿肉,福至心灵,无语又好笑,“这个小三郎啊。”递给仆人,“送去相熟的药材铺子收拾一下。三郎也是一片好心,仲卿不该生气。是为娘考虑不周,为娘这就去给你安排。” “安排什么?”卫青忙问。 卫:“等会儿就知道了,别急。” 谢琅觉得喘不过气来,挣扎着坐起来,扑通,一个东西滚下去。谢琅心中一凛,弯腰就抓鞋,看到地上的东西动了一下。 谢琅低咒一声,把不知何时爬上榻的小奶虎扔它自己窝里,给小七掖一下被褥,倒头长舒一口气,害得他以为卫青找他索命来了。 也不知卫青现在怎么样了。 卫青盯着面前身姿曼妙的如花女子,倒是真想进宫找皇帝要出宫的令牌――杀了谢琅。 看他干的好事。 谢琅揉了揉发热的耳朵,啧一声,肯定是卫大将军在骂他。 骂吧,骂吧,反正骂不掉一块肉。 谢琅拉起被褥,闭上眼继续睡。 一觉到天明,谢琅起来洗漱一番,换身干净衣裳,喂饱他和小七,还有他家的牲口,把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温家里的人也把他所需的砖瓦送来了。 谢琅把钱结清,就和谢广上山蹲鹿。 昨天鹿群牺牲两头鹿,不出所料,直到晌午鹿群也没出现。正当谢琅以为今天白等了,泉水边窜出一头野猪。 谢琅见状,立刻拿出弓箭。 谢广下意识阻拦,“再等一会儿,说不好还有。” “小子,我今天再教你一点,野猪喜欢独来独往。”谢琅道。 谢广面露诧异,“你怎么知道?” “问啊。”谢琅道,“多听多想多问少说。” 说到“说”这个字,他就是仗着古代没人认识他,卫仲卿也不认识谢三郎,他非常安全,一时大意,脑袋充血,说了不该说的,险些丢掉性命。 谢广不知这里面的事,认真点头,“我记下了。现在怎么办?” “猪皮厚,一箭弄不死它。你瞅准机会把砍刀扔过去。”谢琅思索道,“我尽量多射几箭。” 谢广这次没再废话,站起来拿出他和谢琅的大砍刀盯着一会儿喝水一会儿啃地皮的野猪。 随着谢琅手中的箭飞出去,野猪惊叫一声,谢广立刻扔出两把砍刀。 其中一把砸的猪嚎叫一声,四个蹄子乱蹦Q,谢琅又补两箭。然而,猪并未因此停下,反而背着箭继续乱窜。 谢广忙问:“追?” “下去。”谢琅从树上滑下去,朝猪跑去。 谢广捡起砍刀追上去,陡然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指着轰然倒地的大家伙,“猪――猪猪撞树上了?” “……不全是。”谢琅看着脑袋开花,脑浆蹦出来的猪,有点回不过神来,“我如果没看错,它是想撞我,我下意识躲一步,它就撞树上了。” 谢广张张嘴,“还能这样?” “我也是第一次见。”谢琅早年在丛林里待过,见过野猪,但从未见过这么傻的猪。 上次打野猪专挑猪眼射,这次猪低着头喝水,没法攻击它的眼,这头猪的两只眼睛完好无损,还能瞎这样,谢琅有些怀疑自己的运气了。 得到江山图的那天,谢琅以为他一生的运气都用完了。 难道因为他变成谢三郎,过往刷新,重新开始。 “……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谢琅点头,“我也有些怀疑我是不是――”正想说天选之子,猛然想到他是在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前世可以随便秃噜出口的话连一个字都不能说,“我怀疑是不是因为我收养了小白虎。” “它真是白虎神兽的后代?”谢广忙问。 谢琅摇了摇头,“不可能!我的意思是你先前说的,好人有好报。小白虎真有灵,也轮不到咱们。这山里中的老虎会养它。” 此话谢广无比赞同,“真有灵那只母老虎也不会死。”看着脑开花的猪,“回吗?” “回吧。”谢琅道。 谢广立刻找木棍,“明天还来不?” “不来了,得――”可持续发展五个字连忙咽回去,“人不能太贪。贪婪过度,老天看不过眼,好运没了,还会走霉运。” 谢广:“你多做好事不就行了。” “一旦起了贪念,就没心思做好事了。”谢琅道,“你自己想想,贪得无厌的人有几个是好的?” 谢广认识的人不多,但养蚕里就有几个爱贪小便宜的人,还不是大贪,谢广都十分厌恶他们。 “三郎叔说得对,不能变。” 谢琅:“是呀。人这辈子最难控制的便是贪念。不过,只要我们坚守本心,过些天再来还会向像今天一样好运。” “你来的时候说,不论打到什么都分我一些,我以后也得多做好事?”谢广问。 谢琅:“不做坏事就行了。”随即补充道,“在咱们村好事做太多也不好。像小七的大伯和二伯,求到你面前,你是帮还是不帮?我是不帮。” “我也不帮。帮他们也不会说我好。” 谢琅笑看着他,“知道这点就行。以后遇到自己能帮的就帮一把,别勉强自己。” “我记住了。”谢广把绳子递给他,“三郎叔把猪腿捆起来,咱们抬着猪腿走。” 谢琅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用后世的度量衡称这头野猪也得有三百斤。他和谢广再加上小七,也没这头猪重,“够你我抬的。”说完实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偏偏我爹不在家。”谢广也头疼,“猪皮厚,咱俩拽着绳子把它拽下去?” 谢琅把箭拿掉,用枯草擦擦收好,“只能这样。” 绳子绑在棍上面,谢琅和谢广推着棍,拽着猪一点点往下移。 移到一半,谢琅隐隐听到脚步声,连忙让谢广停下,躲在猪身后,他三两下爬到树上,看到里正和谢建业带着几个人正往这边来。 谢广见他皱眉,忙问:“谁?” “我大伯。”谢琅嗖一下从上面下来,“大概是见咱们一直不回去担心咱们。” 谢广眼中一喜,抹掉额头上的汗,“来得正好,快喊。” “已经到了。”谢琅指给他看。 “是不是三郎?” 谢建业的声音传进来。 “是我们。”谢广连忙说,“快来。” 谢建业连忙跑过来,想问出什么事了,看到大黑猪开花的脑袋吓一跳,“你,你俩打的?” “不是。”谢广此时又累又饿,也没抖机灵,直接按照谢琅教他的说,“我俩追它,它慌不择路撞石头上了。”紧接着就问,“我三郎叔运气好吧?” 随里正一起来的几人看着谢琅,嘴巴动了动,半晌憋出一句,“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噗!”谢琅笑喷,“多谢夸奖。” 谢建业瞪他一眼,“还好意思笑。夸你?被你吓死还差不多。走的时候说能不能打到,午时都会回来。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太阳偏西,未时了。 谢琅抬头看一眼天,假装不自在的咳嗽一声,“下次不会了。” “明天还来?”谢建业忙问。 谢琅:“不来。我说的下次是指十天半个月后。我和谢广连去两日,山里的这些东西都该躲深山里去了。再来也是无功而返。” 谢建业松了一口气,“这头猪够吃到你的房建好,十天半个月也不用再来。还有谢广你,没事就去帮你娘捡豆子,做豆腐,别整天跟着他瞎跑。” 谢广心里不以为然,碍于他是长辈,面上老老实实点头,“我知道。这头猪撞死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明天叫我上山捡鹿,我也不敢来。” 谢建业放心下来,就招呼众人抬猪。 谢琅早上出发时就跟大家说,他去山上打猎做给泥瓦匠吃。到家谢建业和里正带人把猪收拾干净,除了给里正一块肥肉,分谢广四分之一肉之外,就没再分。 谢琅熬好猪油,叫谢广给帮他们杀猪和抬猪的人送些猪油渣,就把猪肉用盐腌上。 这头猪吃完,谢琅家的房子果然建好了。 当天晚上谢琅把小七哄睡着,就把牛和羊牵出来,牛羊圈里收拾干净,又在里面撒一些干土,把他没事时在江山图里磨的两块大石板分别放入牛羊圈中。 随后又在上面撒一层厚厚的土,谢琅才把牛羊赶回圈里。 鸡圈和鸭圈也一样。 谢琅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好打扫,好清洗,院里不会臭烘烘的。不过,这样远远不够。 房子建好,地砖铺好,还剩一些整砖,谢琅就紧挨着牛羊圈挖一个小沟,用砖铺到南墙边的排水口,然后直通粪池。 一切收拾妥当,谢琅看了看月亮,估计亥时了,就回房睡觉。 翌日晌午,谢琅把破碎砖头收拾出来,铺几条小路,分别从堂屋通往鸡圈、鸭圈、羊圈、牛圈和厕所。 谢琅盖五间正房,其中最西边两间是他和小七的卧房,门在堂屋里面。最东边一间单独开个门,放粮食。东边第二间和位于最中间的正堂是相通的,谢琅打算把东边那间作为客厅,用来待客。 谢三郎没多少亲戚,谢琅总觉得他把客厅搞好,迎来的第一位客人会是卫青。可一想卫青以后越来越忙,又觉得不太可能。 “三郎,在干什么?” 谢琅打算在西边的打铁房和木器房中间的空地上垒个小菜园,用来种江山图里的菜,这会儿忙着画线。听到声音扭头看去,“大伯有事?” 谢建业进来看到打铁房连个门都没有,指一下,“家里没木头了?” 谢琅点头:“还有。我打算等屋子都晾干了再做。大伯找我就这事?” “不是。有人想买你教我做的那个探井的铲。给的钱不少,你看卖还是不卖?”谢建业问。 谢琅下意识往他身后看,“在哪儿?” “人在我家。”谢建业试探道,“你不忙就跟我去看看?” 谢琅想一下,“成。小七,和虎子看家,我一会儿就回来。” “去吧,去吧。”小孩乖乖巧巧的挥挥小手,一副“你尽管去忙,万事有我”的模样。 谢琅笑着弯腰拧一把他的小脸,就跟谢建业去他家。 到院里,站在院中的男人转过身。 谢建业便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人。这位是我侄子,那东西是他教我做的,他点头,我才能卖。” “这位小兄弟,多少钱你开个价吧。” 谢琅见其眼底乌青,状态不是很好,不像是个生活富足,不差钱的主儿,怀疑自己听错了,“多少都成?” “那,也不能太过。” 谢琅想一下,试探道,“一贯钱?” 谢建业轻呼一声。 男子微微皱眉,咬咬牙很是为难的说,“也行。” 卫青说他字是仲卿时,谢琅没往卫青身上想,是他潜意识认为大将军卫青不该那么闲,去两次长安,碰到他两次。 还有一点便是卫家小门小户,院子不符合他皇亲国戚的身份。反倒很像小吏焦仲卿的家。 谢琅对卫青不设防,是他第一次入长安城,路上那么多人,看到小偷的不止卫青一个,却只有卫青开口提醒他。他心不坏,谢琅又不想跟他深交,才没对他家盘根究底。以致于后来才会那么震惊。 眼前的男人给谢琅第一感觉就不好,谢琅忍不住问,“你用那个打陶井?” “是的。”男人不假思索道。 谢琅点头,“挺好。不过,井水很冰,你要是被井水冻出个好歹,可不能怪我。” “不会的。我知道下面有多冷。”男人道。 谢琅眉头一挑,下去过?以前也是挖井的么?可是挖井人就算累弯了腰,也不该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如果不是,他下去干什么? 谢琅眼角余光瞥到立在墙边的洛阳铲,心中一个激灵,“这就好。对了,你以前做什么营生的?” “我――”男人脸色微变,眉宇间露出不耐,“小兄弟,你是不是嫌钱少?” 谢琅见状,嗤笑一声,“我不是嫌钱少,我是嫌你脏。”趁其不备,朝对方膝盖上就是两脚,转身到他身后,擒住他的双臂,“大伯,绳子!” 第28章 事半功倍 谢建业傻掉了。 “绳子!”谢琅皱着眉头再次开口。 被他一番动作吓呆住的姚桂芝瞬间回神,“绳,绳子……”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扒拉,从羊圈墙上扒拉出一根系羊的草绳,慌慌张张递给谢琅,“绳子,绳子,在这儿。” “系上。”谢琅道。 姚桂芝一个劲点头,“哦,哦,怎么系?” “捆猪扣会不会?”谢琅问。 “干什么?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去官府告你!” 啪! 谢琅抬腿压住他的胳膊,腾出手来朝他脑袋一巴掌,“别急,等会儿三爷就带你去见官。还是去见九卿之一的廷尉。” 男人抖了一下,瞬间老实下来。 谢琅不禁轻笑一声,“怕了?知道廷尉审案先用刑?怕就老实点,三爷一高兴,饶你不死。” “他是谁?你认识他?这是怎么回事?”清醒过来的谢建业一边帮他妻子一边急急问道。 谢琅:“不认识。我没猜错的话,这位专干搬山卸岭的勾当。” 谢建业不解其意,但谢琅说勾当,又说山和陵,结合他刚才说知道下面冷,紧接着谢琅就变脸,隐隐猜出来,“盗墓?” 男人猛然抬起头。 谢琅又朝他脑袋上一巴掌,“给我老实点。” “真真的?”谢建业难以置信,“你要,要那个铲作甚?又不能挖坟墓。” 谢琅:“可以探一下里面是生土还是熟土。是熟土就是墓地。” 秦汉时期流行土葬,洛阳铲在手简直事半功倍。 谢建业明白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有人在外吹牛了呗。”谢琅见他们用的是草绳,“再用麻绳捆一遍。此事可大可小,若不是被我发现,哪天他被官府抓到,整个养蚕里都得死。” 谢建业打了个寒颤,“那怎么办?” “去找里正,让所有人过来。别屁大点事就到处嚷嚷。闹得天下皆知,对养蚕里有什么好处。” 谢建业的闺女忙说:“我去找里正。”话音落下就跑到外面喊人。 片刻,人就齐了。 谢琅把事往厉害了说,见有些人好似不以为然,就说:“别以为我夸大其词,这人如果去挖高祖皇帝,或着先皇的陵,你们觉得皇上会放过我们吗?” 所有人瞬间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 谢琅松了一口气,“以后少在外面吹牛。” “听见没?”里正紧接着就问。 众人忙回答:“听见了。” 吓出一身冷汗的里正长舒一口气,就问谢琅,“送去官府?” “对!带上我大伯做的那个铲子。”谢琅道。 里正:“你不去?” “我……”谢琅想说他去不去无所谓。又担心这群不会忽悠的见到官老爷太过诚实,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我去也行。大伯别去了,帮我喂牛,看一下家,照看一下小七。” 小七伸手抓住谢琅的衣裳。 “别怕,一会儿就回来。”谢琅道,“咱家门没关,你快回家看着。” 谢建业接道,“小七,再不回去你家的鸡和鸭就跑出来了。” “那我回家啦?”小孩可怜巴巴望着谢琅,希望他拒绝。 谢琅冲谢广使个眼色,谢广走过来抱起他,“不回家小偷就把你的牛偷走了。” “谢广说得对,小七,快回去。”谢琅不假辞色道。 小孩噘着嘴别过头。 谢广连忙把他抱走。 谢琅就想喊里正,可以走了。一看身上没一文钱,还穿着草鞋。又回去拿点钱,换上卫青给他买的布鞋,收拾一下头发才去找里正。 期间谢琅去哪儿,小七跟到哪儿。 谢琅到门口,小七不再跟,回屋搬个草垫坐在外面。 晌午姚桂芝把饭送过来,小七吃完上个厕所,回来继续坐在外面,连他的好朋友虎子都不管了。 谢广让他进屋,小孩恍若未闻。谢广担心他哭出来,干脆把他家豆子搬过去,挑豆子里的泥块,顺便陪他。 话说回来,谢琅和里正把人带到廷尉衙门,廷尉还没审,那人就交代了――谢琅所料不差。 谢琅主动上缴洛阳铲,承诺以后不再做,官府也没为难他们,把那人收押,就放谢琅他们回去。 在街上碰到谢伯文一行,谢琅坐谢伯文的车回到家,也快到申时了。 看到小七从地上跳起来朝他跑过来,无需谢广解释,谢琅也知道小孩一直在门口等他,不禁说,“总算养值了。” 小孩不解其意,头埋在谢琅肩膀上,弱弱地喊着,“三爷,三爷……” “你三爷回来了。”谢伯文看一眼小七,就转向谢琅,意有所指道,“这孩子,你得上点心。” 谢琅叹气道:“我知道。” 四岁的小孩。一岁没了爹,两岁没了娘,四岁没了爷爷,跟着他,他早出晚归,把小孩一人扔在偌大的家中,着实可怜。 “三爷最近哪儿都不去。”谢琅道。 谢广忍不住问:“你不是要把小七送去咱们村的私学?” “你哪来这么多话?”谢伯文又想揍他儿子。 谢琅笑道:“我和小七一起去。” “啊?”谢广惊呼。 谢伯文面露惊讶。 “我懂的道理不少,会的东西不少,却不识字,这点可不行。”谢琅道,“不为自己,为了跟那个王公子处好,也得学点东西。” 谢伯文点头,“是得学一点。可那屋里都是小孩,你这么大……”好意思吗? “我才十七,不是很大。”谢琅冲谢广努一下嘴,“去不去?” 谢广看向他爹。 农家孩子会种地就成了。 谢伯文以前这样认为。最近天天去城里,连朝廷挂在城墙上的缉捕文书都看不懂,想跟买豆腐的人套个近乎都不知从何说起,反倒觉得他该识字。 何况只是上午半天,下午不耽误干活。 谢伯文:“想去就去。” “那是不是得准备笔墨?”谢广说着又看他爹,希望他爹能给他些钱。 谢琅笑道:“我给你的那个鹿腿,不是被你爹卖了吗?卖的钱给你没?没给你找他要,咱们明儿去买笔墨。” “对,爹,那是我赚的钱。” 谢伯文瞪着他问:“我养你这么大,管你要过钱没?” “我,你,我……”谢广语塞,扭头就找谢琅求救。 谢琅笑道:“你把他养大,他给你养老。你现在找他要钱,等你老了,他找你要钱,你有吗?” “对,你有吗?爹。”谢广跟着问。 谢伯文无奈地转向谢琅,“三郎兄弟……” “我们用笔墨把夫子教的记在竹简上。平时就用木棍在地上练字,一支笔可以用三年。”谢琅解释给他听。 谢伯文算一下平均每月合多少文钱,发现没几文,“我明天去城里给你们捎回来。” “那我现在就把钱给你。”谢琅把荷包递给他,“我和小七你买一份就成了。” 谢伯文灵机一动,“对,我去找仲武,他小儿子去学堂,跟他一起买一份。” 谢广无语,“爹!” “我赚的钱都是留着给你建房的。” 谢广蔫了,他也想搞个砖瓦房,就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说不行。” 谢琅笑着接道,“你可以说谢谢你爹,你回家做豆腐去。” “对哦,我都没想到。”谢广眼中一亮,“三郎叔,看来我还得跟你学。” 谢伯文:“挑好的学。” “三郎叔没有坏的。”谢广脱口而出。 谢伯文险些噎过去,指着他和谢琅,“我不管你们了。” “说得好像你能管住三郎叔似的。”谢广瞥一眼他爹,“你又不是他什么人。” 谢伯文顿时想打他,“有种别归家。” “你不去找仲武哥买笔墨了?”谢琅提醒他。 谢伯文掉头就走。 “你也回去吧。别整天想法设法气你爹。你才十五,惹怒你爹,他收拾你跟玩似的。”谢琅拍拍他,到屋里给他和小七煮点吃的,就哄小七去陪小老虎。 天色暗下来,谢琅闩上大门,从江山图中弄四根劈成块状的红椿木,放在牛圈和厕所中间的空地上,随后在上面撒一堆树皮和树杈,乍一看像一堆柴火,谢琅才去堂屋。 到堂屋门口,意识再次入江山图中,搜出一根乌木,把不能用的全去掉,能用的劈成他所需要的长度,就把木头放在正房和厢房中间的胡同里,上面照样撒一堆木屑,谢琅才去洗漱。 翌日上午,谢琅在家给村里人做犁的时候,谢建业过来,看一眼牛圈旁的那堆“木柴”,就收回视线,“三郎,你的地怎么种的?” “什么地?”谢琅没听明白。 谢建业:“我早上起来没事就去地里看看麦子出的怎么样,咱们两家一样的犁和耙,我比你还多种几十年地,你家麦苗怎么比我家还好?” “我也想问。”里正早上碰见谢建业,听他说起这事,不相信,刚才跑去地里一看,谢琅家的麦苗跟韭菜似的。而他家的就跟羊啃过一样。 “我种地的时候你们都在。”该怎么种就怎么种啊。 里正:“正是我们都在,我们才不纳闷。” 谢琅再想想,“地是大伯帮我浇的,我做的那个种小麦的,跟你们做的也一样,那问题能出在哪儿?” 里正下意识回想,却没想出哪里不对,“总不能是麦种吧?” “麦种?”谢琅想起来了,他家的麦种里有土,还有许多扁的麦粒,他嫌不好就没用,直接去江山图里弄一袋颗粒饱满的小麦,“对,是麦种,我的比你们的好。” 谢建业:“好?咱两家的不一样?” “不一样。”谢琅胡诌道,“种之前我用簸箕把不好的全弄掉了。不知大伯有没有注意,有几天我家地上和喂牛的石槽里都是麦粒。” 里正转向谢建业。 谢建业仔细回想一番,“我有一次晌午把牛给你送过来,当时急着回去喝水,也没仔细看,就以为自己看错了。其实没错?三郎。” “如果是你犁地的时候,那就没错。”谢琅道,“我家的鸡那几天都撑得走不动了。” 里正忙问:“你弄掉多少?” “三成吧。”谢琅道。 里正:“……这么多?” “想要好的,就得狠啊。”谢琅道。 里正张了张口,竟发现无法反驳,“你的小麦收下来,给我留点种子。我地里好坏不齐,没法再当麦种。” “三郎叔,也给我家留一点。”谢广从外面跑进来。 里正皱眉,“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我来找三郎叔有正事。”谢广瞪着眼道,“不像你们,自家的麦子不如三郎叔家的,就怀疑他小气藏私。” 里正慌忙说:“我没有。” “有没有你们心里清楚。”谢广转向谢琅,“三郎叔,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说着还看一下谢建业和里正,“想知道吗?” 里正和谢建业同时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谢广切一声,“年龄大,脾气也跟着大,心眼倒是越来越小。” 谢琅忍俊不禁,“什么事?不说我做活去了。” “说,说。”谢广忙不迭道。 打鹿的那天谢琅跟谢广说,守泉待鹿不可取。打到野猪的那天,谢琅回到村里,有村民问他明天还去不去。谢琅跟村民讲,他短时间内不进山。因为想打到大东西得往里面去。 谢广也问过他爹。谢伯文的原话也是,他们先惊着鹿,后惊到猪,鹿和野猪肯定都往深山里跑了。 熊和老虎即便不往深山里去,人撞见了也只有逃命的份。谢广就老老实实帮他娘捡豆子。 可有的村民不信。 昨天谢琅和里正押着盗墓贼去城里,就有几个年轻人上山了。 温顺的鹿没碰到,遇到了狼群。 那几人吓得屁滚尿流,逃命的时候慌不择路,歪着脚不说,还被蛇咬到了。 谢琅一听谢广说“蛇”,认真起来,“不是毒蛇吧?” “毒不大,菜花蛇,今天就好了。”谢广道,“我昨天在你家门口和小七玩儿,没往村里去不知道。刚才去给我爷送豆腐,我爷怕我一个人进山,为了吓唬我,告诉我的。” 谢琅不禁问:“他们不知山上有蛇?” “我爷说他们以为蛇还在冬眠。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柳树都抽条了,还冬眠。干脆直接睡死算了。” 谢琅笑道:“他们没往山里去过,一时忘了很正常。” “哪是因为没去过,是被你打来的鹿和野猪迷昏了头,根本就没想过山边也危险。”谢广说着还不屑地嗤一声,“真以为鹿遍地走,野猪多如草,是个人就能打到。” 谢琅:“他们不知道,山里最危险的反而是猪。” “你三郎叔说得对。”谢伯文走进来,“一猪二熊三老虎,最缠人的就是野猪。” 谢琅惊讶道:“你没去卖豆腐?” “我们昨天跟酒肆说好,去了直接给他们,今天不用去那么早。”谢伯文把盆递给他,“这个给你。” 谢琅:“什么东西?”勾头看清楚,“豆腐?给我送这个作甚。我想吃可以自己做。” “你家就你和小七俩人,做一点三天都吃不完,不够麻烦的。”谢伯文道,“再说了,若不是这豆腐不甚好,拉去城里不好卖,也不可能给你。” 谢琅不禁问:“臭了?” “不是。他娘忙忘记了,有一板豆腐特别硬,得在锅里使劲炖才行。”谢伯文道,“你家还有咸鹿肉吧?用那个炖正好。” 谢琅笑道:“没了。”伸手接过来,晃悠一下,见豆腐都不动,“这么硬烤着吃倒是刚好。” “这东西也能烤?”谢广好奇地问。 谢琅点点头,“想知道下午来我家。” “那你等我回来你再烤。”谢伯文忙说,“我跟你学学。” 这种小事,谢琅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了。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谢琅在他院中的简易灶上放一块洗刷干净的瓦,待瓦烤热,在上面放一点猪油,切成片的豆腐放上去,刺啦一声,香味扑鼻。 谢广不禁咽口口水,叹道,“好香啊。” “香吧。”谢琅拿着箸把豆腐翻过来,嘴上胡诌道,“还记得我去城里卖鹿那次吗?下午才回来,就是因为在王公子家吃了饭。他们家当时就做了烤鹿肉,不过是用铁片烤的。比这个香多了,搞得我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 谢广忙说:“三郎叔别说了。你说我现在就想上山弄一头鹿。” “你弄来也没王公子家做的好吃。”谢琅道,“王公子说他家厨子放了好些香料在上面。我当时想问,但没敢问,赶明儿和他处熟了,一定得管他要些来。” “阿嚏!”卫青连忙捂住鼻子。 刘彻看向他:“病了?” “不是。谁又在说微臣。”卫青摸摸耳朵,有点热,“一定是谢琅那个混小子。” 早些天张嘴闭嘴都是谢琅如何聪慧,功夫如何了得,什么时候变成的混小子?那小子又来城里了? 刘彻心下好奇,“他怎么着你了?” “没怎么着,就是有点欠揍。”卫青道。 这可不是一般的不对劲。 卫青脾气好,不是气急了,不可能先是“混”,后是“欠揍”。 刘彻打量他一番,什么都没看出来,干脆故意说:“欠揍你也打不过他。不如朕给你挑几个人,去养蚕里把他处置了?” 第29章 贪得无厌 “不可!” 耳边传来一阵笑声。 卫青扭头看去,刘彻满眼笑意。卫青顿时明白,他被戏耍了。 卫青好生无奈:“皇上……” 刘彻敛起笑容,正儿八经的问:“你们私下里又见面了?” 卫青摇了摇头,“他跑太快,没能见着。” “都没见着,还能把你气的要揍他,看来这个谢三郎不止拳脚功夫了得。”刘彻看着他,“打算如何讨回来?” 卫青再次直视龙颜,果然看到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更加无奈,“微臣没法讨回来。三郎送微臣两样东西,还挺好的,微臣不能恩将仇报。” “是吗?”他怎么就不信呢。 卫青道:“是的。微臣正想献给陛下。” “仲卿有心了。朕贵为天子,什么都不缺,就不夺人所爱了。”刘彻感觉问题就出在谢琅送的东西上。 否则面都没见着,如何把卫青气的要揍他。 卫青脸上肉眼可见的露出一丝遗憾。 他猜对了,“仲卿胆子不小,敢给朕下套。” “微臣不敢。”卫青恭顺道。 出身所致卫青在他面前谨小慎微,以前甚至都不敢开口说话。这几年好一些,才能也展露出来,没让刘彻失望。刘彻就想任他为将,日后领兵出击匈奴。倒是很乐意看到卫青胆子再大点。 刘彻笑道:“既然不敢,就跟朕说说,他是怎么气你的。” “这……”卫青想到他家的那俩东西,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刘彻看到他的反应乐了,“何物?” “皇上还是不知为好。”卫青迟疑片刻说道。 刘彻:“刚才要献给朕,现在又不想让朕知道,仲卿何时变得如此反复无常?” “微臣没变。只是……”卫青看了看刘彻,大着胆子说,“三郎送的那东西微臣用不着,皇上很是需要。皇上答应收下那东西,微臣就说。” “这是下套不成改威胁?仲卿,好大的胆子!” 卫青恭顺道:“微臣不敢。” 刘彻其实对谢琅的东西并不感兴趣。正如方才所言,他贵为天子,什么都不缺。而卫青的态度倒让刘彻升起一丝兴趣,“朕收下,仲卿就告诉朕?” “微臣不敢欺瞒皇上。”卫青道。 刘彻立即命小黄门去卫家取东西。 谢琅去厨房拿个干净的盘子,把烤好的豆腐都放盘子里,递给谢广,就冲小七使个眼色,“去吃吧。” “来这边。”谢广拿两个圆草垫,一个放自己屁股下面,一个放对面。 小孩跪在上面,用谢琅给他做的竹叉子叉一块就往嘴里送。 谢琅唬一跳,“热!” 小孩吸溜一下嘴,皱着小眉头望着谢琅。 谢伯文笑道:“烫着了吧?吹一下再吃。”随即转向谢琅,“三郎兄弟,你也吃点,我来给你们烤。” 谢琅知道他想练练手,就把箸递给他,又去灶房拿个盘子。不过,他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盘新鲜春笋。 “你又上山了?”谢伯文不禁问。 谢琅摇了摇头,“我伯娘给的。她说挑了好半天才挑一点,给我送一半,留我做汤。前些日子天天吃这东西,吃腻了,晌午就没做。”捏几根竹笋放瓦片上,“试试能不能烤着吃。没法吃就喂羊。” “一定可以。这东西只要熟了就吃不死人。”谢伯文道,“你手里这盘我估计也是最后一茬笋了。” 谢琅:“没了就没了,也该换换口味。” “青菜跟鸡毛那么大,只能烧个汤。竹笋没了,你就得天天吃豆腐。”谢伯文提醒他。 谢琅江山图里多的是,但他不能说,“烤着吃,炖着吃,变着法的吃,等吃腻了,野菜也该长出来了。对了,你们煮豆浆的时候没弄到油皮吗?” “有,我娘攒了一点,但不知怎么吃。”谢广说着就给他爹使眼色,机会来了。 谢伯文摇头笑笑,给谢琅夹几块烤好的豆腐,“这小子一直撺掇我们来问你。你嫂子觉得向你请教,也得多攒一些由皮,给你送过来的时候再问。 “这小子非说,空着手来找你请教,你也不会生气。三郎大度,可我和你嫂子过意不去。这小子就觉得我和他娘拉不下脸来找你。” “那你怎么不自己问我?”谢琅问。 谢广的脸一下红了,低下头往小七嘴里塞一块烤豆腐,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谢琅笑着收回视线,“其实我也不知道。但用来炖鸡一定不会出错,也不会很难吃。” “这倒是个万全的法子。”谢伯文眼中一亮,“跟村里人这样讲,村里人不会买。因为咱们不舍得天天吃鸡。城里人舍得。” 谢琅点头,“是的。哪天阴天下雨,没法卖豆腐,你们就煮豆浆取油皮。” “昨儿仲武还跟我说,这几天有些闷,像是要下雨。一天两天还好,下个十天半月,我们得挑到城里。”谢伯文想到离长安有四十里,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听你这样讲,我们也不用犯愁了。” 谢琅:“那就跟酒肆说,你们在家做别的,等天晴了就给他们送过去。” “那我明儿拿去城里问问。”谢伯文见笋烤焦了,就夹起来放谢琅盘子里。 谢琅见状,无声地笑了笑。 盘子里的豆腐和笋吃完,谢琅拿回箸,换他烤,换谢伯文吃的时候才说,“吃这个硬豆腐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就是不知可不可行。” “三郎尽管说。”谢伯文道。 “你们压豆腐的时候都是弄很多放板子里,如果试试放薄薄一层,压成片。”谢琅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比划一下,“像咱们平时做的面片那么薄,肯定又是一种味道。即便哪天城里人也开始做豆腐,你们也不用担心生意被抢。” “是的,是的。”谢伯文越想越觉得谢琅的主意甚好,“三郎,你――” 谢琅连连抬起手:“谢就不用说了。哪天我找你帮忙的时候,别装听不见就行了。” “不可能。”谢伯文连忙说。 谢琅:“那就等下雨的时候试试。不过,你得给我留一些油皮和一板薄豆腐。” 听到“一板”,谢伯文就知道他不是自己吃,“送给那个王公子?” “是的。他给我的那些布,足够买下你家一年的豆腐。”谢琅道,“人家有心是人家好,我不能当成理所应当。” 谢伯文点头:“对。有来有往才能一直处下去。” “是呀。”谢琅笑着顺嘴说,“也不知那个王公子现在在做什么。” 刘彻盯着御案上的东西,怀疑自己眼花了。揉揉眼角,再次看过去,东西没变,就看向卫青,“这个是谢三郎送你的?” “是的。”卫青低着头说。 刘彻抓起来朝他丢去,“朕哪里需要?!” “皇上日理万机,日夜操劳,现在不需要,以后也需要。”卫青说着,弯腰捡起来。 刘彻霍然起身,“放下!” “三郎的一片心 意。”卫青道。 刘彻张嘴就想骂,忽然记起他是天子,是九五至尊,不是乡野小子谢琅,“那个混账东西!还有你――” “皇上说微臣反复无常。”卫青提醒他。 刘彻噎了一下,指着他,“朕现在就给你挑几个人,把谢三郎给朕绑来。” “皇上息怒。”玩笑不能开太过,否则真会连累谢琅。卫青把东西包好,“收到此物那天,微臣就想叫仆人丢掉。不巧被母亲撞见,逼得微臣不得不收起来。 “母亲担心微臣背着她偷偷丢掉,隔几天就查看一次。微臣用不着,又不敢随意丢弃,不知如何是好,皇上提起时,微臣才敢那样讲。现在母亲知道此物在宫中,微臣也无需担心母亲给微臣用。” 刘彻心中怒气顿消,“原来是想利用朕帮你处置这东西。不对,你母亲三两天查看一次?” “三郎那个混小子在母亲面前装乖,导致母亲认为三郎品德高尚,有情有义,是个正人君子。”卫青说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若不是这种东西,母亲能藏起来当传家宝。” 刘彻笑喷,“传家宝?你母亲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仲卿为何不说实话?” “实话就是谢琅有情有义,品德高尚。微臣送他一点东西,没几天他就送微臣一条鹿腿。”卫青晃一下手里的东西,还有这个,“微臣想跟母亲说他是个小人,也编不出来。” 刘彻想到卫青以前说,谢琅此人无父无母,还收养一个孩子,“他是有点君子之风。” “还是个坦荡荡的君子。”卫青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微臣知道他故意的,也不好真怪他。” 刘彻笑道:“他就是看出这点,才敢拿此物戏弄于你。” “微臣也是因为知道皇上不会真生气,才敢说献给皇上。”卫青接道。 刘彻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哑然失笑。 开口想说些什么,注意到卫青的表情,好像他真不会生气似的,刘彻又把话咽回去,“不还击?” “三郎忙着建房,微臣过去找他,他还得分神招待微臣,微臣于心不忍。”卫青又看一眼手里的东西,“一条鹿腿不足矣抵微臣送给他的布和衣裳。他猎到好东西,还会再送来。微臣已吩咐家奴,再见到三郎,不论如何都要把他留下。” 谢琅摸摸发烫的耳朵,肯定是卫大将军又在骂他。 两个鹿鞭而已,至于这么耿耿于怀么。 “三郎,怎么了?”谢伯文拍怕他。 谢琅摇摇头,“没事。我在想你刚才说的话。” “你也觉得该重新做板子?”谢伯文问。 谢琅点头,“你现在盛豆腐的板子太大,薄豆腐如果很薄,揭掉布的时候一定会揭坏。先做个两尺长,一尺宽的试一下。槽做深点,也能多做几层。” “你说得对。”谢伯文就想说,你会木匠活,帮我做一个。一想到谢琅忙着做犁和靶,便把话咽回去,转头问谢广,“吃饱了没?吃饱了就回家。你三郎叔还得给虎子做饭。” 谢广本想说还没饱,听到最后一句起身跟他爹回去。 小奶虎还小,谢琅不敢乱喂,依旧给他煮银鱼。 喂饱小奶虎,摸黑和小七洗漱一番,躺在榻上,暗暗祈祷,卫青别来找他。 一夜无梦,翌日清晨,谢琅起来伸个大大的懒腰,像往常一样打扫干净牛圈、羊圈、鸭圈和鸡窝,就去给他们一家三口做饭。 饭后,谢琅继续做犁。 养蚕里的第五副犁做好,谢琅听到啪嗒啪嗒声,抬头一看,“小七,下雨了,收衣裳了。” 小七松开小奶虎,就去拽衣裳。 谢琅把犁放堂屋里,出来听到扑通一声,循声看去,小孩被衣服绊倒,正挣扎着爬起来。然而,他的衣裳大,小孩越挣扎反而缠的越近,瞬间变成了一个蚕蛹。 谢琅乐不可支,走过去把小孩拎起来,忍着笑问:“疼不疼?” 小孩拍拍衣裳上面的泥土,“脏了。”仰头看着谢琅,一脸自责。 谢琅莫名心酸,“脏了再洗。你没事就行。”连着衣服把他放屋里,就把小老虎往他怀里一塞,“在屋里等着。” 谢琅出去把不能淋雨的东西全收起来,身上的衣服就全淋湿了。 小孩连忙放下小老虎,给谢琅拿面巾。 谢琅接过去,胡乱擦擦脸,换身干净的衣裳,就把小孩的衣裳剥掉,见他没受伤,放心下来,给他穿好就问,“饿不饿?” “三郎,三郎……” “谁呀。下雨了也不消停。” 谢琅站起来,想找蓑衣没找到,就勾着头朝外面喊,“门没闩,进来。” 话音落下,大门打开,谢伯文穿着蓑衣走进来。 “伯文哥回来了?”谢琅惊讶道,“我怎么都没听见驴叫。” 谢伯文脱掉蓑衣进屋就说:“我回来的时候你正忙着做犁,没注意。” “什么事这么着急?”谢琅好奇地问。 谢伯文:“我今天跟酒肆的人说了油皮,酒肆同意了,我打算明天就做。可我听小七的大伯和二伯的意思他们也想做。” “做就做呗。怕我生气?” 谢伯文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是他们非要我问你,说你不同意,他们就不做。他们只做豆腐也行。” “嗤!”谢琅不屑,“这话你也信?” 谢琅不同意,那俩兄弟也会做,指不定还得在背后骂谢琅。 谢伯文看到谢琅的表情,叹气道,“不止我,你大哥和二哥也不信。刚才特意去我家说,天晴了就跟他们分开。我觉得宁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就不赞同跟他们分开。你看呢?” “你是对的!我大哥和二哥没脑子,别听他俩的。以前怎样,以后还怎样。” 谢伯文:“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我和你嫂子都不甘心。”看到小七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听,就故意说,“想到他们连自己的亲侄子都不要,我们还得带着他,就觉得憋屈。” “这有什么可憋屈的。”谢琅早料到这点,心中倒是没有一丝恼怒,“油皮的价钱是不是比豆腐高许多?” 谢伯文点头,“那东西要一张一张挑,我都没开口,酒肆就把价格调高许多。” “这就成了。” 谢伯文不解其意,“此话怎讲?” “价高,你说他们会不会只做油皮,不做豆腐?”谢琅不答反问。 谢伯文点头,一定会。 “油皮毕竟是新东西,酒肆要的不多,他们做太多,卖不出去会怎样?”谢琅又问。 谢伯文:“卖不出去就带回家。” 还能怎样? “教我做豆腐的大哥只跟我说,豆腐臭了发霉了,用油过一遍还可以吃。可从未提过油皮和薄豆腐发霉了怎么办。” 春天霉菌滋生的时节。 此时的长安气候虽不如后世的江南潮湿,但比后世的西安温润。 这种天气豆腐放两天就发霉。油皮谢琅虽然不了解,也难撑五天。 谢伯文不禁说:“他们应该能想到这点。” “心里眼里只有钱,能想到才怪。 “谢琅不看好,“就算这次侥幸被他们卖光,心思不正,早晚也会栽个大的。” 谢伯文皱眉:“那样就太贪了。可我总觉得他们不敢做太多。” “你说的是你。不信你就瞧好吧。” 谢伯文试探着说:“我要不提醒他们一下?” “你?你去说,他们反而认为你怕他们赚得比你多。” 谢伯文想说不可能。再看到小七,又想到那兄弟俩干的事,还真有可能。 “那我就当不知道。”谢伯文拿起蓑衣,“我回去了。” 谢琅正想说好,忽然想到此时不是夏天。夏天的雨来的急走的快。春雨时常连续不断,一次下三五天很正常。 谢琅看到门外雨纷纷,又想到谢伯文昨天说,谢仲武说这几天有些闷,这种情况不像急雨,倒有些阴雨不断的趋势。 “等一下,跟我大哥和二哥说先别做太多。晚上雨停,就多泡点豆子。一直不停,明天就做一半油皮做一半豆腐,而且豆腐做薄一些,不能超过两指。假如都发霉,豆腐卖掉也能赚回本钱。” “我记下了。”谢伯文点一下头,穿上蓑衣就去找谢大郎和谢二郎。 翌日,不出谢琅所料,绵绵细雨还在下,一直到晚上都没停。 谢大郎昨天听到谢伯文的话,还觉得谢琅胆小。不是谢建业拦着,他就多泡些豆子了。今天看到雨没有停的趋势,第二天都没敢做油皮。 谢伯文也一样,特别是他想到谢琅那句油皮发霉,靠豆腐回本,更是压着他弟仲武做豆腐。 第五天晌午,雨停下来。但地很湿,无法驾车,挑着去长安,等到长安城,酒肆也关门了。 不得已,六家人只能再等一天。 可此时第一天做的豆腐已生霉菌。 下午,谢伯文就端着一碗黏糊糊的豆腐去谢琅家,担忧道:“这东西真可以吃?” “我正打算去你家。”谢琅伸手摸一下豆腐,“没法吃。” 啪嗒! 谢伯文手里的碗掉在地上,“不能吃?!” 第30章 怀疑谢琅 谢琅就想解释,话到嘴边点了一下头。 高大的汉子眼中瞬间泛起晶莹。 谢琅吓一跳,不敢再用此事试探他,“伯文哥,我――” “你不用说抱歉。不怪你,都怪我没听你的,做一半油皮一半豆腐。”谢伯文说着说着眼泪溢出眼眶。 谢琅叹了一口气,“你也容我说完。我说不能吃是指现在,再过十天就可以了。前提你有照我说的,把第一天和第二天做的豆腐全划开,三指宽三指长。” 谢伯文眨了一下眼睛,眼泪掉出来,张张嘴想说什么,太过激动,一时竟没能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再过十天?!” “当然。像咱们用黄豆做酱,刚开始几天是不是黏糊糊的像坏掉一样?又过些日子绿霉把豆子包起来,就可以做酱了。” 这点谢琅不懂,但谢三郎懂,他以前帮他娘做过酱。 谢伯文连连点头,破涕为笑,“吓死我了。” 那么多豆腐都不能吃,他这些天就白干了。 “其实也怪我。我如果听你的话,至少这两天做的油皮可以拿去卖。那些豆腐没法吃,也能赚回本钱。” “你也是怕油皮发霉,又信我,才敢做那么多豆腐。话又说回来,我真不懂,也不会说臭豆腐可以吃。就像你问我油皮怎么吃,我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谢琅道,“再说了,我就算骗你,也不敢骗我大哥和二哥。” “我说你不会骗我们,大嫂还说你又没做过豆腐,道听途说来的错了才正常。” 谢琅听到声音,扭头看去,他二嫂站在门口,另一边站着谢大郎的妻子,一脸尴尬,看天看地看左右的谢大郎和谢二郎,就是不敢往他这边看。 谢琅乐了,“所以来找我算账?” “不是的,三郎。”谢二郎道,“是大嫂不信你,你二嫂信你,俩人为此争执起来,就来找你问个究竟。” 谢琅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他们没见过臭豆腐,也没吃过腐乳,心里不踏实很正常。 可跟他隔一层的谢伯文都说不怪他,他堂嫂反而找过来,谢琅心里有气,也懒得客气,“大嫂既然不信我,何必跟二嫂一起买驴做豆腐。依我看别做了,让二嫂跟她邻居一起做。” “我……我不是不信你,是咱们都没做过,所以,哎,就算坏掉,我也不会怪你。” 谢琅挑了挑眉,“这么说来你还想怪我?如何怪?赔你家豆子,还是把坏豆腐卖给我?” “不,不是的。” “不是卖给我,而是让大伯数落我?”谢琅嗤一声,拉下脸,“大嫂,别看你给大哥生俩孩子,是大伯的儿媳,你我打起来,大伯和伯娘也是向着我。”不待他开口,就问谢二郎,“你向着谁?” 谢二郎嘴巴一动,倒抽一口气,就转向他妻子,“掐我干什么?不让我说?那我也得说,三郎是我弟。我敢向着大嫂,我叔和我婶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我。” 谢琅轻笑一声,“大嫂,听见了?” 谢大郎的妻子转身就走。 谢大郎看了看三郎,又转身看看他妻子,唉叹一声,拔腿追上去。 “三郎……”谢伯文看到这一幕,说什么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二郎,去看看你大嫂别跑回娘家了。” 谢二郎下意识看谢琅。 “看我干什么?想去就去,不想去直接回家。又想去又不想去,就去找大伯和伯娘。”谢琅道。 谢二郎心中一喜,“我去找爹,叫爹数落她。我早看大嫂不顺眼,整天说话夹枪带棒,还自作聪明的以为我听不出来。我只是懒得搭理她。嘶,你这个女人,又掐我干什么?你不也说大嫂说话――哎,哎,你给我放手!” “三郎,我们去找爹娘。”谢二郎的妻子揪住他的耳朵就往南拽。 谢琅不禁揉揉额角,转向谢伯文,一副替谢二郎感到丢人的模样,“让你看笑话了。” “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你不生我的气就行。”谢伯文道,“我和你嫂子也觉得你可能记错了,豆腐真坏了。” 谢琅:“至少你和我二哥二嫂一样,没怀疑我不懂装懂。” 这点倒是真的。 可碍于谢大郎的妻子怀疑谢琅,谢伯文没敢点头,“你大嫂会不会一气之下真回娘家?” “不会!” 谢大郎的媳妇没谢二郎的妻子碎嘴,看起来很老实,但心气高,希望在各个方面都压妯娌一头。 她回娘家,她家只有谢大郎一个人做豆腐,卖的钱她家分三成,少了两成,她得心疼死。 但这点谢琅没说,“以前大伯家和她娘家的日子差不多。自从大伯跟我打犁和耙,他们开始做豆腐,日子比她娘家好太多,大哥赶她也不会走。离了大哥再嫁,别想比现在好。” 不是每个女人都有机会成为刘彻的娘。 谢伯文赞同,“你大伯和伯娘没大脾气,每年还给他们一些钱,还给他们领孩子,他们又找到这么赚钱的生意,嫁到城里都不见得比跟着你大哥自在。” 谢琅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你做那么多豆腐都放在哪儿的?” “早两天做的放我爹家里,昨天和今天做的还切开。”谢伯文道,“等我明天去城里卖掉,再切开吧。” 谢琅:“你找村里人借几个水缸,切好放我家堂屋里。”指着堂屋,“没门没窗,屋里阴凉,正好放霉豆腐。” 谢伯文扭头看看,摇头道,“这是你的新房,你还没住。” “我打算晾一个夏天。”谢琅道,“到那时味早没了。你等一下跟我二哥说一声,让他们也搬过来。” 谢伯文张口想道谢,又觉得一个“谢”字太虚,“三郎,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兄弟,跟仲武一样。” “十天后还不能吃,你别怪我就成了。”谢琅道。 谢伯文摆手,“不怪。” 悬着的心放下来,谢伯文冷静下来就想到这次没成,以后再试,总能试成。 一旦做成,再遇到阴天下雨,做再多豆腐都不用发愁。 如果谢琅不跟他说霉豆腐也可以吃,一年到头因下雨天而浪费的豆腐可比这次多多了。 担心谢琅不信,谢伯文就把他心中所想说给谢琅听。 谢琅挺意外,也好奇,“你刚才怎么就没想到?” 谢伯文想到自己竟然哭了,脸刷一下红了,“我,我那时着急,慌得六神无主了。” “三郎,三郎……” 谢伯文:“你大伯来了,肯定说你大嫂的事,我在这里不合适,你一个人能应付吗?咦,小七,抱着小老虎干什么去?不能出去,小七――” 谢琅长臂一伸,抱住他。 “三爷!”小孩眉头紧皱,“你放开我。” 谢伯文劝道:“小老虎还小,等它长大再领它出去。” 谢琅捏捏小孩的脸,“他可不是想领着小老虎出去玩,他是让虎子咬我大伯。” 小孩不挣扎了。 谢伯文很是意外,更多的是疑惑不解,“咬你大伯干什么?” “对,咬我干什么?我今天又没数落你。”谢建业走进来就问。 谢琅笑道:“他以为你来替你儿媳妇出头,要逮住我打一顿。” 谢建业尴尬了。 “你大嫂,她是真不懂事。” 今天一早谢建业听到隔壁嘀嘀咕咕,姚桂芝趴在墙边听好一会儿没听清楚,误会以为谢大郎和他妻子因为琐事叨叨,便和谢建业装作没听见。 刚才谢二郎到他家把他大儿媳妇干的事说出来,谢建业很后悔没让姚桂芝再听听,指不定就听见他们在说谢琅。 谢琅:“你打算怎么办?” “我让你伯母去训她了。她以后再说你,我就叫大郎把她送回去。”谢建业道。 谢琅哼笑一声,“大伯,伯文哥,趁你俩都在,又没外人,我就和你们直说了,我以前什么样你们也知道,会做犁和耙,纯粹是生活逼的。会做豆腐,也是巧了,你们又信我才能做出来。 “以后再向我讨主意,知道的我会说,不懂的我也不会装懂,编个瞎话骗你们。但我是人,不是神,说的不一定全对。以后不论结果如何,都跟我没关系。” “这……”谢建业看向谢伯文。 谢伯文没开口,示意谢琅继续。 “像今天的事,我确定发霉的豆腐可以吃,但就像大嫂说的,我没做过,也有可能害得你们白白浪费那么多豆子。以后再出现类似的事,你们不怪我,你是我大伯,你是我伯文哥。你们怪我,别说找我讨主意,想借我家的犁,我也不借。” “不会的。”谢伯文还以为他不再管他们,听他这样讲反倒松了一口气,“你也是为我们好。”碰一下谢建业,让他表态。 谢建业点头,“对。真坏了也不过是这些日子白干。天晴再赚回来就是了。” “那你们也得记住今天的话。每次出点事就来找我,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我是个满嘴瞎话的小人。哪天传到王公子耳朵里,咱们真有事求他,他也不会帮我。人家送我东西,是觉得我这人还可以处处。” 此时的人重信誉,谢琅这样讲,谢建业和谢伯文慎重起来。 谢伯文道:“以后再遇到今天这种事,我来找你也不会白天过来。” “伯文说得对。来也是等大家歇了,悄悄地来。”谢建业跟着说。 此时谢琅真不生气了。 先前不准备说话的话,谢琅说出来,“伯文哥,我看路明天还没发赶车,今天少泡点豆子,明天做四板,和仲武哥挑去城里,再把没发霉的油皮带上,相熟的酒肆每家送点。一定不能要钱,塞给你也别要。” “为什么?”谢伯文疑惑不解。 谢琅:“谢谢他们天天买你们的豆腐,再顺嘴提一下你们的霉豆腐。他们心里高兴,答应在自家酒肆里卖霉豆腐,等豆腐好了,你们直接送过去就成了。霉豆腐费时,你跟他们说成费事,多收点钱,他们也不会多想。” 推己及人,谢伯文觉得卖豆腐的人不错,霉豆腐的价钱稍微高一点,他也不会压价。 谢建业打铁,算半个生意人,仔细想想谢琅的话,很有道理,“我去告诉你大哥和二哥。”转身要走,又猛然停下,“你大嫂又该觉得没必要,唠唠叨叨个没完。” 谢琅这次没忍着,立刻翻个白眼。 谢建业很是尴尬,“她敢说你,我就叫你伯娘去找她娘。” 谢琅别过脸,无声地告诉他,你家的事跟我没关系。谢建业叹了一口气,跟谢伯文使个眼色,帮我劝劝他。 谢伯文点点头,谢建业才往外走。 “惯的!”谢琅等他走远才哼一句。 谢伯文笑道:“你大伯说你爹娘惯你,其实他比你爹娘还会惯孩子。我家谢广敢像大郎那样由着媳妇来找自家兄弟,我早把他的腿打断了。” “不说他了。刚才我大伯在,我怕他心软就没说。”谢琅道。 谢伯文:“还有什么事?” 自然是小七的大伯和二伯。 谢建业和谢伯文在乎信誉,谢大郎和谢二郎胆子小,不敢以次充好,那两家见钱眼开的可不在乎。谢琅担心他们把发霉的油皮以及不新鲜的豆腐卖给酒肆,毁了四家信誉,就把他的担忧告诉谢伯文。 天天下雨,谢伯文窝在屋里做豆腐,没见过他们,就把那两家忘了。 谢琅说完,谢伯文一阵后怕,“我去找他们!” “没用,不会听你的。”谢琅看向小七,“你说是不是?” 小孩隐隐听出他大伯和二伯要干坏事,不是很懂也说:“三爷对。” 谢琅笑着把他放地上,“外面风大,和虎子回屋。” “虎子,我们去睡觉。”小孩到屋里,把小老虎放窝里,就脱掉鞋爬上榻,奶声奶气道:“虎子睡吧。睡醒就吃饭啦。” 谢琅乐了,“这孩子。”关上门,才继续说,“你跟他们说,明天不卖只送,看他们什么态度。如果不同意,就跟他们说分开走。” “也可以。正好不用跟他们解释霉豆腐。”谢伯文道,“听你说霉豆腐需半个月,我就担心他们放十天,或者四五天就拿出去卖。” 谢琅:“城里人聪明,隐晦的提一下你们虽然是一起的,但各做各的,人家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城里人是能听懂,但谢伯文依然不放心,入口的东西,不是旁的。撇清了关系,把人吃出问题来,他们也会被那两家连累。 可天放晴,不但要做豆腐,还得犁地种糜子。谢伯文本打算借谢琅的牛,想到他自己用,谢建业也得用,还得帮村里犁荒地,就端一盆豆腐找别家借牛。 地犁好耙好,第二天又下雨了。不过这次堪堪下湿地皮就晴了。 不甚潮湿,倒是方便了百姓,晾上半天,直接把糜子撒下去,今年的春种就结束了。 忙完地里的活,谢琅歇两天,离谢伯文家最早的一批豆腐也有十四天了。 当天下午申时左右,谢琅估计大家都吃了饭,家里也收拾妥当了,就去堂屋挖一碗,抱着两个洗刷干净的瓦片,领着小七出了家门。 随后喊一声前院的谢建业和姚桂芝,就去谢伯文家中。 谢广没容谢琅吩咐,就用土坯支起简易的灶,点火烧热瓦片,放油放豆腐。 带着一点点水的豆腐碰到滚烫的热油,刺啦一声,臭气熏天。 谢建业和姚桂芝不约而同地捂鼻子,谢伯文一家三口脸色骤变,随即面面相觑,这东西吃了真没事? 吃坏肚子事小,死人事大。 第31章 臭豆腐 搁在以往,谢建业就直接问出口了。 离谢琅撂狠话没过多久,谢建业担心把性子本就不好的大侄子惹生气,不再搭理他这个大伯,就用胳膊肘子碰一下姚桂芝。 姚桂芝哪敢,就戳一下谢伯文的妻子。 谢伯文的妻子也不敢,就捣捣谢伯文。谢伯文上次在谢琅面前闹了笑话,不想再丢脸,就给谢广使个眼色,快问问你三郎叔。 谢广很佩服谢琅,最近都把他的话奉为圣旨,此时也忍不住怀疑他,“三郎叔,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那就别说。”谢琅说着把豆腐翻过来,臭味再次飘向几人。 谢广噎住。 “说笑呢。什么事?”谢琅问。 谢广小心翼翼说:“我觉得啊,你可能被人骗了。” “何出此言?”谢琅抬起头。 谢广犹犹豫豫伸出手指着瓦片上的豆腐,这臭味都快赶上他家粪坑了。 “就知道你们不信。这东西呢,也有可能是真坏了。” 此言一出,五人同时变脸,扒着谢琅的膝盖蹲在地上的小孩仰头望着他,一脸的失望,不能吃了啊。 随后谢伯文明白过来,“有可能?也就是说靠气味分不出好坏。” “告诉我的那人说豆腐外面有黄色或红色的黏液,甚至长白毛都属于正常的。他用老鼠和家里的鸡鸭试过,吃了没事。”谢琅胡诌道,“如果是黑色的点点,或者长出其他颜色的毛,散发恶臭,就是真坏了。吃下去轻则上吐下泻,重则直接去九泉之下。” 谢广指着豆腐,“你敢拿过来,这个肯定没事。可这么臭怎么入口啊。” “你们再闻闻除了臭还有什么味。”谢琅道,“是夏天的菜坏掉,没法吃发出的臭味吗?” 谢伯文吸吸鼻子,疑惑道,“不像。也不是你说的恶臭。可这个臭,也没几人能顶得住。” “糟鱼臭鸭蛋你们也没少吃。” 院中陡然安静的只剩油煎豆腐的刺啦声。 过了好一会儿,谢建业开口道,“我回家抓只鸡过来?让鸡先尝尝。” “那还不如抓只老鼠。”谢琅顺嘴说。 谢建业站起来,道,“好,我去抓老鼠。” “行了。我家的鸡和鸭替咱们尝过了。”指着豆腐,谢琅对谢伯文说,“在你家豆腐缸里拿的,和这个是一缸的。” 谢伯文长舒一口气,“吃不死人就没事。” 顶多味道怪点,难入口点,卖给喜臭的人还是能卖出去的。 “去拿几个碗。”谢琅道。 两个瓦片上有八块豆腐,谢琅给每人盛一块,自己留两块,稍稍吹一下,就往嘴里塞。 几人不敢吃,见他不怕死的咽下去,才往嘴里送。 喜好糟鱼臭鸭蛋的谢建业顿时惊得瞪直了眼。 谢伯文的妻子眉头紧皱,“什么味啊?” 谢广点头:“就是,说豆腐不是豆腐,说烤也不是烤――” “不吃给我。”谢伯文突然开口道。 谢广吓一跳,看向他爹,是你在说话么。 谢伯文也不嫌他儿子啃过的,夹走就转向谢琅,“三郎,我觉得这个要比你说的薄豆腐好卖。” “还担心吗?”谢琅笑着问。 谢建业和谢伯文同时摇头,不担心,不担心。 “爹……”谢广不看好,“你喜欢不代表人家喜欢。我和我娘就不喜欢。你看这个奶奶也不喜欢。”对着姚桂芝说。 谢伯文:“那是你们没有口福。” “……三郎叔。”谢广转向谢琅。 谢琅:“你和嫂子不喜欢也正常,就像有的人嗜酸,有的嗜酒如命,你爹和我大伯正好喜欢臭。他俩喜欢,我大伯母是吃也行,不吃也行,说明有一半的人喜欢,这东西就能卖掉。咱们做这个的目的不就是留着卖。” 对啊。 五人想起来,不是为了自家吃。他们都不喜欢,只要能卖掉也行。 谢琅见几人明白过来,才继续说:“咱们又不是经常做。下雨天没法卖豆腐的时候才做。再说这东西费心,一不小心一缸就全毁了,可不好做。像咱们要种地,家里还养着牲口,也没法天天做这个。何况赶上夏天,就算下雨也不能做。” 谢琅不知道夏天可不可以做,因为他前世的母亲都是冬天做臭腐乳,秋黄不接的时候做臭豆腐。还是在谢琅小的时候。 等他长大,菜篮子进了超市,货架上的腐乳五花八门,谢琅就再也没吃过自家做的臭腐乳。 谢琅又觉得有油皮,有豆腐皮,足够谢伯文和谢大郎卖的,便说,“我总感觉夏天做这个会生虫。” “我也觉得会。”谢广跟着点头。 谢伯文不禁瞪他儿子一眼,连想都没想,你觉得什么? “夏天咱们也没空,得收麦子,收糜子,还得种豆子。”谢伯文道。 谢琅恍然大悟,“对,我给忘了。” 后世的小麦多是深秋播种,初夏收上来,导致谢琅潜意识认为夏天最热的时候百姓最闲。 “我再去弄点过来?”谢伯文道,“我把仲武、大郎和二郎兄弟也叫过来,顺便把三郎刚才说的那些告诉他们,省得他们不知道,连坏的一起卖了。” 谢琅点了点头,就转向小七,“好不好吃?” 小孩抿嘴笑一下,就使劲点头。 “好吃也不能多吃,毕竟不新鲜。”谢琅道。 小孩立刻说:“我不吃啦。” 谢琅把箸递给谢广,笑着把小孩抱起来,让他面对着谢广的娘,“喊奶奶,叫奶奶给咱们一些鲜豆腐,咱们回家煮汤。” “今天没了,我给你拿些油皮。”谢伯文的妻子说着就往屋里去,用馍筐装一筐出来,递给谢琅就说,“你要的我也给你准备好了,你看什么时候去?” “去哪儿?”谢建业问道。 谢琅:“王公子没吃过这个,早几天跟谢广聊天的时候提一句,谢广让嫂子给我做的。” “怎么不让你大嫂做?”姚桂芝说出来,自己先变脸了,“那个女人,唉,以前觉得她比老二家懂事,现在看来还不如老二家。三郎,以后再要什么,去找你二嫂。” 谢广的娘笑道:“我们也一样。三郎带小广去打鹿,给他一个鹿腿不够,还又叫他给他爷送一个。我爹别提多高兴了。三郎离我家这么近,还跑去找二郎,传到我爹耳朵里,他一准得打我和小广他爹。” “娘,我都十五了,别小广小广的叫。”谢广皱眉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跟小七那么大呢。” 谢广的娘瞪他一眼,闭嘴。就对谢琅说,“早几天忙着种地,做薄豆腐的板子刚做好,还没做薄豆腐,那个得等几天。” “没事。做好了我一块送过去。”谢琅怕谢建业回去又骂谢大郎,“大伯,不是我故意找伯文哥要这东西,也不是因为烦大嫂,连着二嫂也不想搭理,是她俩做的不如嫂子仔细,油皮大小差不多,看起来齐整。” 谢建业和姚桂芝不信。 谢伯文的妻子听谢琅这样讲,便故意说,“我也就这点本事。” 此话一出,倒是做实了谢琅的借口。 姚桂芝再看看他手里端的油皮,好像真没有破损的,大小看起来也一样。可她心里还是不舒服,就问谢琅,“说起那个王公子,他给你的布都还没用,是不是得用他的布做身衣裳,穿着新衣裳去他家?” 又不是去相亲,穿什么新衣裳。 “不用。他见我的那天我就穿着麻衣和草鞋,他也没嫌弃我。” 姚桂芝不赞同,“那时候你没有,现在不是有了么。”不容他拒绝,“去把布找出来,我给你和小七做套新衣裳,再换上新鞋,王公子见了也高兴。” 谢琅心想,他不高兴才好。省得整天惦记我,做梦都想把我打晕送去军队里,过两年再弄去匈奴。 “真不用。我现在穿的也是他给我买的,也挺好的。” 姚桂芝:“你身上的都穿旧了。” “还有几套没穿。”谢琅道。 谢伯文的妻子看出来了,就劝他,“三郎,听你伯娘的话。不然你明明去送东西,他家仆人还以为你去打秋风呢。” “好吧。”谢琅故作无奈地说,“鞋也做,但得用我以前的破衣服纳鞋底。” 姚桂芝:“当然。穿在脚底下那个王公子又看不出来,你叫我用他送你的布,我也不舍得。” “那就好。”其实谢琅这样说,是担心姚桂芝给他搞个草鞋底,“剩下的布留着给小七做衣裳。我们家小七要穿的美美的去学堂,最好能做五套新衣服,一天换一身。” 姚桂芝顿时后悔说这事,“他一个孩子,今年做的穿不烂,明年就没法穿了。” “给二哥的孩子,二哥要不?”谢琅说出来,见谢二郎进来,干脆直接问他,“要不要?” 谢二郎不明所以,“要什么?” 谢广解释一遍。 谢二郎点头,“要啊。我家那小子身上长牙,粗布麻衣都能穿的七个窟窿八个眼。” “伯娘听见了吧。”谢琅笑着问。 姚桂芝点了点头。 翌日上午,到谢琅家,姚桂芝把布拿出来,用麻绳量一下谢琅和小七的尺寸,三两下把卫青送谢琅的布全剪了。 剪好姚桂芝就拿着布回家缝去了。 下午,姚桂芝和她闺女给谢琅缝衣裳的时候,谢伯文一行才回来。 谢琅听到驴车的声音,抱着小七出去就问,“酒肆要吗?” “酒肆起初不想要,担心吃死人。做出一份,我当着酒肆的人吃两块,又跟他们套一下近乎,他们才收。”谢伯文把缰绳扔给出来接他的谢广,“我觉得还是因为我送他们的豆腐和油皮。” 谢琅笑道:“不好意思拒绝?” “是的。毕竟东西没事。”谢伯文道,“我跟酒肆的人说,卖给喜臭的人,酒肆答应了,能不能卖掉还得看明天。” 谢琅:“你这样说一定能卖掉。” “卖不掉就自己吃。”谢伯文脱口而出。 谢琅险些笑喷,“那么多你可吃不完。对了,那两家今天没跟你们一起?” “没有。先前做的油皮卖了不少钱,最近天天做油皮,大概怕我们知道他们一天能卖多少钱。”谢伯文道。 小人! 谢琅嗤一声,“少做点豆腐,多做点薄豆腐。” “我知道。”谢伯文说着打个哈欠。 谢琅见状,就让他回家歇着去。 翌日,谢伯文和谢大郎又拉一缸臭豆腐去城里。而这天谢琅刚把晌午饭做好,就听到驴叫。 谢琅仔细听听,听到谢伯文的声音,顿时知道臭豆腐卖出去了。 不出谢琅所料,他和小七刚吃饱,谢伯文和谢二郎先后过来,搬走两缸豆腐。 又过两天,他们几家放在谢琅家的臭豆腐就全卖光了。 最后一缸臭豆腐卖出去的当天下午,谢二郎和谢伯文联袂而来。 谢琅看他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他们想说什么,“继续做臭豆腐?” “我想再做点。”谢伯文道,“一天做一小坛。” 谢琅:“什么样的臭豆腐可以吃,什么样的没法吃,你们都清楚。若是做坏了,可不能怪我。” “不能。”谢伯文道。 谢琅:“那你们想什么时候做什么时候做。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们,农闲了,朝廷随时都有可能招你们去做工。” 谢广和他娘最近在学驾车,可一个十五岁,一个女人,力道不足,谢伯文很担心驴受惊的时候,把他们拉沟里去。 谢琅一说这话,谢伯文迟疑了,“酒肆那边该怎么回?” “臭豆腐费事费心,还容易吃出事。你就实话实说。酒肆如果不信,你们把法子交给他们得了。”谢琅道。 两人同时惊呼,“交给他们?” “一手交钱一手交方子,叫里正跟你们过去写个文书,吃出问题来跟你们没关系。”谢琅道,“教一家收四吊钱。跟你们有来往的酒肆都学,就一家收一吊钱。” 谢伯文和谢二郎相视一眼,两人同时决定,“我们回去商量一下。” “你们四个商量,别让女人跟着掺和。”谢琅说着看谢二郎。 谢二郎憋住笑,“你想说大嫂吧。放心好了。”冲谢建业使个眼色,俩人直接去谢仲武家。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谢琅正想回屋,听到声音转过身,“伯娘?刚回来。你找他们?” “不是,我随口一问。对了,衣裳好了。”姚桂芝把布包递给他。 谢琅接过来就忍不住问:“这些全都是?”说着就要拆开。 “先别拆,把碎布头和旧衣服给我,我给你纳鞋底做鞋。”姚桂芝道。 谢琅连忙把布包放地上:“好,我去给你拿。” 送走姚桂芝,谢琅就把门关上,从灶房里,其实是江山图里放一盆水,把衣服放进去,傻眼了。 除了两套小七的,剩下全是他的,甚至还有几条亵裤。 谢琅回过神来,好气又好笑。 小孩好奇地问,“三爷,笑什么啊?” “没什么。”谢琅苦笑着摇摇头,随后把衣裳捞出来,就拿着他买的细麻布去找谢伯文的妻子,请她再给小七做两套。 姚桂芝去谢琅家裁布那天谢广的娘看见了,见他又拿着布过来,忍不住问,“你伯娘没做?” “做了。但她做大了。”谢琅叹气道,“她一片好心,我也不好说她,麻烦嫂子再给小七裁几件合身的。” 谢广的娘笑道:“你伯娘肯定是想今年穿不烂,明年还能接着穿。” “穿不烂就给二哥的孩子穿,我都说了。”谢琅没说这话,姚桂芝不给小七做,他还能埋怨她几句。 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还没用,谢琅就知道姚桂芝是真疼他这个侄子。 谢广的娘也是这样想的,“你伯娘疼你。不对,这不是王公子送你的吧。我听谢广和你伯文哥说,王公子给你的都是绸缎。” “我自己买的。没用到。”谢琅把小七放地上,“叫这个奶奶再给你量一下尺寸。” “不用。这么大的孩子我心里有数。给谢广他叔的儿子做过。” “那就麻烦嫂子了。对了,有没有听伯文哥说,咱们村的学堂何时开课?”盛放笔墨砚台的盒子,以及所需要的竹简他都准备好了,就等老师了。 “那边是土房子,早些天又下雨,里面很潮,估计还得再晾两天。或者你去找里正,叫夫子早点过来。” 谢琅想想,“我去找里正。趁着男人都在家,无需孩子帮家里干活,孩子也能静下心来跟夫子学。过些天都走了,孩子有心也没空。” “这倒也是。草出来了,都得去放羊,你也抽不出空来。” 谢琅点一下头,出了谢广家就去找里正。 里正也考虑到孩子得帮家里放羊,薅地里的草,也希望早点开课,最近几日没事就在里面生火。墙壁被他烤的半干,但案几也是泥做的,案几得干透才行。 谢琅了解到这点,真想说我赞助课桌。 可他是盖了房就变成穷光蛋的谢三郎,而且他教谢伯文和谢大郎做豆腐已很惹眼,也不能再高调,否则一定会招来小偷。 谢琅从里正家回来,经过谢广家,就让谢广的娘给他留一板薄豆腐。 翌日,和小七换上新衣裳,坐谢伯文的车前往城里。 谢伯文要帮谢琅送到卫青家门口,谢琅担心露馅,就让他送到路口。名曰他也不进去,打听到王公子在家,花钱请人送进去。 谢伯文问为何,谢琅胡诌道,王公子的母亲心善,看到他又得拉着他不让走。 谢伯文觉得不大可能,可谢琅上次拉回来的那车东西又是真的,无法怀疑,就跟谢琅约好,未时在城门口见。 谢琅等谢伯文走远,立刻拿五文钱雇个人,叫那人给卫青送去。不过他不是担心盛情难却,而是怕见卫青。 可谢琅又怕那人拿钱跑掉,就抱着小七跟着他到卫青家墙角处。 看到门打开,仆人出来把东西接进去,谢琅松了一口气,“小七,咱们回家。” “回哪个家?” 谢琅头皮发麻,浑身僵住,随即拔腿就跑。 “为兄在问你话。” 谢琅的衣裳被拽住,不得不随着身后的力道转过身,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道,“卫,卫――仲卿兄,好巧啊。” “是挺巧的,我回来拿个东西都能碰到你。”卫青打量他一番,见他穿着新衣裳新鞋,竟跟城里的小公子似的,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满意,“不错,不错,合该这样穿。” 谢琅:“托仲卿兄的福。” “既如此,为何见着我就跑?”卫青笑看着他。 谢琅心想,怕你揍我啊。 “小七要拉屎。”谢琅脱口而出,就忍不住给自己点个赞,太机智了。 卫青轻笑一声,根本不信他,看向他怀里的小孩,“这就是你收养的那个孩子?” “是的。小七,快喊仲卿爷爷。” 第32章 高手在民间 “仲卿爷爷。” 卫青愣住 谢琅瞅准机会就跑。 “还来?”卫青抬手擒住他的肩膀,“我有这么可怕?” 谢琅顿时觉得如泰山压顶,“痛,痛,松手!” 啪! 卫青手背上挨了一巴掌,下意识松开,就看到谢琅怀里的小孩高举着手,怒气腾腾的盯着他的手,大有他再敢碰谢琅,他还打自己的意味。 卫青张张嘴,“……这孩子。” “我孙子疼我,聪明点就放我走。”谢琅转过身高昂着头道。 卫青收回视线,转向谢琅,见他一副“我是我们村的村霸,还有个小村霸护着,你不要招惹我”的模样,很是无语,“这孩子是疼你。”看向小七,“我和你叔――” “是爷爷,祖父。”谢琅提醒道。 卫青叹气道:“这里没外人。” 你就别跟我装了。 “小七,喊我什么?”谢琅问。 小孩乖乖巧巧道:“三爷。” 谢琅挑了一下眉,听见了吧。 “真的啊?”卫青看看小孩,又看看他,一脸的不信。 谢琅:“除了养蚕里三十里,其他都是真的。” “那……爷爷就爷爷吧。”他才二十岁啊。随即发现被谢琅带歪,“说正事,躲在这里作甚?小七,你来说。” 小孩扭头背对着他。 卫青不敢相信,“这孩子……” 不愧是谢三的孙子,跟他一个德行。 “不能怪我家小七。你不抓我的肩膀,什么事都没有。”谢琅道。 卫青心想,我不抓住你,还能眼睁睁放跑你不成。 “你该庆幸今天是我。” 谢琅:“他也一样。大不了把我和小七杀了。” “你……我算明白你为何不想入仕,就你这个性子,上朝第一天就会被众臣弹劾,推到菜市口斩首。” 谢琅顿时松了一口气,“既然知道,以后别再和我说那事。”看一眼小七,“这孩子之所以这么紧张我,是他只有我一个亲人。不止是你,在家的时候天天叫我家的猫咬我大伯,因为我大伯喜欢唠叨我。” “他坏。”小孩吐出两个字。 卫青笑出声来,又莫名有些心酸,“你也值得。” 如果他是小七,可能会比小七还要愤怒。 “又被你绕远了。在这儿鬼鬼祟祟的是想找我,还是怕见到我?”卫青问。 谢琅脱口道:“都不是。” “我信你才怪。”卫青伸手揪住的胳膊,“跟我进去。” 谢琅脚上用力瞪着地,“不行,我得回去。” 卫青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没看到板车,“你骑马来的?” “马那么贵重的东西我可没有。我们村的人载我来的。我们约好午时在城门口碰头。”谢琅道。 卫青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的。不信问小七。小七,告诉你仲卿爷爷,咱们是不是坐谢伯文家的车来的。” 小孩点了点头。 卫青很担心被他气死,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掰他的脑袋,指向天空。 谢琅脸色微变。 “看清楚了?离午时还有一刻。从我家到北门正常也得走一刻。别说你这个小身板,还抱着个孩子了。”卫青说完就看着他,等他狡辩。 谢琅狡辩也是担心卫青揍他。 未来的卫大将军好涵养,绝口不提鹿鞭,谢琅不好故意气他,就继续胡诌道,“你母亲对我太好,我不敢进去。” “又打一头鹿送进去了?”卫青忙问。 谢琅:“你不是回来拿东西么?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然后你好趁机溜走?”卫青替他说出来。 谢琅摇了摇头,“你不逼我,我肯定不会再跑。” 卫青也觉得他不会跑。这小子刚才那么紧张,应该是怕他提鹿鞭。自己没提,他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 “我就信你一次。” 谢琅:“你就不应该怀疑我。” “我没空跟你打嘴仗。” 卫青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回头看去,没看到谢琅的人。眉头紧皱,卫青下意识想喊他,墙边伸出一只爪子冲他挥了挥又缩回去。 卫青好气又想笑,敲开门进去就问门房,“谢琅来过?” “谢三公子没来,不过让人送来两包东西,在正堂。”门房道。 卫青去书房拿到所需要的东西,就直直地向正房走去,看到摊在方几上的东西,眨了一下眼,就转向他母亲,“油皮和薄豆腐?”惊讶道。 “是的。”卫拿起一张薄豆腐,“我刚看到还以为是假的。你前几日说在酒肆吃个汤,里面放的油皮很是美味,我使人出去买,寻遍东西市只打听到这两样是酒肆独有的。三郎那孩子在哪儿买的?听说这东西很不便宜。” 卫青想说,我出去问问三郎。话到嘴边想起谢琅的话,“等我有空,我去养蚕里看看他。他的房也该建好了。” “那你别忘了。对了,多带点钱。”卫看着油皮,叹息道,“难得他如此有心。” 卫青看到油皮,也忍不住说,“是挺有心的。儿记下了。母亲,儿还有些事,得傍晚才能回来,母亲就别等儿用饭了。” 卫微微颔首。 卫青走到门外就往墙角跑,看到谢琅蹲在地上和小七玩儿,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走了。” “我想走早走了。”谢琅抱起小七,站起来问,“明白了?” 卫青点了点头,“那东西你在哪儿买的?据我所知,整个长安都没有卖的。想吃只能去酒肆。” “自家做的。”谢琅笑道。 卫青张口结舌,险些咬到舌头,“谁做的???” “就送我们来的那个谢伯文家做的。我两个堂兄也会做。”谢琅看向他,“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很惊讶?” 卫青不禁舔了舔嘴角,组织一下语言,“风行长安的东西竟出自乡野?” “正常,高手在民间。”谢琅道,“你知道酒肆有油皮,那你知不知道前些天还有一种东西在酒肆卖的很火?” 卫青:“臭豆腐?” “吃过?” 卫青摇了摇头,“我好友公孙敖吃过。听他讲闻着臭,油炸过后比油皮还要美味。他邀我去的那天不巧卖光了。也是那个谢伯文家做的?” “我做的。”谢琅挑了挑眉,想不想吃?想吃就求求我。 卫青就想问什么,见他说起油皮、臭豆腐好像寻常之物,心中忽然一动,“贤弟,你是在告诉为兄,其实你才是那个高手吗?” 卫大将军果然不是凡人。 谢琅啧一声,也不再跟他胡扯,老老实实说:“我是那个高手,短时间内你也吃不到臭豆腐。” 卫青:“不好做?” “麻烦。需半个月,而且每天都得查看一下。一不小心没看见,卖出去吃死人,整个养蚕里都得被我连累。”谢琅道,“所以我们不打算再做。酒肆有可能做,但你想吃就使仆人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提前准备,你去我家吃,别吃酒肆的。” 卫青虽然没吃过,虽然听公孙敖说那东西味道十分特别,也不是很想念。但谢琅认真的样子令他感动,便笑着说:“我知道了。” “那我不打扰你了。”谢琅道,“我跟村里人约好未时,必须得回去了。”说着看一眼太阳。 卫青今天确实有事,“以后再来挑我休沐的时候过来。” 谢琅摆摆手,表示知道,抱着小七一边往北门去一边问,“谢广的爹如果问你,有没有去仲卿家,你怎么回答?” “没去?”小孩看着谢琅,大有谢琅摇头,他就改口说去。 谢琅笑道:“对!我们没去。有没有见到仲卿?” 小孩想一下,“见到了?” “不错。仲卿好不好?” 小孩脱口道:“不好!” 谢琅一点也不意外,甚至想笑,“因为他抓我的肩膀?小七,你知道他为什么抓我?因为他知道咱俩累了,想叫咱们去他家吃肉。这样的仲卿好不好?” 小孩点了点头,“好。我,我不打他。” “真乖。仲卿刚才说休沐,就是他不忙的时候。他不忙,咱俩来找他,他给咱们做肉吃。”谢琅道,“以后听到仲卿数落我,或者跟我打架,你都别害怕,因为我们闹着玩,不是来真的。” 闹着玩这点小孩懂,“我知道啦,三爷。” “小七真是个好孩子。”谢琅道,“如果是我大伯,或者你大伯和二伯打我呢?” 小孩想也没想,“打他!” 谢琅顿时笑出声来,“小七真乖。这么乖的小七,我要送他个好东西。”给小七买一个油饼。 俩人到城门口,小七才吃出一个缺口来。谢伯文见状,下意识问,“王公子给的?” “王公子忙,没跟我们说几句话就走了。这东西是我买的。”谢琅道。 今天是谢二郎和谢伯文来送豆腐,谢大郎和谢仲武没来。四周也没什么人,谢二郎就直接问,“伯文哥说你没进去,真没去?” 小七跟着就点一下头。 谢二郎不禁说,“你都来了,怎么不进去坐坐?” “那他又得给我一堆东西,还得杀鸡,叫仆人买羊肉。今天又不是休沐日,何必给人家添麻烦。”谢琅道。 谢二郎眼中一亮,“他是官?” “不知道。不过他才二十,是官也是个绿豆大点小官。”谢琅胡诌道,“主要是他跟他母亲,还有兄长住一起,我带着东西过去,人家一家都得出来招待我,他们不嫌烦,我自己也不好意思。” 谢伯文想象一下,点头道,“是的。不对,你都没进去,怎么知道王公子忙?” “我那些话骗的了他母亲,骗不了他。他正好出去有事,追上我们,跟我说几句话。对了,他吃过你做的油皮,还问我臭豆腐好不好吃。”谢琅道, 俩人一听立刻放过谢琅,专攻“王公子”一人。 谢琅把他和卫青说给两人听,刚说完谢伯文就说,“回头你告诉我,我来做。” “我也是这样想的。”谢琅道,“我家有那么多牲口,还有小七,还要打犁和耙,忙起来肯定会忘记查看。” 谢伯文点头,“但王公子若是问起你,你要说自己做的。” “为何?”谢二郎不懂。 谢伯文:“显得三郎有心。王公子就算和我家谢广一样厌恶臭豆腐,心里也是高兴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正想跟你说。”其实并不是。卫青都不计较鹿鞭,更不会在意那个,但谢伯文也是一番好意,便把自己在路上想到的事跟他说,“伯文哥,我觉得你们可以扩大生产了。” 谢伯文不甚明白,“扩大生产?就是多做点?” “是的。”谢琅道。 谢伯文叹气,“我也想。可我家就三个人,仲武他们家就两个人。” “你堂兄弟啊。”谢琅转向谢二郎,“还有咱家那些没出五服的兄弟。你们用最近赚的钱买头驴,两头驴一天去两次城里,把他们做的转手卖给城里人。” 谢伯文:“你要我们买他们的?” 谢琅点头,“比你们自己去卖便宜点,又能让他们赚点,又不用他们买驴去城里。我想他们会愿意。” 谢伯文看向谢二郎,谢二郎犹豫道:“回去问问我爹娘。” 谢琅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什么,让他们自己好好考虑。 到村口,谢琅下来,就看到三三两两蹲在地上说话的人站起来,齐刷刷看向他。 谢琅下意识往四周看,什么都没有,“你们看什么?” “你家来人了。”一个老汉开口道,“等小半天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谢琅顺嘴问:“买犁和靶的?” “不是。说是你家亲戚。” 谢二郎脱口道:“你舅舅?种地的时候不来,这时候来干什么?知道三郎家盖了新房?” “不是。三郎的舅舅我们认识。我们问他是你什么人,他只说亲戚。对了,你大伯也不认识。” 谢琅不禁回想,没想出来,就转向谢二郎,“除了舅舅我还有别的亲戚吗?” “还有姨母。可她嫌婶子小气,早跟你家断往了。”谢二郎道,“这时候来干什么?难不成知道是你会做豆腐?来找你教他们?你可不能教。” 第33章 外甥像舅 谢伯文立即转向谢琅,虽然没开口,也希望谢琅能拒绝。 谢琅无奈地笑道:“你们是第一天认识我么。” “她是你姨母。”谢二郎道。 是旁人他自然不担心。 谢琅叹气道:“他们都没说是女人还是男人,二哥就知道是姨母啊。” “难不成还能是男人?”谢二郎转向村里人。 众人这才想起来,只顾得向谢琅报信,忘了说人的情况。 “一男一女,二十出头,不像能当三郎的姨母和姨丈。” 谢琅看一眼谢二郎,听见了吧。 随后谢琅转向谢伯文,“刚才进村的时候你和二哥说考虑好了,趁着这里这么多人,你跟大家伙说说,我回去看看。”说完转身往家去。 “晚上说也不迟。我们先跟你回去。”谢伯文道。 村里人想问什么事,一听谢伯文的话纷纷道,“我们也去。真是那个跟你家断往的姨母和姨丈,你不想理他们,我们就帮你打出去。” “对!帮你打出去。”说话间从地上捡根棍子。 旁人看到立刻拿起不知谁立在树上的木锨,跟上谢琅。 谢琅回头看去,浩浩荡荡十几口子,有老有少还有壮,顿时有种他是他们村扛把子,养蚕里“陈浩南”的感觉。 “咳!” 谢伯文忙问:“怎么了?” 被自己的想法呛到了。可惜这话不能说。 谢琅:“你们太紧张了。一男一女而已。我和我大伯俩人就能把他们打发走。” “怎么打发?跟他们打,你抱着小七可没法打。” “是的。” 谢琅叹气道:“既然大家这么担心我,那就一起去看看。” “这样就对了。” 谢琅脚下一顿,想回头看看谁说的,又觉得没必要。纵然他表现得很老成,也改变不了他才十七岁的事实。 村里人担心很正常,不担心他反而得考虑要不要搬出养蚕里。 谢琅家在村西头,而他们是从西边进村的,以至于片刻就到他家门口。 果然如村里人所言,是一对二十出头的男女。 谢建业夫妻和谢广的娘站在两人对面,神情严肃,像是在聊什么重要的事。 谢琅咳嗽一声。 五人转向他。 谢建业抬手指着谢琅,“那就是我侄子三郎。” 谢琅走到跟前,看到不足八尺高的男子微微皱眉。谢琅不禁挑了一下眉,试探道:“你们是来找小七的?” 男子面露惊讶。 养蚕里众人齐刷刷看向男子,随即转向谢琅怀里的小孩。小孩慌忙抱紧谢琅的脖子。 谢琅放松自己时,各方面都会变迟钝,一旦他提高警惕,风吹草动也瞒不过他。 村里人不认识两人,排除是谢家亲戚的可能。谢琅又不曾欠人家钱,也不曾欠人家情,唯一有可能来找他的卫青忙得脚不沾地,谢琅就在想是不是小七的母亲。 小七的母亲年龄倒是符合,但村里人认识他。谢琅实在想不出来,却还往小七身上猜,是男子皱眉时,跟他和小七商议吃鸡,小七皱着小眉头拒绝时一模一样。 俗话说外甥像舅。 谢琅接着问:“小七的舅父?” “你怎么知道?”男子脱口而出。 众人立刻从小七移向男子。 谢二郎一个箭步冲到男子面前,把谢琅和小七挡在身后,“你来干什么?”一脸警惕。 “这位兄弟,你别激动,我没恶意。”男子连忙说。 谢琅嗤笑一声,男子闭嘴。 谢二郎扭头看谢琅,“你知道他来干什么?” 嫁走两年,和养蚕里断的干干净净,他刚收养小七的时候不来,他家轰轰烈烈建房子的时候不来,养蚕里的豆腐和油皮风行长安,连皇帝的小舅子都知道的时候来了。再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他就不是谢琅,是个棒槌。 “小七的母亲想小七了,想把他接过去住几天?”谢琅笑着问。 男人连连点头,“是的。小兄弟――” “谁是你兄弟?”谢琅打断他的话,睨了他一眼,拉下脸,冷冷道,“少他娘攀亲带故。” 男人脸色涨红,抬手指着三郎,“你怎么骂人?” “骂的就是你。”谢琅虽然抱着小七,不方便出手,但他有人,背靠整个养蚕里,“小七现在是我孙子,和他两个伯伯定下文书,上了族谱的。想他就把他接走?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这熊样配不配。” 男子抡起胳膊。谢二郎抬手推他一巴掌。 谢琅身后的众人抄起家伙就朝男子身上砸。 谢琅吓一跳,慌忙喊:“住手!” 众人猛然停下,就看谢琅,住什么手?先揍一顿再说。 谢琅见状,感动有之,更多的是无语。他以为跟山黄里一战,折进去个谢元,这些人会吃一堑长一智。没想到啊没想到,是他太天真了。 “打坏他不用赔啊。”谢琅拽开谢二郎,看向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随男子一起来的女人道,“我们就是想小七了。” “想个屁!小七一直在养蚕里,两年都不想,这会儿想?你当我傻。是不是想把小七弄回去,叫小七教你们做豆腐?” 女人脸色骤变,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真的?”养蚕里众人异口同声问。 男人脱口道:“不是!” “那就是用小七要挟我,或者他大伯和二伯,让他们教你们做豆腐?”谢琅嗤一声,“你们还真敢想。”打量两人一番,穿着麻衣,不见补丁,却有些脏,应该不是为了来他家特意换的。 穿的比他以前好,男人脸颊有肉,女人身材纤瘦,气色很好,说明二人生活过得去,有可能比谢建业还有钱。 做油皮和薄豆腐赚钱,也辛苦。谢琅总感觉豆腐不足矣打动两人,他们还有别的目的。 无论什么目的,都得私设刑堂才能审出来。然而,这对现在的谢琅来说不现实。谢琅就当他们为豆腐而来。 “我该说你们傻,还是说你们聪明?他两个伯伯都不要他了,你用小七威胁他们有用么?”谢琅问道。 谢二郎道:“威胁你。肯定是知道你疼小七,才来找你。不然他们就直接去东头了。” 小七的两个伯伯住在东头,这会儿还不知道此事。 谢琅仔细想想,谢二郎言之有理,这对男女的目的是他,或者只是小七。 小七是谢家子孙,他们也不敢找小七的伯伯要人,因为他两个伯伯无需跟小七母家废话,直接不同意就行了。 “这样啊。”谢琅看了看天色,“现在去长安应该还来得及,咱们去找廷尉吧。” “找谁?”众人没听清楚。 谢琅看向面前的男女:“找廷尉评评理。敢去吗?去我就把小七给你们。顺便再告诉你们一件事,长安城有我认识的人。” “对,王公子!” 养蚕里不大,如今又没什么活儿,也没什么娱乐,糜子大点事村里人都能翻来覆去聊好久。 谢琅那天拉回来那么多东西,闲着没事干的村民想起来就聊,聊谢琅,聊“王公子”,连“王公子”的长相都聊出十八个样了。 就在刚刚还聊谢琅此番进城能不能见到王公子,王公子这次又会送他什么东西。 想明白这点,众人不紧张了。谢二郎更是双手环胸,望着小七的舅父,有恃无恐,“走吧。” 小孩僵住了。 谢琅连忙拍拍小孩的背,在他耳边小声说,“别怕。我们有你仲卿爷爷,他们不敢跟我抢你。”随后看向男人,“还想不想小七?” “小七的娘是真想他。我们没想过用小七威胁你们。”疑似小七的舅母开口说。 谢二郎撇嘴道:“骗鬼啊你。” “也有可能。”谢琅道。 谢二郎转向他,“你说什么?” “小七毕竟是她亲生的,想小七也正常。”谢琅道。 谢二郎拧着眉头道,“你想让小七走?” “这位兄弟。”小七的舅父拍拍谢二郎的肩膀。 谢二郎抬手给他一肘子,“别乱认兄弟。我和我兄弟说话,给我滚远点!” “你……”男主见他人多势众,到嘴边的粗话咽回去,“你兄弟都同意了。” 谢琅:“我同意什么了?” “你说小七的娘想他。”女人连忙提醒他。 谢琅轻笑一声,“是啊。所以想他就来看他好了。” 养蚕里众人恍然大悟,他们无需当恶人啊。 小七的舅父连忙找疑似他妻子的女人。 女人没想到谢琅会这样讲,顿时有些慌,嘴巴动了动,犹豫好一会儿才说,“小七的母亲身子笨重,没法过来,让我们把小七带回去。” “那就把她拉来。”谢琅道,“天气好,路上也好走,你们拉得动她。” 谢二郎跟着说:“拉不动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 “对,我也可以。”谢广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想拉,我家还有驴。”指着他家门口,“就在那儿。” 小七的舅父语塞。 谢琅换条胳膊抱住小七,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滚吧。”忽然想起一件事,“等等,回去告诉你妹妹,既然嫁走了,也有了孩子,就好好过日子。再想些不该想的,我让他们全村人陪葬。” 两人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就打量谢琅,怀疑他吓唬他们。可看到他身边那么多人,硬抢也不行,两人相视一眼,转身就走。 谢二郎不禁骂,“怂货!这就把他们吓住了。” “我可没吓唬他们。” 事情了了,准备各回各家的众人停下来看向他。 谢琅打开门,转过身,“不信?往他们村井里放点药就行了。” 众人跟着想一下,对啊。 “等等,你往井里撒药?那,那他们会不会也往咱们井里投毒?” 谢琅下意识看不远处的水井,“会的。” 哪怕小七的舅父不敢,往后羡慕养蚕里会做豆腐的人也敢。 “那我们该怎么办?”说话的人就往四周看,不见里正,就抓住谢广,“快去找里正。” 谢琅连忙说:“不用。” “你有办法?”谢二郎忙问。 谢琅:“在井旁边搭个小窝,放几条狗,或者几只鹅就好了。有人靠近,鹅肯定会叫。比人守着有用。” “对!赶明儿我们都走了,也不用担心歹人摸进来偷东西。” 谢琅点了点头,是这个理。 “那我去问问谁家有狗。” “我们也去。都没有,伯文明天去城里找人要几只。” 大狗需要拿钱买,小狗一块豆腐就能换来一只。谢伯文想也没想就说,“我明天到城里就问问。 见谢琅进屋,冲他妻子使个眼色,你先回家。谢伯文跟进去就说,“三郎,我总觉得这次没成,他们还会再来。” “来就来,怕他们不成。”谢琅想放下小七,见小孩死死的抱住他的脖子,像是被吓到了,便找个草垫子,抱着他坐在地上。 随后进来的谢建业不赞同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是呀,三郎,你得想个办法。”谢伯文道,“要不明天再去一趟城里,问问那个王公子?” 谢琅瞥到小七揉眼睛,让小孩躺在他怀里,轻轻拍拍他的背哄他睡觉。 随后才问,“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几人摇了摇头,没听过,但道理他们懂。不懂的是这句话跟那俩人有什么关系。 谢琅道:“他们好打发,可我总感觉他们只是个开始。” “你姨母?”谢伯文忙问。 谢琅点了点头,就转向谢建业,“还有咱家的亲戚。我姑和我堂姑还不知道吧。清明忙着钟小麦,没空过来。现在糜子下地了,农闲了,有点良心的都该来看看了。”目光停在谢伯文身上。 谢伯文不禁说:“还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哎,三郎,你之前说做豆腐累――” “赚的也少。但油皮和薄豆腐值钱。刚才那么紧张,不就是担心我教我姨母做油皮么。”谢琅道,“他们不问你豆腐怎么做,问你油皮和薄豆腐,甚至臭豆腐,是教还是不教?” 这话把谢伯文问住了。 谢建业也忍不住挠头,叹气道:“这叫什么事啊。” “你们回家想去吧。我也想想怎么应付我娘那边的亲戚。”谢琅开口送客。 几人也没心思再关心小七的舅父舅母,出了门就去找自家兄弟。 谢琅看到小七睡着,把他放榻上,就把呼呼大睡的小老虎塞他怀里,免得受到惊吓的小孩醒来不见他嚎啕大哭。 谢琅早上给小老虎准备许多吃的,此时碗已被它舔的干干净净。正好谢琅也饿了,就把门关上,从江山图中抓一条鲈鱼炖上,又在屉子上放几个红薯和两碗银鱼蒸蛋。 谢琅把灶眼里塞满木柴,出去把牲口圈打扫干净,把牛和羊牵进来,添些草料,就闩上大门,喊小七起来吃饭。 兴许小孩忘性大,也有可能是谢琅和小老虎在身边,小孩没有再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 翌日,天蒙蒙亮,谢琅自然醒来,伸个大大的懒腰,就去伺候他家的牲口。 牛粪弄出去,羊牵到外面,就看到谢伯文晃晃悠悠把驴牵出来。 谢琅见他活活像三天没睡觉的模样,一点也不意外,“昨晚没睡着?” “哪能睡得着。”谢伯文叹气道,“你姨母那边还好,跟你断往了,不想教她也不能把你怎么着。我姑才难缠,我敢说不,她就敢一哭二闹三上吊。” 谢琅不想笑,可见他一副快哭了的模样,憋着笑问,“谢广他爷爷出面也不成?” “她敢连我爹一起骂。”谢伯文道。 谢琅惊讶道:“这么厉害?” “你没听说过?早年在她婆家过得不舒服,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她婆母喜欢唠叨,她就要和离。我爷爷觉得过日子唠唠叨叨很正常。结果人家不声不响又给自己找一个。我爹去她家,见我那个姑丈的妻子换了,险些跟我姑丈打起来。”谢伯文道,“我现在也不求能赚多少钱,就求她晚点来找我。” 谢琅张嘴想问,你姑姑是不是很特别。比如和他一样,来历不一般。忽然想到刘彻的娘,不但嫁过人,还生了孩子,刘彻的爹都不在乎,普通人家更不可能在乎。 “她家日子不好过?”谢琅问。 谢伯文:“好。但咱们普通老百姓,好又能好到哪儿去。” “你说得对。”谢琅正想再劝两句,忽然想到一个成语――以毒攻毒。 谢琅往他家那边看看,不见谢伯文的妻子,便冲他招招手。 “什么事?”谢伯文小跑过来。 谢琅:“你丈母娘厉害不?跟你姑比起来。” 谢伯文摇了摇头,“她儿媳妇挺厉害的。” “和嫂子关系如何?”谢琅又问。 谢伯文:“你嫂子脾气好,没跟她吵过嘴。应该还可以。” “这就好办。改天你姑过来,你先拖着她,然后把你丈母娘和谢广的舅母接过来。”谢琅想象一下三人碰面的“盛况”,忍不住笑道,“让嫂子驾车去,最好见到她娘就哭。” 谢伯文想象一下,也忍不住笑了,朝谢琅肩膀上拍一下,“三郎兄弟,你是真通窍了。” “我都说了,一通百通。是你们不信。” “建芬,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谢琅下意识扭头,没看到人,“我大伯在跟谁说话?” “一个叫建芬的,和建业叔的名字真像。像?建芬?!”谢伯文惊得张大嘴巴。 谢琅心中一凛,“不会这么邪乎吧?” “我,我去看看?”谢伯文压低声音,指着南边。 谢琅点了点头,“等一下。”拽住谢伯文的胳膊,“她如果要过来,先帮我拖一下。我去把身上的衣裳换掉,再把我的好衣裳收起来。对了,再让嫂子给我送一盆豆花,我们早上就吃那个。” “为什么?”谢伯文下意识问。 谢琅:“装穷啊。” “三郎,看看谁来了。” 谢琅低咒一声,他这个便宜大伯是不是脑袋有坑。居然把人往他家领。 “谁呀?”谢琅深呼吸,转过身,看到来人四十左右,身高用后世的度量衡来量,也就一米五的样子。皮肤黝黑,身形微胖,和谢建业不像。嘴角纹路很深,看起来不好相与。谢琅便装作又惊又喜的样子,故意问:“姑母怎么这时候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你家才出事了。”谢建芬脱口而出。 谢琅脸色微变,笑容荡然无存,“是呀。我家出事了,我爹和我娘都不在了。建好房子,我家比我的脸都干净。姑母过来是担心我日子过不下去,看能不能帮我一把?” 第34章 谢三打架 谢伯文面露惊讶,显然没想到谢琅先发制人。 谢建业不禁庆幸把他妹妹领过来。若是去谢大郎或者谢二郎家,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打起来,要么他俩儿子被他妹妹唬住,老老实实教她油皮和薄豆腐。 谢三郎跟他姑的关系一般般。可以说因为谢三郎的母亲太会过日子,斤斤计较,虽不占亲戚便宜,亲戚也别想占她便宜,导致两家不大走动。 在谢建芬记忆中,她小侄子话不多。谢琅冷不丁说出这样的话,本以为一定能达到目的的谢建芬直接愣住。 谢琅接着问,“姑吃饭了没?” “还没有。”谢建芬反应过来忙说,“你还没吃饭?多做点,我在你家用。” 谢琅:“可以。只是家里没面,也没糜子,我打算用豆子跟伯文哥换点豆腐,早上吃豆腐。” “正好,我还没吃过豆腐。”谢建芬从善如流道。 谢琅呼吸一窒,这女人脸皮真厚。居然都不问问亲侄儿面和糜子哪儿去了。 “那姑就在我家吃。”谢琅挤出一丝,“伯文哥,麻烦你给我切两块豆腐,我一块,我姑一块。给我家小七盛一碗豆浆。” 谢伯文说声好,转过身背对着谢建芬就给谢琅使眼色,真切? “豆子等一下再给你。少不了你的。”谢琅笑着说。 谢伯文明白,真切。 “三郎说哪里的话。你姑就是我姑,这次就当我请了。”谢伯文说完就往家跑,恐怕慢一点谢建芬跟上来。 谢琅转向谢建芬,笑道:“姑和大伯聊会儿,小七该醒了,我去看看他。” “小七是谁?”谢建芬疑惑不解。 谢琅连忙说:“让大伯跟你说,他清楚。” “那咱们去屋里说。”谢建芬立刻说。 谢琅眉头微皱,脸上露出不耐,依然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姑,家里有些乱,不方便待客。”不容谢建芬开口,关上门从里面闩上。 谢建芬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就找谢建业,“大哥,这孩子他什么意思?怕我进去。” “哪能啊。”谢建业尬笑道,“他爹娘不在了,家里就他和小七一大一小俩男人,大概觉得女人进去不方便。” 这话糊弄鬼,鬼都不信。 谢建芬顿时有些气恼,“我是他姑!” “您当然是我姑。”谢琅抱着不断打哈欠的小七出来,“还是亲姑,我骗谁也不敢骗您,真是不方便。” “你知道我是你姑,又不是外人,你穿开裆裤的时候我都见过,能有什么不方便。”谢建芬说着就往里面走。 砰! 谢琅抬手关上门。 谢建芬下意识停下,回过神来瞪一眼谢琅就推门。 “站住!”谢琅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谢建芬再次停下来,见他面色不善,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前世工作需要谢琅八面玲珑,所以私下里从不委屈自己。 穿成谢三郎,江山图跟着他过来,又有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谢琅很满足。因此讨厌谢大郎的妻子,烦谢二郎的妻子碎嘴,对谢建业的某些做法无语,甚至不喜里长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他都忍了。 谢建芬一个嫁出去多年的女人,谢琅不用跟他朝夕相处,无需担心得罪她,村里人对他指指点点,说他对长辈不恭不孝,也没想过上来就落她的面子。 给脸不要,谢琅也不再客气,面无表情道:“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方便待客。” “我今天一定要进去?”谢建芬瞪着眼睛问。 谢琅轻笑道:“你进不去!” 谢建芬上手就掰他的手。 “大伯,接着。” 想劝又不知该怎么劝的谢建业下意识伸手,小七飞过来。 谢建业慌忙抱住小七,“三郎,你――你干什么?” “你当我跟你开玩笑?”谢琅抓住谢建芬的胳膊,往外一推,谢建芬踉踉跄跄,不敢置信地指着谢琅,“你敢打我?”说着就往地上一坐。 谢琅笑道:“谁看见了?大伯――” “大哥!”谢建芬冲着谢建业怒吼。 谢建业顿时后悔把谢建芬支到这边,期期艾艾地说,“三郎说不方便,肯定就是不方便,你别进去了。三郎,这是你姑,你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谢琅打断他的话,“大伯,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谢建业倏然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转而道,“建芬,你这么大岁数,就别跟个孩子计较了。三郎不懂事,你不能不懂事。” 谢琅满意了。 谢建芬不敢置信,指着谢琅,“大哥,是他打我。” “明明就是你年龄大,自己没站稳,居然还好意思怪三郎叔。” 谢建芬和谢琅同时循声看去。 谢广趴在他家墙头上,面带嘲讽,“接下来是不是要三郎叔教你做豆腐?三郎叔,别信她。我给你作证,你没打她。” “你,谁呀?”谢建芬指着他。 谢伯文走出来,“我儿子,谢广,还小,不懂事,姑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小也不能红口白牙的乱说。”谢建芬道。 谢伯文点头:“姑说的是。小不能乱说,年龄大更不能。三郎没打姑,姑也不能乱说。” “你――”谢建芬指着谢伯文,“这是我家的事,跟你没关系。”随即又找谢建业。 谢建业立刻转向谢琅。 “跟我有没有关系?”谢琅开口问。 谢建芬:“废话!” “你来是找我吵架的?如果是,恕不奉陪。如果是为了油皮和豆腐来的,那我也明确的告诉你,想都不要想。”谢琅话音落下,谢伯文心中一喜,谢建业松了一口气。 谢建芬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不曾忤逆父母,不曾被判朋友,对长者恭敬,对邻居友善,对晚辈疼爱,我很有良心。”谢琅道。 啪啪啪! “说得好!”谢广高吼一声。 惊得谢琅院中的鸡咕咕叫,鸭呱呱闹。 谢伯文扭头瞪他一眼,你给我少说两句。 “本来就是。”谢广小声嘀咕一句,从墙里边翻出来。 谢琅盯着谢建芬,悠悠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你,你敢?!”谢建芬指着他,“看把你能耐的。”起身向前两步,昂着头,“有种你今天就打死我。” 谢琅笑道:“不会让你失望。伯文哥,去拿根绳子把她给我绑了。送到廷尉衙门,就说此人抢我的东西。谢广,给我作证。” “好的!”谢广立即接道。 谢建芬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三郎――”谢建业对上谢琅冰冷的视线,“使不得”三个字咽回去,“三郎,有话好好说,毕竟是你姑。” 谢建芬:“让他绑!” “出什么事了?”趴在墙角观望的姚桂芝跑过来。 谢琅指着谢建芬,“她想抢我家的东西,我现在就把她送去城里,伯娘帮我看一下家。” “这是你姑,是不是搞错了?”姚桂芝说着话转过身背对着谢建芬,一个劲给谢琅使眼色,不行,不可以,有话好好说。 这样的姑谢琅宁愿不要。 平时应付养蚕里这群人已经够累,再三天两头应付她这样的,谢琅宁可跟着卫青出击匈奴。累虽然累,危险也有,但天苍苍野茫茫,大漠孤烟,空旷无垠,心情舒畅。 “搞没搞错你该问她,而不是问我。”谢琅看一眼谢建芬,“我家里乱,不方便进去,我又不需要她帮我收拾,她非要进去,除了想抢我家的东西,我真想不出她进去干什么。” 谢建芬:“我进去看看不成?” “成啊。可我不想让你进去,不想给你看。你没听懂?”谢琅更想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谢建芬指着自己,“我是你姑。” “不是我爹娘,这里也不是你家。”谢琅再次强调,心里已很不耐烦,“也没有律法规定,姑想进去,我就得开门迎客。姑如果不信,那咱们就去廷尉衙门。” “去什么廷尉衙门?多大点事。”里正慌慌张张跑过来,“建芬,三郎家三郎爱让谁进让谁进。他不乐意,我这个里正,他大伯也别想硬闯。” 谢建业连连点头,“对。不单单今天,平时也是,我找三郎有事,他不想让我进去,我都是在门口说。” “那是你,不是我。”谢建芬双手叉腰道。 谢琅环着双臂,“所以你一定要进去?” “对!”谢建芬说的那叫一个铿锵有力。 谢琅冲谢广使个眼色。谢广跑到屋里拿一捆麻绳出来。谢琅接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上去擒住谢建芬的双手。 谢建芬抬腿就踢他。 谢建业脸色突变,“三郎,小――” “啊!”谢建芬尖叫一声,谢琅撤开,谢建芬扑通双膝跪地。 众人脸色骤变,看了看谢琅,又看了看痛的飙出眼泪的谢建芬,不敢相信谢建芬真敢往谢琅裤裆里踹,更不敢相信谢琅闪身躲开,还把谢建芬的胳膊给卸了。 “三,三郎,你……”谢建业习惯性想指责谢琅,谢琅一扭头正对着他,话锋一转,“你给她接上。让外人看见不好。” 谢琅弯腰把她的胳膊接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谢建芬,“看在我爹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下次再在我家撒泼打滚,我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你――”谢建芬下意识想抬手,胳膊上的不适让她慌忙把手收回去,“你给我等着!” 谢琅嗤一声,“回家叫你儿子?姑,我亲姑,你大概不知道,你侄子我如今可不止是你侄子,还是别人的侄子。” 谢建芬扭头就看谢建业,“大哥,你帮他还是帮我?” “三郎说的不是我。”里正和谢伯文、谢仲武一家都出来了,谢建业想往自己往身上带也不好意思,“三郎有个贵人朋友,那个贵人的母亲喜欢三郎,天天要认三郎当干儿子。 “三郎不愿意,她就把三郎当成侄子。三郎和小七身上的衣裳都是贵人买的。被贵人知道你欺负三郎,连我都会被你连累。” 谢建芬正是看到谢琅穿着细麻布衣裳,才不信他家中无粮,认为院里藏了很多好东西,怕她看见,“贵人怎么了?贵人也得讲理。” 谢琅气笑了,她竟然还知道“理”这个字。 “贵人讲理也讲法。”谢琅收起笑容,“你撒泼打滚那套在你家好使,在我这里没用,在贵人面前更没用。看在大伯的份上,你现在走,我还当你是我姑。迟些里正劝我也没用。” 里正听到这话下意识想说,不能这样跟长辈说话。可谢琅都这样说了,谢建芬还不依不饶,回头谢琅把门一关,让他面对谢建芬,他不被烦死,也会被气死。 更何况他已不是以前的他。有王公子撑腰,把谢琅惹急了,谢琅搬去城里,他这个里正会成为全村公敌。 无需旁人出手,他叔就能打死他。 “建芬,没事就回吧。”里正开口道。 谢建芬:“我有事。” 昨天在谢琅家门口发生的事,养蚕里的人都知道了。包括当时不在场的里正。晚上谢伯文又挨家挨户问他们做不做油皮和薄豆腐,帮他们拉去城里卖,以至于谢建芬刚进村,村里人第一反应是“远亲”找上门了。第二反应是去找里正,让他拦住谢建业。 油皮和薄豆腐都是谢琅的主意,按理说他爱教谁教谁,里正不好拦。也没离场阻拦。可现在关乎到全村人,里正不好意思也得硬着头皮问,“什么事?咱们去你大哥家慢慢说。” “就在这里说。”谢建芬道。 里正:“那你说吧。” “昨天我家小子看到二郎和他去城里。”谢建芬指着谢琅,“找人一问才知道是去卖油皮和薄豆腐。里正哥,我家日子什么样你也是知道的,想让娘家帮衬我一把不过分吧?” 里正连连点头,“不过分,不过分。你是来借面还是借糜子?或者借钱?我借给你。” “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是?”谢建芬瞪着里正。 里正顿时有些气,后悔来太快,就该让她侄子打她一顿,“什么明白糊涂的?你说的话我怎么有点听不懂。” “我想学做油皮和豆腐拿去城里卖。”谢建芬拔高嗓门,“现在听懂了?教还是不教?” 第35章 鸡飞狗跳 里正立刻转向谢琅,“三郎,你看这事?” “做油皮和豆腐是咱们村的大事,我不敢擅自做主。你是咱们村的里正,你说教就教,你说不教就不教,我听你的。”谢琅说完就一脸乖巧的等候里正吩咐。 里正愣了一瞬,不敢相信谢琅就这样把麻烦推给他了。 “对,我们都听里正的。”害怕谢建芬,只敢躲在墙边观望的谢二郎夫妻俩走出来。 清官难断家务事,诚不欺我。 里正暗叹一声,好生后悔掺和进来,“建芬,都听见了吧。” “听见了,你就说教还是不教。”谢建芬面色不善的盯着里正。 里正叹了一口气,佯装很为难,“我虽然是一村之主,也不能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么大的事得全村人点头才行。” “照你这样说,只要这小子一人不同意,你都不能叫二郎教我?”谢建芬指着谢琅问。 里正:“养蚕里八十多户,有五十户同意,我就让二郎教你。他们不同意,我叫二郎教你,我和你侄子都得被赶出养蚕里。”顿了顿,“你觉得这样可行,我就叫大家出来。你觉得不行,那只有你走。” 里正不可能为了她得罪全村人。 谢建芬装聋作瞎,也不能无视这一点。可她又不敢让全村人表态。 “行还是不行,你给我个痛快话。”里正见她不吭声,再次开口道。 谢建芬看了看谢琅家的房子,以己度人,村里人肯定羡慕嫉妒谢琅,不会帮他,“行,我听你的。” 里正立刻叫谢广去喊人。 拜谢建芬在谢琅门口大呼小叫,里正又从村中跑到村西所赐,此时闲着没事干的人都出来了。 谢广在村里绕一圈,回来人就到齐了。 里正让每家出一个人,站到西边大路上,同意的往南一步,不同意的向北一步。话音落下,八十多个人跟着谢琅往北一步。包括谢建业和他俩儿子。 谢建芬难以置信,“大哥,你怎么也不同意?” “我和大郎、二郎站过来也没用。”谢建业一手抓一个儿子往南一步,让谢建芬自己看。 谢建芬噎住,随即就说:“做豆腐是你自家的事,什么时候成村里人的事了?别以为我这些天没来,就不知道里面的猫腻。”说着转向里正,“别想骗我。” 谢伯文昨天若没挨家挨户询问,她这样讲,里正只能回一句,你刚才都答应了,不能反悔。 谢伯文从里正家出去,里正就问他妻子怎么想的。他妻子的大意是,现在桑树刚抽芽,天气还冷,无法养蚕,闲着也是闲着,能赚点是一点。他日朝廷招人,男人都出去了,谢广的娘想帮村里人,恐怕也有心无力。 里正便说,“你错了。伯文和二郎昨天卖的油皮和薄豆腐,是大家一起做的。” 谢建芬立即找谢二郎。 谢二郎点头,“对。”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谢建芬不信。 谢二郎气结,顿时想亲自打她一顿。 “我没变,村里人给我们钱了。”谢二郎道,“不信你问他们。” 谢建芬:“你们都是一个村的,我不问也知道他们向着你。” 众人无语,难怪谢琅跟她吵。换成他们,得给她一大耳刮子。 “那你说怎么办?”里正问道,“教你做油皮和薄豆腐不可能。” 谢建芬往地上一坐,“那我就不走了。” 里正瞬间气血上头,指着她,咬牙道,“谢建芬,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到底想怎样?” “教我做油皮。”谢建芬道。 里正点点她,“好,好。大郎,二郎,给我把她绑了。谢建业,去把你妹夫和外甥找来把她弄回去。不来我就把她送去衙门。” “你敢!?”谢建芬看到谢二郎捡起地上的绳子向她走来,慌忙爬起来,指着谢二郎,“你爷爷和你奶奶不会放过你的。” 谢二郎嗤笑一声,“你搅得我们被赶出养蚕里,我爷和我奶才不会放过你。”绳子扔给谢大郎,上去就抓谢建芬。 啪! 谢二郎僵住,脸上瞬间多出五个手指印。 养蚕里一众全愣住了,包括谢琅。 谢二郎的妻子冯英率先回过神,见谢建芬又挥手,眼看巴掌要落到谢二郎脸上,被吓住的谢二郎一动不动,冯英上去推开谢建芬,朝她脸上就抓,“敢打我男人?我打死你个老女人!” “冯英!”姚桂芝下意识跑过去,“你――” 冯英抬手推开姚桂芝,“别碰我。今天不打死这个老女人,我不姓冯!”抬手朝谢建芬身上一巴掌。 谢建芬抡起胳膊,姚桂芝下意识挡住。 啪! 姚桂芝脸上挨一巴掌。 同样被吓住的谢大郎陡然清醒,“打我娘?!”扔掉绳子就踹谢建芬。 里正慌忙拉住,“都傻站着干什么?快把他们拉开。” 众人慌忙向前,谢琅咳嗽一声,背对着谢建芬,面对着谢琅的众人停下。 和谢琅一起站在路上的众人下意识停下来,紧接着就看到对面的人冲他们努一下嘴。 众人扭头看去,谢琅无声地说,“不急。” 啊! 里正往后踉跄了一下,他的两儿子慌忙跑过去,“爹,怎么了?” “爹,你手流血了?” 众人看过去,里正手上多出六个牙印。众人心里一哆嗦,就找谢琅,再不拦就出人命了。 “住手!”谢琅高声道。 打的不可开交的几人同时停下。众人顺势上去拉开他们。谢琅走过去,皱着眉头道,“闹够了没?” “不是我们闹。”谢二郎的妻子冯英弱弱地说。 谢琅瞥了她一眼,就转向谢二郎,“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你可真不是男人。” “我……”谢二郎想说她不是普通女人,嘴角一动扯到脸,倒抽一口气。 谢琅捡起地上的绳子,谢建芬慌忙往四周看,见地上有个木条,抓起来就朝谢琅脸上招呼。 “三郎叔!” “三郎!” 众人齐呼。 小七哇一声大哭出来,“三爷……三爷……” 谢琅闪身躲到谢建芬身后,朝她腿弯处一下,谢建芬腿发麻,踉踉跄跄,谢琅趁机把她按在地上,双手别到后面,“愣着干什么?快点!” 谢二郎连忙跑过去捆住她的双手。 谢琅背后挨了一脚,不禁皱眉,“谢广,再去拿根绳子。” 谢广慌忙跑回家,拿两根麻绳出来。谢大郎捆住她的双腿,把她绑在树上。谢琅走到谢建芬面前,“还踢不?” “呸!” 一口吐沫飞过,谢琅扭头躲开,走到谢建业身边,拽掉小七的鞋就朝谢建芬走去。 谢建业忙问,“你干什么?” “把她的嘴堵上。”谢琅道。 谢建芬面露惊恐,“你,你敢?!谢三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等你变成鬼?我爷我奶和我爹娘可不会放过你。有力气吓唬我,还是想想该怎么应付他们吧。”谢琅说着就往她嘴里塞。 里正伸手拦住,就给谢琅使眼色,过分了。 谢琅看一眼他手背上的牙印,心想还是咬的轻。咬到骨头,他就不这样想了。 “给您老个面子。”谢琅给小七穿上鞋,见小孩泪眼朦胧的冲他伸出手,谢琅把他接过来,转向谢大郎,“你跟伯文哥去城里卖豆腐,叫二哥去她家,把姑丈叫过来。他们不管,回来就拉她去见官。” 谢大郎下意识看他爹。谢建业觉得没必要闹到官府,就想劝说两句。可他看到谢二郎和姚桂芝脸上的巴掌印,他此时打圆场,妻儿都会恨他。 “二郎,见到你姑父好生说话,不得无礼。”谢建业道。 “知道。”谢二郎瞪谢建芬一眼,掉头就走。 里正跟着就说,“行了,都散了吧。” “就把她绑在这儿?” 不知谁问了一句,里正看一眼骂骂咧咧的谢建芬,叹气道,“她只是个开始。” “什么意思?”打算回家的几人停下来。 里正:“方圆百里只有咱们村会做油皮和薄豆腐,她在城里看到二郎和三郎找过来,其他人在城里看到伯文,”瞥一眼小七的大伯和二伯,“和他们,会不会也找过来?一传十十传百,不用太久,你们的亲戚也得找过来。” “照你这样说,天天都得来一出?” 里正摇摇头,又看一下谢建芬,“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么厚脸皮。” “是的。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样求人还一副我求你是看得起你的样子。”谢琅开口道,“改天你们家的亲戚拿着布,拿着肉找过来,可比现在难办。” 里正点了点头,赞同谢琅的说辞。 “那,要不咱们别做了?” 众人同时转向说话的人。 那人被看得连连后退,给自己一巴掌,“我脑袋犯浑,你们就当没听见。” 青黄不接的时候豆制品最好卖。可以说运出去多少能卖多少。哪怕只是豆腐。 谢伯文愿意一天跑两次,上午卖自家的,下午卖村里人的,即便谢伯文明确说他得赚一点,村里人也乐意。 家里有豆子的一早就把豆子拿出来,准备挑豆子泡豆子,根本不可能同意就此停掉。 再说了,都知道他们村的人会做豆腐,因此停下来,麻烦照样会来。 里正瞪一眼说话的人,就对众人说,“真碰到像三郎说的那种,你们不知道怎么讲,就推到我身上,让他们来找我。” “推不掉呢?” 里正:“就把做豆腐的法子告诉他们。”转向谢建芬,“豆腐磨成浆,滤掉豆渣煮熟,把加了水的盐卤倒进去,放到木板里,随便用什么东西压一压就行了。做出来是他们的本事,做不出来咱们也仁至义尽。”见谢建芬面露喜色,“盐卤加多了,吃死人也和咱们没关系。” 人情社会,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近亲。 像谢建芬这样的好拒绝,但大部分人都要脸,村里有些人更是欠着亲戚的钱和情,真为此找上门,一个字不说也不现实。 谢琅也了解这点,就开口说,“里正说得对。比如春娥的婆婆,她若做出油皮和薄豆腐,我相信你们不会怪我当初多嘴。我也一样,你们把做豆腐的法子说出去,你们的亲戚做出油皮来,我也不会怪你们。” “有人偷偷教呢?”谢广小声说。 谢琅笑道:“油皮多的跟萝卜白菜似的,你家赚不到钱,多嘴的人别说赚钱,卖都卖不出去。” 正如谢伯文所言,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也只是比邻居或亲戚稍微好一点。远远做不到一天一顿肉,身穿细麻衣。 在养蚕里谢三郎家算很有钱的了,谢琅把房子建起来,也把家底掏空了。八成人家都不如谢琅,谢琅不讲,村里人也不敢断了自己的财路。 里正环顾众人,“三郎说的话都听见了?咱们村握着做油皮和薄豆腐的法子,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被她知道,你们就等着穷一辈子吧。”指一下谢建芬。 “我呸!”谢建芬朝他吐口唾沫,“你不说我也能做出来。” 里正:“那是你的本事,跟我们无关。生意被你抢去,我们也认。”说完转身就走。 谢琅见状,就回屋做饭。 谢建业下意识跟上去。谢琅听到脚步声,停下来回头看去,“有事?” “没,没什么事。”谢建业有事,可他见谢琅面无表情,就扭头说,“大郎,做豆腐去。三郎还没做饭,我去帮他烧火。” 谢琅本想从江山图里放点温泉水,见他跟进去,就用凉水洗漱一番,蒸三碗鸡蛋羹和两个黄面饼。然后才说,“大伯,我没做你的饭。” “你伯娘做了。”谢建业一边打量他的神色一边试探道,“你姑家离这边挺远,你姑丈一时半会来不了,你看是不是把她弄屋里来?” 谢琅一边给小七洗脸一边问,“弄屋里干什么?” “绑在那路口上,着实不好看。”谢建业期期艾艾道。 谢琅挑了一下眉,嘲讽道:“她都不要脸,我也没必要给她留脸。再说这话你不该问我,绳子是二哥系的,二嫂和伯娘同意,你把她请回家,我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谢二郎的妻子冯英和姚桂芝不可能同意,谢建业才来找谢琅。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把她绑屋里,不是给她松绑。”谢建业道。 谢琅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伯娘同意,我没意见。” 谢建业顿时没话了。 谢琅见灶上冒烟,给小七擦擦脸就说,“去把虎子叫出来,我们吃饭。大伯,我就不送你了。” “三郎……”谢建业一动未动。 谢琅放下面巾,看着谢建业,冷声道,“你是我大伯,我尊重你,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你,今天这事你敢偷偷向她服软,我明天就搬去城里。我会打铁会做豆腐,有王仲卿一家帮衬,不出三年我就能在城里挣一份家业。” 谢建业脸色骤变,慌忙站起来,“三郎,三郎,别生气,我这就回家,我什么都不说,这就走。”起身就往外走,路过谢建芬身边下意识停下来,张嘴想说什么,一想到谢琅的话,转身继续往家去。 谢琅看一眼他的背影,冷哼一声,把小老虎的鸡蛋羹倒它碗里,就端着碗到外面,“小七,把草垫放地上。” 小孩立刻把草垫扔到地上。 谢琅坐下,他跪在谢琅面前。 “我先喂你。”谢琅瞥一眼不远处的谢建芬,舀一勺鸡蛋羹,吹两下塞小孩嘴里。 小孩吧唧一口咽下去。 谢琅眼角余光注意到谢建芬的嘴动了一下。 “小七,好吃不?”谢琅用正常音量问。 小孩连连点头,抿抿嘴露出一排小米牙,“好吃。三爷吃。” “我等一下再吃。”平时都是小孩自己吃,今天谢琅选择喂他,就是为了馋谢建芬,“还有更好吃的,想不想吃?” 小孩忙不迭点头。 “那我们吃过饭就把鸡杀了。”谢琅道。 小孩脸色大变,大声说:“不行!” “又出事了?”谢广小声问他爹。 谢伯文走到墙角听听,没听到谢建芬的声音,“应该不是。”却又不放心,“你爬墙头上看看。” “为什么不行?”谢琅明知故问。 小孩认真地说:“鸡下蛋,不可以吃。” “咱家有只母鸡老的不能下蛋了。再不杀了吃,它就死掉了。死在半夜里,天亮臭了就没法吃了。”谢琅看着小孩,“没法吃只能扔粪池里。不然会把咱俩毒死的。” 小孩急忙说:“我不要死,三爷也不要死。” “那要不要杀?”谢琅问。 小孩抿抿嘴,犹豫好长时间,又权衡许久,“杀吧。” “别不舍得,等天暖和了咱们再喂几只。”谢琅把碗递给小孩,“杀一只鸡,我们可以吃到明天,挺合算的。” 谢广从墙上下来,把他听到的说给谢伯文听,“我记得三郎叔家的鸡才两三年,难道是我记错了?” “明摆着故意说给他姑听的。”谢广的娘小声说。 谢广往西边看一眼,“为了气他姑,杀老母鸡?犯不着啊。” “今天换成你姑,你就不这样说了。”谢广的娘道。 谢伯文听得直皱眉,“我姐没那么不要脸。” “我打个比方。”谢广的娘见他生气,便说,“碰到谢建芬那样的,我是三郎我能气晕过去。杀只鸡算什么,没杀人已经很好了。” 谢广看向他爹,“要不咱也杀一只?” 谢伯文看向他妻子。谢广的娘不舍得,可一想最近赚了不少钱,“晌午杀,等你回来再做。” “也不知三郎叔什么时候杀。”谢广很是好奇。 谢伯文:“真为了气他姑,吃过饭就得杀。” 饭后,谢琅把里里外外收拾干净,就去烧热水。 水烧的滚烫,谢琅叫小七出去等他。 小孩走到门口,谢琅拎着大刀,挑一只又肥又大的老母鸡。 宰掉,倒热水把鸡身上浇个遍,谢琅就端着盆出去,在粪池边把鸡收拾干净。随后去屋里搬几块砖,把用来炖汤的陶盆放在砖上,加点盐直接在门口炖。 谢伯文一家三口很好奇谢琅什么时候杀鸡,听到隔壁有大动静,一家人走出来,看到谢琅往陶盆底下塞木柴,无语又觉得好笑。 谢广看一眼他爹,我过去看看。 “别多嘴。”谢伯文提醒他。 谢广点点头,到谢琅身边就问,“三郎叔,要不要我爹给你留两块豆腐炖鸡?” “不用。你娘给我的油皮还没吃,等一下用那个。”谢琅用蒲扇扇一下活,就冲他努一下嘴,“赏你个鸡脖子。” 谢广笑道:“谢谢三郎叔。不过不用了,我家今天也杀鸡。” “是吗?”谢琅当真意外,“什么时候杀?拿过来咱们一起炖。” 谢广“啊”一声,就找他爹娘。 正好谢伯文拉着薄豆腐和油皮出来,听到谢琅的话,故意大声喊,“咱家老母鸡年龄大了,得炖一两个时辰,现在就可以杀了。” 谢广的娘帮他推车,就在门里面站着,也听见谢琅和谢广的话了。猜出谢琅故意的,就喊谢广回来烧水。 谢琅家的鸡炖出味来,谢广把他家的鸡端过来,在旁边炖。 一盏茶后,两只鸡的味道飘向四方。 早上出来的匆忙,没有吃饭的谢建芬频频咽口水。 谢琅不禁瞥她一眼。 “看什么看?”谢建芬恶狠狠瞪着谢琅,口水跟着喷出来。 谢广顿时笑喷,“你不看人家,知道人家看你啊。” “我没和你说话。”谢建芬瞪着他说。 谢广转过身,给她个后脑勺。 “三郎,你在炖什么?” 姚桂芝从东边走过来。 平时都是从西边大路上,今天特意绕远一点,谢琅也没故意问她去那边做什么。 “炖鸡。快好了。等会儿给你盛一盆鸡汤,留你回去做面汤。”谢琅道。 姚桂芝:“留你自己吃,我家有,我想吃的时候自己会杀。” “汤多,我和小七喝不完。”谢琅道,“就不给你肉了,端到家也是进那几个孩子嘴里。” 闻到香味,想过来看看谢琅炖什么的冯英脚下一顿,转身回家宰了一只老母鸡,就搁院子里炖。 谢大郎的俩孩子闻到香味跑过去,冯英故意大声说,“想吃叫你娘做去。” 隔壁的谢大郎的妻子一听这话,把她家公鸡宰了。 又过一刻,谢琅估摸着鸡肉该烂了,就叫谢广帮他看着火,去屋里拿四副碗箸。 给谢广盛一碗汤和一块鸡胸肉,给姚桂芝盛一个鸡中翅,他和小七一人一个鸡腿。随后四人默契十足的拿出鸡腿、鸡翅,夹着鸡肉,转身面对着谢建芬,大快朵颐。 第36章 一言难尽 谢建业出来看到这一幕,惊讶又好奇,“你们在吃什么?” “吃鸡啊。”谢广举起箸,“您吃不吃?” 谢建业习惯性说,“我不吃,你们吃吧。” “您想吃也没了。剩下一个鸡翅是给我们家小七留的。”谢琅开口道。 谢建业噎住,有心数落他两句,对上姚桂芝的视线,注意到她脸还肿着,转身就想走,发现谢建芬死死瞪着谢琅,“建芬,今天这事说破天也是你不对。三郎那孩子――” “你闭嘴!”谢建芬怒瞪着他。 谢建业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掉头往家去。 姚桂芝哼一声。 谢琅扭头见她瞪谢建芬,“大伯母,今儿有点冷,那边有太阳,你往那边去一点。”冲谢建芬那边努一下嘴。 姚桂芝眼中一喜,就往谢建芬那边去。谢建芬的嘴不干净,姚桂芝担心她往自己碗里吐口水,没敢离太近,也足够谢建芬看清鸡翅的纹理。 谢广的娘出来看看鸡炖的怎么样了,见四人直面谢建芬,无语又好笑。给小七撕一块鸡腿肉,就端着陶盆回家,顺便把谢广叫走,免得他一秃噜嘴说了不该说的话,直接把谢建芬气死过去。 谢琅虽没出言挤兑谢建芬,见她一副要吃了他的模样,目的也达到了。 小七吃完,谢琅就端着陶罐回家,也没给姚桂芝盛鸡汤。然而,他刚进屋,谢二郎就回来了。 村里人说话嗓门都大,跟吵架似的,谢琅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谢二郎问,“什么这么香?” 紧接着传来谢建业的声音,“你家在炖鸡。” “不年不节炖什么鸡?”谢二郎很奇怪。 谢琅把小七忽悠进屋陪小老虎玩儿,到门口就说,“嫂子看你天天做豆腐辛苦,特意杀只老母鸡给你补补。”往四周看了看,“你找的人呢?” 谢二郎指着南边谢建业的房子,“都在那儿。” “找大伯做什么?”谢琅疑惑不解。 谢二郎指着自己的脸。 谢琅明白了,谢建芬回来一趟,把娘家侄子打了,还把娘家嫂子打了,即便是她丈夫和儿子撺掇她来的,她家不想跟养蚕里断往,就得去谢建业家赔不是。 谢琅冲谢二郎勾勾手。 “什么事?”谢二郎走过去小声问。 谢琅:“他们家人看到你脸上的手指印怎么说的?” “说她糊涂。”谢二郎下意识看一眼还被绑在树上的谢建芬,小声说,“表哥一个劲跟我赔不是,说什么要知道他娘过来,一定会拦住他。我不信他不知道。” 谢建芬之所以知道娘家侄子卖豆腐,还是听她儿子说的,她男人不知道,她儿子都不可能不知。 “别搭理他。跟他走近了,他在你家住下,不想教他,也得被他学来去。”谢琅道。 谢二郎猛一拍脑袋,“我得回家。”见谢琅面露不解,“回家跟几个孩子说,谁问他们做豆腐的事,都不能往外说。” “那你快回去。”谢琅等他走远,立刻把羊和牛牵屋里,把小老虎关在他和小七房中,到谢广家中借一把弓箭,就抱着小七上山。 谢广要跟去。 谢琅开口道,“我们不往里面去。这时候上山主要是不想等一下面对我姑那一家人。” 先前一起吃鸡的时候,谢广没听谢琅说要上山,听他这样也没起疑,“那你小心点。” “没事,我就在山边转转。”谢琅看一眼怀里的小孩,“带着他,你叫我往里面去,我也不敢。” 谢广看到小七,顿时放心下来,接着就说,“我帮你看着家。” 谢琅笑笑,就和小七往东南方向去。 在葬母老虎的溪边转悠一会儿,发现他撒下去的玉米、葵花和棉花都出来了,红薯也发芽了,谢琅就抱着小七往山下竹林里去。 此时已没有春笋,谢琅去竹林里只有一个目的,找熊猫。 怎奈他转悠了小半个时辰,连影子都没见到。抱着小七,又不能往竹林深处去,谢琅只能打道回府。 砰! 谢琅绷紧神经,循声看去,“老鼠?” “大老鼠,三爷。”小七抬手指给谢琅看。 谢琅点头,“我看到了。咦,不对,不是老鼠。” “是大老鼠,三爷。”小七说着还使劲点一下头,你信我啦,我不会看错的。 谢琅摸摸小孩的脑袋,笑道:“是竹鼠。” “竹鼠不是老鼠?”小孩好奇地问。 谢琅想一下该怎么解释,“老鼠吃了会死人,竹鼠不会。你下来,三爷给你抓两只竹鼠,咱们回去烤着吃。” 小孩一听有的吃,连忙往下滑。 谢琅吓一跳,抱紧他,“不着急。”找个地方把他放下,就砍掉几根竹子,扔到不远处的沟里,又把枯草砍掉,让小七站在正中间。万一有蛇,谢琅也能第一时间看到。 小孩不懂这些,以为谢琅为抓竹鼠做准备,圆溜溜的双眼随着谢琅移动,里面尽是好奇。 谢琅也没让小孩等太久,寻找方才竹鼠逃跑的路线,片刻就搞到三只竹鼠。 用藤条把竹鼠系上,掂量一下,谢琅很是意外,盖因三只竹鼠快赶上他早上杀的那只老母鸡了。 抬头看一下眼前的大山,想到还未曾见到熊猫和狼,谢琅不禁感慨,“这里简直是一个野生动物园啊。” “三爷,我没听清楚,大点声啊。” 小孩的声音传过来,谢琅笑道,“我说这个够咱们吃两顿的。现在听清楚了没?” “听清楚啦。”小孩使劲点一下头。 谢琅笑着单手抱起他,“那咱们就走吧。” 回到家,不出谢琅所料,门口空无一人。 打开门谢琅把竹鼠扔院里,就去谢广家换弓箭。不过,他没急着离开,而是问他走后的情况。 谢广也想跟他说,听他问到谢建芬何时走的,就连忙说,“刚走。她起初还不想走。” 谢琅挑了挑眉,一点也不意外。随即示意他继续说。 “这孩子扯开喉咙喊,二郎要叫教他姑姑做油皮和薄豆腐,把周围的人全喊出来,你姑才走。”谢广的娘从灶房里出来笑着说。 谢琅:“我大伯数落你没?” “他倒是想数落我,但咱们村的人都怒瞪着他,他想说也不敢说。”谢广道,“不过,哪天被他碰到,他肯定得数落我。” 谢琅笑道:“不会的。我大伯那个人我了解,他不记仇。事过去了,他想发脾气也发不出来。” “这点倒是真的。”谢广的娘点头证明。 “请问这是谢三郎家吗?” 几人连忙往外看,异口同声道:“又是谁?” “我去看看?”谢广看着谢琅试探道。 谢琅眉头紧皱,“不用。我出去。没完没了了啊。” “不一定是你家亲戚。”谢广的娘跟上去,“亲戚会直接喊你三郎。” 谢琅牵着小七走到外面,看到两个陌生男人,仔细回想一番,还真不是他家亲戚。 松了一口气,谢琅笑着迎上去,“我就是谢三郎,找我什么事?” “哦,我们是春娥婆家那边的,听村里人说你会做耙和特别好用的那种犁。我们想让你给我们打个犁和耙。”男人笑着说。 谢广的娘一听这事,就转身回自己家。 谢琅推开门,笑道,“就这事啊。好办。” “咦,那是什么?刺猬么?” 两人猛然停下,指着不远处的东西。 “是的。不过我把它们绑起来了,不用害怕。”谢琅胡诌一句,让小七回卧房,就带人去铁器房,指着立在墙边的耙和犁,“那就是我做的,你们可以拿出来仔细看一下。” 两人相视一眼,就把耙和犁抬出来。发现耙和谢春娥家的一样,犁确实比自家的好用,放心下来就问谢琅多少钱一副。 谢琅也没跟他们胡扯,除了木材和铁,犁和耙只收他们一百五十文。这个价跟他们估计的差不多,俩人也没还价,付一百文定钱就走了。 按照以往,谢琅会给谢建业家送一只竹鼠,哪怕从他第一天来到这里就不喜欢谢建业。可今天谢建业太不做人,连个孩子都不如。 明知道谢建芬为何而来,还把人往他家里带。自己没本事收拾谢建芬,他把谢建芬绑了,死要面子的谢建业还想说情……没把他骂一顿,谢琅都忍不住夸自己好涵养。 谢琅在屋里把竹鼠剥了,用盐腌上,就用鸡汤煮面。和小七吃了晚饭,喂饱小老虎,把牲口圈收拾干净,谢琅就去睡觉。 翌日早上,起来就炖竹鼠。吃饱喝足,谢琅便开始打犁和耙。 谢建业听到后面咣当咣当响,来问谢琅在干什么,谢琅直接说做犁和耙,在谢建业说要帮忙的时候,谢琅果断拒绝,谢建业顿时知道谢琅还生他的气。 谢建业下意识就想为自己辩解,但谢琅没容他张嘴,就下逐客令。然而,谢建业并没有,又在院里待一会儿,见谢琅当真不搭理他,才耷拉着脑袋回去。 到家跟姚桂芝说起谢琅还生气,姚桂芝冷哼一声,就领着几个孙子出去玩儿。 谢建业的嘴巴动了动,没等他发出声音,姚桂芝已走出家门。 如此过了四五天,谢琅把耙和犁做好,拿到剩下的钱,心里舒服了,但谢建业跟他说话的时候,谢琅还是不冷不热的模样,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谢建业得了个没趣,又见谢广盯着他,怕继续丢脸,只能回家去。 谢广等他走远才问,“你就不担心你大伯会生气?” “他生气才好呢。”谢琅道,“我就怕他睡一觉就忘了。谢建芬没能做出豆腐,拎一块羊肉来找他,他一高兴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告诉谢建芬了。” 谢广看了看谢建业消失的方向,“不会吧?你姑做出来,也拉去酒肆卖,你大哥和二哥的油皮就不好卖了。” “他能想到这点,但他会觉得长安城那么大,这家不能卖就去哪家卖。谢建芬家做的那些,抢不了你们的生意。”谢琅道,“还觉得亲妹妹,多少都该帮一些。” 谢广不禁皱眉,“你大伯还真是……” “一言难尽?”谢琅笑着问。 谢广连连点头,“说他好,帮着外人。说他不好,又对谢建芬那么好。” “他的想法很简单,有钱大家一起赚,共同富裕起来。还有他也不信人心那么坏,谢建芬学会做油皮会故意拉去酒肆卖。”谢琅道,“我敢说他都没想到,谢建芬有可能故意压低价格,让你们卖不出去。” 谢广不禁说,“我也没想到。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两人扭头看去,里正正往这边来。 “有事?”谢琅开口问道。 第37章 好人谢三 里正还想问他俩在说什么,一见谢琅和谢广盯着他,等着他说,“夫子明天过来,从巳时上到午时,别让小七去太早。” “知道了。”谢琅应一声,发现他还不走,“还有事?” 里正冲谢广努一下嘴。 谢琅顿时想翻白眼,给谢广使个眼色,你来说。 谢广只能把谢琅刚才讲的话说给他听。见里正眉头紧锁,心中有个主意,“您也担心三郎叔的大伯心软犯浑?” “怎么说话呢。”里正瞪他一眼,“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转身往东又往南。 谢广张嘴想喊他,谢琅一把拉住他,小声说,“你悄悄跟上去,看他往西还是往东。” “我明白了。”跑到胡同口,趴在墙边勾头就看到里正没有往东回他家,而是转身往西去了。 西边只有三家,谢建业和他两个儿子。 谢广跑回来就问,“他怎么不直接从这边去?”指着西边近在眼前的大路。 “担心你我跟上去,再跟我大伯吵起来呗。”谢琅道。 谢广:“那里正说的话有用吗?” “暂时有用。” 谢广“啊”一声,不敢相信,“里正说的话也只管一时?”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知道什么意思吗?” 谢广点点头,“大概知道。”往南看一眼,不禁说,“你大伯怎么这个样啊。” 谢琅心想,你才知道啊。 一个外人,跟他称不上熟的谢元死了,他都能让我这个亲侄子出三十。亲妹妹在他面前哭两句,他能把头割掉给他妹妹。 谢建芬也是个蠢的,明知她大哥心软,同情弱者,老好人一个,都不知道示弱。反而认为谢建业一家软弱可欺,直接恃强凌弱。 可惜,谢家出了谢琅这个意外。 如果谢建芬拎两块羊肉过来,一块给谢琅,一块给谢建业,再在两人面前哭诉一番,谢琅铁肠石心,也做不到对她置之不理。 “担不担心我大伯坏事?”谢琅问道。 谢广点点头,“很担心。” “你们现在做的油皮是一张一张的,试试把豆浆上的那层皮弄成条状,然后再用什么东西烤干它。”谢琅道。 谢广:“那不就黏在一起了?” “你试过?”谢琅不答反问。 谢广摇头。 “那就试试。真能成,下大雨你们也可以做油皮,还不用担心发霉。”谢琅道,“还是你家独有的。” 谢广抬手指着南边,潜意思连你大哥和二哥也不说? “就把我说的这些告诉他们,做不出来也别管他们。不然,久而久之,他们不会感激你我,还认为我帮他们是应该的。”谢琅道,“就算是我孙子小七,我也不这样惯他。” 谢广接道,“惯着他们,念你的好也行。可你大嫂那个样,你把整个家给她,她估计还觉得少。” “你懂就行了。”谢琅这话也是说给谢广听的。可惜他没听出来。大概认为他不会变成他厌恶的样子。 眼角余光瞥到小七和小老虎出来,谢琅就说,“回家帮你娘做活去吧。我家虎子饿了。” 谢广不禁说,“早上没吃?” “吃了。它长大了,一天得吃好几顿。”谢琅道。 谢广:“顿顿鸡蛋?那一天得吃多少。” “也是它好运,赶上王公子送钱,我不用攒鸡蛋换钱。否则我只能喂它水。”谢琅笑着往里面看一眼。 谢广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小老虎快到门口了,也不再废话,让谢琅进去。 谢琅闩上门,让小七和小老虎在院里玩,就去灶房炖一条海鱼。 不甚饿的小七喝汤,小老虎吃肉,谢琅看着两个小的吃饱喝足,把小七哄睡着,又把小老虎塞他怀里,才拿着砍刀去砍竹子。 砍八捆扔葬母老虎的泉水里,又砍一根枯木,谢琅才扛着枯木回去。 到家小七已经醒了,正在和小老虎玩儿。看到谢琅立刻抛弃小老虎,朝他扑过来。 谢琅抱起他出去转一会儿,回来把枯木劈成木柴堆在灶房里,就潜入江山图中挖一些煤和铁,准备生火打铁,做铁锅。 谢琅没用过铁锅,他小时候家里用的是铝锅,哪怕炒菜的锅也是铝的。想到这一点,谢琅再次潜入江山图中,寻到一块铝矿石,就去铁器房中,又从江山图里面弄出一些黄泥,做模具。 谢琅至今还记得他十来岁的时候,经常能看到用土模具做铝锅的人。有一次他还把家里破损的铝勺子、屉子给做铝锅的人,那人把那些破烂融了,把铝液倒入模具里,不需要太久,模具打开,就能得到一个完好的铝勺,或者铝锅。 用铝做比用铁简单多了。但炒菜还是得铁锅。因为铁可以买到,以后被人发现,谢琅也好解释。 谢琅便决定先用铝做一个锅用着,然后再慢慢琢磨铁锅。 “三爷。” 谢琅把土装麻袋里,打开门问,“怎么了?” “我想出去玩儿。”小孩犹犹豫豫伸出食指,怯怯地指着外面,眼睛盯着谢琅。大有谢琅一摇头,他就把小手收回来的意味。 谢琅很是惊讶,小孩跟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开口要出去,“去吧。天黑就回来。” “好的。”小孩拔腿就往外跑。 谢琅勾头看一下,门外站着几个小孩,有谢二郎的儿子,有谢仲武的儿子,还有几个他也不认识的,看到小七过去,抓住小七的胳膊就跑。 谢琅笑笑,黄泥搬出来就开始烧制模具。 这种事谢琅没干过,到天黑也没能烧成。谢琅干脆用废掉的黄泥在灶房外面和他住的房间中间,靠墙的位置垒个三尺高的四方台。又在上面放一块同等大小青石板,然后把洗脸盆放上面。 小七回到家看到多出来的东西,不能吃也不能玩,瞥一眼就回屋找他好朋友虎子。 人是群居动物,谢琅也不例外。前世职业导致他习惯了一个人过,也做不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独来独往。所以谢琅才想收养小七,给自己找个聊天的人。 小七若是十来岁,谢琅也不会收养他。因为小,不记事,以前又不认识谢三郎,谢琅的种种不同在他看来没什么不同,谢琅才敢养他。 比如青石板,如果他再大三五岁,一定会问谢琅在哪儿弄的。谢琅解释起来,还真不好糊弄。 谢琅见小七对多出来的东西不感兴趣,等他出来依然跟他解释一遍――小七出去玩的时候,他上山挖的土。 日后小七长大,回忆起儿时的事也不会有所怀疑。 翌日,天蒙蒙亮,谢琅自然醒来,就重复昨天的事。 打扫院落、牲口圈,喂饱家小,继续研究他的土模具。快到巳时,谢琅锁上房门,拎着放笔墨砚台以及竹片的木盒子,抱着他大孙子去学堂。 谢建业见到就问,“小七这么小也去?” 谢琅想多活几年,以至于不想搭理他。可他冷着谢建业这么多天,他也没生气,再不搭理他,外人看见就是他不懂事。 谢琅就说:“我和小七一起去。” “你也去?”谢二郎惊呼。 谢琅眉头一挑,反问道,“没听谢广说?他也去。” “他?”谢二郎想说什么,就看到谢广跑过来,“你去学堂干什么?” 谢广:“跟着夫子识字。”伸手拿过谢琅的盒子,就说,“三郎叔,以后等等我,咱俩一起去。” 谢琅点一下头,“走吧。” 俩人在谢建业和谢二郎惊疑不定的视线下飘然而去。 直到两大一小消失,父子俩才回过神,惊叫道,“三郎也去学堂?!” 谢二郎的邻居从院里出来正好听到这句,不禁说:“三郎去学堂怎么了?小七那么小,第一天去,三郎不放心他是人之常情。” 一副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不像三郎的亲人。 “不是。是三郎也要跟夫子学文习字。”谢二郎道。 “什么?!” 谢广吓得踉跄了一下,“三郎叔,要不,咱把小七送过去就回吧?” “为什么要回?”谢琅问。 谢广:“没咱俩这么大的。会被大家伙儿当成怪物围观的。” “那是他们不懂。皇上的小舅子知道不?”谢琅问。 谢广点头,“听说过,馆陶长公主的儿子,叫什么名我忘了。” 谢琅下意识想问馆陶公主是谁。忽然想起她是陈皇后的母亲。 此时卫子夫还不是皇后,卫青也不是大汉的大将军。世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卫夫人的弟弟,一个出自平阳公主府的骑奴上面。 “我说的是卫青。卫夫人的弟弟。” 谢广脱口道:“他也是皇上的小舅子?” “算是。毕竟是公主的舅父。他以前也是什么都不懂。听说也是你这么大的时候才跟着夫子学东西,现在都是太中大夫了。” 谢广想也没想就说,“他什么都不懂,有个好阿姊,以后也能封侯拜相。” “你太小瞧皇上了。”谢琅心想,现在的刘彻可不是三十年后的刘彻,“听说皇上身边没蠢人。就是那唱曲的,也是天下最好的讴者。如果他什么都不懂,封侯也是个没权力的侯爷。皇上不会把他带在身边的。” 谢广不禁问,“三郎叔怎么知道?”没容谢琅回答,自顾自说,“一定是王公子告诉你的。他住在长安,家里还有钱,肯定天天都能见到那些王公贵人。” “是的。”谢琅见他又想说什么,连忙说,“到了。” 谢广抬头一看到学堂,顿时腿肚子转筋,膝盖发软。 谢琅见他脸上露怯,单手抱着小七,一把把他拽进去。 进去自然惹来夫子盘问。谢琅一副求知若渴的表示他很想跟夫子读书习字,又暗示有他和谢广在,学生不敢闹腾。 三十多岁,初次任教,不知该如何同学生相处的男人望着一屋子从四岁到十二岁不等的孩子,欣然接纳谢琅和谢广。 随着夫子打开他带来的竹简以及把写满字的木板挂在墙上,学堂外围满了人。 有了谢琅和谢广这俩特别存在,夫子潜意识认为他们和谢琅一样,便招呼他们进屋里听讲。 他们都是来看谢琅和谢广的,脸皮薄的立刻遁走,脸皮厚的顺势进来,蹭到谢琅身边,小声问,“听得懂吗?” 夫子停下来。 谢琅眉头微皱,冷声道,“不要讲话,端正坐姿,认真听讲。” 偷偷往后看的小孩子正襟危坐。被谢琅训的人也不敢反驳,想走,看到夫子拿起竹简,顿时一动不敢动。 夫子心中很是惊讶,他记得养蚕里的里正是位老者,不是少年啊。 难得这个少年是里正的孙子? 午时一到,夫子收起竹简回家,路上碰到一个放羊的女子便问,“那个谢三郎是何人?为何你们村的人那么听他的话?” “三郎叔?我们村最厉害的人。比里正还厉害。问他干什么?”女子反问。 夫子不信,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厉害也不足矣使成年男子惧怕他,“他可会百步穿杨?” “那有什么。”那种厉害是他自己厉害,并不能惠及乡民。女子见夫子好奇,便继续说,“我三郎叔会做犁,会做耙,还会做豆腐和油皮。” 第一个夫子知道,他家就有。后面三个有所耳闻。可他一直以为这三种三个人做出来的,“就是那个十六七岁的谢三郎?” “我们村就那一个谢三郎。”女子道。 夫子转身往村里走,迈出两步忽然想到他跟家里人说过,午时两刻即可到家。家人若等不到他,一定会认为他出事了。 谢三郎就在养蚕里,不会跑,明日再来找他也不迟。随后就往家去。 女子看到夫子走远,猛然想起前些天发生的事,谢琅把所有人叫到一起,提醒他们,别屁大点事就瞎嚷嚷,闹得人尽皆知,对养蚕里没好处。 连忙把羊拴树上,去给谢琅赔罪。 谢琅听她说完,忍着骂人的冲动,道,“没事。夫子人不错,不会给咱们惹麻烦。” “真不会?”女子还是有些担心。 谢琅摇头,肯定道:“不会的。就算有,是他主动招惹咱们。我去找王公子,王公子会帮我。若是我惹他,王公子不帮我,还会训斥我。” 女子放心下来,连忙说:“我以后再也不多嘴了。” “你知道错就行了。”谢琅道,“忙你的去吧。小七饿了,我给他弄点吃的。” 女子点一下头,就跑回去牵羊。 可她前脚走,又有几人来找谢琅,这次不是赔罪,而是问谢琅怎么突然想起来去学堂。 今天说太多话,谢琅懒得解释,直接用宋真宗《劝学诗》里的内容忽悠他们,“王公子跟我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车马多如簇。” “什么意思?”几人不明白。 谢琅道:“意思就是读书习字,当个小吏,自然就有钱有房有车马了。” “学几个字就能当小吏?”你糊弄鬼呢。 谢琅:“里正为何能当上里正?” “辈分高。” 谢琅又问:“他叔辈分比他高,为何不是他叔?” “还能为什么。他叔又不识字――”几人张大嘴,瞬间明白谢琅的意思。 谢琅也明白他们懂了,“多认识几个字,去酒肆里找活都比不识字的好找。” “那明儿我们也能去?” 谢琅笑道:“夫子没意见,谁想去谁去。” “那若是屋里坐满了,夫子也没意见?” 谢琅想了想,“应该不会。他有求于我。” “啊?三郎叔,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谢广见好几个人去谢琅家,一直不出来,挺担心他,就趴在门外偷听。听到这话谢广再也忍不住,推门进来。 “我也是刚知道。至于求我做什么,我暂时还不知。”随后把刚才那名女子说的话讲给几人听。 谢广道:“肯定是找你做犁和耙。” “真要是这样,三郎,你可别收夫子的钱。” 谢琅点头,“好啊。你们每家给我二十斤面。” “这,这……”这都是哪儿的话。 谢琅嗤一声,“不收钱,我和小七吃什么?去王公子家门口乞讨。” 几人没话了。 “那要不少收一点。以后你家有什么话,咱们大伙儿一起帮你做不就完了。” 谢琅笑着问:“改天我没钱买布,你们出钱么?” 几人又没话了。 被谢琅提点一通的谢广忍不住说:“三郎叔不是里长,也不是你们的长辈,又不欠你们的,凭什么少收钱?这话你们该跟里正说,叫里正多给夫子一点钱。” 几人连忙看谢琅的表情。 谢琅面无表情。 几人很是尴尬,讪笑道,“我们也是随口一说。对,随口一说,三郎,别往心里去。” “这次没往心里去,下次可不一定了。”谢琅瞥一眼几人,“我家这个月只有一百五十文进项。你们真想让我给夫子便宜点,我有个主意,每家打一副犁和耙,我也给你们便宜点,一副只要四十文。仅限今天。明天就恢复到五十文。打不打?” “那什么,我家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对了,我家的羊还在外面,我得去牵羊。” “我得回家烧火,该做饭了。” 随即消失不见。 谢琅冷哼一声,看向谢广,“有何感想?” “不要脸!”谢广吐出三个字。 谢琅:“回去跟你爹娘说,赶紧把你家以前欠的钱还了。还钱的时候最好弄得所有人都知道。回头有人管你家借钱,你就可以说没钱。或者全换成青砖。” 谢广一听这话待不住了。转身就往家跑。到门口险些撞到姚桂芝,错开姚桂芝又继续跑。 “伯娘有事?”谢琅问。 姚桂芝道:“你煮鸡的时候,我听你说用鸡汤炖油皮。我估摸你家的油皮该吃完了,找你二哥要一点,先吃着,吃完再跟我说。”往谢琅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谢琅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就喊,“伯娘,出什么事了?” “我得叫你大伯去还账。明天再去城里给你姐买点嫁妆,然后再叫你大哥和二哥把家里的钱换成砖瓦。”说完连走带跑出了谢琅家。 谢琅张口结舌,这都是什么事。 “三爷,我们也买砖?” 谢琅转身看到小七抱着虎子,好奇的盯着他,仿佛在问,房都好了,还买砖做什么。 谢琅叹气道,“我们买铁,给你夫子打犁和耙。” 翌日清晨,谢琅伺候好家小,正洗衣裳的时候夫子进来了。 “想做耙?”谢琅问。 夫子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想看看。一直听说那东西很好用,我还从未见过。” “等一下。小七,给夫子搬个草垫。”谢琅冲屋里喊一声。 小七连忙把小奶虎塞被褥里,抱着一个草垫出来,“给你。” “不坐了。”夫子笑笑,就盯着谢琅消失的方向。 谢琅先把耙搬出来,又把犁弄出来,“村里人跟我说,你问她我都会些什么。这两样就是我亲手做的。” 夫子本来想摸耙,看到犁和他家的很不一样,不禁转向犁,“这个为何是弯的?” “犁地的时候好转弯。用弯犁,一人便可犁地。”谢琅道,“您试试?” 夫子连连点头,把犁搬到土地上。谢琅栓根绳子在前面拉一下,夫子扶着犁走两步,没犁下去也感觉出比他家的好用,“这个需要多少钱?” “木料和铁你己准备,五十文。这个价只针对我们村。外村人都是八十文。两个一百五。”谢琅道。 夫子:“用你的呢?” 谢琅也没骗他,给他一个诚实价。 夫子犹豫片刻,“你给我做个耙。这种犁我需要和家父商议一下。” “可以。”谢琅笑道,“如果你能帮我介绍一个,我少收你五文。十个就是五十文。” 夫子心中暗喜,接着就打量谢琅,“你好聪慧。” “只有一点小聪明。”谢琅谦虚道。 夫子摇了摇头,“因为你不识字。若识文断字,定可造福一方。” “我没那么大志向。养蚕里的人能富裕起来,我就满足了。” 谢伯文脚下一顿,到家就把他听到的说给谢广和谢广的娘听。 谢广感慨道:“我三郎叔真是个好人。” “三郎这孩子真变了。”谢广的娘也忍不住感慨。 谢伯文觉得没变,可仔细想想,又变了好多,“是呀。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我也没发现。”谢广的娘说。 谢广:“我发现了。” 夫妻二人同时看向他。 “自从认识王公子,三郎叔就开始变了。说话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觉得那个王公子是个真正的贵人。难道是太后的亲戚?” 夫妻二人同时开口:“不可能!” “王公子的母亲还活着。太后的母亲活着得多大了?再说太后娘家可没一个好相与的。太后嫁人了,都能逼太后和离,逼她嫁给先皇。” 谢广皱眉,“那会是谁?” “长安城的贵人多。一板砖落下来砸到十个,有七个和皇家沾亲带故。你就别想了。记住,不能学大郎的妻子,惹你三郎叔生气。”谢伯文道。 谢广摇了摇头,“我才不会那么傻。以后三郎叔越来越厉害,随便帮我出个主意,也够我吃穿用一辈子的。对了,爹,你怎么又把这个薄豆腐端回来了?” “三郎该和夫子谈好了,你送过去。”谢伯文递给他。 谢广到隔壁就发现院中只有一大一小和一只小老虎。 以免把他爹暴露了,谢广也没问夫子来干什么。 “三郎叔,我娘说留你煮汤。” 谢琅笑道:“厨房里有。” 谢广到厨房里一看,一盆油皮,一盆豆腐和一盆薄豆腐。连忙跑出来往西边看。 “怎么了?”谢琅疑惑不解。 谢广转向东边,皱眉道,“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那两家疯了,还是惹麻烦,要你求王公子,居然给你送这么多东西。” 第38章 波折不断 谢琅乐不可支。 “三郎叔,你还能笑得出来?”谢广惊呼道。 谢琅:“为何不能?” “那,那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可怕。”谢广指着他家灶房。 谢琅把耙和犁放屋里,衣裳捞出来晾绳上,才说,“昨天和你说的那些话被我伯娘听见了。” “哦,我想起来了,油皮是你伯娘送的。所以豆腐和薄豆腐是你大哥和二哥?”谢广不禁往南看一眼,“你二哥有可能。他虽说怕你二嫂,但你二嫂信你,他要给你送豆腐,你二嫂应该会同意。你大哥比你二哥还怕他妻,你大嫂又那个样……” 谢广宁愿相信她卖不掉扔粪坑里,也不信她往谢琅家送。 “豆腐是二哥送的,薄豆腐是大伯送的。”谢琅解释道,“伯娘送油皮和二哥今早送豆腐的时候大伯不知道。大伯为了谢我,就去大哥家给我端一盆薄豆腐。” 谢琅怀疑谢建业让谢大郎送,他妻子不准他过来,送豆腐的人才变成谢建业。但和谢广说这些没意义,便把这段隐去了。 谢广撇嘴道:“我就说不可能那么好心,一次送三盆。” “一次三盆我也吃不完。”谢琅笑着说。 谢广看一眼自己手里的,“这个怎么办?” 端回去他娘和他爹得数落他,脑袋不会转弯。谢琅不收,丢下就跑啊。可他又担心谢琅等一下给他送回去。 到那时他娘还得数落他,做事不着调。 “放下吧。我回头再拴一根绳,放在绳上晒干留以后吃。油皮和豆腐就留着这两天吃。”谢琅道。 晒干还怎么吃? 谢广怀疑他这样讲,只是不想让他为难。 谢琅看见他眼底的担忧,“就当帮你们试一下了。晒干的薄豆腐还可以吃,以后你家也晒一点,留着农忙的时候吃。对了,回去问问你爹,臭豆腐的方子卖了没。” “好的。”谢琅把他端来的薄豆腐,放谢建业端来的那盆薄豆腐上面,就回家找他爹。 酒肆要买,担心不对,便和谢伯文等人立下文书,臭豆腐成功之日再给他钱。 十三天后,谢伯文拉回来六吊钱都给谢琅送去。谢琅没有全收。托夫子的福,谢琅这些天天天下午打铁做犁和耙。即便他不想让谢建业帮忙,都得让谢建业帮他一起做。否则,他都没空学小篆。 不差钱,谢琅收下三吊,给谢伯文一吊,给谢二郎一吊,最后给谢大郎。 给谢伯文和谢二郎的时候谢琅没废话,递给谢大郎的时候直接说,“大嫂不高兴,就让她把油皮和薄豆腐的做法卖了。不舍得就憋着。有能耐自己弄个新的出来卖掉。” 谢大郎好生尴尬,连连说,“她不敢。” “才怪。”谢二郎嘀咕一句。 谢大郎扭头瞪着他,“你说什么?” “她最没资格生气。当初三郎教咱们做臭豆腐,只有她一人怀疑三郎骗咱们。”谢二郎道,“还害得我被爹娘骂,大嫂要来找三郎的时候不知道拦着她。” 谢大郎想起往事脸一下红了,就把钱递给谢琅,“我不要。” “你不要她把你赶驴棚里睡。”谢琅又塞给他,“拿回去吧。不过,此事万不能说出去。否则哪家急着钱用,一定会把油皮和薄豆腐的做法卖出去。” 三人慎重起来,到家就把这一吊钱放坛子里藏起来。 翌日下午,不约而同地去温家里买砖。 砖运回来没几天,养蚕里的男人们出去了。 此时村里的三口井旁边都有两条狗,两只大鹅,男人们一走,村里只剩老弱妇孺,村里的女人也不担心。 此时麦子已长高不少,老人时不时下地薅草,女人就在家做豆腐。 谢三郎的爹娘做活仔细,谢琅家地里没多少草,男人们都出去,没人来打犁和耙,夫子拿钱找不到人替他去做工,也被朝廷招走了。以至于谢琅除了搞他的铁锅,就是反复试验土模具。 谢琅本不是科研人才,闭门做三天,耐不住寂寞,就让谢广帮他看着小七,他到山上转转。 谢广倒是想跟去,可他爹一走,做豆腐的活落到他娘一个人身上,能把他娘累死,只能老老实实在家帮忙。可他又不放心谢琅,“你小心点啊。” “我知道。不为我自己,为了我家小七,我也得好好活着。”谢琅摸摸小七的小脑袋,“我去竹林里给你抓竹鼠吃。” 谢广:“老鼠也可以吃?!” “老鼠不可以。竹鼠可以。”小孩大声说。 谢广看向谢琅,眼中尽是不信,“真的?” “竹鼠只吃素,跟活在地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吃的老鼠不一样。”谢琅道,“我喂过小老虎一点竹鼠肉,它吃着没事。” “什么?你竟然拿小白虎试毒?”谢广震惊道。 谢琅顿时后悔多嘴,“小白虎属于山林,它虽然没吃过,它娘肯定吃过到处跑的竹鼠。你这么震惊做什么?” “老虎才看不上老鼠。”谢广盯着他,休想骗我。 谢琅叹气:“跟你说再多都没用,等我抓来你就知道了。”冲小七挥挥手,直接走人。 谢琅前世来过陕西,那时陕西的山上可没竹鼠。他刚抓到竹鼠的时候也纳闷,因为他记得只有南方有。 后来想到此时的长安空气比后世湿润,可能适合竹鼠生长,这里才会有。再一想现在老虎多如狗,后世老虎都成保护动物了,谢琅就释然了。 到竹林里通过竹鼠拉的屎,招到两个又肥又大的,又绕去葬母老虎的溪边查看一下他扔在水里的竹子,泉水四周的棉花、葵花、玉米和红薯就拎着竹鼠打道回府。 谢琅先去谢广家,把竹鼠往他面前一扔,“自己看看,老虎看到它,会不会放过他。” “这么大?”谢广惊讶道,“快赶上你家小老虎了。” 谢广的娘秦红连忙跑出来,看到两只大如猫的竹鼠,脱口道:“这是兔子吧?” “耳朵。”谢琅提醒他。 秦红看了又看,没有两个翘起来的耳朵。 “老鼠啃竹子也能长这么大?”秦红不可思议的望着谢琅。 谢琅很想说和熊猫比起来,它就是个弟弟。 “给你家一只?我和小七一只就够了。” 秦红摇了摇头,“我们不用。给你大伯送去吧。” “送到他家可不够吃的。”谢广道,“至少得两只。” 秦红陡然想起,姚桂芝瞒着孙子炖竹鼠,万一被儿媳妇知道了又得叨叨。可是把儿媳妇孙子叫过去,她就没得吃了。 不怪谢琅要给她。 秦红便说,“你有些日子没去城里了,给王公子送去吧。” 谢琅张嘴想说不用。可他想到自己最近用“王公子”的次数颇多,以后也得经常用到他,必须得表示点,干脆说,“他母亲不敢吃这个。” 谢广接道:“那你明天上山挖两个坑套兔子好了。咱们有些日子没去,那些鹿和野猪该从深山里出来了。” 经他提醒,谢琅想到他去泉水边查看的时候,差点踩一脚粪。他想着抓竹鼠就没细看,现在想想好像就是猪屎。 “我现在就上山设陷阱。小七,再在这边玩一会儿。”谢琅道。 小七已知他去山上没危险,不再像以往那么紧张,挥挥小手,就帮谢广挑豆子里面的赃物。 翌日,天蒙蒙亮,谢琅起来就往山上跑。 兔子没抓到,抓到一只傻狍子。 谢琅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怀疑照此下去,哪天碰到西南夷的大象和西域的狮子,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然无论是狍子,还是兔子,都可以送人。 谢琅便扛着傻孢子直接下山。到家伺候好家里的牲口,又喂饱两个小的,便坐秦红,也就是谢广他娘的驴车前往长安城。 姚桂芝本让谢琅坐她的车,他见谢大郎的妻子在车上,就让她们先走,随后坐秦红的车去。 姚桂芝知道谢琅跟她大儿媳妇不对付,也就没等他。 到城门口,谢琅准备下车的时候看到两个熟人,还以为看错了。 谢琅没吭声,等秦红寄存好驴,谢琅才指给她看。 秦红起初没看懂,再看看才发现,“你姑?她做出豆腐了?等等,你大嫂怎么会跟她在一起?” “我也纳闷。”谢琅小声道,“嫂子,我姑没见过你几次,不大能认出你,你躲着点大嫂,拉车跟上她们,我带小七去王公子家。” 秦红担忧道:“你抱着小七,拎着那东西好走吗?” “没事。我叫小七下来走。我们走一段歇一会儿。”谢琅说着就看小七。 小孩立刻挣扎着要下来。 谢琅把他抱下车,拎着傻狍子在外面等秦红走远,才和小七进城。 谢琅怀疑卫青跟他家人说了什么,因为门房见到他,没容他开口就把他往里边拽。发现拽不动,抱起小七就冲里面喊,“谢三公子来了。” 谢琅低咒一声,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跨进门,卫青大步向他走来。 “你今天歇息?”谢琅脱口而出。 卫青乐了,“我刚才还以为听错了,你不大可能挑我在家的时候过来。没想到你记错了。” 谢琅心说,你以为我想,还不是因为村中无岁月。 卫青看到他一脸懊恼,不禁笑笑,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眉头一皱,“你又上山了?” “庄稼种好,我们那边的男人都出去了,没人找我做东西,闲的手痒,去山上挖俩坑坑到的。”谢琅半真半假道。 做东西? 不是做豆腐么? 卫青:“除了豆腐,你还会什么?” 谢琅脸色骤变,都怪卫青对他太好,而他潜意识认为卫青会成为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以后不会给他添麻烦,以卫青的人品也不会害他,搞得他又大意了。 卫青笑道:“想好怎么编了没?” “打铁。不信问小七。” 卫青:“我当然得问。”但他并没有问, 谢琅回答时一脸的无奈。如果是谎话,他脸上不可能出现那种表情。 “今天也是坐别人的车来的?”卫青叫仆人把狍子接过去,就带他进屋。 谢琅点头,“今天不骗你,不能在你家用饭。” 卫青看着他,这次又打算编什么样的理由? 谢琅挠头,人真不该说谎。特别是谎言被拆穿的时候,还硬着头皮撒谎。 见仆人送来油炸的东西,谢琅给小七捏一个,又把仆人送上来的茶水移到小七面前,就和卫青解释他在城门口遇到的事。但他没提谢大郎的妻子。 卫青没有打断他,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就让谢琅继续说。 家丑不外扬。 谢琅本不该把谢建芬干的事说出来。可难保谢建芬和谢大郎的妻子不会联合外人坑他。到那时需要卫青帮忙,还得再同他解释。 谢琅便把谢建芬大闹养蚕里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他。 但他说的时候把绑人的换成了谢建业。末了又说,“我担心她卖豆腐赚不到钱,再去我们村闹。我大伯、大哥和二哥都不在家。我伯母打不过她。我虽然才十七,毕竟是个男的,又是晚辈,不好插手女人家的事。”说完,还一副十分头疼的模样。 推己及人,卫青也不好跟女人动手,因此没怀疑谢琅的话。 “你们村的里正也出去了?”卫青问。 谢琅揉揉额角,一副没脸说的模样,“里正的手被她咬出血,疤还没消呢。” “好多好多血。” 小七冷不丁开口。 卫青吓一跳,“这么严重?” 谢琅点头,随即看向卫青。 “你,希望我出面?” 谢琅摇了摇头,“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让你好友出面。你我可不敢用。” “因为皇上?”卫青又问。 谢琅:“你阿姊。被我们村的人知道我认识你,我将永无宁日。” 搬到城里来也躲不开。这句谢琅没敢说。不然难保卫青不会接一句,现在就搬到城里来。 卫青难得见他愁的唉声叹气,很想笑:“可以。到那时我若不在家,就让家母去帮你找他们。”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谢琅道。 卫青笑着说:“你能想到我,可见你内心已接受我这个朋友,我该高兴。” 谢琅心想,还不是因为我只认识你一个城里人。 “他日你富贵了,也能这样讲,那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虽然我不可能是你的知己。”谢琅道。 卫青又忍不住笑了,“三郎贤弟,你太小瞧自己了。” “时间会见证一切。”谢琅看到小七不吃了,喂他喝两口水就抱着小七站起来,“告辞。” 卫青知道强留他,他心里也不踏实,正好自己空闲,便送他到北门外。 谢琅不想让人知道他认识卫青,卫青拿谢琅当朋友,也不想给他添麻烦,陪他等一会儿就离开了,没敢让秦红看见。 卫青走后一盏茶功夫,秦红就出来了。 谢琅见她表情凝重,连忙抱着小七迎上去,“被我大嫂发现了?” 第39章 坐山观狗斗 秦红未语先叹气。 谢琅心里咯噔一下,“谢建芬卖的不是豆腐,是油皮和薄豆腐?” 秦红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嫂子快说。”谢琅道。 秦红又叹了一口气。 谢琅此时万分想念碎嘴的冯英。是她早一股脑儿全倒出来了。 “嫂子,现在不是唉声叹气的时候。”谢琅道,“天还早,她真教谢建芬做油皮和薄豆腐,我就让王公子使个计谋把她弄去官府关几天。” 王公子? 秦红眉头散开,“我差点忘了,咱们还有王公子。” “对啊。他不管你们,也得管我。刚收我一只傻狍子,他不想管,他娘也不同意。”谢琅耐心解释给她听。 秦红连忙把车拉到路边,“咱们来这边说。” 起初秦红认为谢大郎的妻子找上谢建芬,是跟谢建芬诋毁谢琅,加深谢建芬对谢琅的仇恨。 尾随两人到一个小酒肆门口,秦红见两人停下来,连忙把车放路边,躲在别人铺子里,就看到谢建芬和谢大郎的妻子姚兰花分别搬一个陶罐进去。 秦红心里纳闷,难道去酒肆打酒?然而,没让她等太久。俩人出来,谢建芬就给姚兰花一串钱,约莫十文。 秦红直觉不好,罐子里极有可能是臭豆腐。 为了证实这一猜测,两人走后,秦红也没再跟,直奔小酒肆找掌柜的,说她车上有臭豆腐,想卖给小酒肆。 自打臭豆腐的做法卖出去,最近大酒肆无限量供应油炸臭豆腐,以至于臭豆腐不再是稀有物。 小酒肆掌柜也没怀疑秦红的话,只说他今日不需要。秦红就说她刚才看到两个女人过来,是不是找她们买的。随后又问多少钱买的,她可以便宜点。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酒肆掌柜把价格告诉秦红,秦红脸色瞬间变了。酒肆掌柜不明白,便问秦红怎么了。 秦红不知该如何应对,就一脸同情的对掌柜说一句,便宜没好货。随后解释给他听,那价格快赶上豆腐了。 这么便宜干什么要卖臭豆腐,直接卖豆腐不就完了。 掌柜慌忙把两罐臭豆腐打开,让秦红帮他看看。 秦红一看和她家做的一模一样,眉头深皱,便说现在没问题,难保以后不会以次充好。还劝掌柜当心点。随后不顾掌柜的挽留,去卖油皮和薄豆腐。 秦红知道那番话只能暂时骗骗掌柜,也不能传到大酒肆的掌柜的耳朵里去。 卖臭豆腐方子的时候,谢伯文给出的理由是那东西很难做,天稍微热一点,做十缸顶多成一缸。那些大酒肆为吸引客人,觉得十缸成一缸,他们也能赚够本钱,才买下做臭豆腐的方子。 谢建芬如此搅合,被大酒肆的人知道后,必然会认为他们为了卖方子,故意编出那些话诱他们上钩。 到那时他们再想卖油皮和薄豆腐,恐怕只能走街串巷的吆喝。 秦红如何不愁啊。 谢琅听她说完,就忍不住骂娘。 秦红等他骂够了,才问,“三郎兄弟,这事可以找王公子吗?” “不用找王公子。”谢琅道。 秦红没敢打断他,等他继续说。 谢琅抬头看一眼天,还未到午时,“你去找买咱们方子的掌柜,直接问他们知不知道谢建芬卖臭豆腐的事。不知道就跟他们说,此人是偷学的,不知臭豆腐天热易坏。他们如果贪图便宜买谢建芬的臭豆腐,出事了和咱们无关。” “他们知道呢?”秦红问。 谢琅:“买了就把我刚才的话说给他们听。没买就问为什么。你随机应变。” 秦红担忧,“我可以吗?不如我领着小七,你去。” “你是女人,酒肆掌柜是男人,在男人眼中女人是弱者。你假装很担忧,不等你说完,他们就会反过来安慰你。态度不要放太低,否则他们会认为咱们有求于他们。”谢琅道。 秦红还是很担她把事情搞砸。可一想到谢建芬极有可能以次充好,把人吃坏,人家找她的时候,谢建芬把姚兰花供出来,再牵连到她,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气,“我去!” “进去的时候看着点,我大伯母该回来了。”谢琅提醒她。 她不说秦红都没想起来,“她是如何跟你伯娘说的,你伯娘竟在城门口就把她放下了。” “肚子疼,小解,随便什么理由,我伯娘都得把她放下。”谢琅道。 秦红叹气道:“是我没想到。你也躲着点。别被小七的伯娘看见了。” “我知道。” 她走后谢琅就抱着小七躲到人多的地方,看着姚桂芝载着姚兰花离开,看着小七的大伯娘载着她闺女走远,看着谢建芬推着板车回去,秦红依然没回来。 眼瞅着到未时,谢琅忍不住去城里找她的时候,秦红回来了。 走到谢琅面前直接坐在地上,一边揉腿一边喘着粗气。 谢琅等她歇过乏才问,“如何?” 秦红未语先笑。 谢琅忙问,“那些大酒肆的掌柜不知道?还是不信谢建芬?” “不信你姑。不过,幸亏三郎兄弟让我走一趟。”谢建芬道,“酒肆掌柜的觉得咱们和小七的大伯、二伯同村,不好意思跟我说他俩的事,我先前去送油皮和薄豆腐的时候,人家才没主动讲。” 谢琅纳闷,“他俩也掺和进去了?” 男人在家的时候,小七的两个伯母不用管别的,每天把豆子收拾干净,放水里泡好,小七的两个大伯自会磨豆子。 两个女人闲下来收拾一下家里家外,收拾好了,直接挑油皮或做薄豆腐就成了。 男人出去,她们得给孩子做饭,得喂牲口,还得洗豆子泡豆子磨豆子,再做油皮和薄豆腐。要干的事多,她们想赚钱,准备的也多,忙中出错,不是把油皮搞烂,就是把薄豆腐压的太硬。可她们也没挑出来,直接把不好的掺在好的里面卖给酒肆。 第一天酒肆不知道,也没看就收下了。厨子做饭的时候发现,就觉得她俩不诚实。第二天掌柜亲自查看,还有不好的,就生气了,不愿意买她们的。 两个女人求了人家好一番,承诺没下次,被她们糊弄的大掌柜见她们也不容易,就同意给他们一次机会。 昨天有个大掌柜出去买东西,听说小酒肆也在卖臭豆腐,就挑个脸生的伙计去打听一下。 打听到那个小酒肆起初不敢买陌生人的臭豆腐,谢建芬说养蚕里的人教她的,而教她的人就是小七的大伯和二伯,小酒肆才敢买。 大掌柜误认为卖方子是他们六家商议好的,小七的大伯和二伯为了多赚点钱,还偷偷教别人,是极其不守信的行为,今天就没要那两家的油皮和薄豆腐。 小七的两个伯母只能卖给别家。 秦红怕弄错,和他们有来往的酒肆走一遍,才确定还有一家今天也没买她们的东西。 谢琅摇头说道:“不可能。咱们不做,那俩虽然贪钱,也绝不敢做。” “我也奇怪。如果说是二郎,我都相信。说他们,不可能。听你伯文哥说,他们以前问过你伯文哥,你伯文哥说,要半个月,得天天看着,也不一定能做成。他们嫌麻烦,试都没试。还说有那个功夫不如多做几张油皮。”秦红道。 谢琅皱眉,“那会是――”心中忽然一动,“姚兰花那个女人干的!” “她?”秦红不明白,“她为何要让谢建芬说小七的大伯和二伯教的?” 谢琅:“担心谢建芬跟酒肆的人提她,咱们顺藤摸瓜找到她。小七的两个伯伯没良心,说他们教的,村里人也不会怀疑。” “她不知道那两家没做?”秦红问。 谢琅觉得她不知道。 那两家问过谢伯文,谢大郎回家提一句,姚兰花一准认为人家做了。后来那两家又跟谢大郎和谢伯文分开卖东西,谢大郎都不清楚他们有没有卖过臭豆腐,姚兰花极有可能自作聪明的认为人家贪钱,不会放过臭豆腐那么好的生意。 只有他谢三这个胆小鬼才不敢做。 谢琅把他的猜测说过秦红听,秦红不禁问,“现在该怎么办?” “让她们狗咬狗。”谢琅道,“我们坐山观狗斗就成了。” 小七的两个伯母跟谢建芬有一拼,秦红想象一下,“闹起来姚兰花得被她俩打个半死。” “半死也是她活该。那个女人不让她痛到骨子里,她是不会改的。”谢琅道。 秦红反而担心痛到骨头里,她也不会改。 “可怜了俩孩子。”秦红叹气道,“摊上这样一个娘。” 谢琅轻笑道,“谢建芬闯下大祸,你被她牵连进去,就不同情她了。” 秦红不禁打了个哆嗦,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咱们赶紧回去。这事不了,我都不敢做油皮和薄豆腐。” 谢琅把小七放车上,让秦红抱着他,就驾车往家去。 到家谢琅先让谢广去找冯英。 谢琅收拾谢建芬时的态度吓到了冯英,特别是他那句,“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乍一听谢琅找她,男人不在家,一大家子只有这么一个主心骨,冯英可不敢得罪他。一边往他家去一边审视自己,最近没碎嘴,也没惹他生气,也没招惹她婆婆。这才敢迈大步,连走带跑过去。 听到谢琅说姚兰花,也就是谢大郎的妻子的事,冯英放心下来。再一听姚兰花干的事,没容谢琅说完就嚷嚷道,“我去找那女人!” “站住。”谢琅让谢广把小七抱走,然后才说,“你去伯娘娘家把大嫂的娘接过来。” 姚兰花和她婆婆姚桂芝同村。早年姚桂芝就是觉得她老实,勤快,和她同村但不同族,就找媒人把她介绍给谢大郎。 姚兰花这几年确实不错,因为家里没什么大事,也没什么钱,想和家里人闹,也没什么可闹的。 如今事多了,钱多了,姚兰花的本性暴露了。姚桂芝烦她,一直觉得她假的冯英更烦她。听到谢琅的话,误以为谢琅叫她娘家人把她接走。 姚兰花走了,做豆腐赚的钱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冯英越想越美,“我现在就去。” “驾车去,别告诉任何人。问你就说娘家有点事,回娘家。”谢琅道。 冯英大手一挥,“我懂!”说完就往外跑。 谢琅望着她的背影笑笑,就亲自去找里正,说小七的大伯和二伯找死,自己不会做臭豆腐,还教谢建芬做。后说小七的伯母不仁义,以次充好。 里正便让谢琅跟他一起去找小七的伯母。 干过的事都不会承认,没干过的事小七的伯母更不会认,就说她男人连她娘家人都不教,不可能教谢建芬。 谢琅趁机说,“难不成是我大嫂?” “什么意思?”里正问。 谢琅道:“我今天在城里看到大嫂和我姑走在一起,以为她俩碰巧遇到,也没在意。等我大嫂走了,我跟上我姑,见她带着东西进了一个小酒肆。 “我姑走后,我去酒肆问她来干什么,酒肆人说卖臭豆腐。起初不敢买,知道是小七的两个伯伯教的,酒肆掌柜听过他们的名,人家才敢收。” “一定是你大嫂!”小七的两个伯母异口同声道。 谢琅看向里正,“不可能吧。我姑打了我伯娘和二哥一巴掌,大哥都气红了眼,要打死我姑,她敢背着大哥教我姑?” “那女人整天皮笑肉不笑,假的要命,不敢才怪。我去找她。”小七的大伯娘推开挡路的谢琅就往外跑。 谢琅躲得过去,但他没躲。被推的踉跄了一下,里正吓得连忙扶着他。 里正这么一扶,让开了路,小七的二伯母跟上去。 谢琅连忙指给里正看。 里正脸色大变,慌忙往外跑,边跑边喊,“站住!你俩给我站住!” “出什么事了?” 在屋里屋外做活的人立刻丢下手中的活儿问谢琅。 谢琅一边慢悠悠的跑一边解释给众人听。 从村东解释到村西,等他说得口干舌燥,养蚕里的大人小孩也都知道了姚兰花干的事。 全村老弱妇孺跟着谢琅到谢大郎家门口,就看到小七的两个伯母打姚兰花一个,姚桂芝在一旁急的打圈转,想拦不知该怎么拦。 姚兰花的两个孩子吓得嗷嗷大哭。 谢琅慢悠悠走到她堂姐身边,叫她带着孩子回屋。随后谢琅找里正,叫里正出面阻止。 一个谢建芬里正都管不住,两个“谢建芬”里正可没本事管。命高大年轻力壮的妇女帮忙,她们往后推一步,离里正远一点,继续旁观。 里正气得抡起墙边的铁锹就朝三人身上拍。 小七的两个伯母不顾疼痛,指着里正就问,“凭什么打我?” 里正恨不得自己年轻五岁,跟村里人一起为朝廷做事,累死在工地上,也好过面对这群疯婆娘。 “凭我不想让你俩给她偿命。”里正指着披头散发,鼻子和嘴都出血的姚兰花,让她俩自己看。 俩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异口同声道:“活该!” 里正顿时气个仰倒,“你俩打死她算了。” 两人老实了。 里正看向两人,“我能说句话了吗?” “谁拦着你了。”小七的二伯母开口道。 里正噎住,抬手指了指她,就转向姚桂芝,“知不知道她俩为何打大郎媳妇?” 姚桂芝刚吃过饭,正准备去歇一会儿,就听到隔壁嚷嚷起来。等她跑出来,三人已撕扯起来,根本不知道哪儿的事,“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是你说,还是我说?”里正看向姚兰花。 小七的大伯母开口道:“我来说。” 随即把姚兰花胳膊肘子往外拐,冒充他们教谢建芬做臭豆腐的事添油加醋说一遍。 村里人已经听谢琅讲了一遍,此时没什么感觉,因此只剩姚桂芝一个人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向姚兰花,“你真教建芬了?” “假的我俩可不敢打她。”小七的二伯母说着,还冲姚兰花吐口吐沫。 姚桂芝抡起胳膊就骂,“我打死你个蠢货,我打死――里正?”看到攥住她胳膊的人,“松开!我今天不打死她,我不姓姚。” “打死她你得给她偿命。”里正看向姚兰花,“还有什么要说的?” 小七的伯母说得跟亲眼见过一样,姚兰花想否认也不敢否认。可这点也是她最想不明白的地方,她俩比她和谢建芬先入城,怎么会看到她帮谢建芬卖臭豆腐。 姚兰花想不通,里正也不会等她太久,就说:“其实我也不想教姑。只是一想到她不懂礼数,终归是大郎的亲姑,我家日子越来越好,亲姑一家吃不饱穿不暖,我心里就不落忍。” “呸!”小七的大伯母一点也不信,“你教就教,为何对酒肆的人说我们教的?难怪今天有几个酒肆不要我们的油皮和薄豆腐,原来是你搞的鬼。” 里正纳闷,“跟你家油皮和薄豆腐有什么关系?” “我家那口子说过,好几个酒肆都找他买臭豆腐,我们就说,做不好,没有。她现在跟人说谢建芬的臭豆腐是我家教的,酒肆知道了,肯定就不买我家的油皮和薄豆腐了。”小七的大伯母说着,心中一动,“好你个女人,不买我家的,都买你家的是不是?你真是好盘算。我打死你个黑心肠的毒妇。”说着朝姚兰花跑去。 里正连忙拽住她,“等会儿!” “等什么?” 当然是等他问清楚。 里正又觉得不用再问,可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还是得问几句,让姚兰花“死个明白”,“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是!”姚兰花连忙说。 小七的二伯母哼一声,“是我也死不承认。你教谢建芬臭豆腐这点是真的?三郎叔是你小叔子,没跟你说臭豆腐有多麻烦?一不小心整缸就全毁了――等等,你这个女人,不会跟谢建芬串通好了,真出了事就推到三郎叔身上?” “不会吧?”谢琅没想到这点,不禁看向姚兰花。 姚兰花僵住。眼尖的谢琅瞬间确定她真是这么想的。 “大嫂,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吧?”谢琅道,“从你嫁到我们谢家,我只说过你两次,一次你帮大哥挤兑我,我反驳了一下。 “一次我说豆腐臭了也可以吃,你怀疑我故意骗你们。我就说,你不信干脆别做了。这话说错了吗?不说二哥和伯文哥,小七的两个伯母都没怀疑过我。” “对。别看三郎叔烦我们,我们也不信他会故意坑村里人。”小七的二伯母说。 谢琅乐了,心想,你还知道自己多招人烦啊。 “那次的事我知道。”秦红本以为姚兰花贪钱,没想到她的目的是害人,再也忍不住,“你想陷害三郎,是不是没告诉建芬至少得放半个月,也没说天热不能做,也没说那东西和咸菜一样沾油就坏?” 姚兰花猛然看向她。 “真没有?”众人惊呼一声,就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老实巴交的姚兰花心肠如此狠毒。 “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姚桂芝哀嚎一声,直直地向后倒去。 谢琅神色大变,“伯娘!”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她。 “大郎他娘?”众人连忙围上去。 谢琅慌忙说:“都让开,让开,让开!”陡然拔高声音,众人忙不迭后退。 轻轻把姚桂芝放地上,谢琅就掐她的人中,姚桂芝呻吟一声,睁开眼。 众人松了一口气,“好了,好了,没事了。” “三郎叔还会医术?” 谢琅随口说:“城里见到的。伯娘,她做的事跟你没关系。” “可她是我招来的。”姚桂芝拽着谢琅的胳膊坐起来,就指不远处的姚兰花。 谢琅叹气道,“知人不知面不知心。”顿了顿,“大伯和大哥都不在家,你再气也不能倒下去。” “对!”姚桂芝撑着谢琅的胳膊,“扶我起来。” 谢琅连忙把她拖起来,以免她再摔倒,也没敢松手。 姚桂芝也没意识到她倚在谢琅身上,站稳了就对里正说,“大郎不在家,我这个当娘的替他做主,休了这个毒妇。” “娘!”姚兰花慌忙大喊。 姚桂芝:“我不是你娘。也不敢当你娘。里正,写休书吧。” 里正也怕了姚兰花,年纪轻轻的媳妇,竟然这么毒,“大郎回来,你怎么说?” “我再给他找一个。”姚桂芝道,“我们家大郎可不是以前的大郎。” 里正点头,“好!” “不行!”姚兰花连忙说。 姚桂芝:“行不行我说了算。不是你!” “你写休书,我现在就把做油皮和薄豆腐的法子告诉我娘家人。”姚兰花看一眼里正,就转向姚桂芝和谢琅。 第40章 三爷不哭 众人跟着姚兰花看向谢琅。 谢琅不屑地冷笑。 方才和里正去找小七的两个伯母时,他就料到这一出。只是没想到姚兰花敢当着村里人的面说出来。 谢琅不知该说她聪明,还是又蠢又毒。 “三郎叔,别笑,说话。”小七的二伯母话音落下,众人跟着点头。 谢琅瞥她一眼,面带嘲讽,“不过是做油皮和薄豆腐的法子,看把你们给吓的。她敢教她娘家人,我明天就把法子挂在长安城内公之于众。我让她做得出,卖不掉。” 姚兰花学着谢琅,不屑地冷笑一声。 可惜没能得到一个眼神,众人七嘴八舌的问谢琅,“我们怎么办?” “做别的。”谢琅道。 里正开口问:“做什么?” “不能说。我正在琢磨,估计得等好几个月。”谢琅道,“等我做出来,只传男不传女。你们没意见吧?” 众人心想,我们哪敢啊。再说了,出了个姚兰花,谢琅要教女人,她们也不敢让自家媳妇和闺女学。 赶明儿学成了,带着方子跑了,岂不是人财两空。 “你有几成把握?”里正问。 谢琅瞥他一眼,勾了勾嘴角,悠悠道,“你们信我就是十成,你们不信我那就一成。也有可能一成都没有。” “你――”里正指着他,“都什么时候了?!” 谢琅撩起眼皮,不急不慢道,“我要打犁做耙养小七。还得琢磨种小麦的东西。这三样够我赚钱养家了。你们不信我,我为何要白天试着做,夜里睡觉想。我又不是个傻子。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里正张了张嘴,竟发现无言以对。 谢琅哼一声,“说不出话?每家给我一石粮食,我也不说有几成把握,年底做不出来,我双倍奉还。这样如何?” 众人再次沉默下来。 谢琅又啧一声,“姚兰花这女人用薄豆腐和油皮方子威胁我,你们是不是忘了这两样是谁弄出来的?我谢三郎!别说公之于众,告之天下也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们无关!” “话不能这样说。” 谢琅立刻转过头,不客气的说,“和你有关?” 对方噎的说不出话来。 “就算和我们无关,也和你大伯一家,和伯文一家有关。” 谢琅挑了挑眉,“秦红嫂子,有关吗?” “三郎叔帮我们是三郎叔仁义。”谢广担心他娘说有,慌忙抱着小七挤进来,急急忙忙道,“我家最近靠三郎叔赚不少钱,薄豆腐和油皮卖不出去,我们也不怪三郎叔。要是没三郎叔,我家也没钱买驴和砖。” 谢琅笑了,看来那天跟他说的那番话有点用。 “伯娘,有关吗?”谢琅盯着姚桂芝。 姚桂芝希望谢琅拦住姚兰花,可真没法卖豆腐,谢大郎和谢二郎还可以跟着谢琅打铁做犁和做耙,“油皮和薄豆腐是你教的我们,你想怎么办怎么办,不用问我。” 谢琅环顾众人,“都听见了?和他们无关!”视线停在里正身上,“我谢三郎一不是养蚕里的里长,二不是他们祖宗,他们是贫穷,是富裕,都和我无关。 “我以前不计较,是念大家百年前是一个祖宗。现在连一石粮食都不舍得,还问我有几成把握?你们真好意思。”说完,抱着小七就走。 姚桂芝连忙喊:“三郎――” “二嫂去接她娘了,怎么办你问她娘。”谢琅道。 姚桂芝不禁问:“什么时候?” “我去找里正的时候就猜到是这个女人搞的鬼。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回来。”谢琅说完,转身往北,直接回家。 众人傻眼了。 回过神来就看里正,谢三撂挑子不管,这事该怎么办。 谢琅刚才那番话看似说给所有人听,其实是里正。 里正老脸通红,说是恼谢琅不给他面子也不全是,说是惭愧也不全是,反正滋味挺难受。 见村里人又盯着他,里正想说,别问我,你们自己看着办。 可他是里长,一里之长。还有他刚才就不该问,谢琅有几成把握。 “一是让这女人拿着休书滚,她教娘家人做油皮和薄豆腐,三郎就把那两个法子公之于众。二是让三郎慢慢琢磨他说的那事。三是你们一家出一石粮食,他年底做出来。四是等大郎回来再休了这个毒妇。”里正道,“你们选哪一个?” 一石粮食不舍得,更不敢把毒妇留在村里。 养蚕里的老弱妇孺纠结不已,更加痛恨姚兰花,不是她要毒害谢琅,还拿油皮和薄豆腐威胁他,谢琅不可能这么生气。 “我说两句吧。” 里正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转过身,“叔?你说什么?半只脚都进棺材里了。” “别给我使眼色,我还没老到那份上。”白发老者晃悠悠走进来,“三郎那孩子仁义,没跟大家说就偷偷做别的,肯定没想过找大家伙要粮食。” 谢广点头,“对!娘,别拽我。三郎叔早几天吃过饭就关上门在院里敲敲打打,一呆就是一天,肯定是在做他说的那东西。最近没人找他做犁和耙。” “也没有做种小麦的东西。三郎以前讲过,做的时候叫我们去帮忙。”里正的叔接着说,“依我看就听三郎的。不管不问,他年前也能做好。” 里正:“他那么生气,不做了呢?” “你的里正让给他。”老者道。 众人眼中一亮,这个主意不错。 里正眼前发晕,险些气倒,这群人为了自己,竟敢打他的主意,“叔,年龄大了就――” “没老糊涂。”老者瞪他一眼,“刚才的话我听见了,三郎好心,你不念着他的好,还问他什么时候做好。 “没有今天的事,我是三郎,我也生气。你又不给我钱和粮,凭什么给你做?有空多做几个犁拿去城里卖,顿顿吃肉馋死你。” 里正不禁咽口口水,“那就听三郎的,我去写休书?”环顾众人。 “油皮和薄豆腐的法子公之于众,三郎还不做呢?” 不知谁说一句,其他人连连点头,就盯着里正,不如把里长之位让给谢琅,他不做也得做。 里正气笑了,他觉得谢琅不是生他的气,而是这群没良心的人的气,“三郎才十七。” “甘罗发早子牙迟,彭祖颜回寿不齐。”谢广脱口而出。 秦红不禁问:“什么意思?” “有能耐的人,像甘罗十二岁就能当丞相。姜子牙八十岁,也能封侯拜相。就是说年龄跟本事没关系。”谢广道。 偏巧这四人里正都知道,意思虽不是这个意思,但他这样讲也没错,“没白跟夫子学文习字。” “我三郎叔说的。”谢广白了他一眼,“夫子才没讲过。” 秦红好奇地问:“三郎何时说的?” “给小七讲故事的时候,我听到的。一定是那个王公子教他的。” 谢广不讲,众人都忘了,谢琅身后还有个贵人王公子。 谢琅不愿意管村里人,他们也不能逼谢琅。惹怒他,王公子不会放过他 们。即便放过他们,多半会把谢琅和小七接走。 众人想到这点,目光再次聚到里正身上。 “哈哈,哈哈……” 众人循声看去,是姚兰花在大笑。 “这女人疯了。” “你才疯。你们还不知道,谢三郎――” 秦红慌忙说:“住嘴!” “不敢让我说?谢三郎把臭豆腐的方子卖给长安城内的大酒肆,卖了六吊钱。” 众人同时转向秦红。 秦红被看得很不自在。 谢广挡在他娘前面,“你忘了说三郎叔给我爹一吊,我爹给我叔一半。因为是他和我叔去谈的。还给你一吊,给二郎叔一吊。三郎叔只要一半。” “什么时候的事?”姚桂芝忙问,“我怎么不知道?” 众人看向姚兰花的眼神又变了。 “这女人真疯了。” 谢广道:“她没疯。她是知道三郎叔分三吊钱心里不舒服。咱们握着做臭豆腐、油皮和薄豆腐的方子,三郎叔为什么卖那个,不卖另外两个?” “那东西一不小心就吃坏肚子,三郎叔怕给村里惹麻烦,不敢做呗。”小七的二伯母道。 谢广接道:“对。还有大酒肆一直问,一直要臭豆腐,三郎叔想让他们一直跟咱做生意,才把臭豆腐卖给他们,讨好他们。” “臭豆腐的方子卖出去,你爹就跟村里人说,叫村里人也做,他上午去一趟,下午去一趟?”里正的叔问道。 谢广点点头,表示他没猜错。 里正的叔大概明白谢琅为何还要做别的。 “油皮和薄豆腐容易做,三郎是不是已经猜到这女人不往外说,用不了多久城里人也能做出来?”里正的叔又问。 谢广摇了摇头,这点他就不知道了。 “既然她连这事都说出来,我也不瞒大家。”秦红从他儿子身后走出来,“三郎看到这女人和谢建芬在一起,心生怀疑,就让我跟上去看她俩干什么。结果看到她和谢建芬――” 姚兰花慌忙说:“你别胡说。” “怕了?”秦红睨了她一眼,“她俩卖了臭豆腐出来,谢建芬给她十文钱。” 众人哗然。 居然还有这种事? 这女人真贪婪。 秦红叹了一口气,“三郎担心谢建芬惹出事连累大家,让我又去一趟,然后就打听到小酒肆不敢买,但酒肆的人知道小七的大伯和二伯,听见他俩的名字才敢买谢建芬的臭豆腐。”说完,看向小七的两个伯母。 “那,出了事,人家来找我们?”小七的大伯母问出口,心里已有答案,一个箭步冲到姚兰花面前,就朝她脸上扇,“该死的女人!” “你给我住手!” 小七的大伯母下意识停下来。 姚兰花逮住机会就挥手。 小七的二伯母上去一脚,拉开她大嫂,就看到冯英身后来了一群女人。 “你来了。”姚桂芝走过去。 四十出头的女子点了点头,看到满脸鲜血的闺女,一阵心疼,盯着姚桂芝,怒道,“我把闺女交给你,不是让你拿她撒气!” “老二家的为什么去接你?”姚桂芝身心疲惫,懒得跟她扯皮,直接找冯英。 冯英:“我跟她说了,她不信自己的闺女这么坏。” “那就去见官。” 不知谁说一句,众人跟着点头附和。 姚兰花的娘顿时变脸,气焰顿消,展开了笑颜,“多大点事就见官,用不着,用不着麻烦官府。” “那就把人领回去。”里正出面道,“自家兄弟说她两句,她就跟外人合起伙来要害死自家兄弟,这样的人我们养蚕里不敢留。” 冯英好奇地问:“害死谁了?” “三郎也没想到。”秦红用正常声音解释给她听,顺便说给姚兰花娘家人听。 姚兰花的亲娘不敢相信。 冯英目瞪口呆,指着姚兰花,一脸的震惊,“她,她还是不是人?” 这个问题养蚕里的老弱妇孺也很想知道,人心怎么能这么狠。 本来想替闺女讨回公道,姚兰花的娘家人非但不敢,接过里正递过去的休书,就带着人走了。 期间姚兰花要回屋收拾东西,多长个心眼的冯英拦住,让她婆婆去,以至于姚兰花走的时候身上只有十文钱,还是谢建芬给的。 姚家人一走,养蚕里众人再次把视线聚到里正身上。 里正想骂人,想挨个骂一遍,他们还有没有良心,他当了十几年里正,没功劳也有苦劳。 “三郎那小子的脾气,生气起来连他大伯都不搭理。你们让他当里长,惹怒他,他能把你们祖宗八代骂个遍。”里正道。 谢广不高兴了。“三郎叔不骂人。” 里正:“他说的话有时候比骂人还戳心窝子。” “说白了你就是不舍得。” 里正噎了一下,“我没有不舍得,我是替你们担心。” “三郎明年真能带大家伙儿赚大钱,他就是咱们养蚕里的陶朱公。” “对!我们只会供着他,才不会惹他生气。” “说得好!”谢广大吼一声。 秦红连忙把他拽到身后,再说里正都要气死了。 “说的是对。但三郎不愿意。”里正道,“三郎都被你们气走了。” 谢广小声嘀咕,“这有何难,去他家找他,以后都听他的不就完了。” 众人眼中一亮,抛下里正就往谢琅家去。 里正的两个儿媳妇下意识跟上去,看到走在前面的婆婆,又停下来转向里正,“爹……” “里正,别生三郎那孩子的气。”姚桂芝没敢跟过去,“他不是故意为难你。” 里正倒是想生气,可他没立场,因为主意是他叔出的。他妻子跑的比谁都快。 看一眼消失不见的人,里正想哭,“我这个里正真无能。” “爹,是三郎太聪明。”里正的大儿媳妇劝道。 姚桂芝:“也不是。聪明没人教也不行。要我说,还是那个王公子把三郎教坏了。” “不能这样说王公子。”里正顾不得伤心,“人家也是一片好意。” 姚桂芝心想,我比你清楚。不是怕你恨上我侄子,我才不舍得诋毁我侄子的好友。 “那我们也去看看?别谁一秃噜嘴说了不该说的话,把三郎气城里去了。”姚桂芝道。 里正不想去,还在生气,生那群没良心的村民的气。可一见俩儿媳妇满眼希冀,叹气道,“走吧。” “小七,三爷很难过,想吃个鸡补补。”谢琅蹲下望着小七,“三爷可以杀一只鸡吗?” 谢琅的怒气小七感觉到了,他虽不是很明白,见全村人都聚在一起,隐隐知道他三爷经历了一件很大的。 小孩摸摸谢琅的脸,“三爷不哭。” “我想吃鸡。”谢琅可怜巴巴看着他。 小孩故作老成的叹了一口气,“吃吧。” “我去拿刀。”谢琅霍然起身,飞快 跑进灶房。 小孩见状,又叹了一口气,他三爷一定很难过,“三爷,你吃两个鸡腿吧。” 第41章 里正要换人 谢琅脚下一顿,走出灶房,脸上的表情已切换成又惊又喜又感动,“真的?” 小七很喜欢很喜欢吃大鸡腿,可见他三爷露出笑脸,忍痛割爱,道,“鸡翅也给三爷吃。” “你吃什么?”谢琅故意问。 小七抿抿嘴,花了很大力气才说出,“我吃鸡脖。”担心谢琅不信,又说,“我最最喜欢鸡脖啦。” “明天三爷就去买小公鸡,不会下蛋的那种。”谢琅蹲下,笑看着小七说,“长大了杀给小七吃,谢谢小七这么疼三爷。” 小孩咧嘴就想笑,没想到他把大鸡腿让给他三爷,他三爷就对他这么好。又该觉得矜持,就使劲抿抿嘴,缓缓露出一排小米牙,“也买小母鸡。” “母鸡也买,公鸡也养。”谢琅呼噜一把他的小脑袋,“等着,三爷去杀鸡。” “三郎,三郎……” 谢琅眉头紧锁,心生烦躁,没完没了了啊。 走过去猛一下打开门,冷冷道,“什么事?” “我们――三郎,你,你要干嘛?三郎,快把刀放下,三郎……” 谢琅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到右手握的大刀,再看众人满脸惊恐,仿佛他下一刻要化身杀人狂魔,眉头一挑,抡起大刀。 众人伸手就想夺,一看锃亮锃亮的刀刃,僵住,颤巍巍道,“三郎,不至于,不至于……” “对,三郎叔,姚兰花已被她娘家人带走。”谢广伸手想抓他的大刀,可想到谢琅爬树跟猴儿似的,杀猪跟剁鸡似的,身手比他爹还利索,又不敢往前,“三郎叔,你还生气,我们再去把姚兰花打一顿?” “对对,再打她一顿。让她以后见着你绕道走。” 里长走过来,见人都围在门口,不禁皱眉,“又怎么了?” “里正来得正好,快,劝劝三郎。”众人连忙让出一条路。 里正顺着路看过去,顿时寒毛卓竖,张口结舌,“三,三郎,不能冲动。你家房子刚建好,你还有小七要养,你才十七,以后的路还很长。你――大郎他娘,快快劝劝三郎。”眼角余光看到姚桂芝走过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推到前面。 姚桂芝踉跄了一下,稳住身体,看到高高的大刀,身体一晃,直直地往后倒去。 “娘!” “大郎他娘!” 众人慌忙抱住她。 谢琅跑过去,“伯娘!” “快给你伯娘看看。”秦红让开空把姚桂芝递给他。 谢琅下意识伸手,秦红顺势夺走他手里的大刀,转手递给谢广。谢广接过去,看也没看就朝没人的地方扔。 姚桂芝睁开眼看到谢琅,抓住谢琅的衣襟嚎啕大哭,“三郎啊三郎,你怎么这么傻,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你有个好歹,我怎么跟你大伯交代,你要杀姚兰花,先把我杀了……” “我没有要杀姚兰花。”谢琅叹气道。 姚桂芝:“你拿刀做什么?” “杀鸡啊。”吃点好的安慰自己,只有住在村里,才能想杀就杀,而不是要去东西市买。 姚桂芝:“现在还不到做饭的时候,你杀什么鸡?早几天才杀一只,你当我不知道?三郎,我已经把姚兰花休了,大家伙儿还让你当里长――” “什么?!”谢琅连忙放开她。 里正接道,“我年龄大了,很多事不如你年轻人脑子活泛,决定把一里之长的位子让给你。” “不稀罕!”谢琅脱口而出。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姚桂芝也不哭了。 里正看看众人,我说什么来着,三郎就不可能同意。 “三郎叔,你当里正,以后我们都听你的,你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谢广开口道。 谢琅站起来盯着他,“你小子的主意?” 谢广连连摇头,他虽然这样想过,可从未敢说出来。 “我的主意。”里正不好把他亲叔供出来,“三郎,我知道你怕以后大家有点事就找你,有点事就找你。可你不能总这样想。你要想你是里正,收麦子的时候大家都去帮忙,你家八亩地,一天就完事了。” 谢琅转向他,冷笑道,“去年你家收麦子,村里人去帮忙了没?” 里正呼吸一窒,后悔拿这事举例。 可除了地里的粮食,谢琅也没有需要村里人帮忙的地方。 “里正又没教大家做油皮和豆腐,他教了,我们肯定去帮忙。” “对对,里正和你不一样。” 里正心累,“我平时也没少帮你们。”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不帮,我们也能解决。” 里正顿时想骂人,“山黄里――” “还说山黄里?最后还不是三郎搞出个探水的东西,一探一个准,咱们才能那么快打好井。指望里正您,三天也打不好一口井。更别说后来又在村里打两口,从那以后早上挑水就没排过队。” 里正张了张口,这次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谢琅忍不住笑了,“刚才我要把油皮和薄豆腐公之于众的时候,你们不是这样讲的。还觉得我没资格。以后我当里正,再遇到类似的事,你们不准,我一定要做,是不是得把我赶出养蚕里?” “没有,没有。” 旁人出了养蚕里,不死也活不好。 换成谢琅,恐怕那个王公子和他母亲得亲自过来谢他们――把谢琅送去长安城。 “你们现在惦记我正在做的东西,肯定这样说。他日我做出来,就是另一副面孔。我还不知道你们啊。”谢琅转身就走。 里正连忙喊:“三郎,你想让大家伙怎么办?” “我想?”谢琅扭头指着自己,瞪着眼道,“我想你们别来找我,我不想当里正。对了,我刀呢?” “刀,刀,不知道。” 谢琅仔细想想,刚才谁夺的? “嫂子,我的刀呢?”谢琅转向秦红。 秦红:“刀给你也行。你不能再犯傻了。为了那个毒妇不值得。” 众人猛的想到现在当务之急还不是“里长”,而是劝谢琅。 “是的,不值得。” “反正她都走了。” 谢琅抬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我不去找她了。可以把刀给我?” “行,小广,刀拿过来。”秦红道。 谢广弱弱道:“刀被我扔了。” “扔哪儿了?”谢琅问。 谢广抬手指着东边,“那边。” 谢琅下意识往东看,脸色大变,“谢广!我杀了你!” 众人大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大刀插在谢琅家高高的粪堆上。同时后退一步,离谢广远一点。 谢广看清楚,拔腿就跑。 谢琅伸手抓住他。 “三郎,三郎,有话好好说。”秦红慌忙抓住他的胳膊,“我家的大刀给你。我家做豆腐用竹片就行了,不需要刀。” 谢琅瞥到秦红快急哭了,松开谢广,“改天再收拾你小子。”走到粪坑边,拿起大刀就往屋 里走。 众人这次没敢拦,看到门关上陡然清醒,转向里正。 “他不愿意。”里正道。 他们不是想说这个,是讲豆腐的事。 里正听到他妻子提到油皮,不禁拍拍额头,“我这个脑袋真不行了。”抬手推门没推开,估计谢琅在里面闩上,就使劲拍两下,“三郎,今天还做不做油皮?” “你是里正,不要问我。” 谢琅的声音从院里传出来。养蚕里老弱妇孺的目光再次聚到里正身上。 里正看向秦红,“你下午还得再去一趟?” “等一下我和小广就去。”卖村里人做的那份。 里正抓抓脑袋,沉吟片刻,“先做两天看看?让酒肆帮咱们看一下,姚家那边真做,就按三郎说的办。” “你问我?”秦红看向里正,“明天若卖不出去,或者酒肆买我和二郎家的就够了,不要村里人做的,堆在家里怎么办?” 里正的头更痛了。他又没做过生意,他怎么知道。扭头找谢琅,大门紧闭,就冲门吼,“三郎,给我出来!” “三爷,里正喊三爷。”小七迈开小腿跑去铁器房报信。 家里没猪肉没羊肉没牛肉,谢琅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小七松口同意他杀鸡。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得何年何月,刀没法用,谢琅也不想错过。 “别理他。”谢琅找个铁片,在磨刀石上磨的霍霍响,就朝鸡圈走去。 小七趴在门缝上说:“不理你。” 里正噎了一下,指着大门,“你给我出来。” “不理你!”小七说完,哼一声,跑向鸡圈,小声说,“三爷,杀个不爱下蛋的啊。” 谢琅手一抖,险些给了刚刚抓住的老母鸡自由,“我杀的是不喜欢下蛋的。” 小孩放心了,“三爷,我烧火。” “好的。”谢琅拎着鸡,牵着娃,任由里正在外面咆哮,慢悠悠走到灶房,找个麻绳把鸡拴起来,就倒水点火,让小七看着火,他去杀鸡。 里正没把人吼出来,反倒看见炊烟袅袅升起,赶在被气晕前找姚桂芝,“三郎听你的,你喊他。” “三郎心情不好,就别找他了。”姚桂芝刚才都快被谢琅吓死过去,不敢再惹他生气,“卖不掉就走街串巷卖。” “挑着去卖?” 不知谁问一句。 姚桂芝:“那还能怎么办。要不留自己吃。” “那得吃三两天。我家又泡一盆豆子,不做薄豆腐,只能发豆芽。那么多豆芽够我家吃五六天的。” “是呀,是呀。里正我家的豆子也泡上了。” 里正眉头紧锁,他妻子看到就想劝大家伙儿别急,忽然想到,“咱家也泡了一盆豆子。” 里正转向他妻子,“泡豆子干什么?” “做油皮。”他妻子不假思索道,“大郎他娘说她帮咱送城里去。” 冯英看到她婆婆还是一副随时要昏倒的模样,开口道:“今天我送,明天有人要我还送,没人要别想推给我。” 众人的目光再次移到里正。 里正第一次觉得村里人这么烦,包括他家人,“你们一起喊三郎,我不信他不出来。” 这不是逼他么。 众人连连摇头,他再拿着刀出来,男人不在家,她们这些女人可拦不住。 “三郎叔家的墙厚,他又在灶房里,扯开喉咙喊也吵不到他。”谢广小声提醒。 里正皱眉:“你闭嘴!” 秦红扯她儿子一把,“跟我去城里。再不去城门就关了。” 谢广撇着嘴转过身,往谢琅家看一眼,猛然停下来。 秦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准翻墙。你三郎叔家的墙有九尺高。” “不是,我忽然想到三郎叔有一次说,担心油皮卖不出去,可以把油皮弄干。”谢广说着就找冯英,“二郎叔没说?” 众人这次终于把目光从里正身上移开,转向冯英。 冯英自己想想,“二郎好像说过一次,我觉得他闲着没事干了。” “你,三郎说的话,你怎么能不放在心思。”有人不禁埋怨冯英。 冯英反唇相讥,“最近没下雨,每天做的油皮都不够长安城的人吃的,我放心上干什么?鬼知道姚兰花那个女人会那么毒。” “别吵。谢广和你娘去城里,你们现在就回家试,一次用半张,我不信试不出来。”里正看向他妻子和儿媳妇,“你们也去试。” 谢琅嗤笑一声,这点事就把你愁的大吼大叫?看你以后跟我说话,还敢不敢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手握江山图,牛羊草不愁。谢琅炖好鸡,和小七吃饱喝足,又给牲口添些料,就去打铁锅。 泥模具没烧成,想走捷径走不了,翌日晌午,谢琅继续在院里打铁。 小七想出去玩儿,谢琅在他面前装委屈说自己很难过,想要小孩陪,小孩就抱着小老虎坐在谢琅身边看他打铁。 里正早上过来一趟,谢琅没开门。到晌午,秦红回来,里正找她说事,谢琅还没开门。 里正听秦红讲她和酒肆说了姚兰花干的事,酒肆答应不买姚兰花的东西,村里人还可以继续做油皮和豆腐。里正放心下来,就指着隔壁问谢广,“那小子一直没出来?” “没听到开门声。”谢广道。 里正:“他吃什么?” “他家什么都有。薄豆腐就有两盆。灶房里有两个水缸,茅房也在院里,三天不出来都没事。”谢广道。 里正气结,“他没事,我有事。” “你想怎么办?”谢广问。 里正要知道怎么办,就不问谢广,也不会早上一趟,晌午一趟。 “那小子的脾气像谁?”里正皱眉道。 秦红开口道:“先不说三郎。明天叫人跟我和二郎媳妇去城里,我俩卖油皮和豆腐,她们去找找姚兰花。我觉得她明天就会去卖豆腐。不能再让她用咱们的名义卖。” “对,这事当紧。”里正连忙说,“我现在就挨家挨户问明天谁有空。”说完就往外走。 谢广忍不住撇嘴。 秦红朝他胳膊上掐一下,“别多话。” “我就是看不惯。”谢广小声嘀咕。 秦红:“你三郎叔不是不想管咱们,他在等里正心甘情愿让出里正。” “他昨天不是已经说了?”谢广疑惑不解,还怎么让。 里长虽说是村民选的,也得经过亭长同意。里正有心,今天就不是来这边,而是直接去找亭长。亭长直接找谢琅,谢琅想推,只能去找“王公子”。 谢广了解到这一点,不得不承认他还小,险些帮了里正一把,逼他三郎叔。 “这点小事都能把他愁的着急上火,他不让给三郎叔,就不怕咱们村那些女人再找他闹?”谢广一想到昨天乌泱泱那么多人,在谢琅家门口七嘴八舌,闹哄的跟几千只鸭子似的,就一个头两个大。 秦红小声说:“里正官小,好处不少。别看你娘,我也不知道。反正朝廷不会让他白当。至少一年得有几十文钱。” “怪不得昨天他叔讲的时候,他吼他叔。”谢广朝外面看一眼,就对他娘说,“明天留点油皮和薄豆腐,偷偷给三郎叔送去。” 秦红也是这样想的。 翌日天蒙蒙亮,秦红起来把羊牵到外面,听到隔壁有动静,回家端一盆油皮和薄豆腐,敲敲门,小声喊,“三郎兄弟,开门,我给你送点吃的。” 谢琅从茅房里出来,爬到他家羊圈墙上,又翻到院墙上,见门外只有秦红一人才把门打开,“谢谢嫂子。”见上面还有一把刀,“不用。我没事再做一把。” 秦红担心他不要,见他接了东西,松了一口气,“没了再跟我说。” “这些够我和小七吃两天的。”谢琅道。 秦红点点头表示知道,就拿着刀回家。 谢琅把门关上,冯英走过来,见大门紧闭就回家找姚桂芝。 姚桂芝昨天早上去谢琅家拿盛油皮的盆的时候,看到他家有薄豆腐和豆腐,不担心谢琅没东西吃,“三郎不管村里人,也会管咱们。” 冯英明白,没必要为了村里人为难谢琅。 “他会不会一直呆在屋里不出来?”冯英问。 姚桂芝:“过两天他气消的差不多了,我去喊他。他不理里长,不敢不理我。” “小七,想不想出去玩儿?”吃过饭,谢琅把灶房收拾干净,牛粪和羊粪堆在角落里,就问抱着小老虎发呆的小孩。 小孩摇了摇头,“我写字。” “你一共不认识十个字,写什么。”谢琅拿个草垫坐在他身边,“三爷心情不好,不想出去,也不想打铁。”昨天累着了,“给你做个写字的案几好不好?” 小孩点头如捣蒜,“好的。”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木器房里找木头。” 里面堆了很多干木头,都是用来做犁和耙的。小七知道的,便使劲点一下头,“三爷去吧。” 谢琅进去找几个木板,然后又去灶房,再次出来,右手拿着木板,左手端着一个碗,碗里放满了浅黄色的东西。 “什么啊?”小七好奇地问。 这个时节,最好吃的自然是枇杷。 谢琅:“好吃的。皮拨掉,里面硬硬的核别吃。”说完,碗放在小孩身边,就去屋里拿锯。 小孩拨掉皮,咬一口,很甜很甜。看到谢琅出来,举手给他,“三爷吃。” “你吃。我忙好了再吃。”谢琅道,“皮别乱扔,放灶里面,做饭的时候烧了。 小孩点头,“我知道,不能让人看见。” 谢琅笑了笑,“真乖。”就去给小孩做小课桌。 一墙之隔,秦红套上驴,和冯英以及小七的二伯母分别拉两个女人去长安城。 以前小七的二伯母不跟她们一起,出了姚兰花这个外敌,养蚕里的女人不得不暂时放下对彼此的成见――一致对外。 不出秦红所料,她们刚到酒肆就碰到姚兰花。 姚兰花看见秦红等人,白了她们一眼,拉着车就走。 秦红仔细看了看,姚兰花车上的油皮和薄豆腐还在。大概是秦红昨天和酒肆说了,人家没敢买她的。然而,秦红没放松,让两个女人跟着姚兰花,两个女人去城外等着姚兰花,剩下两个随她们去卖油皮和薄豆腐。 秦红三人的薄豆腐和油皮卖光,到城外盯着姚兰花的俩人还没回来。又过半个时辰,姚兰花和她娘出来了。紧接着盯着姚兰花的两人也出来了。 两人见着秦红就对她说,大酒肆不买姚兰花的东西,她卖给了小酒肆。后来剩一点,卖给了东市的商人。 冯英不禁问:“这么说全卖光了?” 两人点了点头,“对。” “秦红嫂子,怎么办?”冯英问。 秦红想一下:“回去找三郎。” “我娘不准我找三郎。”冯英道,“她担心三郎又要拿刀砍人。” 这话一出,几人都露出担忧的神色。 秦红想说不会的,可一想事关姚兰花,会不会,她还真不能保证。 随后想到里正,秦红带人到村里就去找里正,问里正该怎么办。 里正思索良久只想到一个办法,“你们也拉着车去长安城卖油皮和豆腐。”看向几家没驴的。 “家里的活不干了?孩子不养了?”几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年轻媳妇问。 里正噎住了,“你们说怎么办?” “我要知道,我就是里正了。” 里正再次噎住。 “这么吵是想不出办法的。”秦红开口道,“里正,姚兰花现在的价钱和我们一样,万一降价,我们可就真卖不出去了。” 里正头疼,“你们都先回去,我再想想。” “好。”秦红给几人使个眼色。回到家,秦红就让谢广牵着羊,去河边放羊。 半个时辰后,谢广牵着羊回来就对他娘说,里正往亭长村里去了。 秦红立刻去找谢琅。 “有事?嫂子。”谢琅说着还往外看看。 秦红小声说:“没人。我是来告诉你,你要当里正了。” 第42章 休要骗我 谢琅愣住,“你,说什么?” 秦红把她故意去找里正讨主意,逼得里正去找亭长的事一字不漏的说出来,“你嫂子聪明不?” 谢琅简直想为她鼓掌,更想念一个月前都不敢用他的耙的秦红。 “嫂子,咱们村的人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啊?”谢琅问。 秦红点头,“我知道,都是穷闹的。” “你知道还把我往火坑里推?”谢琅很无语,很想劈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豆腐脑。 秦红摇了摇头,“三郎,你还是太小。容我解释给你听。” 谢琅现在不是里正,管的事并不少,和里正没什么区别。如果他是里正,当初要挖井,没人敢问他什么时候才能把探水的铲做好。 姚兰花惹出的事,谢琅现在可以不管不问。谢大郎回来,他还是得出面。毕竟事关谢琅。 谢琅不是里正,谢建业数落他,就是教训自家侄子。旁人想劝也不好劝。他变成里正,一里之长,谢广一个小辈都能替谢琅说句话。 “照你这么一说,我更不能当这个里正。”谢琅道。 秦红疑惑不解,“为什么?” “我年龄小。就算我当了里正,村里上了年纪的人也不服我。就比如咱们现在这个里正。”谢琅提醒她,“还有我大伯也会觉得我小,不懂事。像你刚才说的,我还是太小。” 秦红迟疑了,“这……那,那跟村里人那什么三,就是高祖皇帝说的那个,也不行?” “高祖初入关,约法三章。” 秦红连连点头,“对,就是约法三章。高祖提出来的,他们还能不认?我觉得不敢。” “三爷,什么是约法三章啊?” 小七的声音从谢琅身后传来,谢琅心中一凛,扭头看到小孩两手空空,松了一口气,“你小子走路没声啊。吓我一跳。等一下跟你说。”弯腰抱起他,对秦红说,“让她们都听我的,她们不可能同意。” 秦红:“你不帮忙,大家伙儿只能靠天吃饭。地里见的那点东西都不够自己吃的。一天两顿,还都是稀汤拉水的。好不容易攒两个钱,孩子生个病,家里老人走了,又全没了。 “现在油皮和豆腐赚的不多,一天也有好几文。一个月刨去下雨天也有好几十。买油盐的钱足够了。节省一点的人家,还能给孩子做身新衣裳。” “可鸡毛蒜皮的事都找我,能烦死我。”谢琅道。 秦红比谢琅了解村里的女人,“拿出你早两天要砍姚兰花的气势,没人敢拿小事烦你。” 听她说起早两天的大乌龙,谢琅又想笑,“这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可别今天同意,明天又反悔。” “这点是得好好想想,我也回去帮你想想。”秦红道。 谢琅点了一下头,就把门闩上。 “小七,我给你的果子呢?”谢琅问的是枇杷。 小孩指一下灶房,双手捂着小嘴,眼睛往四周瞅了又瞅,小声说,“藏起来啦。” “小七真聪明。”谢琅抱着他去灶房,给他剥个枇杷,“好吃吧?” 小孩连连点头,“好吃,我都没吃过。” “过几天再给你找个红红的果子吃。”谢琅说的是杨梅,“我在山上看到过,还没长大,不能吃。” 小七好奇地问:“三爷又上山啦?” “你早上睡觉的时候我去的。没往里面去。等咱家虎子长大,就可以往里去了。”谢琅道。 小七连忙找小老虎,“为什么啊?” “虎子是山里的山大王,有它保护我,野猪也不敢靠近我。你也不用再担心了。” 小七瞪大眼睛张大小嘴不敢信,“虎子这么厉害啊?” “虎子会长咱家的羊那么高。”谢琅比划一下,决定姚兰花的事了,就领着小老虎去山里感受一下森林的气息。 小七没找到小老虎,跑到他和谢琅房里,见小老虎在睡觉,又跑到灶房告知谢琅,“虎子只会睡觉G。” 他三爷是不是搞错了啊。 “他还小。就像你现在还小,要多睡觉才能长高。”谢琅道。 小孩连忙说:“我要长高,和三爷一样高。三爷,我去睡觉啦。”说完就跑。 谢琅伸手抱住他,“洗手。” “啊,我忘啦。”小孩抿抿嘴,不好意思的笑笑。洗好手,一觉睡到谢琅把他的小书桌做好,开始咣当咣当打铁做铁锅的时候。 小孩被吵醒,揉揉眼到外面见谢琅在忙,就那个草垫坐在门口,抱着小老虎,看谢琅打铁。 谢琅见小孩这么乖,很想打开门,让在屋里憋了好几天的小孩出去透透气。可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得等亭长过来。 秦红说的事,在小七睡觉的时候,谢琅仔细考虑过,只要谢建业活着,他就别想跟养蚕里断干净。 他如果不当里长,往后麻烦只会比现在多。做点什么,也会有一堆人怀疑加唠叨。他当了里长,就像秦红说的,遇到不服气的就拎出大刀吓唬一通,或者带着虎子过去转转,他相信闹事的人得比猫儿还乖。 至于村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谢琅其实没放在眼里。吃饭还会咬到舌头,过日子不可能事事如意。 不说普通百姓,未央宫里的那位也有烦恼,忧心匈奴,忧心什么时候才能生出儿子。 “三郎,三郎,开门。” 谢琅低咒一声,真不禁念叨。 “不在家。”谢琅回一句,就继续打铁。 里正气结,“亭长来了,给我开门。” 谢琅扔下榔头,“你休要骗我。” “我吃饱了撑的骗你。赶紧打开,亭长是来任命你当新里长的。” 话音落下,谢琅打开门,看到里正身边站着一个身着短打,蓄着胡须,身材消瘦,和里正差不多高,用后世度量衡顶多一米七,四十出头的男子。 “这位是亭长?”谢琅打量他一番,“你可别为了把养蚕里的里长推给我,随便找个人来糊弄我。” 亭长看向里正,他为什么这样讲。 “他不信。养蚕里最近出了一个恶人,是他发现的。”里正指着谢琅,“我们村的油皮和薄豆腐也是他做出来的,我们村的人特喜欢他,都想让他当里正。” 亭长看向谢琅,是十六七岁的样子,怎么可能做出油皮和豆腐? “您说错了。我只不过是跟村里人随口一说,他们自己做出来的,跟我没关系。”谢琅道,“还有一点,我才十七。过两年得去服兵役,我走了,换你?帮你解决眼前麻烦,又还给你,你当我傻啊。” 里正呼吸一窒,指着谢琅,“别故意气我。我都这把岁数了,就是亭长让我当,我也不能当。” “要是你越活越精神呢?”谢琅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我才不上你的当。” 亭长想笑,他只见过人争当里正,还是从未见过有人把里长往外推,“看来你们没商议好。商议好再去找我。” 里正下意识拉住亭长,一见亭长看他,慌忙松开,“商议好了。我们村的大人小孩都同意。”看到谢广出来,连忙问,“谢广,你说是不是?” “我听我三郎叔的。”谢广脱口而出。 里正噎了一下,就对亭长说,“他们是邻居,走得近,不作数。我再找个人问问。” “我看出来了,你们村的人确实听他的话。”亭长看一眼谢广道。 里正连连点头,“对,我可不敢拿这事骗你。”看到有个六七岁的小孩往这边来,连忙叫住,“你想让谁当里正?” “三郎爷爷啊。”小孩不假思索道。 里正转向亭长,“您都听见了?” “可是人家不愿意。”亭长冲谢琅努一下嘴。 谢琅点头,“对!牛不喝水强按头没用的。” “你是牛?”里正问。 谢琅笑了,“我是人,更没用。亭长,劳烦您走一遭,请回吧。”做个请的手势,转身就关门。 “亭长,别理他,他小不懂事。”里正急忙说。 谢琅停下来,转过身,“不懂事你让我当里长?你是老了,糊涂了,还是想害咱们村的人?” 里正呼吸一窒,张张口,“你,你――” “咳咳!”亭长笑呛着了。 里正连忙转向他,解释道,“亭长,这,年轻人说话冲――” “我上了年纪也是这样说话。让我当里正,你就得天天听。”谢琅感觉有人拽他,低头一看是小七,弯腰抱起他,“训村里人跟训我大孙子似的,可别后悔。” 亭长诧异道:“孙子?” “这孩子没爹没娘,三郎看着可怜,就把他接家来了。他心地善良,嘴跟刀子一样,心就像豆腐,我们村的人才喜欢他。”里正道,“亭长,你信我没错。” 亭长:“没错也得他同意。他不同意,我把养蚕里里长的名字换成谢三郎,村里的大小事还得你来。” 那和他当里长有什么区别啊。 里正看向谢琅,“你小子到底想怎样?” “咱们村的人什么德行,相信经过早两天的事你都知道了。你还让我当,您老安的什么心?”谢琅睨着她,“就算你一番好意,你当真放心让我当?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一不高兴拿着大刀把全村砍个遍,您老别后悔。” 此话一出,里正面露迟疑。 谢琅见状立刻说,“我还有事。” “等等!”里正伸手拽住他,“我险些被你小子绕进去。他们又没要杀你,你吃饱了撑的砍他们。你就说怎么办吧。” 谢琅眉头紧皱,看似好像犹豫不决,其实在想还不够。 “我说怎么办就能怎么办?咱们村的人早上说过的话晌午就能忘。现在答应的好,到时候照样撒泼打滚跟我闹。”谢琅道,“像你刚才说的,她们又没要杀我,我拿大刀吓唬她们,她们也不怕。我没法解决,你帮我?” 里正现在都解决不了,以后更不可能。 “你们村的人这么横?”亭长不禁问。 谢琅好奇地问,“你们村的女人不横吗?” 亭长下意识想说不,一想到他老娘和他妻子,以及他弟妹,脑袋一抽一抽的痛,“天下的女人都一样。” 听说皇后都敢杀卫夫人的亲弟弟。 “既然一样,亭长觉得我该拒绝吗?”谢琅问。 亭长尴尬地笑笑,“这是你们村的事,与我无关,无关。” “怎么你才能同意?”里正问。 此时谢琅才觉得差不多,“让我当也行,约法三章。” “哪三章?”里正忙问。 谢琅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想。” “你敢说要想十天半个月,我现在就砍了你!”里正怒道。 小七伸出小手朝他身上就抓,“我叫虎子咬你!” 里正下意识后躲,地不平,绊的踉踉跄跄,亭长连忙扶着他。 “我连你的虎子一块砍。”里正站稳就说。 小七挣扎着就要下去。 谢琅抱住他,“干什么去?” “给三爷拿刀。”小孩说完,又继续挣扎。 亭长又忍不住笑了,“你们村的小孩还挺横。” “他不敢。”谢琅抱紧他,“他吓唬我,想让我当里正。” 小孩不挣扎了,改瞪着眼睛看着里正,恨不得把他瞪的七窍流血。 谢琅拍拍小孩的屁股,“村里的大事都听我的,家里的小事不要找我,我决定的事不能改。长辈亲人也不可以。听我的我就当里长,不听我的我就搬去城里。” 亭长看向里正,“现在换你了。” “我得把村里人叫过来。”里正道。 谢琅轻笑一声,“别叫了,他们不可能同意的。”说完就回屋。 里正连忙跑过来抓住他,“有三十户同意,你就得给我当。” “你说什么?”谢琅猛然转过身,“不算孤寡老人单身汉,咱们村也有七十户,三十户同意你就当全村人同意?你当我比你小,也比你傻啊。不干!” 亭长开口道,“这个确实过了。依我看,四十户吧。” “七十户。少一户都不行。”谢琅看着里正,“你先逼我,就别怪我为难你。” 里正看着他。 谢琅面无表情,分毫不让。 里正立刻回想有多少人家做油皮,又有多少人因为谢琅得了荒地,又有多少人用过他的耙,粗粗算一遍,有五六十户,“可以!谢广,去喊人。” “谢广,不准跟村里人说,我说的七十户。有人问你就说三十户。”谢琅连忙说。 谢广点头,“我知道。”不等里正开口拔腿就跑。 里正不禁指着谢琅,“你――” “你不是让我当里正?我连这点心眼都没有还怎么当里正。你不应该生气,应该庆幸,后继有人。”谢琅道。 里正又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你是无赖?! “我是无赖!”谢琅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铿锵有力。 第43章 三生有幸 里正抬手就指谢琅,“我,你给我等着!”掉头就走。 “你去哪儿?”亭长问。 里正脚下一顿,指着西边大路,“我在这边等村里人。再跟他呆在一块,我得被他气死。” 谢琅笑呵呵跟上去,“容我提醒您,这还只是开始。让我当里长,你气的还在后面呢。” 里正想让谢琅当?不想。 可谢琅不当这个里长,村里的女人能烦死他。结果还是里正换人当。 有可能是谢琅,有可能是别人。是别人养蚕里的人不会比现在好,极有可能比现在穷。如果是谢琅,村民只会越来越好,包括他两个儿子。 里正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子孙后代考虑。也是这一点促使里正去找亭长。 只是里正没想到谢琅会对此事这么反感。 冷静下来想想,他欣然接受反而不正常。村民什么德行,谢琅比他看得清楚。可里正知道此时此刻不能自乱阵脚,着了他的道。也不能心软,“随便你怎么说。” “等我当上里正,我做错事,你数落我,我也不会搭理你。”谢琅走到他对面,“我大伯说也没用。” 里正转身背对着他,“没听见。” 谢琅不禁皱眉,这人怎么比他还无赖。 “你们村到底出什么事了?”亭长走过来,“怎么都视一里之长如敝履?” 家丑不外扬。 里正便半真半假道,“我刚才说的那个恶人是他堂兄的妻子。这事我不好插手。村里人让他料理此事,他说这事归里长管,不归他管。我和村里人就决定让他当里正。可这孩子不愿意。” 亭长心想,是我也不愿意。 “可他才十七。你们真让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人当里正?”亭长不好插手谢家家事,就把话题拐回里长上面。 里正张嘴想说什么,“村里人来了,问问大家。”随即就大声说,“同意三郎当里正的站南边。只要三郎当上里正,咱们村里的麻烦就不是麻烦。” 谢琅慌忙说:“我没答应。还有,三十户就够了。不想得罪我也不想得罪里正的,就点兵点将随便站,让老天爷替你们决定。” 里正连忙说:“你闭嘴!” “那你也闭嘴!”谢琅道。 亭长开口道:“你俩都闭嘴。” 再让他俩说下去,一里之长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得而诛之的贪官。 官大一级压死人。 俩人倏然住口。 亭长面向村里人,“里长一旦换成谢三郎,他本人不犯大错,或他自己请辞,就得一直当下去。他如今才十七,你们选他之前最好想清楚。” “不用想。” 不知谁说一句,众人呼啦啦站到南边。 谢广下意识跟上去,秦红拽他一把,就看谢琅。 “不用看他。”亭长挡在谢琅前面,“也不用看你们现在的里正。遵从自己内心。” 姚桂芝犹豫不决,勾头找谢琅。 谢琅挥挥手。姚桂芝拉着二儿媳妇和大孙女去北边。秦红见状也去北面。 站在南边的人看到这一幕,犹豫一下,抬脚往北去。 里正连忙说:“你们跟他们不一样。三郎不当里长也会帮他们。他们一个是三郎的邻居,一个是他伯母。” 谢琅张嘴想反驳,一想他开口就间接证实了里正的话,毕竟他不想当里正。就小声说,“亭长,里正不听你的话,这个结果我可不认。” “我看见你的手动了。”亭长是通过地上的倒影发现的,“我数三个数,一,二,三!好了,我查一下人数。” 里正:“不用查,一看就知道够了。” “亭长要查,你敢不让亭长查?”谢琅盯着里正。 亭长想笑,这个养蚕里的人是真有意思,“站成三排,我看看。” 话音落下,众人站成三排。 姚桂芝不禁说:“三十户不用数了吧。六十户都有。三郎干么这样跟里正说话?” “不是三十户。”谢广小声说,“是七十户。” 姚桂芝惊得张大嘴,“七十户?!” “七十?!” 站在南边的众人惊呼一声,下意识看谢琅,谢琅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们就找谢广,“你怎么跟我们说三十?” 秦红也看向谢广,你这孩子不是做梦都想让你三郎叔当里长?今天是怎么回事? “三十是里正起的头。”谢广道,“里正怕凑不够,就说有三十户同意,三郎叔就得当。三郎叔不高兴,就说得七十户。然后让我跟大家说三十就够了。” 谢琅点头,“是里正先逼的我,我才叫谢广这样说的。” 众人把目光移向里正,“您不知道我们都想让三郎当里正?” “听我讲,三郎说,他当里正,村里的大事听他的,小事你们自己解决。他决定的事,大家不得怀疑,也别想让他改,我和他大伯也不行。我担心你们不愿意,才说三十户。”里正道,“你们愿意不?” 众人面露迟疑。 “她们不愿意。”谢琅立即说,“这事就算了。各回各家吧。” “等等,我们没有不愿意。你能带大家伙赚钱,你让我们怎么做我们怎么做。” 谢琅停下来,“这是逼我承诺?” “没有,没有。” 谢琅:“那我如果没本事带你们赚钱呢?” “那就跟以前一样。那也得有个里正,你们说是不是?”里正问众人。 众人想想,是这个理。再说不能赚钱,谢琅还能带村里的男人上山打猎。他的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 “对!就是三郎,我们不改了。”众人大声说。 谢琅嗤笑一声,“你们不改,我有意见。亭长,我回家拿笔墨和木板,把我刚才的写下来,就挂在我家门口。”抬手把小七递给姚桂芝,就回家拿笔墨。 亭长没想到还有赚钱这一出。联想到里正先前说的油皮和豆腐,不禁感慨,“你们这些人……”简直合起伙来欺负人一个孩子。不过,亭长嘴上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听说那个谢三郎敢拿刀砍人。小心以后惹怒了他,他拿刀砍你们。” “我们又不害他,他不会砍我们的。” 姚桂芝接道,“你们会气他。三郎脾气不好,你们都知道。他能干得出来。我和他大伯也拦不住。” “那我们以后有事就去找他大伯。他再生气也不敢砍他大伯。” “对对,这个主意好,我们找他大伯。” 冯英大怒,“你们还是不是人?”指着众人。 男人或许还要些面子,为了针头线脑都能撕扯起来的女人,想到以后有钱赚,可不会因此改变主意。 “又不是去找你,你急什么啊。人家谢建业都没急。” 亭长不禁问:“谢建业是谢三郎的大伯?他人呢?” “给官家做事去了。”里正道。 亭长顿时无语,养蚕里的这群女人是什么人啊。人家都不在,都能惦记上人家。 “别管她们。”谢琅走出来,“我刚才说的那些劳烦亭长帮我润色一下全写上。我是不敢砍她们,大不了搬走。”说着,瞥一眼众人。 双手叉腰和冯英叨叨的女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四周只剩鸡鸣狗吠之声。 在村里人来之前,亭长都不信谢琅真有那么大本事。村里人的态度让亭长意识到此子不凡。以后极有可能混入朝堂。 有心和谢琅交好,就在他所说的基础上又加两条,总共五条,正好写满一木板。随后递给谢琅。 谢琅识字不多,他连蒙带猜大致看明白了,就忍不住笑了,“大后天让你们村人去城里转转吧。” 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即可,亭长也没问为什么,恭贺谢琅担任养蚕里里长,就告辞了。 养蚕里前里正谢建康听到了刚才的话,忍不住问:“去城里干什么?” “前里正大伯,现在谁是里长?”谢琅笑看着他。 谢建康指着他,“我后天也去城里。” “爱去不去,谁管你。”谢琅扭头找谢广,“去给我找个东西,我把木板挂在我家门口。” 谢广没动弹,“会被偷的,你得藏好。”说话间还看一眼众人。 女人们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小谢广。” “你们自己知道。”谢广瞥她们一眼,“三郎叔,放屋里吧。” 谢琅点头,“成。都别走,我有事跟你们说。” “不走,不走,放心吧。” 赶她们也不会走。 谢琅脚下一顿,继续往屋里去。把木板和笔墨放房间里,出来就问,“早几天前里正让你们把油皮弄干,弄干没?” “干了。可以直接吃。” 不知谁说一句。谢琅想翻白眼,“那不是干!那是熟了!” “干了可不就熟了么。” 谢琅张张口,深吸气,“秦红嫂子,你们还去不去城里?” “你有法子,今天就不去了。”秦红道。 谢琅指着众人,“当了这个里正,我得少活十年!” “我们这不是不懂么。你教我们,以后肯定就不气你了。等一下,三郎兄弟,你之前说只教男人,不教我们女人的。” 谢琅:“我说的那个真能成,能赚大钱,不教你们。你们会不会觉得我看不起你们女人?” “当然不会。”秦红接道,“我不会做,我家小广和他爹学会了,赚的钱最后还是到我手里,又不会给外人。” “咦,秦红,你家的钱都在你手里?” 秦红不答反问,“你家的钱不在你手里?” 说话的人噎住了。 “你们能这样想就好,就怕有的人觉得我歧视女人。”谢琅道。 小七的二伯母立刻说:“哪能啊。谁那样想谁就想学姚兰花,偷偷用方子赚钱,或者带着方子另嫁。” “对对。咱们村没有儿子的人家,也有个主事的男人。又不是不让她家男人学。” 谢琅放心下来,“现在一些人去山边挖黄泥。一些人去弄高粱杆和柴草,就放在,就放在,”往四周看了看,“谢广他叔门口空地大,就放他叔门口,咱们立刻盖一个两丈宽,一张五长,两丈高的土房子。” “烤油皮?”谢广忙问。 谢琅点头,“成不成我也不知道。我早两天用黄泥试过,我垒的这么大。”伸出两条胳膊比划一下,“可以把东西烤干。建那么大,不一定能成。” “那就多试几次。总能试成。”秦红说出来,不禁问,“你那天要是没跟我去城里,看到姚兰花干的事,是不是就告诉大家了?” 谢琅摇了摇头。 众人不明白,为什么啊? “你们跟我太不客气。好像我就该帮你们一样。”谢琅扫众人一眼,“连一石粮食都不舍得。我就没见过你们这么小气的。” “你以前也不大方!” 人太多,谢琅没看清谁说的,也懒得问,“我以前要你们帮忙没?你们家男人帮我建房的时候,我有亏待过他们吗?我家建房的那些天,你们家省了不少粮食,大人小孩身上也添了不少膘吧。” 众人哑口无言。 谢琅白了她们一眼,“都忙去吧。谢广,跟我上山。”看向里正,“您老也去。”随后又挑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一群人直奔竹林,砍一堆今年新出来的毛竹扔埋葬母老虎的溪水里。 众人看到溪水里有好几捆竹子,终于相信谢广的话,谢琅早就在琢磨别的赚钱的门道。盖因谢琅这几天没上山,不可能是事发后砍的。更何况有些竹子的颜色都变了。 看到泉水里的竹子,众人也没问谢琅要做什么。他先前说还得好几个月,村里又刚出一个“姚兰花”,问他也不会说。 山边今年新出的毛竹被砍的七七八八,谢琅就带人回去了。 到村里那些人就忍不住跟长辈讲,他们在泉水边看到的一幕。以至于养蚕里的妇女也不再怀疑谢琅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不能行。 夕阳西下,盖土房子的土坯就做好了。 翌日清晨,养蚕里的女人继续做油皮和薄豆腐,由谢广的二婶、冯英以及小七的大伯母拉出去买。 下午又去一趟。傍晚冯英回来就告诉谢琅,今天城里多了两辆卖豆腐的车。 谢琅嗯一声表示知道,就让她们继续做。 冯英走后,谢琅立刻拿三块木板去找谢建康,也就是前里正,叫他详细写下做豆腐、油皮和薄豆腐的方子,以及注意事项。 谢建康不敢信,“你真要公之于众?” “我有时候说话是很难听,但我谢三郎绝不空口说大话。”谢琅道,“写。我明天去找王公子。” 谢建康妻子担忧道,“你盖的那个房子万一不成可就不好办了。三郎,得给自己留点后路。” “我后路多着呢。你们就别担心了。”谢琅见他们不信,只能继续说,“我没两三条后路,也不敢跟姚兰花那样讲。” 谢建康立刻拿起笔,“你早说啊。你这孩子,心里真能存事。” “咱们村的人什么德行,您还不知道?”谢琅问。 谢建康抬抬手,当他没说,当他没说。 谢琅拿着木板到家,天色已暗下来,喂饱自己和俩小的,天已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谢琅背着小七从江山图里弄点热水,和小七洗漱一番,就去睡觉。 翌日,乘坐姚桂芝的车去城里。 姚桂芝去卖东西,顺便给谢琅买两袋盐。谢琅抱着小七,拿着板子去找卫青。 也是谢琅带着孩子拿着板子走的慢,他到卫家,卫青刚好从宫里回来。 见到谢琅,卫青就问,“今天可否在我家多呆一会儿?上次你来到就走,母亲知道后很是把我训斥一番。” “不能。村里出事了。”谢琅坐下就把姚兰花干的事说给她听。 卫青听他讲完,许久才回过神来,“一个村妇也能如此恶毒?” “毒不毒已不重要。她和我伯娘同村,现在她被赶回去,我伯娘把原因告诉她娘家人,姚兰花娘家那边的人都知道她心 肠歹毒。以后想嫁个好人是不可能的了。” 出事的第二天姚桂芝就回了一趟娘家说明此事。 谢琅从后世而来,很清楚后世女子想单身到老,都要承受很大压力。古代女子单身这点谢琅还不了解,但他觉得更难。 姚兰花也不是后世经济独立,人格独立的女子,后半生必然很凄惨。谢琅觉得杀了她太便宜她,这样就好。 卫青听出他潜意思,“你的意思还有人敢娶她?” “她这几天赚了不少钱,没钱且心术不正的必然想娶她。但那样的人对她又能有多好呢。”谢琅道。 卫青点点头,“你说得对。那你来找我是?” “这个给你。但不能给皇上。”谢琅把木板递给仆人,仆人转手交给卫青,“明日趁人还在熟睡的时候,叫你家人挂在菜市口。” 卫青顿时惊得合不拢嘴。 初见谢琅那天,刘彻刚好同卫青提起朝廷还是缺少人才。卫青注意到谢琅的身手,继而对他感兴趣,真不是想跟他交朋友。 卫青说谢琅是他好友,其实谢琅在他心中远远没到至交的地步,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顶多比普通友人好一点。 现在看到谢琅就这么轻易的把豆皮、豆腐的法子公之于众,对他的佩服之情无以言表,也不得不相信他母亲的眼光,此子值得深交。 谢琅见卫青一副“我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的模样,脸有些热。盖因这几样不是他发明的,他心虚啊。 谢琅便故意问,“是不是字太丑看不懂?我的字比那个还难看,凑合看吧。” 这一点是真的,谢琅以前不觉得前里正的字丑,直到他见到夫子的字。若不是夫子不在,他绝不会找前里正谢建康写,“这些传出去,姚兰花再想赚钱就难了。” 卫青深吸一口气,平息心中的震动,问:“你们怎么办?” “我们把东西烤干了卖。味道和刚刚做好的很不一样。我们村的人这几天琢磨出来的,姚兰花不知道。”谢琅道。 卫青笑道:“听你这样讲我就放心了。此事交给我,我不会告诉皇上的。” “你没跟皇上讲油皮和豆腐是我做的吧?”谢琅忙问。 卫青摇了摇头,“我禀告陛下也会先问问你。” “那我就放心了。”谢琅相信卫青的人品,他不会昧下此物,说完便抱着小七站起来,“我伯娘在城门外等我,我得回去了。” 卫青送他到门口,回府就去找在后院歇息的母亲,让他母亲出面。 翌日,早饭后谢琅牵着小七去谢仲武家门口的时候,长安城内菜市口围满了人,包括亭长村里的人,都不敢置信地指着墙上的木板。 午时左右,姚桂芝回来就对谢琅说,“城里都传开了。” “他们信吗?”谢琅问。 姚桂芝:“豆子便宜,我听到有些人说明天就试试。三郎,明天还卖不卖?” 谢琅点头,“卖。顺便跟大酒肆掌柜讲,咱们过两天就能做出新东西。” “你真能做出来?”姚桂芝很担心。 谢琅指着还需两天才能干透的土坯,“这个干了就能出来。” 两天后,上午,姚桂芝一行没有再进城,盖因城里人做出了油皮和薄豆腐,价格比养蚕里的便宜,姚桂芝便让大酒肆买城里人做的。 她们便齐聚谢仲武家门口听候谢琅“差遣”。 谢琅让谢建康带少年人盖房,他和上了年纪的人用土坯垒两个简易的灶,然后让秦红把她家的豆腐搬出来。 谢琅让村里人做的薄豆腐其实是豆腐片,也叫豆腐皮。今天早上秦红做豆腐皮之前,谢琅让她做两板小七小拇指厚的豆腐。 谢广把豆腐和豆腐皮搬过来,谢琅用水把豆腐皮打湿,然后摊平、重叠在一起用干净的布包起来,放在灶上煮。 期间谢琅也没闲着,把薄薄的豆腐切成两寸宽两寸长,把姚兰芝买的盐放到另一个陶罐里,待盐全部融化,就把豆腐块扔里面。 勤快的小七刚才没抢过谢广,这次就说,“三爷,我烧火啊。” 谢琅乐了,“现在不可以烧火。” “啊?”小七好生失望。 姚桂芝见孩子这么乖,忍不住多疼他一分,把他抱起来,“要烧火的时候我告诉你。三郎,这样就成了?” “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谢琅看向众人,“我刚才绑薄豆腐的时候你们都看到了?”他指的是豆腐皮。 众人点头,看清楚了。 “豆腐块那个里面用的盐,是用卖臭豆腐的钱买的。没动卖熊的钱。”里长换成谢琅,谢建康就把村里的钱一并交给谢琅。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谢琅担心她们闲下来又东家长西家短的乱聊,聊到这事想找他问个明白又不敢,结果越积越多,再生出乱子,干脆自己先出来。 众人讪笑道:“我们信你。” “我不信你们!”谢琅很不客气地说。 第44章 定规矩 小七的二伯母忍不住开口:“三郎叔,你说话……”可真够难听的。 “你第一天认识我?”谢琅瞥了她一眼,“敢说我刚才放盐的时候,你们心里没在想,这是不是用卖熊的钱买的?” 好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谢琅哼一声,“我只是懒得跟你们这些女人计较。还有你俩,”看向小七的两个伯母,“别以为我让你们一块学,就忘了你们以前干的事。敢打我家小七主意,我把你们一家剁了喂猪。” 妯娌二人打了个寒颤。 有人却不信,“三郎兄弟当上里长就不一样,说话都硬气了。” “别喊兄弟,我就俩兄弟,喊我里长。”谢琅伸出拇指指着自己,一副日天日地中二模样,“我是当了里长才硬气?我一直很硬气。” 他如果不是十七岁,众人看到他这幅模样一定很想打他。可他这番话配上稚气未脱的脸,怎么看怎么好笑。 乡邻乡亲可不给他面子。想笑就直接哈哈笑,“好,你硬气,三郎里长。” “名字去掉,喊里长。”谢琅道。 姚桂芝朝他脑袋上一巴掌,“你一个后生跟她们女人家叨叨什么,去看看房子建的怎么样。” “不准打我三爷。”小七大声说。 姚桂芝吓一跳,扭头看到小孩怒瞪着她,也觉得好笑,“好好好,不打,不打。” 这爷孙俩怎么这么好玩呢。 谢琅伸手抱走小七,“咱们走。对了,不能煮太久,半个时辰就行了。煮好立刻捞出来。” “知道。”姚桂芝抬抬手,“能不能卖钱就看这一罐,不会大意的。” 听到这话谢琅也觉得自己多虑了,就抱着小七去看房子。 大约半个时辰,谢琅抱着小七回来,东西刚捞出来,还在冒烟。 姚桂芝便问:“还得等?” “对。”谢琅点一下头就找谢广,“去把刀和菜板子拿出来。再用猪油调一碗酱。” 谢广转身就往屋里跑。 站在土灶边的女人立刻去拿谢琅还没用完的布。 谢琅不禁问:“你们干什么?” “扇啊。凉的快。” 谢琅又想骂人,“扇的上面全是土,等一下你吃?” 女人连忙把布放下,讪讪道:“忘了,忘了。” “想卖高价,东西要做得好,也得干净。”谢琅道,“你拿十文钱买一块,结果上面有块泥,下次还买不买?” 别说下次,这次也不买。 围着灶台的众人连连摇头。 谢琅见她们听进去了,“以后去卖东西,我们可以很有底气的说,养蚕里的东西最好,最干净。别人不想买,听你们这样讲都忍不住好奇买一块尝尝。 “东西脏了,别人问起你们,说话的时候畏畏缩缩,声音比猪哼哼的还小,你的东西真好,人家也不信。”停顿一下,缓口气就问,“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众人再次点头。 冯英不禁说:“三郎懂得真多。” “我不懂。我自己心里这样想的。”谢琅道,“大家赚钱都不容易,哪怕城里的贪官,贪点钱也费尽脑汁,花出去的时候多少都有点不舍,会想东西值不值这个价。你们再想想,买贵的和买便宜的东西的时候,是不是都想过?” 众人很想说她们没买过贵的。可见谢琅盯着她们,不得不认真回想,还真是这样――贵的不舍得买,便宜的又担心便宜没好货,钱白花了。 谢琅见她们神色变了,就放下小七,让他去找别的小孩玩,洗洗手碰一下他做的素鸡,还有点余温。 又等一会儿,彻底凉了,谢琅就把布拆开,切成片,让众人蘸着酱吃。 待众人都咽下去,谢琅才开口,“比薄豆腐如何?” “比那个好吃。”冯英说着就看谢琅,大有谢琅不认同,她就改口的节奏。 谢琅见她这样险些笑出来,轻咳一声,道,“你觉得还行,那就能卖掉。早些天你们给我送两盆薄豆腐,我晒一盆,另一盆就这样吃了。这东西看起来跟鸡肉似的,我打算叫它素鸡。你们觉得如何?” “只要可以卖钱,叫什么都成。” 谢琅就当自己没问过,“家里都有薄豆腐?照着这个做,明天拉去卖。” 话音落下,众人一哄而散。瞬间,瞬间,谢仲武门口只剩秦红和她妯娌,姚桂芝婆媳二人,谢琅和谢广以及一群小孩。 谢琅又想骂人,“这群女人!” “别气,都是穷闹的。”秦红道,“赶明儿有了钱,家家盖新房,你要教她们,她们还不想学呢。” 谢琅心想,不可能! 穷怕了的人,家缠万贯,路上碰见个豆粒也得捡回去。但他没说,这样讲秦红和姚桂芝会以为他说她俩。因为俩人也很珍惜粮食。 谢琅看到还有几个素鸡没切开,就让秦红切开当晌午饭。 下午,简易烘干房盖好。谢琅带几个人站在里面,外面人烧火,没多大会儿里面就闷热闷热的。谢琅叫人把做成条的油皮放进去,烘干以后就是后世的腐竹。 不过谢琅并没有在屋外等,因为他还要做豆腐干。 晌午放在盐水里的豆腐块捞出来,重新注入清水,加盐,然后又叫村里人把家中有的香料都拿过来,其实就是以前在山上采的,连同酱倒入加了盐的清水中,熬制成卤水。 最后放入豆腐块,煮成酱色,谢琅就把豆腐块捞出来让大家尝尝,“味道如何?” “比你的素鸡好吃。”说话的人说完还忍不住咽口口水。 谢琅心想,酱百搭,跟什么东西煮都好吃。嘴上说,“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煮的。” “你,里长,最厉害!” 谢琅轻哼一声,“卖得出去不?” “当然!”众人异口同声道。 谢琅找秦红,“算算总共用多少东西,在加上你们的工钱。”见秦红不解,“就是你们出去给人家做事,一天能拿到多少,这个算进去,再算上柴火,这就是豆腐干的最低价。要赚钱,卖的时候再往上加一点。” “加多少?”众人忙问。 谢琅想也没想,“假如最低价十文,就再加五文。” “这么多?”姚桂芝惊呼道。 谢琅摇了摇头,“不多。这是咱们村独有的,买咱们东西的还是酒肆,酒肆做好拿出去卖要翻一翻,甚至翻两倍。再说了,他们嫌贵,买十斤送他一斤得了。”看向秦红,“不能降价。” 秦红点头表示知道了,就看向众人,“可以多赚钱你们还不高兴?” “多赚钱当然高兴,可卖不出去,只能咱们自己吃。” 谢琅叹气道:“酒肆不要,长安城那么多贵人也会要。” 一语惊醒梦中人。 随后都跑回家泡豆子,打算明天天不亮就起来做豆腐。 已有心理准备,谢琅这次再看到众人一哄而散一点也意外,随后就去烤房看看腐竹靠的怎么样了。 门打开一条缝,热浪滚滚,谢琅下意识躲开,用铁钩勾出一根,一掰即碎,连忙说:“行了,行了。谢广,去烧盆热水。” 谢广以为还得用热水浸泡,连忙去烧水。 水烧好,天已黑得什么都看不见,谢琅就让人在烤房外面点起火堆,把泡在热水里的腐竹捞出来,直接切成段,浇上加了猪油的酱汁,就把箸递给忙着烧火的几人,“尝尝味道。” 豆干和素鸡他们没吃到,很是眼馋,以至于谢琅说完,夹了就往嘴里塞,“咦,这都不像是油皮了。” “这个和干油皮,哪个好卖?”谢琅看向前里正谢建康。 谢建康砸吧砸吧嘴,“都好卖。”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大郎他娘,姚兰花知道了一定会后悔,你可不能心软。” “我不会。大郎敢心软,我就把他赶出养蚕里。”姚桂芝道。 谢建康放心了,随即转向谢琅,“明天再盖两个房子,一个不够。” “村东和村中再盖一个。怎么盖的你们都知道了。”谢琅道,“我家的大刀还没打好,我明天得做大刀。” 谢广听到“大刀”就往他娘身后躲,不见谢琅找他,松了一口气,小声说,“三郎叔,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你觉得我能忍住不揍你?”谢琅问。 谢广缩了缩脖子,“下次我一定看清楚再扔。” “还有下次?”众人看向他。 谢广连忙说:“没有,没有。” 一个姚兰花险些把姚桂芝气死,把谢琅气得要杀人,再来一次他们养蚕里的人也不要活了,集体投他们自己挖的河算了。 谢琅见他们这么紧张,反倒想笑,“天不早了,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都回家睡觉吧。”说完几句抱着小七回去,关上门,放下小七,钻进灶房,再出来手里多了一碟枇杷。 一大一小吃好,又蒸三碗鸡蛋,一家三口吃饱,洗漱后就去睡了。 翌日清晨,谢琅牵着羊到外面就惊呆住了。 谢仲武门口全是女人,推推挤挤跟打架似的。谢琅回过神,连忙把羊拴树上,大声问:“你们在干什么?!” “三郎?” “三郎兄弟?” “三郎叔?” 谢琅走过去,面色不渝道,“叫我什么?” “里正,里正,有事?” 谢琅:“这话该我问你们。不回家做豆腐,都在这儿干什么?” “我们在点兵点将,点到谁谁先烤油皮。” 谢琅看清她们手里的东西,即便不听她们解释也能猜出来,“城里人还没吃过烤干成条的油皮,一次做这么多,你们觉得能卖掉吗?” “卖不掉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坏。” 谢琅:“既然不会坏,还点什么点?按照年龄排排站,年轻的先进去。” “凭什么?” 谢琅拉下脸,“凭我是里正,这个房子我教你们建的。我还打算在村东和村中再建一个,既然都这么不乐意,那不建了。” 话音刚落,队伍排好了。 谢琅很是无语,“早这样多好,都该烤好了。”瞪一眼众人,转身就回家。 “小三郎的脾气可真大。” 谢琅脚下一顿,扭头看去,“不如你们。选我当里正,房子我盖的,还敢问我凭什么。”说完就往家去。 谢仲武的妻子这才敢把门打开,“他这几天正不痛快,你们别惹他。” “我们也是一时忘了,烤干的油皮可以放好几个月。” 秦红刚才见外面这么多人也没敢出来。见谢琅把她们训老实,才敢牵羊出来,“三郎小孩一个,要面子,你们顺着他,叫他训你们,他也不好意思开口。” 谢琅关门之际听到这话,冷笑一声,他不好意思?才怪! 他就是故意的。这群人一点规矩都没有,现在看着还行,不给她们上上规矩,以后必然会出大事。 “三爷?” 谢琅心中一凛,转身看到小七,松了一口气,“怎么了?” 小孩脸微红,眼中还隐隐有泪光。谢琅连忙蹲下,“做噩梦了?” “我,我尿榻了。”小孩说完,哇一声大哭出来。 第45章 以毒攻毒 谢琅吓一跳,忙问:“尿,尿咱们睡的榻上了?” “呜呜……三爷,我不敢了,别赶我走,呜呜……”小孩泪眼朦胧,可怜兮兮望着谢琅,满眼乞求。 谢琅笑了,抬手给小孩擦擦眼泪,“谁要赶你走了。见你这么伤心,我还以为你把咱家的榻睡塌了呢。” “榻,没,没塌。” 谢琅抱起他,“那就没事。”摸到潮湿,低头一看,果然,小孩的亵裤湿了。 初夏时节的早上有些凉,谢琅把他抱屋里,也没管榻也没管被褥,翻出小孩的衣裳,就把他身上的衣裳换下来。 小孩误以为谢琅不知道他尿在哪儿的,怯怯地伸出小手,指着榻,提醒谢琅,“三爷,那儿……” “我看见了,搬到外面晾一下就行了。今天天好,到晌午就干了。”谢琅想给小孩洗澡,见小孩鼻涕眼泪一塌糊涂,放下小孩,去舀水给他洗脸。 谢琅把小七收拾干净,免得小孩看到榻和被褥又哭,就把被褥扔到绳上,榻拉出来用抹布擦拭一遍,才对小七说,“你看这样晒一下就好了。” 小孩泪瞬间止住,可他看到榻上的痕迹,依然很自责,“三爷,打我吧。” “我打你干什么?”谢琅笑着朝小孩走过去,“晚上睡觉前喝太多水,别说你一个小孩,大人也会尿榻。” 小七不信,“三爷也会?” 他当然不会! “我不知道。因为我睡觉前不喝水。”谢琅问,“你昨天是不是喝了很多水?” 小孩睡觉前没喝,但在谢仲武那边喝了很多。以至于他也不知道他这样算不算喝了很多水,干脆像倒豆子一般,全讲给谢琅听。 谢琅听他说昨天傍晚喝了两碗水,笑道:“当然算了。以后太阳下山只能喝一碗水。” “我记住了,三爷。”小孩使劲点一下头。 谢琅:“那你去和虎子玩一会儿,我去做饭。” “我烧火,我会烧火。”小孩忙说。 谢琅打算煮栗米粥,蒸三碗鸡蛋,这些东西灶房里都有,无需去江山图里拿,就牵着小孩的手,“谢谢小七。” “不要谢,不要谢啦。” 小孩头摇的像个拨浪鼓,谢琅忍俊不禁。 到灶房里生着火,塞满柴火,米下锅,谢琅就让小七看着火,他去打扫牛圈和羊圈。 灶房里虽只有小孩一人,他听到时不时传来的铁锹铲屎的声音,就不觉得孤单寂寞。瞥到小老虎晃悠着胖胖的身子进来,冲小老虎招招小手,“过来,虎子。” 小老虎抬起头,看清是它好朋友,三两步跑过去,小七弯腰抱它,竟然没有抱起来,极为震惊,“虎子,你变成小肥猪啦?” 谢琅连忙扔下粪筐跑进来,“虎子怎么了?” “变成小肥猪啦。”小孩指着小老虎让谢琅看,“我都抱不动它啦。” 谢琅还以为野猪进家了,“虎子长大了。它这些天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没干肯定会胖。你领着它在院子里玩一会儿,给它减减肥。” “好的。”小孩立刻抛下烧的噼里啪啦的柴火往外跑。 谢琅见陶罐上冒烟,估计里面的东西快好了,把露在外面的柴火塞进去,就去收拾鸡圈和鸭圈。 到鸭圈里,谢琅发现有十七八个鸭蛋,算上屋里的得有两百个。这么多吃他们是吃不完,卖?离长安城四十里,谢琅不想去。 腌咸鸭蛋?一百个够他和小七吃两三个月的。谢琅沉吟片刻,就大声喊,“小七,快来!快来!” “来啦。三爷。虎子,快来,三爷叫我们。” 话音落下,小孩出现在鸭圈门口。 谢琅指着在另一边墙角下蛋的鸭子,“你快看,那个鸭子是不是要死了?” “不动啦?”小孩睁大眼睛看。 谢琅点头,“对。我踢它一下,它才动一下。我觉得它快死了。你怎么看?” 小七看着耷拉着脑袋,精神萎靡的鸭子,“我也觉得它要死啦。” “那你说我们是挖个坑把它卖了,还是把它杀掉炖了吃,让它也死得其所。”谢琅道。 小孩疑惑不解,“死得其所是什么啊?” “就是吃进小七肚子里,小七可以长高,鸭子死的才有意义。”谢琅认真道,“如果把它埋了,它就会变臭,然后被老鼠吃掉,把老鼠养大,吃咱家的粮食。” 小孩不假思索道:“杀了!” “好的。咱们吃过饭我就杀。”谢琅道,“小老虎又趴下了,快把它叫起来跑一会儿。” 小七顺着他的手指看到小胖虎又要睡觉,“起来,虎子,你长大啦,不可以再睡啦。现在是白天,你现在睡,晚上会睡不着的。” 小老虎抬头看一眼小七,埋头假寐。 “三爷,虎子好懒啊。”小孩皱着小眉头道。 谢琅心想,小老虎是嫌你烦。 “先别管它。咱们把鸭子炖熟,你拿着鸭腿引它,让它去哪儿它去哪儿。”谢琅道。 小孩好奇地问:“虎子也喜欢吃肉啊?” 多新鲜呢。 老虎不吃肉,难不成吃素。 谢琅一本正经道:“小老虎也是个孩子,小孩都喜欢吃肉,就像你一样。”刮一下小孩的鼻梁,拎着粪筐出去。 “虎子,你喜欢鸭还是鸡啊?我没吃过鸭,我喜欢吃鸡。悄悄告诉你啊,不准告诉我三爷,我不喜欢鸡脖,一点也不喜欢,我喜欢大鸡腿。” 谢琅正想进去,听到这话转个弯,往谢仲武门口走。 先前谢琅跟小七说,他不开心,想吃个鸡补补。小七把他的鸡腿让给谢琅,谢琅也没客气,当着小孩的面,慢条斯理,干掉两个鸡腿,又吃掉一个鸡翅。 小孩很想吃,馋的咽口水也没敢说他想吃鸡腿。因为他三爷伤心难过,他应该把鸡腿让给他三爷。 谢琅肚子里没油水,馋肉,也没馋到骗他孙子鸡腿的地步。他只是不想惯着小七。 经过那次的事,小七以后再许诺什么,潜意识会慎重许多。 谢琅见过去那么久,小孩还记得,既心疼又高兴,他的目的达到了。 见烘干房外的人只多不少,谢琅明知故问,“你们都在这儿,没人去找麦秸,没人去挖黄泥,也没人去做土坯,真不想再建两间?” “当然想。” 谢琅:“想就把东西放这儿,让你们家孩子看着,该做饭做饭,该喂牲口喂牲口,轮到谁谢广他婶就把谁的放进去。” 众人同时看谢仲武的妻子。 谢仲武的妻子道:“今天嫂子和小广去城里,我留在家收拾豆子。” “谢广去干什么?”有人顺着问。 谢仲武的妻子说:“家里没豆子了。小广去帮嫂子拉豆子。” “豆子?对了,我家也快没了,我也得买。”说着话就朝谢伯文那边瞅。 谢琅赶在她开口前说,“城里的贵,去村里买便宜。” “咱们村的人都得做豆腐。” 谢琅又想骂人,“温家里!”说出来见小七的大伯母也在,“你妹妹该生了吧?赶明儿你去她村里买豆子,顺便看一下生了没,我给她孩子准备点东西。” “你还给她准备?”小七的大伯母惊讶道。 谢琅:“我的房子是她帮我找人建的,她村里的人还找我做过犁和耙,让我赚不少钱,你觉得我该不该去?” 小七的大伯母被他说的只剩下尬笑。 谢琅白了她一眼,发现众人还没走,“今天有点潮,我觉得快下雨了。要是连下四五天,加上晒土坯和建房的时间,你们至少还得再排十天。” 余下的话不用谢琅讲,她们也听懂了,雨前建好不用排队,闲下来就可以多做点,趁着地里的菜没长大,城里人没有过多选择,她们也能多赚些钱。 尽管不想走,排在最后的一些人还是让自家孩子留下来看着,她们回家洗衣做饭,打扫庭院。 谢琅见她们动弹了,就转身回家。吃过饭又领着小七逛一圈,看到前里正谢建康领着村里女人建房子,就回家打大刀。 晌午,大刀还没做好,谢广和他娘回来了。 谢琅听到声音抬起头正好看到谢广从驴车上下来,往他家来。谢琅下意识往四周看,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就开口问,“卖掉了没?” “卖光了。”谢广笑着说,“我娘说让我家驴歇一会儿,就叫我婶去城里。” 谢琅笑着问,“有没有看见姚兰花?” 谢广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她肯定去了。小七的伯娘兴许见过她。卖好东西她就和我们分开了。我们去买黄豆,她们好像是去给小七他姑姑的孩子买东西。还有,三郎叔,我娘见村里人都做干油皮,没人做豆腐干,就想做豆腐干。三郎叔觉得什么时候做合适?” “下午做,第二天送去城里。不会坏的。”谢琅笑看着他,“你娘是不是担心隔一夜变味?” 谢广:“是的。你做过?” “我没做过,但豆腐放一夜都不会变味,那东西用盐泡半天就更不会了。”谢琅道,“你自己想想是不是,盐腌过的东西都能放许久。” 以前谢广家只有秋天才腌菜,吃一个冬天,平时几乎没腌过东西,因为盐贵。以至于谢琅这个问题把他问住了,不得不起身回家找他娘。 秦红认为谢琅说得对,下午就在家做豆腐干,没跟村里人去“抢”烘干房。 外面没什么事,晌午吃过饭,谢琅就把榻搬屋里,重新拿两条被褥,领两个小的去睡觉。小老虎自然是睡它的虎窝。然而,他刚酝酿出困意,就听到门被拍的砰砰响。 谢琅见小孩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拍拍他的背,看到小孩又进入熟睡状态,带上房门,打开大门,“什么事?” “那什么,你忙,我改天再――” 谢琅眉头紧锁:“站住。究竟什么事?” 小七的二伯母忙停下来,“我在城里看到姚兰花了。” “然后呢?”谢琅关上门走出去。 “她从城里跟我们跟到城外。” 谢琅挑眉,“你们?你大嫂今天没去吧。” “你伯娘。”话音落下,姚桂芝来了。 谢琅看向他大伯娘,“不会被前里正大伯说中了吧?” “我感觉像。她竟然想找我搭话。幸亏我走得快,没被她追上。”姚桂芝走过来,“你大哥耳根子软,又一向怕那女人,那女人说几句好话,我担心他会乐得找不着北。”顿了顿,“总不能真把他赶出去吧。” 谢琅:“您是怎么想的?” “给你大哥找个媳妇。回来就让他成亲。”姚桂芝道。 谢琅摇了摇头。 “不行?为什么?”姚桂芝皱眉道。 谢琅笑看着小七的二伯母。 二十多岁的妇人被他看得脚底生寒,不禁连连后退,“三,三郎叔,不对,里长,你别,别这样看着我,}得慌。” “你娘家那边有没有流氓?”谢琅问。 此时的流氓虽是指居无定所的浪人,其实和后世流氓差不多一个德行。 小七的二伯母福至心灵,“你的意思让流氓缠她,逼得她不得不嫁?” 寡妇门前是非多。 姚兰花不是寡妇,可真有游手好闲的人找上门,族里的长辈也得逼她嫁人。毕竟影响不好,还有可能连累族里人。再说她也不是云英未嫁的姑娘,而且还是个因心狠毒辣被休回家的毒妇。 “你做这事擅长,交给你了。”谢琅道。 小七的二伯母张张口,“什么叫我擅长?” “搬动是非,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死的,不是你最擅长的?”谢琅反问。 小七的二伯母噎住,“就,就算你说得对,那是你前大嫂,凭什么让我出面?” “就凭我发现她用你们家名义教谢建芬做臭豆腐。这点够不够?”谢琅问。 小七的二伯母无言以对。 若不是谢琅及时发现,这会儿她们一家都在廷尉府的牢房里了。 “这么缺德的事,你竟然让我干。”这个谢三什么时候变得比她还缺德。 谢琅笑吟吟道:“正因为缺德才找你。咱们村除了你们几家,可没人干过缺德事。只有你出面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第46章 财帛动人心 “扑哧!”姚桂芝笑喷。 小七的二伯母张嘴就想骂人,对上谢琅含笑的眸子,女人暗暗运气,不断提醒自己,眼前人是里长,是养蚕里的陶朱公。她敢骂“陶朱公”,村里那些女人能撕了她。 “行,我去!但不能祸害我娘家那边的人。”形势不如人,小七的二伯母只能认栽。 谢琅:“把姚兰花干的事跟你娘说一声,你娘一定会同意。” “你还想让我娘去找我们村的流氓?”小七的二伯母惊叫道,“做梦!” 谢琅指着里面,瞪眼道,“小七正在做梦。你给我小点声。平时看你挺精明,没想到关键时候也是个蠢的。我何时说过叫你娘亲自去找那样的人? “那些流氓有没有家人?你娘下地做活,或者放羊的时候跟他们家亲戚邻居聊聊姚兰花,我不信那些人不动心。” “不动心呢?”小七的二伯母道。 谢琅:“财帛动人心,不可能不动心。别代入你自己,你不动心,是因为你现在有钱,也能赚钱。一个多月前你可不是这样想的。” 小七的二伯母瞬间想起他们一个多月前把老父亲的尸体抬去山黄里大闹,向来脸皮厚的人脸竟然红了,声音都比刚才小了许多,“明天去?” “尽快。他们快回来了。”谢琅道。 说起这个谢琅猛然想到谢大郎需服徭役,流氓也得服徭役,于是转向姚桂芝。 姚桂芝也想到这点,“我这边也帮你大哥找找看,两边同时下手,一边成了就成了。” “那你给他找吧。等一下,您打算去哪儿找?”谢琅忙问。 姚桂芝:“明天我回一趟娘家,让我弟妹和妹妹一块帮忙找。” “可以。人多力量大。”谢琅点了点头,就转向小七的二伯母,“你敢给我从中使坏,我回头就不教你家的人。” 小七的二伯母连忙说:“不会的。我恨不得吃了,呸!我恨不得把姚兰花剁了喂狗。” “还有别的事吗?”谢琅问。 俩人同时摇头,没了。 谢琅转身推开门,“那你们忙不去。我的大刀还没做好。” 俩人一听到“刀”,不由自主地想起谢琅拎着大刀要砍死姚兰花的一幕,连忙告辞。恐怕慢一点,他不拎大刀,改抡铁锹轰她俩。 谢琅轻笑一声,闩上门也睡不着了,干脆去做刀。 刀磨好,谢琅就把鸭子皮剥掉上灶炖。随后把浮沫撇掉,洗一点笋干放进去,在灶上慢慢煨着,他去打铁锅。 半成品铁锅拿出来,还没开始,小七就醒了。 谢琅等他醒醒困,就给他盛点笋和半碗老鸭汤。 小孩吃了汤,吃了笋,听到外面小孩的嬉闹声,就目不转睛的望着谢琅,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老鸭还没炖烂,谢琅正担心小孩要吃鸭肉,见他很想出去,就主动开口,“出去玩会儿吧。天黑就回来。”随即把门打开。 “我知道的,三爷。”小孩跳起来就往外面跑。 谢琅摇头笑笑,半掩着门,回来继续打铁锅。 从谢琅门口经过的人听到里面咣当咣当响,误以为他在琢磨赚大钱的东西,下意识放轻脚步,过了他家才正常走路。 如此过了五天,养蚕里上空飘起小雨。先前觉得谢琅故意吓唬她们的村民又开始庆幸,幸亏听话把烤房建好了。 否则连下四五天,非把她们急死不可。 这次虽然没下四五天,也下了三天才放晴。 男人不在家,女人干惯农活,也不敢挑着东西,走四十里稀泥路去长安城卖东西。盖因她们此时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有任何闪失。 再说有了烤房,不过是晚一天拿到钱。以至于天晴的第一天,养蚕里的女人都没出去。 不过养蚕里来了一个男人,是谢春娥的丈夫,前来报喜。 先前因为小七的二伯母要回娘家,家里只要她大嫂一个人做油皮,她大嫂就没下去收豆子。后来要建烤房,加上下雨,这事就耽搁下来。 谢春娥对谢琅很是恭敬,他若过去,谢春娥婆家定会把他奉为上宾。考虑到她家日子不宽裕,谢琅不打算过去,便叫谢广的娘帮他准备一包腐竹。 谢春娥的丈夫走的时候,谢琅给他的。 小七的姑丈起初不收,谢琅便说:“你不收,我可就不敢让你帮忙了。” “那,我收下。三郎叔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付。” 谢琅:“我大嫂太毒,被我伯娘赶回娘家了,这事你还不知道吧。”随后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大致讲一遍,就继续说,“你都回来了,那我大哥也撑不了几天了。我伯娘把他妻子赶走,总得再给他找一个。你帮他瞅瞅,你们村有没有合适的。” “大郎叔想找个什么样的?” 谢琅想了想,“只要心好,温柔泼辣都行,嫁过人也可以。” “听您这样讲,我到家就能帮大郎叔找到。” 谢琅笑道,“因为养蚕里的日子越来越好?” “当然。” 谢琅:“你能办成这事,赶明儿我再弄到什么赚钱的东西,可以告诉你的,一定会让你大舅哥或二舅哥告诉你。” 男人弯腰就想给他行礼,看到怀里抱的东西又僵住了。 谢琅伸手扶起他,“不用这么客气,你是小七的姑丈,又不是外人。路上不好走,春娥还在坐月子,家里还有俩孩子,都离不开你,快回去吧。” “好。我回去就帮大郎叔问问。” 谢琅微微颔首,关上门就去灶房。 土灶上面有两个灶眼,谢琅把位于里面的拿掉,把他打好的铁锅放上去,又搞一些稀泥把锅和灶相接的地方用泥封住,就打算刷锅做饭。 水倒锅里烧热,谢琅用竹刷子刷一下,发现很脏,无法使用,不禁皱眉,看来还得想个办法才行。 可谢琅没用过铁锅,他想破头皮也只想到在铁器上面抹点油不会生锈。 谢琅只能让小七过来给他烧火,他挖一块猪油放锅里,然后用竹片做的锅铲戳油擦锅。 如此三次,他为了炒菜而做的木头锅铲和竹叉子全部用光,锅才收拾干净。然而,到此时谢琅也没心情做饭,只有用旁边的陶罐煮粥蒸鸡蛋。 翌日太阳高升,谢琅准备炒茶,发现他家除了豆制品什么青菜都没有。要吃只能去江山图里找。 谢琅又担心正在做的时候有人来找他,安全起见,两人一虎又吃一顿粥和鸡蛋羹,把小七忽悠出去,谢琅关上门就带着谢广进山了。 连下几天雨,人被堵在屋里不能出去,山里的动物也一样。 如今天晴,人迫不及待地出来透气,谢琅觉得动物也不能例外。 事实上谢琅没猜错。他和谢广到山边就发现动物的脚印,不像鹿也不像虎更不像猪,“谢广,你看出这是什么了没?” “像小孩的手指印。”谢广蹲下去仔细看好一会儿,肯定道,“就是小孩的手。” 谢琅莫名打个寒颤――野人?! 这里真是汉朝,不是原始社会? “三郎叔,怎么了?”谢广见他神色不对,“不舒服?那咱们回吧。过几天路干了,咱们再过来。” 谢琅见他一点也不怕,指着手指印,“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猴子啊。”谢广脱口而出,“你不知道?” 谢琅张张口,就找谢三郎留下的记忆,发现没有猴子,“山里有猴子?” “有啊。果子成熟的时候可多了。”谢广想问,你不知道。忽然想到这事他爹只跟他和他娘提过几次,“果子熟的时候我爹都不进山。不然猴子会以为我爹跟它们抢食,抓到什么就用什么砸我爹。” 谢琅忙问:“很多?” “多不多我爹没说,但他见过好几次。”谢广说着,愣住,反应过来就说,“这里有猴子?!那咱们不能进去。不然它们会抓咱们的。” 谢琅确实不敢再往里走。 虎和熊都可以躲,猴子手脚利索,还擅爬树,揪着藤条给他一巴掌,前世的他躲得过,今生的他不见得能躲过去。 “咱们在这边挖几个坑,坑到什么是什么。”谢琅不想无功而返便说。 谢广:“坑到猴子呢?” “别的猴子会救它。”谢琅道,“其他东西没这么聪明。”猛然看向它,“猴子会不会进村?” 谢广张大嘴,“不,不会吧?” “别挖坑了。跟我找猴子的爪印。”谢琅把铁锹收起来,就蹲在地上扒拉枯草。 “三郎!三郎!” 谢琅心中一凛,“不会吧?” “什么――”谢广心中一动,不敢置信看向谢琅,“不会吧?” 谢琅连忙跳上简易的木板桥,迎上去,“二嫂,出什么事了?” “快回家!” 谢琅忙问:“是不是小七?” 冯英下意识点头,想到什么又连连摇头。 随后跑过来的谢广都忍不住急了,“到底是不是?” “我不知道怎么说,你自己回家看看就知道了。”冯英抓住他的胳膊就往村里拽。 谢广跟上去:“是不是有个猴子?” 冯英猛然停下来,“你们怎么知道?” “拿着。”铁锹铥给谢广,谢琅就往家跑。 冯英下意识跟上去,“等等,等等,三郎,我还没说完,除了猴子还有只狼――” “什么?”谢琅急刹车,扭头就问,“你确定是狼不是狗?” 冯英点头,“金色的猴子,黑色的狼,还有只白色的老虎。我来的时候它们整跟小七在你家玩儿。” “我走的时候明明锁上的,谁给小七开的门?”谢琅忙问。 冯英摇了摇头,“我从你家门口过,听到声音不对,到院里一看差点没被吓死。把我娘和秦红嫂子喊过去,就慌的来找你了。” “要我知道是谁,我不弄死他,我不姓谢!” 第47章 添丁进口 冯英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不是我。也不是你伯娘和谢广的娘。” “三郎叔,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谢广连忙提醒怒火中烧的人。 谢琅咬咬牙就往家跑。 穿过乱七八糟不成排的茅草屋,看到青砖大瓦房,谢琅也看到他家门口围满人。 不准谁吼一句,“三郎来了。” 老弱妇孺齐回头,紧接着就让出路。 “三郎,可得好好说说小七,我们要去抓猴子和狼,小七不准我们进,还要拿刀砍我们。” 谢琅顾不得问为何,加快步伐到门口,看到丁点大的小孩举着崭新的大刀,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模样怒瞪着众人。 “小七,怎么回事?” 小七眼中一亮,“三爷!”朝谢琅飞奔过来。 谢琅连忙向前夺走他手里的刀,“谁给你的?” “没谁。他自己去屋里拿的。” 谢琅循声看去,姚桂芝站在厕所边,秦红站在牛圈门口,“究竟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小七明明在仲武哥家,门也是锁着的,他是怎么进来的?” “虎子找的我。”小孩突然开口。 谢琅转向他,“谁?” “虎子去找的我。”小孩再次说。 “是的。” 谢仲武的妻子点头,她以为是大猫,就没拦着小七,现在别提多后悔了。 谢琅扭头就找小老虎,连个虎影子也没找到,“虎子呢?” “虎子和那个猴还有狼都在你们房里。”秦红知道谢琅家有老虎,听到冯英的话跑过来,见小七跟老虎、猴子和狼玩并不是很担心。 大部分村民不知道。 冯英一嗓子把正在谢仲武家门口等着烘腐竹的人全喊来了。秦红见众人要抓那三只,小七很生气,就让小七把小老虎领屋里去。 小七从屋里出来就拐去灶房找大刀,听到有人说,要找绳子找铁锹进屋抓那三只。小孩抡起大刀就要砍人。 众人被吓住,秦红率先反应过来,就劝村里人先退出去,等谢琅回来解决。 谢琅听秦红解释完,就问,“这么说来还是没人知道谁开的门?” “我们过来的时候你家门已经开了。”姚桂芝道。 冯英气喘吁吁地进来,“这点我已经同三郎说了。” “你回来的时候咱家的门也是开着的?”谢琅看着怀里的小孩问。 小七点了点头,“是呀。” 谢琅还想在问,冷不丁想起在山边发现的爪印,“嫂子,伯娘,猴多大?那个狼又有多大?” “狼跟咱们养在井边的狗崽子差不多大。猴也不大,坐在地上就和小七这么高。”秦红一边回想一边说。 谢琅张张嘴,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金色的猴子像小七这么大,少说也有两岁。” “两年的猴儿?”秦红惊讶道,“我以为和小老虎一样刚出生没多久。” “现在不是应该想办法把那三个抓起来吗?”冯英实在忍不住,这俩人竟然讨论起猴多大。 “抓什么抓!” 众人猛然回头。 前里正谢建康走进来,“小老虎打出生就在三郎家。那两个肯定是小老虎自己找来陪它的。” “什么?!”众人齐呼。 谢琅也想翻白眼,小老虎又没出去,如何召唤?千里传音,还是灵魂离体。这老头简直没救了。 “别听他胡扯。”不容谢建康开口,谢琅把那日在山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大家,末了又说,“他非说小老虎是白虎神兽的后代。我看他是里正,一直忍着他,现在居然还说小老虎足不出屋就能招来山里的猴子和狼,您怎么不说它能上天。” “你――”谢建康指着他,“那你说怎么回事?咱们村那么多户,猴子为何偏偏来你家。” 谢琅心想,我又不是猴子本猴,我哪知道。 可如今他是里正,又有前里正虎视眈眈盯着他,不知道也得编一个出来,“小狼遇到和小老虎一样的情况,猴子捡到它,不知该怎么养它,就带着它摸进村找吃的呗。” “照你这样说猴成精了?”谢建康道。 谢琅摇了摇头,“不是它成精,是它本来就和人一样聪明。你不信我,就问谢广。” “我爹说过,山里的猴子特别聪明。”谢广道,“还知道护食。秋天谁进山它们打谁。” 姚桂芝连忙说:“我想起来了,以前有人说山里闹鬼,还说有山神,都是猴子搞的鬼?” 谢琅真想说,咱们人就是从猴儿变的。 养蚕里的人都认为神造的人,谢琅真说出来,他这个里正当到头不说,还得被村里人押去巫师家中,请巫师给他看看是不是中邪了。 “信不信,找到我家的钥匙就清楚了。”谢琅低头看向小七,“小老虎找你的时候,猴儿和小狼没去?” 小七摇了摇头,“它俩在院里等我。” “你见到猴儿的时候,它手里有钥匙没?”谢琅又问。 小七再次摇头。 谢琅可以确定一件事了,“我家备用的钥匙是挂在我房中的墙上的。现在还在墙上,就可以证明是猴拿的。因为除了我和小七,只有我家小老虎知道。小老虎和猴都是兽,应该能听懂彼此的话。” 谢建康冲门努一下嘴,“打开。” “你们往后退,吓着猴子,给你们一巴掌别怪我。”谢琅道。 谢广立刻拉着他娘往后退。见有人不信,就开口解释,“我爹说山里的猴很凶,谁靠近它,它拿东西砸谁。” 谢伯文经常上山,众人不再怀疑。 谢琅打开门,没能看到那三只挺意外,但当务之急不是它们,而是东边墙上安安静静的钥匙,“看看吧。” 众人下意识勾头,可惜立太远,想看到得化身长颈鹿,“在不在?” 谢建康叹了一口气,就点了点头。 “现在怎么办?”众人再次问。 谢建康看着谢琅。 “你们是怎么想的?”谢琅问众人。 此时的人都信神,村里像谢建康这种看到白虎就想到白虎神兽的不少。有他们支持,即便有一部分要把小老虎不请自来的“朋友”抓起来,以谢建康为首的人也不同意。而这些人正好都是上了年纪,辈分高的那些。 事实也是如此。谢琅话音落下就有人建议送山里,而不是打死了事。 “它还会不会再跑来?”谢琅故作担忧地问。 “肯定会。”谢广道,“这时候山上没什么吃的。三郎叔,看看那猴子瘦不瘦?” 秦红想起来了,“三郎,那猴子很瘦,爪子跟小鸡爪似的,一定是饿极才往山下跑。” “山里一点吃的都没有?”有人不信。 谢琅:“有。它不一定能抢过别人。” 众人想起来了,它还有个小的要养。 “那现在怎么办?” “依我看一只也是养,三只也是养,你都养着吧。” 谢琅转向说话的人,“猴儿野性难驯,又聪明的会开锁,赶明儿你家的东西丢了别来找我,我就养。” “你喂饱它,肯定不会去我家。你不喂它,去我家偷吃的,我不找你找谁。” 谢琅白了他一眼,“我欠它的。” “你不欠,你家小七喜欢。你家小老虎也喜欢。” 谢琅噎了一下,就看怀里的小孩,“喜欢猴子?” 小孩连连点头,“我们可以养吗?三爷。”望着谢琅,满眼希冀。 “你求求你三爷就可以养了。” 小孩立刻说,“三爷,求求你啦。” 养不是不可以,但他得跟村里人说清楚,讲明白。以后见着它仨得绕道走。 它仨跟小七玩儿,是因为小七天天喂小老虎,小老虎把小七当爹。它仨才不会伤害小七。旁的人他无法保证。 猴子身手利索,在屋里待烦了,爬墙跑出去遛弯不是没有可能。闻到香味循着香味去抢吃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琅把这几点说给众人听,不出所料,众人沉默下来。 谢琅这才问,“还养不?” “不养就得打死它。” 否则把猴儿送山里,谢琅说的情况还是会发生。 “不行!”谢建康开口道,“它们是小白虎的好友。” 谢琅无语又想叹气,“那您老说怎么办?” “你先养着?”谢建康试探道。 谢琅:“出事算谁的?” “真伤着人再处置它也不迟。”谢建康道,“门打开这么久,它都没出来,说明那只猴的脾气至少比你好。” 谢琅张嘴就想说,放屁。话到嘴边连忙咽回去,“都听到了,这话是他说的,以后出了事就找他。” 众人看向前里正。 谢建康想说,谁养的找谁。可他看谢琅的样子并不想养,“好!”反正他六十了,没几年好活,等他一走,村里人还是得找谢琅。 谢琅不放心,“都听见了吧?听见都散了。我去给猴儿弄点吃的,免得等一下去抢你们的油皮。” “油皮?!”不知谁惊呼一声。 众人宛如从睡梦中惊醒,齐呼,“油皮烤裂了!” 话音落下,众人转身就往外跑,直奔烘烤房。 谢琅看到谢建康还在,“还有事?” “你一定要好好养。”谢建康对连小老虎都不愿意养的谢琅很不放心,很不放心。 姚桂芝以前敬着谢建康,只因他是里正,担心里正给她家穿小鞋。如今谢琅是里正,姚桂芝心里不舒服也不再忍,“您不放心您养好了。” “白虎只信三郎。”谢建康道。 姚桂芝立刻接道,“白虎神兽都信他,你还不信他?” 谢建康被噎住了。 谢广想笑。 秦红朝他胳膊上掐一下,开口打圆场,“咱们出去吧。一直在,就算三郎做好饭,那个猴和狼也不敢出来。” 谢建康下意识往屋里看,还是没能看到,估计躲在门后了,不得不信秦红的话,跟着她们一起出去。 谢琅立刻把门关上,叫小七去屋里。他去灶房做饭。 蒸两碗银鱼鸡蛋,一碗倒在小老虎碗里,一碗直接放在地上当小狼的碗,谢琅就喊,“小七,把它仨领出来。” 转身进灶房,再次出来,就看到四小排排站,小老虎和小狼头埋在碗里狂吃,小孩和猴子同时看向他,一副“我们很乖,很听话”的模样。 谢琅莫名想笑,找个草垫坐下,就把盛放着三个油桃和三个五月桃的盘子递给小孩。 小七又惊又喜,“果子?”仰头看着谢琅。 谢琅点点头,冲他招招手。 小孩靠在他怀里,就伸手抓大一点的五月仙桃。 谢琅开口道,“猴子比你大,这四个给猴子。”指着俩油桃和俩五月仙,“另外这俩你吃。” “三爷不吃?”小孩忙问。 美味在前,小孩还没忘记他,谢琅很是欣慰,笑道,“我等一下杀只鸡――” “又杀鸡?不可以杀。”小孩大声道,“鸡要下蛋。” 谢琅毫不意外,以至于眼皮都没动一下,就继续说,“不杀咱家的,我去买只公鸡,杀了给小狼吃。你看它瘦的。”冲小黑狼努一下嘴。 小孩看到小狼像八天没吃过东西似的,不禁松口,“好吧。可以杀别人的。” “这些给猴子吧。”谢琅道。 小孩扭头找猴儿,就看到猴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它手里的盘子,和他想吃大鸡腿的时候好像好像。 “猴哥一定也很饿。”小孩说着就端过去。 谢琅的手一抖,险些把他的俩桃扔出去,猴哥可还行。 第48章 猴哥精明 原本谢琅想劝小七离猴哥,啊呸!离猴子和狼远一点。见小孩根本没意识到它们是动物,还是野生动物,误以为和小老虎一样,是他好朋友,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抓起桃子往嘴里塞的猴子立刻看向谢琅。 谢琅眉头一挑,这猴儿不会真能听懂人话吧。 等等,猴儿翻墙进来正常,看到小老虎在院子里晒太阳,和小老虎聊天也正常,不正常的是它会开锁。 说明什么? 猴儿以前往村里来过,也看到过人开锁。 锁眼不大,不是非常了解,像小七这么大的孩子都别想一次成功。 谢仲武家在谢伯文家东边,离谢琅家很近。他家门口那么多人,猴子在门外开半天的话,她们不可能不知道,还需要冯英喊她们。 真是这样,猴子会看人脸色就正常了。 “你和小狼可以留在我家。”谢琅指着还在埋头狂吃的小黑狼,“但不可伤人。”指着他和小七以及外面,“也不可以伤家里的东西。”指着空空的牛圈、羊圈和鸡窝以及鸭圈,“我这里有许多果子,可以让你从年头吃到年尾。” 又担心它不懂,谢琅转身去灶房,打开柜子,往里面搁十来个桃,就拿着一把香蕉出去。 “哇,还有果子?”小七惊呼。 谢琅捂住他的嘴巴就往四周看,没什么人,松了一口气,“小七,我怎么和你说的?” “我错啦,三爷,忘了不可以让人知道。”小孩低下头。 谢琅叹气,“仅此一次。谁都不可以说,包括和你玩的很好的小孩。” 小七连连点头,他知道的。他是看到没见过的果子太高兴了。 谢琅掰下一个香蕉剥开皮,递给小孩。就把剩下的十来个递给猴子。 猴儿望着谢琅,它才不信这个人类这么好,给了桃又给别的。 谢琅看出它眼中的防备,递给小七,“给你猴哥。” “全给猴哥啊?”小孩不舍得,这么多,“三爷不吃?” 谢琅:“我在山上吃饱了。” 小孩不疑有他,香蕉放在猴儿面前,就伸手摸猴儿的脑袋,“吃吧。” 谢琅脸色骤变,心提到嗓子眼。 猴儿一动不动,任由小七蹂躏它的猴脑。 谢琅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 “猴哥,这些都是我三爷给你的。我三爷最好最好啦。你以后饿了就找我三爷。”小孩看一眼谢琅,又转向猴子,“我三爷做饭可好吃啦。杀鸡的时候,我叫三爷给你,分你一个鸡,鸡翅膀。” 谢琅见小孩停顿两下,猜到他想起了鸡腿,不舍得,“小七,你猴哥喜欢果子。” “啊?不喜欢肉?”小七忙问。 谢琅哪知道,他又没养过猴。只在电视里和动物园见过猴儿啃桃。 “不是猴,不是人人都喜欢吃肉。猴儿喜欢素,咱们要尊重它。和你吃饱了不想再吃,我也不逼你是一个道理。”谢琅道。 小七抿抿嘴,“好吧。”又看了看猴儿,“猴哥这么瘦,一定是吃果子吃的。” 谢琅离猴儿不甚远,看到猴儿身上有些疤痕,也证明他猜对了――猴子带着小狼崽子,打不过其他猴,才饿的瘦骨嶙峋。 小孩心中认定它是吃素吃的,谢琅也没再解释,“你看着它们,我去给它们做个小床,放灶房里。” “不放屋里?”小孩问。 小老虎把他俩当亲人,谢琅揍小老虎屁股,小老虎也不会咬他。新来的这俩谢琅可不放心,“屋里放不下。我还打算再给你猴哥做个柜子,放一些它喜欢吃的东西。” 老房子推倒,除了榻,其他家具都被谢琅劈开当柴烧了。如今卧房里放被子和衣裳的柜子都是谢琅用乌木重新做的。 房间本就不大,放两个柜子和一个鞋架,又放一个小老虎的窝和小孩的书桌,再放一张榻,里面就只剩下脚的地方。 小孩往屋里看一眼,赞同谢琅的说辞,“三爷说得对。” “别让它们出去。”谢琅不放心。 小孩点头,“我知道的,三爷。” 出去会被村里人抓起来的。 谢琅拿十文钱,就朝谢仲武家走去。 到跟前谢琅就问,“谁家想卖鸡,给我一只。”说完,晃一下手里的钱。 “娘!”谢广立刻找秦红。 谢琅刚到这边天天被鸡吵的睡不好,隐晦地问过秦红,为何养公鸡,而不是母鸡。 秦红当时说,两只公鸡,一只留着过年回娘家,一只留着过年杀了吃。 谢琅忍不住问,“嫂子打算把家里的公鸡卖了?” “没有。”秦红苦笑,她儿子对他三郎叔比对他这个亲娘还好,“三郎兄弟要吃就拿去吧。别给钱了。哪天小广馋肉,我去城里给他买斤羊肉。” 谢广忙问:“真的?娘。” “一点羊肉,你娘还不至于骗你。”秦红道。 谢琅想笑,“女人还是得有钱。你们听听,说话口气跟一个月前判若两人。伯文哥回来都该不认识了。” “你这孩子,我好心把鸡让给你,不是让你埋汰我。”秦红佯装生气。 谢琅摇了摇头,“你家的鸡我就不要了。谁家还有?杀了给我家几个祖宗吃。” “祖宗”二字一出,众人忍俊不禁。 等着烤腐竹的冯英忍不住问,“你还真要养?” 谢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实话实说,“我不想养,担心它们伤着小七。可那只猴太聪明,送它走不可能。杀了它,前里正不同意,我也担心它扯开喉咙一嗓子,把其他猴喊下山,祸害咱们的东西。” 野猪虽大,身体笨重,那次下来那么多,他们担心有之,恐惧没有。然而,想到那些野猪换成机灵的猴儿,众人禁不住打个寒颤。 “我家有,我去给你抓一只。” 谢琅循声看去,是一个三十出头,又矮又瘦又黑的女子。 谢琅见过她,谢建康的邻居,“就这些钱,你看着抓。” “不用了。”女子摇了摇头。 谢琅递给谢广,“要的。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为了几个钱,弄得老死不相往来就不值得了。” “我三郎叔比你有钱。”谢广把钱塞给她,就使唤她家小孩,“帮你娘抓鸡去。” 十来岁的小孩没动,“我家油皮还没烤。” “有里长在,没人敢插到你家前面。”谢广道。 小孩下意识看谢琅,谢琅嘴角含笑,仿佛在说,是的。 “我给你抓只大的,三郎爷爷。”小孩说完就去追他娘。 谢琅冲谢广努一下嘴,“看着!” 谢广连连点头。 谢琅走到秦红身边问,“素鸡、豆腐干和这个,”指着烘干房,“哪个好卖?” “这个最好。”秦红道,“这东西不返潮不发霉,可以放一年半载。豆腐干可以多放几天,素鸡买了就得吃。除了酒肆,就是富裕人家买。” 谢琅:“你还走街串巷?” 上午到城里,秦红直接去酒肆送东西。下午去小酒肆,谁家想多卖点,谁坐她的车到城里,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吆喝着卖。 谢琅听她解释一遍,很是意外,“什么时候的事?” “雨前两天。”秦红道,“不让我帮她们卖,就给我几文钱车钱。我觉得挺好,有一次下午到城里卸下东西,还又回来一次呢。” 谢琅没想到他在屋里待几天就发生这么多事,“可以,可以。”见小七的二伯母在不远处跟人聊天,“钱小花,过来。” 小七的二伯母脱口道:“谁喊老娘钱小花?我说过多少次,我叫叫钱荷花!钱荷花!” “你可要点脸吧。荷花是你闺女的名。”谢琅高声道,“过来!” 小七的二伯母这下看清楚了,是谢琅。也不敢再吼,颠颠跑过来,挤出一丝笑,“三郎叔,有事?” “我交代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谢琅问。 钱小花立刻说,“我娘那边的路不好,过两天路干透了,我就驾车去那边看看,顺便买点豆子。” “你妹妹那边什么时候去?”谢琅问,“你爹的死山黄里给六贯钱,我家小七没要,你妹妹也没要,现在你们两家日子好了,这次去能多给点吗?” 当然不能! 她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秦红见她一脸肉痛的模样,笑道,“你要她出钱,就是要她的命。” “你妹夫这几天正忙着帮我大哥找媳妇呢。”谢琅道,“这事成了,你那边没成我也不会怪你。” 钱小花忙问:“找到了?” “不知道。所以才问你们什么时候去,帮我大哥挑个心好,性子厉害的,最好能把我大哥吃的死死的。姚兰花跪下求他,他也不敢多看一眼。”谢琅道。 钱小花眼珠转了又转,“我去找大嫂商议商议。”说完,就往家跑。 秦红见后面像有豺狼追她似的,不禁笑道,“这女人肯定是不想给姚兰花找男人。” “她怕姚兰花害她娘。”谢琅道,“不想姚兰花嫁去她娘家那边。” 秦红:“难怪呢。咦,鸡给你拿来了。” 谢琅看着越来越近的一对母子,“我今儿就不出来了。伺候好那几个祖宗,还得给它们弄个窝,免得去跟牛羊挤,牛羊吓破胆。” “三郎叔,我跟大家伙儿说,没事别去找你。”谢广听到立刻说。 谢琅笑笑,接过鸡就回家杀鸡。 鸡收拾干净放陶罐里,谢琅的意识潜入江山图中翻出一根他前世闲来无事弄断的金丝楠木。不可以用的全部去掉,可以用的用意识切成他所需要的大小,就去堂屋把好的木块放出来。随后又去灶房,放出一部分无法用的留着烧火。 谢琅就点火炖鸡。 三年以上的公鸡得炖许久,谢琅就去堂屋拿几块金丝楠木,一边看火一边在灶房里做两个木盒。 木盒做好,鸡肉的香味也飘到小孩面前。 小孩领着他的三个朋友进来,“三爷,肉好啦?” “还得再等一会儿。虎子和小狼还小,得把骨头炖烂才行。”谢琅道。 小孩见他往两个木盒里放麦秸,好奇地问,“放里面干什么啊?” 谢琅指着大木盒,看向猴子,“这个是你的。”指了指小的,又指一下小狼,“这个是它的。小七,它俩可能听不懂,你把小狼放进去。” 小孩转身抱起小狼,猴子果然一动未动。小孩把小狼放小盒子里,猴子往前迈一步,停下盯着谢琅,大有谢琅敢伸手抓它,它就给谢琅一爪子的意味。 谢琅想翻白眼,这个猴子真是成精了,“小七,我看看鸡窝里有没有蛋,让你猴哥也进去试试它的窝。” “好的,三爷。”小孩应一声,就冲他猴哥招招手,“快来。” 小老虎跑过去。 小孩伸手抱住它,“这个不是你的,你不可以住,你的在咱们屋里。” 猴子躺下可以摊开四肢,还可以翻个身,就立刻坐起来,和小老虎叽叽咕咕一番。 谢琅站在灶房斜对面的羊圈门口,听到猴子的叫声,嗤笑一声,“小七,你猴哥喜欢吗?” “我不知道G。”小孩看着猴子,“喜不喜欢这个?”拍拍木盒。 猴子也学着小孩拍拍木盒。小孩立刻说,“猴哥说喜欢。” 谢琅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就钻进鸡圈捡蛋。 随后把蛋放柜子里。 谢琅关上柜子,转过身对上猴子亮亮的眼睛吓一跳,“又怎么了?” 小七左手黑狼,右手白虎,玩的正开心,听到这话抬起头,懵懵的问,“什么?” 谢琅低头检查一番,他身上没什么危险物品,又扭头看看,不经意间瞥到柜子里的桃,福至心灵,“你还没吃饱?”不敢置信看着吃了四个桃和十多个香蕉的金猴。 它其实不是猴,是猿人泰山吧。 “猴哥没吃饱?”小孩张大嘴,看看猴子看了看谢琅,又转向猴子,“猴哥一定好多天,好多天没吃过东西。” 那它就死了。 谢琅真想这样讲。可小孩听见了一准得哭给他看。 “给它。”谢琅叹了一口气,拿出两个五月仙桃递给小孩。 小七转手给猴儿,“吃吧。” 猴儿一手拿一个,啃一口就看谢琅,唯恐谢琅反悔又夺回去。 谢琅见状,又无语又不禁腹诽,幸亏他有个江山图。不然,凭猴儿这个吃法,他是卫青也得被吃垮。 “猴哥一定很饿很饿。” 小孩突然开口,谢琅收回意识,发现一个桃已被吃掉三分之一,“小七,看着火别掉下来,我给你猴哥做个专门放果子的盒子。明天去山里,给它找一袋子,把它的柜子装得满满的。” “好的。”小孩挥一下手,就起身站到灶前面。 谢琅刚敲敲打打做好两个盒子,懒得再动手,就去他江山图中的大森林里找一根枯榆木,取二尺高,顶端掏空,就拿去灶房。 小七很是惊讶,“圆的柜子?” “不是,是个盒子。”谢琅指着顶端,“赶明儿我把你猴哥的果子放在里面。你想吃要经过你猴哥同意才可以拿。” 小孩摇了摇头,乖乖巧巧的说,“我不吃猴哥的。” “吃不吃随便你。但我的话要记住。”谢琅道。 小孩点点头,“我记住啦。”看向冒烟的陶罐,“可以吃了吗?三爷。”说完,咽口口水。 “可以。”谢琅把陶罐端下来,夹两个软烂的鸡翅尖放在小狼和虎子碗里,又撕一个鸡爪递给小七,“问问你猴哥吃不吃。这次的鸡特别香,我感觉它想吃。” 小孩以为给他的,险些要哭给谢琅看,一听是他猴哥,立刻递过去,“给你。” 猴子伸手接住。 小孩惊得睁大眼,“猴儿也喜欢吃肉?” “大概是饿极了。”谢琅真没见过猴子吃肉,见猴儿接过去就往嘴里塞,砸吧砸吧咽下去,都不敢信。可他得保持长辈的威严,就故作淡定道,“再给你猴哥一个鸡翅,你答应的。“ 不吃小孩的大鸡腿,小孩才不管答没答应,接过去就塞给猴儿。 一个鸡翅下肚,猴儿不再盯着谢琅的柜子。 谢琅可算放心下来。 柜子里除了桃,还有他辛辛苦苦筛的白面,真担心猴儿夜里饿极了,连他的面都不放过,“小七,喝点汤。” “好的。”小孩抿一小口汤,咬两大口鸡肉。 谢琅轻笑一声,装作没看见,“过两天我再去买一只鸡。” 小孩抬头看着谢琅,还买? “你猴哥和小狼太瘦,得吃点好的补补,否则会生病的。”谢琅道。 古人生不起病,哪怕富贵人家。盖因神棍庸医太多,多到长安城都难找出五个像样的医者。 小七不知道这点,但他知道生病很难受,以至于这次答应的格外干脆,“买吧。三爷,过几天的过几天再买一个。” “我记下了。快吃,要凉了。”谢琅看一下他的鸡腿说道。 小孩点一下头,就把鸡腿往嘴里塞。 吃饱喝足,谢琅往虎子和小狼碗里倒点温开水,给小孩洗干净,就叫小孩去找他朋友玩。 谢琅把牛圈旁边,压在柴火下的红椿木翻出来晾晒,准备过几天做门。 他家大门和他房间的门都是以前的门加长一点凑合着用的。 谢琅本打算秋天做,如今山上泉水里放满竹子,他秋天肯定没空。过些天也没空,得做种麦子的东西,只能现在抽空做。 “三爷!” 谢琅抬起头,看到一排青青翠竹,连忙往西边走,“怎么了?”见小七在门口站着,“不玩了?” “小马叔想看猴哥。”小孩大声道。 谢琅下意识转身,猴子从屋里出来。 谢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猴儿不会是天生地养,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你猴哥对咱家还不熟,认生不爱见人,过几天再让小马来。”谢琅胡诌道。 小七扭头就对西边说,“我三爷说过几天。小马叔,我们玩去吧。” “别跑太远。”谢琅忙说。 “我们不跑远,三叔。” 话音落下,谢大郎的儿子谢小马就领着弟弟妹妹和他侄子小七往东边跑。 谢琅不禁想笑,姚兰花生的儿子竟然胆子这么小,想看猴子都不敢问他。真不知这孩子像谁。 像谢大郎,这是姚桂芝说的。 姚桂芝原话,不是见俩孩子都像谢大郎,儿子小马是谢家子孙,她也让姚兰花带走。 想到这点,谢琅把红椿木抱到堂屋门口摊开,就去前面找姚桂芝。 村里没驴的人家都做腐竹,导致秦红和她妯娌,小七的两个伯母做的素鸡和豆腐干不够酒肆卖的。而素鸡和豆腐干价高,姚桂芝便和她闺女做素鸡和豆腐干,冯英做腐竹,以免酒肆哪天要的时候,她车上没有。 谢琅到姚桂芝家,姚桂芝正用布包豆腐皮,谢琅洗洗手帮她一块包。 “不用你,我快做完了。”姚桂芝一个劲挥手,让他离远点。 谢琅在她对面坐下,“大哥的妻子有眉目了。” 姚桂芝停下来,意识到他说什么,“什么时候?你给他找的?” “别急,别急,听我说。”谢琅道,“我叫小七的姑丈找的,听他的口气他们村里就有合适的。小七的两个伯母财迷转向,肯定不会为了去春娥家而停一天。 “我估计她们可能明天从城里回来拐去春娥家,下午回来,再拉着东西去长安。你明天晌午去她家问问。” 姚桂芝难以置信,“你让她俩帮咱们问?” “她们还指望跟我赚大钱的,不会,也不敢乱来。”谢琅道。 姚桂芝忽然想起村里人跟她说,谢琅在山上泉水里放了许多竹子,瞧着像是要做一番大事,“那我明天跟她们一起去城里的时候再问问。” 谢琅嗯一声表示听见了,就问,“大伯走有一个月了吧?” “从他走那天算有一个月了。可给官家做事都是从开始干活那天算。也不知哪天开始的。”姚桂芝道。 谢琅:“他走的时候没下雨,肯定到地方就做事了。我估计这两天就该回来了。对了,姚兰花也知道大哥什么时候走的,你让大姐没事的时候去村口盯着,姚兰花别往这边来。” “我知道了。”姚桂芝道,“那个猴子和狼没咬你吧?” 谢琅摇摇头,见豆腐皮见底了,就站起来,“大哥的事要快。大伯是说什么姚兰花刚走,大哥正难过,或者别的什么,过些天再给大哥找媳妇妇,别听大伯的。” 谢建业不在家,姚桂芝三天两头去城里,跟城里人打交道,也算见多识广,手里又有钱,腰板硬了,直接说,“事妥了再告诉你大伯。” 谢琅不禁笑了,“那你去煮素鸡吧。我回家看看,别把家拆了。” “去吧。”姚桂芝端着盆就往灶房去。 谢琅到家,小七还在谢仲武门口玩,便直接去灶房,当着猴儿的面,变出一个又一个桃,在金猴看直了眼的时候,往盒子里塞一把香蕉。随后又往里塞几个李子,木盒被塞得满满的,谢琅就把被雨淋湿的木柴摊开晾晒。 傍晚,小七回来,谢琅用鸡汤煮点面皮,俩人摸黑吃饱,谢琅就领着小七洗漱一番,拎着小老虎,把房门用柜子顶上就开始睡觉。 迷迷糊糊中,谢琅觉得有人敲门,猛然坐起来,又听到拍门声。谢琅意识到自己没听错,抓起放在鞋架上的棍子就问,“谁?” 传来一阵唧唧声。 谢琅心中一凛,什么玩意? 眼角余光瞥到鞋架旁的一坨白,谢琅想起来了,他家昨天来了个堪比人的猴儿,“怎么了?”打开门,就看到猴儿一只手僵在半空中。 “怎么了?”谢琅又问。 猴儿转身就走。 谢琅拿着木棍跟上去,看到脸盆里有个东西,凑着月光看清楚,惊讶道,“你抓的?!” 第49章 猴学人样 猴儿淡淡地瞥了一眼谢琅,扭头回灶房睡觉。 草! 他被一只猴儿鄙视了??? 谢琅气笑了,跟上去问,“抓这个干什么?” 猴儿倒在窝里,给他和后脑勺。 谢琅抬脚就想踹它,脚指头碰到盒子,倒抽一口气,连忙扶着墙,低咒一声。 痛劲缓过去,谢琅瞪一眼装死的金猴,到外面拎起盆里的野鸡,惊得睁大眼睛,比他以前打的那只大一圈。 谢琅不信,对着月亮仔细看一下,比他打的大很多。 猴儿别是跑到野鸡窝里把野鸡首领给抓来了。 不对! 金猴能抓到野鸡,怎么还把自己搞的像难猴一样。 谢琅往灶房看一眼,难不成猴儿不吃生肉,或者小狼崽子不能吃生肉,所以猴儿一直吃素。 为证实这个猜测,谢琅把野鸡扔盆里,拿着擦脚的面巾回屋擦擦他的脚丫子,就翻身躺下睡觉。然而,他刚盖上被褥,隔壁大公鸡叫了。 谢琅仔细听一会儿,确实鸡叫起床。顿时想骂,骂隔壁的猴儿,就不能多等一炷香,让他自然醒。 谢琅没有懒床的毛病,确定天快亮了就坐起来,乘着月光用铁锅烧一锅开水,然后把野鸡扔专门杀鸡的盆里。 端着盆到外面,隔壁吱呀一声。谢琅抬头就看到谢广的娘牵着羊出来,“嫂子起了?” “我的天!”秦红吓一跳,“你怎么起这么早?坐在粪池边干什么?” 谢琅未语先叹气,终于体会到秦红发现姚兰花和谢建芬狼狈为奸时的心情,“我家那个猴儿,简直猴精猴精的。” “我知道。”秦红道。 不精也不会开锁。 谢琅:“昨天我不是买只鸡给它和小狼崽子补一下么。大概是我炖的太烂,味道不错,它吃了一个鸡腿,夜里就跑到上山抓一只野鸡扔我门口。我起来上茅房的时候踩到,差点没把我吓死。半宿没睡着,听鸡叫就起来烧水给它收拾鸡。” 秦红惊讶道:“这么聪明?” “我宁愿它傻点。哪天给它弄块鹿肉,它觉得味道不错,弄只鹿扔我门上,非把我的门砸穿不可。”谢琅半真半假唉声叹气道。 秦红笑道:“可你家以后吃鸡不用买了。” “收拾起来麻烦。”谢琅拎出来让她看一下,“这只鸡我估计得有五年。炖成昨天那样,至少得一个时辰。” 算上收拾鸡的时间,前后一个半小时,半天没了,确实挺费事。 “怪不得那只猴去你家,大概知道咱们村数你闲。”秦红笑着调侃道。 谢琅:“我闲着睡觉也不想天天伺候它。再说了,柴火烧没了,也得我上山砍。” 幸好他有江山图。 秦红听到这话倒是不好调侃他,“它明天再抓只野鸡扔你门口,你就跟它聊聊,说你没空。” “它会看人脸色,听不懂人话。”谢琅道。 秦红:“那你夜里别睡,等到它扔的时候板着脸。” “不!我决定以后不炖鸡,上火烤,爱吃不吃。”谢琅刚刚想到的。 秦红乐了,“随便你吧。我得打扫羊圈。” 谢琅把鸡收拾干净,天已大亮。到灶房里对上两双眼睛,又险些把干干净净的野鸡扔到地上,“醒了?” 猴儿没吱声,抓起一个李子就往嘴里塞,边吃边看谢琅生火炖鸡。 谢琅瞥见,无奈地说,“你倒真成了我祖宗。” 瞪它一眼,谢琅当着猴的面往罐子里放江山图里的山泉水。 没见识的金猴不吃李子,改直勾勾盯着谢琅的手。 谢琅轻哼一声,就把姜扔进去。 极好的水,新鲜的姜,加入肥大的野鸡肉,佐料只是食盐,半个时辰后,香味弥漫整个灶房。 猴儿小心放下啃了一半的桃子,再次直勾勾盯着谢琅。 谢琅点了点他,“不准动。我去喊小七和虎子。” 金猴确实听不懂人语,但谢琅喊出小七时,小孩总会应一声,再次听到熟悉的语调,金猴就跟着谢琅出去。 金猴到卧房门口就看到谢琅把小七抱出来,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一个白团子。金猴知道那个是收留它和小狼崽子的小白虎。 谢琅放下白虎,小白虎趴在地上继续睡,谢琅也没管它。给小七洗洗脸,又让他漱漱口,就牵着小七去灶房。 照旧给小七盛半碗汤和一个鸡腿,他一碗汤一个鸡腿和一个鸡翅,剩下的全倒在他给金猴准备的盆里面。 金猴迫不及待伸爪子,被烫的哆嗦了一下就看谢琅。 “等一会儿再吃。”谢琅指着他自己的鸡腿,“我还没吃,你急什么。”把小狼和虎子的银鱼蒸蛋倒它俩碗中,又给它俩撕两块鸡胸肉。 伺候好最小的两只,谢琅又拿个盘子放在金猴面前,把里面的鸡肉全挑出来放盘子里,“吃吧。” 金猴伸出手又缩回去,伸出又缩回去,直到看见小七拿起鸡腿,金猴才试探着抓住鸡翅。 没有被烫到,金猴就往嘴里塞。 “真是八辈子没吃过东西。”谢琅摇了摇头。 小七想问谁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猴哥好可怜啊。三爷,明天再买一只鸡好不好?” “好的。”金猴会抓鸡,谢琅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翌日,天蒙蒙亮,谢琅准备起来的时候,听到门外咣当一声。打开门一看,又想骂猴,“轻点!我得睡觉。” 猴儿见谢琅看到盆里的东西,扭头回它窝里补眠。 谢琅仰天长叹,他窝在村里是希望过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不是为了让一只猴儿过着坐吃等死的养老生活。 可这东西杀了,谢建康一人就能念叨死它。不杀?凭前天和昨天两顿鸡肉,和无限量供应的果子,想送它离开,除非把猴精打死。 谢琅认命的去烧热水拔鸡毛。 秦红出来见他又坐在粪池边,蔫头蔫脑,十分没精神,“那只猴子又抓一只野鸡?” “我现在听到鸡这个字都烦。”谢琅有气无力地嘟囔一句。 秦红很少见他这样,忍不住笑道,“你不是说烤着吃?” “烤的骨头硬,我担心小老虎没法吃。它可以吃肉了,得学着啃软骨头练练牙,以后好上山打猎。”谢琅道。 谢广听到这话从屋里出来,“你真要把小老虎送走?” “不走它也得学会打猎。虎的胃口大,指望我打猎能饿死它。”这点谢琅没胡说。除非用江山图里的鱼喂它。 谢广明白了,“对了,三郎叔,今天有没有空?上山下套套兔子?兔子比鸡好收拾,剥掉皮就行了。” “去看看吧。你爹快回来了,正好帮我剥兔子皮。”谢琅道。 “我还以为三郎兄弟会说,打到的东西分谢广一半,做给我吃。” 谢琅猛回头,惊讶道:“伯文哥?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我大伯呢?” “回家了。” 本来就不胖的谢伯文瘦了一圈。谢琅见状,决定给他便宜大伯送一盆鸡汤加一个鸡头鸡脖子。 “那你快回家吧。”谢琅说着,看到谢仲武走到家门口又退回来,“怎么了?仲武哥。” 谢仲武指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房子,迟疑不定,“这是,我家?” “对啊。”谢琅点一下头。 谢仲武皱眉道,“我家门口怎么有个,那是什么?”指着不远处像房子的庞然大物。 “嫂子说吧。”谢琅看一眼秦红,“顺便把村里这些天发生的大小事告诉他们。”看到扒出来的鸡肠子,直接扔粪坑里,就端着盆回屋炖鸡。 到灶房就加山泉水,放入姜,把整只鸡放大陶罐里,在上面放个屉子,加两个面饼,就点火炖鸡。 面饼热好拿下来,又把鸡炖烂,面饼放屉子里重新放陶罐上,谢琅就去喊小七起床。 给小七洗漱干净,谢琅照旧给他盛一个鸡腿。不过,今天他没吃鸡腿,而是选择两个鸡翅,鸡腿让给金猴,又往它汤碗里放一些掰碎的面饼,把小七的勺子分给它一个。 猴儿不知怎么用,看到小七拿着勺子喝汤,猴儿就趴在地上,五指攥住勺子往嘴里扒拉。 味道不甚好,猴儿吃到嘴里就想吐,抬头对上谢琅的视线,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吃着面饼,猴儿埋头继续吃。 碗舔的干干净净,谢琅露出笑脸,“不错。明天继续保持。” 刷好他和小七的碗箸,就接着刷它仨的。然后把干干净净的碗放在猴窝旁边。 金猴通人事,可它毕竟不是人,也没和人生活过。它不懂,碗已经被它舔干净了为何还要刷,但它见谢琅把他和小七的碗刷的和自己的一样干净,觉得它和谢琅、小七一样。 这种感觉很奇怪,金猴并不讨厌,就把碗拿起来,放在水果上面,免得小狼跑出来踩到。 谢琅看到金猴的动作挑了一下眉,手伸到柜子里,从江山图里拿一把香蕉和许多桃,趁着小七不注意,放到金猴的木盒里,“奖励你的。” 金猴望着谢琅,眼中尽是疑惑。 谢琅指着碗,拿到地上又放回水果上面,然后又指了指他刚刚放进去的香蕉。 金猴隐约明白,但更多的是不明白,它只是把碗拿起来,人类就给它这么多好吃的,这个神奇的人类果然奇怪。 谢琅没管它。 刚才意识潜入江山图找果子的时候,扫到荔枝熟了,就起身去灶台上拿个盘子。 小七矮,看不清灶台上的东西,谢琅直接当着他的面往盘里放两串荔枝,就端下来冲小七招招手,“拨掉皮,吐掉里面的核。” “三爷吃。”小孩捏一个举到谢琅面前。 谢琅看到凸凹不平的荔枝壳,忽然意识到小孩好像剥不开。 “这个不好剥,你先用牙咬。咬不烂等我回来我剥,咱俩一起吃。” 小孩不禁问:“三爷上山?” “下午再去。给大伯送点东西。我大伯回来了。”谢琅道,“乖乖看家,别让人进来。”冲荔枝努一下嘴。 小七立刻把盘子放柜子里,去门外守着。 谢琅见状乐了,摇头笑笑就往南边去。 到谢建业家门口,谢琅停下来,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因为他看到谢大郎也在。 “三郎?” 正准备转身的谢琅不得不抬起头,“大伯?我刚才看到伯文哥,他说你回来了。我炖的鸡汤还热着,你喝点吧。” “怎么大清早的杀鸡?”谢建业眉头紧皱。 谢琅看向姚桂芝,“不知道?” “刚说完姚兰花的事,还没顾得和你大伯说,你家又来了一只猴和一只狼。今天的鸡也是猴抓的?”姚桂芝问。 谢琅点一下头,就看到刚刚还神色黯然的谢大郎睁大双眼,“你们不信?真是它们自己跑来的。” “你养的那只小老虎是白虎神兽?!”谢大郎和谢建业异口同声问道。 谢琅想翻白眼,神个屁!得了白化病而已。 再说就算是真的,他也不能承认。万一村里人在山边捡到别的玩意也给他送过来,他家就真成了野生动物园。 “不是!猴子耳朵灵,从我家过的时候听到小老虎的声音。”谢琅仿佛像亲眼看见一般,半真半假道,“大概听小老虎说跟着我有肉吃,就留下来了。” 姚桂芝趁机跟他们解释一下那天发生的事。 两人听到猴儿还会开门,比听到姚兰花是个毒妇还震惊。 谢大郎更是睁大眼睛,半张开嘴,久久不能回神。 “没事我回去了。”谢琅把盆递给姚桂芝,“别嫌弃,鸡腿进小七和猴肚子里了。” 姚桂芝闻着喷香的鸡汤笑道,“我们又不是外人,什么嫌弃不嫌弃的。” 谢建业刚吃过饭,谢琅就过来,哪怕他空着手,姚桂芝也觉得他有心了。一见谢琅又要走,连忙说,“等一下,跟我们去春娥村里看看。” 早两天钱小花去看望做月子的谢春娥,回来就告诉谢琅,谢春娥的丈夫给谢大郎物色两个。因为这几天家里经常有人来,没顾得来告诉谢琅,叫谢琅得空去他们村里看看。 谢琅指着自己,“我和你们一起去?” 姚桂芝点头,“你开窍了,又有王公子教你,比我和你大伯懂得还多。跟我们一起看看,免得又出个姚兰花。” 谢琅看看瘦的皮包骨头的谢大郎,又看了看手上都有些肉的自己,“你们,就不怕那女人看上我?” 第50章 丛林之王 院中顿时静的只剩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谢琅轻笑一声,打破这种寂静,“我说笑呢。” “不,你说得对。”姚桂芝摆摆手,转向谢大郎,“你大哥走一夜路,又这么瘦,比走的时候老五岁不止,那俩女的一定会看上你。” 最近吃得好,又没有长辈里长压着,谢琅不再委屈自己,看不下去的就直接嘲讽。气质上来,面色也比以前好,不谈外在条件,比如他是里正,家有五间房,十四亩田。单单谢琅这个人,谢大郎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是女人,也看不上自己。 “今天不去了?”谢大郎肯定道。 姚桂芝:“在家歇两天,养养神再去。我到城里买两斤羊肉,给你和你爹炖羊肉汤。” 父子二人同时看向姚桂芝,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农家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吃肉。 姚桂芝会过日子,但她觉得也不能太会过,像谢三郎的爹娘那样,过年杀只鸡,还恨不得吃上半个月。 每月姚桂芝都会给家里添点肉,有时候是肥猪肉,买来上火烤,有时候是鸡。从未买过羊肉,哪怕过年的时候,因为羊肉太贵。 出门一个月,回来姚桂芝就要买羊肉,还买两斤,父子俩如何不震惊。不明真相的还以为姚桂芝捡到钱了。 偏巧谢建业和谢大郎就是不知真相的那俩,心里也是那样想的。 姚桂芝还没来得及说豆干和素鸡的事,见他俩这样就笑道,“这事还得从姚兰花说起……”大概说一遍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就看一下谢琅,“多亏了三郎,咱们村都没有欠外债的了。” “真的?”谢建业看向谢琅。 谢琅笑道:“也是她们信我,愿意一试。她们不信我,不帮忙建房,我自己也没法变个烤干房出来。” “别听他的。”姚桂芝道,“那些女人指望三郎带她们赚大钱,才这么听话。不然三郎说破嘴也没用。” 谢大郎顺嘴问,“咱家赚多少了?” 姚桂芝一窒,“你管赚多少?赚再多,给你娶个媳妇也差不多没了。” 谢大郎噎的说不出话来。 谢琅笑喷,女人还是得有钱。搁一个月前,借给姚桂芝个胆,她也不敢堵谢大郎。盖因她担心她和谢建业老了,不能赚钱了,谢大郎和他媳妇一天只给他们一顿吃的。甚至两天一顿。 “伯娘,小七还在家等我,我回去了。”谢琅笑的谢大郎满脸通红,才开口说话。 姚桂芝抬抬手,“忙你的去吧。” 谢春娥的丈夫回来了,谢大郎也回来了,夫子还会远吗? 谢琅到家就把小七的书桌搬到院里,把竹简拿出来,才去灶房把荔枝端出来,掰开一个递给小七。 小七咬下去睁大眼睛,“好甜啊。三爷。给你。”剩下一半直接往谢琅嘴里塞。 谢琅看到上面的口水,眉头微皱,抬手拒绝,“给你猴哥尝尝。我正在剥。对了,当着你猴哥的面把里面的核扔锅底下。” “为什么啊?”小孩好奇地问。 谢琅:“你猴哥不知道核不可以吃。看见你把核扔掉,它就知道了。” 小孩长呼一声,“三爷好聪明好聪明啊。” 谢琅笑笑,又掰开一个递给他。 小孩到金猴面前,把果肉放它爪子上,拿着核,“这个不可以吃的,猴哥。”抬手扔灶房里面。随后又掰开一个,果肉分猴一半,把核扔了,“不可以吃的,猴哥,记住了吗?” “在它面前多吃几次,它就知道了。”谢琅把荔枝壳扔灶房里,又递给他一个。 小孩再次分猴子一半。 荔枝吃多了上火,他家也没有去火的汤药,谢琅不敢让他多吃,又给他两个,就不准他吃了,“放柜子里,留着晌午吃。” 小孩刚吃过饭,一点也不饿。见盘子里还有好多荔枝,小孩正后悔不应该吃那么多肉。乍一听谢琅的话,立刻把荔枝塞柜子里。回来跪在谢琅对面,看到桌上还有几个,“三爷,我给你剥。” “竹简上是夫子教的字,念一遍我听听。”谢琅伸手把桌子上的荔枝拿走,“全对明天给你个大鸡腿。错了,大鸡腿归我和你猴哥。” 小孩望着谢琅,你在吓唬我吗?三爷。 “我说的是真的。我天天教你还记不住,肯定是这几日鸡腿吃多了,不可以再吃。”谢琅很认真很认真地说。 小孩不得不认真下来,指一个字念出来就看谢琅。谢琅眼皮一动,小孩跟着绷紧神经。直到小孩被他吓得筋疲力尽,谢琅才露出笑脸,“不错。明天给你俩大鸡腿。” “太好啦!”小孩欢呼一声蹦Q起来,“三爷,我玩去啦。” 谢琅倍感好笑,“去南边跟我伯娘说,叫他给小马的爹做新衣裳。” “好的。”小七拔腿就往外跑。 姚兰花在的时候小七不敢去,谢小马也不敢出来,因为他娘不准他找小七玩。 姚兰花刚走的那几天,小马和他妹妹天天哭天天闹。姚桂芝给俩孩子做几顿蒸鸡蛋,俩孩子发现哭闹没用,还有好吃的就不再闹。 如谢伯文早先说的,谢建业和姚桂芝会惯孩子。姚桂芝确实疼孩子,俩孩子跟她住,也不让孩子做什么,喂饱就不管他们了。 俩孩子天天在外面玩,玩累了回家直接吃,奶奶和姑姑也不会数落他们,渐渐地把姚兰花交代的话忘了,开始找小七玩儿。 小马在姚桂芝家里,小七也正想找他,很乐意帮谢琅跑腿。 到姚桂芝家里把谢琅的话说出来,就喊,“小马,我们去找小牛。” “我想看你家的猴子。”六七岁的小男孩望着小七。 正往车上搬东西的几人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小七不假思索道,“不行的。我三爷说,猴哥不敢见生人。” 几个大人同时翻白眼,也只有这么大点的孩子才信。 “你猴哥都来你家好几天了,还不能见啊?”小马很失望。 小七认真的点点头,“不可以的。走吧。”伸手拉住他的手,“猴哥想见,我会喊你的。” 小马不敢自己去找谢琅,而他又亲耳听到谢琅这样讲过,就算很想看看小七的猴哥也只能忍着,“我们玩什么?” “我不知道G。”小七边走边想,“我们躲猫猫吧。” 谢建业看着小孩出去,才开口,“那孩子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差点没敢认。” “我不是天天见,也不敢认。小七刚跟三郎的时候面黄肌瘦,畏畏缩缩,还不如咱家那个整天在地上打滚,把自己弄成泥孩子的小牛。现在脸红扑扑的,被三郎收拾的干干净净,眼睛也有神,哪天换上王公子给的绸缎衣裳,说他是城里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我也信。”姚桂芝道。 谢建业赞叹道,“咱家三郎会养孩子。” “这孩子也值得。我以前还一直担心养不熟。”姚桂芝说起早些天打谢琅一巴掌,小七要打他的事,“将来得比亲儿子还孝顺。” 谢建业点头,“你――” “爹,娘,别说小七了。”谢大郎见他俩说起来没完,“给我做身衣裳。” 姚桂芝恍然大悟,连声道,“对对,瞧我这记性。”随即喊她闺女,叫闺女跟她一起去城里帮她看车,她去买布。 谢建业和谢大郎留在家里补觉。 谢琅担心猴儿明天又弄一只鸡回来,晌午匆匆吃点东西,把小孩忽悠出去就上山挖坑坑兔子野猪鹿随便什么东西,反正不是鸡就行。 同谢广两人挖了坑,布置好陷阱,谢琅就带着谢广往竹林里去。 竹笋都长成毛竹,还被他们砍掉扔泉水里,竹林里也没什么吃的,谢琅又不砍竹子,谢广跟着他转一会儿,就觉得他猜到真相,“找竹鼠?” “对!”谢琅点一下头。 半个时辰后,俩人拎着五个血肉模糊的竹鼠进村。导致村里人以为俩人受伤了,纷纷问伤在何处。 谢广举起竹鼠,“是它们,不是我们。” “我的天!在哪儿抓的这么大的老鼠?” 谢广:“吃竹子长大的竹鼠。肉和刺猬差不多。” 谢广没吃过刺猬,但他怕村里人变成第一次见到竹鼠的他,觉得他和谢琅疯了,连老鼠都吃,才拉刺猬出来堵众人的口。 谢琅忍着笑道,“是的。家里的老鼠吃了容易生病,吃竹子长大的老鼠没事。” “你试过?”村里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谢琅:“小老虎试过。” 众人明白,谢琅这是抓来给他家那几个小的吃的。 “你们家小七找你好一会儿了,快回家吧。”有人提醒道。 谢琅点了点头,给谢广两个。 秦红准备杀只公鸡给谢伯文补补,谢广考虑到谢琅家有五张嘴,就拿一个。毕竟五只竹鼠都是谢琅用砍刀砸死的。 谢琅也没跟他客气,领着小七到家,挑几块鲜血放小老虎和小狼碗里,就招呼小老虎和小狼崽子吃。 小狼一口吞下去。小老虎伸出舌头舔一下,到嘴里就吐出来,抬头望着谢琅,啥玩意? 谢琅想笑,“快吃!” “虎子不吃,三爷。”小七提醒他,“虎子不吃生的。” 谢琅:“虎子和小狼的肚子和咱们不一样,可以吃生的。” “可是,可是生的不好吃。”小七看着谢琅,可以吃不代表喜欢吃啊。 谢琅把虎子碗里的血倒小狼碗里,“小狼就喜欢。” “虎子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虎子和我一样。”小孩道。 谢琅还得收拾竹鼠,没空和小孩争嘴,“我不知道啊。现在知道了,以后就喂它熟的。”看一眼小老虎,明天就带你进山。 翌日,夫子来了。 谢琅领着小七去上课。 下午谢琅才抽出空,抱着小老虎到山上,他和谢广查陷阱,让小老虎自己去玩儿。 找到两只灰毛兔,谢琅把陷阱收拾好,发现小老虎不见了也没着急,直接大声喊:“虎子,走了。” “不会跑了吧?”谢广担忧道。 谢琅摇头,“不会的。它比我家那只猴儿还聪明。” “什么?”谢广以为他没听清楚。 谢琅:“除了它,没人知道钥匙在哪儿。它不聪明,猴拿不到钥匙。” “你的意思它说的?”谢广说出来,肯定道,“是它。之前我只顾想猴聪明,潜意识就认为猴自己找到的钥匙,可它那么小……” 谢琅笑道,“我走的时候房门是关着的。猴又不是人,没小老虎领着,不可能拿到钥匙。” “它也成精了?”谢广不禁问。 谢琅摇了摇头,“我每次回来都把钥匙放在上面,走的时候会拿一把,小老虎大概以为拿着钥匙就能找到我,就有吃的。” “这样啊。可这样也够聪明的。”谢广往四周看了看,仿佛怕被什么东西听到似的,压低声音问,“真不是白虎神兽的后代?” 谢琅:“不是。”说着,还不见小老虎回来,忍不住皱眉,“虎子!再不出来我走了。” 远处传来一声稚嫩的虎啸。 谢琅冲谢广使个眼色,“拿着兔子,过去看看。” 循着声音,谢琅边走边喊,“虎子!” 一声虎啸传来。 谢广不禁问,“它知道你在喊他?它也能听懂你的话?” “小七经常喊它虎子,它知道虎子就是它。”谢琅说完,又大喊一句,“虎子!” 又一声虎啸传入谢琅耳中,好像在说,我在这儿。 谢琅加快步伐,拿着砍刀砍掉碍眼的藤条,越过去,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这边也有泉水?”谢琅停下来问道。 谢广往周围看看,竹林和村子在西北边,以致于他们到山上也是往西去,打到东西可以直接下山回家,“没来过东边,我不知道。” 谢琅又往前走一段,一声虎啸传来。 “在哪儿。”谢广连忙指给他看。 谢琅大步跑过去,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了?”谢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小白虎仰头望着谢琅,谢广总感觉他在求表扬,因为小白虎的爪子下面有一只鸭子,“它,抓的?”不敢置信地问。 “显然是。” “可它才两三个月大。”好像还没三个月。 “丛林之王的本能。” 谢琅蹲下去,摸摸小奶虎的脑袋,伸手就拎鸭子,竟然没拎起来。 手上用力,鸭子起来,谢琅惊讶道,“真大!” “快看!” 谢琅低下头,定睛一看,目瞪口呆,“鸭蛋?这这也太大了吧。赶上鹅蛋了。” “鸭子大。”谢广指着野鸭,“比我家的大一圈还不止。” 谢琅看了看手中的鸭子,又看看鸭蛋,“它这是在抱窝?” “看样子像。”谢广说着就看谢琅,现在怎么办? 谢琅见小老虎围着他旋转跳跃,仿佛自己干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沉吟片刻,道,“带回去,单独放起来。把我家的鸭子杀了做给虎子吃。” “你要养?我爹说野鸭会飞。” 谢琅:“长毛剪掉飞不起来。”顿了顿,“虎子和小狼再长大点,杀一只这么大的也够我们一家吃的。以后我们家改养野鸭。找几个藤条,编个窝,帮我把鸭蛋装起来,让它回去继续抱窝。” “好吧。”谢广见他决定下来,就去找藤条。 砰! 谢琅浑身紧绷,忙问,“什么声音?” “好,好像兔子。”被吓住的谢广回过神,指着前面,“我拽藤条的时候拽着了。” 谢琅摇头,“不是。兔子跌倒发不出这么大声音。”走过去把鸭子递给他,“虎子,跟我走。” 谢广连忙提醒,“小心点。” 谢琅点点头正想往前,看到在地上打个滚又爬起来的东西,又忍不住笑了,“虎子,上!” “是兔子?”谢广跑过来,看到晃悠着胖乎乎的身子往前跑的东西,“小猪崽子?” 小老虎哇吼一声,飞奔的东西骤然停下,趴在地上装死。 谢广瞠目结舌,“那,那……”他看到了什么?一声稚嫩的虎啸就把比小老虎大好几倍的东西吓瘫了。 谢琅砍掉两根藤条,把腿发软的猪捆起来,摸摸小老虎的脑袋,干得漂亮。 拎到谢广面前,谢琅才解释给他听,“这么小的东西不见得知道那声虎啸是虎子发出的。” “它误以为是大老虎,想着跑必死无疑,不跑老虎可能越过它直接走掉?”谢广接道。 谢琅点头,“不过我也是猜的。” “这个你不会也想养着吧?”谢广试探道。 谢琅摇了摇头,“回去烤乳猪。走了。” 谢广拎着两个兔子,抱着鸭蛋,谢琅拎着野猪,拿着鸭子就往山下走。然而,到村里就被人拦住。 “你这是什么运气?上山就没有空手回来过。” 谢琅胡诌道:“大概是老天爷知道你们太烦,我当里正太累,补偿我吧。” “我听你胡扯。怎么不说你家养了只白虎神兽的后代呢。” 谢琅立刻接道,“羡慕?给你。” 说话之人连连摇头,小白虎的娘相中谢琅,他敢跟谢琅争小白虎,白虎神兽会降罪于他的。 谢琅啧一声,“给你不敢要,又怀疑我的运气是小老虎带来的,你这人怎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没事回家帮你老娘做油皮去。” 对方讪笑道,“我这不是看你回来了,出来迎接你么。” “不回去?”谢琅懒得跟他废话,扯开喉咙就喊,“谢建明家的!谢建明家的!” 二三十岁的女人,且比谢琅辈分小的,谢琅都是直接喊名字。年龄稍微大一点,不论是同辈,还是比他辈分小,只要不好称呼对方的名字,直接喊嫂子又不知他喊谁的情况下,谢琅都是喊她家男人的名。 拦住谢琅说话的男子脸色骤变,“别喊,别喊,我现在就回去。” “三郎兄弟,什么事?”四十来岁的女人跑出来就问。 谢琅:“我给小虎子打了点东西,你儿子说我打的多,非要我分他一点。” “我没有!”男人惊叫道,“你胡说!” 四十来岁的妇人脸色微变,朝男人跑过去,“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我说你怎么突然往外跑,还说有事。搞了半天是听见三郎的声音,跑出来堵他。” “娘,娘,我没有,谢三郎个熊孩子胡说八道。” “谢三郎是你叫的?那是你叔!”妇人说着又朝他背上一巴掌,“给我滚回家。” 谢广憋着笑,冲谢琅使个眼色,还是你厉害。 谢琅咳嗽一声,“教训两下行了。多给他找点活,以后让他出来,他也没力气到处跑。” “对,三郎兄弟说得对,跟我做豆腐去!”抓住男人的胳膊就往屋里拽。 谢琅转向另外几个还没来得及开口的人,“我运气好吗?” 几人同时摇头,“不好。” 谢琅嗤一声,“哪天觉得我运气好,跟我说一声,我把虎子送过来。” 小白虎以为喊它,高兴的吼一声,正在啃草的羊吓得乱蹦Q。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听到虎啸的人也吓一跳。 谢琅满意了,冲谢广甩一下头,“回去。” “三爷!” 谢琅抬起头,小七飞一般跑过来,“听到虎子的声音了?” 小孩点头如捣蒜。 虎子看到它“亲爹”,高兴的一步跳到小七怀里,把小七撞的往后一趔趄,坐在地上。 小七朝虎子背上一巴掌。 旁边的几人心脏紧缩,完了。 小老虎朝小孩身上蹭蹭。 小七连忙向谢琅求救,“三爷。”他要被虎子压死了。 “虎子,过来。”谢琅开口。 小白虎跑过来,小七连忙爬起来,冲小白虎招招手,“走了,虎子。” 谢琅和谢广跟上去。 旁边几人长舒一口气,不禁说,“怎么跟狗似的。” “羡慕不?”另一人问。 说话的人慌忙说:“不羡慕。” 再像狗,也是老虎。现在跟人这么亲,过些日子长大了,就不好说了。 谢琅不知道这些,到家就收拾小猪崽子,在院里烤小猪。 小猪看着小,是跟大猪比。烤好了谢琅一家五口敞开肚皮吃也吃不完。就给谢广送一碟,给他大伯送一盆。 回来收拾一下家里,把鸭圈一分为二,开始养野鸭。 翌日上午,谢琅照常领着小七气学堂。下午开始做耧车。 傍晚,姚桂芝来找谢琅,希望谢琅跟他们一起去谢春娥家。 谢琅无所谓,可他真担心女方看中他,就问姚桂芝,“万一看上我怎么办?我才十七,可不想这么早成亲。” 姚桂芝也不知道,琢磨好一会儿也没想到好法子,“我们先去看看。真有问题,改天咱俩再偷偷过去看看?” 谢琅点头:“可以。” 第二天上午,谢琅正在门口收拾鸭子,谢大郎驾车载着姚桂芝直奔西边。 谢琅想到姚兰花不得不死心,乐得又去杀一只鸭子。 上午,一家五口正在吃鸭子,门被拍的砰砰响。 谢琅眉头紧锁,打开门,“谁?”满脸不快。 “我!”谢广拽住谢琅的胳膊就往外拉,“快跟我走!” 谢琅:“又怎么了?” “你大哥领个女人回来了。” 第51章 有口难言 谢琅反手抓住他的胳膊,“你说谁?” “还能有谁。你大哥,谢大郎,领个女人回来了。” 谢琅脱口而出:“不可能!我大哥和伯娘去春娥村里相看――等等,从春娥那边带过来的?” 谢广一个劲点头,“对。所以我才这么着急喊你。不是你帮他找的么?直接跳过媒聘不合适吧。” “他――这个没脑子的。我们,等等,等我一下。”谢琅转身回屋。 谢广不禁问,“怎么了?” “正吃饭。我得把猴子的碗盛满,不然它得上灶台。”谢琅一边说一边去灶房。 今天炖了两个鸭子,鸭子都挺大,陶罐放不下,谢琅用铁锅炖的。 鸭肉炖好,谢琅先给金猴盛一盆鸭翅鸭脖鸭肝鸭心,他和小七分别是一个鸭腿。小老虎和小狼还小,谢琅就把鸭腿上的皮加油弄剥给它俩吃。 它俩快吃完了,谢琅正打算给它俩一个鸭掌,当它俩的磨牙棒,谢广就来了。 谢琅捞出四个鸭掌,给猴儿两个,另外两个给它俩,就交代小七,“看着你猴哥别上灶台。锅里还有鸭汤,是留咱们晚上煮面的。” “我知道。”小孩知道他有事,使劲点一下头就挥着小手,“三爷快去,我给三爷看着。”指一下谢琅的碗。 谢琅拿起鸭腿,一边吃一边往外走。 谢广忍不住咽口口水,“我娘说今天杀鸡。” “还没杀?” 谢广:“你之前给个竹鼠,后来给烤猪肉,又给只兔子,我娘就说杀了也吃不完。” 谢琅轻笑一声,“你怎么不说她吃不完都给你吃?” “那我娘得唠叨的我想去死。”走到往谢建业家拐的路口,谢广就指着门外驴车上的东西,“那个女人的。” 谢琅看过去,两个大布包,还有两个木箱子,惊讶道,“这么多?” “母子俩人的不算多。” “咳咳,咳咳,你说什么?”谢琅慌忙扔下骨头,叫道,“母子?!” 谢广点头,“有个小孩,和小七差不多大。” 谢琅张口结舌,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有口难言,“他脑袋被他家驴踢了?!” “没有。” 谢琅循声看去,姚桂芝站在门口,大概是听到他的声音就从屋里出来了。 “伯娘怎么也不拦着?”谢琅拧着眉头走过去。 姚桂芝往他这边来一点,压低声音说,“我也不想。” 谢大郎载着姚桂芝到村西,也就是往古驰道拐的那个路口,姚桂芝看到姚兰花和她娘,吓得险些从驴车上摔下来。 谢大郎下意识停车。 姚兰花见状,拔腿就往他这边跑。 姚桂芝回过神,朝驴身上一鞭子,驴吃痛,从姚兰花身边窜过去。姚桂芝松了一口气,就催谢大郎赶紧走。 姚兰花被受惊的驴吓呆住,反应过来就喊谢大郎,让他停车。 姚桂芝又给驴一鞭子。姚兰花见驴车不停反而跑的更快,追着驴车破口大骂,骂姚桂芝。 谢大郎没能亲眼看到姚兰花猖狂的模样,虽然他娘和他妹以及村里人都说姚兰花恶毒,谢大郎心中还对她存有幻想。 乍一见姚兰花都敢骂他娘,半天没回过神。 夫妻八载,谢大郎信了爹娘的话,心中没有一丝怀疑,姚桂芝反而害怕,儿子的心比前儿媳妇还狠。 所以姚桂芝见谢大郎一脸不敢接受的模样也没说什么。但他的反应也让姚桂芝知道,必须尽快给谢大郎找个妻子。 母子二人到谢春娥村里,谢春娥就告诉姚桂芝,她丈夫帮谢大郎相看两个,都是他们村的闺女。 一个十八岁,未曾嫁过人,每年都要交税,爹娘很是着急,大有是个男人就能成的意味。 姚桂芝担心再请个姚兰花回去。听说这么大还没找到人家,爹娘要求又这么低,姚桂芝怀疑女方有问题,就问谢春娥那姑娘性情如何。 谢春娥不敢瞒她,就说姑娘长得好,就想找个好的。 农家日子最好的不过是里正家。可当上里正的人不愁儿媳妇,大部分儿子十六七岁就定好了,轮不到别人挑。 家境稍微差一点的,姑娘看不上,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把自己剩下了。 姚桂芝一听就觉得那姑娘事多,叫谢春娥说下一个。 养蚕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谢春娥还真不敢说她丈夫给谢大郎找的是个寡妇。 女人年龄不大,今年才二十,长得也还行。丈夫死后,她丈夫族里人想要她家田地,就让女人另嫁。 女人有房有地,认为自己能拉扯大儿子就不愿意嫁。 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 族里人就说她不守妇道,族里女人在背后议论她,孩子欺负她孩子。女人在婆家过不下去,就带着儿子回娘家了。 娘家日子不宽裕,刚开始两个月还好,时间长了,那女人的弟妹和嫂子就催她赶紧嫁。 这点谢春娥的丈夫不知道,还是谢春娥的婆婆说的。 谢春娥不放心,背着她婆婆,让她丈夫偷偷去打听一下,那女人干活一把好手,也没有碎嘴的毛病,就是性子有些厉害。 姚桂芝听到厉害就不大乐意。冷不丁想到谢琅曾跟她说,只要心好,厉不厉害都行。 随后又想到姚兰花是个闷不吭声的,看起来很老实,结果心那么毒。 姚桂芝就说她想见见那个女人。 还未出月子的谢春娥就裹着头巾陪她走一趟。 姚桂芝听女人说话爽利,看起来比姚兰花年轻,面相也舒服,又想到她带着个儿子,不敢作恶。因为她不老实,姚桂芝把她和她儿子赶出去,她就彻底没家了。姚桂芝就对谢春娥使个眼色,就这个。 谢春娥正想同那女子的爹娘说,姚桂芝很满意。 女人的嫂子和弟妹过来,进门就讲聘礼。 养蚕里的日子好,女人有所耳闻,很担心她嫂子和弟妹把姚桂芝气走,就隐晦的表示她二嫁,不用聘礼。给她置办两件衣裳,给她爹娘买块羊肉就成了。 那妯娌二人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话赶话就让女人滚。 姚桂芝腰板硬,见她俩欺负她未来儿媳妇,顿时不乐意了。 有道是三个女人一台戏。算上谢春娥,和那女人的娘,是六个女人两台戏。 大戏开锣,也不知怎么演的,结束时女人就和她儿子上了姚桂芝和谢大郎的车。 姚桂芝跟谢琅说起来,也没能回忆起来,因为当时场面太乱,险些打起来。见谢琅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姚桂芝老脸一红,讷讷道,“我也是老糊涂了。” “您可不止老糊涂,是很糊涂。”谢琅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姚桂芝点头,“是是。可人都上车了,我也不能再让人下去啊。” “婚书呢?”谢琅问。 姚桂芝看着谢琅,“你是里长,你给想个办法。” 谢琅翻个白眼,“我刚安生两天。” “也是你跟我说的尽快啊。”姚桂芝接道。 谢琅张张嘴,“……我也没跟你说过要这么快。见一面就把人领回来。” “可,可现在人来了,总不能送回去吧。”姚桂芝苦着脸道。 谢琅长叹一口气,“明天再让大哥过去一趟。”顿了顿,“让前里正随他一起去。里正家的伯娘充当媒人。下午二嫂去城里是不是?你和她一起,买十斤羊肉,再买两匹布,明天送去那边,过个明路。” “十斤羊肉?”谢广惊呼一声。 此时的一斤不过是后世的两百五十克,半斤。谢琅都嫌十斤少,想让她买二十斤,“成婚那么繁琐的事,现在只剩这点,十斤多吗?”看着姚桂芝。 十斤不多。 姚桂芝摇了摇头,“就买这些?” “你觉得少就再拉一板薄豆腐,一板素鸡,一板豆腐干和一板干油皮过去。”谢琅道。 这些家里都有,花不了几个钱。 姚桂芝道:“那就添四板东西。我这就去找你二嫂。” “等一下,让那个女的――对了,叫什么?”说了半天,谢琅都忘了她叫什么名。 姚桂芝道:“叫孙芳。儿子本来跟她丈夫姓,到娘家改成跟她姓,叫孙小壮。听春娥说,不想看她儿子跟他爹一样,体弱早逝。” 谢琅点点头表示明白,“明天谈好告诉我一声。” “我知道。”姚桂芝说着见冯英从屋里出来,“我和你二嫂去城里。” 谢琅点一下头,转身就想走,“等一下,那个孙芳先别去我大哥家。” “跟你姐说好了,这两天跟她睡。”姚桂芝道。 谢琅彻底放心下来,冲谢广使个眼色,回去。 谢广跟着他道谢琅家门口才说,“这也太快了吧。” “快不好?”谢琅笑着问,“有他在前,赶明儿你今天见明天娶,也没人说你。” “可不能跟他这样说。” 谢琅扭头看到秦红从她院里出来,“我和他说笑呢。我大哥也是不得已。姚兰花今天没能和我大哥说上话,明天一准得过来。” 听说谢大郎领个女人回来,在谢仲武门口排队烤油皮的女人都不烤了,聚在一起聊,谢大郎是不是出去一个月憋坏了,才这么急不可耐。 众人一听谢琅的话,立刻抛下谢大郎,跑过来问,“姚兰花又来了?” 谢琅把他刚才从姚桂芝那儿听到的说给她们听,末了就说,“明天早上不来,晌午咱们最忙的时候也得来。你们注意点。决不能让她进村。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虽聪明,也不是天下最聪明的人。她看到咱们的烤房,回去一说,难保不会有人做出来。” 谢琅前世去过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看过彩绘铜车,得知马颈圈采用的是金银焊接技术,焊机痕迹要放大二十倍才能看清。陵中出土的宝剑,历经两千多年,依然锋利无比,就不敢小看古人的智慧。 谢琅的这番话也不是吓唬村里人。 众人彻底没心情调侃谢大郎,还忍不住同情她。 可她们想到姚兰花对村里很熟悉,又开始担心,“要不要找几个人在村口盯着?” “你们回去跟家里大人孩子讲一声就成了。”谢琅道,“我记得这几天有不少人在路边放羊,都有谁?” 谢仲武的妻子走出来,“我家孩子都是下午去。” “让我婆婆看着吧。”秦红开口道,“她和我爹没事,正好给我们两家放羊。” 谢琅点一下头,“村东头――” “三郎叔,我家忙。”小七的二伯母钱小花立刻开口,端是怕谢琅又找她。 谢琅白了她一眼,就找几个家中有老人的,让她们家老人去村头做事,顺便盯着姚兰花。 钱小花松了一口气,躲到众人后面。 谢琅看见,眉头一挑,“钱小花,我交代你的事,你是不是压根没办?” 第52章 谢琅被打 众人回头看去,“什么事?” “我家的油皮该,该烤好了,我得,我得回去看看。”钱小花小心翼翼的看一眼谢琅,不待他开口,转身就跑。 谢琅不禁骂道:“该死的!” “他们家的人又去招惹小七了?”有人猜测。 谢琅摇了摇头,“我叫她给姚兰花找个厉害的男人,管住姚兰花。她答应的很好。我以为她搁心上了。现在看来,她根本没找。” “也有可能找了,没上心。”秦红道,“上心了,姚兰花不可能还有空往这边跑。” 谢琅点头,“我就是这样想的。好在大哥现在这个妻子听说挺厉害,和姚兰花碰上也不怕她。” “不会是姚兰花第二吧?”有人担忧道。 谢琅:“不会的。她有个儿子,明日叫她儿子跟小马一起去学堂,她肯定死心塌地跟着大哥。” 推己及人,二嫁比头婚日子好,儿子上学也不用自家出钱,她们也不敢乱来。 脑袋被驴踢的另说。 谢琅见众人接二连三的点头赞同他的话,才开口说,“她明天可能会跟我二嫂一起来烤油皮,你们不准笑话她。” “不会的,不会的。”不为谢大郎着想,为了断了姚兰花的念想,她们也会跟谢大郎的新媳妇好好处。 谢琅放心了,转身回家,到门口想起一件事,冲几个小孩招招手,“去帮我找一下前里正的叔,说我今天想做种麦子的东西。” 村里人都知道这事。以至于谢琅话音落下,孩子们的长辈就催小孩别玩了,赶紧去。 谢琅到家把木头和他做好的耧脚以及做木匠活的工具都搬出来,又把小七忽悠出去,把厨房收拾干净,谢建康的叔就到了。 同来的还有村里几个老人。然而,他们一看耧脚就知道谢琅要做耧车。 谢琅闻言,很是惊讶,“你们怎么知道?” “在城里见过。”谢建康的叔说道。 谢琅心中一凛,忙问,“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我爹和我娘也没说过。咱们村好像也没有。” “你不知道也正常。那东西不好用。咱们村以前有个人费了很大劲,花很多钱买一个,种出来的庄稼跟撒的一样。不值得,就没人再用了。” 谢琅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遇到同类,“你们还记得那个放麦种的箱子是什么样的么?” “隐约记得一点。”谢建康的叔说道。 谢琅笑道:“记得就好。我还担心做不出来。既然有人做过,你们也知道一点,有你们的帮忙,我的这个耧车一定能做出来。” “你的和那个不一样?” “我这个有三个耧脚,也就是一次可以种三行。我的耧车用牲口,或者人轻轻一拉就走了。前提是我得做出来。” “咱们现在就开始?” 谢琅点头道,“好!” 小小的耧车看似简单,又有几个见过初代耧车的老者帮忙,谢琅以为很快就可以做好。然而,每天下午做半天,做了整整十天,谢琅才做出来,还不一定能成。 老人们让谢琅放点麦粒进去试试,谢琅拒绝了。 谢琅了解他自己,这次还不成,他晚上都睡不着。必须改好才能放心下来。 担心老人们误会,谢琅便同他们解释一遍,末了又说,“后天下午来我家试吧。我明天下午上山透透气,再处理一下村里的事。” 此言一出,老人们想起来了,谢琅现在是里长。 上午去学堂,下午窝在屋里做东西,他已有十天没管过村里的事了。 老人们平时不管事,吃饱等饿,也忘了这点,就起身告辞,叫谢琅出去转转。 十天前谢琅跟姚桂芝说,叫前里正跟谢大郎一起去孙芳娘家。然而,真去的那天,谢琅还交代谢大郎,孙芳的爹娘如果问前里正是谁,就说他是养蚕里的里正。 谢大郎不明白为何要这样说。谢建康听到了,就对谢琅说他记下了。 一车东西,谢大郎又把“里正”带过去,孙芳的爹娘很是高兴,也原谅姚桂芝第一次去他们家,就跟他们儿媳妇吵闹,不成体统了。 孙芳的爹娘和和气气的留谢大郎和谢建康夫妇吃顿饭,就对外说谢大郎是他们家女婿。 过了明路,补齐婚书,姚桂芝去找谢琅,把孙芳的名字写在族谱上。孙芳这才知道里正不是谢建康,而是谢家三郎。 过去这么多天,谢琅现在想起孙芳当时看他的眼神像看神奇的动物一样,还觉得好笑。 谢琅走到谢仲武门口,收起笑容,问,“姚兰花最近没来吧?” “前天还来过。不过被我娘和她娘赶出去了。”端着腐竹准备回家的妇人指着和她同路的妇人说道。 谢琅皱眉,“前天还来的意思,是早几天也来过?” “是的。三郎里长,你得想个办法,像姚兰花这样三天两头的过来可不行。不知道哪天就得被她钻进来。” “对。只有千日做贼,可没千日防贼的。” 谢琅把视线移到孙芳身上。 “你让她去对付姚兰花?”冯英不禁大声问。 谢琅摇摇头,“回去跟伯母说,明天带孙芳嫂子去城里,从城里回来的时候直接拐去伯母娘家,领着嫂子过去认认门。” 冯英幸灾乐祸,“姚兰花得气死。” “气死正好。”谢琅说着,往四周看看,“钱小花那个女人没事就跑过来跟你们闲聊,今儿怎么没来?” 冯英接道,“自打你那天问她事办的怎样,她就不往这边来了。” “我看她能躲多久。”谢琅往东边看一眼,冷哼一声,就朝谢伯文那边喊,“谢广,明天跟我上山。” 谢伯文从屋里出来,“打猎?” “看着小老虎打猎。”谢琅解释道,“它长牙了,可以吃炖烂的肉骨头,这几天越来越不喜欢吃鸡蛋。我家的鸭都快被它仨吃光了。” 谢伯文:“那叫谢广跟你去。我以为你打猎呢。” “我最近忙着做东西,累得腰酸背痛,有心也无力。”谢琅说着话,忍不住伸个大大的懒腰。 谢伯文好奇地问:“那东西好了?” “后天下午才能知道。”谢琅说着,看到小七在东边麦秸垛旁边,跟几个孩子疯玩,“小七,别玩了,过来帮我烧火,咱们做饭。” 小七立刻抛下朋友,朝谢琅跑过来,“做什么吃啊?三爷。” “锅里还有你猴哥吃剩的鸭汤,咱们用鸭汤煮干油皮。”谢琅口中的干油皮就是腐竹,“可以吗?” 小孩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你是可以还是不可以?”谢琅蹲下,把他头发上的草拿掉,又拍拍他身上的灰尘,抱起他问,“想吃什么?三爷给你做。” 小孩:“我可以啊。猴哥和虎子不吃啊。” “你管那只猴子叫猴哥?”冯英不敢置信地问。 小孩扭头转向冯英,为什么不可以叫猴哥? 冯英想说它又不是人,注意到谢琅也在看她,等她回答,“你让他这样叫的?” “我让不让没用。那只猴只喜欢小七。”孩子小没威胁,猴子才喜欢他。这点谢琅没说,“别说叫哥,我喊它爹,它也不理我。” 孙芳实在忍不住,试探着说,“你们说的虎子和猴哥是?”难道是老虎和猴子。 “就是老虎和猴子。”冯英道。 孙芳惊得张大嘴,缓缓转向谢琅,一脸的难以置信。 谢琅笑笑,“让二嫂跟你说。”抱着小七,经过谢伯文身边,“跟谢广说,明天下午去。” 谢伯文点头,“我知道。你们上午得去跟夫子上课。说起夫子,卖熊的钱快用完了吧?” “差不多了。”谢琅点一下头说,“用完也该收小麦了。” 谢伯文:“那农忙过后你打算怎么办?挨家挨户集一点?” “我打算再做点东西。”谢琅说着,转过身面对着谢仲武门口的女人们,“回头叫你们家男人过来帮忙,顺便跟我学一下。那东西卖的出去,明年一年的束都由我出。卖不出去,谁想让孩子再识点字,谁家出钱。没意见吧?” 当然没有。 哪怕谢琅不出束,她们也希望谢琅的东西能卖出去,还能卖个高价。因为等她们做的时候,也能卖出高价。 “可能得忙一个月。”谢琅提醒她们。 众人便说,“那我们就当他们帮官家做事去了。反正那一个月他们不在家,我们也没饿死。” 谢琅放心下来,笑着说,“成。你们不跟着瞎搅合。我那个东西一定能做成。” “你什么意思啊?”有人不高兴了。 谢琅:“意思就是你们事多,眼皮子浅,只能看到面前的那几个钱。明白了没?不明白我再说明白点,以前让你们建这个烤干――” “明白,明白,别说了。”唯恐谢琅把陈年旧事全扒拉出来,让她们在孩子面前没脸。 谢琅轻笑一声,抱着小七到家,闩上门,就让小七领着猴子、虎子和小狼去院里。他去灶房打开柜子,手里多了一个西瓜。 谢琅把西瓜放洗脸台上,一切为四,直接给金猴四分之一,他和小七吃一小块。 小七也没吃过西瓜,清甜的西瓜到嘴里,小孩又惊得长大小嘴,小声惊呼,“好好吃啊。” “这个瓜一次不可以吃太多。剩下这些留吃过饭再吃。”谢琅道,“看着你猴哥啊。” 小孩忙不迭点头,“我知道的。”吃完手里的,小孩就把瓜皮往灶房里扔。 谢琅连忙拦住,“扔羊圈里,给羊吃。或者牛食槽里。” 从一边开始啃的金猴正想啃瓜皮,见小孩把硬硬的瓜皮扔了,立刻转头啃红红的瓜瓤。随后把瓜皮扔牛食槽里。 小孩又惊又喜,“三爷,我没和猴哥讲,猴哥自己学会扔瓜皮啦。猴哥好聪明啊。” 谢琅心想,哪天你猴哥会用筷子,口吐人语,我都不奇怪。 “你猴哥是越来越聪明了。真棒!”谢琅言不由衷道,“我明天带虎子上山,你可以领着你猴哥和小狼出去逛逛。有一点千万要记住,猴哥怕生,不可以让小马离你猴哥太近。” 怕生是假。谢琅担心猴子野性难驯,伤着村里的小孩。此时可没法打疫苗。 小孩不疑有他,“我知道的,三爷。我明天拿个棍子,谁不听话我打谁。” “不可以使劲。”谢琅连忙说,“用力会把人打死的。” 小孩再次点头,一看猴子又要抓西瓜,连忙伸手拦住,“不可以!”瞪着猴子,“吃过饭再吃!” 猴儿以为小孩想吃,转手拿另一块。 小孩再次拦住,“你不听话,我就不喜欢你啦。” 猴儿以为那块是谢琅的,瞥一眼谢琅,回窝躺着。 “三爷,猴哥好像生我气了。”小孩跟进去,满脸担忧地望着谢琅。 谢琅在屋里和面,没看到也从小孩的话里猜出来了,“它听不懂我说话,不知道吃多了拉肚子。别管它。吃过饭再给它吃,它就不生气了。” 饭后,谢琅和小七分别吃一小块西瓜,剩下的全给猴子。金猴又露出迷茫的神色,既然都是给它的,刚才为何不让它吃。 神奇的人类越来越奇怪了。 金猴看一眼谢琅,抓起西瓜埋头大啃。 谢琅送它一对白眼,伺候好三个小的,把牛羊牵屋里,就关门睡觉。 半梦半醒之间,谢琅听到咣当一声,睁开眼破口大骂一声,拉开门看到猴儿,忍着怒气问,“又怎么了?” 一个西瓜你吃掉一大半,还没吃饱?你的胃无底洞啊。 猴儿伸出手。 谢琅看过去,睁大眼睛,“兔子?”不像。谢琅连忙说:“等我一下。” 家里有钱,灶房里就添了一盏油灯。谢琅端着油灯出来,惊得瞠目结舌,“是老鼠?你抓老鼠――不对,黄色的老鼠,黄鼠狼?!在那儿抓的?”指着东南边的山。 这只猴儿不会是看到他炖竹鼠,就以为所有的鼠都可以吃吧。 金猴拎着被它拍晕,也有可能拍死的黄鼠狼直直地往南走,快到大门边,猛然转向西边。 谢琅明白了,“黄鼠狼偷吃鸡?不可能啊。相比鸡,它更喜欢老鼠。给我。”油灯放在鸡窝墙上,冲猴儿伸出手。 金猴把黄鼠狼递过去,谢琅靠近灯仔细看一下,不出他所料,黄鼠狼嘴边有很多灰色的毛,应该是老鼠的毛。 拍拍黄鼠狼的脑袋,黄鼠狼动一下,睁开双眼看到它在人手里,顿时挣扎起来。 谢琅把它放在地上,金猴伸出爪子就要抓。 “不行!”谢琅开口拦住。 金猴仰起头,谢琅指着黄鼠狼,又指一下自己的嘴,摇了摇头,“不可以吃。让它走。” 猴儿指着自己的嘴巴,比划一通,又按住地上的黄鼠狼。仿佛在说,你不吃,我吃。 谢琅怕猜错,干脆抓只鸡出来,指着鸡,又指着自己的嘴和猴儿,点点头,“可以吃。”停顿片刻,指着它爪子下的黄鼠狼,摇了摇头,“不可以吃。” 金猴整个猴身颓废下来,松开爪子,黄鼠狼抱头窜逃。 打那以后金猴再也没抓过黄鼠狼。 多年后谢琅想起这夜发生的事就想笑,猴儿真是猴界的吃货。 话说回来,这次真是半夜,公鸡没有再叫,谢琅却睡过头了。 自然醒来,谢琅打开门吓一跳,他家三只在门外站着。 确切地说猴子坐着,小老虎趴着,小狼半躺着,一副“你终于起来了,我们快饿死了”的模样。 谢琅简直气笑了,虚点点它们,到灶房里把金猴的食物盒塞满,就去煮栗米粥,蒸四碗鸡蛋羹。 小老虎确实不想再吃寡淡的鸡蛋羹。谢琅给它舀一点粥,小老虎尝一口,果断把鸡蛋羹吃光光。 谢琅看着虎崽子嗤一声。收拾好灶房,把牛羊牵出去,打扫好牛羊圈,洒一点水,又洒一点熟石灰,给牛羊圈消消毒,就领着小七去学堂。 闹哄哄的学堂随着谢琅的到来陡然安静下来。 夫子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这群孩子闹了?”谢琅指一下屋里的小孩。 夫子:“我让他们安静,安静一会儿又闹,我这个头啊,被他们吵的一抽一抽的痛。刚才还在想,你再不来我就去找你。” “以后看谁不听话,就把谁的名字写下来。我收拾他们。”谢琅扫一眼屋里的小孩,“我跟你们的爹娘说,你们不听话,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把你们吊起来揍?” 呼吸声瞬间弱了许多。 谢琅又扫一眼孩子们,才抱着小七坐下。 而被他威胁一通,中间休息的时候,孩子们都没敢乱跑。 尿急的出去撒泡尿,回来就拿着竹简认字。 夫子不禁庆幸自己当初允许谢琅跟着一起学,否则在养蚕里当两个月夫子,他得少活十年。 谢琅不知道这点,误以为孩子太疯,夫子拿他们没办法。 午时,夫子走后,谢琅领着小七绕着养蚕里转一圈。名曰活动一下筋骨,其实是提醒有孩子的人家管管自家孩子,才领着小七回家。 现如今田边地头以及谢琅种在院子里的菜都长大了。谢琅到家就直接用江山图里的青菜,炒个青菜,炖条海鱼,一家五口吃饱,谢琅把牛羊喂好,就让小七领着他猴哥和小狼出去玩,他和谢广带着小老虎上山。 做耧车的那些天,谢琅下午没空,早上有空他也没上山。以至于他和谢广到山上就去查陷阱。 谢琅见陷阱都被破坏了,就问谢广,“你这几天也没来?” “没有。我爹以前打猎是因为家里穷。现在用不着他上山打猎,他又觉得山上危险,你不来,也不准我来。”谢广不知他为何这样问,“怎么了?” 谢琅检查一下拴在陷阱周围的绳子,“看起来像人为破坏的。” 啪! 谢琅脑后一痛,条件反射般闪到一旁。 吼! 小老虎大叫一声,三步做两步走,跳到谢琅身边。 “谁?!”谢广抓紧手里的砍刀,就往四周看去。 谢琅抬抬手,“不用问了。” “什么?”谢广忙问。 谢琅指给他看。 “毛桃?”看到地上宛如鸡蛋大小的桃子,谢广惊讶道,“这里怎么会有毛桃?” 半个月前谢广这样问,谢琅无法回答。 家里有一尊心智和小七差不多的金猴,谢琅都没经过思考就说,“猴子。” “你家的猴子来了?”谢广问出口就知道不可能,他们来的时候,金猴正跟小七玩呢。 谢琅:“我记得你说过,你爹说收获的季节不能进山,因为会被猴子戏弄?” 谢广连连点头,“可现在不是啊。” “山上的果子熟了。”谢琅指一下毛桃,“除了这个,还有杏以及咱们也不知道的瓜果。” 谢广又往四周看看,除了杂草就是苍天大树,没发现哪里有瓜果,“就这样回去?” “所有陷阱都查一遍,全被破坏了,明天带着猴儿过来。”谢琅道,“空手而归不可能。我同意,小虎子也不同意。”说着看一眼被吓到,挨着他走的小白虎。 谢广想到他家的鸭子都快吃光了。小野鸭还没长大,再打不到东西就得杀老母鸡。 “那咱们去那边吧。”谢广指着东边,抓小野猪的地方。 谢琅和他到东边,陷阱没被破坏,但里面也没东西。可能有,谢琅多日不来,被别的东西吃了。 俩人沿着泉水边转一圈,抓了一只母鸭,捡了十多个鸭蛋。可谢琅不满意。因为蛋都是种蛋,没法吃。母鸭也不能杀,得留着孵蛋。 谢琅就带着谢广和小白虎绕到东南边,村里种的用来防野猪的竹林外挖几个洞,里面放几根竹箭,才穿过竹林往村里去。 村东头也有个烘干房。烘干房外围满人,看到谢琅纷纷说,“我猜对了吧。只要是三郎里长上山,就不可能空着手回来。” “你猜错了。”谢琅道。 说话的人指着谢广手里的鸭子,“那是假的?” “那是我拼了老命从猴儿手里夺回来的。”谢琅一本正经道。 “你家的猴子抓的?你家的猴还会抓鸭子?” 谢琅心想,我家的猴儿还会抓黄鼠狼呢。说出来吓死你。 “不是。山上的野果熟了,猫冬的猴都跑出来,以致我和谢广到山上就被猴打了。”谢琅道。 谢广连连点头,“对。我三郎叔的后脑勺都肿了。这个鸭子还是我们在猴眼皮子底下逃命的时候抓到的。” “那,那你以后都不能上山了?” 谢琅摇了摇头,“家里那几只无肉不欢。”指一下小老虎,“现在一只鸭子勉强够它和狼以及猴吃的。再过一个月,它一个就能吃掉一只鸭子。不在它的饭量上来之前教会它打猎,我得天天给它买鸭子。我最近是存了不少钱,也不够它仨一年祸祸的。” 这点村里人倒没怀疑。 “学得会吗?” 村里人看着绕着谢琅旋转跳跃摇尾巴的小白虎,这和狗崽子有什么区别啊。 “学得会,我相信虎子。”谢琅笑道。 虎子以为喊它,吼一声就往西边跑。 谢琅连忙跟上去,“走了,谢广。” 到家谢琅把最后一只家鸭杀了。炖好喂饱几个小的,谢琅才问,“你猴哥今天有没有发脾气?” “没有。”小孩打个饱嗝,继续说,“猴哥不怕生人了。三爷,我明天还――” 谢琅打断他的话,“明天不行。你猴哥离家好些天了,得上山看看它以前的家。” “猴哥还回来吗?”小孩忙问。 谢琅:“当然。走了,三爷带你去洗脸。” 天黑下来,谢琅和小七躺在榻上,小白虎躺在塌下面。 谢琅进入梦乡,屋里屋外,村里村外也安静下来。 扑通一声巨响。 谢琅翻身坐起来,也懒得再吼隔壁的猴儿,打开门直接问,“这次又是什么?” “救命!救命啊!” 谢琅脱口道:“草!猴哥,你会说话了?” 第53章 猴哥真憨 “吱吱,吱吱……” 不是我说话,你个愚蠢的怪人。 金猴使劲挥舞着爪子。 谢琅清醒过来,“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他是何人?” “我,我,你是人是鬼?!” 谢琅乐了,干脆去灶房点着油灯,“来我家都不知道我是人是鬼?”行窃前不踩点,这也太没职业道德了。 油灯下移,谢琅蹲下,“是你?!” “怎么是你?”倒在地上,确切地说是腿脚发软,瘫在地上起不来的人看清谢琅的长相满脸惊恐。 谢琅笑着问:“你不知道我是谢三郎,怎么知道我家有钱?” 地上的人张张口,“你,你家房子大。” “青砖大瓦房,就不担心是墓地?”谢琅再问。 地上的人前一刻这样想过,可他见到熟人,就放松下来,“刚才那是什么怪物?” “猴子没见过?你这偷儿天天溜门撬锁的连猴子都不知道,真没见识。”谢琅说着,还嫌弃的啧一声。 “猴子!?” 噗通! 东西落地的声音传入谢琅耳中。 谢琅不禁问:“外面――” “汪汪,汪汪……” “哞……” “吼!” “嘎――嘎――” “出什么事了?谁?别跑!” 整个养蚕里都醒了。 躺在地上的一个鲤鱼跳坐起来,猴子被撞的往后一趔趄。 谢琅连忙扶着金猴,擒住小偷的肩膀,“去救你同伴?在城里饶你一次,你觉得我还会饶你第二次?有胳膊有腿做点什么不好。净干这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勾当。” “啊!” 惨叫声响彻整个养蚕里上空。 “三郎,三郎,是不是你?” 谢伯文的声音传进来。 “三郎怎么了?” 砰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谢琅大声说:“我没事。”抓住小偷的衣裳打开门,“来了个小偷。他好像还有个同伙――” “是不是这个?”谢伯文拽着一个人过来。 谢琅放开小偷,“他是不是你同伴?” “你怎么能放开他?”谢二郎下意识伸出手,又不敢碰,急的手足无措,“快,快抓住,别让他跑了。” 谢琅指着小偷两条乱晃悠的胳膊,“跑不了。” “为什么?”谢二郎第一反应是看小偷的腿,没断啊。 谢伯文看出来了,“你把他的胳膊卸掉了?” 谢琅点头。 几人猛然想到谢建芬来闹的那一次,谢琅也是直接卸胳膊,痛的谢建芬扯开喉咙尖叫。联想到刚才听到的那声尖叫,几人明白,不是谢琅,是小偷叫的。 “现在怎么办?”谢伯文问。 谢琅:“找个绳把他俩绑在西边树上,明天一早送去官府。等一下,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家有钱的。”不容小偷狡辩,“不说我把你的腿打断,到廷尉衙门就说是你翻墙摔断的。” 脸色煞白的小偷打了个寒颤,“我说,我说。我是在城里听到的。” 谢琅当众揭穿小偷那次,不少人都看见了。 长安城说大很大,一个时辰逛不完。说小也小,铺子变动不大,经常往城里去的人也就那些。做生意的人防着他,还提醒客人也防着他,导致小偷最近“生意”很难做。 昨天小偷和同伙在一个小酒肆喝酒,听到一个女人怂恿一个男人去养蚕里吓唬谢三郎。男人不愿意,那女人就说,谢三郎很有钱,他才十七,家里只有一个四岁大的孩子,把他俩吓傻,谢三郎的钱都归他。 男人动心了,小偷和他同伙也动心了。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小偷和他同伙跑到城外,走着玩着,到养蚕里已月上中天。 今天天好,虽是残月,也足矣让小偷找到村西头最大的房子――谢三郎的家。 小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翻过高墙,跳到院中,找到路,正准备往堂屋去,被突然窜出来的东西拍倒在地。 小偷下意识挣扎,摸到一个带毛的爪子,惊恐万分的小偷正想喊同伴,谢琅打开门出来了。 后面的事小偷不说,谢伯文等人也猜到了。 谢二郎便直接问,“那个男人呢?” “不知道。”小偷老老实实说。 谢琅:“二哥,那个男人不见得今天过来。有可能明天,也有可能后天。现在主要是――” “那个女人。”谢伯文接道。 谢琅点一下头,说出姚兰花的身高和长相就问,“是不是这个女人?” “你怎么知道?”小偷再次露出惊恐的表情。 谢琅一本正经道:“我能掐会算。” “方士大人饶命,方士大人饶命……”小偷扑通跪在地上。 “噗!”谢二郎笑喷。 小偷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就抬头看谢二郎。 “那是我大哥的前妻。”谢二郎道,“她想害我弟三郎,被我娘休回娘家后不甘心,整天想着回来。大概担心三郎不同意,觉得让那个男人把三郎吓傻,她就能重新回来了。” 小偷下意识看谢琅。 谢琅嘴角含笑,点一下头,“对!不妨再告诉你一点,她不知道我家有只耳聪目明的猴子。只要那人过来,下场就会跟你一样。心里是不是舒服多了?” 小偷想哭,干点什么不好,竟选择当小偷。 “大伯,你们都回去睡吧。我和伯文哥把这俩小偷绑结实了,也去睡觉。”谢琅道。 光脚跑出来的谢建业担忧道,“跑了怎么办?” “敢跑我就带着小狼去找他们。小狼鼻子灵,循着气味能找到他们。”谢琅胡诌道。 小偷不敢相信,“你家还有狼?” “狼狗。”谢琅道,“没听说过狗鼻子最灵?” 小偷每天只顾钻营怎么偷人家的东西,被人发现后怎么反咬一口,哪知道这个。可他见谢琅十分笃定的模样,胳膊被接上,反而不敢跑了。 夜里闹这么一出,谢琅再次醒来天已大亮。 打开门,他家那三只和上次一样,又蹲在门口等他起床。 这次谢琅没用手指金猴,到厨房就切开一个西瓜,一半放柜子里,一半切成四块放金猴盆里,方便它拿着啃。 随后谢琅才去洗漱,做饭,喊小七起来吃饭。 喂饱牛羊,谢琅打开房门,就见那俩小偷还在树上,四周围满人,像看稀有动物似的。 谢琅忍俊不禁,牛羊拴好走过去,“没见过偷儿长什么样?” “没见过敢去你家的小偷。”秦红笑着说。 又困又饿的小偷看向秦红,为什么这样说?还有他不知道的? 秦红:“三郎是我们养蚕里最厉害的人。别看他这么瘦,个不高――” “嫂子,我长高了。”谢三郎的身高是谢琅不愿提起的痛,偏偏村里人就爱拿他身高说事。还时不时喊他小三郎。 谢琅为了证明他没胡说,立刻拽一下穿在外面,方便干活的粗布裤子,“你看,去年的衣裳,短了。” 秦红仔细看一下,又打量一番谢琅,惊讶道:“还真是。什么时候长高的?” “天天吃你给的油皮和豆腐长的。”谢琅道。 冯英不禁说:“不是吃肉?” “吃土还差不多。有那只猴儿在,你觉得肉能轮得到我吃。”谢琅白了她一眼,说话都不动脑子,“我顶多喝点汤,啃个鸭脚和鸭脖。你说我吃肉,不如说我家猪油多,我做饭比以前舍得放油。” “她不懂,别跟她说那么多。你家经常吃肉也是最近几天才吃。几天又长不高。”姚桂芝觉得是油皮和豆腐的功劳,“三郎,我得去城里了。现在走不?” 谢琅点头,“你拉着这两个小偷。我坐秦红嫂子的车跟在后面。小七,跟谢广一起去学堂,等你回来,我就回来了。” 小孩点点头,乖乖巧巧道:“我知道,三爷。” “真乖。”谢琅回屋把他的东西拿出来递给谢广,就把门锁好,押着小偷去城里。 一回生二回熟,上次是送盗墓贼,这次是送小偷,别说廷尉,连衙役都忍不住问谢琅,“下次送什么?” “下次送强盗。”谢琅道。 衙役惊讶道:“真的?” “当然是假的。强盗不可能。毒妇有一个,她要害我,那下次就是她。”小偷已老实交代,他们是听谢大郎的前妻姚兰花说谢三郎有钱,才去谢三郎家。 衙役也听到了,“那个叫姚兰花的?” 谢琅点点头,“但愿不是她。毕竟给我大哥生了两个孩子,是我侄子和侄女的亲娘。”说完,叹了一口气,就告辞了。 出了廷尉衙门,谢琅见天色还早,就犹豫是去东西市逛逛,还是去卫青家转转。 卫青家他不想去,不自在。可是去东西市又担心被卫青碰到。 朝中小吏卫仲卿很闲,说在东西市撞见他一点也不夸张。 谢琅纠结好一会儿,直奔北门而去。在门外等半个时辰,才坐上姚桂芝的车,同他一起回去。 到家已午时两刻,小七在谢广家里玩。谢琅接到他回家就做饭。 这次那三只没在门口等着。盖因谢琅早上做的多,吃撑到的三只还不甚饿。 不饿谢琅也得做个荤菜,他和小七得吃。 谢琅便杀一条大海鱼,用油煎一下加水炖。 鱼炖出味来,三只精神了,站在灶台边,仰头望着谢琅,仿佛在问,“还没熟啊?” “你们仨不是猴也不是虎,更不是狼。”谢琅指着它仨说道。 小七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啊?” “吃货!”谢琅吐出两个字,掀开锅盖,拿出饼,给小孩舀半碗,给自己盛一盆,掰两个面饼扔锅里,就把锅里鱼肉和汤的全盛给猴子、虎子和小狼。 谢琅以前跟小孩说过,鱼有刺,吃的时候小心点。 小孩见虎子也吃鱼,担忧道,“三爷,虎子还小,会被刺卡到的。” “我刚才把里面的刺全挑出来了。”谢琅指着一下盛放脏水的陶盆,“在那里面,等一下我倒粪坑里。” 小孩勾头看到,“我碗里也没有啦?” “没有也不可以吃太快。”谢琅道,“吃太快会拉肚子的。” 小孩不疑有他,小口小口慢慢咽下去,等他的半碗吃完,金猴的一大盆也吃光了。 谢琅见猴儿把盆添的干干净净,还抬头看他,心中一突,“你不会还没吃饱吧?” “猴哥,我的给你。”农家的陶琬大,半碗肉和汤,小孩吃的完。但谢琅做的死面饼很好吃,小孩吃了半块面饼,汤喝不下去,说着就倒猴儿盆里。 金猴埋头砸吧砸吧干净,就回窝躺着。 谢琅看到它肚子鼓鼓的,顿时无语,“这个蠢货。” “谁呀?”小孩不禁问。 谢琅指着猴儿,“你猴哥个憨货,觉得我做的鱼好吃,撑的走不动还要吃你的。” “啊?猴哥吃饱了?”小孩睁大眼睛。 谢琅点头,“吃饱了。再给它一点,那个憨货就把自己的肚子撑炸开了。” “猴哥真憨。”小孩看看金猴,又看看自己的碗,“以后不给猴哥。” 谢琅:“不能给。否则胖成猪,小偷再来咱家,你猴哥抓不住小偷,还会被小偷抓起来。”不等小孩问,就说,“太胖跑不动。” “那,那我给猴哥减肥?”小孩望着谢琅说。 谢琅看看猴儿枯黄的毛发,堪称小鸡爪的爪子,总觉得现在给它减肥太不人道。 人道? 一个猴儿跟它讲什么人道。 谢琅:“我刷好锅,把咱家的牛羊圈和鸡窝鸭圈打扫干净,咱们一起给猴儿减肥。” “好的。”谢琅这几日忙,小孩好久没跟谢琅一起玩了。听到这话小孩也不出去,搬个草垫坐在灶房门口,看着谢琅忙活。 牲口圈收拾干净,谢琅把衣服晾在绳上,又把晒干的木柴放灶房里,已过去半个时辰。 小七也靠着墙睡着了。 谢琅抱起小孩,让他趴在自己怀里睡,就喊猴子、小老虎和小黑狼随他出去。 锁上大门,谢琅就喊谢广拿着弓箭砍刀去查看他们设的陷阱。 谢伯文本想跟着,听到“陷阱”二字,又见谢琅带着小七,不可能往里面去,就转身回屋帮秦红做油皮。 有金猴跟着,没有东西袭击谢琅,他上次遭袭的那边的陷阱里也没猎物。 两人到东边抓住小野猪的地方找一下,才找到一个灰毛兔和小野鸡。 有好过没有。 谢琅抱着小七有些累了,不想亲自打猎,便和谢广直接下山,往东南边去,查他挖的大坑。 四个坑里什么都没有,坑底下的竹箭还是他们初放进去的样子,谢琅好生失望,不得不和谢广打道回府,“野猪学聪明了啊。” “它们知道麦子还没熟。”谢广回头看一眼竹林,又转过身冲不远处的麦田努一下嘴,“再过二十天麦秆全黄了,野猪就下山了。” 谢琅忙问:“再过二十天割麦子?” 谢广算一下时间,春小麦生长周期大概一百天,他们清明种下的,得六月底才能收,“差不多二十天。不过具体得看麦粒。麦粒软就得过几天,不然就割下来,再赶上下雨天,两天不晒就发霉了。也不能太干,不然一碰麦秸,麦穗就会掉下来。那样就得一个个捡了。”说着猛然想到,这点他三郎叔比他还清楚。担心谢琅笑他,连忙转移话题,“还从东边进村?” 谢琅正在感慨,怪不得前世都机械化了,他还能听到抢收这个词。冷不丁听到谢广的问话,下意识说,“对!” “三郎!” 谢琅心中一凛,抬头看去,又是他二嫂,“怎么了?!”这次又是他娘的谁。 第54章 狼心狗肺 冯英被他不耐烦的样子吓得猛然停下,期期艾艾道:“不是我。也不是你大伯伯娘,也不是姚兰花。” “那还能是谁?”谢琅问出口,福至心灵,“是我那个‘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舅父,还是跟我家断往好几年的姨母?” 冯英陡然睁大双眼。 “三郎叔猜对了?”谢广惊呼一声。 冯英咽口口水,点头道,“……两个都来了。” “草!”谢琅低咒一声。 冯英没听清,“你说什么?” “三郎叔说了句脏话。冯英婶子,只有他俩,还是连他们的丈夫和妻子也来了?”谢广问。 冯英下意识看谢琅,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才敢说,“一家大小都来了。” “什么?!”谢广震惊,“三,三郎叔,怎么办?怎么办?” 趴在谢琅怀里呼呼大睡的小七不安地动了一下,谢琅连忙拍拍他的背。小孩揉揉眼抬起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喊,“三爷……”搂住他的脖子,倒头继续睡。 谢琅把小孩递给冯英,“你们和谢广从南边绕去大伯家,我从村东头走。”指一下猴子,又指一下冯英怀里的小孩,“跟上。” 金猴不懂人语,但它看得懂人的手势,见谢广和冯英往南边去,立刻招呼虎子和小狼跟上去。 谢琅往西拐,从村东头进村。 烘干房附近的村民见他两手空空,比知道猴子带着狼去他家还稀奇,“今天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后面的山又不是我家后院,哪能回回都有东西。”心情极其不好的谢琅白了说话人一眼。 说话的人也不生气,因为他就是故意问的,“不是你家后院,是你家牲口圈。” “滚!”谢琅大步往西去。 说话的人吓一跳,指着谢琅,“他,他这是怎么了?一句玩笑话都开不起?” “你不知道?三郎里长家来了好大一群人。听说是他舅父和断往几年的姨母。肯定是知道咱们养蚕里的日子好,三郎里长家有钱,来找三郎里长借钱借粮。你说他心情能好?没打你一顿都是急着回去应付那些亲戚。” 刚刚说话的人连忙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啊。冯英急的上山找他,我拦着冯英问的。” “那你还在这儿站着?帮忙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年龄大的留下盯着油皮,年轻的男人女人扛着铁锹、锄头、扫帚跟上去。 谢琅听到砰砰的脚步声,回头看去,好笑又无语,“你们这是干什么?” “帮你打架。”打头的男人说出来还挺直胸膛,仿佛在说,你看咱这身板,帮你打两个绝对没问题。 谢琅叹气,“那是我舅父和姨母。” “那又怎样?又不是你爹娘。闹到廷尉衙门,廷尉也不管。” 谢琅张了张口,竟发现无言以对。 此时民风彪悍,不止养蚕里。衙门连这点小事都插手,非忙得脚不沾地。 “我不说打,你们可不能擅自动手。”谢琅提醒他们。 众人点头,“这点我们知道。” 谢琅还是不放心,脚步也变慢了。可再慢总能走到尽头。 平时一炷香,被他拖成一盏茶,还是到家门口了。 果然如冯英所说,他舅父舅母,大表哥表嫂和未成家的二表哥来了。他姨夫和姨母也带着他们的大儿子儿媳来了。 家里的孩子倒是没来,可能是担心抢东西的时候孩子碍事。 谢琅刚才跟村里那样讲,是担心有孩子,给孩子造成心理阴影。如今见连他便宜姨母家的表弟都没来,谢琅放心下来,走到面前就问,“你们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们不能来?”和谢三郎的母亲三分像,身高七尺,麦肤色,四十来岁,身材消瘦的郑云斜着眼看谢琅。 谢琅轻笑一声,“我娘以前跟我说,走亲访友要上午去,下午过去不吉。因为奔丧的人才下午去。你们这是盼着我死,好把我家的牛啊羊啊全牵走,房子也占为己有。” “三郎,不可以这样和你姨母说话。”谢建业连忙开口提醒。 谢琅睨了他一眼,“你跟谁一家的?” “你大伯老糊涂了,别搭理他。”姚桂芝拽一下谢建业,就冲谢二郎使个眼色,把爹拉走,别在这里裹乱。 谢二郎伸手攥住他爹的胳膊,“爹,病没好就在家好好养病。” “我没病。放开我。”谢建业道。 谢二郎认真道:“谁说你没病?昨儿巫师还说你的疯病都进脑袋里了。”连忙从谢大郎使个眼色,快来帮忙。 “噗!”养蚕里的众人笑喷。 郑云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抬手指着谢琅,“别以为你爹娘不在――” “我就以为我爹娘不在,没人管得住我。”懒得跟她废话,谢琅直接打断她的话。 郑云噎了一下,就找她大哥。 谢三郎的舅父郑杰笑着说,“三郎,误会了。什么牛啊羊啊,我们要你这些干什么。真想要,去年你娘走的时候,我们就开口了,哪能等到现在。” “你开口有用吗?别看我大伯刚才替你们说话,你动我家一根羊毛,他都能跟你拼命。”谢琅说着,冷哼一声,“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忙着浇地种田的时候你们不来,这时候来安的什么心?看在我娘的面子上,我就不说了。没事就回吧。” “三郎,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郑杰说着,看一眼姚桂芝。 姚桂芝大怒,抬手指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就顺嘴一问,能有什么意思。你这么激动作甚?”郑杰一脸无辜的反问。 姚桂芝噎住,“你,那你刚才看我干什么?你当我瞎。”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郑杰皱眉道,“你看我干什么?” 姚桂芝又噎住了。 谢琅乐了,来到西汉这么久,终于碰到个有心计的农夫。然而,他纵有万般计谋,巧舌如簧,谢琅不让他进家门,不松口,他也只能无功而返。 “伯娘,这是我舅父,不是你舅父,别插嘴。”谢琅冲姚桂芝使个眼色,我一个人能对付他。 姚桂芝不放心,上次是谢建芬一个,这次是四个。就算他身手了得,身手了得?姚桂芝眼中一亮,哼一声,放下手,“是伯娘错了,不该掺和你家的事。” 谢琅笑道:“这就对了。舅父,姨母,恕我刚盖好房子,屋里凌乱不堪,不便迎客。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这儿不好吧?”郑杰往四周看一眼,这么多外人在呢。 谢琅:“舅父大概忘了,我们养蚕里的男人都姓谢,百年前是一个祖宗的,不是外人。” “对,对,我们都是三郎的内人。” 啪! “不懂别瞎说!” 谢琅扭头看去,谢建康正收回手,被打的人捂住脑袋,不断吸溜嘴。 谢琅替他疼得慌。 谢建康却觉得打轻了,瞪他一眼,走到谢琅身边,转向郑杰,“那小子刚才说错了,他舅父见谅。我们都是三郎的亲人。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没什么不好的。” “我们舅甥二人的一些私密话,你们也要听?”郑杰一脸“你们这不是为难我”的模样,谢琅简直想笑。 没有谢三郎的记忆,不知道谢三郎拿着一块羊肉去他家,他只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谢琅保不齐真会信了他的鬼话。 谢琅:“舅父说吧。即便你说休妻另娶,他们也不会说你狼心狗肺,抛弃糟糠之妻。” “你――” “好你个郑杰,居然想把我休掉?!”站在郑杰身边的女人抬手就抓郑杰的脸。 谢琅吓一跳,他随口一句,他舅母怎么这么激动? 郑杰下意识闪躲,往后一趔趄,撞到他大儿媳妇身上。 郑杰的儿媳妇眉头紧皱,伸手抱住他的腰。 谢琅见此心头一跳,不会吧? “爹,没事吧?”年轻的女人脸上浓浓的担忧,仿佛是担心自己的初恋情人,“爹,小心。” 谢琅目瞪口呆,“草!” 这都是什么事。 “王婵,你疯了?”郑杰站稳就抓他妻子的胳膊,“三郎那小子故意的,你中计了!” 名为王婵的妇人停下就找谢琅,“三郎,你故意的?” 谢琅看看郑杰,四十岁左右,衣裳整洁,身材高大威武。气质虽一般般,但远比他瘦得跟竹竿似的大表兄看起来有,有女人口中说的“安全感”。 配上郑杰那张巧嘴,偏偏谢三郎的大表兄是个木讷的,这儿媳妇看上公爹也不是没有可能。 西汉翁媳通奸乃死罪。谢琅担心自己看错了,“当然不是。这种事我哪能开玩笑。舅父最近半年是不是特烦你?看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还说你不如早年?” 王婵张了张口,“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身边有人,会不自觉拿你和她比较啊。”谢琅说着,看着郑杰,一副“别想狡辩,我都知道了”的样子。郑杰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虽然很快,也没逃过谢琅的双眼。 可以说谢琅认真起来,经过特殊训练的人也不一定能逃过。 刚才只是猜测,现在确有其事,谢琅恶心的简直像日了狗了。 “郑杰,你还不承认?”谢三郎的舅母王婵指着郑杰,怒瞪着他。 郑杰眉头紧锁,“我承认什么?他摆明想看咱们自己乱起来,最好现在就回家,你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我怎么不能信?那是你亲外甥,我是跟他隔了一层的舅母,你没外心,他还能为了帮我编一个出来?除非他想跟你这个舅父断往。” 谢琅心想,我真有此意。 “我看他正有此意。”郑杰脱口而出。 谢琅心中一凛,这男人果然有几分聪明。 “舅父做了什么,我要和你断往?”谢琅反问,“难道你们此次过来真打算牵我的牛,抓我的羊,占我的房?舅母,是吗?” 王婵不假思索道:“没有。” 他们只是来借钱,借了不还的那种。 “舅父,听见了吧?再说了,我不光知道这事,还知道是我大哥的前妻姚兰花告诉你们的。”谢琅说着再次转向没什么心机的王婵,“舅母,是不是?” 王婵脸色骤变,“你真知道?” “当然。”谢琅盯着郑杰,面无表情道,“你现在就带人离开,舅母跪下求我,我都不会再说一个字。否则,我让你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郑杰脸色微变,“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吓唬住?” “我是吓唬你吗?”谢琅目光移到他大表嫂脸上,嘴角上扬,一副看透所有的模样,“是吗?” 年轻女子脸色骤然变得煞白煞白。 谢建康下意识抓住谢琅,“三郎,这……”往郑杰那边看了看,就转向谢琅。 “您也知道了?”谢琅笑着问。 谢建康张口结舌,“这,都是什么事哟。” “你也知道?”王婵忙问,“那个贱女人是谁?” “不可能!” 谢琅身后发出一声轻呼。 “闭嘴!”谢琅回头轻声呵斥一声。 开口的人连忙闭上嘴巴。 “你们也知道?”王婵说着,就找谢琅,“三郎,你,你――” 谢琅打断她的话,“我不能说。”因为他不能确定两人有没有发生实质性关系,“你自己想想舅父平日里跟你们村哪个女人走得近。” “哪个女人?周子鱼个不要脸的女人!”王婵破口大骂,转身就走。 郑杰忙问,“干什么去?” “我要去找那个女人。”王婵猛然停下,转向谢琅,“我们没想要你家的牛羊和房,他们只想要你家的钱,因为周子鱼那个女人跟他说,你家盖好房还剩十贯钱。” “十贯钱?”养蚕里众人惊呼。 谢琅转向他们,“我不能有?” “你有个屁!三天两头找村里人买鸡鸭,这一个月又没给人做犁,就算比你爹娘会过,你也顶多拿出两贯钱。” 谢琅挑眉,“你怎么知道?” “他们都帮你算着呢。”秦红看一眼村里人,“天天算你还有多少钱。” 谢琅目瞪口呆,“你,你们有病吧。” “都是闲的。”秦红接道。 谢琅点了点头,“我看也是闲的。农忙过后不累死你们,我就不是谢三郎。”抬手点点众人,“给我等着。” “三郎,三郎,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姚桂芝指着对面,“你舅父和姨母还在呢。” 谢琅转向他们,“在又怎样?别说我有两贯,我有座金山银山也不会给他们一铢钱。想从我这里骗钱,做梦!”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们也直说。”谢琅的姨母郑云转向郑杰。郑杰微微颔首。郑云道,“你舅父家的二表哥得娶亲,我家那个小的得盖房子,你给我们每人一贯钱,我们从此以后不来找你。” 谢琅乐了,回头问村里人,“你们看到了什么?” “痴人说梦话。”谢建康开口道。 谢琅扑哧笑出声来,“错了。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你们在城里能像他们一样,我敢保证姚兰花连一块油皮也卖不出去。” “三郎!”姚桂芝走到另一边拽住他的胳膊,“现在不是教他们的时候。” 谢琅转过身,认真道,“没有。” “那我就不走了。”郑云接的特别迅速,“有种你就把我的胳膊卸掉。” 谢琅啧一声,“看来姚兰花连这事都跟你们说了。说到她,我有一点不明白,她说我有十贯钱,你们就信啊。” “因为是周子鱼那个女人说的。”王婵突然开口道。 谢琅转向被他二表兄拉住的女人,“周子鱼和姚兰花什么关系?” “她表姨母。你舅母说的时候我就觉得耳熟。刚刚才想起来。”姚桂芝道,“我以前听姚兰花提过一句,但没见过她。” 谢琅点头,“怪不得你们信他。那女人是我相好,我也信她。对吧,舅父。” “你别胡说!”郑杰怒瞪着他,“再胡说,我不介意替你死去的爹娘教训你。” “瞧把你能耐的。” 不知谁说一句。养蚕里众人连声附和,“就是,当我们养蚕里没人了。” “今天敢动三郎一根头发,你们都别想走出养蚕里。” 谢琅故意问,“怎么出养蚕里?你们还想把人打死不成?” “当然是爬着出养蚕里。”把昏了头的老父亲关在家中,谢二郎双手环胸慢悠悠走过来,就松开手臂捋袖子。 谢琅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看来这些日子,我说的话你们都放在心上了。” “当然!三郎,打吧。别跟他废话。” “对!打吧。我家还有一堆活儿等着呢。” 谢建康不禁皱眉,“急什么!” “谢,你是养蚕里里长对吧?我听三郎的娘说过。你们敢动手,我就去衙门告你。”郑杰见他们不像开玩笑,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惧意。 谢建康笑道,“那你直接告你外甥吧。养蚕里的里长是他。” “什么?!”郑家人大惊。 谢琅双手环胸,笑吟吟看着他们,“姚兰花没跟你们说?姚兰花就是知道这点,不能拿怎么办,才先找小偷来偷我,后又撺掇你们来烦我。对了,我上午刚把小偷送去廷尉衙门。 “不巧,衙门也正找那些小偷。见我把人送过去,把我好一顿夸。还说以后再发现什么,不用亲自过去,找人喊他们一声,他们过来抓。你说我是现在使人去衙门找人,还是明天去?” “明天。”谢建康认真分析,“现在到城里,城门就关上了。” 谢琅看一眼西边的太阳,“是的。好了,都忙去吧。明天一早再过来把他们绑了送城里去。” “就这样算了?”从村东到村西,扛着铁锹一路走来的人非常不乐意。 谢琅:“咱们打他们一顿,好了伤疤忘了疼,还得来闹。明天我去跟廷尉说,郑杰和周子鱼通奸,官府再审出点别的。”回头给郑杰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视线停在他大表嫂身上,看得女人抓住他大表兄的胳膊,才继续说,“他还能走出衙门?得把牢底坐穿。”顿了顿,“不过,我爹娘可能会怪我不念亲情。没事,我明天从城里回来,就去他们坟上磕头赔罪。” 来了几个月,也该给谢三郎的爹娘修坟了。 “你们不觉得这样更好?不用脏了我们自己的手。”谢琅问。 谢二郎接道:“好是好,就是不舒服。” “那你们抓住他们打一顿,别朝脸上招呼。”谢琅说着,往旁边退两步,“去吧。” 谢建康伸手就想打他,没料到谢琅退的太远,他扑了个空,“你当我们是你家虎子啊。” “我可没有。”谢琅一脸无辜。 郑云忍不住了,“谢三郎,你今天敢动我一根手指,我,我让你后悔!” “怎么个后悔法?说来听听。”谢琅对她很失望,换成谢建芬,早上来给他一大嘴巴子了。 大概是听姚兰花说过,他卸人胳膊特利索,所以郑云恨不得撕了他,也没敢往前走一步。如果他没看错,她丈夫还往后退了半步。 姚桂芝和秦红也看出郑云就是虚张声势。 可能觉得来这么多人能吓唬住谢琅,根本没准备后招。 先前被郑杰噎一通的姚桂芝立刻说,“对,怎么个后悔,使出来让我们看看。” “三爷!” 谢琅脸色微变,“谢广!” “不是我。”谢广跟过来,“是你大伯担心你,嘀嘀咕咕说要去帮你,被小七听见了,小七哭着闹着要来找你。” 话音落下,打西边飞来一小孩。 谢琅连忙弯腰接住他,“我没事。”起身就往后面看。 “虎子没来。”谢广连忙说,“不过,不过――” 谢琅看到了,猴子来了。 小老虎和小狼还小,门能关住它们。猴子翻墙跟上树似的,谢广又不敢碰它,把它绑起来,金猴不跟过来,谢琅反倒奇怪了。 “猴子?”郑杰大呼。 谢琅笑道:“对!我养的。刚才我们村的人说我天天买鸡鸭,就是为了养猴子。猴哥,我养你多日,要用你的时候到了,你可别给我丢人。”指着郑云,“上!” 金猴看着谢琅,上啥玩意? 谢琅冲谢广招招手。谢广走到跟前,谢琅轻轻朝他胸口拍一下,谢广顺势倒在地上。 “看见没?猴哥。上!”谢琅指着郑云。 金猴站起来,亮出细长的爪子,转向郑云。 郑云脸色煞白,转身就跑。 正纠结想干掉哪一个的金猴瞳孔紧缩,纵身一跳。 啊! 一声惨叫响彻寰宇。 众人只看到一道残影,郑云趴在地上。 谢琅笑道,“干得不错!猴哥,过来。”冲金猴招招手。 金猴瞥着地上的人,怎么比昨晚还弱。就这样都敢来袭击那个奇怪的人类?真是自不量力。 “猴哥!”谢琅大声喊。 金猴晃悠悠走过来。 养蚕里众人不禁后退一步。 谢琅乐了,“瞧你们这点出息。猴哥,干得不错。回头赏你一个鸡腿。猴哥,你说下一个是谁?”指着对面的人,手指停在郑杰身上,“他好不好?” 第55章 吃货猴哥 “你,你敢!”郑杰白着一张脸,手指颤抖的指着谢琅。 谢琅噙着淡笑,“常人说外甥像舅,你都敢算计我的东西,我若不敢叫猴子揍你,就不是你外甥了。”敛起笑容,冷声道,“猴哥,上!” 金猴站起来,郑杰下意识后退。金猴上前,郑杰转身就跑。 砰! 不出众人所料,郑杰被拍倒在地。 金猴站起来甩甩爪子,看着谢琅,直接说下一个谁。 谢琅的笑重新浮现在脸上,“是你们自己走,还是让猴哥送你们走?”看向他的表兄们。 谢三郎的舅父和姨母并不穷,谢琅虽不知他们有多少钱,但绝比谢建业有钱。否则,郑云不会因为她妹妹会过日子,占不到便宜就和妹妹断往。 正因如此,他们看不上谢三郎的牛和羊。或许看得上,有谢建业在,即便谢三郎答应把牛给他们,他们也出不了养蚕里。以致于从未跟谢三郎提过牛羊。 不是卫青和他母亲卫提起,谢琅真不会往那方面想。也幸好他俩提起,谢琅不止一次在心里琢磨,他们来了该如何应付。 谢琅想过许多种方法,独独没想到让金猴出手。 也不怪谢琅,那时还没猴子。 话说又回来,王婵不喜欢整天和郑杰眉来眼去的周子鱼,郑杰要喊郑云一起过来,王婵就不乐意,认为周子鱼胡说。 来到养蚕里,看到谢琅家气派的院子,王婵心生羡慕,便由着郑杰忽悠谢琅。然而,此时此刻,谢琅给她十贯钱,王婵也不敢拿,也没心情拿。 钱再多有什么用,自家男人都快没了。 王婵不是馆陶大长公主,可以明目张胆养男宠。红颜不在,离了郑杰不好再嫁。年老体衰,不知哪天就病倒了,得自家男人照看,所以当务之急是自家事。 “我们自己走。”王婵开口道。 谢琅转向他便宜姨丈,“我怎么觉得姨丈不想走呢?” “没有,没有。”四十出头的男人扶起郑云就往后退。 郑云站稳指着谢琅就说,“我不会放过你!” 姚桂芝张嘴就想骂。谢琅咳嗽一声。姚桂芝把话咽回去。 “我等着你。”谢琅笑着说,“你可要活久一点。否则我熬也熬死你了。” 郑云顿时气得出气多进气少,咬牙切齿道,“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 “猴哥,上!”谢琅拉下脸怒道。 上啥玩意?金猴顺着谢琅的视线看过去,又是这个人类? 金猴亮出爪子,纵身一跳,不待郑云有所反应,一巴掌把她拍的五体朝天。 郑云条件反射般抓住她丈夫的胳膊,男人踉踉跄跄,砰一声,摔在她身上。 “啊!” 郑云痛苦的尖叫一声。 谢琅把视线移到郑杰身上。 “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王婵拽着郑杰就往北去。 谢琅又把视线移回郑云身上,“有娘生没娘教是吗?我今儿就替你娘好好教教你做人的道理。小七,跟着伯母。收拾好这几个不要脸的,我给你杀鸡吃。” “不可以杀鸡。”小孩连忙说,“鸡要下蛋。” 谢琅:“不是我,你猴哥要吃。” “猴哥也不可以杀。”小孩认真道。 谢琅看向他,“我买行吗?” “买行的。”小孩立刻松口。 众人忍俊不禁。 秦红笑道:“原来你找我买公鸡,是因为小七不准你杀母鸡啊。” “这孩子我都没法说他。四岁,比人家四十岁的人还会看家。”谢琅说着把他递给姚桂芝。 姚桂芝没接,“不用了。” “什么?”谢琅没明白。 姚桂芝往西努一下嘴。 谢琅看过去,空无一人,“我,我那个姨母一家呢?” “小七不准你杀鸡的时候,他们见你只顾跟小七说话跑了。”姚桂芝指向北面,“跑到挺快,都该到咱们挖的那条沟那里了。” 谢琅不信,“这么快?”走到西边往北一看,“我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猴哥在后面追他们呢。” 金猴走到谢琅身边,仰头看着他,又叫我干啥? “等一下给你炖只鸡。”谢琅说着,就看村里人,“正好都在,谁家有公鸡卖我两只。” 谢广开口道,“三郎叔,咱们从山上捡的兔子和野鸡还在你大伯家。” “你这次不是空着手回来的?!” 谢琅哼一声,“有它跟着我,我空着手它也不愿意。”指一下金猴。 众人瞬间想到金猴的凶猛,又忍不住后退一步。 谢琅倍感好笑,“它是打过你们,还是吼过你们?别主动招惹它,我不在跟前,它也不会发疯。” “我,我们以前是不怕。” 金猴不大,就跟小七那么高。谁能想力气大的跟老虎似的。 “我觉得老虎都没它厉害。” 谢琅心想,不是每只老虎都能成为虎王。金猴却有当猴王的潜力,“关于这一点,等我家小白虎长大了,让它俩比划比划,你们给它俩做个见证如何?” “不如何,不如何。”前里正谢建康连忙说,“赶紧给你猴哥杀鸡去。” 谢琅:“是小七的猴哥,不是我的。” “我管你谁的,赶紧把它给我领屋里去。”谢建康指着金猴。 金猴猛然转向谢建康。 谢建康吓得往后退一步。 谢琅叹气,“我刚说过别招惹它。它虽听不懂人话,但会看人脸色。说你的,前里正大伯,赶紧把手放下。” 里正的小儿子连忙把他爹的手拽下来。 金猴收回视线,转向谢琅。 养蚕里众人长舒一口气,“你说的居然是真的。” “开玩笑的事,我说的时候再认真,说完也会跟你们说,我开玩笑。”谢琅道,“你们没发现?” 发现了,可有些事不是亲眼所见,谁信啊。 谢琅一看他们的反应就知道一个个在想什么,“都回家吧。” “三郎,你舅父那边?”谢建康连忙提醒他。 众人想起来了。 “三郎,你舅父跟他大儿媳妇……” 谢琅:“没凭没据的事少说。改天闹出人命,还能赖到咱们身上呢。” “也是。指不定会说你诬陷他们。对了,你姨母那边,她不会报复回来吧?” 谢琅摇了摇头,“知道我会卸人胳膊,刚才都不敢靠近我。胆小成那样,知道我家有个猴,别说报复,路上见着我都得绕道走。我现在担心的是姚兰花找的那个男人。” “担心什么?”谢伯文问,“我家的弓箭给你用。你再不放心,让谢广跟你住几天。” 谢广立刻说,“我现在就去拿弓箭。” “不用。我家有猴哥。”谢琅提醒他,“我担心他不来。” 众人送他一记白眼,亏他们刚才还担心他。 谢琅看到众人的反应扑哧笑出声来,“我没事。就算没猴哥,小白虎的虎啸也能镇住他。”说着,转向谢二郎,“把我家小白虎和小狼放出来吧。” 谢广接道:“我去。”从山上拎下来的兔子和鸡还在谢建业家中,他得拿回来。 谢琅要一只鸡,兔子给谢广了。谢广不愿意要,谢琅一瞪眼,谢广连忙拿回去。 闩上门,谢琅让小七和虎子玩,嘴上说去灶房烧水杀鸡,其实先把金猴的食物盒塞满,又在柜子里放一个西瓜,才去烧水。 鸡收拾干净,天已彻底黑下来。 一个时辰后,谢琅一家五口才吃饭。 又过一个时辰,谢琅才把家小伺候好,洗漱一番,关上房门去睡觉。 今天比较累,谢琅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听到院里有动静,谢琅也懒得看,翻个身继续睡。 自然醒来,谢琅打开房门看到躺在地上的人,以及坐在人身边的猴儿,忍不住乐了,姚兰花真没让他失望。 噙着笑走到人身边,朝他身上踢一脚,地上的人哆嗦一下,口中念念有词。 谢琅蹲下去,仔细听听,“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我再也不敢了……” “嗤!”谢琅笑出声来。 地上的人猛然睁开眼,“救命!”再一看,“啊!” “三郎叔,怎么了?” 大门被拍的砰砰响。 昨晚睡觉前,谢琅举着火把仔细查过,院里没有不可见人的东西。谢琅起身又往四周看一眼,就去开门,“姚兰花找的人来了。” “啊?”谢广勾头看去,“他,他怎么躺在地上?”看到旁边的猴儿,谢广明白了,“猴哥抓到的?” 谢琅点头,“应该是。我昨天太累,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那现在?”谢广看向他。 谢琅拿起搭在竹子上晾晒的麻绳,“绑起来,送去官府。这次我就不信廷尉不派人去抓姚兰花。” “你们知道?”躺在地上的男人忍不住问。 谢琅:“廷尉认识我,你一口咬定姚兰花给你钱,要你把我们吓傻,廷尉顶多关你两三天。”随即看向谢广,“跟我一起去。” “我也去?”谢广指着自己。 谢琅点头,“在衙役面前露个脸,以后在城里遇到什么事,去找衙役,他们即便不会帮你,也会秉公办理。” 当然也得给他们点好处。否则整天忙大案子的衙役,可没心情管升斗小民鸡毛蒜皮的事。 有外人在,这点谢琅没说。 人绑到外面树上,谢广随谢琅往家去的时候,谢琅才跟他说。 谢广明白过来,就去找他娘。 秦红就这一个儿子,很是希望谢广比他爹有出息。一听谢琅要带谢广去城里认识贵人,连忙把谢广最好的衣服翻出来。然而,农家人不到过年都不做新衣裳,谢广最好的衣裳上面也有个补丁。 秦红有些懊恼,这些日子只顾得做豆腐,都忽略了她唯一儿子。在家犹豫好一会儿,就拿着钱找谢琅买一套。 到谢琅家,见他穿上粗布麻衣,惊讶道,“你就穿这个去?” “我特意换的。”谢琅道,“老百姓就要有百姓的样。比人家当差的穿的还好,找人帮忙,人家能帮咱们?不能!嫌贫爱富的毕竟少数。大部分人都有一颗同情心。” 秦红不大信,可谢琅极少出错,秦红觉得再信他一次也没什么。不能在衙役面前露脸,谢琅这边还有王公子,以后遇到点事,还可以请谢琅去找王公子。 “嫂子这次就听你的。”秦红到家见谢广的衣裳很干净,也没让他脱下来。 饭后,谢伯文载着谢广、谢琅和小七,谢二郎载着被谢琅捆起来的那人,一行人直奔廷尉衙门。 谢琅抱着小七,谢广拽着被绑的男人进去,衙役齐刷刷看向他们。 谢广吓得整个人僵住。 谢琅拍拍的肩膀,示意他别紧张,就对衙役说,“我侄子拽着的那个人就是我之前和你们说的姚兰花――” “姚兰花不是女人?”徭役吃惊道。 谢琅笑道:“姚兰花要弄傻我,自己没本事,就出钱让这个男人去。这男人胆小,到我家见到我就吓得腿软求饶,我觉得放了他,姚兰花还得再找人,就把他绑来了。麻烦你们审一下。” “我招,我全招。”来的路上男人听到谢琅说,他和廷尉衙门的差役很熟,还以为谢琅故意吓唬他。见衙役都知道姚兰花的名字,男人当真吓得腿软,“姚兰花说他家有十贯钱。只要把他吓傻,他家的钱归我,姚兰花还再给我一贯钱。“ 衙役连忙说:“你等等,我去请大人。” 廷尉过来,看到谢琅脱口而出,“怎么又是你?” “我大概是什么稀世珍宝吧。”谢琅道。 廷尉看看他身上的粗布麻衣和脚上的草鞋,“我看你是人中黄还不多,只招苍蝇。” “人中黄是什么啊?”谢广小声问。 谢琅笑道:“又名夜来香。” 谢广还是不明白。 “一种很珍贵的药,具有清热解毒之功效。”谢琅认真道。 “咳咳!”廷尉呛着了。 谢广怀疑,“不是吧?” “是的。”谢琅道,“只是原料比较特殊。人的粪便。” 谢广惊得合不拢嘴。 廷尉眼中露出一丝讶异,他本以为谢琅不知,随口胡诌诌对的,没想到真知道,“你,有点意思。” “大人,姚兰花要杀草民。”谢琅可不敢催他,只能间接提醒他。 廷尉看到堂下的人,猛然想起正事,连忙叫衙役给那人松绑,他好审问。 男人本来心中还有一丝侥幸,见廷尉也认识谢琅,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包括姚兰花和他聊到谢琅,盛怒之下,口不择言说要弄死谢琅的话。 有小偷在前,廷尉误以为真的,立刻命衙役去捉拿姚兰花。 谢琅目的达到,就抱着小七带着谢广出去。 谢广是打心眼里佩服他,“三郎叔,你现在都知道药名了。也是王公子教你的?” “不是。等一下我带你去买几卷书,多看看就懂了。”谢琅道,“不要你出钱,我先看,看完借你。” 谢广脸上露怯,“我,看不懂吧。” “看不懂问夫子。”谢琅道,“他可是咱们花钱请的。” 谢广眼中一喜,“对,我把夫子给忘了。” 竹简抄写的也很贵。谢琅买五卷,带来的钱就花光了。想给小七买个加了蜂蜜的饼,还是让谢广出的钱。 回到家中谢琅想还给他,转头一想,谢广收了他的钱,肯定不好意思看他买的竹简,便又把铜钱放回去,伺候他家那群小的。 “三郎叔!” 谢琅连忙往锅里加两瓢水,柴火往里塞一下,盖上锅盖,让小七看着火,拍拍身上的油烟味跑出去,“什么事?” “快跟我走!”谢广上去抓他的胳膊。 谢琅:“我大哥又领回来一个女人?” “啊?不,不是。咱们挖的陷阱里有一头鹿和一头野猪。就,就在东南边竹林外。”谢广急急道。 谢琅:“那快――不行,先让你爹帮我看着,我正做饭,柴火该掉了。快,你们先去,我把柴火灭掉就去。” “哦哦,好。”谢广抬头看到他家冒烟,“你快去,别找火了。”说着就往自家跑。 谢琅到灶房里,把柴拿出来放在脏水盆里,捞起小七,就冲金猴喊,“跟我走!” 金猴抓着桃子就跟上去。 “这个不行!放回去。”谢琅连忙说,“放回去!”加大声音。 金猴不想,瞪着谢琅。 “你不放回去,以后都没得吃。”谢琅道。 小七点点头,“猴哥,被人知道了,我们都没得吃。” 金猴见小孩也帮谢琅,猛然想到上次吃西瓜,小孩不让它吃,后来又全给它。不禁瞥一眼谢琅,神奇的人类,真是越来越奇怪。 桃扔盒里,金猴就往外跑。 “三爷,猴哥又生气啦?” 谢琅冷声道:“惯的它了。” 关上门,看到金猴站在西边大路上,谢琅乐了。他还以为金猴一气之下走了呢。 “这边。”谢琅冲金猴招一下手,把谢大郎和谢二郎喊出来,就往东边去。 到竹林外,金猴看到坑边的鹿就伸爪子抓。 闻讯赶来的村民正想问谢琅是卖还是烤着大家吃,一看金猴护食的样儿,想吃鹿肉的人不禁后退一步,怀疑真说出来,鹿没吃成,他先被猴儿拍死。 “你家猴儿护食的样子竟然和小七一样。”谢伯文实在忍不住。 谢琅:“就是一样,猴哥才赖在我家不走。”随即说,“猪你们收拾一下,每家五斤。” 此时的五斤不过是后世的两斤半。坑里的猪用后世来算,至少有三百斤。养蚕里八十多户,去掉内脏,骨头、猪头、猪脚也足够大家分的。 “鹿就别惦记了。”谢琅道。 围着鹿和猪的众人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谢琅把小七递给最后赶到的姚桂芝,和谢广抬着鹿就往家去。 谢大郎和谢二郎跟谢伯文以及村里人抬着猪放在谢仲武门口。因为他家门口有上次建房剩下的土坯,可以垒个简易的灶,烧热水剃猪毛。 鹿扛回来,谢琅给谢广一个鹿腿,给他大伯送一个,就在院子里烤鹿肉。然而,他刚搞好简易的灶,把柴火点着,村里的小孩就跑来了。 村里人赚了点钱,但还是穷,大部分孩子上次吃肉,还是他家建房的时候。谢琅知道这点,也没撵他们。 谢琅就让谢广砍一根竹子,削竹签串肉。 每串约莫后世一百克,烤好之后,每个小孩分两串,足够他们吃的,谢琅就让他们回家吃猪肉。 村里的孩子跟谢琅接触过几次,知道听话下次还有。大部分孩子也都怕他,他此言一出,就都回去了。包括谢大郎和谢二郎的儿子。 孩子们一走,谢广收拾一下,发现两个鹿前腿就只剩两个骨头,不禁说,“下次不能这样吃了。” “天热,不用盐腌,明天就变味了。”谢琅指着一手一块肉的金猴,“也不全是他们吃的。” 谢广扭头看去,金猴吃着手里的,还看着灶上的,“它吃四五块了吧。还没吃饱?” “你们一家三口,加上我和小七也吃不过它。”谢琅道。 谢广惊得瞪直了眼,“这么多?它其实不是猴,是猪吧??” 第56章 仗势欺人 谢琅顺着他的话说,“我也怀疑它是披着猴皮的猪。” 谢广忙问,“真的?” “当然是假的。”谢琅看一眼金猴,“它可能是饿怕了。必须把肚子塞的满满的才舒服。” 谢广转向金猴,“不会吃出病来吧?” “不会。”谢琅道,“等它吃惯了,或者知道跟着我饿不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逮住东西就往嘴里塞了。” “谢广!谢广!” 谢琅下意识往外看,“你娘喊你呢。” “肯定是喊我吃饭。”谢广看着手里的骨头,“这个拿去扔了?” 谢琅指着盛肉的盆,“放那儿。等会我煮一下留着给虎子和小狼磨牙。” “磨牙?”谢广不禁看看小白虎,“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虎子就是小孩。”小七冷不丁开口。 谢广吓一跳,见小孩神色认真,仿佛他说不是,就要跟他理论似的,“对,你家虎子是小孩子。”说出来自己忍不住笑了。 “快回家吧。”谢琅道。 谢广点一下头,骨头放盆里就往家去。 谢琅没骗他,待金猴吃肉的动作慢下来,谢琅估摸着金猴吃饱了,就把踢掉肉的骨头和剩余的生肉用水洗两遍,焯一下水,倒入铁锅里加水炖。 金猴见肉还在屋里,没有消失,就滚到它自己窝里睡觉。 小老虎和小狼不像金猴,每次吃东西都恨不得把所有可以吃的都塞肚子里,以至于它俩也不像金猴撑得不想动,便和小七在院里玩。 谢琅趁着小孩没注意,再次把猴儿的食物盒塞满。 金猴下意识起身抓果子,坐起来看了看肚子,又不得不躺回去。 谢琅看到金猴的小动作险些笑喷,憨货! 随后在橱柜里放一把香蕉,又往另一个灶眼上的陶罐里加半罐水,烧两个灶。一个灶炖肉,一个灶烧水洗漱。 香气飘满灶房,谢琅往里面塞几块炭,小火慢慢炖着肉,就把小孩剥光扔洗澡盆里。 小七坐在洗澡盆里就冲小白虎招手,“虎子,来洗澡。” “虎子还小。”谢琅没养过虎,不知道这么大的虎和狼可不可以洗澡,打算改天给他家三只定做一个又矮又圆的陶盆,放点温水让那三只试试。 “三郎!” 谢琅眉头紧锁,天都快黑了,该吃饭不吃饭,该睡觉不睡觉,叫魂呢。 “谁呀?”谢琅胡乱给小孩擦擦,套上衣服就去开门,“大嫂?”看到孙芳,很是惊讶,“出什么事了?” 孙芳见他身上的衣裳湿了,“你,在忙?” “在给小七洗澡。洗好了。说吧,什么事。” 孙芳犹犹豫豫好一会儿,看着谢琅,迟疑不定,“我说了?爹和娘不让我们来找你,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来的。” “是大伯吧。”谢琅肯定道。 孙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谢琅瞬间就猜出来,“主要是爹。大郎先前的那个妻子娘家来人了。正在你大伯家闹,叫爹赔他们家闺女。” “嗤!”谢琅笑了,“今天从城里回来的路上,我还和二哥说,姚兰花的爹娘会不会来找我。二哥说他们没脸来。没想到这么不禁念叨。”不等孙芳开口,扭头说,“小七,在家等我,我去去就来。” 小孩趿拉着鞋跑过来,“我也去。猴哥也去。” “你猴哥都撑得起不来了,去个鬼。”谢琅道,“看着它仨别乱跑。” 小孩伸出小手抓住谢琅的大手。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谢琅叹了一口气,抱起他。本想锁门,一想猴在家里,村里人不敢进,村外的金猴不认识,进去只有一个结果――被金猴按在地上摩擦。 干脆虚掩上门,就随孙芳去前院。 谢琅刚才还奇怪都没听到吵闹声,到谢建业家中谢琅明白为什么,都在堂屋里站着。 不扯开喉咙嚷嚷,在自家灶房里忙碌的谢琅确实听不见。 “你怎么来了?”姚桂芝看到谢琅脱口就问。注意到跟在他后面的人,“你爹不是说了,不要去找三郎。你怎么又去了?” 谢琅眉头微皱,“大嫂不去找我,你们能把他们送回去?”说着看向姚兰花的爹娘,“要点脸现在就滚。不要脸我不介意把你们绑了,送你们去陪姚兰花。” “你敢!?”姚兰花的娘三两步冲到谢琅面前。 谢琅连忙往后退几步,护着怀里的小孩,冷笑道,“我大伯和你们家没任何关系,你闹,于私我是他亲侄子,我敢。于公,我是养蚕里里正,你欺负我养蚕里的人,我也敢!” “你是里正?”姚兰花的爹惊呼。 谢琅点头:“是的。养蚕里所有村民选出来的。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不敢相信?识相点现在就给我出去。” “你是里正,也得讲法。”姚兰花的爹道。 谢琅乐了,“讲大汉的律法还是讲养蚕里的家法?讲国法,你们该去找廷尉。讲家法,在养蚕里我谢三郎就是法!” “扑哧!” 谢琅眉头一挑,谁这么大胆?扭头看去,吓得心里咯噔一下――东边墙上一排脑袋。 谢琅顿时面色不渝,“你们在哪儿干什么?” “看到孙芳去找你,又听人说你大伯家来了好几个生人,我们就知道出事了。” “所以你们就来看热闹?”谢琅没好气道,“真不嫌事大。” “有你在,再大的事都不是事。” 谢琅瞥一眼说话的人,收回视线,转向姚兰花的爹娘,“想好了没?” “我家兰花什么都没做。”姚兰花的娘道。 谢琅笑道:“做了她就不是被关起来,而是被处决。”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是你找的王公子,王公子找人把我家兰花抓起来的。”姚兰花的娘指着谢琅,“再不把我家兰花放了,我就,我连那个王公子一块告。” “那你去告好了。”谢琅看着她,凉凉道,“告赢了,让我跪下给姚兰花赔礼道歉都行。就怕你不敢去。” “你,你别仗势欺人。”姚兰花的爹指着谢琅虚张声势道。 谢琅无语又想笑,究竟是谁仗势欺人啊。 “我就仗势欺人了,怎么了?有本事你们也找个王公子给你们撑腰。”谢琅抬起下巴,一副目中无人的说道,“没本事就憋着。” 姚兰花的爹登时噎的喘不过气来,“你……你不要太嚣张。你以为城里的贵人是好相与的?哪天把你弄死,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你们就在家等着我被弄死好了,来找我大伯干什么?”谢琅反问。 姚兰花的爹噎的张口结舌,“我,我――” “我怎么听谢广说,三郎根本没找王公子。” 姚兰花的爹娘猛然转向说话的人。 趴在墙头上看热闹的人被两人看得吓一跳,“看我干什么?三郎抓盗墓贼有功,后来又抓小偷有功,对了,那个小偷就是听你闺女说三郎有钱,才来三郎家偷东西被抓的。 “不信?我还没说完。你闺女后来又拿钱请人来杀三郎,被三郎抓住送去衙门,人证物证俱全,廷尉才派人把姚兰花抓起来。你们当爹娘的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谢琅瞥一眼两人,“他们故意的。闹赢了我找王公子把姚兰花放了。闹不赢,我大伯和伯娘被他俩闹得不耐烦,给他们点钱也不亏。”冲两人努一下嘴,“我说对了吧?这种小伎俩还好意思搬到我面前,也不嫌丢人。” 两口子的脸刷一下红了。 姚桂芝惊讶道,“真的?” “假的早反驳了。”谢琅瞥一眼姚桂芝,“也只有你们相信,他们爱女心切,找你们要女。姚兰花是她娘亲自领回去的,别说被抓,死了也不干你的事。” 姚桂芝看向姚兰花的爹娘,“我一直想不明白,兰花那么老实的人,心怎么这么狠。弄了半天,是根不正。” “根正在把姚兰花领回家的时候,不打断她的腿,也不可能由着她做油皮,跟咱们抢生意。”谢琅看着姚兰花的爹娘,“这些日子赚了不少钱,还不知足?把我家的钱都给你,你们敢拿吗?拿了也没命花。” 姚桂芝张嘴想说什么,注意到姚兰花生的俩孩子瞪大眼睛看,叹了一口气,“三郎,别说了,让他们走吧。” 谢琅也懒得跟他们废话,“不走还等我送你们?” 两人互看一眼,扭头瞪谢琅一眼,“我就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说完,抬脚就走。 谢琅忍不住嗤笑一声。不想再把人招惹回来,等两人走远,才问趴在墙上的人,“你们说他们能等到吗?” “等不到。” 谢琅:“为什么?” “熬也熬死他们了。” 谢琅乐不可支,“说得对。”抱着小七就往家去。 到家把小七放榻上,牛羊牵屋里,从江山图里薅一些青菜扔食槽和羊圈里,又往野鸭圈和鸡窝里扔些菜,谢琅就去洗漱。 翌日清晨,谢琅醒来就喂牲口。随后把昨晚炖的肉热一遍,给他和小七留几块肉,就全倒金猴、虎子和小狼碗里。 金猴半夜醒来吃一把香蕉,早上还不甚饿,看到它饭盆里满满一盆肉,不禁看向谢琅,这个奇怪的人类疯了?给它这么多。 谢琅正是见它食盒里少了一把香蕉,才决定把肉全捞出来。见金猴看着他,故意指着盆,“吃吧。” 吃不饱的金猴吃了一块肉就吃不下去。可是,可是这么多肉看得见吃不下去好难受啊。 金猴趁着谢琅打扫牛圈的时候,从墙上翻出去。 “三郎,你猴哥跑了。” 谢伯文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你猴哥还差不多。”谢琅嘀咕一声,就大声说,“我知道。”弯着腰继续打扫牛圈。 谢伯文见门开着,便走进来,“你不担心?” 牛羊吃饱就被谢琅牵出去,鸡鸭也没闹,小孩正坐在树下看竹简,导致院里很安静。谢琅刚才听到动静,扭头看到一个猴屁股,就猜到猴子要干什么。 “吃太多,出去遛弯消消食回来继续吃。”谢琅道。 谢伯文惊讶,“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谢琅笑道。 谢伯文指着东南方向,“往那边遛弯?” “那只猴只信小七,村里人它一个不喜欢,包括我。”谢琅道,“没有小七跟着,你用鸡腿引它,它也不往村里去。对了,你今天去城里不?” 以前是秦红去。自从谢伯文回来,几乎都是他或者他弟谢仲武去。 本来今天应该谢仲武去的,因为昨天是他去的。听谢琅这样问,谢伯文直接说,“等一下就去。” “帮我把鹿鞭卖了。”指着灶房外洗脸台上面的东西,“在那个小罐子里。” 谢伯文不禁问,“不给那个王公子?” “上次给他的还没用。”这种玩笑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只会让人觉得恶心,“哪天打个王公子没见过的,再给他送过去。” 谢伯文拿起来,顺嘴说,“他什么没见过啊。” “山珍海味肯定不稀奇。改天我上山找找,或者叫猴哥进山看看。”谢琅拎着牛粪出来,就对谢伯文说,“出去吧。院里臭。” “我也要。”小七扔下竹简站起来。 谢琅乐了,“你在门口等我。我把羊圈打扫干净,咱们就去学堂。” “你每天都打扫?”谢伯文问。 谢琅点头,“我担心里面太脏,牲口生病。生病也没什么,万一是瘟疫,人也得被传染。” 谢伯文神色微变,“你说得对!回头我得跟你嫂子说,我们家的驴圈和羊圈也一天扫一次。” “其实只是打算也不妥当。”谢琅道。 正准备回家的谢伯文立刻停下,等他继续说。 谢琅没法解释消毒,就说他听人讲,术士炼丹用的石灰可以杀死牲口圈里的虫。 这种说法谢伯文还是第一次听说,“王公子告诉你的?” “不是。我买东西的时候听到的。”谢琅道,“石灰那东西也不甚贵,隔几天用一次,买一块回来可以用好些天。” 谢伯文:“直接用?” “那种很硬的石灰得加点水,变成石灰粉才可以用。”其实就是熟石灰。谢琅道,“牲口圈打扫干净,洒一点水,然后用布包着手,把石灰洒上面就行了。” 谢伯文疑惑不解,“为何要用布包着?” “你买一块回来浇点水就知道为什么。我解释不清楚。”谢琅可以解释,但养蚕里的人更相信眼见为实,“反正城里有卖的。” 谢伯文犹豫一会儿,“那我回头试试。” 午时,谢琅领着小孩到家门口,谢伯文就冲他招手。 谢琅领着小七过去,谢伯文把卖鹿鞭的钱给谢琅,就指着院里,“石灰我买来了。” “嫂子给我一瓢干净的水。”谢琅道。 秦红立刻去屋里舀水。 谢琅把水倒在生石灰上,谢伯文一家三口就听到呲呲的声音,还带冒烟的。秦红吓得连忙问,“着了?” “没有。”谢琅看向谢伯文,“还敢用手抓不?” 没有亲眼看到,谢伯文觉得无所谓,可见石灰还会冒烟,忍不住吸溜一下嘴,“人的手要是放进去,得烫伤吧?” “烫伤?”谢琅轻笑一声,“直接给你烫出肉香。” 谢伯文打了个寒颤。 秦红担忧道,“这样就可以用了?” “干了就行了。”谢琅道,“就是因为这东西这么厉害,才能杀死牲口圈里,咱们人的眼睛看不见的小虫子。” 谢广不禁说:“三郎叔懂得好多。” “你像我这么大懂得比我还多。”谢琅笑着说。 秦红看一眼谢广,“有你一半就好了。”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没去过长安城呢。”谢琅道,“也没机会跟夫子学文识字。” “三郎!” 谢琅皱眉,“又是谁啊。” “听声音好像前里正,你出去看看。”谢伯文道。 谢琅叹了一口气,冲小七招招手,到外面一看不止谢建康,还有他叔,顿时恍然大悟,“你们是来看耧车的?” 谢建康的叔忙问:“好用不?” “这两天事太多,我给忘了,现在就试。” 谢琅打开门,去木器房把耧车拿出来,又去最东边的堂屋里舀一瓢麦粒倒入耧车里,就让谢建康在前面拽一下。 谢建康很想知道耧车好不好用,直接倒着走。 谢琅有心提醒他别摔着,一见他头发都白了,又把话咽回去。免得谢建康误以为他嫌谢建康不懂事,拿年龄回怼他。 谢琅把耧车提起来一点,抽掉堵着耧眼的东西,麦粒哗啦啦流下来。 “成了?!”谢建康的叔惊呼。 谢琅点头,“看样子像。我家屋后有点空地,去那边试试?” “走。”老者夺走耧车,就让谢琅再去舀一瓢麦粒。 谢琅端着半瓢麦粒跟上去,在谢仲武家门口烘腐竹的女人立刻跑过来。 谢琅注意到这一幕,简直无语,这些人,以前也这么积极,哪轮得到他带领他们脱贫致富奔小康。 “不去烤油皮,都跑过来干什么?”谢琅明知故问。 “看看你做的什么。” 谢琅:“改良过的耧车。咱们村以前就有,没见过?” 谢建康都没见过,年轻的媳妇哪能见过。纷纷摇头说没有。 “这东西被我做成了,五十文一个,买不买?”谢琅把麦粒倒耧车里,由着谢建康叔侄二人摆弄耧车,他跟村里人谈生意。 “木头和铁我们出?” 谢琅顿时放翻白眼,“我出,你敢要吗?” “你敢给我就敢要。” 谢琅笑道:“我没钱了,我家猴哥你养?” 说话之人脸上的笑僵住。 “不给钱,还不帮我养猴哥,打算让我割肉喂猴哥啊。”谢琅说着,看到打东南边来了一个黑影,眼中一亮,抬手指着东南,“猴哥来了。不养也成。跟我家猴哥谈妥就好了。” 第57章 物肖其主 围着耧车的众人语塞。 有人正想开口,眼角余光瞥到越来越近的东西,惊得张大嘴。 旁边人见到正想问怎么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难以置信,“三郎,你猴哥?” 怎么说它它就到啊。 “是的。”谢琅顺着她的手指看到金猴越来越近,冲众人努一下嘴,“跟猴哥聊聊?” 众人下意识后退,离他远一点。 谢琅顿时想翻白眼,冲快到跟前的金猴喊,“猴哥!” 金猴停下来,抬头看到谢琅,抬起爪子丢过来一个东西。 众人惊呼一声,谢琅面前多了一只兔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猴哥抓的?”众人忙问。 谢琅捡起来,看向金猴,“你上山打猎去了?” 金猴听不懂人语,见兔子到谢琅手里,拐个弯翻到院里。 众人看了看谢琅手中的兔子,又看看金猴消失的方向,用极小的声音问,“你猴哥平时脾气也这么大?” “物肖其主。脾气不大,跟着他也变大了。”谢建康突然开口道。 众人打量一番谢琅,连连点头,“您言之有理。” 谢琅翻了个白眼,“有理个鬼!它才跟我几天?再说了,是我管它叫哥,不是它管我叫哥。” “它想叫你哥,只是它没法说出来。”谢建康又说。 谢琅伸手攥住耧车,“还我!” “别理他。”谢建康的叔笑道,“这东西好用。三郎啊,赶明儿给我做一个。对了,这东西可以种豆子吗?” 谢琅点头,“可以。得容我调一下。” “那你明天就给我做。多少钱你算一下。我回去就让我家孩子把钱送过来。”老者口中的孩子是指他孙子,“健康,你要不要也做一个?不做咱们两家用一个。” 没钱是得共用一个。然而,托谢琅的福,谢建康一家最近赚了不少钱,买得起一个耧车,“再让这小子给我做一个。咱们两家加一起几十亩地,用一个耧车,再用着用着坏了,不够耽误正事的。” 谢琅伸出两根手指,面对着村里的女人们,“两个了。现在离收麦子不足二十天,我上午得去学堂,晌午得伺候我家那几个小的,只有下午有空。到割麦子那天顶多能做五个。也就是说还有三个机会。你们确定不做?” “骗谁呢。” 谢琅嗤一声,“这个耧车是大爷帮我做的,你们问他老人家,我做了几天。” “三郎做十天才做好。”谢建康的叔道。 女人们齐刷刷看向谢琅。 谢琅抿嘴笑看着众人,还做不做? “我,我,给我做一个!” 谢仲武的妻子见人都往后面去,她不爱凑热闹,就没过来。可烘干房里的东西都快好了,还不见回来,谢仲武的妻子忍不住,到后面正好听到谢琅那段话。 谢仲武的妻子连忙挤开人群,道,“三郎兄弟,给我们家做一个。” 谢琅再次伸出两根手指,“还剩两个。对了,我大伯还不会,就算我教他,也顶多做三个。因为他不会木匠活。”指着耧斗,“这些得我做。也就是说我和我大伯加起来只能做五个。超过五个,一百文一个。” “你,你怎么还坐地起价?” 谢琅心想,谁让你不配合。 “我才十七,也不缺钱,没必要为了多赚五十文把自己累得半死不活。你们若加五十文,看在乡邻乡亲的份上,我可以为你们拼一下。”谢琅说出来,就用一副“我都这么好了,你们就别这么多事”的模样看着众人,“担心我坐地起价,就赶紧决定。过时涨价。” “你是咱们养蚕里的里长。” 谢琅朝谢建康那边努一下嘴,“他当里正的时候,是给你们做耙了,还是给你们做耧车了?别不知足啊。正是因为我是里长,才只要你们五十文。不信问大爷,以前的耧车多少钱一个。” “是一贯还是两贯,我记不清了。反正比三郎做的贵多了。”谢建康的叔说。 谢琅笑看着众人,还没想好。 都是些女人,给家里添个这么大物件,她们不敢决定。想回家问问家里的长辈,又担心她们前脚走,后脚就有人过来找谢琅做耧车。 谢琅见一个个面露迟疑,拎着耧车就往家去。 众人下意识跟上去。 谢琅猛然停下。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猝不及防,险些撞到谢琅身上,“怎么了?” “该我问你们吧。一个个不回家,也不去烤油皮,跟着我干什么?”谢琅回头问。 当然,当然是盯着他别给人家做耧车。 可是这话不能说,否则谢琅又得数落她们。 “这路又不是你家的。”指着西边的大路。 “对对,又不是你家的。你可以走,我们不能走?” 谢琅气笑了,“行,可以。”到家门口,快速拐进屋里闩上门。 慢了一步的女人们望着紧闭的大门傻眼了。 “三郎!” 谢琅充耳不闻,放下耧车走到小七面前,“看什么呢?” “我在写字,三爷。”小孩知道谢琅去后面有事,便没跟过去,乖乖的坐在院子里摆弄他的竹简。 谢琅拿张草垫坐在他身边,“我看看你写的。” “三郎里长,开门。” “出什么事了?” 谢琅听到谢伯文的声音,下意识抬起头,看到大门紧闭,没人能进来,就把小孩抱在怀里,指着夫子这几天刚刚教过的字,“认识吗?” 小孩认不全,谢琅此话一出,小孩整个人僵住,唯恐他下一句是,不认识不准吃肉。 “认不认识都不知道?夫子刚刚教过的,不认识我也不会罚你。”谢琅道,“因为有的我也不是认识。” 小孩放松下来。 谢琅再次开口问,“认识吗?” “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说完,小孩就看谢琅。 谢琅笑道,“那咱们把不认识的圈出来,明天问夫子。然后再把认识的写一遍,就去给三爷烧火。三爷给你做煎饼吃。” “煎饼?”是什么啊。小孩望着谢琅。 谢琅佯装思考,“煎饼就是煎的饼。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还不会做。” “啊?”不会做就敢做给我吃。小孩睁大双眼,一脸的不敢相信。 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做坏了给牛吃。快点说哪个字不认识。” 人都不可以吃,牛可以吃吗? 小七下意识找他们家的牛,没找到。牛还在外面。 “三爷,牛会不会肚子痛啊?”小孩担忧道。 谢琅:“当然不会。牛的肚子和咱们的又不一样,都可以吃生草。” 生草没坏,可是煎饼坏了啊。 小孩见他说得笃定,还想再问,又觉得他该相信他三爷。可是万一牛吃出毛病来,就没法帮家里干活了。 小孩抿抿嘴决定,煎饼不可以吃,他就趁着他三爷不注意扔粪坑里。 “想什么呢?”谢琅捏捏小孩的脸看着他问。 小孩连连摇头,“我在想字。” 谢琅打心眼里不信,“那你念给我听听。” “好的。”念错不会挨罚,小孩决定从头挨个念一遍。 “三郎,开门!” 谢建业的声音传进来。 小孩猛然停下,“三爷的大伯。” “什么事?”这个谢琅不能再装听不见。 谢建业:“你身为里长,村里人找你有事,你怎么可以把人关在外面?给我把门打开。” “是找你,不是找我。”谢琅道。 门外没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谢琅听到谢建业说,“我不会啊。别说五个,我连一个也做不出来。” 外面再次安静下来。 谢琅扑哧笑喷。 小七很好奇,“三爷笑什么啊?” “好玩的事。咱们继续学。学完了就去做饭。”谢琅两耳不闻门外事,一心只教他读书。 小七又开始担心煎饼,抬眼看到不远处的兔子,眼中大喜,“三爷,三爷,我们做那个吃吧。” “那个也做,煎饼也做。”谢琅道,“快点吧。” 目的没达到,小孩有些失望,他若是会做饭就好了。就不用担心他和三爷吃坏肚子,或者他家的牛吃坏肚子了。 谢琅见小孩苦着小脸,忍着问出口的冲动,指着竹简上的字让小孩念。 小孩搁心里叹了一口气,跳过不认识的,直接念自己知道的。 此时没拼音,小孩居然能念对一半,谢琅很是惊讶,随即就让小孩自己玩,他剥兔子。 以前找谢伯文剥兔子,是谢琅想要完整的兔皮,拿到城里好卖。如今村里人都知道他有钱,无需再卖兔皮,谢琅就自己剥。 剥好打算炖,忽然想到兔子肉红烧比较好。 谢琅就把兔子剁成块,用姜和盐腌上,让小七烧火,他摊煎饼。 门外犹豫不决,商议不停的众人看到炊烟升起,闻到从院里传来的香味,险些破口大骂。 “谢建业,管管你侄子。”和谢建业同辈,没他年龄大的人也不喊兄,直呼其名,让其出面。 谢建业帮谢琅算一下,每天下午做,到收麦子那天顶多做五个。谢琅并没有故意为难村里人,“他是里长。” “你是他大伯。” 谢建业:“里长的大伯也得听里长的。不然以后你们让三郎教你们做什么,我不同意,三郎就不教,你们乐意吗?” 这话把众人问住了。 谢建业:“三郎又不是不给你们做。健康哥家两个,伯文和仲武两兄弟一个,还可以再做两个,你们刚才都不愿意做,现在都想做,让三郎怎么办?把自己劈成八半啊。” “那他也不能闭门不出。” 谢建业点头,这点是过了。 可谢琅出来也没用。 “他点兵点将点到谁给谁做,你们同意不?”谢建业问。 众人又没话了。 倚着墙看热闹的谢广乐了,“不同意,你们让三郎叔出来说什么?看着你们打,谁打赢给谁做啊。” “没你的事,一边玩去。” 谢广嗤笑一声,“那你们继续喊,能把三郎叔喊出来,你们都是我祖宗。” “怎么说话呢。”谢伯文瞪他一眼,“种豆子又不是种麦子,晚一两天也没事。三郎也说,叫建业叔帮忙,他可以做五个。你们商议一下,哪几家出钱,做好哪几家一起用,直接告诉三郎,三郎明天就可以做。在他家门口吵到明天,可又耽搁一天了。” “咱们村那么多地,五个够干什么的。” 谢琅第一次摊煎饼,没敢做太多,就做三张,他一个,小七一个,猴哥一个。 做好了,谢琅把煎饼放碗里,端着煎饼打开门,“容我提醒你们,三个月前咱们村就一个好用的犁,还是我家的。你们那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我们――”看到站在谢琅左边瞪着他们看的小孩,大有他们再说一句,就把碗丢过来的节奏,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瞥到谢琅右边,盯着他们的猴子,连忙后退一步。 谢琅乐了,明知故问,“怎么不说了?” 第58章 小麦被抢 “五个,五个太少了。” 谢琅:“那你们找别人做去吧。”说着转向小七,“咱们回屋。” “哎,等等。” 说话的人冲上来,金猴立刻转过身,你想干啥? 冲上来的人慌忙停下,停的太急,往后一趔趄。谢建业连忙扶着他,“这么着急做什么?” 急个屁!他是被猴吓的。 “三郎,给我做一个。” “凭什么给你做。三郎,给我做一个。” 谢琅还没开口,后面人就嚷嚷起来。 这种情况谢琅早就料到。从无到有,从贫穷到富足,时间太短,村里人还未调整过来,还和以前一样,把一个铜板看得比一条命还重要。所以在谢琅问女人们做不做耧车时,她们不敢擅自做主。 家里的长辈或者主事的男人过来一合计,有了耧车,可以早点把庄稼种好,也好早点做腐竹卖钱,偏巧又都能拿出做耧车的钱,自然是都想做。 可耧车只是个开始,他们不学会协商,这次不打起来,下次遇到类似的事还得打起来。 谢琅见金猴进来,立刻关上门吃煎饼。随后去炖兔肉。 饭毕,和小七洗好澡,又把衣裳洗好晾在绳上,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必须把牛羊牵屋里了,谢琅才开门出去,“商议好了没?” 吵得口干舌燥,险些抄家伙的众人同时摇头。 谢琅右手牵着一头牛,左手牵着两只羊就往屋里去。 众人下意识跟上去。 谢琅听到动静头也不回,慢悠悠道,“猴哥在家。” 众人猛然停下来,不敢再往前一步。 谢琅把牛羊拴好,转身出来,“依我看你们一家出一个人,打赢的做耧车。打输的拿钱租赢的人的耧车如何?” “不如何!” 天太黑,谢琅没看清谁说的,也懒得管,“那你们继续吵,吵出结果来再喊我。” “等等!” 谢琅停下,“和我吵?” “不,不是。你是里长,你得主持公道。” 谢琅笑了,“我说给谁做就给谁做?” “对!我们听你的。” 谢琅点头,“那好。我之前跟你们说,不要我大伯帮忙,我还可以做两个。那就给我大哥和二哥做吧。” “啊!”众人惊呼。 谢琅眉头一挑,提醒众人,“我是里长,听我的,你们自己说的。” “你,你家都有一个了,还给你大哥和二哥做什么?” 谢琅又忍不住笑了,“你们这样讲,我就得跟你们说道说道了。我做一个和我大伯家一起用。仲武哥家做一个,他们一大家人用。前里正家一个,他和他几个儿子用。他叔做一个,他叔几个儿子用。去掉这些,咱们养蚕里还剩六十多户吧。 “你们当中谁跟他们关系好,不能先借他们的用一下?其他人一大家子做一个不就行了?这样还不愿意,爱找谁找谁。”说完,啪一下把门关上。 众人相顾无言。 随后回过神,不禁说,“他怎么可以这样?” “对啊。亏他还是里长。” 喝着粥看热闹的谢广忍不住了,“这个里长是你们选的。是不是很想再换一个?赶紧,赶紧,趁大家伙儿都在,选个新的,省得我三郎叔整天为你们操碎了心。” “他,他不会也是这样想的?”说话的人指着紧闭的大门。 众人心中一突,越想越觉得不可能。 “谢三郎,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们不会中计的。” “对,我们不会中计的。” 谢琅不禁翻了个白眼,冲着大门喊,“我家猴哥起来了。” 门外鸦雀无声。 谢琅往牛食槽和羊圈里添些青草,就拎着小七回房睡觉。 谢琅家的墙厚,关上门窗,偏房又离大门有些距离,隐隐能听到说话声,因听不清楚,并不妨碍谢琅睡觉,以至于他一觉睡到大天亮。 翌日醒来,洗洗脸,用在城里买的,死贵死贵的简易牙刷刷刷牙,喂好牲口,做好饭,谢琅开大门的时候才想到昨晚抛之脑后的事。 见门外空无一人,谢琅立刻转向隔壁大喊,“谢广!” 谢伯文走出来,见他揉眼睛,“你才醒?” “不是。刚做好饭。柴火熏的我昏昏欲睡。”谢琅说着话还打了个哈欠,“那些人什么时候走的?” 谢伯文仔细想想,“月上中天。好像知道你睡着了才回去。” “商议好了?”谢琅问。 谢伯文摇了摇头,“小广说没有。”指着东边谢仲武家门口,“今天都是些年轻媳妇和姑娘来烤油皮,年龄大的都没来,估计还在商议。” 谢琅嗤一声,“最好商议到收小麦。” “你真不管?”谢伯文好奇地问。 谢琅:“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不归我管。当初选我当里长的时候说好了,大事找我,小事他们自己解决。” “这不是大事?” 谢琅摇了摇头。 “那什么是大事?”谢伯文十分好奇。 谢琅:“当然是人命关天的事。”见谢伯文惊得眼都直了,冲他挥挥手,“吃饭去了。我等一下得领小七去学堂,不打起来都别去找我。” 昨晚商量到半夜,今天起晚了的人吃过饭到谢琅家门口,就看到门关的严严实实的。不同于昨日从里面闩上,今天是从外面锁上。 打头的人就要去找谢琅。 谢伯文今天不用去城里,听到隔壁闹哄哄的就出来提醒他们,“三郎正在跟夫子学文识字,你们最好不要去打扰他。” “你家的耧车做好了,你当然这样讲。” 谢伯文顿时想给自己一巴掌,让他多嘴,“还记不记得你们选三郎当里长时答应他的事?” 众人下意识摇头,不记得。 谢伯文指着谢琅家门口多出来的木牌子,“找前里正过来给你们念一遍。” 不用念,注意到牌子,他们就想起来了。 大事找我,小事自己解决,我说什么是什么。不服我就不干了。 谢伯文见众人冷静下来,“依我看你们就听三郎的,打一架决定吧。对了,三郎走的时候说,打死再去找他。只要还有一口气,都别去烦他。”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 谢伯文想笑,谁让你们选个毛孩子当里长的。他没拿着锄头把你们的灶砸了,都是他好涵养。 “我觉得他也不能这样。要不咱们重新选一个?” “选你,你有本事么。别跟你儿子学,整天看热闹不嫌事大。” 谢伯文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再过半个月麦子就熟了。时间可不等人。” 麦子收下来就得把黄豆种下去,否则会耽误黄豆生长。 这点谢琅或许还不甚懂,但谢伯文的潜意思,养蚕里十岁的孩子都能听懂。 午时,谢琅领着小七到家,他家门口只剩五个人,找他做耧车的。 谢琅看到五人想冲他吼,又不得不挤出一次笑,跟便秘似的,就忍着笑故意问,“怎么了?” “给我们做个耧车。”五人异口同声道。 谢琅伸出手,“有没有问前里正的叔,一个耧车多少钱?” 话音落下,五人把怀里的铜钱递过去,“都在这里。” 谢琅接过来就数。 “一铢没少。” 谢琅睨了五人一眼,“我不信你们。”数完一包放在地上一包,五包数完,就对小七说,“去跟我大伯说一声,未时来我家做耧车。” “好的,三爷。”小孩拔腿就往南边去。 谢琅见五人还在,“还有事?” “农忙前一定要做好。” 谢琅:“你们别给我找事,我肯定做。屁大点事就来找我,我想做也没空。” “不会的,不会的。”五人连连摇头。 谢琅瞥五人一眼,拿着钱回屋。 下午,把家里的铁给谢建业,又把家里的耧车给他,让他照着耧车上的耧脚打新的耧脚,就带着小七坐谢仲武的车去城里。 谢仲武去卖从村里收上来的腐竹,谢琅去买铁。 其实他家铁器房里还有一堆铁。但村里人能算计他还有多少钱,就有可能算他家还有多少铁,他不去买两袋充充样子可不行。 傍晚,从城里回来,谢琅就去做饭,喂饱家小,就把木器放里的木头拿出来,做耧斗。 估计快到亥时了,谢琅就从江山图里弄点温泉水,洗漱一番就去休息。 如此过了十天,五个耧车就全部做好了。每个耧车谢琅给谢建业二十文。谢建业不愿意要,谢琅也不跟他废话,直接给姚桂芝。 姚桂芝把留着农忙时吃的腐竹全部给谢琅。整整一麻袋。 谢琅敢说不,姚桂芝就敢把钱还给他。所以谢琅什么也没说,背着腐竹,领着小七就回家做饭。 翌日上午,谢琅让谢广领着小七去学堂,他带着金猴和小白虎上山。 秦红看见了,忍不住问,“打猎?” “不。教小老虎打猎。”谢琅晃悠一下手里的镰刀,指着背后的背篓,“我割点草喂牛。” 秦红见他连砍刀都没带,确定他不是去打猎,也没劝他等谢伯文回来,叫谢伯文跟他一起去。 谢琅确实是去割喂牛的东西。但不是青草,是红薯藤。然而,到当初葬小老虎的泉水边,看到葵花树光秃秃的,玉米杆只剩根,连杆都没了,红薯藤像狗啃似的,只有棉花少了些许叶子,险些气晕过去。 这群畜生! 他半个月前过来,葵花刚打苞,玉米连须都没长出来。谢琅想着山里不缺吃的,便以为它们不会碰没见过的东西。早知道,早知道他就直接移自家去了。 可如今,谢琅只想让虎子快快长大,和猴哥联手把那些山野畜生收拾一顿。 金猴见谢琅神色很不对劲,绕到谢琅前面,仰头看着他,神奇的怪人,你咋了? 谢琅低头看到毛发金黄有光泽的猴子,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腔怒火,“还是你好。” 说啥玩意呢?金猴眨了一下眼睛。 谢琅意识潜入江山图中,手里多了个大西瓜。 西瓜放地上,谢琅用镰刀砸开,挖一块位于最中间的瓤就退开,“你们仨吃吧。” 这个神奇的怪人越来越奇怪了。 心情好的时候给它一堆果子,心情不好还给它西瓜吃。好希望这个怪人一直这么怪下去。 金猴瞥一眼谢琅,就招呼虎子和小黑吃瓜。 谢琅走到红薯藤旁边,用镰刀撬开一点,见红薯还没长出来,不能挖回去,干脆割一堆藤条回去喂牛。省得被山野畜生破坏殆尽。至于棉花,谢琅连着土移回去十株,种他家屋后,麦地头上。 牵着羊打算去河边放羊的村民看见就忍不住提醒,“三郎,现在的天不适合种东西。” “我知道。”他担心那些山野畜生连不能吃的棉花也给祸害了,“我试试。能成最好,不能成,反正是从山里移回来的,也没什么损失。” 放羊的人想想他的话,“你说得对。不过你得赶紧浇水。” 谢琅拎起背篓,“我这就回去拿水桶。”瞥到藤条下的根须,脚下一顿,“这藤条上面怎么会有根?” “你说什么?”放羊的人大声问。 谢琅扭头看过去,见他有五十多岁,应该经过不少事,就把竹筐拎过去,“我割点藤条喂牛。可这个藤条上面怎么会有根?” “这种?”放羊的人没见过,但他见过类似的,“这种应该是藤条埋地里也能成活。” 谢琅试探着问,“您的意思我把这根埋下去,过些天会长出一堆?” “对。藤条这种东西特别好养活。你想种?不能种。会长到你家麦地里去的。” 谢琅心里稀奇,红薯真是个好东西,红薯藤也可以种。面上笑着说,“我家小麦过几天就割掉了。它若敢妨碍豆子生长,我就全割掉喂牛。” “你心里有底就成了。对了,你家的羊要不要我牵过去一块放?” 谢琅看了看框里的红薯藤,估计得种好一会儿,“你帮我放一下吧。我在山上看到野猪很喜欢吃这种藤条,我家的牛肯定也喜欢吃,我想种下去留着喂牛。” 野猪喜欢祸害好东西,放养的人听到这话也没怀疑,牵着谢琅家的羊和他自家的羊就往北去。 如今天热,谢琅担心种不活。种的时候浇一遍水。晚上睡觉前又浇一遍。第二天上午又浇一遍。过了一天,棉花叶子没落,红薯藤叶子精神了,谢琅才放心下来。 翌日清晨,谢琅收拾好家里,就冲谢仲武那边喊,“耧车做好了,谁的谁拿回去。” 此话一出,排队烘腐竹的女人全跑过来。 谢琅立刻转身回屋,一次拿两个,三次把五个耧车拿出来,“回去跟你们男人说一声,帮我在门口搭个竹棚,再跟我去买一个石槽,农忙过后就教你们家男人做别的。” 村妇们一听这话,到家就把自家男人拉过来,随谢琅去山上砍竹子。以致于第二天傍晚,竹棚就好了,谢琅所需要的石槽也放好了。 谢广绕着竹棚转一圈,不禁说,“这怎么有点像牛棚啊。看,这里还有个水缸,不就是给牛洗草的么。” “真的?三郎。” 忙了两天的人齐刷刷看向谢琅。 谢琅嗤一声,“你们信他还是信我?” “我们当然信你。可是谢广说――谢广,你是不是想看到我们和三郎吵起来,回头三郎好教你一个?你个混小子,跟谁学的这么坏。” “我没有!”这次真冤枉谢广了,他真觉得是牛棚。 “有你也不会承认。” “吵吵什么呢?”谢建业走过来。 谢琅:“他们跟谢广吵。不是我。大伯有事?” “去拿把镰刀,跟我去地头上割麦子,把打麦子的场地收拾出来。”谢建康道。 谢琅险些忘了这事,“好,我这就去。” 拿着镰刀和谢建康以及姚桂芝割掉一片快熟了,还没熟透的麦子,又用锄头把麦根扒出来,谢琅就牵着牛去谢建康家拉石磙,把地压平整,好打麦子。 此时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割麦子了。 翌日,谢建业一家也下地了。 谢琅不想去帮忙,可他如今没什么事,回头无需他开口,谢建业也会帮他割麦子,吃过饭犹豫一会儿,谢琅就拿着镰刀,领着他家四个小的去帮谢建业割麦子。 夫子家也有田地,他也得回家割麦子,再说现在天也热,屋里没法上课,先前卖熊的钱也用的差不多了,学堂就放假了。 谢琅下地,小七就领着他猴哥,虎子和小狼在阴凉的地方玩。 金猴来养蚕里也有一个月了,村里人见过它凶狠的模样,饶是看到小七趴在它后背上,也不敢离猴儿太近。 绕过金猴,还忍不住问谢琅,“你就不怕那猴子伤着小七?” “小七不伤它,它就不会打小七。”谢琅心想,猴儿恨不得把小七当儿子疼,伤着它自己也不会伤着小七,“有虎子在,它也不敢。” “你家虎子才三个月。” 还是小奶虎一枚。 谢琅:“你没听过一句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别看虎子小,猴子也怯它。” 说话的人看了看趴在地上滚成一团的几个小的,没看出来猴子哪里怕小白虎,“你心真大。” “我心不大,也不敢当你们的里长。” “噗!”姚桂芝笑喷,“你跟他费什么话。赶紧割麦子。明天割你家的。” 谢琅摇了摇头,“我家麦粒大,还得再过两三天。” “对!三郎,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前里正谢健康正打算去地里看看他家麦子熟了没。听到谢琅的话立刻跑过去,“我一斤半换你一斤。” 谢琅点头,“可以。打下来就和你换。” “行,行。”谢建康放心了。 姚桂芝家隔壁的人听到这话不禁问,“换什么?” “你们没发现?三郎家的麦粒大又饱满,我觉得他家一亩地能六石粮食。” “六石?!”姚桂芝不禁直起腰,“三郎,真的?” 此时顶好的一亩地也就见四石粮食。汉朝一石是一百二十斤,但此时的一斤是后世半斤,也就是后世的六十斤。 养蚕里的一亩地没后世一亩地大,但今年天气好,除了开春的时候旱,后面可以说风调雨顺,谢琅觉得一亩地能收后世的四百斤。 “差不多。”谢琅在心里计算一遍才说。 姚桂芝立刻说,“三郎,也给我留点种子。” “三郎,也给我家留点。” “三郎叔,也给我家留点。” 谢琅脑袋一抽一抽的痛,“停停。我已经答应我大伯,前里正大伯和谢广,除了我自家留种的,全换给你们成了吧。” “我们都听见了。” 谢琅想翻白眼,“我谢三郎一个吐沫一个钉。” 众人放心下来就说,“你家收麦子的时候跟我们说一声。” “不会忘了你们。”谢琅上山打猎,下地挖井都行,就是割麦子不成,弯下腰干一会儿就腰酸背痛。乐得村里人都跑去他家地里“抢麦子。” 三天后,养蚕里大部分麦子都割掉了,谢琅才拿着镰刀,领着孩子下地。 谢建康和谢建业家都只剩一小块麦田。见他下地,立刻把家里的女人赶过来帮他割麦子。 谢伯文和谢仲武的麦子也割好了,见姚桂芝领着儿媳妇去帮忙,他们也过去帮忙。 人多割的太快,谢琅不得不借用谢伯文家的驴和场地,让谢伯文帮他打麦子。 两个场地打麦子,以致于还没到傍晚,谢琅家的八亩地就全收上来。 起风时把麦壳飞掉,谢琅就让谢大郎和谢二郎装麦粒。 谢建康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秤,他们装一袋,他称一袋。所有麦粒装好,谢建康惊得合不拢嘴。 围在地头上等着换麦种的人连忙问,“多少?” “三郎,麦秸垛里还有不少吧?”谢建康不答反问。 地里割的快,谢琅匆匆压一遍,把大部分麦粒脱下来,就把麦秸垛起来,打算明天再仔细压一遍。 谢琅这样搞的时候,谢建康也在跟前,不怪他这样问,“不多,一点点。” “你的麦子没晒,晒两次会少一点,就当那些是折损好了。”谢建康道。 谢建业:“所以这里有多少,就说明三郎一亩地见多少粮食?” 谢建康点了点头,“是的。” “那究竟多少?”谢广忍不住问。 谢建康长叹一口气,“六石零一斗!” “一亩地?!” 谢建康:“一亩地!” “三郎,三郎,先给我换!” “三郎,你答应过我,先给我换。” 谢琅翻了个白眼,“猴哥,虎子,过来!” 打麦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风吹麦浪的声音。 谢琅双手叉腰,睨着众人,“我答应谁了?” 没人回答,连呼吸声都弱了。 金猴到谢琅身边,就站起来仰头看着他,叫我干啥? “去山里抓只鸡,我给你炖鸡肉。”谢琅指着东南方向,咕咕两声,又指着自己的嘴巴和猴子的嘴。 金猴放下前爪,四肢朝地。 谢琅指着虎子,“跟你猴哥去爪鸡。” 金猴扭头看到他指小白虎,冲小黑狼唧唧两声,小黑狼抛下小七跑过来。 金猴领着虎子和小狼远去,众人才敢大喘气。 谢琅再次问,“我答应谁了?” “你答应你大伯,前里正,和谢广。” 谢琅:“那你们是不是得往后退一下,让人家过来先换?” 众人连连后退,让开一条路,谢伯文背着麦子过来,“我家只有六亩麦地,一石就足够了。” “一石?!”众人惊呼。 谢琅家总共才五十二石,他一人换走一石,口气真大。 “现在一石,晒干后会少好几斤,种六亩地刚刚好。”谢琅看向谢伯文,“种太密也不好。” “可是你家才五十石。”有人提醒道。 谢琅指着麦秸垛,“还能打出几石。也不是每家都有六亩地。” “你大伯家十几亩。” 谢琅看向谢建业,“那要不地多的只给换一石,麦地少的按地来换?”说完,就转向谢建康。 谢建康很后悔当众提醒谢琅,早知道就偷偷找他了。 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 “听你的,你是里长。”谢建康道。 谢琅看向众人,“现在行了?” 有些人担心换不到,可他家就这么多粮食,逼谢琅也没用,不好也只能这样。 翌日,没换到麦种的人吃过早饭就去谢琅家。 谢琅叹了一口气,牵着牛,叫谢广牵着他家驴,去打二遍麦。 下午,不甚热了,谢琅把麦秸垛起来,看到地上厚厚一层麦子,不禁惊呼,“还有这么多?” “多少?”谢伯文扒开一看,“还能再打四五石?” 谢琅点一下头,就把昨天买换到的全部叫过来,扬掉麦壳,装起来称一下,足足八石。加上昨天的五十二石,谢琅家八亩地见了整整六十石粮食。 比谢琅估计的四百斤还多了五十斤,谢琅有点意外。养蚕里的人震惊了。就连已有预感的谢伯文都忍不住问,“你怎么种的?” “没怎么种,这边连粪都没放。”指着靠东边的那片地,“只有西边撒了一点粪。” “难得是因为没撒粪?” 谢琅摇头,“我觉得是因为以前犁的不够深,种的也不均匀,地有劲也没使出来。明年风调雨顺,也不一定能收这么多。” “不多一亩地也能见六石。”谢伯文道。 谢琅看看麦粒,都挺好的,“差不多。” “那也比我们自己的好太多。我们种仔细点,说不定也能和你一样,一亩地见七石粮食。”谢伯文道。 “你快别说了。三郎这些给我们,那个麦秸垛再摊开晒一天,再压一遍,说不定还能再出点。” 谢琅想说不可能。可见众人包括谢伯文在内都希望他再压一遍,便点头说,“好。” 翌日,忙活一天,只弄一斗粮食。而这一斗也被人给换走了。 谢琅家除了他自己留的一斗,全是村里人的粮食。这些粮食有的很干瘪,有的麦粒瘦长,谢琅都不想吃。可他家没大磨盘,出去磨面粉,只能用这些粮食。用他江山图里的一定会露馅。 好在有村里人帮忙,这场农忙没怎么累到谢琅,麦粒不好,谢琅也忍了。 在家歇三天,给家里几个小的做几顿肉,天空飘起细雨。雨停了,地晾晒一天,谢琅就牵着牛扛着耧车下地种黄豆。 豆种自然也是来自江山图。 种豆不需要再犁地,谢琅特意天蒙蒙亮去种。等他种好,村里人才下地。没人看到他的豆种,也没人发现他的豆种颗粒饱满,也没人要跟他换豆种。 豆苗出来,也可以收糜子了。 糜子收上来,谢琅家最东边的那间房也堆满了粮食。 歇息一天谢琅就带人上山,把水里的竹子捞出来,让村里人把竹子砍开,把竹子里的那层白皮揭掉。 众人满心疑惑却不敢问,便撺掇谢广问谢琅要做什么。 在谢琅家门口干活的都是男人,谢琅也没瞒着他们,“做可以写字的东西。” “你要做纸?”众人齐呼。 谢琅震惊,“你们怎么知道?” 第59章 人多力量大 难不成在他之前有人来过。 谢琅看向前里正谢建康,“你会做?” “我不会做。但我跟人学过。我家也有纸。”谢建康道。 谢琅心中一凛,试探着问,“那我怎么没见你用过?” “没法写字。”停顿一下,谢建康道,“擦屁股都扎人。” 不会吧。 谢琅面露怀疑,“你,去拿过来我看看。” 谢建康见他不信,而又不想陪谢琅瞎忙活,就立刻回家拿纸。 “还做不?”谢广问。 谢琅点头,“继续。我觉得前里正口中的纸跟我想的不一样。” “你还能做出别样的来?”村里人不信。 谢琅看向说话的人,“我做出来了,回头我家割豆子的时候,你们一家老小都先去帮我割?” 黄豆比麦子更脆弱。麦穗掉了可以捡起来。豆子熟透,豆荚炸开,要一个豆粒一个豆粒的捡。说话之人可不敢跟他打这个赌。 当了半年农夫的谢琅也听人说过豆子的事,便故意问,“怎么不说了?” “我就随口一问,又没怀疑你。” 谢琅嗤一声,“快点吧。真能做成,明年开春就把河边,山脚下,和咱们村这些空地上全种上竹子。到那时也不用做油皮,每年做两个月竹纸就够咱们用的了。” “为什么只做两个月?”谢广不明白。 谢琅:“山上的竹子全砍了,做整整一年。以后还做不做?不给你儿孙留点?赚的钱你花光了,让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上山打猎啊。” 谢广不禁摸摸脑袋,“我忘了。” “我家才存两贯钱,就先后有我姑,我舅、姨母,小偷光顾。竹子全砍下来,一次赚十贯钱,你们觉得你们能守住吗?”谢琅看向众人。 兄弟多的人觉得能守住,脸上也就浮现出来。 汉武帝一朝的名人谢琅知道的不少,卫青、霍去病是在书上看到的。但更多的是儿时在电视里看到的,像东方朔、郭解这类。 谢琅便问,“来的不是普通小偷,是游侠郭解,你们还能守得住吗?” 众人面露惧色。 养蚕里大部分人不识字,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并不是他们不想,而是家贫,每天吃了上顿没上顿,想思考些道理也没心情去想。 谢琅就耐着性子说,“我以前听人讲,小富即安,很不以为然。可纵观这一两个月出的事,让我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很有道理。 “你们看我有了钱就给猴子买鸡和鸭,认为猴子不吃不行。其实是的。但我不买,我家那只猴儿就自己打猎。既如此我为什么还找你们买?就是担心家里钱太多,惹来郭解那样厉害的游侠。” “郭解知道我们?”谢广不禁问。 谢琅笑道,“王公子最近都没出过长安城,都知道我们养蚕里。你说整天四处游荡的游侠知不知道?” “咱们养蚕里现在的名气这么大啊?”谢广惊呼道。 谢琅看向其他人,“大不大?” “养蚕里的人做出薄豆腐,做出臭豆腐,又做出油皮,还做出素鸡和豆腐干。如今长安城中三岁的小儿都知道长安城南四十里有个养蚕里。”谢伯文说着,也看其他人,“我说的对吧?” 众人连连点头。 谢琅长叹一口气,“我是这样想的。真能做出来,咱们今年也别拿去卖。明年开春太学开课,咱们再拿过去。你们意下如何?” “先前不是说好了,无论做出多少都归你?”谢广道。 谢琅点头,指着不远处堆成小山的竹子,“这些归我。真能做出来,不用今年生的毛竹,用两三年的竹子也成。但比用毛竹麻烦一点,工序复杂一点。”顿了顿,“我不要你们现在就回答我。” 众人面露不解,那什么时候回答? 此时还没有中秋,但有拜月的习俗。 谢琅就说:“拜月节那天,你们的亲戚都会来吧?”看向谢伯文,“你姑,你姊妹会不会过来?” “有空就来。”谢伯文仔细回想一下,“去年来了。今年说不准。” 谢琅:“你们的亲戚过来,看到你们家日子好了,不露出羡慕之色,或者不管你们借钱,那你们就把今年做的竹纸拿去卖。” 此言一出,众人皆露出怎么可能不羡慕,不借钱的神色。 谢琅见状,这才说,“小富即安有没有道理?”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谢琅又接着说,“即便你们想多赚点,在外也要装作只有点小钱的样子。比如存了钱就把房子盖上。即便游侠来了,找不到一铢钱,他下次也不来了。这点懂吧?可咱们要是把竹子全砍了做纸,你说你没钱,自己信不?” 众人连连摇头。 谢琅便问:“同意每年做两个月竹纸不?”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为了全家人的性命着想也得同意。再说了,每年两个月,还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些东西,生生不息,就更得同意了。 村里人说服了,接下来就是自家人。 “二哥,你丈人和小舅子有没有管你借钱?”谢琅看向谢二郎。 谢二郎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微妙,看了看众人,又看看谢琅,吞吞吐吐,半晌愣是连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谢琅都替他急得慌,“有还是没有,一句话的事。” “我说吧。小广的姨在城里碰到你嫂子,问过你嫂子。”谢伯文开口道,“你嫂子说我家的房子快塌了,赚点钱全买砖了,暂时没有,他姨才没往我家来。 “他姨这种都是很好的。我们现在最担心的是我姑。她比你姑谢建芬还厉害。拜月节不来,除夕一定会来。到时候你们都去我家看看,就知道比我说的还夸张。” 谢伯文的话让众人想到他们前些日子担忧的事――亲戚上门哭穷。 最近忙地里的事,就把这事给忘了。 谢伯文说完,众人露出担忧的神色。姑母姨母都好打发,丈人和小舅子最是麻烦。 不是每个人家的小舅子都像谢琅的舅父那样。有许多人家的丈人娘舅都很通情达理,以前也帮过自家。过来询问油皮是怎么烤干的,他们可以推到谢琅身上,里长不准说。 若是找他们借钱做个小生意,就不好拒绝了。总不能因为这点事跟人品极好的丈人断往吧。他们同意,他们家的女人也不同意。 思及此,众人劈竹子的动作慢了下来。 谢琅要的就是这种结果,也没再说什么。 又过一会儿,谢建康拿着纸来了。 这些纸谢建康打算扔掉,可他一想是拿钱买的,又不舍得扔。就像个鸡肋似的放在柜子里,有好几年了。今天终于托谢琅的福,重见天日。 谢琅没等他走近,就确定他的纸跟蔡伦纸不一样。 放心下来,谢琅便直接说,“我做的比这种好。” “你真能做成?”谢建康面露怀疑。 谢琅:“我想的很好,能不能做成还得试过才知道。” “也就是说不一定能成?”谢广接道。 谢琅转向他,“那个耧 车我做了十天。”看向谢建康,“你叔说过没?我们拆了装装了拆,拆坏又重新做,所废的木料都把我家灶房堆满了。” “我叔提过,还说你好耐性。换个人知道怎么做的,都不一定能做出来。”谢建康说着,就看谢广,“跟你三郎叔学着点。没什么东西是一次就成的。” 谢琅点头,“问你叔,你婶做豆腐浪费了多少豆子。” “浪费了几十斤。”谢仲武开口道。 谢广不禁躲到他爹身后,“我今天闭嘴。” 谢琅轻笑一声,就把纸还给谢建康。 谢建康顺势坐下就问,“跟我们说说工序,我看跟做这个有什么不同。” “就是取出这里面的东西,上灶蒸――坏了!”众人猛然看向他。谢琅霍然起身,“我把灶给忘了。” 谢建康还以为什么事,“在这里面垒一个就是了。咱们这么多人,一会儿就能垒好。” “不是。这东西得煮好几天。我担心陶瓮煮不了这么久。”谢琅用陶罐做了几个月饭,罐没裂开,可他始终担心做着做着会砰一声炸开了。 谢建康:“那怎么办?” “我家还有铁,我去弄个铁的。你们慢慢做,不急,我现在就去。”说着,谢琅就往屋里去。 谢建康不禁说,“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 “正是这种性子,才敢做这个。”谢伯文笑着说。 众人看了看谢琅消失的方向,觉得他说得在理。随即就看到谢琅院中冒起浓烟,不用猜也知道他点火烧铁。 果然,没多大会儿,院里响起咣当咣当的打铁声。 翌日,谢琅继续打铁,谢建业带人把灶支起来。村里老人帮忙做个木桶,回头放在锅上面,可以多蒸一点竹料。 谢建康就带人取竹子里面的那层东西。全部取出来,拿起晾晒,就开始做竹帘。 一个月后,捣烂的竹料倒入谢琅早已准备好的缸内,用竹帘抄出他来到汉朝的第一张纸,就让谢广火速送到烘干房里。 片刻,谢广把东西拿出来就朝谢琅跑过去。 前世经历太多事,很难再激动的谢琅没等他到跟前就忍不住问,“成了没?” 谢广摇了摇头。 “不可能!”谢琅连忙跑过去,“我看看。”伸手揭开,刺啦一声,“揭不掉?” 谢建康小跑过来,“我看看。”定睛一看,“我的天?这么薄?这么光滑?成了!成了!” “成个屁!揭都揭不掉。”谢琅道。 谢建康夺走竹帘,“你懂个屁!”就冲众人吼,“继续做。剩下的竹料也上灶蒸,蒸好的就用石臼继续砸。” 第60章 人不如猴 谢琅忍不住说:“上面的纸揭不掉,竹帘用完了拿什么抄纸?” “我说能就能。”谢建康小心翼翼的把竹帘上的纸抠下来,虽然烂的不成样子,依然折叠好递给谢琅,“你做的第一张纸。” 谢琅伸手塞在腰间,“正好擦屁股。” 谢建康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回头看到谢琅好像真这样想的,“随便你。反正这种纸也没人买。” 谢琅这半年来都是用树叶乃至树皮擦屁股。当初被村里人烦的不行,还带人上山砍竹子,说教村里人赚大钱,目的就是做擦屁股的纸。 这话他早就想说,今天终于顺势说出来,谢琅顿时觉得心情舒畅,天都比往日蓝了。 “你们做吧。做坏了都给我,我留着擦屁股。”谢琅又重复一次,提醒众人他没开玩笑。 众人只当他为了堵前里正谢建康才这么说,笑笑就继续忙活,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谢琅不禁走过去,再次强调,“我说真的。” “我们也没说你开玩笑。像你怀里那张纸,除了擦屁股也没别的用。”谢伯文道,“让你家小七在上面写字,写俩字满了又要换一块,小七也不乐意用。”不如竹简,一次可以写一行。 谢琅好奇地问,“你们不担心白做工?” “我们这是帮谁做?”谢建康忍不住扭头瞪着他。 谢琅点头,“我啊。可你们都不会。抄的纸不是太厚就是太薄,能买得起纸的人都不会找我买。” “不会吧?”谢建康看着手里的竹帘,“挺均匀的。” 谢建康抄起他人生中第一张纸的时候手抖了一下,谢琅看得清清楚楚,那张纸即便能成,也是一半厚一半薄。 谢琅便笑着说:“打个赌?” 谢建康犹豫了,不敢了。 谢琅:“你们虽说是帮我做纸,也是拿我的纸练手。”指着旁边架子上的竹料,“这么多能做成一半就不错了。做废掉就用来擦屁股,估计够我和小七用到明年这个时候。” “我试试。”谢伯文不信邪,拿起一个新竹帘,在水缸里荡阿荡,荡阿荡,就是不拿出来。 谢广不禁问,“爹,干什么呢?” “还没好。”谢伯文认真道。 谢琅乐了,“伯文哥,打个赌,你的那张纸得比我腰里这张厚两倍。” 谢伯文连忙拿出来,竹帘抖了一下,“坏了!” “出水就别放进去了。”谢琅道,“我以前听说过一个故事。”免得众人追问不停,就把欧阳修所写的《卖油翁》改一下,“有个人箭法不行,想找名师教他。苦于家贫,无钱拜师。有一天他拿着葫芦买油,你们都知道葫芦嘴很小的,卖油的往葫芦里倒油时,竟连一滴也没漏。 “那人觉得这卖油老汉乃隐士高人,要拜他为师。卖油翁就说,我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不过手熟罢了。你们用我的东西练出来,自己做的时候不用眼睛看,直接拿出来都没问题。现在么,再放进去再拿出来,也不会比刚才好多少。” 谢伯文的箭法还行,确实是靠练出来的,可谢琅没练过,“你的那张纸怎么那么薄?” “我的胳膊稳,手不抖。”谢琅的纸只是均匀而已。他们觉得薄是跟以前的比。其实比后世的竹纸厚多了。 口说无凭。 谢琅拿起一个新竹帘,在缸里荡几下就拿出来递给谢建康,“抖了没?” 众人看得仔细,从竹帘出水一直到谢建康手里,连一下都没抖。 谢广好奇地问,“你练过?” “我经常打铁,胳膊有劲。”谢琅说着,看到谢建康把竹帘反扣在泥块上,“你干什么?” 谢建康:“纸摞在上面,等一下在这边垒个巷道,把泥块放巷道上面,底下点火烧热泥块,用泥块的热气烤干就成了。” “是吗?”谢琅只见过一张一张晾晒的,而且做出来的竹纸雪白雪白,不像他的微微泛黄。所以才会认为自己初次试验失败。 谢建康见他不信,“坏了留你擦屁股。” “好。就这样做。”谢琅最喜欢听这句话。大手一挥,就带人去他院里搬建房剩下的砖。 谢琅把巷道垒好,谢建康、谢建业、谢伯文以及谢大郎四人也抄出许多纸。他四人累了就换别人。因为都是新手,有的厚有的薄,还没烘干,众人就不忍心看。 烘干之后,更没法看。 哪怕他们做的纸比先人做的好,长安城的有钱人也不会买。因为买来除了自己在书房里用,根本无法见人。 众人刚才还琢磨谢琅这批竹纸能卖多少钱,现在最担心谢琅提钱,其次担心谢琅不让他们抄纸,自己上。 谢琅做纸的目的如果是装订成册,留着抄书,肯定不会让他们抄。而对谢琅本人来说,屁股比书重要,就随他们折腾了。 做的不成样最好,他放厕所里,谢建康和谢建业也不会念叨他败家。 正是谢琅看似大方的模样,养蚕里的男人干劲十足,九九重阳的前一日就把谢琅家的竹料全部“祸害”干净。 参与做纸的男人都练出一手抄纸的本领。也把做竹纸的过程牢记于心。 谢琅当众把完好无损且厚薄均匀的挑出来,众人就想找借口回家,因为只有一成。 乱七八糟只能当厕纸的有三成。缺了一块,可以练字的有两成。厚薄不均匀的有四成。 拿去城里卖,厚薄不匀的只能卖给还没入仕,没有俸禄的学子。而这些人也给不出高价。那一成可以卖给贵人,但谢琅说他打算送给王公子……村里人帮他算一下,厚薄不均匀的卖掉,勉强赚回铁锅和买石灰的钱。 众人看着谢琅把完好无损的纸用破纸包好,就开始担心他发火。然而,发火没等到,等到谢琅说,“你们想不想做纸?我家的这些东西可以给你们用。但只能用到明年农忙。农忙过后我得做纸。” “你不生气?”谢伯文指着旁边那堆破纸。 谢琅:“我料到了。再说不是前里正大伯帮我想法子,我靠一张一张的揭,恐怕连这些都没有。”指着完好无损的那堆纸,“我家暂时也不缺钱,今年赚不到钱明年再赚也不迟。” “你真这样想的?”谢建康问。 谢琅点头,“是呀。你们做坏这么多,我擦屁股的纸有了,也算是意外收获。” “你心不是一般的大。” 众人不禁感慨。 谢琅心想,我心不大,怎么能让你们心甘情愿帮我忙乎近两个月,“是收了豆子再做,还是过了明天就做?” 连着忙小两个月,众人挺累,“黄豆收回来再做。” 没经历过事的年轻男人听到谢琅说“小富即安”,还觉得他胆小。拜月节那天,家家户户都来了亲戚,进门第一句和临走时最后一句,都是问最近赚了多少钱。被烦的想发火又不能发火的人,恨不得自家还像以前一样穷。也不嫌谢琅胆子小。 这些人就想明年再做竹纸。可又担心不够熟练,像谢琅这次一样浪费那么多,赚不到钱,才决定秋收过后试试。 以养蚕里村民爱钱的德行,谢琅还以为他们会说后天就做。 见一个个说起秋收过后都没犹豫,就知道被他们家亲戚教做人了。 谢琅也没嘲笑他们,“别砍太老的。尽量砍去年生的竹子。砍的时候你们看着点,挑密集的地方砍。” “不去山上。”谢伯文指着东南边,“咱们自己种的竹子长出来了,就用那里的试试。” 谢琅想到那片竹林有十好几亩,“那边的可以。长太密也不利竹子生长。” “是的。”谢伯文说着看向谢建康,“北边沟边桑树和桑树之间空着也是空着,我觉得可以全种上竹子。” 谢琅连忙说,“只能种外侧。” “我知道。种在咱们这边会挡着庄稼。”庄稼见不到太阳,收上来的麦粒都是瘪的。磨不出面来,还得拿钱买粮食,得不偿失。 谢琅放心下来,“你们看着办吧。最近太忙,我家小七都成泥孩子了。帮我把这些搬堂屋里,我得给小七做点好吃的,再给他蜕蜕皮。” “当你家小七是虎子啊。”谢建业皱眉道,“脱皮?亏你想得出。” 谢琅扭头找小七没找到,估计又领着金猴、虎子和小狼跑出去玩了,“他现在是猴孩儿。走到哪儿猴子跟到哪儿。” “天快黑了,别废话了。”谢建康打断他的话,“搬回去你歇两天,就给村里人做耧车。过些日子天冷了,铁锤跟冰块似的,你想做没法做,他们这些人又念叨你。”扫一眼还没离去的众人。 众人连忙说:“没有的事。明年开春才能用到。不急,不急。” “说起这个,该交税了吧?”谢琅看向众人。 谢建康算算日子,“秋收过后亭长就得过来。你提醒一下大家把钱或者粮准备好。” “还提醒什么,都在这儿呢。”谢琅看向众人,“听见了吧。” 以前养蚕里的大部分人家都是交粮代替。今年有了钱,能吃顿饱饭,便不约而同地把粮食留下来。 答应了谢琅,到家就叫家里女人把钱准备好。亭长来的时候,直接送谢琅家。 经过一个夏天,谢琅家的堂屋里干透了,纸放进去,谢琅不担心发霉,可他看着乱糟糟的一堆,心里不舒坦极了,就准备好好收拾一下。 翌日,谢琅就开始打磨木头铺地板。 准备用来铺地的金丝楠木全部搞好,还没开始铺,豆子就熟了。 在谢建业一家和村里人的帮助下,谢琅忙活两天,把豆子收到家里,就迎来一场暴雨。 暴雨过后,掉落在地里的豆子都发芽了,谢琅便领着小七去地里薅豆芽。 绿色的豆芽倒入猛火烧烫的铁锅里爆炒,香气扑面而来,直窜鼻孔,看着火的小孩忍不住咽口口水,“好香啊。” 谢琅也忍不住吞口口水,“是很香。”没放辣椒,也没放生姜,甚至连盐都没放,只是用了猪油就这么香,谢琅不禁感慨,“炒菜还得是铁锅。” “铁锅香。”小孩不懂铁锅和陶瓮有何区别,但他知道用陶瓮做菜就没这么香。 谢琅笑看他一眼,“等一下才香。”说着话撒点盐进去,翻炒两遍把豆芽菜盛出来,就在里面加点水,放入竹制的屉子,把他早上做的死面饼放上面,盖上锅盖,“跟我去洗手。” 小孩把柴火全塞进去,洗洗脸洗洗手,搬个草垫跪坐到圆圆的木墩前,谢琅就把菜和面饼端过来了。 小七伸手就抓面饼。 “等一下。”谢琅给他选个薄的透亮的面饼,夹一点豆芽放进去,“卷起来咬一口。” 小孩咬一大口,砸吧砸吧嘴,“比肉香?三爷。”惊得睁大眼睛,不敢相信青菜比肉香。 劲道弹牙的面饼,清爽可口的豆芽,配上浓香的猪油,不寡淡也不油腻,别说从未这样吃过的小孩,前世吃惯了各色料理的谢琅咬下一口,都恨不得连同舌头吞下去,见小孩这样也没说他夸张,“明天再做好不好?” 小孩点头如捣蒜。瞥到金猴看他,“给猴哥吃?” “你猴哥不一定喜欢。”谢琅给猴儿夹一点放面饼上,卷起来塞它手里,“吃吧。” 猴儿喜欢肉,喜欢果子,不喜欢面食。面对谢琅的“盛情”,金猴不敢拒绝,担心神奇的怪人断它的粮。 金猴又实在不想吃,干脆把整个都塞嘴里,打算一口吞掉。 想的很好,实现起来困难,盖因它喉咙没那么粗,只能嚼吧嚼吧再咽。 嚼到清脆爽口的豆芽,金猴瞪直了眼。 金猴认识豆芽。它身材娇小,抢食物抢不过其他猴,又饿的难受,便下山找吃的。见地里种满绿油油的东西,金猴拔一把塞嘴里,难吃的想吐。以致于金猴一度很同情人类,吃的啥玩意啊。 堂堂人类还不如它一个猴儿。 小白虎邀请猴留下来,是跟猴儿说它家有肉吃。事实证明小白虎没瞎胡说,不但有肉,还有许多它没吃过没见过的果子。 即便如此,金猴也同情除了谢琅和小七以外的人类――人不如猴。 可如今,金猴看着菜盆里绿油油的豆苗,它觉得人类一点也不值得同情。值得同情的是它,没能早点认识神奇的怪人,风餐露宿两年,险些把它的小命吃没了。 “还想吃?”谢琅转向猴儿。 金猴听不懂,就指着菜盆叽里咕噜一通。 豆芽长得快,今天刚冒头,明天长出来,后天就会分出叶子。谢琅考虑到今天不摘,留在地里也是浪费,就和小七薅许多,而且一次全炒了。 谢琅看看盆里的豆芽菜,估计他和小七一顿也吃不完,就给猴儿半碗,“吃吧。” 猴儿伸手就往嘴里塞,可吃到嘴里发现不对劲,不是刚才那个味儿。 哪里出问题?神奇的怪人也在吃,豆芽菜肯定没问题。 金猴瞥到谢琅手里的饼,伸出爪子,给猴一块。 “你不是不吃?”谢琅把自己手里的掰一半给它。 猴儿学着谢琅左手拿饼,右手抓菜,一口饼一口菜,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才对。 谢琅乐了,“小七,我觉得你猴哥早晚能成精。” “成精是什么?”小孩不甚明白。 谢琅想说,变身成人。担心吓着小孩,“聪明的跟人一样,成为猴精。” “猴哥聪明。”小孩道。 谢琅:“我的意思更加聪明。” 小孩扭头看看他猴哥,“我也觉得。”很认真很认真点了一下小脑袋。 谢琅扑哧笑出声。 小孩睁大眼睛看着他,笑什么? “想到过些天咱们就能搬进堂屋,我高兴的。”谢琅信口胡诌。 小孩立刻就问,“什么时候搬进去啊?” “我把门做好,咱们就搬进去。”谢琅道。 小七跟着就说,“我帮三爷。” “好。”谢琅嘴上应下来,根本没想让小孩帮忙。 饭后,把牲口圈打扫干净,又撒点石灰消消毒,脏衣服脏鞋刷干净,谢琅就套上粗布麻衣去铺地板。 一个人忙活三天,两间卧室搞定,客厅也搞定,谢琅也脏的不行。 把小孩忽悠出去,谢琅就放水洗澡。 洗澡的时候发现头发很长,谢琅犹豫片刻,把头发剪到披肩,勉强能扎起来。随后穿上新衣裳,用干净的布包着湿漉漉的头发,就去喊小七。 回来给小七换上干净的衣裳,谢琅就拿着铁锹,领着小七去给谢三郎的父母添坟。 到坟前,谢琅和小七二话不说,先跪下磕三个头。 随后让小孩起来,谢琅继续跪着,指着身边的小孩说,“他就是我收养的孩子谢小七。”他日我不幸去了,就让小七来给你们添坟,“希望你们保佑他一生顺从,平安到老。”然后才让小孩自己玩去。 谢琅在坟前挖个两尺深的坑,把头发放进去就说,“我听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谢三郎的身体被我占着,原谅我暂时不能还给你们。就让他的头发先陪着你们。 “三郎的魂我不知去了何处,如果和你们在一起,也劳烦他先附在发上。你们的亲人,我会帮你们照看好,也会让养蚕里的人永远记住‘谢三郎’。” 谢琅说完这些又磕三个头,才领着小孩回去。 经过他家两块田地,谢琅忍不住停下来,打量着两块荒地,越看越觉得可惜,很想在地里种点东西。 可是种什么? 红薯还在地里埋着,等他扒出来都该霜降了。棉花,花朵全落了。找遍村里老人他才知道,这种花得人工授粉。否则能不能结出果来全看天意。结果这次天没站在谢琅这边,不但他家屋后的,山上的棉花也没能开出一朵白花。 即便结出果子,开出白色的花也没法种。盖因他还没能做出取棉籽的东西。 谢琅绕着两块地来回转三圈,在外面掏粪坑的谢建业忍不住走过去问,“三郎,你看什么呢?” “我想在这块地里种点麦子。”谢琅没敢指他屋后的八亩地,而是指路西边的六亩地。 谢建业放下铁锹,走过去,“现在?” 谢琅点了点头。 “别想一出是一出。”谢建业皱着眉道。 谢琅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因为还没人这么干过,“用你给我的麦子当麦种。不成就算了。成了年后收下来不耽误种糜子,还多一季收成,你不高兴?” “这六亩地得一旦粮食。”谢建业提醒他。 谢琅道:“我家的粮食都堆成山了。” 谢建业想起来了,他八亩地见六十石粮食,村里人找他换,一斤半换他一斤,这么一翻,自家的糜子和小麦加起来,也没谢琅家的麦子多。也不怪他瞎折腾。 “要不你试试?回头下雪全冻死了,你别哭啊。”谢建业道。 谢琅摇了摇头,“我既然种,就做好被冻死的心理准备。”说着,抬头看向谢建业,“不过,得麻烦你帮我拉粪。下午犁,明天耙,明天下午种。” 谢建业想也没想,“成!”回屋去找板车。 起初村里人见他拉粪,误以为他嫌门口粪堆得太多。下午见他扛着犁出去,在他家门口打竹子做纸的人纷纷跟上去。 “三郎,现在犁地干什么?”谢伯文开口问。 谢琅把他同谢建业说的话又跟众人说一遍。养蚕里的老少爷们都觉得他瞎扯腾。 转而一想,真能成,他们明年也可以这样种,又希望谢琅能成功。 在养蚕里众人纠结不已的情况下,谢琅把他家屋后的八亩地也犁了。 众人又看不懂了,“这块地不种,你犁它干什么?” “我担心下面有虫,地翻过来把虫冻死,明年种小麦的时候就不用担心生虫了。”谢琅实话实说。 众人不知该说什么。因为以前没这么搞过,又忍不住信他,有牛和驴的人家干脆也牵着牲口把地犁了。 他们犁好,又下一场雨,天晴了,其他人就借他们的牲口也把地犁了。 亭长过来拿税钱,看到养蚕里的地翻新一遍,脱口而出,“你们村的人都是闲的。” “是闲的。”最近养蚕里很出风头,谢琅不想大年三十还有小偷来拜访,就没跟亭长解释,给了钱,把亭长送走,就回屋做门窗。 门窗安装好,破损的大门换上红椿木的,谢琅还是没搬进新房,因为他还得做榻。 考虑到过两年小七大了要自己单睡,就用乌木做两张榻,又做两个大大的衣柜,才搬进新房。 此时天已冷下来。可这时又没有棉衣,谢琅想找村里人买蚕丝,做两件蚕丝袄和裤,又担心村里人说他败家。 左思右想许久,谢琅干脆坐谢大郎的车去城里买几件皮毛衣裳。 谢大郎见状,不禁说,“忍一下就过去了。” “我可以忍,小七忍不了。”谢琅道,“你家今年也赚了不少钱,给几个孩子一人买一件呗。” 谢大郎不舍得,天冷躲被窝里就成了。 可他看小七穿上毛茸茸的衣裳,小脸红扑扑的,再想想自家孩子脸色惨白,咬咬牙,买三件回去。 到家自然是被姚桂芝念叨一番。 谢大郎就说谢琅买了四件,他和小七一人两件。 此言一出,姚桂芝不念叨他,改念叨谢琅不会过日子,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谢建业提醒她谢琅家里还有一堆纸,姚桂芝顿时没话了。 谢琅搬进新房,就把好的纸放在他卧房里,厚薄不均匀的放在东边客厅里。擦屁股的纸都堆在最东边的粮食房里。 起初谢琅还担心有老鼠,后来发现连老鼠毛都没有,就没再管过。然而,他却不知道,姚桂芝不念叨,村里其他人念叨了。 这还得从小七说起。 小七不爱美,但毛茸茸暖和和的衣裳是他三爷买的,小七想让大家伙儿知道他三爷多疼他,到家就领着金猴、虎子和小狼绕着养蚕里转一圈。 翌日,吃过早饭,小七就往外跑。 谢琅提醒他,“你再显摆会被打的。” “不会。我让他们找他们的爹娘买。”小孩跑出去,片刻就跑回来,进门就喊,“三爷,三爷――” 谢琅连忙从屋里出来,“被打了?” “没有。”小孩使劲摇了摇头,指着自己身上的衣裳,不可思议的说,“都有啦。” 谢琅惊讶道,“都有?” 小孩使劲点了点头,“都有。” 看来那群人今年真赚到钱了。 谢琅笑道,“没关系。改天三爷给你弄一身狐狸皮的,比他们的都好。让他们想跟你学也没法学。高兴不?” 小七不答反问,“三爷也有?” 谢琅点头,“我也有。” 小七高兴了,张开双手就往金猴身上扑。随即猛然站起来,“三爷,猴哥没衣裳。” “你猴哥――回头我给你猴哥缝两件。”谢琅想说,你猴哥的皮就是它的衣裳。一想他早晚得学会做衣裳,干脆先拿他家三只练练手得了。 说干就干,谢琅立刻把针线翻出来,给三小只做马甲。 谢琅做的粗糙,以致于当天晚上就做好了。 翌日,谢琅在家做茶几和小板凳的时候,小七就领着金猴、虎子和小狼显摆去了。 不是显摆动物穿衣裳,还是显摆他猴哥身上的衣裳是他三爷做的,显摆他三爷厉害。 在谢仲武门口等着烘油皮的女人们见猴身上的衣裳一边长一边短,针眼乱七八糟的,都没眼看。 “这是你三爷做的啊?”小七的二伯母钱小花故意问。 小七点了点头,还一副“我三爷最牛逼”的模样说,“是呀。我三爷半天就做好啦。” “这样的衣裳我一天能做十件。”钱小花说出来,就不禁腹诽,谢三郎也不是样样行啊。 小七脱口道,“你给我猴哥做十件吧。” 第61章 酒肉朋友 钱小花呼吸一窒,噎的说不出话来。 众人笑喷。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立刻说,“给猴哥做十件吧。” “凭什么?”钱小花横眉倒竖,瞪着她问。 “就凭你挤兑小七。小七,回去告诉你三爷,你二伯娘嘲笑他给你猴哥做的衣裳。” “好!”小七拔腿就往家跑。 钱小花脸色骤变,“谢小七,给我站住!” 谢琅眉头紧皱,谁啊。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吼他家小七。 扔下锯,谢琅就大步往外走,“谁叫小七站住?” “钱小花。”秦红就是听出钱小花的声音才出来,结果正好看到钱小花往烘干房后躲,“在那边。” 谢琅迎上去抱住小七,“你伯娘有没有骂你?” 小孩摇了摇头,“伯娘说,猴哥身上的衣裳,她做十件。” “钱小花,是不是真的?”谢琅抱着小孩一边往烘干房走去一边问。 乐于见到钱小花被收拾的人立刻说,“她还说你做的不好。” “那你给我家猴哥做十件吧。”谢琅说着,看到虎子和小狼,“算了,九件。猴哥、虎子和小狼分别三件。” 钱小花忙不迭跳出来,“我没有。” “那她们怎么说是你?”谢琅问,“为何不说秦红嫂子,也不说我二嫂和大嫂?” 钱小花张嘴想解释,可她说出来就坐实了她嘲笑谢琅做的衣裳难看。不说出来就得给几个畜生做九件。哪怕没有袖子没有裤子,九件也需要不少布。 钱小花:“她们羡慕我!” 众人同时吁一声。 钱小花瞪着眼睛看着众人:“吁什么吁?敢说你们不羡慕我是小七的伯娘?” “不羡慕!”众人异口同声。 钱小花张张嘴,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指着众人,“口是心非。懒得搭理你们。”不待众人回神,拔腿就往东跑。 秦红笑喷,很是无语,“这个钱小花,真不要脸。” “她知道要脸就不会没事就往这边跑了。”冯英看一眼钱小花消失的方向说道。 谢琅:“最近是不敢来了。” “肯定的。”冯英道,“担心你又找她要衣裳。”说到衣裳,冯英又忍不住看一眼猴子、虎子和小狼,“你给它仨缝的那都是什么东西?” 谢琅瞥一眼猴子,“练手之作。还是用我的旧衣裳缝的。小七,回家不?” “回家。”显摆没显摆成,还被钱小花嫌弃,小孩很不开心,抱住谢琅的脖子,“三爷,我困了。” 谢琅把他往上抱一点,拍拍他的背,“困就睡。”随即问秦红,“你们什么时候去买过除夕的东西?” “你现在就买?”秦红问。 谢琅点头,“差不多了。我担心过些天下雪封路。菜就找咱们村里人买。” 村里有不少人在房前屋后种了许多萝卜白菜。天天白菜萝卜汤,他们也吃不完。谢琅打算找那些人买一些。 “我打算把我家的两只羊卖了,再买十来斤羊肉。”谢琅道。 秦红:“你家就两只羊。卖了还买不?” 谢琅摇了摇头,“天暖和一点,我就得给你们做耧车,还有几家要犁和耙的,我想养也没空喂。夏天再买。喂到冬天卖了,也能卖个高价。” 冬天羊肉比平时贵。 秦红知道这点,“你这个打算挺好。那咱们明天早点去?” “早点去。我还得买点盐。对了,你们跟酒肆说一声,入冬以来还没下过雪,除夕前后肯定会下。”谢琅看一眼天,“最近冷的也不正常。” 秦红点头,“小广他爹今天早上还说,突然冷起来,像是要下雪。” “那油皮还能卖不?”正在烤油皮的妇人高声问。 秦红:“我明天问问。快到除夕了,买油皮的肯定多。酒肆不要,粮食铺,杂货铺也要。” “你们就放心做吧。”谢琅道,“冬天没什么吃的,就指望豆子做的东西换换口味,你们做多少,他们要多少。” 秦红也是这样想的,“对了,三郎,要不要给你留点,留着去王公子家?” 卫青没来找他,谢琅这几次去城里也没碰见他,就不想再去找他。可卫青真把他当朋友,过年了,不去朋友家里坐坐也不合适。 “那我后天再去吧。明天上山找点东西给王公子送过去。”谢琅思索片刻,对冯英说,“二哥明天去不?帮我把羊卖了。” 孙芳开口道,“你大哥去。” “他不行。二嫂,你跟二哥一起去。”谢琅道,“跟他们谈价格的时候,心里想着咱们也不是非卖不可,就能谈个高价了。” 冯英好奇地问:“为什么?” “买牲口的人比咱们聪明,人家一看你表情就能看出你是急着用钱,还是卖不卖都行。你急着用钱,就压价。你不着急,就给你个相对公允的价。”谢琅道。 冯英点了点头,“我记下了。你还要买什么?” “后天去王公子家,我估计没空往东西市去,你给我买一包盐。”家里猪油还有两罐,油不需要了。谢琅想一下,“再给我买点白面。” 冯英惊叫道,“买面?” “你们给我的粮食都没法吃。磨出来的全是麦麸。”谢琅往谢仲武的妻子那边看一眼,“不信你问她。白面没有麦麸多。” 谢琅用他们的磨盘磨面的时候,谢仲武的妻子看到了。便点了点头,道,“也不知是谁家的粮食。麦粒瘪的,我觉得十斤粮食都没三郎家一斤粮食出的面多。” “那,那怎么办?”冯英下意识找她婆婆,往四周看一遍才发现姚桂芝在家挑豆子。 谢琅:“应该也有好的,只是我没找到。回头我做个筛子把面筛出来,麦麸留着喂小鸡和牛。鸡长的快,也省得我找你们买了。” 冯英一听不浪费,放心下来,“五十斤?” “可以。”谢琅挺喜欢吃黄面馍馍的。同冯英说完这事,就和谢仲武的妻子和秦红商议,改天用他家的驴磨几十斤糜子,留着做炊饼。 秦红当然没意见。 托他的福,谢伯文不用上山拿命换钱,她家的账还清,把盖三间大瓦房的砖买齐了,家里还有富余。别说谢琅用驴拉磨,用他家驴耕地,秦红也借给他用。 谢琅想想没别的事,就抱着已经睡着的小七回家。 到家把小七放屋里,谢琅就去厨房。看到橱柜里还有几条鱼,他早两天杀的,就打算做鱼汤。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跑出去问,“最近有没有人去河里抓鱼?” “抓鱼?”众人反问,“抓什么鱼?” 谢琅:“没有?” 众人摇了摇头。 女人前些日子忙着养蚕抽丝和做腐竹,恨不得一分为二。男人忙着做纸,练习抄纸,累得胳膊酸痛,吃着饭都能睡着,都没空吃鱼,更别说抓鱼了。 谢琅指着北边和东南边,“相互转告一下,明天上午去那边沟里抓鱼。” “有鱼吗?”众人很怀疑。 前里正谢建康去渭河抓育苗给了谢琅灵感,他不能直接给养蚕里的人送鱼。可以间接帮他们。 养蚕里的人见识浅薄,蛮不讲理都是因为穷。 仓禀实而知礼节。 谢琅相信他们物质得到满足,即便没有人教他们,他们也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和修养。所以他就往沟里放一些鲤鱼鱼苗。 野生鲤鱼一年才能长一斤。但沟渠外侧都是桑树,桑树花、桑葚以及虫子掉下来足够鱼吃的。谢琅感觉他投放的鱼苗,即便没长到后世的一斤,也有七八两了。 谢琅便十分肯定的说:“有。前里正放了一点鱼苗进去。我又从泉水里抓了一些鱼苗放进去,该长大了。” “明天去看看?” 谢琅点头,“都把家里的渔网,或者鱼筐拿出来。没有的叫家里的老人编几个。” “知道了。”女人答应下来,烤好腐竹就直接回家跟家里人说这事。 村里人忙着做油皮,以致于沟渠挖好都忘了。得知谢琅还往里投放鱼苗,不禁感慨,谢琅心地善良,一定能长命百岁。 前世只活到三十七的谢琅幸亏没听到他们的话,否则一定会跟他们说,他不求太多,五十岁足矣。 幸而谢琅不知道,把牛羊牵屋里,就去灶房做鱼汤。 鱼汤做好,小七揉着眼睛进来。 谢琅见他晃晃悠悠的,跟个不倒翁似的很想笑,“还没睡饱?继续睡。” “我饿啦。”小孩努力睁大眼睛,吸吸鼻子,可怜巴巴望着谢琅,他又困又饿好可怜啊。 谢琅指着灶前面的木凳子,“坐下。饼熟了咱们就吃。” 小孩坐下,小脑袋就跟捣蒜似的。谢琅很担心他一脑袋扎锅底下去,连忙过去抱着他。 小孩大约又睡一盏茶,闻到香味的金猴坐起来叽叽叫的时候,小孩才清醒过来。谢琅给他擦擦手和脸,就把鱼盛出来吃饭。 饭后天黑下来,谢琅用木板把牲口圈门堵严实,就带小孩去洗漱。 到卧房里不困,便点着油灯教小孩认字,又给小孩讲一些故事。 小七在故事中一觉到天亮,醒来不见谢琅也没闹,自己穿好衣裳,趿拉着鞋就喊,“三爷。” “我在做饭。来吧。”谢琅回一句,往灶里塞把柴火就往外走,“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不冷。”穿的很厚很厚的小七扬起红扑扑小脸,“三爷,我也去抓鱼。” 昨晚谢琅跟他提一句,没想到他还记得,“好。把你的小筐拿出来。” 小孩转身就往粮食放跑,“啊!” 谢琅慌忙跟过去,“怎么了?” “老,老鼠?”小孩指着屋檐。 谢琅抬头一看,黄色的东西吊着一个黑色的老鼠,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粮食房里进老鼠了,“那是黄鼠狼。” “不是老鼠?”小孩忙问。 谢琅:“和咱家小黑狼一样。只不过那种是黄色的,也只能长那么大。它在帮咱家抓老鼠。” “和小狼一样好?”小孩明白了,不害怕了,“小狼的朋友吗?三爷。” 谢琅没法解释,想了想,“算是吧。你不找筐?” 小孩想起来了,差点把正事忘了。找到他的小背篓,就抓着谢琅的手要出去。 谢琅看到堆在一处的纸,那些可都是他擦屁股的,千万千万不能让老鼠给祸害了。 犹豫片刻,饭后谢琅就整理一下,在他和小七以前住的房间里搞个木框子,把纸放木框子里,上面用一块大木板压住。 谢琅和小七搬进正房,就把榻和破被子留在里面,把猴子、虎子和小狼移到里面。它仨想睡自己的窝就睡自己的窝,想谁榻就睡榻。但不论睡在哪儿,老鼠都不敢进去。 整理好,又去粮食房里检查一遍,确定粮食袋子没有被咬破,就领着小七去抓鱼。 不出谢琅所料,每家都分两三条七八两重的鲤鱼。 家境富裕的高兴,手头不太宽裕的更高兴,谢琅看着每张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也挺高兴。让小七跟谢广一起回家,他就和谢伯文上山了。 冬天山上光秃秃的,谢琅五感灵敏,又有猴子帮助,和谢伯文一个时辰就打到五只灰兔子。 谢伯文两只,谢琅留下来一只,翌日就带着两只大兔子和一包腐竹,抱着小七去卫家。 到卫家家门口,谢琅趁着小七不注意,往背篓里放两条大鲤鱼。 卫家门房看到他又惊又喜,没进去通禀就把谢琅往里迎。边关门边说,“谢三公子再不来,我家公子都要去找你了。” “那他怎么不去找我?”谢琅故意问,“我都备好酒肉了。” “仲卿找你就是喝酒吃肉?” 谢琅头也没抬,顺嘴接道,“是呀。谁让我俩是酒肉朋友。”说出来一惊,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顺着声音看去,没看到人,“谁呀?” “在这里。” 谢琅转过身,看到通往后院去的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未央宫那位。 “怎么――”怎么又是他。谢琅脸色骤变。 “怎么又是吾?吾也纳闷,去年和今年就往仲卿家来两次,次次都能碰到你,你说你我这是什么缘分?” 孽缘! 谢琅在心里嘀咕一句,就把小七放下,“给你刘爷爷磕头。” 第62章 百两黄金 谢琅抬头直视刘彻,什么都行? “你不意外?”刘彻挑了挑眉问道。 谢琅:“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长安城乃都城,长安也是陛下的长安,草民从未想要瞒过陛下。请仲卿帮忙,也只是不想引得宵小窥探。” 信口说出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小子果然不是寻常农夫。 刘彻来了兴趣,“为何不让仲卿直接呈给吾?” “草民听说淮南王也曾做出豆腐,又听说不可食用。草民不知是真是假,就不敢拿此物邀功。”谢琅半真半假道。 刘彻不禁坐直,“刘安?” “是的。”谢琅道,“草民忘记听谁说的,淮南王丹药没炼成,炼出一瓮白玉板。草民好奇,回家试一下,结果煮出一锅豆浆来。草民嫌那东西寡而无味,放一些盐进去,没想到就成了豆花。” “油皮又是如何做出来的?”刘彻接着问。 谢琅不禁看向卫青,你没说? “朕想听你说。”刘彻开口道。 谢琅:“豆浆变凉,上面有一层皮,草民揭掉放在碗中,打算喂牛的。当时草民家中忙着盖房,一时就给忙忘了。等草民想起来,油皮都变硬了。草民想扔又觉得可惜,不扔又担心吃出病来,就煮了喂羊了。” “竟是羊先尝的?”刘彻不可思议道。 谢琅心说,当然不是。 “不熟悉的东西,草民不敢入口。”谢琅说着,看一下刘彻,见他没生气,才说,“草民也没想到城里人会喜欢。起初养蚕里只有六家做豆腐。其中两家知道臭豆腐比豆腐价高也没敢做。” 卫青道:“现在你们村是不是家家户户都做豆腐?” 谢琅摇了摇头,“不做豆腐。都是做素鸡、豆腐干和干油皮。” 干油皮就是腐竹。腐竹这个词谢琅没法解释,就随村里人喊干油皮。 “这几样也是你做出来的?”刘彻好奇地问。 谢琅点头,“村里人太好,给草民送了许多豆腐和薄豆腐,草民吃不完,又不能送回去,闲来无事,试着做出来的。” “你做这么多东西,自己却不卖,靠什么生活?”这是刘彻最感兴趣的,“别说打猎。你打到的东西都给仲卿了。” 谢琅笑道:“打铁,做犁。” “犁地用的犁?”刘彻不信,那东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做出来,恐怕都没人家轻轻松松做一天油皮赚的钱多。 曲辕犁这东西谢琅有想过告诉卫青,但他没想过现在就说。 可是既然刘彻问了,他不想说也得说。只是他就这么说出来,谢琅又不甘心,便看着刘彻故意问,“陛下刚才说的赏赐?” “你想要什么?”刘彻盯着他问。 谢琅转向卫青,我可说了。万一把皇帝惹生气了,你得帮我一把。 “吾恕你无罪。”刘彻道。 谢琅立刻说:“小七还小,草民却已十八岁,过两年必须得服兵役。草民恳求陛下免了草民的兵役。草民一人即可。” 刘彻乐了,合着在这里等着他,“你的犁就是吾知道的那个犁?” “不是。”谢琅转向卫青。然而,他还没开口,卫青就吩咐仆人去取笔墨。 谢琅拿着毛笔,把曲辕犁和耙画在竹简上。卫青立刻呈给刘彻。 刘彻并不是一个“何不食肉糜”的帝王,只需一眼就看出耙的用法。而曲辕犁他不甚明白,便用眼神询问谢琅。 谢琅把曲辕犁的用法说出来。刘彻啪一下把竹简摔在案几上。 小七吓得就往谢琅怀里钻。 谢琅不明所以,“陛下不信?” “陛下是气你应该把此犁公之于众,而不是豆腐。”卫青解释道。 谢琅张了张嘴,就因为这点事?至于么。 至于。 有了犁和耙,粗耕粗种步入精耕细作,一亩地至少可以多见一石粮食。 泱泱华夏,巍巍大汉,一年能多见多少粮食,谢琅算不出来,反正足矣把国库堆满。 可事已至此,谢琅解释再多都是掩饰,“草民忘了。” “什么?”刘彻满腔怒火嗖一下泄的一干二净,指着谢琅,不敢置信,“这么大的事,你忘了?” 谢琅:“陛下,草民去年才十七,还有个孩子要养,家里还在建房,还有牲口,还有十六亩地。草民实话告诉陛下,不是因为草民家中只有草民一人干活,草民也想不起来把家里的犁改成这个样,后又做个耙出来。” “你,你,再有下次,朕饶不了你。”刘彻咬咬牙瞪着他无奈地说。 谢琅心想,当皇帝可真了不起。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来。 “其实还有――” 刘彻震惊:“还有?!” 谢琅连忙抱紧怀里的小孩,看向卫青。 卫青把笔递给他,又给他一卷新的竹简。 谢琅腾出一只手,把耧车画出来,“此物陛下可曾见过?” “耧车。朕知道。”刘彻仔细看了看,“不对,你画的有三个耧脚?” 谢琅点头,“比以前的好用。” “没了?”刘彻收起来,就盯着他。 谢琅犹豫要不要说,“纸陛下可曾见过?” “宫中便有。”卫青道。 谢琅:“养蚕里的人最近在用竹子试做纸,做好了,草民再呈给皇上?” 纸和农事无关,而当务之急是把耧车、耙和犁公之于众。刘彻想也没想就说,“做好直接给仲卿。” “遵命。”谢琅见他又拿起竹简,忍不住说,“陛下刚才答应草民的事?” 刘彻:“给你免了。你怀里那个孩子也免了。但只限你二人。” “草民谢陛下。”谢琅正想俯首谢恩,一看怀里的小孩,连忙放开小七。 刘彻见状,“免礼。仲卿,看来吾今日没口福了。” 卫青起身道,“微臣恭送陛下。” 刘彻走到谢琅身边,笑看着他,“你确定只有这些?”晃一下手里的东西。 谢琅下意识回想。 刘彻瞪直了眼,“还有?” “没了,没了。”谢琅道,“只有纸。” 刘彻刚才不过随口一问,现在反而不信了,“真的?” “草民还有一事。”谢琅看一眼刘彻,你不想听,我也可以不说。 刘彻真想把他拖出去斩了。十七八岁的人,也不知怎么这么多心眼,“说!” 谢琅有矿,底气十足,才敢把豆腐的做法公之于众,才敢教村里人做纸,才能毫不犹豫地把曲辕犁、耙和耧车画出来。 如今外人找他做耙,是八十文一个。一旦做耙的人多了,净赚三十文,乃至二十文也有人干。可谢琅不干。那么他以后就没法跟村里人说,他的钱是做犁、耙和耧车赚的。 “草民如今靠这三样生活。”谢琅不敢直接开口要钱,就故意说,“可不可以请陛下暂时不要昭告天下?” 刘彻不答反问,“你认为呢?” “除夕过后再昭告天下,好像也不晚。”谢琅弱弱道。 刘彻板起脸,“晚了!”不容他开口,就说,“吾赏你百金。” “金子?”谢琅忙问。 卫青不禁抓住他的胳膊,不得无礼。 刘彻瞥他一眼,“难道你认为自己只值百两铜?” “多谢陛下。”百金虽然是百两黄金,也够他家小七用一辈子了。谢琅这个谢真心实意,“开春农忙过后草民就督促村里人做纸。” 卫青连忙说:“纸不急。回去好好跟村里人说,他们如果不想做,或者没空,你出钱请他们做。用了多少钱,为兄给你。” “啊?”谢琅看到卫青眼中的担忧,不禁笑了。 已走到门口的人猛然停下,扭头看谢琅,“可笑?” “不是,不是,仲卿误会了。”谢琅笑道,“草民以前跟仲卿说,草民是养蚕里的村霸。仲卿以为草民同他说笑。” 刘彻听卫青提过这事,“不是?” “小七,告诉你刘爷爷,我是养蚕里的什么。”谢琅看向小孩。 小孩抓住谢琅的手,小心翼翼看着刘彻,弱弱地说,“里长。” “里长?” 二人同时惊呼出声。 谢琅点了点头。 刘彻又忍不住怀疑谢琅的年龄,“方才说你多大?” “不是里长,草民也不会教村里人做豆腐,也不敢擅自把豆腐的做法公之于众。”谢琅道。 卫青打量他一番,依然难以置信,“养蚕里的人让你当里长?” “他们,他们要我三爷当的。”小七突然开口道。 童言无忌。 卫青和刘彻不得不相信谢琅说的是真的。 “养蚕里这个地方,吾一定要去一趟。”刘彻说完,深深的看了谢琅一眼,掉头就走。 卫青跟上去,把皇帝送到门外,命仆人关上门,同谢琅到屋里,就屏退所有人。 “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谢琅点头,“里长确实是他们逼我当的。” “这是为何?”卫青不解。 桀骜不驯的帝王走了,屋里除了谢琅,就只剩气质儒雅,谢琅口中的好人卫青。小七胆子大起来,“赚钱。” 卫青明白了,紧接又忍不住替他担心,“那你把那些给陛下,他们会不会怪你?” 谢琅:“不会的。那东西只有我和我大伯会做。只是不能让他们知道陛下赏我百金。陛下使人送来的黄金就先放仲卿家中。仲卿给我十贯铜钱,我带回去。” 卫青也是穷过来的,知道十贯钱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一笔巨款,又不至于让他们心生歹意,杀人夺钱,“我现在就命人准备。”到门口吩咐下去,回来就问,“这样就行了?” “行了。纸做出来,我再把那些黄金拿回去。村里人若问我哪来的钱,我就说卖纸赚的。”谢琅道。 卫青皱眉,“你做他们也做,骗不了他们吧?” “可以。”谢琅笑看着他,“你曾给过我五贯钱。” 卫青恍然大悟,村里人怀疑他,他就可以推到自己身上,说他给的,“贤弟果然聪慧过人。” “坏了!” 卫青忙问:“怎么了?” 他把铁锅给忘了。 谢琅不好解释他为何要把做饭的陶瓮换成铁锅,就假托为了煮竹子,想打一口结实的铜锅,但他没有那么多铜,就打了一口铁锅。 随后谢琅又说,“最近天冷,无法做纸,那口铁锅没人用,我就给忘了。” “此事我回头跟陛下说一声,和农事无关,陛下不会怪你。”卫青拉着他坐下,示意他别担心,“除了这个还有吗?” 谢琅觉得没有了,“我家的粮食高产算吗?种子是我特意挑捡过的,所以今年收获的麦子格外多。” “这点不算。老农都懂。”卫青闻到香味,“一定是鱼好了。”立刻吩咐仆人打水。 谢琅往四周看了看,“你母亲呢?” “天冷有些不舒服,在屋里歇着。” 谢琅:“我去看看?” “别去了。昨晚一夜没睡,陛下来之前她刚歇下。陛下都没进去。”卫青看着小七窝在谢琅怀里不动弹,“是不是冷?” 小七摇了摇头,抿嘴笑笑,“不冷。” “这孩子真乖。”卫青摸摸他的小脑袋,“你三爷好不好?” 小孩连连点头,“三爷最好。”指着自己身上的衣裳,“三爷买的。” “你日后要好好孝顺你三爷。”卫青道。 小孩认真的说:“我孝顺。” 卫青顿时乐不可支,冲他伸出手,“小七真是个乖孩子。” 谢琅把小七递过去,“小七,你刘爷爷给三爷多少金子?” “百金。”小孩道。 “我大伯问你,你该怎么回答?” “十贯钱?”小孩看着谢琅,我说的对吗?三爷。 卫青开口道,“对!小七真是又乖又聪明。以后不论谁问你都这样说。” 小七点头,“我知道的。不能让别人知道。” “公子,饭菜好了。” 卫青抱着小七站起来,“端上来吧。”亲自给小七洗洗手。 冬天日头短,饭毕,卫青也不敢留他们。铜钱装好,卫青又送谢琅一件狐皮大氅,就命仆人把他们送到北门。 谢伯文见谢琅的背篓很重,上面还有一个布包,误以为里面都是“王公子”送他的东西。谢琅也没解释。 到村里,谢琅见谢仲武家门口有许多人,把布包放屋里,出来就冲那些人招招手,“都过来。今天让你们开开眼。” “王公子送的什么?”谢伯文好奇了一路,因谢琅不说,他就没好意思问。 谢琅把背篓翻过来。 众人只听哗啦啦一声,正想问什么,看到一堆铜钱,不禁惊呼,“王公子给的?” “算是吧。”谢琅故意沉吟片刻才说。 谢伯文不禁问:“什么叫算是?”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做耧车,犁和耙。王公子知道我会做那个,就把此事告诉他上面的官,那个大官说他要把那三样公之于众。可他又担心城里做那三样的多了,我赚不到钱,就让王公子给我十贯钱。”谢琅说着,停顿一下,“我总觉得有一半是他私自给我的。不过我也没问。问了王公子也不会承认。等你们做出纸来,我就把我家那些好纸全送给他。” “厚薄不均匀的也不卖了?” 谢琅摇了摇头,“那个卖。我答应你们卖的钱请一年夫子,如今有了这笔钱,不论那些纸能卖多少,都请两年夫子。两年后你们自己出钱请。” 有孩子的人家放心下来,也不再盯着他的十贯钱。 “什么时候公之于众?”谢伯文问。 谢琅不知道。但刘彻不会让他等太久。 “除夕前。元宵节到城里一定可以买到。”谢琅道,“利民的东西上面很看重,指不定现在已经递到未央宫。” “皇帝住的地方?” 众人惊呼,“三郎做的东西都见到皇帝了?” “那当然。”谢琅把铜钱扔背篓里,“以后皇帝还用我做的纸呢。” “你怎么知道是用你的?说不定是用我的。” 谢琅笑看着说话的女人,“你会吗?” “你――你,我男人会!” 谢琅嗤一声,“不跟你们叨叨了。我家猴哥该饿了,我得去伺候它。这些你们都给我守口如瓶。再逢人就NN,传到小偷耳朵里,有好事再带着你们,我就不是谢三郎!” 众人连忙做个闭嘴的手势。 谢琅指着众人,“别以为这样我就信你们。真招来游侠,我把你们全剁了。”说完就回屋。 众人吁一声。 “看把他能耐的。” 谢伯文扭头看去,没找到说话的人,“他不能耐,他有猴哥,还有王公子。三郎一段时间不去,那个王公子会不会来找他?” 众人老实下来。根本没把谢琅的威胁放在心上的人面露尴尬,接着就找个理由家去了。 谢琅把铜钱扔卧室里,就撸起袖子炖鱼汤。 晌午刚吃过,再好吃小七也不想吃,看到谢琅拿鱼,就抓住谢琅的衣角,“三爷,我想吃饼。” “三爷也想吃。这个是给你猴哥和虎子、小狼做的。”谢琅道,“等我一会儿。给它们做好,再做咱们的。” 小孩高兴了,“三爷,我领虎子玩去?” “去吧。别跑太远。” 小孩挥挥小手,“我知道的,三爷。猴哥,咱们玩去。” 谢琅把鱼放锅里,反而开始愁晚上吃什么。 在卫青眼里他好像十天没吃过饭似的,他都吃到喉咙眼了,卫青还觉得他没吃多少东西,一个劲让他多吃点。 盛情难却,谢琅就吃多了,以致于现在还不饿。 可晚上不吃,他正长身体,消化的快,顶多亥时他就该饿了。 一边烧火一边琢磨,琢磨不出来,谢琅的意识潜入江山图中,看到熟透了的榴莲,谢琅不想吃。看到地上掉落的橙子,谢琅也不想吃。 整个江山图转一圈,谢琅只想吃“草”。 小七肯定也和他一样。 谢琅见鱼肉炖出味来,淘一把米,煮两碗白米粥。随后,端着碗去隔壁,“秦红嫂子,给我点酸菜。” “晌午吃好的吃多了?”秦红开玩笑道。 谢琅点点头,“是呀。” 秦红惊讶:“真的?” “真的。王公子恐怕我吃不饱,吃的我未来三天都不想沾肉。”谢琅把碗递过去,“半颗酸白菜就成了。” 秦红给他一颗,见碗放不下才切掉一半,“寒菜要不要?” “什么寒菜?”谢琅没听清楚。 秦红又打开一个坛子,夹一个菜梗,“这个你没吃过?” 谢琅看清楚,属于谢三郎的记忆涌入脑海,去年谢三郎还在的时候腌过苋菜。但他不会,腌坏了,再后来就全倒掉了。 “是不是也叫苋菜?”谢琅试探道。 秦红点头,“对!” 谢琅不禁拍拍自己的脑袋。 这下把秦红拍懵了,“怎么了?” “腌这个的水可以做臭豆腐。” 第63章 瑞雪兆丰年 谢琅说出来,又忍不住朝自己脑袋上一巴掌,这么方便简单的做法也能忘。 “你又打自己做什么?”秦红忙问。 谢琅指着苋菜缸,“我早该想到的。” “因为这个?”秦红扑哧笑出声来,“我还当什么事。你每日那么多事,哪能什么都想到。再说了,也不一定能成。” 谢琅:“这么臭一定行。嫂子,给我倒一小坛,明日再给我留一板豆腐,我试试。” “行。”秦红想也没想就应下来。 翌日早上,谢广就把豆腐给他送过去。 谢琅切一半放入盛臭苋菜水的坛子里,另一半切成小块放入柜子里,就把豆腐板子给谢伯文送过去。 冯英看清谢琅手里的东西,回家就跟姚桂芝说,谢广又给谢琅送豆腐了。 一刻后,姚桂芝端着一板豆腐和素鸡给谢琅送过去。 谢琅很是惊讶,“不年不节您给我这个作甚?” “给你就是让你吃的。”姚桂芝说着就往灶房里瞅,没瞅见豆腐,误以为谢琅吃了,“天冷可以放好几天,慢慢吃。”放下就走人。 谢琅眉头微皱,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这么多让他和小七怎么吃呀。 谢琅长叹一口气,就把豆腐放在洗脸台上,素鸡放灶房里。 晌午做饭的时候谢琅把素鸡切片用酱炒。炒的时候谢琅放了许多油,考虑到酱本身咸,就没放盐。做好也只撒一点来自江山图里的葱花。 谢琅把他家四个小的喊过来,他和小七一盆,金猴一盆,虎子和小狼分别一碗。分好之后谢琅才开口,“今天就吃这个。” 金猴站起来往四周看。 谢琅抬手递给它一块面饼,故意问,“是不是找这个?给你。” 金猴扭头给他个侧脸,谁要吃面饼,它要鱼汤,它要肉汤。 “没有。”谢琅指着它的盆,“今天只有这个。” 金猴吸吸鼻子,转过头盯着谢琅,真没有啊? “不吃算了。”谢琅晃悠一下饼,就往自己嘴里塞。 金猴连忙伸出手。 谢琅把饼给它。 金猴咬一大口饼,就瞥谢琅一眼,这个神奇的怪人又怎么了?柜子里明明就有鱼,他为啥不做啊。 “猴哥,这个好吃。”小七夹一块素鸡,转身面对着金猴放入口中。 金猴见小孩子也吃素鸡,伸手抓一块塞嘴里,打算来个囫囵吞枣,惊得又睁大眼睛,好吃? 不信邪的金猴又抓一块,砸吧咂咂嘴,这个神奇的人类真神奇,啥味都没有的素鸡也能做这么好吃? “好吃吧?”谢琅看着金猴。 金猴不会说话,直接抓一把塞嘴里。 小七惊讶道,“三爷,猴哥好喜欢三爷做的菜啊。” 铁锅、猪油和酱,这三样聚在一起,炒什么都好吃。哪怕是青菜或白米饭。 “你喜不喜欢?”谢琅问。 小孩点了点头,咧嘴笑道:“喜欢。” “喜欢就吃。感觉吃饱就别吃了。这东西吃多了肚子胀。”谢琅提醒他。 小孩举起饼,“我吃饼。” 谢琅看着薄薄的面饼,心中一动,掰一小块蘸点菜汁放入小孩口中,“好吃不?” “好吃G。”小孩睁大眼睛,就把手里的面饼放菜盆里。 金猴听到惊呼抬起头,看到小孩的动作,也学着小孩往面饼上裹菜汁,随后塞入口中,就不禁砸吧嘴。 人类太聪明了,太会吃了。 难道这就是人类和它们的区别? 一定是! 金猴把面饼吞下去,再次伸出手冲谢琅叽叽叫,再给一块,没尝到味。 谢琅递给它就指着菜盆,“把这个吃完。” 金猴瞥他一眼,我吃着呢。低头抓一把素鸡塞嘴里,就把面饼放盆里。 谢琅看到它的动作,又忍不住说,“猴精猴精,真没说错你。” “猴哥最精。”小七道。 谢琅点头,“对!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孩顿时不再开口。吃饱了,擦擦嘴,也不找谢琅,自己钻进卧室里睡觉。 谢琅把里里外外收拾妥当,才把小孩捞起来,不让他睡了。否则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领着他出去转一圈,谢琅让小七去找别的小孩玩,他回家在厕所和牛圈中间的空地上挖个深坑,也是地窖,把他堆放在灶房里的红薯倒进去。 谢琅不想让村里人知道,早些天天蒙蒙亮或者快黑的时候,他就去屋后或山上挖红薯。挖了四背篓,足够明年做种子的,谢琅就没再往山里去。 山上的能留到明年,谢琅明年种红薯的时候都不用找理由,直接说在山上找的就成了。要是下雪的时候被冻死了,那谢琅只能把看到他栽红薯的老者找出来,让他证明自己是从山上弄来的。否则,村里那些闲着没事的长舌妇又得瞎嘀咕。 红薯窖藏好,天也黑透了,谢琅把小七喊来家,蒸五碗鸡蛋羹,一家五口各一碗,吃完就各回各屋睡觉。 翌日,谢琅打开房门见外面大亮,心中一惊,又睡过了? 打开堂屋大门惊的张大嘴,“小七,快起来,下雪了。” “啊?”小孩翻身坐起来,一股冷风袭进被褥里,小孩慌忙躺下,“三爷,我的衣裳。” 谢琅给他穿好,拎着小孩到外面,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谢琅不禁弯下腰用手拨开,足足有十公分厚,不禁在心里感慨一句,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 “想不想堆雪人?”谢琅站起来看着小孩问。 “什么是雪人啊?”往年下雪的时候,衣着单薄的小孩都是躲在被褥里。今年还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站在雪地里,万分好奇,“是小七吗?” 谢琅笑道,“是小七。你往后退一下,三爷给你堆个小七。” 多年不堆雪人,谢琅堆的一点也不像。可小七见他堆出个人样,就忍不住大喊大叫,“三爷,是我!是我!” “还没好。”谢琅去灶房搞点锅底灰,给雪人做个眼睛眉毛,又用雪给他做个鼻子和嘴巴,才往后退一步,让小孩自己看,“像不像?” 小七想也没想就说,“像!” “你三爷堆个小狗,你也说像。” 谢琅扭头看去,姚桂芝站在门口,“有事?伯娘。” “我来拿豆腐板子,你二哥得用。”姚桂芝道。 谢琅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还去?” “雪没化,路上好走,今天多送几趟,除夕前就不去了。”姚桂芝说到除夕,忽然想起一件事,“去年让你跟我们一起过,你就不愿意。今年还自己过?” 谢琅摇了摇头,不待她开口就指着小七,“我俩。还有它们。”指着听到动静跑出来的金猴、虎子和小狼。 姚桂芝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不禁笑道,“我忘了。” “正常。毕竟咱们村就我养它们。”谢琅把板子给她,“过除夕的菜和肉都买好了?” 姚桂芝:“今天去买。我们今年跟你大哥和二哥一起过。你真不跟我们过?” “在你家吃过,还得回来给它们做,太麻烦了。”谢琅想做榴莲炖鸡,再做个板栗烧鸡,再做个红烧羊肉以及清蒸鱼。 到她家谢琅只能喝白菜萝卜羊肉汤。不养那三只和小七,他也不去。 姚桂芝不疑有他,却忍不住说:“你打算养到什么时候?” “我养不起的时候。有它仨在,我和小七也能睡个踏实觉。” 谢琅此话一出,姚桂芝没话了。 别说“王公子”给谢琅十贯钱,就算没给,他的这一处院子也够惹眼的。 谢琅把姚桂芝送出去就闩上门,免得又有人不敲门就进来。 吃过饭,谢琅才把门打开,让小七去找小马玩,他去山上转转。 谢伯文见他往山上去,不禁问,“这时候上山干什么?” “昨夜大雪,说不定有冻死的东西,捡几只给那几个小的吃。皮留着做鞋或衣裳。”谢琅道。 谢广立刻从屋里跑出来。 谢琅忍不住笑了,“走吧。一起去。” 听到这话的人都走过来。 谢琅搁心里叹了一口气,也没撵他们。然而,正因为他一时心软,到村东头身后已跟了一群人。有几个甚至才十来岁,还没谢广大。 谢琅也就没往山里面去,从他们自己搭的简易木桥上过到山那边,就转向东南往竹林里去。 有人不明白,“那边也有东西?” “那边有几个我和谢广之前挖的坑,做的陷阱。下了一夜的雪,陷阱应该都被雪盖住了。野猪或别的东西看不见,摔进去就出不来。”谢琅说着,转向众人,“没有我或谢广领着,你们别往山里去。里面也有不少陷阱。陷阱口都是用杂草盖住的,掉进去能摔死你们。” “你是挖多深?” 谢广接道,“底下放了竹箭。” 众人打了个寒颤。无需谢琅多言,他们也不敢偷偷往上面去了。 谢琅猜的没错,大雪掩盖了真相,他如愿的坑到了两只大野猪。众人合力拽上来,野猪已冻僵住了。 谢琅估计一下野猪的重量,收拾干净之后,每家也能分好几斤,就直接打道回府。 众人一听他要分肉,也不说再上山看看。 到村里,谢琅抄着手悠闲地看着众人把猪收拾干净,就拎着两串肋条和一块肥肉回家了。 到家谢琅用大料把肋条全炖了,炖好之后捞出来,给金猴、虎子和小狼一堆,还剩一陶盆。 谢琅指着肉,“这些也是你们的口粮。”放在橱柜上面就去刷锅熬油。 谢琅会做的面食并不多,他又想给他家小孩做点吃的,就和一块面,擀成面条的厚度,切成菱形放在油锅里榨。 香味飘到大门外也没有人过来。盖因都以为他在熬猪油,各家各户也都忙着炖猪肉熬猪油。 在这种氛围下除夕过去,迎来人日,也就是正月初七。 此时正月初一没有上门走亲戚的,初七这天有。 谢琅家的亲戚都断了,他拎两条鱼到谢伯文见坐一会儿,就和小七回去了。 “小七,今天想吃什么?”谢琅笑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小孩。 小孩脱口而出,“青菜。” “你越来越会吃了。”在门口扫雪的谢伯文听到忍不住发笑,“这个天让你三爷上哪儿给你找青菜去?” 小孩歪着头,“我家有。” “有?”谢伯文看向谢琅。 谢琅点了点头,“我家院里种的没冻死。” “冻死?对了,三郎,快去看看你家麦子还活着不。”谢伯文连忙放下铁锹,要和他一起去。 “这是伯文家吗?” 谢琅循声看去,一个五十左右的妇人,“谁呀?”就看到谢伯文脸色骤变,“不,不会吧?” 谢伯文拔腿往屋里跑,“秦红,小广,快,把肉藏起来,白面饼收起来,衣服,衣服来不及,把旧衣裳套上――” “伯文哥,在干什么呢?你家来客人了。”谢琅看那妇人要进去,连忙大声喊。 第64章 祸从口中 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停下脚步,转身打量起谢琅,“哎,我是不是见过你,瞧着怎么有些眼熟。” “这是我家。”谢琅指着北面的房屋。 妇人恍然大悟,连声说,“瞧我的记性。人老了,不服老真不行。你就是三郎吧。” “我是。您是?”谢琅隐隐猜出来了,但他还不能确定。 “这是我姑。” 谢伯文从屋里出来,“姑,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我一个人来,有的人还不高兴呢。” 谢伯文下意识往四周看,“谁呀?” “你!”妇人指着谢伯文,“别以为我老眼昏花。你家旁边突然多出这么大一处院子,我一时没敢认,问那边的人这是不是伯文家,你转身就往屋里跑。是不是叫你媳妇把家里的好东西藏起来,把破烂全拿出来糊弄我?” 谢琅不禁暗呼一声,好聪明的女人。 谢伯文面露尴尬,“没有,没有。” “伯文哥家有什么好东西?”谢琅一脸好奇地问。 秦红走出来,“哪有什么好东西。托三郎兄弟的福,欠的账还清,买了砖也就剩个过除夕的钱。姑,外面冷,咱们进去。” “我觉得也是。”谢琅笑道,“你家买毛驴的时候差点把全村借个遍,都想去找你姑借了。对了,后来借了没有?”转向谢伯文的姑,眼中尽是好奇。 谢伯文开口道:“没有。我姑家也没什么钱。姑,咱进去吧。”感激的看了谢琅一眼,就把妇人往屋里请。 谢琅看着房门缓缓关上,摇头笑笑,转身看到拖家带口往这边来的女子,眼中一亮,“谢广的姑母?” “三郎兄弟?”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走过来,“你一人站在这儿做什么?” 谢琅迎上去,指着谢伯文家小声说,“你姑来了。进去就跟你大哥和大嫂吵吵,快去看看吧。” “什么?”女子拔腿就往东边跑。 谢琅看向谢广的姑丈,“你也快进去吧。我总感觉待会儿得打起来。” “谢谢。”男人拎着东西大步追过去。 几个孩子见状,也慌忙跟上去。 谢琅见门关了开,开了又关,啧一声,进屋就喊,“谢小七,出来烧火。” “做青菜?”小孩从他三个朋友屋里跑出来。 谢琅掀开盖在青菜上面的草席,见青菜没冻坏,“行,给你炒青菜。” “三爷最好最好啦。我最最喜欢青菜啦。”小孩高兴的伸手搂住金猴的脖子,“你喜不喜欢青菜啊?猴哥。”担心金猴听不懂,还指着西边的菜地。 金猴给他个侧脸,盯着挂在堂屋屋檐下的鱼。 谢琅看到金猴的动作险些笑喷,“小七,放开你猴哥,让它领着虎子和小狼上山打猎去。” “现在啊?”小孩指着屋顶上厚厚的雪。这么冷就别去了吧。 谢琅:“没事。它们的毛厚,挡风。身上又穿着我给它们做的衣裳,不冷。” 虎子九个月大,小黑狼八个月大,加上金猴,它仨想天天都能吃饱,必须得自己上山猎食。 “你把它们送到路口。”谢琅指着北面,“否则我得杀鸡。” 此言一出,小孩不劝了,冲他的三个朋友招招手,“跟我走。” 谢琅薅一把青菜,又把草席盖上,就去屋里烧热水洗菜。 火刚点着,小七就回来了。 “去了?”谢琅问。 小七:“我跟猴哥说,三爷给它炖肉吃,它就去啦。” “那等它回来,我就给它炖肉。”谢琅话音一落,听到咣当一声,连忙往外跑,“怎么了?” 小孩扭头看看,摇了摇头。 “你没听――” 砰! 谢琅循声看去,只看到一堵青砖墙。 他家墙太高,挡住了外人的窥探,也挡住了他自己的视线,“一定是谢广家。” “三爷,柴火要掉啦。”小孩指着灶房。 谢琅扭头往东,连忙跑进去把柴火塞进去,“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去哪儿?”小孩不关心别人家的事,而且他很想吃青菜,以致于问话的时候连动都没动。 谢琅:“谢广家。我觉得打起来了。” “打架?” 谢琅点了点头。 小孩来了兴趣,边往外跑边说,“我去看看。” “别跑太快。”谢琅连忙提醒。 “我知道,三爷,我长大啦。” 谢琅顿时想翻白眼,“还没灶台高。你是长大了。胆子长大了还差不多。” 温水即可洗菜。谢琅等锅底下他刚才塞的那把树皮烧完,把锅盖盖严实,就往外面去。 看到谢广家门口站满了人,谢琅很是担心,“没出什么事吧?” “小广的姑母和她姑母吵起来了。”冯英走过来,好奇地问,“你离这么近没听到?” 谢琅摇了摇头,“应该是在屋里吵的。你们怎么知道?” “我们刚才都在那边。”冯英指着东南边的烘干房,“上次化雪的时候里面漏水了。刚才她们几个在我家聊天,”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女人,“说到烤干房,我们担心雪把屋顶压塌,就拿着木锨和扫把过来打算把雪扫掉。没想到刚到那边就看到谢广的姑母和她姑母往东边去。” 谢广的爷爷奶奶在东边住。 谢琅:“找谢广的爷爷评理?” “应该是。”冯英说着,见谢琅没有过去的打算,“你身为里长不过去看看?” 谢琅很想送她一记白眼,“清官难断家务事听说过没?更何况我也不是清官。”见没打起来,就冲小七喊,“过来。” 小孩没动,“我想和小牛玩儿。” “别玩雪。”谢琅提醒道。 小孩点了点头,“我不玩雪。雪冷。” 谢琅立刻转身回屋洗菜。 离晌午还早,菜洗好放柜子里,谢琅就回堂屋继续给金猴、虎子和小狼做衣裳。 城里有卖衣裳的,谢琅不想找姚桂芝做,也没必要自己做。但城里没有卖亵裤的。现在可以麻烦姚桂芝,等他满二十岁,他请姚桂芝给他做,姚桂芝一准给他找媳妇。 为了将来着想,谢琅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终于缝出一件左右一样长,针眼密集的马甲,谢琅起来伸个懒腰,就听到院里扑通一声。 谢琅连忙跑出去,看到院里的东西,惊得张大嘴,无奈地指着他的三个“祖宗”,“你仨真行。哪天我死了,也是你们仨气死的。” 大白虎一步跳到谢琅面前。 谢琅吓得后退两步,“站住!虎子。” 大白虎停下来。 谢琅走过去把它身上沾满了鲜血的马甲扯下来,“我让你们打猎,不是让你们戏耍它们。”指着浑身布满伤口的两乳猪一狍子,“下次不准再这样。还有你俩,给我过来。” 金猴磨磨蹭蹭过去就盯着谢琅,神奇的怪人,你打我,我不打你,但我会生气噢。 “害怕我打你?”谢琅瞪它一眼,就把它的马甲拆掉。接着是小黑狼的。 见金猴要往屋里去,谢琅连忙说:“站住!” 翻出它仨的洗澡盆,就往里面注半盆温泉水,随即翻出他给它仨做的梳子,“过来!” 神奇的怪人,你疯了啊。这么冷的天,你让我们洗澡?你还是不是人呐。 金猴瞪大眼睛看着谢琅。 谢琅直接冲大白虎招手,“过来!” 在大白虎眼中谢琅和小七就是它亲人,他们不会,也不可能伤害它。 大白虎也不想洗澡,看到谢琅喊它,还是乖乖巧巧的在谢琅身边坐下。 谢琅拿着面巾沾一点水把它身上的血迹擦掉,就用梳子梳一下。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谢琅累的手都酸了,才把大白虎收拾干净,“等着!” 进屋把大白虎的马甲找出来给它穿上,“玩去吧。”拍拍它的屁股。 大白虎欢快的嗷一声,吓得养蚕里的牲口趴在地上,吓得正在吵架的人们停止下来,大白虎也找到了它亲爹谢小七。 谢广看着被吓住的几人,故意问:“怎么不吵了?” “老虎下山了!”谢伯文的姑母吼道,“你没听见?” 谢广点头,“听到了。” “那还不快跑?看我干什么?跑啊。”谢伯文的姑母说着就往外跑。 谢伯文叹了一口气,拦住她,同她解释一遍老虎的来历。见她不信,就指着外面,“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妇人到门口,就看到老虎背上趴着一个小孩,老虎身边还围着许多小孩,顿时目瞪口呆,“那,那不是老虎吧?” “是的。谢三郎家养的。”谢伯文道,“他现在是里长,他不准我们教外人做干油皮,我们敢偷偷教,惹怒他,白虎神兽会降罪于我们的。” 妇人张张口,艰涩道,“那真不是大狗?” “他家还有一个金色的猴子和纯黑色的狼。”谢伯文道,“它仨向来喜欢在一起。那俩没出现,肯定和谢三郎在一起。等一下该出来了。” 妇人还是不信,在门口站有半个时辰,看到金色的猴子和黑色的狼,还跟做梦似的,“谢三郎不是人吧?” “当然是人。”谢伯文道,“他心好,金猴才在他家住下。因为他心好,运气也好。我去打猎,十次顶多打到三次。他去打猎,运气好的时候猎到成年的公鹿,不好也能弄到几只兔子。最近天冷,我们没往城里去,他家的皮毛都堆成小山了。” 小山是假,大大小小几十张是真的。 托大白虎的福,不知该如何应对难缠的亲戚的村民福至心灵,不约而同地把谢琅推出去。 此时的人特别信鬼神,他们长这么大只听说过圈养野兽,从未听说过散养,野兽还不伤人的。以至于不想信也不得不信,谢家三郎是白虎神兽看中的人。 申时左右,谢琅正在院里用简易的灶和陶瓮给他三个“祖宗”炖乳猪的时候,他家门口热闹起来。 谢琅只听到人声不见人进来,忍不住感慨,这群笨蛋终于学聪明了。 盖上锅盖,谢琅指着猴子,“还没熟不准吃。”又指着虎子和小狼,“看住它俩。”才往外走。 打开门一看几十口,谢琅吓一跳,“天捅破了?” “天没破。不过咱们养蚕里的天快塌了。” 谢琅转向说话的人,睨着他,“这是盼着我早死,还是盼着我早死呢?” “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你是咱们养蚕里的天。” 谢琅气乐了,“原来在这里等着我。究竟出什么事了?” “我来说吧。”谢伯文走出来,满脸尴尬,“三郎兄弟,我对不起你。” 谢琅顿时想翻白眼,“直接说事。” “虎子把我姑母吓住,她不闹了,我就把她叫去我家吃饭。”谢伯文看一眼谢仲武,“我们家的人都去了。我姑到堂屋看到案几上的竹简就问,哪来的。仲武家的小子说,谢广的。 “我姑就说我家不得了,有钱给谢广请夫子了。我们就说是你心好,给村里人请的。你嫂子本想夸你,说你给村里人请了两年。我姑一听这话就要把她孙子送过来,跟谢广一起去学堂。” 谢仲武点头,“我妹妹也想把她家几个孩子送过来。” “我们家的亲戚听孩子念什么道可道,问我们谁教的。我们随口说夫子教的。他们知道也要把孩子送过了。三郎,我们真没料到这点,否则,否则我们肯定把孩子关起来。” 谢琅长叹一口气。 “三郎,先别叹气。”姚桂芝急急道,“你姐的意思等她的孩子像小七这么大,就把孩子送过来叫小牛教他。” 谢琅转向姚桂芝,“我姐不是还没怀孕?” 谢建业的闺女是去年秋天嫁的。除夕前过来一趟,谢琅还听姚桂芝唠叨,嫁过去好几个月了,怎么还不怀孩子,莫不是身体不舒服。姚桂芝还要给她请巫师,还是谢琅拦下的,劝姚桂芝再等等看。 “她今天上午过来说可能有了。”姚桂芝说出来,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咱家就她一个姑娘,又帮你大嫂和二嫂做了大半年豆腐,走的时候我也没给她太多钱,总不能说不行吧。” 谢琅揉揉额角,“咱们村大的小的加一起,我记得有将近三十。你们亲戚家有多少?” “我这边有四个。”谢伯文开口道。 姚桂芝接道:“我这边暂时没有。” “算一下,算一下。”谢琅道。 众人连忙把谢广叫过来,他们说一个,谢广往上加一个。 一盏茶后,算出来了,谢广反而不敢开口,“三郎叔……” “三十五个?比咱们村的人还多。”谢琅指着他们,“你们啊你们,平时算我家的钱的聪明劲哪去了?我用什么钱请夫子?是不是卖纸的钱?纸是谁做的?” 谢伯文期期艾艾道:“我们只顾得防她借钱,防她打听烘干房和你这边做纸的棚,实在没料到我姑会叫她家孩子过来学文识字。” “你姑是个聪明人,真聪明啊。她家孩子过来,你不能在家说烤油皮,也不能把纸往家里带。否则,小孩子今天听一耳朵,明天听一耳朵,长大了一琢磨也能琢磨出来。”谢琅看似对谢伯文说的,其实是跟众人讲的。 谢琅话音落下,众人脸上也露出担忧。 谢琅叹气道,“好在咱们做纸的时候,学堂放假了。” 众人想问,放什么假。回想到去年,农忙过后做的纸,而且只做两个月,等秋收过后,学堂再开课他们就不做了,同时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们了。” 谢琅:“我没吓唬你们。纸这东西本来就不稀奇。从你们这边听一点,回去再找会做纸的请教,说做出来跟玩似的。” “我们不说。” 谢琅笑道:“家里孩子呢?” 众人没话了。 “都回去吧。好好跟家里孩子说。千万别吓唬他们。否则孩子一生气,跟你们对着干,本不想说,也得给你们全抖搂出来。”谢琅说完,就冲众人挥挥手。 谢伯文忍不住问:“你的意思让他们来?” “不来行吗?”谢琅看向他。 谢伯文不禁揉揉额角,“这都是什么事啊。” “祸从口中,就是这个意思。”谢琅道,“以往不让你们瞎N瑟,还觉得我吓唬你们。现在都老实了吧。”扫一眼众人,就关门回屋继续炖肉。 谢琅用大料炖的乳猪,而虎子和小狼长大了,无需炖太烂。入味即可。 两头乳猪捞出来,谢琅就用水炖狍子。傻狍子炖好,两头乳猪已去掉一半。 谢琅看到金猴还想吃,朝它爪子上一巴掌,“差不多得了。” 金猴瞪着眼睛看着谢琅。 谢琅转身去屋里,再次出来,手里就多了个大榴莲。 小孩吸吸鼻子,抬起头,惊叫道,“三爷!” “嘘!”谢琅放下榴莲就往四周看,“小点声。” 小孩放下毛笔跑过来,“我要一大块。” 除夕当天谢琅做榴莲炖鸡的时候,小孩气得要离家出走。在他看来那么臭的东西和鸡一块炖,就是糟蹋鸡肉。 偏偏他三爷一意孤行。 小七嫌谢琅败家,出走到门外,打算找谢建业,猛然意识到不能让人知道他家有怪东西又回来了。 谢琅没管他,待他把榴莲肉剥碟子里,把叉给小孩,让小孩吃的时候,不知道碟子里的东西就是榴莲,小孩一吃就停不下来了。 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不好。 谢琅便和小孩约定,三天一次。小七今天早上还提醒谢琅榴莲,谢琅没理他,小七以为山上没了。 乍一看谢琅拿出来如何不惊喜。 “三爷,你放在哪儿的?”他怎么都没找到。 谢琅笑道:“你不知道的地方。” 用麻布包着手,谢琅掰开榴莲,给他和小七留两块,剩下的就全给金猴。 金猴吃完,谢琅就把榴莲壳塞火里,焚尸灭迹。 小七面露不舍,“是不是没了?三爷。” “还有几个。咱们得慢慢吃。”谢琅前世很少用到江山图,就没打理过。 如今经常要用到,谢琅就在半山腰凿几个洞,把各种粮食瓜果放进去。而江山图不是静止的,榴莲可以存放许久也有期限。 谢琅便说:“三天吃一次可以吃一个月。” “那就一个月吧。”有的吃,小七高兴了,擦擦手继续趴在灶旁边练字。 一个月后,天暖和了,谢琅亲自去请夫子来养蚕里授课。 束没变,谁家孩子去学堂,谢琅找谁家孩子要二十斤腐竹,每五天给夫子一次。 腐竹吃不完可以拿去卖,能换不少钱,夫子很乐意学堂里多了几十个小孩。反正有谢琅在,孩子不敢闹,教一个和教六七十个没什么区别。 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围下,谢琅家的麦子越长越旺,每天都会有一群村民过去围观。 二月二十四日,休沐日,谢琅不用去学堂。伺候好家小,谢琅打算找村里人买几日小羊羔,出门就看到西边大路上站满了人。 谢琅走过去,“看出什么没?” “你家麦子命真大。冬天经过三场雪都没死。”前里正谢建康的叔指着麦苗,“乌青乌青的。你家这六亩地,我就觉得能见五十石粮食。” “五十石?”众人惊呼。 五十石就是后世的三千斤。 谢琅算一下,笑道:“夸张了。这边的地不如东边的好,最多四十石。不过,麦粒肯定饱满,比你们的都好。” “三郎,这个可以当种子不?” 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谢琅。 谢琅:“可以。但这个收上来,你们的小麦都种下去了。跟你们换,也得等明年才能种。” “我们说的就是明年。” 谢琅点头,“行。不过,我打算在东边种些别的东西,过些天你们得帮我一块种。” “行啊。种什么?” 谢琅摇了摇头,“没法说。因为去年没种出来,我想今年再试试。” 谢建康的叔明白了,“就是你去年到处找人问,那个花怎么不结果是不是?” 谢琅点头,“对!就是那个。我家粮食多的吃不完,这六亩地种的就够我们吃的了。我想在那边试一下。就算不成,也能薅掉喂牛。” 村民乐意看到谢琅用他自家的地乱种。又听他都做好颗粒无收的准备,三月份,养蚕里的村民把小麦种下去,就去帮谢琅种东西。 有些人想偷偷拿几根回家种,又担心被谢琅知道了,不跟他们换麦种,愣是连一个都没敢偷。 谢广看到棉花苗和红薯苗,一眼就认出来,“三郎叔,这是你在山上弄的吧?” “是的。”谢琅正在想怎么和村里人解释,谢广这么一说,谢琅把话咽回去,“担心是草?” 谢广点头,是的。 “草也不怪你。继续种。”谢琅站起来揉揉腰,“我还从山上弄了几棵果树,在我家院里放着,这边种好,去帮我挖坑栽树。” 虎子和小狼长大了,谢琅再上山也无需喊谢广同行。谢广没怀疑,村里人也没怀疑。只是见到杏树、桃树和柿子树,忍不住问他,“是不是给猴哥种的?” 谢琅直接点头,“是的。快种吧。” 众人也觉得是,再然后看到谢琅家鸡窝和鸭圈上面多了一个棚,上面还有许多藤条,谢琅说是果子树,村里人也没问什么果子。 问也到不了他们嘴里。因为都是猴哥的口粮。 谢琅见免去这么多麻烦,第一次不嫌他家三只吃货烦。 随后在家休息两天,谢琅就带村里人上山砍毛竹。 毛竹都扔到泉水里,亭长也来通知谢琅,该给朝廷做事去了。 村里的男人像去年一样出去,女人却不再担心,不再惶恐,该干什么干什么。期间谢琅家的小麦熟了,都是村里的女人帮他割的。 谢琅先前答应村里人,收下来就换给他们,也信守承诺,都没往家里送。 也是谢琅如此爽快,他家四亩棉花开出白花,村里的女人无需谢琅提醒,每天早上下地给他收棉花。年龄大的女人聚到谢琅家做竹纸的棚下面,给谢琅剥棉花。 谢琅研究脱棉花的东西。 村里人一开始问谢琅那东西有什么用。谢琅说可以做被子,但得把棉籽弄出来,否则能硌死个人。 打那以后,村里人不问了,整天盯着他做脱棉籽的东西。 谢琅只见过弹棉花的,没见过脱棉籽的,只能凭想象做。结果村里的男人都回来了,谢琅也没能做出来。 谢琅想穿棉衣盖棉被,不死心继续研究。 村里人也希望谢琅能做出来,便不让她们家男人去打扰谢琅。 皇天不负有心人,五月底,谢琅终于做出来。 六月初一,谢琅把剥好的棉花弄外面,就招呼村里人,“每家每户派一个人出来,再去找前里正把秤拿过来,每家一斤棉花籽。明天我就教你们种棉花。到秋让你们都穿上棉衣盖上棉被。” “真的?!”众人齐呼。 谢琅点头。 “你怎么这么好啊。三郎!” 谢琅心想,可算说句人话了,“谁让我是你们的里正呢。让你们过好是我应该做的。快去!” “好!” 谢琅连忙喊:“等等,前里正家在东边,不在西边。” “我们去北面给你摘棉花。” 谢琅又想骂人,“这么热的天,棉花壳上的叶子都干了,一碰就落到花上面,怎么摘?给我回来!” 第65章 棉衣棉被 众人恍然大悟,道:“忘了。” “干脆把棉籽一块忘记得了。”谢琅没好气道。 众人尴尬地笑笑,那可不成。 “快点!”谢琅指着不远处的草席,“去掉棉籽的棉花都放在那上面晾晒。”转向姚桂芝,“伯娘教我缝被褥和衣裳,我想用棉花给王公子做两条被褥和一件棉曲裾。” 姚桂芝点头,“应该的。不说他帮你管上面的官要十贯钱,凭他送你一见狐皮大氅,也该回送他一件棉衣。只是王公子会喜欢吗?” “我听人说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王公子知道是我亲手缝的,粗布麻衣他也会喜欢。”谢琅才不想给卫青缝衣裳,他是担心那个不要脸的皇帝收拾他。 得知他亲手给他小舅子缝一件衣裳,那个不要脸的想责罚他,卫青也会帮他求情。 姚桂芝见白色的花和棉籽分开,就问,“晒干就好了?” “不行。”谢琅摇了摇头,“我得想个法子把这些花弄一块,就像缠在一起的蚕丝一样。” 姚桂芝掰扯一下棉花,“这怎么能缠在一起?” “我暂时还没想出来。先把这些分出来再说吧。”谢琅道,“离冬天还早,我还有时间。” 谢建康小跑过来,就问,“三郎,你真要把棉籽分给大家伙儿?” “三郎说话一个吐沫一个钉。” 谢琅抬起头,四周全是脑袋,导致他又没找到说话的人,“你们都让开一点,我都快被你们围的喘不过气了。” 众人往后退一步,而且是一小步。 谢琅很是无语,“都不用做油皮了是不是?也不用搭做竹纸的棚?家里的牲口和孩子都喂饱了?” 年轻的媳妇一哄而散。 谢琅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说,“每次都得我数落你们几句才行吗?” 还未离去的人露出不甚好意思的笑容。 谢琅转向秦红,“嫂子,今年帮我腌缸寒菜。” “留着做臭豆腐?”秦红问。 谢琅点了点头。 众人疑惑不解,想问谢琅,见他忙个不停,就转向秦红。 秦红:“三郎除夕前用腌寒菜的水泡豆腐,只泡两三天,那个臭味就跟豆腐放了半个月似的。三郎说用寒菜水泡出来的豆腐比放半个月的好,人吃了不容易出事,就打算自己腌一缸。回头把寒菜捞出来,留着冬天泡豆腐。” 众人齐刷刷看向谢琅。 谢琅赶在他们之前开口,“真的。我还试过把豆腐切成这么大一块。”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一下,“不放任何东西,搁柜子里半个月变臭了可以直接吃。对了,我还试过把豆腐冻成块跟猪肉一起炖。”说到这点,就转向姚桂芝,“就是伯娘给我送的那板豆腐。” “我去你家拿板子的时候不见灶房里有豆腐,还以为你炖了给它们仨吃了。”姚桂芝道,“没想到是冻起来了。放在哪儿冻的?” 谢琅家的羊圈矮,由于黄鼠狼经常光顾,也没老鼠敢往上面去,谢琅就往身后指一下,“院里羊圈顶上。” “难怪我没看到。”姚桂芝不禁说。 谢建康忍不住问,“那咱们也能做臭豆腐了?” “人别太贪。”谢琅睨了他一眼,“我家遭贼有猴哥。你家遭贼可没有。” 正想着什么都干的众人老实了。 有命赚没命花又有什么用呢。 谢琅其实不是担心村里招贼,而是担心村里人忙起来,放三天即可拿去卖的臭豆腐,放了一个月才想起来。 人都有侥幸心理,此时的人又特别珍惜粮食,存在侥幸心理,吃出事来一个家就散了。 如今可以做腐竹,可以做纸,还有棉花,日后还可以纺线织布,养蚕里的妇人还会养蚕,这么多赚钱的行当,完全没必要碰不安全的。 谢琅见他又把众人劝回来,放心下来,就指着棉花说,“这东西城里好像没有。真能做成被褥,又比蚕丝便宜,朝廷肯定出高价买咱们的。” “为什么?”姚桂芝问。 谢琅:“给当兵的用。” 众人明白了。 姚桂芝忙问:“那咱们把粮食收上来就全种这个?” 谢琅笑看着她,“咱们村多少地?” 姚桂芝下意识回想。 谢建康忍不住说:“三郎的意思他没这么多棉籽。” “对哦。你才四亩地。”姚桂芝不禁拍拍脑子,“我这个脑袋也不行了。” 谢琅起身,让谢大郎帮他脱棉籽,“别拍了。小心越拍越严重。” 姚桂芝僵住,扭头就瞪谢琅。 谢琅可没搭理她,揉揉肩膀就对前里正谢建康说,“称吧。”指着众人,“站齐,一个一个来。这个棉籽先不要告诉外人。明年种多了,再告诉你们家亲戚。” “告诉他们干什么?” 谢琅叹气,“棉花不是纸,做好了可以搬屋里藏起来。你们不讲,他们就敢半夜里来偷。咱们养蚕里那么大,每个路口拴两条狗也防不住。再说了,这东西真能做成被褥,朝廷也会让咱们告诉别人。告诉外人,不如主动把多余的棉籽给亲戚。” “三郎说得对。他们再找你们借钱,就让他们多种几亩棉花。”谢建康道。 谢琅点了点头,“以前说你们只能看到眼皮子底下的,还嫌我说话难听。现在呢?” “现在,现在也不是我们眼皮子浅。” 谢琅笑了,还敢反驳了,“是什么?” “是你脑袋转的快。” 谢琅顿时噎住,“这是承认自己笨了?” “我笨,你大伯一家也笨。” 姚桂芝立刻接道:“我是挺笨的。” 堵谢琅的人瞬间说不出话来。 谢琅笑道,“行了。别叨叨,过来我跟你们说怎么种。” “不是直接种?” 谢琅拿起一个棉籽,“壳太硬,要用水泡一下。然后弄块泥巴把棉籽放进去,一个里面放两个就行了。放在屋后没有太阳的地方,还得在上面搭个薄薄的草席,免得被烤坏了。瞧着快干了,就洒点水。差不多就这样吧。我只种过两次,不太懂。你们自己摸索。能种出一半,明年就不用愁了。” 去年谢琅种的颗粒无收。 这样讲虽然很不负责,但村里人也不能要求太多,因为他是真不懂。去年还拿着棉花花到处问,怎么不结果。 “这么说今年你也不打算卖?”姚桂芝问。 谢琅指着棉花,“看起来多。除了送给王公子的,顶多还够我和小七做两条被褥和棉衣的。我和小七都长高了,不做棉衣,今年也是拿钱买人家卖的厚衣裳。” 大概是生活好了,谢琅和小七这大半年来长了不少。 姚桂芝想劝他把裤脚和袖口接长一点都不好劝。因为谢琅即便听他的,去“王公子”家,穿着另接的衣裳也不合适。毕竟谢琅现在不缺钱,没必要让王公子误以为他去“讨饭”。 “三郎,这个我们帮你弄,你想想怎么把这些白色的花弄在一起吧。”秦红开口道。 谢琅点头,“是 得想啊。” 棉花交给众人,第二天谢琅教会众人育苗,就琢磨弹棉花的东西。 那东西谢琅小时候见过不少次,大概四五天,谢琅就把弹棉花的工具做出来了。 棉花晒在门外,他门口每天都有许多人,讨论他的棉花,以致于谢琅拿着弹棉花的工具出去,村里的女人就笑他,“你怎么把自己的弹弓拿出来了?” 谢琅白了她们一眼,就试着弹棉花。 起初女人们笑的前仰后合,后来慢慢发现他真能把棉花弄在一起,纷纷走过去让谢琅让开,她们帮谢琅弹棉花。 谢琅从不跟她们客气。然而,东西看着轻松,每个人上手一盏茶的功夫就叫着累。 弹棉花本就是体力活,她们累,谢琅就喊村里的男人。 村里的小麦是春小麦,六月底才收割,而此时毛竹还没泡好,村里人除了做腐竹,就是用树皮,麻衣等物试着做纸。 男人们一听谢琅找他们弹棉花,纸也不做了,纷纷过去帮忙。可他们还是弄了十来天才把谢琅的棉花弄好。 村里人不敢相信,谢琅在姚桂芝的帮助下缝棉被的那天,村里人还在他身边叽里咕噜的说,“棉花这么难弹开么?” “怀疑我做的东西?”谢琅问。 “肯定不是。”姚桂芝道,“她们的意思能不能做个更快的?” 谢琅摇头,“我只想出那个。嫌那个累,你们自己再想想。对了,脱棉籽的东西只有一个。到秋棉花收上来,我谁都不借。” “为什么?”众人齐呼。 谢琅指着她们,“你们这么多人,我先借谁?” 众人无言以对。 “让你们家男人过来跟我学。或者拿钱找村里会木匠活的老人做。”谢琅道,“还有弹棉花的那东西。” 忙着棉花的事,谢琅最近就没去学堂。谢琅时间多,第二天上午便教村里的男人做脱棉籽和弹棉花的工具。 下午继续缝被褥缝衣裳。 六月十八日,村学休息,朝廷也休息。 上午,谢二郎从城里回来,谢琅用他家的驴和车,载着小七和两条被褥一件棉衣以及两捆竹纸前往卫青家。 如同上次一样,门房打开门也不去通禀,就把他往里迎。 谢琅这次没有大步流星进去,而是小声问,“陛下不在吧?” “陛下等君已久。” 草! 谢琅低咒一声,抬头看去,院子里站着一人,不是别人,就是皇帝刘彻。 谢琅张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刘彻笑眯眯走过来,“吓傻了?” “这里其实是未央宫吧?”谢琅呆呆地问。 “噗!” 谢琅转过身,卫青从门外进来,“你,你不在家?” “我随陛下刚出来就看到你和小七了。”卫青笑着说,“陛下见你拉着车行的慢,不许为兄过去帮你,还先行一步。”晃一下手里的东西,“我去给小七买点东西。” 孩子每次过来都吃他自家做的东西,卫青挺不好意思,就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小七,“西南夷那边产的。” 小七抬头看着谢琅。 “拿着吧。” 小七收下来就说,“谢谢仲卿爷爷。” “不客气。”卫青看着仆人拉进来的板车,“纸做出来了?” 谢琅深吸气,看一眼刘彻,本着早死早投胎的心思,开口道,“仲卿先看看吧。” “担心吾治你的罪?”刘彻瞥了他一眼问道。 谢琅摸摸鼻子,你知道还说。 “草民没犯错。”谢琅硬着头皮道。 刘彻冷哼一声,走到板车边解开绳子,拿起纸,顿时惊得张大嘴。摸摸又捏捏,随即朝自己身上掐一下,不是做梦,猛然转向谢琅,“谢三郎!” 第66章 暴跳如雷 小七慌忙抱住谢琅的大腿。 谢琅一看到刘彻就猜到他会发火。不急不慢的抱起小七,往卫青怀里一塞,“陛下先看看那包东西。” 刘彻听出他潜意思,看到那包东西他会恨不得剁了谢琅。 “这一包?”刘彻指着最大的布包。 谢琅指着最小的那包,“那个。”里面装的是弹好的棉花。 刘彻拆开布包,摸到软乎乎的东西,不解其意,“何物?” 谢琅走过去又打开一个布包。 卫青:“衣裳?” “草民给仲卿做的。”谢琅看向卫青,“针线活不行,仲卿穿的时候外面再罩一件。”说完双手呈给刘彻。 刘彻接过去摊开,顿时明白衣裳里面软绵绵的东西就是那白色的东西,“这不是蚕丝?” “是地里长出来的。像种小麦似的种下去的。”谢琅说完,往后退一步。 刘彻愣住,反应过来,指着谢琅,咬咬牙,半晌憋出一句,“吾弄死你!” “哇……”小七大哭出声,“三爷,呜呜……三爷……”伸手就要谢琅抱。 卫青和刘彻皆被吓到。 谢琅叹了一口气,接过小孩,拍拍他的背,“你刘爷爷跟我说笑呢。” 刘彻想说,吾没说笑。看到小孩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咬牙切齿地指着谢琅,“你,你很好!这么多好东西,你竟然先把豆腐公之于众。” “陛下请容草民禀报。”谢琅见他又要问罪,连忙打断他的话。 刘彻放下手,“说!”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谢琅脱口而出。 刘彻噎的久久无语。 待他找回自己的声音,就忍不住问,“这是你该关心的事?” “不是。这些也不是草民应该操心的事。”谢琅瞥一眼光滑的纸和白花花的棉花。 刘彻又噎住了。 素来崇拜刘彻的卫青此刻都想笑他,“陛下,三郎的这张嘴,恐怕只有主父偃和东方朔加一起才辩得过他。” “他俩也不行。”刘彻指着棉花和纸,略带嘲讽,“他俩从未见过这东西。知道是他做出来的,恐怕会对他俯首称臣。” 谢琅连忙说:“草民不敢!” “你都敢欺君,还有何不敢?”刘彻睨着他。 谢琅低着头,看起来万分恭敬,“草民去年种这种花没能种出来,担心今年也一样,才不敢让陛下知道。这东西长得像木棉,开白花,村里人也不认识,草民就管这东西叫棉花。这里的棉花是头茬棉。” “什么意思?”卫青替刘彻问出口。 谢琅:“这东西就像树上的果子,有先熟和后熟。这是先熟的那一波。摘下来就把里面的棉籽去掉,做成这个样子,一刻未敢耽搁。”说着,看一眼刘彻。 刘彻微微颔首,继续编。 “棉籽分出来,草民把棉籽送给村里人,让他们育苗。春小麦收下来就种棉花。倘若一切顺利,九月份陛下去养蚕里便可看到遍地白花。此时养蚕里只有四亩,便是草民家中的。”谢琅道。 刘彻见谢琅敢邀他去养蚕里,便不再怀疑他,“只有四亩?” “是的。还是在山里发现的。草民小心把种子收起来,去年也只敢在屋后种一几株。”谢琅道,“草民心里有底了,今年才敢把种子全种下去。” 刘彻:“山里有没有?” “极少。这东西需人来授粉。”谢琅见他不懂,便解释道,“花开结果前都是蜜蜂采粉。这种花里没有蜜蜂要的那种粉。所以蜜蜂不去,只能人自己想办法。” 刘彻再问,“去年你不知道,所以没能长出来?” 谢琅点了点头。 刘彻本想昭告天下。如今看来只能慢慢等待。 “还有没有?”刘彻盯着他。 谢琅不禁咳嗽一声。 刘彻瞬间明白,还有。 “谢三郎!” 谢琅连忙说:“草民说,草民说。养蚕里有竹子,所以养蚕里的人可以用竹子做纸。据草民所知,许多地方没竹子,草民就让养蚕里的人用先人的办法,加上草民琢磨出来的,麻衣、树皮等物做纸。草民发现放入一种树皮,做出来的纸虽不如竹子光滑,吸水,也远比以前的好。” 说完谢琅拿起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张纸递给刘彻。 刘彻接过去看到是竹纸和杂纸的做法,点了点他,“有备而来啊。” “草民恳请陛下暂时不要把竹纸的做法昭告天下。”谢琅道,“草民骗村里人,他们做出来的纸可以卖很多钱。陛下倘若现在就公告天下,他们会恨死草民的。” 同纸比起来,刘彻更在乎棉花,所以还未想过把纸昭告天下,“吾答应你。只有这些?” “还有一个在地里,还未长大。长成什么样,草民也不清楚。”谢琅半真半假道。 刘彻张了张嘴,又忍不住指着他,“吾不问你,是不是又像这次一样?” “草民现在说,没有种子也没什么用。还给陛下徒增烦恼。陛下日理万机,草民不敢拿这等小事烦陛下。” 刘彻简直气笑了,“你欺君还有理了?” 谢琅心想,反正比你有理。 “草民不敢。”谢琅低着头恭顺道。 刘彻点了点他,“少在吾面前装。吾已看清你的真面目。你就是个抓不住,逮不着,滑不溜的泥鳅。哪天被吾抓个正着――”注意到他怀里的小孩,话锋一转,“吾一定好好赏你。”三十大板,皮开肉绽。 “谢陛下。村里的棉花收上来,除了留够自家种的,草民就让他们无偿送给朝廷。”谢琅道。 刘彻冷笑一声,盯着他,“我是缺钱的人吗?” 你不缺钱。你爹和你爷爷给你攒了万贯家产。拴铜钱的绳子都烂了。米仓里的米都生小的了。可我敢说卖给你,你就敢把我推到菜市口,让刽子手吓唬我一番。 谢琅:“草民谢陛下。” “呵!嘴上谢吾,凭你的胆识,指不定在心里怎么腹诽吾。”刘彻放下棉衣,注意到还有个大包,“这又是何物?”伸手摸摸,软软的,“给吾做的棉衣?”拆开一看更像被褥,“谢三郎!” 谢琅连忙说:“草民不知陛下在仲卿这里。” 再说我跟你也不熟。 刘彻此时此刻恨不得生撕了他,“你知道也不会给吾做。” “此物应该是献给陛下的。”卫青开口道,“有两个。” 刘彻转向他,“休要为他开脱。两个,一上一下刚刚好。”睨了谢琅一眼,“对你的仲卿兄真好。” “草民不过是投桃报李。”谢琅道。 先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又来个“投桃报李”,还能说出“民以食为天”’。谢琅再说自己只是个普通农夫,他还信谢琅,他就是谢小七。 刘彻直接问:“师从何人?” “草民从未见过他老人家。”谢琅信口胡诌。 刘彻指着他,“别跟我说在梦里学的?!” “陛下英明!” “……”刘彻噎了一下,怒道,“你当吾是你怀中小儿?” 小七伸手搂住谢琅的脖子。 刘彻眼中一亮,“小七是不是?刘爷爷有个问题想问你。” 小七整张脸埋在谢琅脖子里。 刘彻气结,真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孩子。 “仲卿!”刘彻转向卫青。 君命不得不从。 卫青走向前,“小七,仲卿爷爷抱抱。你三爷累了。” 小七伸出手抱住卫青的脖子,还偷偷看一眼刘彻。 刘彻拿大的没办法,拿小的,好像也无可奈何。 “小七,这个东西是你三爷在山上找的吗?”卫青指着棉花。 小七点了一下头。 卫青:“多不多?” “好多好多。”小孩说完就看谢琅,我没说错吧?三爷。 谢琅笑道:“你仲卿爷爷想知道我跟谁学的文字。” “夫子啊。”小孩脱口而出。 刘彻忙问:“哪个夫子?” “就是夫子啊。”小孩疑惑不解,还有别的夫子么。 卫青开口道,“你见过吗?” 小孩使劲点点头。 “在哪儿?”刘彻忙问。 小孩想也没想就说,“学堂。” “学堂?”刘彻和卫青同时看向谢琅。 谢琅先说去年卖熊,后又把刘彻彻赏他百金,他只带回去十贯钱的事和盘托出。 末了谢琅才说,“草民认识的字都是村学的夫子教的。” “你竟在村里私设学堂?”刘彻指着他,还有他不敢干的事么。 谢琅:“陛下独尊儒术,草民崇拜陛下,便找村里懂文字的人了解儒家的事。得知孔老夫子在家乡传道受业解惑,草民万分敬佩,才在村里私设学堂。” 刘彻张张嘴,发现无法反驳,转向卫青,“你信他的鬼话吗?” “不信好像只能把廷尉找来。”卫青道。 别看刘彻这么生气,让他对谢琅用刑,刘彻还真不舍得。 “吾先给他记下。”等他没用了,再跟他一块算。刘彻瞪着谢琅,“祈求这辈子都别被吾抓住。” 谢琅轻咳一声,“有件事草民一直想向陛下和仲卿坦白,草民小的时候,有个术士曾给草民算过命――” “贵人面相,官至封侯。”刘彻道。 谢琅看一眼卫青,“那是仲卿的面相。草民的是三十七岁有个死劫,过去了寿终正寝,过不去就去了。” “谢三郎啊谢三郎,吾只知道你胆大包天,没想到你心还能如此狠。狠的连自己都诅咒。”刘彻指着他,“以为这样说,吾就不追究你屡屡欺君?” 谢琅苦笑:“谎话陛下深信不疑,真话怎么就不信了呢。” “你十句话里九假一真,让吾如何信你。”刘彻瞪着他道。 卫青忍不住问:“三郎,此事是真的?” “我宁愿是假的。”谢琅道,“但我遇到的事很神奇,让我不得不信。”指着棉花,“村里人从未见过,我上山就看到了。我这两年也如同开窍了一样,只要我想做的事,没有不成的。”说着,连忙补充一句,“小事,小事。草民说的是小事。” 刘彻冷笑两声,“这些都是小事?”指着棉被问道。 “陛下心系天下,草民只关心吃饱穿暖。草民所忧所想和陛下比起来,草民认为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谢琅道。 刘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吾说不过你,吾认行了吧。现在吾问你,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希望地里的东西可以长大。”谢琅道。 刘彻记下了,接着又问,“家中还有没有棉花?” “在地里,还未收上来。”谢琅继续胡诌,“如今每三四天采摘一次。月底便可全部收上来。”顿了顿,“草民犁地种黄豆。” 卫青奇怪,“为何不种棉花?” “家中只有我和小七二人。我如今种的四亩棉花,是村里人帮忙采摘的。等他们种了棉花,就无法再帮我。”谢琅道,“倘若是豆子,黄豆熟了,他们抽出半天就可以帮我割好。否则,棉花长得很好,不能及时摘回来,赶上下雨天也会发霉。发霉不可以用,不如直接种黄豆。” 刘彻十分意外,“你倒是不贪。” “太贪会遭报应的。”谢琅脱口道。 刘彻不得不重新审视他,“这也是夫子教你的?” “草民自己悟出来的。因为不贪,草民最近才能心想事成。”谢琅道。 刘彻想信他,又担心他拿此话糊弄自己。可他想到谢琅把这么大的事瞒下来,甚至都没打算告诉他,刘彻又不得不信他所求不多,只是一生安稳。 “吾暂且信你。”刘彻扭头喊小黄门,“这些带回去。” 谢琅慌忙说:“仲卿的。” “现在天热,为兄用不着。”卫青说着,就冲他使眼色,顺着陛下。 谢琅指着棉衣,“陛下高大威武,带回去也穿不进去。” 刘彻不信。正好身上的衣裳薄,也无需脱下,立刻命小黄门过来伺候他更衣。 胳膊进去了,胳膊抬不起来了。再看衣长且大,腋窝处再大一点,或者肩宽一点,他穿上就刚刚好了……刘彻瞬间明白,“谢三郎,你竟敢防着吾?!” “草民不敢。”谢琅心想,既然知道,何苦说出来,“这件衣裳仲卿兄穿上还有些肥大。” 刘彻脱下来就冲卫青使眼色。卫青把小七给谢琅,当着刘彻的面把棉衣穿上。刘彻就拽他的肩膀,“抬起手来。” 卫青很是轻松的抬起胳膊。 刘彻深呼吸,暗暗提醒自己,还没有儿子,气死了天下就会落到旁人手中。这才转向谢琅,对小黄门说,“被褥给吾拆了。” 小黄门下意识看谢琅。 “看他作甚?”刘彻怒道。 小黄门心想,当然是只有他能把陛下您气得要杀人,还不敢动他。 “那团棉花足够做一件棉衣。”谢琅开口道。 刘彻不信,“这么一点?” “棉花比蚕丝重,太厚穿在身上很累。”谢琅道,“仲卿的这件也很薄。陛下不信,可以拿起来掂量掂量。” 刘彻是真不信,也不敢信他。 卫青把棉衣递过去,刘彻就把板车上的拿起来,左右手掂量一下,两边换一下,又重新掂量一下,还真差不多。 “你嘴里竟然还有真话。”刘彻简直不敢相信。 谢琅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草民句句属实。” “只是说一半留一半。”刘彻白了他一眼,就让小黄门连着板车一起推走。 谢琅连忙提醒,“板车是别人的。” “不是你的?”刘彻看向他。 谢琅:“草民家中只有一头牛。” “你连马都没有?” 谢琅心想,我连驴都没有。是不是很意外。 “小门小户养不下。”谢琅道。 刘彻很想说,那就 别窝在养蚕里了。 可他转念一想,谢琅出来,也做不出竹纸,种不出棉花。他出来自己失望,违背了谢琅的本意,谢琅也不高兴。 刘彻便问,“牛和驴可否一起养?” 谢琅摇了摇头。若是没谢三郎的记忆,他都不会养牛,更别说前世只在电视里见过的驴。 “可以。”卫青开口道。 刘彻转向小黄门,“给他买头驴和一辆车。” “陛下,微臣家中有车。”卫青不待他开口,就吩咐仆人把他母亲的车拉出来。 谢琅不禁松了一口气,卫青真是个好人。他大伯的车保住了,他也不用头疼回去该怎么解释。 刘彻险些气晕,他堂堂一帝王还能赖他一辆木板车不成。这个小肚鸡肠的谢三郎! 本想多待一会儿,刘彻决定立刻回宫。 谢琅随卫青把皇帝大人送出去,转身就忍不住问,“陛下近来很闲?” 真是这样,他最近就不往城里来了。 卫青听出他潜意思,笑道:“赶巧了。”顿了顿,“三郎,刚才陛下要试棉衣,你不该说只有为兄可以穿。” “陛下拿到宫里试一下,发现穿不上只会更生气。”谢琅看向卫青,“虽然对陛下很不恭敬,我相信陛下更厌恶被欺骗。” 卫青:“那你还骗陛下?” “我不骗陛下,上次全说了,陛下该如何赏赐我?”谢琅反问,“高官厚禄我不需要。封侯拜相我也不需要。 “再说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一句话可命我为相。一句话也可以把我贬为庶民。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那些虚荣,何必让陛下绞尽脑汁的赏我,让我高兴,回头陛下后悔了,又绞尽脑汁的把我贬为庶民呢。” 卫青叹气道,“所以你故意气陛下,功过相抵?” “不全是。我真没想到今天会遇到陛下。”谢琅叹气道,“你给我句实话,真是碰巧了?” “陛下,不进去了?” 刘彻望着紧闭的大门,嗤一声,“回去!” “纸不给卫大人了?” “有谢三郎,卫青这辈子都不用买纸。”刘彻说完掉头就走。 卫青微微皱眉,“我好像听见陛下的声音了。” “去而复返?”谢琅慌忙往大门的方向看。 卫青仔细聆听,门外很安静。往木板车上看,上面只有一个东西,就是谢琅给他做的棉衣,“没落下什么,应该是为兄听错了。” “吓死我了。”谢琅长舒一口气,“他一个皇帝,怎么整天神出鬼没的。” 卫青笑道,“如今好多了。早些年陛下经常扮成别人出去玩,才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不说这个了。”谢琅道,“我刚才说陛下想看到遍地白花还得再等几个月是真的。陛下倘若想去,仲卿兄劝一下,天凉快了再去。” 卫青点头,“天热,陛下不会去的。” “那就好。我担心陛下到的时候,连我家那四亩也没得看。”谢琅说着,忽然想到刘彻走的时候把两捆纸全拿走了,“我家中还有纸,明天再给你送些过来。” 卫青下意识抬头看看天,“这个时辰了你还走?” “这个车是人家的,下午还得用。陛下赏我的驴和车先放仲卿家里。我明日再来牵。”谢琅道。 卫青点了点头,“我送送你。” 得知谢琅自己驾车来的,卫青把他和小七送到北门,谢琅驾车远去,卫青才转身回去。 谢琅回头看一眼,见离城门甚远,才开口问,“小七,知道陛下是干什么的吗?” “很厉害的大官。”小孩道。 谢琅笑道,“小七真聪明。小七,陛下以后会去养蚕里找咱们玩,到那时你知道喊陛下什么吗?” “刘爷爷?”小孩试探着说。 谢琅摇了摇头,“错了。要喊孟达爷爷。你刘爷爷很厉害,村里人听到‘刘’这个字就能猜出你刘爷爷的身份。所以不能提刘。” 小孩好奇地问:“我提刘,刘爷爷和仲卿爷爷就变成别人的爷爷啦?” “是的。”谢琅道。 小孩捂住嘴巴,“我不要说。” “小七真乖。”谢琅道,“明天村里人问咱们哪来的驴和车,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小七摇了摇头,“不知道G。” “仲卿爷爷送的。”谢琅道,“以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说仲卿爷爷给的。” 这点小七知道,“我记住啦。” 到养蚕里,俩人下了车,谢琅回家给金猴、白虎和黑狼炖肉,小七拿着卫青给他买的好吃的在外面就炫耀,“我仲卿爷爷买的。” “给我一个尝尝。” 谢琅听到这个声音扭头就往外看。 “不给你吃。” 谢琅乐了,“活该!” “我给小牛吃,也不给你吃。哼!小牛,我们去那边玩儿。” 谢琅再次往外看,小七领着一群小孩从东往西跑。 大料和从城里买的猪肉扔陶瓮里,往里面塞几个大木柴,谢琅就洗洗手往外走,“钱小花,你几岁了?” “八十还差五十。”秦红笑道。 谢琅睨了又想往烘干房后面躲的女人,“再过几年闺女都好嫁人了,要点脸吧。” “我逗小七玩呢。”钱小花道。 谢琅:“这话也只有你自己信。再让我听到你哄小七的东西,我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我真是逗他玩。别说他不给我,给我也不要。” 谢琅:“我只看结果。”说完就把牛牵屋里。 猪肉炖出香味,谢琅把肉捞出来,就拿着镰刀去屋后撬开一根红薯。见有的红薯巴掌大,谢琅割一筐红薯藤,扔羊圈里面,就拿着锄头扒红薯。 随后在谢建业屋后收拾一块地出来,把红薯放在里面。 秦红见他一会儿洒土一会儿浇水,便过去帮忙,“育苗?” “我试试。不知道能不能出来。屋后种的那些苗是我去山上弄的。”其实是从江山图里弄的。谢琅仗着山上也有,村里人又不了解,便信口胡诌,“能成,回头各家分一把,在房前屋后试种一下。不能成就得看天意了。” 秦红笑道:“谢广他爹说你这一两年运气好,你希望能成就能成。” “但愿吧。”都不知道红薯藤也能种活,谢琅根本没指望自己能搞出红薯苗。 可谢琅希望冬天能光明正大的吃烤红薯,所以他一天看三次,早晚洒两次水,比伺候他自己还上心。 不知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红薯被他折腾烦了,养蚕里的人忙着收小麦的时候,他的红薯发芽了。 待养蚕里的人开始种豆子的时候,谢琅就把被摘的光秃秃的棉花拔了。 有谢建业一家和村里人的帮忙,四亩棉花半天就被拔光,堆在谢琅家院墙外面。 棉花拔掉,村里的男人开始做纸,女人做腐竹,谢琅就让村里人的老年人帮人收红薯。不过,谢琅也没闲着。 谢琅把陶瓮搬到地头上,从井里打一桶水,把红薯洗 干净扔陶瓮里面用麦秸炖。 四亩红薯陆续全运到他院子里,一瓮红薯也炖熟了。 谢琅把老人和孩子叫到跟前就说:“老人吃大的,小孩吃小的。排排站好,我来分。” “这么烫怎么吃?三郎。”谢广的奶奶开口问。 谢琅想一下,“回家拿碗。我再给你们盛点汤。我感觉这汤得像放了蜂蜜一样甜。” 话音落下,小孩转身就往家跑。 小七连忙找谢琅,“三爷,快给我钥匙。” “要钥匙干什么?”谢琅疑惑不解。 小孩急急道:“回家拿碗。” “你家还有一堆呢。” 小孩转向说话的人,指着陶瓮,“我要吃这个。” “等一下我给你留两个。”谢琅把红薯分完,给小孩留一个小的,让小孩拿着勺子慢慢吃,就开口问众人,“味道如何?” “真甜的跟蜜一样。就是,就是有点噎人。” 谢琅种的是个头非常大,产量极高的红皮薯,这种薯不如黄皮的甜,但对于几乎没吃过糖的村民来说也非常甜。 “噎人才能管饱。”谢琅道,“我在我大伯屋后搞的红薯苗都出来了。等你们把自家棉花种好,就留一小块地种这种薯。到秋收上来,吃一半留一半放地窖里,来年开春随便在哪个田间地头种一点,就够自家吃的了。” “这个不卖?”谢健康的叔忙问。 谢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卖。总不能煮一大缸运到城里卖吧。先种,回头我问问王公子,朝廷要这东西,咱们就多种点。不要就留咱们自己吃。” “也吃不完啊。你家那么多,够你吃到除夕的。” 谢琅笑道:“我打算切成片晒干装起来,就像晒干的竹笋那样,吃到明年这个时候也没关系。” 经历过灾荒的老人一听这话,连忙问,“能放多久?” “我也不知道。竹笋能放多久,这个就应该能放多久。” “那我们多种点,攒起来以备荒年。” 谢琅笑道:“随便吧。别忘了明天栽棉花,后天来帮我种红薯。” 老人们连连摆手,不会忘的。 翌日,谢琅把地重新犁一遍,种四亩黄豆。另外四亩还留着种红薯。 谢琅这次收的红薯除了给他大伯和谢伯文家一点,谁都没给。但每家给一把红薯苗,好好种,能收百斤红薯。 村里人都知道谢琅如今惹不得,所以有人听家中老人说红薯不错,应付荒年的好东西,眼馋他家红薯,也不敢去他家红薯地里拔红薯苗。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 养蚕里的人做的竹纸卖出去,家家户户都添了驴或者牛,村学又开学了,养蚕里的棉花也开了。 九月十二日,休沐日,谢琅盯着村里人摘第一茬棉花的时候,刘彻来到卫青家中,进门就问,“养蚕里的白棉花开了没?” 第67章 刘彻进村 卫青仔细回想一番,“拜月节那天三郎过来,我问他,他说还得一个月。应该还没有。” “一个月?离一个月只剩三天。差不多了。”刘彻算一下,立刻说,“换身衣裳,随吾走一趟。” 卫青:“直接去养蚕里?” 刘彻听卫青讲过,谢琅家在养蚕里最西边,也就是到养蚕里就能看见他家。同样他们一靠近养蚕里,谢琅就会发现他们。 刘彻沉吟片刻,决定从山边进,“他不是说山上有棉花?先上山看看。” “山上有三郎布置的陷阱。”卫青提醒他。 刘彻:“多带两个人。” 卫青本以为他会带十几个人。没想到加上他和刘彻本人才十个人。 好在另外八人武艺高强,以一当十,又都带着弓箭,卫青也就没劝他再带几个人。 弓箭匕首全带上,卫青就牵着马随他直奔位于养蚕里东南的山上。然而,到山脚下刘彻就忍不住皱眉,“这里何时多出一排竹子?” “微臣过去看看?”卫青道。 刘彻想了想,缰绳扔给身后的人,“吾和你一起去。” 拨开竹子,刘彻往前一趔趄。 卫青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小心!” 刷一声,另外八人同时拔出宝剑。 刘彻抬抬手,“没事。前面是条沟,吾刚才没注意。”往四周看了看,“看来咱们只能从大路进村了。” “现在过去?”卫青问。 刘彻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高山,嘴角溢出一丝笑,“不!吾要看看淡漠名利,心在田野的谢三郎究竟瞒了吾多少事。” “三郎叔,看到我们收这么多棉花是不是特后悔自己没种?” 谢琅扭头看向说话的人,嗤一声,“钱小花,六月底种棉花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 “什么怎么说的?” 背着刚刚摘下的棉花,正准备回家的秦红猛然停住脚步,“你忘了?” “我说什么了?”钱小花下意识回想,没什么啊。 秦红无语,“三郎给咱们棉籽,咱们每家给他一斤剥好的棉花。”说着,心中忽然一动,直视钱小花,“你这女人又想耍赖?” “肯定的。”冯英家的棉花开的不多,去地里扫一圈就完了。此时正蹲在路边拔草,准备拿回去喂驴。听到秦红的话冷哼一声,“全村人都记得,就她不记得,怎么可能。” 钱小花张了张嘴,“我真不记得了。什么时候说的?” “三郎教咱们种棉花的时候。前里正说回头棉花种出来,一家给三郎一斤。你们当时都说应该的。现在想起来了没?”冯英问。 钱小花没印象了,见她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就很痛快的说,“想起来了。” “等你到家不会又忘了吧?”冯英盯着她问。 谢仲武的妻子和姚桂芝立刻走过来。 钱小花连忙说:“不会,不会。” 会她也不能认。否则这些女人能撕了她。 “那你把棉花给三郎。”冯英对她极其不放心,“放在这个筐子里。”说着话把她的背篓举到钱小花面前,“倒在里面,连同我的一块给三郎。” “我还没剥。”钱小花道。 冯英:“我帮你剥。”随即转向谢琅,“这就算我给你的了。” 谢琅双手环胸,嘴角含笑,微微点头。一见钱小花想走,“站住。” 钱小花整个人定住,缓缓转向谢琅,期期艾艾地问,“三郎叔还有事?” “跟你大嫂说她的那份也赶紧送过来。记住,我不要有棉花叶子的。”谢琅道。 钱小花一听不是让她再加点,松了一口气,“我这就去找她。”不容谢琅开口,拎着箩筐就跑。 “这个女人。”秦红摇头又叹气,“咱们村除了你,都没他们两家有钱,这次的棉花还都不如她家开的多,人怎么还跟以前一个德行啊。” “出了窑的砖,就这样了。”谢琅放下手道。 秦红没明白,“什么意思?” “定型了。”姚桂芝笑道,“三郎,要不要我给你剥?” 谢琅摇了摇头,“不用。我回去一会儿就剥好了。对了,小七呢?” “放羊去了。”孙芳道。 谢琅没听清楚,“放什么东西?” “你家的四只羊啊。”孙芳道,“他见小牛和小壮牵着羊去北边河边放羊。他就牵着你家的羊跟过去了。” 谢琅张张嘴,怒道,“他还没羊高。放个屁羊!”随手把背篓递给孙芳,“我去找他。” “你找他也不来。小牛去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十好几个孩子。说是放羊,其实就是换个地方玩。”姚桂芝劝道,“等他玩饿了,你不喊他,他自己就回来了。” 谢琅脚下不停,“那我更得去找他。一群孩子疯掉河里,比他把羊放跑还麻烦。” “不会的。他们知道水底下有竹箭。”姚桂芝道。 谢琅小时候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种。他是上初中了才老实下来。很清楚七八岁,十来岁的孩子有多能闹腾。简直猫嫌狗厌。 “你们不知道。”谢琅不想再解释。边往北走边喊,“谢小七,给我回来!” 刘彻停下来,往西北看去,“这是谢三郎的声音?” “是他。三郎开玩笑的时候说过,养蚕里只有一个谢三郎,也只有一个谢小七。”卫青看向刘彻,“微臣把三郎喊过来,还是陛下过去?” 刘彻先前刚往山上走几步,就看到一朵朵白色的东西。扯出来一看,正是谢琅送给卫青的棉花。而在棉花树附近,刘彻还看到了许多枯萎的棉花树。 观其枯萎程度至少有一年。 满身心眼的谢琅没骗他,刘彻就打算下山。但他发现不远处有几根绳子,来了兴趣。 用手中宝剑碰一下绳子,绳子嗖一下飞上去,刘彻吓一跳,同时也猜到前面有谢琅布置的陷阱。想到谢琅时不时给卫青送猎物,刘彻带人把四周陷阱扫荡一遍,捡了一只野鸡和一只兔子。 随后刘彻带人下山,又发现东南边多了一片竹林和桑树林。刘彻心下好奇,带人过去,又在陷阱里抓到一只傻狍子。 刘彻不答反问,“仲卿,我们倘若直接走,赶明儿谢三郎上山,发现他布的陷阱都被破坏了,会不会跟村里人打起来?” “不会。”卫青肯定道。 刘彻转身面对着他,“为何?” “养蚕里的男人忙着做纸。女人,”卫青指着山,“上面的棉花开了,下面的肯定也开了,忙着摘棉花,还有做豆腐,恐怕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不可能有空往山上来。” 刘彻想想,“你说得对。肯定会认为是山上的东西破坏的,然后大骂一通。” 卫青点了点头,“极有可能。” “看来为了不挨骂,吾也得去见见他。”刘彻道。 “陛下不想过去,微臣把他绑来。” 刘彻扭头看向说话的人,“你?”轻笑一声,“他把你绑去送去廷尉那里还差不多。” “陛下――” “我曾输给三郎。”卫青此言一出。另外八人同时看向他。 刘彻点头,“别怀疑。吾亲眼所见。” “是的。当日陛下也在。三郎如果只是一个擅长种地的农夫,可没资格让陛下亲自来一趟。”卫青道,“刚才我说把三郎喊过来,是担心村里人问三郎我们是谁,三郎无法解释。” 刘彻:“谢三郎比你心眼多,他会有办法的。你别为他操心了。”说着就往西走,忽然定住。 “怎么了?陛下。”卫青连忙问。 刘彻指着西北方向。 卫青看过去:“木桥?”跑过去一看,“真是木桥,而且是通往养蚕里东边的木桥。陛下,从这里过去?” 刘彻点了点头,“正好问问村里人,谢三郎那小子是不是里长。”然而,刘彻一行真到村里,迎来的就是铁锹、锄头、扫帚等物。 跟在刘彻身边多年,见惯各种大场面的卫青直接愣住。反应过来迅速抽出宝剑,把刘彻挡在身后,“我们没恶意。”咽口口水,“我们是三郎的朋友。” “你是三郎的朋友?” 卫青点头,“对!三郎早几天还给我送了两捆纸和两床被褥,对了,还有一件棉衣。三郎说是他亲手缝的?” “你还真是三郎的朋友?你,你就是王公子吧?” 卫青眉头微皱,“王公子?” “对。你不是王仲卿?” “噗!” 刘彻笑喷。 “不是?” 刘彻点头,“是的,他叫王仲卿。”抬手拍拍卫青的肩膀,“仲卿,没事。他们想必是怕村里进了坏人,才如此紧张。” “对对。自从我们养蚕里做出纸,天天都有生人在村子周围转悠。实在抱歉,王公子,我早该想到。您若跟他们一样,不可能骑着马,带着剑的直接入村。肯定是趁半夜我们都睡着的时候再来。” 卫青收起宝剑,“这么说你相信我?” “当然。你可不知道,王公子,你那件棉衣还是我看着三郎缝的。” 卫青不禁打量一番面前的老者,“你是三郎的大伯?”长得怎么一点也不像。 “不是。我是养蚕里的前里正谢建康。现在的里正是三郎。三郎跟你说了吧?” 卫青点了点头,就看刘彻,居然是真的。 “这位是?”前里正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你朋友?” 刘彻抢先道:“他兄长。” “啊?你就是王孟达?” “王孟达?!” 刘彻一行齐呼,包括卫青。然而,还是刘彻率先反应过来,“三郎那小子跟你们说过我?” “他说仲卿的兄长很厉害,我还当他胡扯。”谢建康看了看刘彻通身气派,“没成想那个满嘴胡说的小子竟然说的都是真的。” 刘彻来了兴趣,“他跟你们也胡扯一通?” “跟您也是?”谢建康惊讶道。 刘彻:“偶尔。我问他的问题,他不想回答,就跟我胡扯。不过,多数情况下还算老实。” “那他跟您胡扯的,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吧?”谢建康小心翼翼的问。 刘彻心说,都是要紧的事。而且一件比一件要紧。 “不是。”刘彻看周围人越来越多,轻咳一声,“我们边走边说?” 谢建康连连点头,“好好。往这边走。”指着远处最高的房子,“那就是三郎家。全是用青砖建的,看起来可气派了。不过,三郎能建那处院子,也多亏了你弟弟仲卿。” 卫青接道,“我给他的五贯钱?” 如果说谢建康刚才还要一丝不怀疑,听到卫青的话,顿时确定他就是王仲卿。 “对啊。你给他的钱简直是及时雨。” 卫青心说,是他光明正大的用自己的钱的及时雨吧。 “也不算是我给的。他那头鹿也能卖不少――” 嗷! “虎啸?”卫青刷一下抽出宝剑。 谢建康吓一跳,连忙说:“别紧张,别紧张,是三郎家养的虎。” “谁?”卫青忙问。 谢建康:“三郎啊。除了白虎,还有只金猴和黑狼。”一见几人脸色不对,后知后觉,“三郎没说?” 第68章 天机不可泄露 何止没说,他连一个字都没提。 谢琅很健谈,有时候说话不经过大脑,卫青一直认为他嘴上没个把门的。以致于谢琅碰上刘彻,卫青就高度紧张,担心他一秃噜嘴把自己的小命秃噜没了。 万万没想到,那些不过是谢琅想让他看到的。 卫青心中万分复杂,无以言表。 刘彻身为帝王,没那么多顾虑担忧,想问就问,“猛虎的虎?” “是,是的。”谢建康点点头,饱含担忧地问,“王大公子,您,您不会怪三郎吧?” 刘彻看向他,“怪?”谢建康点头。刘彻嗤笑一声,“他骗我的次数多了去了。怪他我能被他气死。走吧。” “啊?哦哦哦。好好。”谢建康连忙带路,“王公子,您大人有大量,我替三郎谢谢您。您放心,我等一下就收拾那小子。” 刘彻脚步一顿,看向谢建康,面露怀疑,“你收拾他?” “哈哈,前里正,人家王大公子都不信你。” 刘彻循声看去,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子,“你是?” “我是三郎叔的邻居,我叫谢广。” 谢广忙着挖他家粪坑的时候,隐隐听到有人喊,快来人。虽然不知道出什么事了,谢广也没多想,拽着铁锹就往东跑。 跑到东头听到刘彻说“他叫王仲卿”,谢广就想挤进去看看王公子究竟长什么样。 前里正谢建康一直挡着,导致谢广现在才看清“王家兄弟”长什么样。 谢广心里有些埋怨谢建康。碍于谢建康是长辈,他不敢表达出来,便趁机说,“王大公子,别信前里正的,我三郎叔收拾他还差不多。”说着,还瞥一眼谢建康,眼中尽是鄙视。 谢建康抡起扫帚就要打他。 谢广拽着铁锹拔腿就跑,“三郎叔,你朋友来了。” “我没朋友。” 谢琅的声音从院里传出来。 谢广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在铁锹上,正想转身解释,看到纸棚旁边的小孩,眼中一亮,“小七!” “叫我干什么呀?”小孩转过头,睁大眼睛,“仲卿爷爷?” 卫青笑道:“是我。” 小孩飞奔过来,一看到刘彻,猛然停下来,转身就跑。 “小七!”卫青连忙喊。 小七下意识停下来,接着就喊,“三爷,仲卿爷爷和,和很厉害的爷爷来了。” “哪个仲卿爷爷?” “你说哪个。”刘彻大步走到门口。 谢琅霍然起身,正想该怎么行礼,看到他身边的人,“前里正大伯?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这个说来话长。”卫青出现在刘彻另一边,看向刘彻,“进去再说?” 刘彻微微颔首,猛然僵住。 “怎么――”卫青看到谢琅身后的三只,白虎、金猴和黑狼,顿时目瞪口呆。 谢琅疑惑不解,“怎么了?” “有你家那三个小祖宗在,谁敢进去。”谢建康开口道。 谢琅下意识问:“什么小――”扭头一看,“你们仨怎么出来了?给我进去。” “三,三郎,别――”卫青张大嘴,看着金猴、白虎和黑狼挨个回屋,朝自己手上掐一把,居然是真的,“陛――” “比在陛下甘泉宫里看到的虎还听话。”刘彻连忙打断他的话。 卫青陡然清醒,“兄长万不可这样说。” “对对,不能这样讲。传到陛下耳朵里,陛下会生气的。”谢建康把半开的门全部推来,“大公子,二公子有所不知,那个虎那么听话,是它刚一出生就被三郎抱来家了。” 谢琅迎上去,“这些我会跟同他们解释。”做个请的手势,等十人全部进来,就转向谢建康,“请吧。” “请什么?”谢建康不禁问。 谢琅抬手指着外面,滚蛋。 “你,我――”指着刘彻一行,谢建康道,“我――” 谢琅笑道:“他们是我朋友,就不劳烦您老招待了。”看向堵在门口往里瞅的村民,“还有你们,家里的活忙完了是不是?该干嘛干嘛去。” “看看都不行啊。” 谢琅板起脸,“不行。一个个的实在没事干,就给我回家剥棉花去。下午我挨家挨户收。有一片碎叶子我都不要。” “不要我们还不给了呢。” 谢琅笑看着说话的人,“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不要,回头摘了再给你。” 刘彻扑哧笑喷。 说话的人脸一下红了。 谢琅也忍不住笑了,“走吧。”看向还赖着不想走的谢建康。 谢建康扭头往北边看。 站在堂屋门口的一行人扭头打量起谢琅的家。 房子不大,但青灰色的瓦配青色的砖,看起来意外舒服。院子很小,却井井有条。院里好些牲口圈,竟连一丝臭味也闻不到。深秋时节,地上也不见一片落叶。 从东走到西,刘彻一行被各种羊粪牛粪驴屎熏得睁不开眼,鼻涕都快出来了,骤然来到如此干净整洁的四方天地,顿时有种到了世外桃源的感觉。 刘彻本来对谢琅家没抱任何期待,此时非常想去屋里看看。因此就算谢琅不下逐客令,刘彻也会请闲杂人等出去。 谢建康见“王家兄弟”不开口留自己,也明白人家什么意思,瞪一眼谢琅,转身就走。 谢琅啪一下把门关上,向刘彻走去,“不知您过来,有失远迎。” “你跟村里人说我是仲卿的兄长,我就给仲卿当一日兄长。”他赏谢琅百金,谢琅只敢带十贯回去,刘彻还觉得他过于谨小慎微。 刚才见识到乡民的彪悍,看到前里正以及村民眼中不加掩饰的好奇,刘彻此时此刻不得不承认,谢琅想得周到。 话说又回来,刘彻来养蚕里的目的是看棉花,他至今还没见到棉花,更想看看谢琅口中的那个还未长出来的东西,自是不敢暴露身份,连累谢琅不得不搬出养蚕里。 谢琅没想到他如此善解人意。转念一想,成大事者多不拘小节,放心下来,便拱手道,“多谢陛下理解。王兄请进。”退到一旁,指向正房。 刘彻到屋里转过身看到卫青跟个柱子似的守在门外,忍不住笑了,“你是三郎的好友王仲卿。” 卫青转身迈进去。 “仲卿爷爷,快坐。”小七拽着卫青的衣裳,就指着东边的坐垫,眼睛盯着刘彻,这是我仲卿爷爷的,你不准坐。 刘彻气笑了,“我比仲卿大,我应该先坐。” “三爷。”小孩扭头找谢琅。 谢琅抱着水壶从灶房里出来,“没了是不是?那就坐里面去。”到屋里就指着东边。 卫青和刘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皆露出惊讶之色。 他们进门看到西边一堵墙,东边是布帘,便以为是谢琅的卧房或者放私人东西的地方,也就没好意思乱看。 谢琅脱掉草鞋,把水壶放在地板上的方几上,把布帘拉开,刘彻也看清楚东边这间房的全貌。 地上铺着木地板,地板最中间是一个四方几案,几案四周有七八个圆型坐垫。靠北墙有个书架,上面放有竹简和笔墨砚台。 靠南边,也就是窗户下有一堆纸,上面还有画的痕迹。不像是谢琅画的,应该是小七干的。 刘彻又仔细打量一番,木地板干净亮堂,还隐隐能闻到一股香味,和他的宣室殿有一比,眼神一暗,“谢三郎,你还真不怕死。” “王兄何出此言?”谢琅问。 刘彻脱掉靴坐到谢琅对面,就给另一边的卫青使个眼色。 卫青抱着小七坐下,指着面前的几案,“三郎,此物做何解释?” “几案。”谢琅脱口而出。 卫青叹气,“三郎,请认真回答为兄。” “山里寻的。”谢琅不假思索道。 刘彻立刻找小七,一见窝在卫青怀里的小孩就比几案高一点。估计问也是白问,“这也是山里寻的?”指着木地板。 谢琅点了点头,“是的。” “呵!”刘彻冷笑一声,“朕敢问,你还真敢答?” 谢琅分别给他和卫青倒一杯水,放下茶壶才说,“君让草民回答,草民不敢不答。” 刘彻顿时噎住,瞪他一眼,再次转向小孩,“小七,刘,咳,孟达爷爷问你,这个东西是你三爷买的,还是他自己做的?” “我三爷做的。”小七说着,指一下地板,“这个也是。”随即指着门,“那个也是。”接着画一个大圈,“都是。” 刘彻顺着小孩的手指看去,门是红色的,“仲卿。”冲门努一下嘴。 “微臣没见过。”卫青道。 刘彻转向谢琅,肯定道,“不是楠木?” “桃花心木。”谢琅笑着说,“有些地方又叫红椿木。价几何草民不得而知。草民没买过也没卖过。” 刘彻瞪着眼睛看着他,“又是在山里寻的?” “还真是。”不过是在江山图里的山里寻的。谢琅没敢说,“陛下,这些东西又不是兵器。” 刘彻:“你还想做兵器?” 谢琅不禁扶额,“陛下认识草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很清楚草民贪图享乐。有机会弄到这些木头,放着不用可不是草民。再说了,这些东西对陛下来说也不稀奇。”指着几案,“在陛下眼中还不如一朵棉花。” “那你――那你告诉吾,你在哪儿寻的。”刘彻道。 谢琅看向他,“真想知道?” 刘彻点头。 “天机不可泄露。” 刘彻勃然大怒:“谢三郎!” 站在屋外的八人下意识往屋里冲,看到卫青抱着小七一动未动,八人互看一眼,悄悄退出去。 “陛下,草民有心瞒陛下,陛下这辈子都不知道。”谢琅望着刘彻,“草民为何不瞒陛下?因为草民知道陛下不拘小节,心胸宽广,海纳百川,哪怕草民不说实话,陛下也不会怪草民。” 刘彻冷声道:“你错了。” “那就去看看棉花?”谢琅试探道。 第69章 皇帝难为 刘彻憋屈。 人生第一次如此憋屈。 冷不丁想到那日在卫青府门外听到的那番话,又看谢琅一副诚心邀请他去看棉花的模样,刘彻总觉得他故意的。 故意放出一堆把柄,好让自己安心。 再一想谢琅敢直呼他的名字,又觉得他用金丝楠木做地板,用乌木做几案的时候压根没想这么多,纯粹贪图享乐。 可是,不论是哪种原因,他都不能动谢琅。 刘彻暗暗运气,反复劝自己,莫生气,莫生气,他若气死谁如意?不是谢琅,是刘安。 刘安人不如其名,一点也不安分,巴不得他生不出儿子,好取而代之。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他熬也熬死他了。 “陛下……”卫青轻声呼唤。 刘彻回过神来,瞥一眼谢琅就站起来。 谢琅立刻跟着起身,趿拉着草鞋就往外走。 刘彻皱眉,正想训他两句,见谢琅转向东边,紧接着从屋里出来,左手多了一个背篓,右手多了一个锄头,“摘棉花还需要锄头?” 谢琅:“挖草民以前跟陛下说的那东西。” “走吧。”刘彻率先往外走。 谢琅等他越过自己,才抬脚跟上去。 自打养蚕里做出竹纸,四周乡民都盯着养蚕里。谢琅担心有人偷棉花,就让村里人把棉花种在自家屋后。屋后没有地的,暂时跟旁人换一点。这就造成棉花三面黄豆和高粱,一面房屋,把刘彻的视线挡在了外面。 谢琅和刘彻一行到他家屋后,刘彻才看到一大片绿油油的棉花,少说也有二十亩,“几十亩?” “三十亩。”谢琅道。 刘彻:“亩产多少?” 谢琅摇了摇头。 刘彻不信,“你没称?” “棉籽剥出来就给村里人了。头茬棉给了仲卿,后面摘下来的晒干被我做被褥和棉衣了。等我想起来称一下,也没法称了。”谢琅道。 这个解释刘彻服了。 见有村民往他这边瞅,刘彻也没再追根究底,“别忘了你之前承诺我的事。” “一直记着呢。”谢琅弯腰拽掉几根红薯藤,就递给同刘彻一起来的人,“这个拿去喂马吧。” 卫青不禁问:“这个掉了,里面的东西还能活?” “他挖出来。”刘彻开口道。 谢琅笑着点点头,小声说,“陛下就是陛下。” “没用。”刘彻微微摇头,“挖出东西来,我再看心情原不原谅你。” 谢琅摇头笑笑。 “笑什么?”刘彻问。 谢琅怕不远处的村民听见,小声说,“草民一旦把东西挖出来且煮熟,陛下就没空管草民屋里那些东西了。” “是吗?”刘彻不信。 谢琅不再废话,挖一背篓红薯,和卫青两人抬到院里,把红薯倒洗菜盆里,就拿着扁担去挑水。 “让他们去。”刘彻开口道。 谢琅立刻把桶和扁担递给刘彻的人,回屋把陶瓮拿出来放在铁器房旁边的简易灶上,金猴、白虎和黑狼出来了。 卫青下意识挡在刘彻身前。 刘彻抬手拨开他,“有谢三郎在,你怕什么。” “有我在是不用怕。”大门敞开着,村民想看看传说中的王家二公子,来来回回从他门口过,谢琅也没敢自称草民,“这个陶瓮和给它仨做饭的陶瓮一模一样。它们见我拿这个,就以为我给它们做饭,才迫不及待地跑出来。” 卫青:“你给它仨做?” “吃惯了熟的,不愿意吃生的。”谢琅说着,叹了一口气,一副老父亲的模样,无奈地说,“都是我惯的。” 刘彻无语又想笑,“那就给它们改过来。” “不行啊。”谢琅指着金猴,“聪明的跟人一样。我不做,它敢自己做。我可不敢让它做。房子点着了,我哭都没眼泪。” 卫青不禁问,“猴子还会用火?” “猴哥什么都会用。”小七突然开口。 刘彻心中一动,冲小七招招手,“说说看。” 小七下意识看谢琅。 “说吧。”谢琅道。 小七立刻说:“猴哥会开锁,会抓兔子,还会抓小偷――” “小偷?”卫青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谢琅:“让小七慢慢跟你们说。对了,堂屋柜子里有些柿子。小七,带你仲卿爷爷去拿柿子。” 小孩伸手抓住卫青的大手。 卫青第一反应是看刘彻。 刘彻跟上去。 两大一小到堂屋翻出一盆硬邦邦的柿子。 “这个可以吃?”刘彻很怀疑。 小孩使劲点点头,“好吃。” “怎么吃?”刘彻问。 小孩指着柜子上的小刀,“三爷说得削皮。” 卫青拿出他的匕首,用盖在柿子上面干净的麻布擦一下,快速削好一个就递给刘彻。 刘彻瞥一眼在外面洗东西的谢琅,放到小七嘴边,“咬一口。” “我有。”小七说着从盆里拿一个。 卫青拿过刘彻手里的柿子,切一小块递给小七,“先吃。我帮你削皮。” 谢琅说过,卫青是好人。小孩不疑有他,塞嘴里砸吧砸吧就盯着卫青。 刘彻咬一口,眉头微挑,“真不涩?” “那微臣也尝尝。”卫青嘴上这样说,削好一个给小七,又给刘彻削一个。 谢琅瞥见连忙提醒,“少吃点。等一下还得吃这个。”指着他还没洗好的红薯。 刘彻的嘴巴停顿一下,转手把柿子递给小七,“你吃。” “我才不要吃你剩的。”小孩哼一声,坐到卫青身边,离刘彻远远的。 卫青笑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微臣看到门外有一棵柿子树,这个柿子想必就是从那颗树上摘的,不是三郎买的。三郎,对不对?” “对!吃不完就扔了吧。”谢琅道,“你们不怕猴哥,就给猴哥吃。” 小七连忙说:“猴哥也不吃剩的。” “你猴哥可没少吃你剩下的。怎么就不能吃你孟达爷爷剩的?”谢琅反问,“是不是不喜欢你孟达爷爷?” 小七瞥一眼刘彻,见刘彻笑眯眯的看着他,小孩脸一下红了,“我,我才没有!” “忘了咱家的新板车和驴是谁给买的了?”谢琅提醒他,“你身上的衣裳,是谁给咱们的钱买的?” 小孩夺走刘彻手里的柿子,就冲院里喊,“猴哥,过来!” “它能听懂――”卫青看到猴子晃悠悠走过来,张了张口,就转向刘彻,这也太精了吧。 刘彻也很意外,“三郎,养多久了?” “一年多了。”谢琅道,“猴子本来就聪明,跟我和小七在一起这么久,听不懂人话,也知道‘猴哥’是它。”停顿一下,又说,“就是一条狗,养它这么久,它也能听懂。’ 宫里就有狗舍。谢琅这么一解释,刘彻反倒能理解,“狼不吃羊吗?” “它们不吃生的。”谢琅道,“只会弄死羊,让我给它们做。” 洗好的红薯放陶瓮里,谢琅让刘彻的人帮他照看一下火,就指着刘彻带来的东西,“这些是在山上捡的吧?” 卫青乐了,“你怎么知道?” 谢琅拎起狍子,指着上面的伤口,“竹箭伤的。” “是的。”卫青点头道,“别做了,我们吃你做的那东西就成了。” 刘彻嗤一声,“他可不是做了给你我吃。” 谢琅正想恭维他两句,眼角余光瞥到又有人从门口过,不禁拔高声音,“没完没了了是吧?” 刘彻正想问他怎么了,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刘彻无语了,“你们村的人……”这都什么德行。 “闲的。”谢琅扔下狍子,等挑水的人进来就把门关上,又不放心,“敢趴在门口偷听,我让猴哥揍你们。” “谁偷听啦。没人偷听。” 谢琅冷声道,“我不跟你们废话。猴哥,过来。” 金猴拿着卫青给它削的柿子晃悠悠走到谢琅身边,干啥啊。 西边有一个豆秸垛,一个麦秸垛,还有一堆棉花树,没人会在西边偷听。谢琅就指着东边的偏房,“上去呆着。” 上去干啥玩意? 金猴一动不动。 谢琅拎起狍子,“还想不想吃了?”瞪着眼睛看着它。 金猴抓着竹子跳上院墙,沿着院墙爬上东偏房房顶上,抬手把柿子蒂扔下去。 “谁砸我?” 谢琅立刻接道:“你猴哥!”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刘彻看到这一幕万分想笑,“三郎,你家平时也这么热闹?” “以前热闹,谁想来谁来,都不敲门。自从有它仨,大门敞开着也没人敢进来。”谢琅说着,去屋里拿个刀,三下五除二把狍子剥的干干净净。 同刘彻一起来的八人看直了眼,纷纷问他跟谁学的。 谢琅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刘彻,“陛下猜猜看。” “手熟罢了。”刘彻不假思索道。 八人转向谢琅。 谢琅笑着点了点头,把内脏扒了扔平时洗肉的陶盆里,就拿一把斧头把狍子剁了放另一个简易灶上。随后是兔子。 浮沫撇掉,扔一包大料进去,红薯也炖出味了。 谢琅把碗筷全拿出来,又拿两个盆,捞两盆红薯,端到堂屋就对刘彻带来的人说,“想吃自己盛。不过,我不建议你们吃太多。这东西通气。” “这是药?”刘彻正想拿一个,听到这话立刻把手缩回去。 谢琅摇了摇头,“不是。”拿一个放桌子上,等热气散去便一掰两半,递给刘彻一半,又给他一个调羹,另一半给小七,随后又掰开一个才递到卫青手里。 “里面白色的东西都可以吃。”谢琅道。 刘彻明白了,用调羹挖一块,软软的,甜丝丝的,不用嚼就可以咽下去,“这东西,怎么跟瓜似的?” “瓜可没法跟它比。”谢琅把嘴里的红薯咽下去才说,“这东西亩产六十石――” “咳咳,咳咳!”刘彻慌忙挡住嘴,“你说什么?!” 第70章 神仙谢三郎 谢琅故作不解,“六十石怎么了?” “还怎么了?”刘彻放下手中的红薯,拍掉咳到身上的红薯,咽下嘴里的红薯,“你故意的?” 谢琅:“什么故意的?” “六十石。三郎,这里没外人,你就别装傻了。”卫青都看不下去了。 谢琅看了看卫青,又看了看刘彻,眨了眨眼睛,“认为我故意说六十石,好看陛下出糗?不是的。你们误会了,我说六十石是鲜的,不是晒干的。” “朕说的也是鲜的。谁跟你说干的?你说小麦一亩地四石,难不成是指面粉?” 谢琅:“这倒不是。” “那还不是故意的?”刘彻又问。 谢琅摇了摇头。一见刘彻瞪眼连忙说,“确实有六十石。虽然我没称过,但只多不少。” “没称过?”这话刘彻不明白了,“除了你家屋后的,旁的地方还有?” 谢琅:“没有。是已经收上来一茬了。” “收小麦的时候?”刘彻问。 谢琅点头,“对!其实那时候还没长大,我担心耽误秋种就都给收上来了。当时也是种这么多,我家院里堆的满满的。我两个嫂子和我伯娘没事就帮我把这东西切成片,忙了两个月才全部晒干装起来。对了,就在西边屋里。” 谢琅家西边两间房分别是铁器房和木器房。刘彻把曲辕犁、耙和耧车的做法公之于众,城里有卖那些东西的,谢琅不用再做,就把木料堆到铁器房中。 他家正房最东边的那间房里堆满了小麦和糜子,红薯干收上来,谢琅只能把红薯干堆在原来的木器房里。 “带我去看看。”刘彻说着话立刻站起来。 谢琅把西偏房的门打开,刘彻走进去拆开一袋,拿出一块看到边上的皮,便可看出和他刚才吃的一模一样,“这里面都是?” “全都是。”谢琅道,“这东西用水洗干净,放锅里煮熟,不如鲜的好吃也可果腹。” 刘彻放回去,“做一点我尝尝。” “要煮好一会儿。”谢琅提醒他。 刘彻:“煮!” 谢琅舀一瓢放盆里洗两遍,就倒入铁锅里煮大约两刻,又焖一会儿,就用盆盛出来端到堂屋。 刘彻手里有箸,谢琅放下盆,刘彻用箸夹一块就放入口中。 谢琅不喜欢红薯干,见刘彻又夹一块,忍不住问,“好吃?” 刘彻担心他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咽下口中的红薯干才敢说,“我喜欢这个。”瞥了他一眼,“你不喜欢?” “三爷喜欢烤的,我也喜欢烤的。” 小七冷不丁开口,卫青转向谢琅,“还可以烤?” “应该熟了,我去拿出来。”谢琅坐在灶房里煮红薯干的时候,随手扔锅底下几个。 扔进去他才反应过来,外面陶瓮里还有很多红薯。可他扔都扔进去了,总不能再扒拉出来吧。 盯着火的时候,谢琅闲的没事干,又扔进去几个,务必每人一个。然而,后扔进去的没熟,谢琅挑好一会儿才挑四个。 端到堂屋里,谢琅亲自剥开皮递给刘彻,“草民觉得这个比煮的好吃。其实草民觉得蒸着吃都比煮着吃好吃。” “那你还煮?”刘彻看向他问。 谢琅往外面看一眼,“这么多人蒸要蒸好几次。不如一瓮煮着方便。对了,肉该好了。陛下先吃,草民去伺候那几个小的。” 刘彻刚才就注意到白虎趴在简易的灶旁边都快睡着了,也没拦着谢琅,咬一口烤红薯,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卫青好奇地问:“好吃?” “比煮着甜。”刘彻指着桌子上的烤红薯,“你尝尝。” “仲卿爷爷,我想吃。” 卫青:“我给你剥。” “我吃一半。”小孩伸出一根小手指。 卫青笑了,“那咱俩一人一半。”掰一半给他,揭掉皮,卫青才剥自己的。 半个红薯下肚,卫青也爱上了烤的味道,不得不承认,“还是三郎会吃。” “吃了好几个月,再不知道怎么做好吃,他就不是谢三郎。”刘彻说着,往院里瞥一眼,“还有什么吃法?” 谢琅:“煮熟后去掉皮和面粉裹在一起放油锅里炸算吗?” “不算!”刘彻道。 谢琅摇了摇头,“那就没用了。” 其实谢琅想做红薯粉,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谢琅干脆说:“陛下身边能人甚多,让他们试试。” “朕没有这东西。”刘彻提醒他。 谢琅笑道:“十文一石卖给陛下?” “此话当真?”刘彻连忙问。 谢琅:“六十石,一亩地就是六十百,除了陛下没人能买得起。再说不卖给陛下,草民也得想办法卖给别人。” “对。你没地方放。”刘彻想起来了,心中一动,故意说,“五文一石。” 谢琅嘴巴动了动,险些说,你做个人吧。 “陛下,棉花还要不要?”谢琅笑看着他。 刘彻噎住。 卫青忍俊不禁,他这是图什么啊。 谢琅见好就收,收起笑,正经道,“这东西如果五月份种下去,现在就可以收了。今年种的有些晚,得月底才能收上来。月底陛下派人过来拉。拉回去就放地窖里。天气好的时候打开查一下,否则里面的水把那些东西捂坏掉都不知道。” “是不是像菜一样?太冷也会冻坏。”卫青问。 谢琅点头,“去年我在山上弄了四背篓。今年开春扒出来做种子的时候只有两背篓好的。幸亏一个上面出了好多。否则别想种这么多。” “这个上面?”卫青指着红薯问。 谢琅把肉分别放金猴、白虎和黑狼吃饭的盆里,洗洗手走到堂屋,就挑一个表面坑坑洼洼的红薯,“开春天暖和了,芽会从这些地方冒出来。所以尽量把不好看,且皮没有破的挑出来做种子。” 卫青连忙抬抬手,“先别说,我拿笔记一下。” “棉花也说一下。”刘彻道。 谢琅正打算说棉花,于是随卫青走到东边,他说,卫青记。然而,谢琅知道的也不多,他能种成都是因为江山图里的种子好。 卫青写好,谢琅便对着刘彻说,“这些只是草民一家之言。换个地方,旁边没有山,可能就不一样了。陛下把此法公布出去的时候,别要求百姓务必按照纸上的来做。” “朕暂时不公布。”刘彻道。 谢琅不禁问:“陛下自己种?那么多即便明年开春只能留下一半,也能种上百亩地。” “这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了。”刘彻看着他略带嘲讽道。 谢琅点头:“陛下说得对。草民只需把那些东西扒出来卖给陛下就成了。那草民现在请问陛下,陛下吃饱了没?” “饱了。”刘彻下意识说。 谢琅往外看一眼,“天色已晚,草民就不留陛下了。” 刘彻楞了愣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竟然敢下逐客令,“谢三郎!” “陛下日理万机,抽出半天来养蚕里探望草民已属不易,草民不敢耽误陛下处理军国政务。”谢琅恭敬地说。 刘彻指了指他,就往外走,到门口猛然转身回来坐下,“好你个谢三郎,朕又险些中了你的计。朕走了,你就无需解释了对吧?”指着东边的木地板。 这次真误会谢琅了。谢琅只是被刘彻的话气到,反将他一军罢了。 “山里找的。草民已解释过了。”谢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说道。 刘彻指着东边的几案,“你当朕没见过那木头?你那个几案是整块木头雕出来的。那么大的木头三个人也难抬下山,你一个人怎么找?”指着东南边的山,“那座山指不定都没你这个木头年数久远。” “那陛下是真不知。那座山上有白罴。据说白罴那东西在人还未出现的时候就已存在。”谢琅道,“那座山多半是盘古开天辟地时开出来的。” 刘彻不禁问:“你怎么知道?”说着,打量一番谢琅,“你是神仙?” “陛下见过草民这种神仙吗?”谢琅指着自己,“听说神仙无欲无求,居无定所。想歇息了就找个山洞睡一宿。可不会,也没空做什么几案,弄什么地板。” 刘彻先前没往这方面想,这个念头冒出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谢三郎一个农夫,能在山上发现棉花等作物很正常。他把犁和耧车改的好用也可以解释。白虎、金猴和黑狼都来他家可就大大的不正常。 刘彻试探道,“下凡历劫的神仙?” 这人怎么越说越扯。 “陛下还不如说草民是来帮助陛下的神仙。”谢琅说着,又指卫青,“草民若是神仙,他也是。草民是管种庄稼的,仲卿乃武将。” 卫青苦笑道:“术士的随口一句话,你怎么还当真了啊。” 有一次卫青随刘彻去甘泉宫,有个人见到卫青就说他贵人面相,官职封侯。当时周围很多人,刘彻又未曾下封口令,这事就传开了。 正因如此,谢琅先前才敢屡屡提这事。 谢琅笑看着刘彻,“陛下都当真了,三郎可不敢不当真。”潜意思你说我是神仙,你小舅子也是神仙,你周围的能人都是神仙。 刘彻被他气笑了,“你不承认也没用。” “陛下如果一定这样认为,那草民就认。可草民不会飞天遁地,也没有万般变化,哪天陛下想看草民腾云驾雾,草民做不了,陛下不会又认为草民欺君吧?”谢琅是凡人,纵然有江山图,刘彻一个帝王想杀他,他也只能乖乖受死。 刘彻:“吾对你那些变化不感兴趣。直接告诉朕是不是下凡历劫的神仙就成了。” 第71章 谢琅暴露 谢琅肯定道:“不是!” “解释。”刘彻指着金丝楠木地板。 谢琅头疼,不禁揉揉额角,“真是山里寻的。陛下怎么就不信呢。” “仙山寻的?”刘彻脱口而出。 谢琅叹气,“仲卿见过神仙吗?” 卫青摇了摇头。 谢琅看向刘彻,“陛下有没有见过?草民说的是真神仙,而不是真神棍。” “神棍?”刘彻反问。 谢琅点头,“装神弄鬼,用障眼法蒙蔽世人的小人。除了这类,陛下有见过真神吗?”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谢琅不想说,可刘彻盯着他不放,“草民只知道世上没有神。敢说自己能通神的术士一定是神棍。都说孩子的眼睛最干净,可以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小七,有没有见过神仙?” “没有。”小孩晃悠一下小脑袋,“三爷比神仙好。” 谢琅连忙说:“这句就不用说了。” “我觉得小七说的不错。”刘彻笑道,“神仙从不怜爱世人。” 谢三郎种出来的东西惠及万民。 听出他潜意思,谢琅又想叹气,“草民这里有几卷《周易》,陛下说一件事,草民给陛下测测吉凶。其实陛下也可以自己算。” “吾不会。”刘彻道。 谢琅起身去找三个铜钱,又把他前些日子刚买的《周易》搬过来,然后就把铜钱递给刘彻。 “我真不会。”刘彻道。 谢琅:“陛下只管扔。扔的时候心里默念那件事。” “你真懂?”刘彻怀疑。 谢琅笑道:“《周易》在手,小七都可以给陛下卜卦。” 刘彻将信将疑,抛六次铜钱,谢琅也跟着在纸上画六条线。然而,刘彻见只有线没有字,忍不住怀疑他又忽悠自己,“这样就行了?” 谢琅翻开《周易》找到对应的线,指给刘彻看,“在这里。” 刘彻拿起来一看,竟然和他所希望的一模一样,顿时惊得张大嘴,“怎么回事?” 谢琅笑道,“世间万物,吉凶叵测都能在《周易》里找到解释啊。厉害的术士,把六十四卦熟记于心,根据测出的结果,”指着纸上的六条杠,“说出《周易》里对这一卦的解释,陛下不知真相便会觉得很神奇。” “你的意思不神奇?这个结果又如何解释?”刘彻问。 谢琅:“巧合罢了。好比《周易》里的第一卦,乾卦,大吉。如果陛下心里希望某个人早点死,卜出的结果是乾卦,陛下便以为很准确。无需术士多言。 “如果是凶,术士就可以解释,那个人凶多吉少,对陛下来说也是吉。倘若结果不好不好,术士会根据陛下的神色说,陛下还需等待。 “过了很久,陛下的愿望还没达成,陛下便会认为时机未到。过些日子愿望达成,陛下又会认为,术士说得对,果然需要等待。 “陛下回想一下,术士解卦的时候是不是从未把卦说死。好比我有血光之灾,我问术士可有破解之法。术士说呆在屋里不出来。我躲过去了,会认为术士说得对。我故意不躲,受伤了,也能证明术士说得对。” “你如果不躲,也没血光之灾,又作何解释?”刘彻问。 谢琅笑道:“不用解释。术士从不会说,我某时某刻有血光之灾。” “对,他们好像喜欢说近日。”卫青接道。 刘彻听到这话,猛然转向卫青,“你仲卿兄官至封侯?” 谢琅楞了愣,反应过来,苦笑道:“陛下希望草民如何回答?封侯拜相不过是陛下的一句话。” “你也知道是朕的一句话?”刘彻道。 谢琅点头,“草民一直都知道。” “那你还敢欺君?” 谢琅头疼,怎么又绕回来了,“真没有。再说了,草民即便是下凡历劫的神仙,此时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是生是死,全凭陛下一句话。陛下何必在意草民的身份呢。 “如果陛下一定要草民承认,那草民就是神仙。如果陛下认为草民是术士,那草民便是一个刚接触《周易》,连一卷还未看完的术士。” “你……”刘彻指着他,“别说的像吾逼你一样。” 谢琅心想,你可不是逼我么。 “草民和陛下说这么多,是想告诉陛下,世间很多事看似玄妙,其实只是人不了解。了解之后就会发现,没什么神奇的。”谢琅道。 “听你这样一说,卜卦测字不神奇。凭一己之力把一根至少五尺宽的木头从山上搬下来才神奇。”刘彻说着,瞥一眼乌木几案,解释!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谢琅指着外面,“陛下再不回去天就黑了。” “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朕骑马来的,半个时辰便可到长安。”刘彻道。 小七忍不住打个哈欠,“三爷,我困。” “过来我抱你睡。”谢琅伸出手,小孩窝在谢琅怀里。谢琅望着刘彻,“下棋不?” 刘彻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朕让你解释。” “草民刚买的,新的。”谢琅认真道,“就在放笔墨的木架上。劳烦仲卿帮我拿一下。” 卫青看向刘彻,拿不拿? 刘彻想说别理他。忽然想到谢琅的身份,养蚕里的草民一个。 识字可以说是夫子教的,棋艺高超,谢琅还敢说夫子教的,他把那个夫子找来,一试就能知道真假。 “吾就陪你玩玩。”刘彻话音落下,卫青就把祺拿过来。 都被怀疑是神仙了,谢琅也不再藏私,拿出真本事同刘彻下棋。 刘彻做好谢琅棋艺精湛的心理准备,下棋的过程中丝毫不敢松懈,愣是把谢琅逼的头疼。 谢琅原本还想放点水,发现刘彻难缠,在刘彻面露喜色,谢琅也不全无胜算的时候开口道,“陛下不愧是陛下。草民输了。” “不继续?”刘彻指着棋盘,“等等,你这个棋盘是用什么木头做的?”不待他开口又说,“少拿朕没听说的树木糊弄朕。” 谢琅:“这个真一般。就是医者用的香榧子的木头做的。” “可惜吾没听说过香榧子。”刘彻笑看着他。 谢琅很想说,那是你孤陋寡闻。 可他是谁,皇帝啊。 谢琅:“陛下喜欢,草民愿送给陛下。” “没用。”刘彻轻轻吐出两个字。 谢琅又忍不住揉揉额角,“草民的脑袋割下来给陛下当蹴鞠踢?” “朕不缺蹴鞠。身边也不缺人,只缺解释。” 谢琅心累,早知道刘彻这么执着,刘彻要砍了他,他也不敢让刘彻进来,“草民真不是神仙,没法解释。” “朕看你是不敢――”刘彻抬眼看到站在院子里发呆的八人,不禁拍拍额头,真是被谢三郎给气糊涂了。 有这么多外人在,他要杀了谢琅,谢琅也不敢说。 “你们出去等着,朕一会儿就回去。别跟村里人说朕打算买三郎的东西。”刘彻开口道。 刘彻和谢琅说话的声音不甚大,谢琅家院子很长,正当晌午,不是狗吠就是牛叫和驴叫,导致八人没能听清他俩在说什么。 八人误以为刘彻要跟谢琅聊谢琅家的稀有东西,便开门出去找村里闲聊,顺便打听一下谢琅家神奇的金猴、白虎和黑狼。 “现在可以说了?”刘彻望着谢琅。 谢琅叹气道:“必须得说?” “我是君。” 如此三个字,让谢琅很是无奈,但他也不能说他有个千里江山图。 “陛下可曾听过前世今生?”谢琅问道。 刘彻还真听说过,“你想说你上辈子是帝王,棺椁用的楠木?墓里也有许多楠木。在你爹娘去后,无需同旁人解释,也没人敢管你,就把你墓地里的那些东西全拿出来了?” 谢琅目瞪口呆,这脑洞,不愧是刚登基就敢命张骞出使西域的汉武大帝。 谢琅服了,真心服了。 “你当你前世是秦始皇呢。”刘彻瞪他一眼。 谢琅瞬间回过神,“不是!” “那你打算怎么编?”刘彻问。 编这个字真是秒啊。 谢琅深知谎话没人信,真话太真也会引起旁人怀疑。干脆半真半假道,“草民的确记得前世的事。” “你前世是个将军?”卫青问。 谢琅仔细算算,“我前世那边的将军和这边不同,非常非常厉害的人才能被封为将军。” “朕的将军也不是随便封的。”刘彻道。 谢琅就知道他会这样说,“能力出众,没个三十五六乃至四十岁很难获封将军。” “不惑之年?”刘彻嗤一声,“你还真敢编。” 谢琅好生无奈,“每次草民说真话的时候陛下都不信。假话反而听得津津有味。这里人道七十古来稀。我前世所在的那个地方平均寿命已达到七十五岁。 “四十岁的人正值壮年。我前世死的时候三十七岁。执行朝廷分派的任务,回来的途中不幸遇到风浪被拍在海里淹死的。” 刘彻看向卫青,你信吗? “陛下呢?”卫青看向刘彻。 刘彻:“这和你的这些东西有什么关系?” “草民前世是一名探子,就是乔装一番,前往敌国打探消息的人。朝廷花重金培养的。”谢琅道,“有一次不巧被敌人发现,草民不得已躲在山洞里,饿了好几天,做梦梦到羊肉,结果面前多了一堆桃子。 “草民以为是神仙送的,就给神仙磕头上香,希望吃到肉,结果没有。草民前世死的时候也没能见到神仙。所以草民才敢说世上没神仙。” “那些东西又作何解释?”刘彻问。 谢琅:“世上神奇的事有千万种。像草民前世死的时候以为必死无疑,谁曾想在这里活了过来。其实也不是活过来,是山黄里的人给草民一闷棍,让草民想起了前尘往事。本来草民以为是假的,有次好奇就用心想了一下,结果把红薯想出来了。” “你屋后种的那些?”刘彻嘴上这样问,心里不禁腹诽,这个谢三郎,编故事编的还有头有尾。 谢琅点头,“是的。不过,草民也发现给草民送东西的那人很小气。” “如何发现的?”刘彻很好奇他怎么往下编,“做梦梦到的?” 谢琅摇了摇头,“不是。建房的时候草民想要一些木头,想了几天都没用。草民托仲卿把豆腐的做法公之于众,再想用楠木做地板,家里就多了一堆楠木,以及红椿木和乌木。 “草民想要棉衣,出现一袋没有去籽的棉花。草民花了半个月才把去棉籽和把花弄到一块的东西做出来。 “总而言之,草民帮助他人才能得到草民想要的。草民想坐着吃饱等饿也不可能。前些日子草民把犁、耙和耧车的做法给陛下,草民想要什么有什么,但除了果子,其他东西还得草民自己动手。” 卫青忍不住问:“你给我的鹿――” “只有水里游的和地上长的。”谢琅看向刘彻,“每次都很少。想要很多只能自己种。” 刘彻笑看着他,“朕怎么就不信呢。” “陛下想说神仙送给草民的?”谢琅摇了摇头,“不可能。真有神仙,那个神仙得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守着草民。因为草民这边说我想要什么什么,那东西就会出现。” 刘彻:“那你现在给朕想一个。” “好的。”谢琅聚精会神,意识潜入江山图中,嘴唇轻启,“石榴!” 啪! 刘彻吓一跳,定睛一看,四个又红又大的石榴。 谢琅拿起一个,用力掰开递给刘彻和卫青一半。 两人呆愣愣接过去,冰凉的石榴籽让两人顿时清醒过来,看到是真的,互看一眼,刘彻开口,“这还不是神仙?” “据说神仙不食五谷杂粮。陛下把草民绑起来,关上半个月,草民还能活着出来,草民就承认自己是神仙。”谢琅看着刘彻,“草民真是神仙,也没必要瞒陛下。一个不高兴,抱着小七去其他地方就行了。” 哪用得着跟你在这儿浪费口水。 刘彻听出他潜意思,“那你还敢说世上没神仙?” “草民前世听说过一句话,没有经历过就没有发言权。陛下、仲卿和草民三人,谁死过一次?再说真有神仙,商纣夏桀也轮不到人杀他们。” “神仙不管人的事。”刘彻道。 谢琅:“那草民更不是。”指着一旁还未吃完的红薯提醒刘彻,他掺和的可不少。 “所以朕怀疑你是下凡历劫的神仙。” 谢琅忍不住往桌子上一趴,还有完没完啊。 卫青见他这样,忍不住笑道,“你身上发生的事无法用常理解释。” “世上神奇的事不止我这一件啊。”谢琅坐直,指着外面,“白虎是我从山里抱回来的。金猴和小狼是它们自己来的。陛下难不成要说是神仙让它们来的?草民最想要一只白罴。神仙有心应该送只白罴过来。” “再变一个东西我看看。”刘彻开口道。 谢琅:“那不是变,是换。草民用辛苦换的。” “那就辛苦辛苦你再给朕换几个。”刘彻道。 谢琅看着他,“陛下,草民再说一遍,草民不是术士,不会他们的障眼法。不信你们可以攥住我的双手。”把双手递给卫青。 卫青看向刘彻。 刘彻微微颔首。 卫青伸手抓住他。谢琅凝神静气,桌上多了一串西域的葡萄和一捧东边的大枣。 刘彻眼瞅着这些东西凭空出现,惊讶道,“你这一手比神仙还厉害啊。” “不是神仙,不是神仙,不是神仙。”谢琅简直想一头撞死算了。 卫青拿起大枣,看向谢琅。 谢琅接过去,在身上擦一下咬掉一半,另一半放到卫青手里。 “是真的?”卫青惊讶道。 谢琅摘一个葡萄,转身指着鸡窝,“草民担心将来有一日吃不到了,就求了一棵树,就栽在那边。” 刘彻拧下一个葡萄放入口中,甜味盈满口腔,让刘彻忍不住说,“像你这样就是神仙也比不了。” “据说神仙不会生病。草民会。”谢琅道,“今年草民病了两次。一次喝点姜汤好了,一次咳了半个月才好利索。再说草民也不敢太贪。前世活到三十七,草民很担心今生活不过二十七。” 刘彻的手一抖,刚刚拿起的大枣落到桌子上,“不会的。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前世是个爱国爱民的好人,今生是个祸害,一定能长命百岁。” 我日你大爷!你才是个祸害! 谢琅连忙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深吸一口气,言不由衷道,“多谢陛下称赞。” 刘彻:“再变几样出来。” 你他娘当我是哆啦A梦呢。 可惜谢琅敢怒不敢言,“出来个怪东西别怪草民啊。” “停!”刘彻连忙说,“今天到此为止。” 谢琅:“那陛下还相信世上有神吗?” 刘彻信了几十年,怎么可能因为他三言两语就不信了。 只是经过谢琅那通对《周易》的解释,术士在他眼里不再深不可测了而已。 再说了,有谢琅在,他信也没什么。日后真遇到个自称神仙的,带过来让他同谢琅比划比划就行了。 谢琅能变出天南海北的果子都不是神仙,旁人不如他,自然就是神棍。 “这是朕的事。”刘彻道。 谢琅点头,“只要陛下相信草民,别让草民做一些草民做不了的事,让草民承认世上有神仙都行。” 刘彻又险些噎住,“你这人,怎么说变就变?” “陛下不变就行了。”谢琅道。 刘彻虚点点他,“你这张嘴,朕说不过你。再给我变点这个。”指着葡萄。 娘的!真把他当哆啦A梦了。 “草民试试。” 刘彻:“再变出两串,朕就走。” “变可以。草民再提醒陛下一次,草民今年十八,还有十九年可活,这点极有可能是真的。”谢琅看着他,你是想吃,还是想让我早点死。 谢琅如今在刘彻眼中就是一个聚宝盆。谢琅活着,什么都有可能。死了,宛如灯灭。 刘彻还真被他这句话唬住了。 可他一想谢琅向来说一半留一半,“除了小七,还有没有别的牵挂?” 娘的! 谢琅张了张口,“陛下,从今天起陛下就是草民的祖宗行了吧?” “朕不敢当神仙的祖宗。” 去他娘的神仙。 谢琅:“陛下,村里人倘若知道――” “他们不可能知道。也不会有第四人知道。你的担忧多虑了。”刘彻看向卫青。 卫青立刻说:“三郎,为兄会把这件事带进棺材里。” 谢琅叹了一口气,就撑着桌子站起来。 “干什么去?”刘彻忙问。 谢琅仰天长叹,“羽化飞天。” 刘彻心中一紧,霍然起身。 谢琅原地转个圈,弓着腰疾步跑去西边的卧室。 刘彻顿时意识到又被耍了,怒道,“谢三郎!” “小点声。小七都被陛下吵醒了。”谢琅拍拍小七的背,小孩翻个身继续睡,谢琅才撕一块干净的布出来。 刘彻看到他手中的东西,“做你的翅膀?” “陛下神棍见多了。”谢琅瞥了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下,“拿着拂尘口中念念有词,或者又要烧香,又要叩头,还要徒儿配合的那些都是神棍。 “世间或许有神奇的人,就像草民一样。但他若跟草民一样,就不需要那些外在的东西。在心里默念一下就行了。”说着,把葡萄放在布包上。 刘彻明白了,“包果子啊。” “陛下骑马来的,草民给陛下找个木盒,陛下也没法带回去啊。”谢琅说完,整个人愣住。 刘彻想开口,卫青小声说,“三郎在给陛下求东西。” 话音落下,麻布上面多了两串葡萄,两个柚子,一捧冬枣,一捧无花果和几个青苹果。 刘彻气笑了,“谢三郎啊谢三郎,哪天你变不出东西了,朕不把你千刀万剐,朕就是你家小七。” “随便。求不到东西也说明草民快死了。”谢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道,“临死还能让陛下高兴高兴,草民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高官厚禄不要,也不见他爱美人,唯一可以称得上他的软肋的小七,还是他收养的孩子。他还不怕死。 刘彻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无欲无求的人。说他不是下凡历劫的神仙,打死刘彻也不信。 什么付出才有回报。 一个豆腐就惠及万民,神仙再吝啬也不差这几个果子。 瞧他扣扣索索的样,这些果子多半是他府里的,每样种了几株,这季吃完想再吃只能等明年。 “就这点?”刘彻嫌弃道,“你打发叫花子呢?” 谢琅呼吸一窒,抬头看着他,认真道,“陛下,我前世一定欠陛下颇多。” “那就再给几个。”刘彻指着大枣,“这个拿出来,朕不需要。”上林苑里多的他都吃不完。 谢琅气笑了,这个不要脸的,还挑上了。 “陛下,这可是仙果。”谢琅别有深意地说。 刘彻:“仙果都治不了你的病,想来也无法延年益寿。既如此朕为何不多吃点未曾吃过的?葡萄再加两串,这个也再加两个。”指着柚子。 谢琅想骂人,“陛下知道怎么吃吗?” “皮剥掉。看起来和橘子差不多,里面应该也和橘子很像。”刘彻说着,给卫青使个眼色。 卫青拿出匕首。 谢琅连忙拦住,“陛下,草民觉得和草民比起来,陛下更像神仙。” “朕猜对了?那这个不要了。”既然和橘子没什么区别,有两个尝尝味就行了,“给吾四串这个。”指着葡萄说。 谢琅叹气,“陛下不要这个?”指着无花果。 “这东西吾带到长安就颠坏了,不要。”刘彻指着葡萄,“吾就要这个。” 谢琅不禁揉揉额角,“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那朕给你个机会,好好还回来。”刘彻道,“除了那个棉花和红薯,还有别的吗?” 有谢琅也不敢说。 谢琅摇了摇头,“暂时没发现。” 刘彻猜到他会这样说。 和盘托出就不是谢三郎了。 “你不是说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只有这几样?”刘彻又问。 谢琅:“大概这个季节只有这几样。陛下不满足,草民给陛下求几个王八?” “你――”刘彻指着他,忽然放下手,“好啊。” 谢琅愣住,“好?” “你敢求,吾就敢要。”刘彻道。 谢琅怀疑刘彻被他气疯了,“陛下的厨子会做王八吗?” 当然不会! 刘彻不答反问:“你会?你能说出来应该吃过。以你的聪明,吃过一定会做。那就别求了。吾下次来你家吃。仲卿,把这些东西包起来。朕十八那天再来找你。” “陛下乃一国之君。”谢琅连忙提醒他。 刘彻笑看着他,“一国之君也是人,也得歇息。”说着就往外走,到院里不经意间瞥到金猴手里的东西,勃然大怒,“谢三郎!” 谢琅浑身一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指着南边绿色的棚。 刘彻大步走过去,定睛一看,棚下面一串一串的跟珍珠似的葡萄,“猴自己摘的?” 谢琅点头。 刘彻即便听小七说他猴哥会开锁,没有亲眼看到,刘彻总觉得小孩夸大其词,“……它其实才是神仙?” “对对。它的名叫孙悟空,字齐天大圣,又名――” 刘彻:“又名谢三郎。” 第72章 怪力乱神 你大爷谢三郎! 谢琅嘴巴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可怜见的他怎么就穿越到刘彻年轻的时候,而不是他快死的时候啊。 “又名美猴王。最美的猴子。”谢琅道,“对了,陛下知道人是怎么来的么?” 刘彻白了他一眼。 “陛下心里肯定在想女娲造人。错!人都是猴变的。”谢琅道,“草民为何这般肯定?前世亲眼见过。”在博物馆里。谢琅在心里补一句。 刘彻嗤一声,转向葡萄藤,“这些青色的葡萄也可以吃?” “可以。而且比草民给陛下的好吃。”谢琅小声说,“明年开春草民给陛下留一些藤条,陛下命人栽在上林苑,过两年便可自给自足。” 刘彻:“然后别再来找你?” “不敢。”谢琅言不由衷道。 刘彻今日看到棉花,吃到红薯,还逼出谢琅的真身,收获颇大。天又快黑了,他又没带多少人,便给卫青使个眼色。 卫青拿起谢琅先前盛红薯的背篓,就掏出匕首割葡萄。 谢琅连忙提醒,“给你大孙子留点。” 卫青手一抖,险些削掉自己的手指。 刘彻看得清清楚楚,便故意问,“仲卿,怎么了?” 葡萄藤离的门很近,卫青压低声音说,“劳烦陛下帮微臣把三郎的嘴堵上。” 谢琅下意识退到安全距离,“这是今年最后一茬。” “知道了。”卫青往四周看了看,还有许多,“再给你猴哥留一点?” 谢琅:“它是小七的猴哥,不是我的。” 刘彻听他这样说又想问,“你家那只猴儿真不是神仙?” “养蚕里前里正还说白虎是白虎神兽呢。您信吗?”谢琅反问。 刘彻想相信,可他没见过谢琅这种神仙,更没听说过神兽为了一口吃的,直接守在灶边打盹。 说不信,谢琅这一家子,除了谢小七,一个比一个奇怪。 “你是神仙,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刘彻道。 谢琅无奈地摇头笑笑,走到刘彻身边,“草民前世还听说过一句话,时间会证明一切。如果有一天草民去了,希望陛下别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 “你比吾小好几岁,怎么就知道自己走在吾前面?”刘彻奇了怪了,“连何时死都知道,还说自己不是?” 谢琅笑道:“草民有没有说,草民前世虽然活到三十七,但无后。” 刘彻神情一怔。 “没想到?世上虽然没有神,但有因果。草民得到别人不敢想象的东西,就会失去一些。”谢琅道,“这点强求也没用。” 刘彻眉头微皱,“你说吾会不会……”命中无子。 这四个字刘彻实在说不出口,太沉重了。 “皇位是先皇给陛下的,不是不该存于世间的东西。”谢琅小声说,“比如草民的这种能力。” 刘彻不信,“吾回去就给你挑几名女子。” “陛下敢同猛虎一起用饭吗?”谢琅反问。 刘彻说不出来了。 卫青拎着背篓走过来,“陛下,这么多行吗?” 刘彻见有半背篓,微微颔首,就叹了一口气,“谢三郎,吾希望你刚才的话都是真的。” “时间会证明一切。”谢琅笑道。 刘彻并不相信。可他不敢赌谢琅可以死而复生,更担心把谢琅逼急了,谢琅带着小七离开此地。以致于刘彻不敢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甚至杀了,更不敢对他步步紧逼,“那吾就等着你证明。”转身就往外走。 “王大公子还没回去?” 刘彻脚下一踉跄,险些撞门上,这个养蚕里的人怎么这么没眼色。 谢琅就不能换个地方历劫? 好像不能。 别说养蚕里,朝堂之上也有一群没眼色的。 思及此,刘彻明白谢琅为何要呆在养蚕里。在这里他是里长,他说的算。到别处,哪怕朝堂之上,他任命谢琅为丞相,同僚照样敢给他添堵。 谢琅在养蚕里冲村民发火,村民顶多在背后骂他几句。他冲同僚发火,他们就敢设计陷害谢琅。 比起要命的阴谋诡计,还是呆在养蚕里安全舒心。 “王大公子怎么了?” 刘彻抬起头,长叹一口气,“想让三郎和小七跟我和仲卿一起去城里,三郎不愿意,我愁的。” “什么?”在谢仲武门口排队烤腐竹的人大叫道,“三郎跟你去城里,我们怎么办?” 刘彻心想,谢琅又不是你们的爹娘,你们怎么办跟他有什么关系。然而,谢琅还得在养蚕里住下去,毕竟红薯还没收上来。 刘彻便说,“你们别急,三郎不愿意去。” “哦,吓死我们了。” 刘彻心说,吓死你们正好。养蚕里只剩谢琅一家五口,他不搬也得搬。 “你们就这么怕三郎去城里?”刘彻故意问。 “当然了。三郎可是我们的里长。” 谢琅走出来,“是你们的陶朱公吧。” “陶朱公那是谁?不认识。” 谢琅白了她们一眼,就转向刘彻,小声说,“草民就不送陛下了。” 刘彻抬抬手,接过缰绳骑马走人。 谢琅冲卫青挥挥手,就转身关大门。 “等等!” 谢琅下意识停下,扭头看去,“大伯?有事。” “那个王仲卿和他兄长真不是来接你和小七的?”谢建业一脸担忧地问。 谢琅摇了摇头,“去年王公子就想过来,可他一直没能抽出空来。今天正好他兄长休息,秋高气爽,他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出来透透气,顺便来看看我而已。” “那他刚才干什么要那样说?”谢建业不懂。 谢琅:“被村里人气的。” “谁?”谢建业连忙问,“小七的两个伯母?” 谢琅再次摇了摇头,“不全是。他刚到我家的时候,咱们村的人都趴在墙上偷听,他就觉得村里人无礼。后来又从小七口中得知姑母和舅父干的事,仲卿和他兄长孟达就觉得村里不能呆。 “我跟他们说去城里也有城里的麻烦,到城里也不能养猴哥、虎子和小狼,他们兄弟二人就没再提这事。刚才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冲谢仲武那边看一眼。 谢建业放心下来,“我还以为他们要带你们走。” “他们不会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谢琅道,“方才只顾得和王公子叙旧,锅碗瓢盆没收拾,驴和牛也没喂。我得去喂它们了。”说着,就把驴和牛牵屋里。 谢建业见他院里有两个陶瓮,还有一只没收拾的野鸡,还有一盆下水,便知谢琅没骗他,“你忙吧。” 谢琅把牛和驴的草料拌好,就把睡了小半天的小七抱起来逗醒放在金猴身边。随后谢琅就烧一锅温水洗下水。 收拾干净,谢琅直接把下水扔炖兔子和狍子的陶瓮里,让小七看着火。他收拾野鸡,用灶房里的铁锅炖野鸡。 谢琅的野鸡炖好,下水也炖烂了。 一家五口吃饱喝足,谢琅和小七洗漱一番就去睡觉。然而,四十里外的宣室殿内灯火通明。 刘彻面前放两串葡萄,一串紫的发黑,一串青的透亮。 刘彻指着葡萄,看一眼卫青,“你再想想他有没有别的弱点。” “恕臣无能为力。”卫青说出来,看一下刘彻,见他还盯着葡萄,“微臣觉得三郎的那番话是真的。” 刘彻:“关于神仙还是他自己?” “他自己。”卫青道,“三郎的功夫非常实用。他如果是神仙,完全没有必要练那些杀招。微臣和三郎交手时,三郎打斗经验丰富,微臣比他高壮还输给他,也是因为这点。” 刘彻撑着侧脸,“你的意思实战中练出来的?” “是的。”卫青道。 刘彻:“他家那三只又作何解释?” “三郎心善。”卫青道,“虽说屡次对陛下不敬,但三郎有一颗赤子之心。”顿了顿,“否则三郎不会帮养蚕里的人。陛下今天也看到了,三郎都不想同他们讲话。” 刘彻点了点头,“他让他猴哥上房顶的时候,整张脸上都写着,我想打人,我想骂人,但我又不得不忍着的烦躁模样。” “是呀。”卫青点一下头,就等他继续说。 刘彻捏一个紫葡萄放入口中,忽然睁大眼睛。 “怎么了?”卫青忙问。 刘彻:“黄河鲤鱼!” “黄河鲤鱼?”卫青正想问什么意思,猛然看向刘彻,“陛下的意思三郎给陛下的这些东西和他给微臣的鲤鱼,其实是这世间之物?三郎会隔空取物?” 刘彻点头,“对!” “可那紫色的葡萄不是大汉的东西,而那大枣分明是齐国所产,神仙也做不到像三郎同时取好几处的东西吧?” 刘彻仔细想想,“你说得对。这些东西和黄河鲤鱼应该都是他种的养的,在一处才能拿出来。” “下凡历劫的神仙?三郎可没一点神仙样。” 刘彻摇了摇头,“你不懂。世间大多事物到了极点都会返璞归真。只有神棍才装作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好蒙蔽世人。” 谢琅揉了揉发烫的耳朵,不禁嘀咕,“刘彻没完没了啊。都半夜了还说他。” “三爷,你在说什么啊?”小孩翻身滚到他怀里好奇地问。 谢琅吓一跳,“你怎么还没睡?” “我不困啊。” “以后下午不准再睡觉。” “可是,可是我下午困啊。” 谢琅坐起来,“那咱们看书。” “我又困啦。”小孩翻身转到最里面就闭上眼,“三爷,我睡着啦。” 谢琅乐了,“睡着还会说话?” “我在说梦话。” 谢琅躺下,“赶紧睡吧。养精蓄锐,咱家好收豆子。” 黄豆收家里,谢琅就找村里人买上百个袋子,叫村里人帮他把红薯扒拉出来。 村里人种的红薯都长大了,如谢琅所料,种一垄也收了几百斤。而明年多种点,一定能收更多。帮谢琅扒红薯的时候,有人就忍不住问,“三郎,这东西真没法卖?” “可以。只要你们能卖得出去。”谢琅道。 姚桂芝道:“卖便宜点应该会有人买。这东西放地窖里能放到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 “那卖多少钱合适?”秦红跟着就问。 谢琅看一眼红薯,今天能全部收家里,不用担心有人半夜偷挖,“一石五文。王公子说的。” “什么?抢呢。一石五文钱。不不,三郎,我不是说你。”秦红连忙说,“我是说那个王公子。也不对,王公子怎么才给你五文?” 谢琅心想,当然是他脸皮厚了。 “这一袋就有一石了。”谢琅指着大麻袋。 秦红顺着他的手指看到地里排了一排,“一亩地有多少?” “三百文吧。”谢琅算一下道。 秦红算一下粮食,“那和种粮食差不多啊。这个王公子,不对,三郎,是那个王大公子说的吧?王二公子看起来可不像这么小气的人。” 第73章 厨神谢三郎 谢琅点了点头,叹气道:“是他。” “我猜就是他。竟然还想把你和小七带走。幸亏你聪明没信他的话。跟他那样的人回去,日子过成什么样,你嫂子我不知道,但肯定没有在养蚕里自在。”秦红道。 谢琅乐了,养蚕里的人还真怕他走。 怕以后就好办了。 世间最难的莫过于什么都不怕。 谢琅扬起笑脸,“嫂子,话也不能这样说。上次那十贯钱就是大公子让二公子给我的。” “那个大官是他?”帮谢琅扒红薯的人同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问。 谢琅点头,“别说大公子给钱,他不给钱全拉走,我也不好说不行。那十贯钱足够我们一家五口用四五年的。” 众人想问,你哪来的一家五口。瞥到跟着小七在路上闲逛的金猴、白虎和黑狼,连忙把话咽回去。 “你说得对!”秦红道,“一亩地三百,四亩就是一千二,够你们用到除夕了。” 谢琅笑道:“是呀。再说了,跟王大公子交好,亭长,或者更大的官想要咱们的棉花,也得拿钱买。” “王大公子的官这么大?看起来年龄不大啊。”姚桂芝开口问道。 谢琅胡诌道:“他的官不大,但他天天都能见到陛下。” “原来如此。难怪他说陛下的甘泉宫里也有老虎。”秦红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要你和小七去城里,是不是想把你家猴哥、虎子和小狼送给陛下?” 真敢想啊。 她咋不说“王大公子”是强盗呢。 谢琅:“不会的。陛下好玩,也不会抢夺别人的东西。王大公子敢那样做,他母亲和他弟也不同意。” 秦红放心了,就喊谢广过来装红薯。 谢琅担心外村人过来偷,红薯全部收上来,让村里人把红薯堆在院子里,才让大家去地里等他。 众人不禁纳闷,难道地下还有东西? 地下没东西。是谢琅屋后地方大,站的下全村男女老幼。 谢琅大致查一下,每家都来了至少一人,就开口说,“王大公子走之前说,等你们的棉花全部收上来,棉花弹好,他就使人来买。棉籽除了留够自家和亲戚种的,也可以卖给他。” “五文一石?”秦红忙问。 谢琅笑道,“哪能啊。我家的地瓜给那么便宜,是因为那东西只能吃,却又不像粮食想放多久放多久。” 众人放心下来,便问,“有没有说什么时候?” “你们明天能收拾出来,我后天就去城里找王二公子。”谢琅道。 秦红跟着就说:“叫二公子过来。那个大公子太吓人了。” 谢琅心想,你不让卫青过来,也是他过来。 刘彻一个皇帝可没这么闲。 “行,我尽量。好了,就这些事。”谢琅道,“这几日你们睡觉警醒点,别被人一把火给烧了。” 谢建康开口道,“我跟他们说了,这几天就把咱们村的狗拴到路口守着。” “不错!都回去吧。”谢琅道。 谢建康:“等等,你家的地是今年种还是明年种?” “西边的明年开春种。这里的过些天就把小麦种上。”谢琅道。 谢建康不解,“为什么?” “那边上半年种小麦,下半年种糜子,糜子到现在还没熟透,地太累,不能接着种了。”谢琅道,“我爹说地和人一样,不让它歇,收成会一年不如一年。” 去年谢琅说他家的地以前有劲没处使,精工细作了,地知道把劲往哪儿使,才能收那么多小麦。 村里人不信,一致认为就是他家麦种好。 如今再听谢琅这样讲,众人半信半疑。 前里正谢建康就问,“真的?” “真的假的再过半个月,我把糜子收上来你们就知道了。”谢琅说完,冲众人摆摆手,就抱着小七,领着金猴、白虎和黑狼回家。 谢伯文上午去城里送腐竹的时候,帮谢琅买了半扇子猪肉。谢琅用两个大陶瓮炖好,就捞出一半喂金猴、白虎和小狼。 余下一半被谢琅端到堂屋里,留作它仨第二天的口粮。不然,给它们多少,三个吃货能吃多少。 翌日,谢广领着小七去学堂,谢琅骑着刘彻送他的小毛驴去城里。 今天不是休沐日,到卫青家自然没能见到卫青。 谢琅和卫七扯八扯扯了大半个时辰,卫青才回来。 卫青看到谢琅又惊又喜,仿佛像见到自己久别重逢的情人。 谢琅打个寒颤,连忙把他那诡异的想法甩出脑海,“出什么事了?” “陛下今日心情不好。”卫青道。 刘彻心情不好,他这么高兴?他还是卫青吗?不会也被人穿了吧。 “所以呢?”谢琅弄不清他们君臣之间发生了什么,便让他继续说。 卫青:“陛下知道你过来,一定非常高兴。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进宫禀告陛下。” “且慢。”谢琅连忙拦住,亏他还担心这对君臣生了间隙,“仲卿真想让陛下高兴,我觉得仲卿应该拉着红薯去见陛下。” 卫青停下脚步,想象一车又一次的红薯拉到上林苑,把上林苑的路堵的死死的,不禁笑道,“你说得对。那咱们走吧。” “去哪儿?”谢琅下意识问。 卫青:“拉红薯的车陛下早已准备好,就在上林苑。咱们去那儿喊上人,就去养蚕里。对了,红薯钱陛下命小黄门放我家了。你是现在拿回去,还是日后用的时候再拿?” 谢琅想一下,“等村里的棉花卖给陛下,拿到钱了,我再拿回去。” “你做得对。”卫青笑道,“到那时别说一亩地六百文,就是一贯钱,村里人也不会羡慕嫉妒你。” 谢琅笑着点了点头。 卫青见状,也忍不住笑了,搂着他的肩膀,浑身一僵,连忙松手。 谢琅不禁皱眉,“怎么了?” “刚才多有冒犯。”卫青甚是不好意思,“你别生气。” 男人和男人勾肩搭背不是很正常么?有什么好冒犯的。心中忽然一动,谢琅不敢相信,“你宁愿信他,也不信我本人?” “也,也不是。”卫青犹豫道,“是你,真有些神奇。” 谢琅:“那是因为你见得少。别听你陛下胡扯什么下凡历劫的神仙。”往四周看了看,没什么人才继续说,“他心心念着神仙,我没那等本事,只懂几个障眼法,他也会把我当成神仙。” “你不是?”卫青打量他一番。 谢琅摊开手,“哪家神仙的手上有茧?”不待卫青开口,又抓起他的手,“和我比起来,你更像神仙。” 卫青:“可是陛下――” “别管他。”谢琅边往外走边说,“他只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跟你说我是下凡历劫的神仙,有你的支持,他就觉得他这辈子还有机会见到神仙,得以长生不老。懂了没?仲卿兄。” 卫青嘴巴动了动,难以相信,“你和我想的一样。” “你也是这样想的?”谢琅忙问。 去年卫青和谢琅比试的时候,卫青感受到杀气,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一个农夫身上不可能有杀气。 昨晚和刘彻说起谢琅,刘彻认为谢琅是下凡历劫的神仙,卫青就想说,神仙身上不可能有杀气。可他又觉得刘彻不想听到那样的话,就一直忍着没说,“所以你真不是?” “当然!我若是神仙,根本不用骑驴,直接用隐身术御风而行。”谢琅道。 卫青接过仆人递来的缰绳,牵着马到外面才问,“你不是神仙,怎么连隐身术都知道?” “前世神棍见多了。”谢琅道,“前世我所在的那个国家,一个都城就有一千万人――” “多少?”卫青慌忙攥紧缰绳。 幸亏没说两千万,否则非把卫青吓晕不可。 “一千万。”谢琅道,“像大汉这么大的国家,有几万万人。我在有那么多人的国家生活三十七年,你说我得见过多少神棍。你信不信陛下认识的那些神棍会的小把戏,没一个能逃得过我的眼?” 卫青应该相信,可一个都城有一千万人,“那个城多大?” “好几个长安城那么大。”谢琅道。 卫青松了一口气,“那么大有那么多人也正常。可都城那么多人,城外的土地谁种?” “百姓啊。”谢琅道,“农忙的时候百姓回去种地。闲的时候就进城做工。那个世上的人不用服役。” 卫青猛然转向谢琅,你说什么? “真的。我没敢跟陛下说。你也不要讲。”谢琅道,“那个世上的老百姓服兵役,朝廷管吃管住给衣穿,还给工钱。每个月大概有一贯钱。” 卫青惊得张大嘴,“一贯钱?” “对!我说百姓不用服役,除了兵役是自愿的,劳役没有,百姓种地朝廷还给钱。”谢琅道,“一亩地好像一百文。” 卫青不敢想象那是一个怎样的国家,“你,还不如跟我说你是神仙。”至少他还能想象出来。 “不说这个了。”谢琅叹了一口气,“再说我都想去死一死,试试能不能回到那个世上。” 卫青脸色大变,“不可!” “瞧你吓的,我就随口一说。”谢琅笑道,“我也不敢。万一真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自己。” 卫青长舒一口气,“不说这些了。咱们快走吧。”再说下去,回头谢琅脑袋一抽,撞到墙上一命呜呼,小七和陛下能活剥了他。 谢琅也不想再说前世的事,因为他想家了。 “那天我给他的水果,是不是都被他拿走了?”谢琅问。 卫青摇了摇头,“给了我一个大橘子。” “那叫柚子,又名文旦。名字怎来的,我也不记得了。那东西和橘子很像,橘子生长的地方应该有。”谢琅道。 卫青:“要我跟陛下说吗?” “别啊。上次走的时候说十八那天去我家。十八下雨了,他没去成。你回去一说,他明天就得过去。”谢琅道,“我那次给陛下的柚子刚成熟,还不甚好吃。回去我给你装一袋,你可千万别再让他知道了。” 卫青见他防皇帝像防宵小一样,倍感好笑,“你还有?” “有。一棵树能结四五十个。不吃也是掉在地上化成泥。”谢琅道。 卫青好奇地问:“不能存起来?” “能啊。十天半个月。可那么多,十天半个月我们也吃不完。”谢琅道,“那东西不是饭菜,也不能整天吃不是么。” 卫青想到他还有橘子、大枣等物,便说,“谢谢三郎。” “不客气。”谢琅浑不在意的摆摆手。 俩人带着一群人到养蚕里,拉走两百四十石红薯,谢琅就趁人不注意往卫青马车上放三袋东西。 村里人和卫青带来的人以为是红薯,卫青以为是柚子,也没打开看。拉到卫家,卫青拆开一看,无语又想笑。 柚子只有一袋。另一袋是红薯,还有一袋是橘子和紫柰,用谢琅的话说就是红苹果。 卫青望着这些东西,犹豫半晌,留下红薯,把另外两袋搬上车拉到宫里。 刘彻命小黄门把东西提到宣室殿,屏退左右,就忍不住说,“谢三郎还真把你当亲兄弟啊。” “大概微臣跟三郎说,微臣相信他不是下凡历劫的神仙吧。”卫青道。 刘彻不禁看向他,“何时?” “今日去养蚕里的路上。”卫青道,“陛下以后见到三郎,别再怀疑三郎是神仙,他会把陛下当成祖宗供着。” 刘彻:“谁稀罕当他祖宗。”冲柚子努一下嘴,“打开吾尝尝这次和上次有何区别。” “比上次的甜。三郎说现在才是吃这东西最好的时候。”卫青拿起案几上的匕首,拆开柚子,目瞪口呆。 刘彻掰开看了看,不是他眼花,勃然大怒,“这个混账!” “陛下,这些是三郎求来的,他也不见得知道里面什么样。”卫青盯着血红的柚子,说出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刘彻哼一声,“求个鬼!这东西肯定是他自己种的。再打开一个吾看看。” 卫青不敢再打开,端是怕又打开一个红心柚子。 “给我。”刘彻伸出手。 卫青把匕首递过去。 刘彻三下五除二划开,里面果然不是白心,是红心,“尝尝。” 卫青掰开一块,神色极为复杂。 刘彻又忍不住骂道,“那个混账。”掰开一块放入口中,比他上次吃的甜,且水分足,“明天就去养蚕里。” 谢琅果然没猜错。 “明天得去上林苑。”卫青提醒他,“红薯都拉来了。三郎说要尽快放入地窖中。明年开春种在哪儿,命谁去种,还得陛下安排。陛下还得再给微臣一笔钱,微臣去养蚕里买棉花。”顿了顿,“三郎说他这两日犁地种冬小麦,还得收糜子。陛下明日过去,三郎恐怕没空为陛下求水果。” 庄稼当紧。 刘彻看了看柚子,沉吟片刻,“十月十二日能不能收拾好?” “差不多。”卫青道。 十月十二日早上,天空飘起小雨。穿戴齐整的刘彻打开门看到地湿漉漉的,险些想骂天。然而,天仿佛嫌不够,一直下四天才停。 地面潮湿,十月十八日,刘彻休息,想去养蚕里也没法去,除非他走着去。 养蚕里离长安城足足四十里,为了一口吃的,刘彻不乐意。那只有等待。 十月二十四日,艳阳高照,虽然有些冷,刘彻也没在意,用过早饭就策马出宫。 巳时两刻,一行人抵达养蚕里。 这次依然是十人。 谢琅跟刘彻说,一亩地可得六十石红薯。真收上来有六十五石。去掉卫青带人拉走的,谢琅家还有一地窖以及好几麻袋,把东边的粮食房塞得满满的。 家里没有空房间,谢琅干脆把红薯干搬出来,让刘彻带来的人去西边盛红薯干的房里歇息。随后指着红薯干问刘彻,“王公子,要不要这个?” “五文钱一石?”刘彻问。 谢琅:“当草民没问。小七,带你仲卿爷爷和孟达爷爷回屋,我去烧点热水给他们煮茶。” “你还有茶?”刘彻吃惊,“那上次怎么就给吾清水喝?” 谢琅又不想搭理他,“草民没有喝茶的习惯,忘了。” “陛下,进去吧。”卫青小声说,“外面风大。养蚕里的人听到院子里有说话声,又该趴在门外偷听了。” 刘彻想到他刚才进村的时候,大人小孩都盯着他瞅,便随卫青进屋。 到东边刘彻就忍不住捂鼻子,“什么东西这么臭?” “是臭果榴莲啊。”小七脱掉鞋,跳到木地板上,跪在草垫上,指着几案上的东西给刘彻看。 刘彻走过去,“可以吃?嘶!怎么还扎手?” “扎手的。”小七忙说,“三爷说不可能用手碰。” 卫青跟上来,好奇地问,“那怎么吃?” 小七指着裂开的地方,“从这里掰开。要戴这个。”跑到书架上,拿两个厚厚的手套,“三爷自己做的。” “三郎真厉害。”卫青也没看清就先夸一句。小孩果然很高兴,点了点头,“我三爷最厉害。” 刘彻不禁嗤一声。 小孩转向他,“我三爷不厉害?”盯着刘彻,大有刘彻敢说不,他就不准刘彻果子吃的意味。刘彻言不由衷道,“你三爷厉害。” “我三爷最最厉害。”小七看到卫青把榴莲扒开,要拿里面的果肉,“等一下啦,仲卿爷爷,这个臭果很软,三爷说要轻轻,轻轻的拿。” 卫青轻轻轻轻的拿起来,惊讶道,“还真是。陛下?” 刘彻冲小七努一下嘴,让他先吃。 卫青忍着笑递给小七,“喜欢吃?” “我最喜欢啦。三爷说,三天吃一次。”小七伸出三根手指,“今天是第三天。” 卫青:“那我们还来巧了。为什么三天吃一次?” “吃多了上火。”谢琅家的铁锅烧水快,这么一会儿他就烧好一壶,拿着碗拎着壶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不好。”说着,看一眼刘彻。 刘彻扭脸当做没看见,“仲卿,给吾一块。” “给陛下一小块。”谢琅道,“不喜欢吃这东西的人,第一次吃会吐的。” 刘彻不敢再逞强,挑一个最小的,咬一小口,就忍不住皱眉,“这什么味?” “看来陛下不喜欢。仲卿,你也拿块尝尝。”谢琅放下碗,把他自己炒的雨前龙井放碗中,就用开水冲泡。 刘彻顾不得手上的榴莲,指着碗,“你就给朕喝这个?” “陛下莫怪,三郎只会这个。”卫青道,“三郎,你家有煮茶的东西吗?” 谢琅摇了摇头,“我不爱喝那样的茶。只有这个。” “好喝。”小七突然开口。 刘彻瞥他一眼,“那是因为你没喝过好喝的茶。” “我喝过。”小七睁大眼睛说,“香香的。你才没喝过。” 谢琅连忙说:“不得无礼。小七。孟达爷爷是长辈。” “对不起。”小孩说出来,看一眼刘彻,又忍不住嘀咕一句,“我三爷的茶最好。” 刘彻看出来了,打小孩一顿都行,就是不能说谢琅不行,“好好,你三爷的茶最好。我喝,我喝行了吧。” “你喝就知道啦。我三爷的茶最好。”小孩立刻说。 谢琅无语,这孩子什么时候变成他的无脑吹了,“小七,你手里的果肉要掉了。” 小孩低头一看榴莲肉往下垂,连忙咬一大口,嗡嗡道,“还要。” “吃完再说话。”谢琅见还有一半没打开,打开又递给卫青一块,“怎么样?” 卫青:“闻着臭,刚吃很不好吃,吃完一块,居然还想再吃。”太神奇了。 “那你是喜欢吃。”谢琅感觉有人看他,扭头对上刘彻的视线,“陛下还想尝尝?不喜欢别勉强。” 刘彻摇了摇头,端起碗抿一口茶,是有一点清香,但也只有一点,太淡了。 可他又不敢再吃榴莲,便问,“还有别的吗?” “有是有。草民不敢拿出来,因为那东西有的人吃了会起一身红痘。”谢琅道,“需好几天才能痊愈。”看一眼小七,“他都没吃过。” 刘彻:“给吾一点点,吾试试。” “好吧。”谢琅到厨房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两个大芒果,拎着菜板子和大刀就去堂屋。到堂屋把芒果切开,挖小手指盖那么大一块递给刘彻。刘彻正想嫌弃,一想到谢琅刚才说的话,放入口中也没敢要第二块。 过了一个时辰,得在院里炖肉和红薯了,刘彻还没起痘痘,谢琅才敢把整块给他。 卫青和小七也想尝尝,然而,俩人吃榴莲吃饱了。只能看着刘彻把两个大芒果全吃下去。 谢琅见他仨这么贪嘴,忍不住问,“晌午还吃饭不?” “随便做点。”刘彻道。 这可把谢琅难倒了。 随便是做肉还是做菜,谢琅到灶房想做鱼,蒸海鲜,可一想他们刚吃过榴莲,干脆用陶瓮给刘彻带来的人炖一锅鱼,蒸一盆栗米,就把他早上做的死面饼切了,放油锅里炒。 半个时辰后,刘彻见谢琅只端来三叠用小葱炒的面饼,顿时气笑了,“谢三郎啊,你真不拿吾当外人啊。” “草民想做蟹,但吃了这些不能再吃水里的东西了。”谢琅看一眼还未扔掉的榴莲壳说。 卫青:“当真?” “是的。不然蒸一屉子螃蟹就够咱们吃的了。”谢琅道,“哪用得像这样,又切又炒。” “炒?”刘彻虽然从未进过灶房,也知道有蒸有煮有烤有炖,独独没有炒,“用什么炒的?” 小七接道:“锅啊。” “铜锅?”刘彻问。 谢琅摇了摇头,“铁打的锅。” “吾去看看。”刘彻说着就起身往灶房去,见铁锅和宫里的铜锅很像,有些失望,到堂屋就问,“味道如何?” 谢琅:“陛下没来,草民不敢先吃。” 刘彻一听这话心里高兴了,拿起箸夹一块,又香又软还有劲道,谢琅不说,他根本没吃出是面做的,“你是厨神?” “噗!”谢琅嘴里的东西全喷出来。 卫青连忙去拿面巾,“快擦擦。” 谢琅倒一杯茶,把嘴里的东西冲下去才说,“陛下再来两次,草民就成死神了。” “朕是问你,又不是说你是,你如此激动作甚?”刘彻倒打一耙。 谢琅简直想把老流氓的儿孙问候一遍,“首先草民不是神。其次这东西就是面饼切成条,在油锅里转一遍。小七若有灶台高,他都会做。陛下却说草民是会做饭的神,草民不震惊才神奇。” “那,吾又不知道这么简单。” 谢琅无奈地说:“怪草民行了吧。”注意到小孩把嘴塞满满的,连忙说,“小七,能吃多少吃多少,你敢憨吃,我抽你。” 小孩立刻放下箸,跪趴在几案上打个饱嗝。 卫青忍不住笑了,“你几天没吃了?” “一天都没有。”小孩认真道。 谢琅笑道:“你是一顿都没少吃。你猴哥的肉该好了,请院子里的人帮我把肉捞出来。” 小孩点了点头,起来又打个饱嗝。 谢琅朝他屁股上一巴掌,“下次再憨吃,我就不做饭了。” “不了,不了。”小孩连连摇头,“我晚上不吃了。” 谢琅没理他,收回手就招呼卫青和刘彻趁热吃。 刘彻夹一块放入口中,不死心的问,“只放了油盐和葱?” “是的。”谢琅道。 刘彻:“用陶瓮或者铜锅能做成这样吗?” “不能。”其实谢琅也没用过,他担心刘彻嘴角一抽,让他用陶瓮做一遍。 刘彻盯着碟子里的东西,“所以奇的不是你?而是你家的铁锅。” “可以这么说。”谢琅点点头。 刘彻:“我不要你的棋盘了,你把锅送给我。” 第74章 奸佞小人 满室寂静。 谢琅握紧手中的箸,深深吸一口气,“陛下,草民可以当做没听见吗?” “不可以!” 卫青实在忍不住,“陛下,铁锅送给陛下,三郎就没法做饭了。” 大将军是个好人。 谢琅在心里感慨一句,点头道,“是的。” “你家有陶瓮。或者你再打一个。” 说的真轻巧。 谢琅忍住爆粗口的冲动,“草民打一口铁锅需半个月。陛下身边的能工巧匠做一口锅只需一天。陛下倘若认为草民的锅是仙锅,陛下大可拿一口铁锅同草民换。” 卫青不禁转向刘彻,不是吧? 刘彻心里还真这么想的。可他不能承认,否则谢琅又得跟他扯什么人是猴变的,“你说的有道理。朕回去就命匠人做锅。” “草民把做法和用法写下来。”谢琅立刻去拿笔墨让卫青帮他写,端是怕慢一点,刘彻就去揭他的锅。 刘彻见他这么着急,“你真小气。” “草民是个小人,大气不起来。”谢琅头也不抬的说。 刘彻顿时噎住,“……为了自己的东西,你宁可当奸佞小人?” “是的。”谢琅瞥他一眼,就继续磨墨。 卫青手抖了一下,忍住笑才继续写。 刘彻见状,嗤一声,“铁锅除了可以做这个,还可以做什么?” 谢琅随口说:“炒青菜。现在天冷了,过些天可以把竹笋切成且,热油爆炒。还可以做煎——没了。” 刘彻气笑了,“煎什么?不说吾就把你的锅拿走。” 谢琅朝自己嘴上一巴掌。 “晚了。”刘彻悠悠道,“老实说,朕恕你无罪。” “三爷犯错啦?”小七跑进来就问。 谢琅伸出手,小孩窝在他怀里,“没有。是你孟达爷爷想吃煎饼,我不想给他做,他吓唬我。” “煎饼?我也想吃,三爷。”小孩转过身,眼巴巴看着他,“晚上吃煎饼?” 谢琅:“你刚说过晚上不吃了。” “明天晚上不吃好不好?” 谢琅摇了摇头,“做人要守信。人无信不立。”扭头看向刘彻,“业无信不兴。国无信则衰。陛下,您说是不是?” “孟达爷爷,是不是?”小孩转向刘彻。 刘彻虚点点她,“你行,谢三郎。是的!” 谢琅松了一口气,锅保住了。 “我也想吃煎饼。”刘彻开口道。 谢琅一口气没下去,险些呛着,“陛下二十有六了吧?小七,几岁?” “我六岁啦。”小孩伸出六根手指。 刘彻知道他如果顺势说不吃了,就中了谢琅的计了,“你说过民事食为天。我和小七都是大汉子民。” “我也想尝尝。”卫青收起毛笔,“我去帮你烧火?” 谢琅叹了一口气,看向卫青。卫青很认真的点点头。谢琅想到他和前世的自己同为军人,过两年还需为国为民流血流汗,放下小七站起来,“怕了你们。” “为什么啊?”小孩不明白。 刘彻捞起他,“没有为什么。你三爷答应了。走,去灶房。” “您就别去了。”谢琅连忙说。 刘彻不放心,“吾在这里也无事。难道让吾和小七大眼瞪小眼?” “走走走。”谢琅端着盘子就往外面走。 炒过面饼的锅里只有油,谢琅也没再刷。一碗面糊加一把葱花和几个鸡蛋,待锅烧热,谢琅就舀一勺撒进去。 片刻,翻过来。如此三四次,谢琅就把薄薄的面饼盛出来,放在碟子里。 刘彻夹一块放入口中,露出失望的表情,“不如你炒的面饼好吃。” “和寡而无味的面饼相比?”谢琅问。 刘彻:“比那种好吃多了。”说出来,僵住,他真是被灶房里的油盐熏糊涂了。他让谢琅做煎饼,不就是为了吃够面饼和面汤的时候换换口味么。 谢琅见他脸色变来变去,也没再说什么,“草民以前不甚会做面食。煎饼是最近才学会的。改日学会别的,再做给陛下吃。” “什么东西?”刘彻问。 谢琅:“面里面包着肉,放在屉子上蒸。” “不腥吗?”卫青很怀疑。 谢琅想说,怎么会腥。转念一想,卫青肯定是想到了羊肉,“猪小的时候阉割了,用青草、红薯或者麦麸养大,比羊肉还香。” “你——”刘彻看到身边的小孩,把话咽回去,“你家为何不养猪?” 谢琅:“便宜!” 刘彻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儿,又说,“吾给你两贯钱,羊卖了养猪?” “然后做给你吃?”谢琅瞪他一眼,想得美! 刘彻指着自己,“吾是君。” “陛下!”谢琅叹气,“上林苑那么大的地方,里面那么多人,您想养多少养不了。” 刘彻张张嘴,很想说给朕养猪是你的荣幸。可谢琅这个人油盐不进,逼急了他还敢拿命威胁自己,刘彻只能叹气,“不养是不是?吾得空就来你家。” “养养养,行了吧。”谢琅把饼盛出来,又往里面倒一勺面糊,“烧火。让仲卿吃点。仲卿刚才都没怎么吃。” 卫青可不敢,连忙说,“我吃果子吃饱了。” 说到这个,两人走的时候,谢琅给卫青两个大榴莲,一个熟透的,一个还可以放三四天。给刘彻一包成年男子巴掌大的芒果。 刘彻见他没开口,谢琅就给他准备好了,也不再念叨他的锅。但是过了两天,命人送来两贯钱。 谢琅面对这两贯钱想骂人,又担心教坏小七,只能在心里嘀咕几遍,就到处找小猪崽。 养蚕里的人不差钱,猪肉又便宜,以致于没人养猪。 谢琅走遍温家里才找到一个小猪崽。 小猪崽弄回家,谢琅就把四只羊卖了。 这下可了不得。 卖羊养猪,他是疯了么。 谢建业等他从城里回来,就找上门,“猪那么便宜,你养猪干什么?” 刘阿彘让他养猪,他不敢不养啊。 “仲卿的兄长听人说,小猪阉割了长得快,肉也不腥,不知是真是假,就让我养一头试试。”不待谢建业开口,就说,“给了我一贯钱。以后你们家的豆渣都给我。我一个月给你们二十文。” 谢建业皱眉,“这是哪里的话。” “王大公子给的钱,别跟我客气了。”谢琅道,“就是早几天来找我的那人给的。” 谢建业:“他是王大公子家的仆人?” “对!”谢琅指着堂屋,“还在几案上放着呢。” 谢建业点头,“那好吧。我回去告诉你大哥和二哥。” 翌日,谢大郎和谢二郎分别送来半桶豆渣。 谢琅的头又开始痛了,“我只有一头猪。” “那就多喂两头。”谢二郎道,“杀了给猴哥吃,省得你买人家的。” 谢琅想想,有道理。反正一头也是喂,三头也是喂。翌日,他又出去买两头。 养蚕里的人整天盯着谢琅家,见他连着几天弄来三头猪,都坐不住了,撺掇谢广去问问,他怎么突然改养猪了。是不是猪肉要涨价。 谢广正巧也好奇,经得他爹娘同意就去找谢琅。 养蚕里的人刚开始做豆腐的时候,豆渣都不舍得扔,想法设法做了吃。后来多了,实在吃不下去,就用来喂牲口。 谢琅一直觉得用豆渣喂食草性动物很奢侈,听到谢广说村里人都想知道他为什么改养猪,直接把他同谢建业说的那番话讲给他听。 考虑到猪肉便宜,谢琅担心养蚕里的人跟风养猪,明年赚不到钱又在背后埋怨他,便说,“王大公子跟我说的那些,他自己也不清楚是真是假。等我这三头猪养大,猪肉真像仲卿的兄长说的那样美味,你们再养。” “我相信三郎叔。”谢广不假思索道。 谢琅乐了,“你信那就养。但我说的这些话,你得告诉村里人。” “我知道。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谢广说完,就往外走。 翌日,养蚕里多了二十户养猪的。 谢琅知道后,好几天没出门,就怕一出去,他们就逮住自己问,猪肉是不是真比羊肉好吃。 待这股热潮褪去,谢琅想出去透透气,下大雪了。 谢琅和小七坐在灶房里烤着红薯望着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乐得笑出声来。 小七很是好奇,“三爷笑什么啊?” “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谢琅心说,这场大雪下下来,刘彻至少得半个月没法来找烦他。 小七:“可以收好多好多麦子吗?” “是的。”谢琅把红薯拿出来,摸摸软了,“给你!” 小七把盘子递过去,“可是我喜欢吃红薯啊。” “那你就多吃点。”谢琅道,“吃饱了,咱们晌午不做饭了。” 小孩忙问:“晚上呢?” “晚上给你煮鸡蛋汤。”谢琅道。 小七高兴了,“我喜欢鸡蛋汤。” “我知道。”谢琅摸摸他的小脸,“冷不冷?冷我把门关上。” 小孩摇了摇头,“不冷。” “三郎!” 谢琅霍然起身,往四周一看,没什么见不得人东西,放松下来,“谁呀?” “我!快出来!” 谢琅听出来了,是前里正谢建康,“看着火,小七。”跑出去就问,“什么事?” “谢建明家的房子快塌了。”谢建康拽着他的胳膊,“快去想个办法。” 谢琅连忙抓住他的手,“等等,等等,我正在屋里烤火,等我把火熄了。” “那你快去。”谢建康催促道。 谢琅跑到屋里把红薯拿掉,往红泥小火炉上放一罐水,抱着小七就往外走,“才刚下雪,怎么就要塌了?” “刚才刮风掀掉一块草席。照现在这样下到晚上就得把屋顶压塌。”谢建康道。 谢琅:“他们家还有别的亲戚吗?去亲戚家住一宿。” “没了。谢建明原本有个弟弟,早年去当兵死在了战场上,也没能留个后,他们一支就剩他一家了。”谢建康边走边解释。 谢琅脚下一顿。 “怎么了?”谢建康忙问。 谢琅抬手往南指。 “你的意思现住在烘干房里?”谢建康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是村里建的。平时还得用。” 谢琅摇了摇头,“我指的是南边的学堂。” 烘干房后面有个胡同直通学堂。谢琅刚才扭头拍小七身上的雪的时候看到的,“除了他们家还有谁家?学堂三间屋长,用竹席隔开还可以再住两家。” 学堂半个月前就放假了。谢琅同夫子说定,明年二月二开课。也就是说谢建明一家可以在学堂住到正月底。 这么长时间足够谢建明一家把新房建起来。 谢建康想到他家买了不少砖,赶明儿雪化了就可以动手建房,“这也是个办法。你回去拿钥匙,我去谢建明家。” “顺便再问问还有谁家的房子快倒了。”谢琅提醒道。 谢建康抬抬手催他快去,“我心里有数。” 堂屋有可能被大雪压塌的人家有不少,但这些人的偏房还可以住。谢琅和谢建康分头问一遍,最终只有谢建明一家需要搬。 谢琅挑几个年轻力壮的帮他们一家三口搬好家,又提醒其他人夜里别睡那么沉,才抱着小七回家。 到家里谢琅脱掉棉鞋,见里面湿了,脚还是热的,不禁庆幸他把棉花种出来了。否则这样的天在外面转一个时辰,他的脚非得跟发面馒头似的。 想到发面馒头,谢琅又想家了,想他母亲做的馒头。 刚出锅时带有浓浓的面香,劲道十足,没有卖的馒头那种怪味,吃到嘴里还有丝丝甜味,让他只吃馒头不吃菜都可以。 可是做发面馒头需要酵母或老面。酵母没有,老面?谢琅决定天暖和了就试试。然而,谢琅没等到天暖和,倒是把刘彻等来了。 十二月六日,天气晴朗,阳光普照,谢琅和小七坐在堂屋门口晒太阳,听到哒哒的马蹄声,顿时想抱起小七逃走。 没等谢琅付诸行动,就听到敲门声。 谢琅冲金猴抬一下手,“上!” 又干啥玩意?金猴看着谢琅,一脸懵懂。 小七站起来,“猴哥,过来,我教你开门。” 金猴听到它的名字跟上去,看到小孩踮起脚够闩门的棍,抬起爪子帮小孩拔掉。 小七顿时惊得张大嘴,“猴哥,你好聪明。” “小七,开门。” 小七打开门,就往四周看,“你仲卿爷爷没来。” 小孩拔腿就往里跑。 刘彻气个仰倒,“谢小七,我是猛虎吗?” “在小七眼中猛虎不可怕。”谢琅迎上去,抱起小孩,指着趴在地上的白虎,“我家虎子可乖了。” 刘彻瞪他一眼就往屋里走。 谢琅明白,出事了。刘彻心情极差,为了透气散心,或者暂时避开宫里那些烦恼才来找他。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得吃点甜的。 谢琅前世经常听到这句话,所以就让小七进屋陪刘彻,他去灶房。 榴莲刘彻不爱,谢琅便去江山图里挑一根甘蔗,削皮,劈成四半,切成一寸长,又找个干净的湿面巾,才端着甘蔗去堂屋。 刘彻不由自主地露出笑脸,“你不说话的时候,比我宫里那些奴婢还懂事。” 谢琅白了他一眼,把他自己做的小被褥摊开扔给刘彻。 刘彻盖在腿上,擦擦手,捏一块甘蔗,“再给吾倒点热茶。” “只有清汤。”谢琅提醒他。 刘彻点头。 谢琅顿时确定他心情真不好,否则不会放过嘲讽他的好机会。 皇帝难当,早期的刘彻更难,谢琅虽然不止一次嫌他不要脸,见他都被气得来找自己,也没故意气他。 茶泡好,谢琅就打开书架最下层的盒子,拿一盒红枣递给刘彻。 刘彻皱眉,“吾不想吃。” “甜如蜜。”谢琅说着话递给小七几个。 小七接过去就往嘴里塞,“好吃的。” 刘彻见他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冲谢琅伸出手。 谢琅把盒子推到他面前,又从书架下面的盒子里翻出一盒松子。 刘彻见书架最下层还有两个盒子,“那里面放的什么?” “也是这个东西。吃完了。”谢琅拉开让他看一眼就推回去,“这东西生的没法吃,我又不知道该怎么炒。试了二十多天,有些还被我炒坏了。你吃的时候当心一点。” 刘彻嗯一声,但没有伸手。 谢琅见他时不时看自己手里的松子,就猜到他被伺候惯了,懒得剥。 剥出一小堆,一分为二,一半给小七,一半递给他。 刘彻也不客气,抓一撮就放入口中。 谢琅想出言嘲讽他几句,想到他也不容易,把话咽了回去,“这东西可以补肾益气、养血润肠。” “不是药吧?”刘彻忙问。 谢琅摇了摇头,“不是。其实所谓的灵丹妙药,都不如人们常吃的五谷杂粮。就像有的人容易生病,多吃些瘦肉和豆子做的东西,没事经常动一动,一段时日身体就好了。” “你还懂这个?”刘彻说出来,忍不住笑了,“吾忘了你是——” “不是!”谢琅打断他的话,“草民再说最后一次,真不是。草民以前说过的话,陛下忘了吗?” 刘彻当然没忘,谢琅说他是朝廷花重金培养出来的探子,“还教你医术?” “不精通。但能治好神棍治不好的病。”谢琅看着他,“要不要草民为陛下把把脉?” 第75章 发面馒头 刘彻下意识想伸手,让谢琅帮他看看何时能生出儿子。然而,又担心谢琅说什么世上无神,“吾没病。” 谢琅有些失望,“草民去烤几个红薯?” “灶房?”刘彻问。 谢琅摇了摇头,“就在这边。” 出去挑几个细长的红薯,谢琅把小火炉点着端到堂屋地板旁边,往小火炉上放一个他自己用铁条做的网,就把红薯放在网上,小火慢烤。 刘彻见他时不时用竹制的夹子翻转一下红薯,丝毫不见着急,不由得打量他一番,“吾发现你做事时就像换了一个人。” “此话怎讲?”谢琅扭头问。 刘彻:“你们村的人来找你,你通常很不耐烦。吾便以为你是个急性子。” “他们啊?”谢琅瞥一眼刘彻,“草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独处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刘彻扭头就问小七,“你三爷平时在家做什么?” “喂牛喂驴喂猪喂鸡喂鸭啊。”小七道。 谢琅接道:“喂猴哥喂虎子喂小狼喂小七。” 刘彻没话了。 换成他忙完这些,好不容易歇会儿却一直有人来找他,即便是好事,他也想把那人杀了。 “吾烦不烦?”刘彻问。 烦人谢琅也不敢说。他不为自己着想,总得为小七想想。 “你今天不烦。”谢琅道,“没逼我给你煮茶汤。” 刘彻回想一下,从进门到现在他确实没要求谢琅做什么,“晌午在你家用饭?” “陛下不吃,草民也得做。”可是做什么吃是个问题。 谢琅有江山图,图里有许多青菜,不用愁没什么吃的。可冬天冷,谢琅不想洗菜,更不想刷锅洗碗。不吃吧,守着熊熊燃绕的红泥小火炉也会觉得冷,腹中冷。 “陛下想吃什么?”这么难以抉择的事,谢琅果断抛给刘彻。 刘彻看着他,“无论什么都行?” “陛下想吃猪肉没有。”谢琅说着,心中忽然一动,“草民做小鸡炖蘑菇?” 小七连忙说:“不可以杀鸡。” “我去买几只公鸡。”谢琅看向刘彻,“随陛下来的那些人也得吃些东西吧。” 刘彻带来的八名侍卫此时就在谢琅家西偏房里坐着。刘彻暂时不想回宫,就不能让他们饿肚子。否则路上遇到点什么事,冻得哆哆嗦嗦,饿得饥肠辘辘,他们想拼命护着刘彻,恐怕也有心无力。 “吾现在不饿。”刘彻道。 刘彻今日心情不好,谢琅觉得他也不想跟自己闲聊。因为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想独处,便让小七陪着刘彻,他出去买公鸡。 村里人以前不爱养公鸡。如今家里粮食宽裕,谢琅又三天两头找村里人买,精明的老人闲来无事就养起鸡鸭鹅。 谢琅去村里转一圈,选三只又大又肥的公鸡,收拾干净剁碎,两只扔铁锅里,一只放在小陶罐里腌。 让刘彻带来的人烧火炖鸡,谢琅和面,擀成薄薄的面片放在铁锅里的屉子上蒸。随即又喊个人过来烧陶瓮蒸栗米,就端着小陶罐去堂屋,把陶罐放红泥小火炉慢慢炖。 灶房里的鸡和栗米好了,堂屋里的鸡刚炖出味。 刘彻带来的人吃饱喝足,谢琅把灶房收拾干净,端着面饼到堂屋,陶罐里的鸡也差不多了。 谢琅把面饼放几案上,就去端陶罐。 兀自发呆的刘彻陡然清醒,“你就这样放上去?” “怎么了?”谢琅疑惑不解。 刘彻被他问噎着了,指着几案,“这是乌木!乌木!” “哦,忘了。”陶罐放回火炉上,谢琅去灶房找个盘子,把盛满小鸡蘑菇的陶罐放盘子上,又把注满清水的陶罐放火炉上,才擦擦手给一大一小盛鸡肉。 刘彻瞥了他一眼,“你平常都是像刚才那样直接放上去?” “第一次在屋里做饭。”谢琅道,“草民一直认为灶房是做饭的地方,这里就是喝茶闲聊的地方,不可混淆。” 刘彻满意了,“你家那三个不用吃?” “昨天炖的多,它们早上吃饱了,暂时不饿。”谢琅把两个鸡腿肉盛到小七和刘彻碗中,他选两个鸡翅,就坐下开吃,“汤不错,陛下可以喝点暖暖胃。” 刘彻低头嗅嗅,“挺香的。你也没放别的东西啊。” “里面的蘑菇香。”谢琅回想一下,“辽东的山里面应该有,叫榛蘑。冬天多吃些,可防皮肤干燥。” 刘彻忍不住笑了,“又要同吾说,灵丹妙药不如五谷杂粮世间百草?” “世上哪有什么灵丹妙药。”谢琅放下箸,用面巾擦擦嘴,“陛下比始皇帝如何?” 刘彻:“比不了。” “始皇帝都没能做成的事,陛下认为自己能做成?”谢琅又问。 刘彻看向他,“他不认识你。” “陛下怎知始皇帝身边没有一个谢三郎?指不定有许许多多个。”谢琅道,“像陛下一样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史官不知道,百姓也不知。始皇帝走后,这个秘密也跟着他进了始皇陵。” 刘彻不禁揉揉额角,他服了,真是服了。 “朕说不过你。”刘彻拿起箸,夹一个榛蘑放入口中有些惊讶,“看起来挺难看,味道不错?” 谢琅:“很正常。就像人一样,华而不实。” “你就别拐着弯劝朕了。朝中有一个汲黯,已经够吾头疼的了。”刘彻说着,还叹了一口气。 谢琅好奇,难道是被汲黯气的?但谢琅没有问出口,他并不想掺和朝堂之事。 见刘彻手里的面饼吃完,谢琅又递给他一块。瞅到小七想拿,谢琅伸手把面饼抽走。 “三爷,我要。”小孩忙说。 谢琅指着他的碗,“里面的肉吃完不打嗝,我就给你。” “你三爷有钱,一天一只鸡也足够你吃到八十岁。”刘彻道,“明天再让他做。” 谢琅:“陛下现在跟他说这些没用。以前饿怕了。过两年那个感觉消失就好了。” “你以前没饿过?”刘彻看向他。 谢琅不确定他问的是哪个以前,“很早很早以前?没有。那边虽有战乱,但我赶上了好时候。天下太平,百姓闲的没事干,每天晚上在家门口载歌载舞,闹得鸡犬不宁,因此还发生了好多起械斗。” “仙界吗?”刘彻问。 谢琅笑道,“陛下若认为仙界那样,那就是仙界吧。不过,仙界的仙儿大多活到七八十岁就死了。” 刘彻噎住了,后悔多这一句嘴。自己心里知道不就成了么。 “三爷不是神仙。”小七放下箸,打了个饱嗝。 谢琅给他擦擦嘴,“出去找小牛他们玩去吧。但不能跟他们说你孟达爷爷的事。” “我知道的。”小孩穿上鞋,“小牛吃什么,我就说吃什么。”说完就往外跑。 刘彻看一眼小七,收回视线,“那孩子聪慧,你不该把他拘在乡野之间。” “小富即安。”谢琅说完,又拿一块饼,“大部分人的一生追求不过是吃穿不愁。这点陛下总该相信吧。” 刘彻:“你想要的,不见得是他想要的。” “我有让他跟夫子学文习字。开春我还打算教他武功。”谢琅道,“待他长大成人,可以自己选择了,他想干什么都行。留在乡野,我有房有地。去城里做个小本生意,我有钱。追随陛下,陛下直接把他带走即可。哪怕想上阵杀敌,他也能活着回来。真一去不返,也是他命该如此。” 刘彻诧异,“你心中当真这样想的?” 谢琅点头。 刘彻不敢相信,“如此豁达,还说自己不是下凡历劫的神仙?” 这也能绕回来。 “陛下可曾听说过商山四皓?”谢琅问,“三郎比他们如何?” 刘彻:“吾……菜都凉了。” 谢琅笑笑,给他盛点热汤。 饭毕,谢琅不好放刘彻一人在屋里,把剩菜剩饼放橱柜里,就回来陪刘彻。 刘彻不说话,谢琅就用手撑着脑袋,靠在几案上发呆。 谢琅本以为刘彻沉默一会儿,心里舒坦了就会跟他侃大山,或者起身走人。可直到申时两刻,屋里暗下来,刘彻还没有开口的打算,谢琅却坐不住了。 扭头看看刘彻没睡着,谢琅起身找两个村里老人以前送他的,带有盖子的竹篮,给刘彻装一篮榛蘑和一篮芒果。放到刘彻面前,指着芒果给他看,“最后一茬。” 刘彻笑了,眉头散开,“不给你仲卿兄准备两个臭榴莲?” “天冷不好拿,算了。”谢琅道,“过些天去城里买过除夕的东西,草民亲自给他送过去。” 刘彻站起来,一手拎着一个篮子往外走。 谢琅把他送走,把小七喊来家,把昨天下午炖的肉热一下,喂饱那三只,就把他们晌午吃剩的菜热一下,和小七吃一点,洗漱一番就去睡觉。 晚上睡的早,翌日天蒙蒙亮谢琅就睡不着了。 天气冷,牲口都懒得起来吃东西,谢琅把牲口圈大概清扫一下,就带着他家三只上山。 白虎和黑狼合力搞到一只鹿,金猴抓到一只野鸡,谢琅弄到一只竹鼠,一家四口就打道回府。 谢琅不想绕路,直接从村东头进村。此时村里人才起来。 这次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没有再调侃他,而是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年龄大了,觉少,睡不着。”谢琅悠悠道。 说话之人噎住,拎着粪筐回屋。 谢琅耸耸肩,慢悠悠到家里发现堂屋门半开着,估计小七起来撒尿的时候开了忘记关,“小七,被窝里该没有热气了吧。” “还有一点点。” 小孩的声音传出来,谢琅摇头笑笑,“起来吧。帮我烧火。” “好的。” 片刻,小孩趿拉着鞋出来。 谢琅请姚桂芝给他缝的棉衣棉裤厚,小孩穿到身上就蹲不下去,谢琅给他系上鞋带,就问,“没尿榻上吧?” “我长大了,三爷!”小孩睁大眼睛大声说。 谢琅朝他屁股上一巴掌,“行。大孩子,咱们去做饭。” 煮点白米粥,蒸两碗鸡蛋羹,叫小七看着火,谢琅起收拾鹿和竹鼠。 饭后,谢琅把灶房收拾干净,才去院里给他家那三只炖鹿肉。 鹿肉炖好,竹鼠用酱腌好放柜子里,谢琅就领着小七驾车去城里买猪肉和布。 猪肉留着喂那三只,布留着给小七做衣裳。 今天卫青得去上朝,谢琅掐准他不在家,往他家门口放一袋东西,就拉着小七遁走。 这样的事谢琅没少干,起初门房还出来喊他,到处找打,如今把东西拎屋里就把门关上。 以前谢琅送卫青肉,卫青很不好意思,如今知道谢琅身怀巨宝,没了那点羞愧,依然没把谢琅的好意当成理所应当。 除夕前一天,卫青得空,驾车去养蚕里给谢琅送两双靴和一把弓箭。 谢琅忍不住笑了。 卫青不明白,“你笑什么?你,买好了?” “没有。”谢琅摇了摇头。 谢琅早些天领着小七去城里买东西,看到有人在卖发面饼,以为看错了。确定没错,谢琅就去问人家怎么做的。 卖饼的小贩见他穿着狐皮大氅,以为他是贵人,不会跟自己抢生意,就实话告诉谢琅,用酒做的。 此时的人说酒就是指米酒。谢琅立刻买两坛米酒,到家试验几次,浪费了十多斤面,今天终于被他做成了。 谢琅接着就问,“仲卿信不信好人有好报?” “信!”卫青毫不迟疑地点头。 谢琅笑道:“那就进去吧。” “屋里有什么?”卫青被他整晕了。 谢琅侧开,“进去就知道了。” 卫青进去就往四周看,没多出一只白罴。房子没多也没少,也没别人,“练出仙丹了?” “我当你调侃我,而不是陈述事实。”谢琅关上门,指着东边的灶房。 卫青把鞋和弓箭递给小七,“做出你说的那种包着肉的包子了?” “比那个好吃。”谢琅洗洗手,掀开锅盖,“这才是人间美味。” 卫青勾头一看,有些失望,“圆的炊饼?” “你喜欢面食不?”谢琅不答反问。 卫青点头,很喜欢。 “那这个对你来说就是美味。”谢琅拿一个,放在盘子里撒散热气,就给卫青舀一盆水,“洗洗手。” 卫青擦擦手,指着圆炊饼,“直接吃?” 谢琅点了点头,又拿一个掰一半给小七,“晌午就吃这个。” “我想吃菜。”小孩接过馒头就提意见。 谢琅:“你仲卿爷爷说我做的饼好吃,我就给你做菜。” “仲卿爷爷,快说。”小孩咬一口馒头就催卫青。 卫青学着他咬一口,咂摸一下,就是饼的味道。不对,比饼有嚼劲。卫青又咬一口,突然觉得口齿生津,“放糖了?” “没有。”谢琅摇了摇头,“放一点酒。” 卫青掰开馒头,仔细闻闻没有酒味,“东市也有卖的,我吃过,可是那个味道……就是普通的饼。” “那是因为他们面和好,放一会儿就上锅蒸。”谢琅道,“我的一块面,”用手比划一下,“发满满一盆,才拿出来做。” 卫青:“你那天说的就是在这个里面放肉?” “肉没有,只有菜。”家里就他和小七两人,做太多吃不完,谢琅便打算蒸一锅馒头和一锅包子。馒头蒸好了,包子还没包,谢琅干脆让卫青帮他擀面皮。 卫青今日没什么事,来之前就打算在他家用饭,谢琅要帮忙,卫青自是义不容辞。虽然他擀的不好,谢琅包的更难看,俩人谁也没嫌弃谁。 忙活好一会儿,卫青帮谢琅烧火,谢琅去给他家那三只炖肉。 肉炖出香味,包子也好了。 谢琅往简易的灶里面塞几块木柴,就洗洗手去拿包子。 包子有两种,香菇韭菜鸡蛋和豆腐豆皮馅。谢琅考虑到卫青刚才吃了两个馒头,就掰开两个,各给他一半,剩下两半,他和小七一人一半。 见两人吃下去,谢琅才问,“味道如何?” 卫青指着豆腐包子,“我喜欢这个。” 小七的正好也是豆腐包子,立刻跟着说,“我也喜欢这个。” “那我只能喜欢香菇馅的了。”谢琅道。 卫青下意识问:“为何?” “没人喜欢,没人吃,总不能喂猴吧。”谢琅道,“辛辛苦苦包出来的,含着泪也得吃完。”说着,心中忽然有个想法,“给你陛下送去?” 卫青抖一抖,险些把香菇包子扔出去,“这个玩笑不好笑。” “随口一说。你敢我也不敢。”谢琅道,“拿到宫里就凉了。对了,等一下我把做法写给你。让你家厨子试试,试成了再告诉陛下。” 卫青很意外,“今天有点不像你。” “我可不想再被他指着鼻子骂欺君。”谢琅皱着鼻子道,“再说了,你主动送上去,他有的吃,就不会没空也得抽空来找我。” 卫青点头,“陛下今年是有些忙。早几天——” “别说。我不想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谢琅道,“什么都不知道,同你陛下聊天的时候不会说漏嘴,也不会忍不住劝他。哪天他想问问我的看法,都不知从何说起。” 卫青失笑道:“好,我不说。咱们吃包子。” 冬天日短,卫青在谢琅家吃饱,稍作休息就起身回去了。 正如卫青所说,刘彻忙,有许多事等着他处理,以致于再来谢琅家已是元光五年三月,大地春回,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的时节了。 谢琅家的粮食足够吃的,路东边种了八亩小麦,路西边就没再种春小麦。种了整整六亩红薯。剩一点红薯苗,给谢春娥一点,给他姑奶奶,也就是他爹和谢建业的姑姑家一点。 谢琅的姑姑不省事,他爹的姑姑一家是讲究人。清明来给老人家上坟,见谢琅在地里种红薯,帮忙种好就直接走人,期间连一句都没问。 难得碰到一家这么识趣的人,谢琅叫谢二郎亲自送过去的。 余下的红薯苗处理干净,谢琅家中无事,只待夏收,却等来刘彻。谢琅严重怀疑他算着日子来的。 刘彻这次过来一扫除夕前的阴郁,进门就笑呵呵的喊,“小七——” “小七在学堂。”谢琅接道,“想找他,从西边的大路直接往南就能看到。” 小孩不在家正好,刘彻进屋就说,“拿点果子出来,吾快渴死了。” “三郎,三郎!” 刘彻眉头一皱。 谢琅扑哧笑出声来,“看来陛下今天来的不是时候。”说着就往外跑,“何事?” “我觉得今年可能要有蝗灾。” 刘彻霍然起身,大步往外走,“你听谁说的?” “王,王大公子,您,您从哪儿,冒出来的?” 第76章 鸡鸭成群 刘彻:“你,管我从哪儿冒出来的。先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对啊。您会卜卦?”谢琅担心刘彻怒上心头自称“朕”,往刘彻身边移半步,挡住谢建康的打量,“没听你说过啊。” 前里正谢建康道:“我不会。是今年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谢琅抬头望了望天,没缺一块啊。 草长莺飞的时节,闲来无事的谢建康就跟村里的老人一起去河边放羊。 羊赶到河边,谢建康就拿着鞭子坐在地头上跟别人聊天。可农家汉子能聊什么,不是聊在城里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就是唠他们最关心的事——收成。 聊到收成,谢建康就往地里瞅,这一瞅了不得,地头上草丛里有许多绿色的蝗虫,像苍蝇那么大,用赶羊的鞭子一拍,漫天飞舞,比夏日蚊虫还多。 这种绿色的蝗虫只食青草,虽然往地头上飞,但不会祸害庄稼。夏末秋初生出来的黄色蝗虫才祸害庄稼。 往年都没有,今天突然多出这么多绿色蝗虫,谢建康就觉得情况不对。问其他人,他们也说不正常,谢建康就赶忙来找谢琅。 刘彻听谢建康说完,就转向谢琅,“你能不能——” “让我把蝗虫赶跑?当我是神仙呢。”谢琅打断他的话。 刘彻想起来了,谢琅只是下凡历劫的神仙。去城里得骑驴,庄稼得一颗一颗的种,一根一根的收,没办法施法。 “我的意思你以前有没有遇到过蝗灾。”“以前”二字刘彻咬的格外重。 谢建康不知真相,替谢琅说:“他没见过蝗灾。” “是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谢琅扭脸冲刘彻使个眼色,去屋里说。 刘彻看向谢建康,“你们也没办法?” “蝗灾我们哪有办法。哎,对了,王公子,你能见到陛下,问问陛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谢建康此话一出,跟着他一起跑过来的老人连声附和,“对,王大公子,你帮我们问问陛下。” 陛下本人刘彻道:“行。我等一下就回去。” “那我们……”谢建康看向谢琅,是去放羊还是回家等消息? 谢琅:“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坐家里等着,蝗虫也不会自己飞走。”顿了顿,“大不了麦子收下来全种红薯。我不信它们能钻到地里吃。” “对对,还可以种红薯。”谢建康想到这点心中大安,立刻去河边牵羊。 谢琅关上门,就请刘彻屋里坐。 刘彻哪能坐得住。可他带来的侍卫都在院里,担心他们听到,就转向东边,脱掉鞋坐在木地板上,“说吧。” “草民前世听人说过,南方种稻子,田里面都是水,就养鸭子防蝗虫。据说一只鸭子能把两亩地里的蝗虫吃的干干净净。像这边可以养鸭子也可以养鸡。”谢琅道,“刚才前里正说蝗虫都是秋天来?” 刘彻点头,“黄豆结荚的时候出现。” “蝗虫过境,寸草不生?”谢琅问。 刘彻再次点头。 “那就养鸡养鸭。鸡和鸭喜欢低着头找食,豆秸高,棉花更高,它们就算跳起来啄食,也吃不了多少。”谢琅道,“我前世那边的人这样做过,应该有些用。” 刘彻:“没别的办法?” “我真不是神仙。”谢琅叹气道,“更何况陛下也说过,神仙不管世间的事。我即便是,也不能管不是么。” 刘彻揉揉额角,皱眉道,“怎么会有蝗灾。难道是吾这个皇帝——” “跟你没关系,别往自己身上揽。”谢琅道,“我前世听人说过,多种树,少砍伐,没有露在外面的土地,就不会有蝗灾。可能和这些年天下太平,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家家户户砍树盖新房有关。” 刘彻:“可是你们养蚕里后面是山,门口是树,河边还种满竹子和桑树,不该有这么多蝗虫才对。” “蝗虫有腿。”谢琅提醒他。 刘彻神情一怔,随即叹了一口气,蝗虫的可怕正是因为它有腿有翅膀。 刘彻看向他,“你确定有用?” “有用。但我不能保证颗粒无损。”谢琅道。 刘彻:“给百姓留下五成,明年都不会出现饥荒。” “五成我可以保证。”谢琅看着他,“也有个前提,每亩地一只鸡和鸭。因为我不知道这里的蝗灾有多严重。” 刘彻道:“这点你大可放心。百姓惧怕蝗虫,哪怕他们不信鸭子和鸡可以消灭蝗虫,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多养几只鸡和鸭。” “那就行了。”谢琅道,“离七八月份还有四五个月。诏书抵达周围郡县,百姓开始孵小鸡,把小鸡养的可以自己找食,蝗虫也该来了。” 刘彻算一下时间,点了点头,“差不多。” 谢琅:“那陛下是现在回去?” “即刻回宫。”刘彻站起来就朝外面喊。 八名侍卫立刻出去牵马。 谢琅送走刘彻也没跟村里人说,王公子找到了消灭蝗虫的办法。只跟他们说,王公子进宫觐见陛下。 皇帝身边能人甚多,养蚕里的百姓听谢琅这样讲,心下大安。 翌日,谢伯文去城里送腐竹回来就告诉村里人朝廷想到办法了。 养蚕里的村民连忙放下手中活,让他赶紧说。 谢伯文说完,养蚕里的众人齐刷刷转向谢琅。 谢琅不明所以,“看我作甚?” “这个办法是不是那个王大公子想出来的?”谢建康问。 谢琅好奇地问:“为何这样说?” “养鸡养鸭啊。”谢建康道,“他都能让你养猪,让咱们大家养鸡鸭有什么奇怪的。” 谢琅被他们的脑回路逗乐了,这也能联想到一块。 “你笑什么?”谢建康疑惑不解。 谢琅心说,笑你好笑。 “那你们照做吗?”谢琅不答反问,“有可能是王大公子想出来的,也有可能是陛下身边的术士想出来的。” 皇帝身边的术士都有真本事,都是真神仙。谢琅此话一出,信封鬼神的村民立刻说,“我们现在就回去挑种蛋。” “帮我挑几个。”谢琅连忙说。 姚桂芝道:“我帮你孵。要多少?” “伯文哥不是说了么。一亩地至少一只鸡和鸭。我家十四亩地,二十八只鸡和鸭。”谢琅道。 姚桂芝提醒他,“你家鸡窝和鸭圈里还有。” “多多益善。”谢琅道,“就算没蝗虫,卖了也不会亏钱。” 姚桂芝不这样想,“大家都养鸡鸭,到秋鸡鸭和鸡鸭蛋肯定便宜的卖不出去。你还是少养几只吧。” “春小麦收下来,我打算种黄豆,万一真有蝗虫,八亩地颗粒无收亏得更大。”谢琅没经历过蝗灾,也不能确定到秋一定会发生蝗灾,但不能因为不能确定就心存侥幸,“伯娘怕鸡蛋和鸭蛋卖不出去,就少养几只吧。” 谢琅都这样说了,姚桂芝哪敢。回到家就让两个儿媳妇挑种蛋。 四月底,养蚕里就多了一群鸡和鸭。 村里的小孩下午不用去学堂,就赶着鸡鸭去田边地头,让它们自己找虫子吃。 田边绿色的蝗虫此时也长大了,鸡鸭吃的头也不抬,村民终于相信鸡鸭能消灭蝗虫。 刘彻算着鸡鸭该孵出来了,五月十二日,休沐,就带着卫青和侍卫来到养蚕里。 谢琅见他没要吃水果,也没调侃自己,放下手中的斧头和木柴,就带刘彻去屋后,指着在田边散步的鸡和鸭道,“我家的。” 刘彻大致数一下,足足有五十只,“你养这么多?” “以前的和现在的。”谢琅道,“我们村家家户户都有这么多。别的村我不能保证,但蝗虫敢来我们村,一定会像肉包子打狗似的,有去无回。” 刘彻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走到谢琅身边小声说,“这法子真能行?” “陛下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刘彻正是没有才担忧,“你——” “不是神仙。”谢琅慌忙说。 刘彻叹气,望着遍地的鸡鸭,“那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陛下往好的方面想,这个法子真有用,以后蝗灾就不再是灾。”谢琅道。 刘彻想想,他说得有道理。顿时精神大振,小声问,“你家的猪多大了?” 谢琅顿时想日他大爷。 早知道就不劝他了。 “现在杀猪?”谢琅指着日头,快午时了。 刘彻最近被蝗虫搅的寝食难安,难得有胃口,“一个时辰能不能收拾干净?” 一个时辰足矣。可谢琅不想啊。 “杀了一头猪,你三天不用去城里买肉。”刘彻道,“听说肥猪肉还可以熬油,你也不用再买油了。” 谢琅没好气道:“您懂得可真多。” 刘彻笑笑,小声说:“谁让吾是天下之主呢。” “哎,王大公子,什么时候来的?养鸡养鸭吃蝗虫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吧?” 刘彻眉头一皱,循声看去,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是我。有事?” “没事,没事。我就想说王大公子厉害。” 刘彻挤出一丝笑,谦虚道:“还行吧。” “王大公子真谦虚。对了,王大公子成家了没?” 刘彻楞了一下,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拐到家世上面,“我,成家了。” “二公子呢?” 谢琅皱眉,“钱小花,你够了。” “问问不行啊?再说了,我又没问你。二公子,成家了没?” 卫青笑道:“还没有。” “真的?你喜欢什么样的?是模样俊俏的,还是屁股大好生养的?” 谢琅挡在卫青前面,“你想给仲卿保媒?” “是呀。不行吗?”钱小花抬头挺胸,“别瞧不起我,我认识的女人比你见过的都多。也就是二公子,像你,你求我,我都不帮你说媒。” 第77章 日子赛神仙 谢琅噎住了。 卫青看到谢琅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你同意了?二公子。”钱小花忙问。 有次刘彻好奇,问谢琅小七的身世,小七的身世无不可对人言,谢琅就把小七那边的事原原本本,可以说一字不漏的全告诉刘彻了。 卫青当时也在场,自然知道钱小花就是小七的二伯母。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便和和气气道,“多谢你的好意。不用了。” “二公子,我——” 卫青眉头一皱,打断她的话,“刚才你说三郎的那句话,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你求我,我也不会让你帮我保媒。” “噗!” 谢琅和刘彻同时笑喷。 钱小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谁稀罕!”瞪一眼卫青,转身就往东走。 “你居然能说出那样的话。”谢琅不敢相信。 卫青苦笑道:“我也不想。”往四周看看,见地里有不少人,便压低声音,“这养蚕里的人太烦了。我和陛下也不是第一次来,可他们每次都盯着我们瞧。我们身上是贴了金,还是镶了银。” “你们本身就是一座金人铜人。”谢琅道,“像钱小花那种,恨不得刮掉你们一层皮。” 刘彻接道,“那以后再来你家,我们就在屋里呆着。” “那走吧。”谢琅道。 刘彻脱口问:“杀猪?” “杀你!”谢琅说着就往南去。 刘彻抬手指着他,眼角余光注意到卫青在笑,“你还笑?” “三郎家的猪多大了?”卫青好奇地问。 这句话把刘彻问住了。 刘彻只顾担心蝗灾,见到谢琅都没顾得同他说句话,就随谢琅下地。哪顾得上他家的猪。 “猪还没长大?”刘彻忍不住问。 卫青摇了摇头,“微臣有些日子没来了,不甚清楚,所以才问陛下。” “过去看看。”刘彻进院就往东边的猪圈走去。 到猪圈门口看到三头又肥又大的黑猪,开口就喊,“谢三郎!” “干什么?”谢琅拎着大刀出来。 刘彻心中一凛,“你,你干什么?给我把刀放下!谢三郎——” “嚎嚎什么。”谢琅皱着眉头打断他的话,“你命我杀猪款待你,我不拿刀怎么杀?”走到他面前,抡起大刀就往他身上砍。 刘彻下意识后退一步,意识到谢琅故意吓唬他,抬腿就要踢他。 谢琅往旁边一闪,躲开他的腿,打开猪圈门。 卫青不禁说:“你就这样杀?不用把猪捆起来吗?”难道是他离开乡下太久,乡里的猪都变成猫了。 “不用。”谢琅翻转刀背,朝猪身上拍一下,赶出去一只就喊,“虎子,小狼,过来。” 白虎和黑狼从屋里跑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摇摇晃晃的金猴。 哼哼唧唧往外面跑的猪忽然往地上一趴,装死不动了。 刘彻看得惊奇,“怎么回事?” “虎和狼。”卫青小声提醒。 刘彻顿时明白,“你家的白虎和黑狼还可以这样用?” “看起来是的。”谢琅道。 刘彻:“你不知道?” “以前没用过。也没机会用。”谢琅道。 刘彻看看虎和狼,又看看猪,“把它抬出去,还是就在这边宰?” “叫你的人抬出去。”谢琅指着不远处的竹棚,“那里面有一口大铁锅,我去烧一锅水。”大刀往腰间一别,就去拿木桶、扁担和他定制的大陶盆。 水烧开,猪还趴在地上装死。谢琅抡起大刀向肥猪走去。 感觉到危险,睁开眼睛看到明晃晃的大刀,猪一下跳起来。然而,卫青早已叫人把它的四个蹄子捆起来。 随着一声惨叫,堪堪半岁的小肥猪就这么归天了。 谢琅把猪扔到盆里,浇上热水,让刘彻的人脱猪毛,他去给这群人蒸栗米饭。 刘彻对收拾肥猪不感兴趣,跟进去就问,“今天能不能做你以前说的包子?” “不行。”谢琅道,“那东西麻烦,做好得到下午申时。” 申时再吃东西,刘彻得饿的头晕眼花,“炖猪肉?” “用酱烧。”谢琅往陶瓮下塞一把木柴,叫卫青帮他看着火,他去洗手和面。 面和好,谢琅出去看到猪身上只剩猪头和猪蹄的毛没脱掉,叫刘彻的人洗刷干净,他用柴火把毛烤掉,就把猪头和四个蹄剁下来,放在院中的陶瓮上面炖给他家那三只吃。 随后谢琅把猪的肚子破开,猪下水扔盆里,叫谢建业和姚桂芝帮他收拾一下。切一排排骨,就去屋里炖排骨。 刘彻对猪肉没抱希望。 油烧热,排骨下锅,刺啦一声,香气飞升,飘到刘彻面前,吃惯山珍海味的帝王不禁咽口口水,“怎么这么香?” “用铁锅和猪油做青菜也有这么香。”谢琅道,“你以前没进过灶房,突然闻到才觉得香。” 刘彻:“那这个猪肉?” “我觉得比羊肉好吃。”谢琅前世多是吃牛肉,羊肉味重,吃过之后嘴里都有一股腥膻味,所以他很不喜欢羊肉。不过,红烧羊肉倒是能吃几块。 刘彻站到门口,以免谢琅的大伯和伯娘突然进来,“吾以为你上辈子日子那么好,更喜欢吃羊肉才对。” “我也不常吃猪肉。”谢琅笑看着他,“想不想知道我经常吃什么?” 刘彻点头,“鱼肉?” 谢琅真想说牛肉,吓晕他。可他说出来,刘彻一定会问牛都被吃了,拿什么耕种。所以谢琅干脆潜入江山图中。 刘彻正想问你发什么愣。先前放猪排骨的盆里多出两个怪东西,“这,这是什么?” “海底的虾。”谢琅往锅里添一点水,屉子放上去,盖上用高粱杆做的锅盖,就去抓大龙虾。 龙虾收拾一下剁开放盘子里,加一点姜丝和盐水,就连同面饼放在屉子上蒸。 “这样就行了?”刘彻忙问。 谢琅摇了摇头,“我没做过。不成下次你再来吃。或者我给你拿几个,叫——” “我知道了。”刘彻连忙打断他的话。 谢琅纳闷,你知道什么了,我还没说完。听到脚步声,顿时意识到有人来了。走到门口看到他大伯和伯娘抬着盆进来,“好了?” “好了。放在哪儿?”谢建业问。 谢琅指着院子,“地上就行了。它仨不吃生的。等一下。”把早已准备好的猪腿给他。 “不用。家里有。”谢建业说着,还瞥一眼刘彻,提醒谢琅,这是人家的猪。 谢琅笑道,“就是王公子叫我给你们的。”扭头冲刘彻使个眼色。 “拿着吧。”刘彻开口道,“我都听三郎说了,这头猪是用你们家的豆渣养大的。” 谢建业连忙说:“三郎给我们钱了。” “没多少钱。我总共才给他——” “给我一贯。你都说的我耳朵起茧子了。” 刘彻愣了一瞬,心想不是两贯么。注意到谢建业捅谢琅一下,好像不赞同他这样同自己说话,福至心灵,“一贯不多。别忘了我就在你家吃一顿。” 谢建业和姚桂芝转向谢琅,这话什么意思? “肉都留给我。”谢琅道。 谢建业高兴了,“王大公子,你也是个好人。” “什么意思?”刘彻不禁问。 谢琅连忙把他和姚桂芝往外推,“天不早了,大伯,伯娘,回家做饭去吧。” 姚桂芝反应过来,拽着谢建业就往外走。走得太快,到门口险些撞倒小七。 小七吓得扶着门就问,“怎么啦?三爷。” “没事,没事。”谢琅把门关上,转身对上刘彻似笑非笑的眼神,脑袋一痛,“小七,你孟达爷爷懂得可多了。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你孟达爷爷。” 小七:“不可以问仲卿爷爷吗?” “仲卿爷爷没空。”卫青连忙说,“我在烧火。” 小七“哦”一声,“那我没有不懂的。三爷,我饿啦。” “忍着!”刘彻瞥他一眼,就转向谢琅,“说说吧。” 谢琅叹气,“陛下没照过镜子?陛下不怒自威啊。乡里人不敢想陛下是天下之主,一国之君,才会认为陛下不好相与。当初小七怕陛下,草民同陛下解释,那番话并不是开玩笑。不信陛下可以问他们。”转向刘彻的侍卫们。 八名侍卫同时点头。 刘彻心里舒服了,“你这张嘴,死人也能说活。”话锋一转,“谢小七,过来我问问你,今天跟夫子学的什么。” 小孩抬头找谢琅。 谢琅拍拍他的小脑袋,“去吧。你孟达爷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没他不懂的。我没骗你。有我在,你孟达爷爷也不敢揍你。” 小孩拽着谢琅给他缝的书包磨蹭到刘彻身边,刘彻拉着他就往屋里带。 谢琅转身回灶房打开橱柜,关上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碗红彤彤的樱桃。 江山图里没污染,也没害虫,甚至都没有蜜蜂。谢琅不懂果子是怎么长出来的。但吃不死人,他也没管那么多。 大千世界千奇百怪,凡事追根究底,人得累死。 樱桃干净,表面也没毛毛,谢琅懒得洗,递给卫青一碗,就给刘彻和小七送去。 回来让卫青去洗手吃樱桃,他看着火。 锅盖上白烟滚滚,谢琅就起身剁一个猪腿,舀一碗酱,拎着一个大陶瓮,给刘彻的侍卫们炖猪腿肉。 刘彻的八名侍卫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每次来养蚕里,刘彻都带这八人。八人知道谢琅厉害,起初没看出他哪里厉害。后来见谢琅家冬天有水果,而且许多水果他们都没见过,隐隐看出谢琅不简单。 刘彻不讲,谢琅不说,卫青守口如瓶,八人也没敢问,心里却把谢琅当成能人异士。 见谢琅生火给他们炖肉,有两个侍卫便走过去叫谢琅去吃饭,他们自己炖。 谢琅没有伺候人的习惯,听他们这样讲,立刻去洗手盛菜。 红烧排骨和清蒸大龙虾以及薄的透亮的面饼端到客厅里,刘彻和小七同时站起来出去洗手。 卫青顿时忍俊不禁。 “怎么了?”谢琅好奇。 卫青小声说:“陛下平时吃饭挑三拣四还嫌不合胃口。现在……”瞥一眼桌上简单的两道菜,“你不觉得有趣?” “那是因为宫里的饭菜他吃腻了。我这里的新鲜。”谢琅把碗箸放好,刘彻和小七进来了。 谢琅用竹制的夹子分别给三人夹一块龙虾肉,就指着用温开水调的酱汁,“觉得味道淡就沾一点酱。” “好吃。”小七全部塞入口中,腮帮子撑的鼓鼓的。谢琅想揍他,“够你吃的,慢慢吃。” 刘彻瞥他一眼,“你吃太多,就没办法吃那个。”指一下红通通的猪肉。 小孩伸手就要夹。 谢琅用夹子给他夹两块,又给他撕一块面饼。随后递给刘彻一块面饼。 劲道香软的面饼,浓香鲜嫩的猪排肉,味道鲜美的大龙虾,手边还有半碗鲜艳欲滴的樱桃,和一杯散发着清香的绿茶,刘彻忽然明白谢琅为何钟情养蚕里。 这小日子,简直赛过神仙。 第78章 小七的娘 刘彻心生羡慕,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三郎——” “又想说什么?”谢琅心生警惕。 刘彻噎住,“……吾干什么了?” “该吃饭不吃饭,草民不知陛下想干什么,但知道没什么好事。”谢琅道,“太傅没教过陛下,食不语,寝不言?” 刘彻指着他,“你——不让吾说是不是?” “不敢。”谢琅不待他开口就问,“猪肉不合胃口?那陛下有天大的事找草民,都得往后放一放。陛下叫草民养猪,养蚕里的人跟着养,瘦猪肉还像以前一样难吃,陛下前脚走,后脚他们就得来找我讨说法。” 卫青还没吃,连忙问:“真的?” “真的啊。”小七歪着脑袋看着卫青,“仲卿爷爷,我回来的时候,我大伯娘还,还问我猪肉好不好吃呢。” 卫青夹一块放入口中,心下大安,“还好,还好。” 童言无忌。 这话从谢琅口中说出来,刘彻会掂量掂量。谢小七一个未满六岁的童子这样讲,刘彻脸上露出不快,“搬去城里住吧。” “城里没这么大地方。院里养鸡养鸭养猪养牛,外面种菜种麦。”谢琅指着北面的山,“还有各种野味。” 刘彻又想到他家还有一只猴一只虎和一只狼。 “你家那三只能活多少年?”刘彻问。 谢琅险些没反应过来,“猴哥?” 刘彻点头。 谢琅:“以前听人说十四五年。但是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十四五年?活这么久么。”刘彻道。 谢琅点头,“怎么了?” “没事,吾就随口问问。”刘彻夹一块猪排骨放入口中,咽下去才说,“还是有点腥。” 谢琅:“因为猪太小。到秋刚刚好。” “秋天啊。”刘彻不由得想到蝗灾,叹了一口气,“秋天该很好的。” 你若尚在场,一点也不好。 谢琅搁心里说一句,就开口道,“尽人事听天命吧。陛下愁也没用。” “是的,陛下,吃菜吧。”卫青用竹夹子为他夹一块龙虾肉,就对谢琅说,“回头给我两只。” 谢琅笑道:“好。” 申时三刻,两人回去的时候,卫青的马背上多出两个柳条编的篮子。 村里人都以为是猪肉,包括谢建业在内,还问谢琅,“王公子不是说不要?” “人家出钱养的猪。他客气,我不能不懂事。”谢琅笑道,“都听小七说了?猪肉的味道不错。” 饭毕,谢琅、卫青和刘彻在客厅里喝茶,小七跑出去找小孩玩,片刻又跑回来。谢琅问他怎么了,小孩很生气的说谁见到他谁拉着他问猪肉好不好吃,他不要出去玩了。 谢琅料到这一点,劝小七别生气,就让他出去跟村里人说,猪肉最好吃,别再问他了。 众人一听谢琅这样说,就猜到是小七说的,顿时不好意思,一脸的尴尬。 谢琅见状,故意问,“不信?” 谢伯文忙说:“没有。我是在想我家那头猪喂到过年能卖多少钱。” “卖不了几个钱。”谢琅此话一出,众人变脸,“真的。猪肉一直不甚好吃,你们说好吃人家也不信。除非你们杀一头猪,或者找我买几斤肉,用酱炖入味,送给酒肆的人尝尝。买不?”说完看众人一眼。 “一点猪肉你还要钱?” 谢琅循声看去,小七的大伯母,不禁皱眉,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这两家,“我大伯找我买,我肯定不要。你,三十文一斤我都不卖。” “我还不买了呢。” 谢琅:“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这里怎么了?又不是你的地方。” 谢琅指着身后,“看清楚,这是谁的地方。” 小七的大伯母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他家青砖大瓦房,而她此时就站在谢琅家门口,脸色顿时大变,扭头就走。 谢琅嗤一声,就转向其他人,“你们呢?” “三十文一斤太贵。”前里正谢建康开口。 谢琅笑道:“你们买肯定是五文一斤。不过是猪背上的肉。猪腿给我大伯一个,给王公子两个,我家还留一个,不能卖。” “那给我割五斤。”前里正谢建康道。 谢琅以为听错了,“五斤?” “对!两斤留着吃,三斤送去城里。”谢建康家有四头猪,最近正愁着是拉去城里卖,还是杀了亲戚朋友分着吃。谢琅这么一说,谢建康果断决定卖,“那个猪肉怎么做?” 谢琅:“我告诉你。”当着众人的面把做法说一遍,就叫前里正谢建康回家拿秤。 谢建康把秤拿过来,除了小七的两个伯母,养猪的人家都从谢琅这里割几斤肉回去,一半做了吃,一半送去城里。 猪身上的肉卖完,谢琅就把下水炖了给他家那三只吃。 翌日,村民去城里推销自家的猪肉,谢琅赶着驴车去城里买猪肉。 谢琅回来的时候,谢建业正在路口跟旁人聊天,见他板车上有一扇猪肉,便以为他家没肉了。没等谢琅拴好驴就说,“我家还有不少肉,我去给你割一块?” 谢琅摇了摇头,“不用。我家有。这是给猴哥它们买的。”随后就把价格告诉他。 谢建业这才明白,他昨天为何要卖猪肉。 人吃没阉割的猪肉觉得腥,金猴、白虎和小狼反而更喜欢有些腥味的肉。卖贵的买贱的,谢建业不禁感慨,“还是你脑袋灵活。” “多用用都灵活。”谢琅笑笑,打开门把板车推进去,就把两个大陶瓮拿出来。一扇猪肉一分为二放入陶瓮里炖。 至于他家的三个猪腿,谢琅把蹄髈剔出来,又留一点肥瘦相间的肉留着包包子和饺子,剩下的全扔陶瓮里炖给金猴、白虎和黑狼吃。 两个陶瓮在院子里炖,哪怕谢琅家的院墙很高,香气也随风飘到外面。 谢广见大门没关,进来就忍不住说:“三郎叔,照你这样喂下去,赶明儿虎子能把它家小老虎弄来叫你养。” “不会的。”谢琅道。 谢广好奇,“你怎么这么肯定?” “虎子是公虎。小老虎跟着母老虎,不用它养。”谢琅说着,指着金猴和黑狼,“它俩也是公的。” 谢广惊讶道,“都是公的?” “我家除了母鸡,蚊子都是公的。” 谢广张嘴想问,你怎么知道的。话到嘴边意识到他夸张,不禁笑道,“猴哥呢?” “猴哥是个吃货,不喜欢母猴子。”谢琅指着黑狼,“回头给它找只母狗。” “母,母狗?”谢广不敢置信,“给狼配狗?” 谢琅点头,“听说狼和狗五百年前是一家。小狼应该不会介意。” “……它也不敢介意。”谢广道,“你一气之下把它仨赶出家门,猴哥和虎子能打死它。” 谢琅想象一下金猴和白虎轮番揍黑狼的“盛况”,不禁笑喷,“对!”指着陶瓮,“要不要我给你捞一块?” “不要。”谢广摇了摇头,“我们家今天吃鱼。” 谢琅顺嘴问:“你爹在城里买的?” “不是。我叔在北边沟里捞的。”谢广说着,忽然想到谢琅最近都没往那边去,“三郎叔吃不吃?回头做好给你盛一碗。” 谢琅摇了摇头,“小七想吃肉。”说着,突然发现不对,“这都晌午了,小七跑哪儿去了?” “对哦。他和我一起出来的。我都来好一会儿了,他怎么还没回来?”谢广回想一下,“是不是在你大哥家跟小马和小壮玩?” “有可能。”谢琅转向南边就喊,“谢小七,回家吃饭了。” “三爷,三爷,快来打坏人。” 谢琅脸色微变,“这是小七?” “就是小七。我去看看。”谢广说着就往外跑。 谢琅跟上去,到门口停顿一下,“虎子,小狼,过来。” 循着声音到屋后,谢琅笑了。 书包扔在地上,小孩手里拿着一块石头,瞪着眼睛看他对面的女人。女人满脸焦急,见谢琅和谢广过来,转身就跑。 谢琅刚才还不能确定,因为谢三郎很少往村东头去,跟那边的人不熟,以致于谢琅有他的记忆,村东头的人也认不全,也就不敢认嫁到养蚕里三年就改嫁的女子。 可女子的态度让谢琅确定他就是小七的母亲。 谢琅抱起小七,夺走他手里的石头,指着女子问,“不认识?” 小孩摇了摇头,“三爷,她说她是我娘。可是,可是,我说我不认识她,想问问三爷,她不准我问。三爷,她是不是你说的骗子啊?” “你不认识她,为何不喊我?”谢琅不答反问。 小七:“我叫小马喊你去了啊。” “小马?”谢琅往四周看,“小马呢?” “我来啦。小七!” 谢琅扭头看到谢小马拎着一个大刀,身后跟着谢大郎和孙芳以及孙芳的儿子孙小壮正往这边跑,“你,你叫他去喊你大伯和伯娘?” “我没有啊。”小七眨了眨眼,“小马,我叫你喊我三爷。你怎么把你爹喊来啦?” 谢小马脚下一顿,谢大郎伸手夺走他手里的大刀,就问,“出什么事了?” “那个——”谢琅扭头一看,愣住,“她,她怎么摔倒了?” 谢广道:“你和小七说话的时候,我叫她停下她不听。我叫猴哥上,猴哥就把她拍在地上了。”看看小七,又看了看谢琅,不是很确定地问,“不能拍?” “这,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对方毕竟是小七的生母。小七现觉得她不怀好意就把她当成坏人。长大了看别人都有娘,想到今天这一幕,一定会自责。偏偏小七又小,谢琅没法解释,干脆说,“猴哥力气大,我担心猴哥一巴掌把她拍死。回头廷尉过来,咱们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小七抬起小手拍拍谢琅的肩膀,“三爷不怕,不怕。我们去找仲卿爷爷和,和孟达爷爷。” 第79章 教授武功 谢琅乐了。 笑自己有病,净想些不该想的。 小七是他的孩子,小七跟着他童年足够快乐和幸福,不可能羡慕别人有娘他没有。 “你说得对。三爷忘了。”谢琅冲谢广使个眼色,谢广把小七的书包拎起来。谢琅腾出一只手拿着书包,就转向谢小马,“以后遇到这种事就去找大人,不准再拎着刀自己上。” “为什么啊?”谢小马仰头问。 谢琅:“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 “那你为什么可以拎大刀?” 谢琅愣了愣,“你说什么?等等,别告诉我,拎刀是跟我学的。” 谢小马连连点头,“奶奶说三叔可厉害了。拎着大刀谁都不敢惹三叔。” “我,我是大人,你是小孩。我拎刀没人敢惹我。你的刀被人夺来去,人家反过来砍你。”谢琅冲他的手努一下嘴,“你的刀呢?” “在——”小孩伸出手,两手空空,转身就找,“爹,你拿我刀干什么?” 谢琅:“连你爹什么时候拿走的都不知道,再有下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我——” 谢琅打断他的话,“别我了。不听话我就不让小七跟你玩。我们家小七可是全村最乖的孩子。” “对,我最乖。”小七下意识附和。 “小七!我刚才是为了帮你!”谢小马不敢置信说,“你怎么可能帮三叔?” 小七眨了眨眼睛,“我最乖啊。” “小七不是帮我,他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谢琅道。 谢大郎忍不住开口,“三郎,别跟他说这么多废话。回去我揍他一顿就老实了。先说正事。”指着已翻身坐在地上,却没敢起来的女子。 谢琅顺着他的手指看一眼,嗤一声,抱着小七就走。 谢广不禁跟上去,“三郎叔,你——” “回家!”谢琅打断他的话。 谢广怀疑自己没听清,“她,不管了?” “是呀。三郎。”孙芳道,“不问问她来干什么?” 谢琅脚下一顿,扭头看向孙芳,“嫂子能问出来?” “我……”孙芳迟疑一下,连连摇头。 谢琅:“嫂子都问不出来,我肯定也问不出来。又不能让虎子把她吃了,也不能私设刑堂,她就算哭着说她说的是实话,也有可能是瞎编的。那问和不问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这样放她回去,她下次再来……” 谢琅回头看一眼年轻的女子,“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她兄长来了一次,她来了一次,再来一次我就去报官。廷尉跟我熟,我没证据,廷尉也会把她抓进去关几天。”此话一出,女子打了个寒颤。 谢琅见她抖了一下,不禁轻笑一声,“进了廷尉衙门,廷尉有的是办法让她说实话。” “真的??”谢大郎忙问。 谢琅:“正事我从不说谎。嫂子,回去跟大伯和伯娘说,平时没事别在屋里,多出来走走,帮我瞅一下。” “好。我回去就说。”孙芳道,“那咱们走?” 谢琅点头,“回去别打小马,好好跟他讲道理。” “不用讲,我知道。”谢小马脱口道。 谢琅:“你知道什么?我拎刀是因为王二公子教过我几招。你爹和你二叔一起上,都夺不走我手里的刀。你行吗?” “我爹和我二叔都打不过你?”比小七大一点的孩子说着话打量一番谢琅,你骗小孩呢。 姚兰花在的时候,谢小马整天被她拘在家里。小孩见到谁都一脸胆怯。谢琅一度认为他得长成个窝囊废,将来比谢大郎还怕媳妇。 没想到姚兰花一走,姚桂芝由着他,孙芳一个后娘不敢管他,这孩子能变成这样。 谢琅一时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训他。 “谢广,去把我二哥喊过来。”谢琅抱着小七到自家门口,“我今天就让你个熊孩子开开眼。” 谢小马:“我不是熊孩子! 我是我爹的儿子。” “小马。不得对你三叔无礼。” 谢琅放下小七,“大哥,跟他说再多都没用。他还觉得我吹牛。” 谢小马连连点头,对! 谢大郎朝他脑袋上一巴掌。 “爹!”谢小马扭头瞪着他,“打我干什么?” “出什么事了?”谢二郎连忙跑过来。 谢琅没跟他废话,指着比他慢一步的谢广,“你仨一起上。” “三个?”谢小马惊呼。 谢琅点头,“一起跟我打。有多大劲使多大劲。” “究竟出什么事了?”谢二郎一动未动。 谢大郎把事情大概说一遍,就转向谢琅,“他非说咱俩加在一起都打不过——” “不是你俩,还有我。”谢广连忙说。 谢大郎点头,“对,咱们仨。” “三郎,你……”谢二郎不知该怎么说,“小马还小,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谢琅:“没有。顺便让我家小七看看他三爷有多厉害。以后再遇到坏人,别跟坏人废话,直接喊我,我收拾她。” 谢二郎看向谢广,又看了看谢大郎,面露迟疑。 “大哥,你想将来去牢里看小马吗?”谢琅抬手指着他手里的大刀。 谢大郎一想还没十岁大的孩子就敢拎刀,长大了敢拎斧头,抬手把刀给孙芳,撸起袖子,“二郎,谢广,上!” 三人同时扑上来。 谢琅一闪身,一个过肩摔把谢大郎放倒在地。 谢二郎下意识躲闪,谢琅伸出脚把他别倒。 谢广慌忙伸手,谢琅胳膊一抬,把谢广拽到自己身边,谢广楞了一下,再反应过来,已躺在谢二郎和谢大郎身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孙芳和几个孩子只觉得眼前一花,揉揉眼试图看清楚,就看到三人比她还蒙,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倒下的。 谢琅后退两步,转向谢小马,“这下该相信了吧。” 谢小马连连点头,“信,信!三叔真厉害。三叔,我能不能跟你学?” “三叔,我,我,还有我。”孙小壮不甘其后。 孙芳连忙拽一下他的胳膊,瞪他一眼,你别跟着掺和。 “我为什么不能学?娘。”孙小壮疑惑不解。 谢琅笑笑,“小七,想学吗?” “想,好想,好想。”学会了,他就不用拿石头对付坏人了。 谢琅双手叉腰,沉吟片刻,“那三爷明天就教你。” “三叔,还有我 !”谢小马连忙提醒。 谢琅转向孙芳,“辰时把他们送过来,跟我学半个时辰再回家吃饭去学堂。” “小壮也能跟你学?”孙芳小心翼翼的问。 学武很枯燥。小七是个乖孩子,谢琅也担心他撑不下去。有几个孩子相互比较,小七不敢偷懒,还能促发他的积极性。 谢琅为了小七,也不会说不行。再说了,谢小马和孙小壮成长起来,他日小七遇到事,他们也能帮一把。 “可以。别说他,谢广想学我也教。” 谢广一个鲤鱼跳起来,“真的?” 谢琅点头:“不过我听仲卿说,学武得多吃肉。因为学的时候把骨头拉开,骨头和骨头中间空了,吃肉才能补回来。” “羊肉?”谢二郎忙问。 谢琅笑道,“鱼肉鸡肉或者瘦猪肉。” “不用羊肉就好。我回头就去河里抓鱼,叫小牛也跟你一块学。”谢二郎道。 谢琅点了点头,“可以。帮我抓两条,给小七煮鱼汤喝。” “三爷,我饿啦。”小孩说出来,肚子里咕噜一声。 谢琅笑出声来,“帮我烧火,我给你做好吃的。” “好。”小孩拽着书包撞开大门。 谢琅跟进去,等那三只进来,叫猴哥去房顶看着,他就关上门,叫小七烧火炖肘子,他剁肉馅。至于小七的娘,被谢琅无视个彻底,反而比谢琅打她一顿还难受。 女人又在地上坐好一会儿,看到谢琅家炊烟升起,才确定谢琅没同她说笑。说不跟她废话就不跟她废话,只能起来拍拍衣裳上的尘土往村外走。然而,她却不知道,在她走后,谢琅吃过饭,就让谢广去告诉小七的两个伯母,小七的娘又来抢人了。 小七的大伯母先前刚被谢琅堵了一顿,没敢过来,就让小七的二伯母过来,问问谢琅想怎么办。 谢琅特意把小七叫到身边,对钱小花说,“咱们村的人,你弟媳应该都认识。” “是前弟媳。”钱小花道。 谢琅点头,“我说错了。叫你娘找个人去那女人娘家,或者婆家打听一下出什么事了。” “三郎叔是不是知道什么?”钱小花好奇地问。 谢琅:“小七的舅父上次过来说他妹妹身子笨重。她倘若真有了自己的孩子,忙着照看自家孩子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来找小七啊。” 推己及人,钱小花仔细想想,“是这个理。三郎叔怀疑她不能生?” “小七怎么来的?”谢琅反问。 钱小花明白,“她嫁了阉人?我的娘啊,这下有意思了。她——” “别她了。赶紧去找你娘。”谢琅道,“这次再敢跟我阳奉阴违,我下次找到赚钱的门道再教你家男人,我就不信谢。” “我去,我去!不用我娘家人,我亲自去帮你打听。”钱小花说着就往家跑,边跑边兴奋地说,“急急慌慌把自己嫁了,居然嫁个阉人。我的娘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么。” 秦红不禁走出来,“谁嫁个阉人?” “没谁。她瞎胡扯呢。”谢琅道。 “三爷,什么是阉人啊。” 谢琅:“就是把你尿尿的那东西割掉。” 小孩慌忙夹紧双腿,“不要!” 谢琅扑哧笑喷,“不是你。我说的是坏人。割掉就生不出小孩了。你娘就想把你抱走。” 上午发生的事秦红听谢广说了。结合谢琅的话,秦红惊讶道,“那个女人?怎么会?听说她娘家一家很精明,给她挑了好久。走的那天我到现在还记得,高兴的像是要去当皇后似的。” 第80章 搬弄是非 谢琅笑道:“大概皇家的事听多了。” 刘彻的娘头婚嫁到普通农家,生下一个闺女没多久,刘彻的外祖母找术士为家里的孩子看相。术士说刘彻的母亲乃贵人,会生下天子。刘彻的外祖母立刻逼闺女和离,把其送到当时的太子,也就是景帝府中。后来刘彻的母亲得宠,果然生下一个皇子,也就是当今天子刘彻。 前有刘彻的母亲王太后,后有卫子夫一介歌女霸宠后宫,小七的母亲死了丈夫火速二嫁,认为自己会嫁得更好,谢琅也能理解。 可他虽没见过刘彻的母亲,也没见过卫子夫,凭刘彻和卫青的相貌,谢琅也能看出刘彻的母亲和卫青的阿姊都是美人。 美貌从古至今都是稀缺资源。 每个人都有争取幸福的权利。但不是人人都有过得更好的资本。 秦红不懂这些,可她知道景帝一朝也只出一个王太后,当今天下只有一个卫子夫。所以,当小七的母亲兴匆匆,抛弃幼儿离开养蚕里的时候,秦红很不看好。 那时秦红没说,盖因她家日子不如小七祖父家。说出来怕村里人觉得她羡慕嫉妒。 此时没外人,秦红家里有钱底气足,就点头道,“有可能。我刚才说她娘家挑很久,其实就挑三个月。” “小七的爹头七刚过就开始给小七的娘挑下家?”谢琅问。 秦红点头,“满百日的第三天,还是第四天她就走了。小七还记得不?” “他当时才两岁,哪能记得。”谢琅蹲下看着小孩,“你娘,就今天要你跟她走的那个女人说,小七,娘吃不上了,你给娘一口吃的,你给不给?” 小孩想也没想就摇头,见谢琅笑了,又怀疑自己错了,“三爷给不给?” “不给。如果有人跟你说,小七,那是你亲娘,你家有肉,你应该给她一点吃的,你不想给,该怎么回答呢?”谢琅又问。 小孩脱口道:“拿刀砍他。” “对!拿刀砍他。”谢琅笑道,“要记住这句话啊。” 小孩使劲点点头,“我记住啦。” “三郎,你这样教他……”秦红不能苟同。 谢琅看向她,“嫂子,你想当叫小七养他娘的那个人?” 秦红想说怎么可能。话到喉咙眼,脸色涨红,“我,我错了。” 谢琅笑笑,抱起小孩关上门,到堂屋就指着东边的客厅对小孩说,“三爷的钱都存在木地板底下。以后觉得村里人烦,咱们就拿着钱去城里住。或者找你孟达爷爷。”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刘彻找他容易,他想找刘彻好像很难。 “我不要孟达爷爷。我喜欢仲卿爷爷。” 谢琅回过神,笑道,“我也喜欢你仲卿爷爷。”可你仲卿爷爷大概,极有可能同你三爷前后脚离开人世。你想找他也没法找,“你孟达爷爷官大,咱们想走,有你孟达爷爷在,村里人不敢拦咱们。” “那好吧。”小孩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三爷,我困了。” 谢琅:“三爷也困了。睡觉去。” 天热了,卧室里闷,谢琅就把几案移到墙边,和小七直接躺在客厅地板上,一觉睡到申时。 谢琅坐起来醒醒困就把小七喊醒,免得他又晚上不睡,早上起不来。 小七确实不想起,谢琅说他下河抓鱼,小孩翻身坐起来,“我也去。” 谢琅把鞋扔给他,小孩穿上鞋就往茅房跑。 谢琅摇头笑笑,整理一下衣裳和头发,翻出村里老人帮他编的渔网就领着小七出去。 “三郎叔,干什么去?” 谢琅停下,往东看去,“钱小花,我叫你——” “妥了,妥了。我见你家门关着,没敢去找你,正和你二嫂说,打算叫你二嫂告诉你。” 谢琅转向冯英,“真的?” “你拿渔网干什么?不是叫你二哥帮你抓鱼吗?” 谢琅:“二哥明天去?明天是明天的,今天是今天的。” “你去抓鱼?” 谢琅转过身看到是谢广,点了点头,“是呀。怎么了?” “等等我,我也去。”谢广转身回家拿渔网。 “还有我们,等我们一下啊,三郎爷爷。”趴在树上吃桑葚的少年们立刻滑下来往家去。 谢琅很是无语,看到谢广出来就忍不住问,“你家的鱼还没吃完,你抓到怎么吃?天气这么热,今天不吃明天就坏了。” “我放缸里养着。”谢广道,“我叔抓的鱼太小。跟你一起能抓到大的。” 谢琅:“当我是海龙王?精明的大鱼见到我不跑,反而上来送死。” “是不是海龙王,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谢广收拾一下渔网,见他没有要走的迹象,“不去?” 谢琅往钱小花那边努一下嘴,“我还有点事。” “小七他娘的事?” 谢琅点头,就看钱小花。 钱小花先叹了一口气。 谢琅眉头一皱,“我猜错了?” 钱小花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用一副“你也有错的时候”的表情看着他,才说,“错了!” 谢琅气笑了,“钱小花,你是不是——” “我说,我说。”钱小花不敢再作怪,“她男人的那玩意没有被割掉。但不能生是真的。早先娶过一个,没能生出孩子,她男人就说人家不能生,把人家休了,娶的小七的娘。 “我找他们村的人问,他们村的人都说女的不能生。我就跟他们说,不是的。小七的娘亲口跟我说的,她男人不行。三郎叔,我聪明吧?”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连牲口都不叫唤了。 站在钱小花四周的人相视一眼,接着默契十足的转向谢琅,这也太缺德了吧。 谢琅心说,何止缺德,简直想把小七的生母逼死。 可钱小花难得干一次人事,谢琅不能数落她,还得夸她,“你,很聪明。聪明的让我意外。没想到你钱小花,还有有用的一天。” “那是你知道的太少。”钱小花道。 谢琅点头,“是少。看在我没能及时了解你的份上,提醒你一句,你那样说,你的前弟媳极有可能带着她娘家兄弟来找你。” “找我干什么?”钱小花不明白。 谢琅:“搬弄是非。”说完就抱起小七,“咱们抓鱼去。” “等等,等等,三郎叔——” 谢琅脚下一顿,回头问,“你还收拾不了她?这里可是养蚕里。” 钱小花一想,对,她自己的地方,她怕什么。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她打一对。 “没事了吧。”谢琅到北面河边,就对谢广说,“去弄几根细竹竿,把水搅浑,把鱼往网的方向赶。” 谢广:“就这么简单?” “去年的鱼小,今年的鱼大。”谢琅去年放的鱼苗多。冬天捕鱼的时候,每家分两三条,谢琅就不准大家捕了。 村里人都知道把鱼捕完,明年就没得吃了。哪怕像小七的大伯和二伯那种人,也没敢偷偷去捕鱼。 一来他们担心以后没得吃,再者就是沟离养蚕里有段距离,想瞒着村里人捕鱼很难。一旦被村里人发现,谢琅能逼他们买几十斤鱼苗撒进去。 沟渠里只有鲤鱼和鲫鱼,鲫鱼刺多,鲤鱼刺相对少一些,也不是人人都敢吃。 如今村里人都不差钱,粮食吃不完,养的猪也可以杀了吃或卖了,以致于开春以来,还没有几户人家去沟里捕鱼。 谢广的叔去捕鱼,谢琅觉得他就是闲的。 今年朝廷不需要那么多劳力,劳役可以用钱代替,养蚕里的男人就没出去,叫谢琅把钱给亭长。 谢琅给钱的时候,把夫子的那份也给了,村学也就没像去年一样中断一个多月。 话说回来,谢琅就是知道村里的男人闲得发慌也不去捕鱼,之前听谢广说他家有鱼才那么惊讶。也是因为知道没人捕鱼,谢琅才敢叫谢广把水搅浑。 谢广不知道水里有不少大鱼,以为都是巴掌长的小鱼,不想质疑谢琅,还是忍不住问,“不会把鱼吓跑吗?” “不会。”谢琅道,“抓不到——” “抓不到三郎叔明天去城里买了给我们?” 谢琅瞪一眼说话的少年,“想得美!抓不到就把水放了。”指着不远处被挖开,后来又填平的道路,“挖一条沟出来,把水放到那边,咱们下去捡。” “啊?”半大小子惊呆了,“还可以这样?” 谢琅:“怎么不可以?这边的水全流到渭河里,再从山上引下来就好了。” “也对。三郎叔,咱们冬天就这么搞。” 谢琅乐了,“行啊。冬天结冰水流不下来,我让你一桶一桶的挑。” 说话的少年顿时没话了。 其他孩子忍不住笑了。 “行了,都别笑。”谢琅道,“多弄几个竹子尽可能把鱼吓得乱窜,撞到咱们渔网上。” 谢广抬手递给他一根细长的竹子。 谢琅没接,“你们做,我指挥。” 谢广顿时想翻白眼,“您坐着收鱼还差不多。” “我是这样想的。”谢琅道,“不服下次别跟我一起出来。” “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一说。”谢广见小七看他,“要不要?” 小七伸手就抓。 谢琅把他拽到身边,“你还没有竹竿重,给我老老实实在这边呆着。” 小孩顿时老实了。然而,没安分一炷香,又站起来,“三爷……” “干什么?”谢琅板着脸问。 小孩指着浑浊的水,“我,我看见鱼了。”说着转向谢琅,可不可以去抓鱼? “谢广,把渔网拿起来看一下。”谢琅道。 谢广:“现在就收网?” “先看看,没有再放下去。”谢琅道。 谢广一听不是收网回家,立刻叫对面的人把网放开。 谢琅走过去,帮他把网往上扯,网扑通两下。 谢广大惊,“有鱼?” “快,快拉上来。”站在岸上的少年七嘴八舌道,“我看见鱼了。” “很大。” “比去年的大。” 谢琅顿时觉得脑门痛,“都别说话。鱼吓跑了,我把你们扔进去捞。” “不行。水底下有竹箭。” 谢琅转向说话的少年,“既然知道有箭,就给我闭嘴,把你们的鱼篓子拿过来。” “先给我们?那多不好意思。”话音落下,鱼篓递到谢琅面前。 谢琅瞪他一眼,“你这叫不好意思?” “长者赐,不敢辞。” 谢琅乐了,“跟夫子学三天,都知道这句话了?不错,有出息。” “三郎叔,我就当你夸我了啊。” 谢琅:“本来就是夸你。赶明儿陛下再颁布求贤诏的时候,你上书试试,搞不好真能弄个一官半职。” “陛下?”小七突然开口,“三爷,哪个陛下啊?” 谢琅心中一凛,坏了。 第81章 倒打一耙 谢广接道:“还能有哪个陛下。这天底下就一个陛下。” “三爷——” 谢琅连忙说:“先抓鱼。回家我再跟你说。” “……好的。”小孩乖巧的点一下头,脸上的表情却在问谢琅,为什么要回家,不能在这里说吗? 谢广就站在谢琅身侧,旁边还有许多小孩,关于刘彻的事谢琅连一个字都不能说,“小七,听话,等一下咱们就回家。” 小七坐下,“我听话。” 水边有树挡着,水里不冷也不热,鱼都浮在上面,谢广和一群孩子把水搅的浑浊不堪,鱼抱头鼠窜,撞到渔网上的着实不少。 十来个少年每人一条,谢琅拎着两条,就牵着小七回家。 到家把鱼扔水盆里,谢琅就领着小七去客厅,让小七坐在他对面,“刚才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叫你孟达爷爷陛下?” 小孩使劲点一下头,“有几个陛下啊?” “只有一个,就是你孟达爷爷。”谢琅笑道,“你孟达爷爷就是大人常说的皇帝。” 小七目瞪口呆,“那个皇帝?” “对!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不像?” 小孩毫不犹豫地点头,很像。 “现在有什么想说的?”谢琅又问。 小孩傻愣愣摇了摇头,“不知道。” 谢琅笑了,“是不是觉得很吓人?” 小孩立刻点头,非常吓人。 “仲卿爷爷……”不是陛下吧。 谢琅心说,不是陛下,是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卫青现在还不是,谢琅也不好故意吓唬小孩,“仲卿爷爷就是仲卿爷爷。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怕你孟达爷爷了吧?” 小孩点头如捣蒜。 皇帝大人啊,他也怕。 “以后再听到别人说陛下,你知道该怎么回答吗?”谢琅问。 小孩摇头,“不知道欸。” “就像这样说。”谢琅见小孩没懂,“回答不知道。问你什么都说不知道。否则他们会天天来咱们家烦我。你想让他们来吗?”往南边看一眼。 小孩不喜欢村里人,“不要。” “那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没?”谢琅再问。 小孩点头,“我记住啦。三爷。” “走吧。”谢琅抱起他,“咱们去杀鱼做饭。”然而,谢琅收拾鱼的时候,小孩还呆呆的,一副神不附体的模样。 谢琅也没管他。家里有肉,不用给那三只做饭,谢琅和一点面擀成面条,把鱼煮好,鱼肉全捞出来,用鱼汤煮一碗面,就把鱼肉和面端去堂屋,和小孩吃饭。 小孩吸溜一根手擀面,神魂归位,“三爷,孟达爷爷是皇帝?” “咳!”谢琅连忙捂住嘴,“你想半天就在想这个?” 小孩满脸疑惑,“半天?” “没事,没事。你孟达爷爷是皇帝,你也得吃饭。再不吃面条冷了就不好吃了。”谢琅道。 小孩捧起碗喝一口鱼汤,“孟达爷爷是皇帝!?” “是皇帝。然后呢?”谢琅问。 小孩摇了摇头,又说,“孟达爷爷是皇帝?!” 谢琅挑一块鱼鳃肉塞他嘴里。 小孩下意识咽下去,“三爷——” “停!过几天见到你孟达爷爷,你亲自问他。”谢琅道。 小孩点了点头,“好。”然而,过了好几个几天刘彻也没来。 刘彻本人忙,考虑到谢琅的麦子快熟了,谢琅也忙,便等谢琅忙完了才过来。不过刘彻来的不巧,那天谢琅不在家。 六月十八日,学堂放假了,天热的必须得穿单衣了,谢琅就载着小七去城里买布做衣裳。 刘彻不喜欢养蚕里的人,知道路西边的六亩红薯是谢琅家的,就命卫青去谢建业家找个锄头和两个箩筐,领着他的侍卫挖红薯。 谢琅载着小七到村头,看到地里十来个人,还以为遭贼了。正想喊人,看到路边的马,谢琅低咒一声,就喊,“不能挖,红薯还没长大。” “我看到了。”刘彻站直,“你怎么才回来?” 谢琅:“你也没跟我说今天来啊。” 刘彻噎住,“你,不跟你计较。” “我谢谢你。”谢琅把驴车赶到门口,打开门,把板车推进去,把小七抱下来就去屋里打水。 端着水盆出来,刘彻一行拎着锄头和背篓来了。 谢琅叹气道:“洗洗吧。” “你是陛下?” 刘彻脚步一顿,扭头看去,“我是陛下。怎么了?” “你是陛下?”小孩仰头望着刘彻,“真是陛下?” 刘彻转向谢琅,“这孩子傻了?”指着小七。 “他以前一直以为陛下是您的别名。就像猴哥,名叫孙悟空,字齐天大圣,号美猴王。以为你字孟达,号陛下。”谢琅道。 刘彻张张嘴,见小孩睁大眼睛望着他,不敢置信地问,“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 刘彻:“你没说?” “没说。” 刘彻指着他,“你,谢三郎,真行,你,连你亲儿子——” “孙子。”谢琅道。 “噗!”卫青连忙别过头。 刘彻瞪他一眼,再次转向谢琅,“我,算了。我跟你较真,我得气死。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和村里人聊天的时候忘了他不知道。他问我有几个陛下,我才想起来小七长大了,知道陛下是什么,我应该跟他解释的。”谢琅道。 刘彻睨了他一眼,“陛下是什么?” “九五至尊。”谢琅道。 刘彻对这个答案极为满意,挽起袖子洗洗手,擦擦脸,见小孩还盯着他看,“看出什么没?” “你身上没有龙?”小孩很是困惑,“你是陛下?” 刘彻:“……谁跟你说我身上有龙?” “因为您是真龙天子。”谢琅笑着把门关上,“陛下相信世上有神仙,按理说你身上该有龙气才对。” 刘彻张了张口,“吾,吾身上的龙气,是尔等凡人想见就能见的?” “我不是神仙吗?”谢琅反问。 刘彻噎住。 随刘彻过来的八名侍卫连忙别过脸。 刘彻见状,顿时气得出气多进气少,“谢三郎!” “三郎!” 刘彻吓一跳,扭头看去,不是他的人,声音像是从外面传进来的,“又是谁?” “王大公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刘彻听出来了,养蚕里前里正谢建康,“怎么又是这老儿?”刘彻压低声音看向谢琅,“你欠他钱?” “灶房的橱柜里有个瓜,我刚放进去的,叫仲卿拿刀切开。”谢琅小声说,“别吃太多,胀肚子。在堂屋切,别去里面,那瓜水多,流到地板上不好擦。他来找我肯定出大事了。”快速说完了,打开大门,“出什么事了?” “小七的伯娘和亲娘打起来了。” 谢琅楞了一下,“亲娘?” “就是那个女人。”谢建康道。 事情过去太久,钱小花干的缺德事谢琅都忘了,“仲卿,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小七的生母不是改嫁了吗?”卫青问。 谢琅:“回来再同你们说。” “小七要不要去?”卫青说出来,谢建康就看谢琅。 谢琅转向小七。 小孩下意识往卫青身后躲,“不要!” “不要就不要。”谢琅笑笑把门关上。 刘彻冲小孩招招手,“过来。” 小孩伸手抓住卫青的衣裳。 “这是你家,陛下不会打你的。”卫青摸摸小孩的脑袋,“我去拿你三爷说的瓜。给你切瓜吃。” 小孩不禁咽口口水。 刘彻看到小孩的动作,忍不住催,“仲卿,快拿出来。肯定是你我未曾吃过的。” “你没吃过。”小七接道。 刘彻:“等一下就吃到了。” “可好吃了。”小孩歪头看着他,“是我吃过最甜最甜的瓜。” 刘彻想说,你才吃过多少。话到嘴边连忙咽回去,守着谢琅那个假神棍,真神仙,小孩堪堪六岁,也比他这个二十六的吃得多。 “那我得好好尝尝。”刘彻笑道。 小孩看到卫青出来,拔腿跑到堂屋方桌前跪坐在草垫上,“只可以吃一块。” “怎么切的?”卫青以为是榴莲,没想到比榴莲大,得有两尺长,还是圆滚滚的,“这个真可以直接切开吃?” 小孩趴在桌子上,“可以的。这样切。”指着西瓜两端,“切掉一点点,再中间切。” 卫青把刀移到中间,稍稍用力,砰一声,卫青吓一跳,“裂开了?” “好瓜。”小孩立刻接道。 刘彻懂了,“你三爷说切的时候自己裂开就是好瓜?” 小孩点了点头。 “继续,仲卿。”卫青打开,看到里面红的亮眼,很是惊讶,“这是瓜肉?” 小孩咽口口水,“这个最好吃。”指着最中间。 “挖一块出来。”刘彻道,“等等,我去拿调羹。” 小孩立刻爬起来,“我也要。” 刘彻脚步一顿,扭头看他,“告诉我,你三爷吃这个的时候是不是直接用调羹挖着吃?说实话我就给你。” 小孩点头。 刘彻乐了,递给他一个调羹,到堂屋就让卫青给他一半。 “陛下,三郎说不可多食。”卫青忍不住出言提醒。 刘彻笑道,“我就吃中间那一点。” “那,那剩的怎么办?”难道要他和谢琅吃?卫青看着刘彻,您不怕谢琅拿刀砍你? 刘彻抬手一指。 卫青扭头看去,金猴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它?” “小七,你猴哥可不可以吃这个瓜?”刘彻问。 小孩点头,“猴哥也喜欢。”看到猴哥,眼中一亮,“猴哥,快来。” 卫青递给刘彻一半,转身去灶房找个调羹,回来和小七分食另一边。 谢琅回到家,看到的便是两大一小抱着两半西瓜挖着吃。刘彻的八名侍卫和金猴眼巴巴看着他们,别提多可怜。 谢琅揉揉额角,挤出一丝笑,“好吃吗?” 第82章 葡萄干 刘彻又挖一块放入口中,认真点评,“还行。” 你大爷的还行。 这个时候最好的瓜中之王,皮薄多汁,甘甜爽口,含糖量高,到他嘴里还行。 谢琅走进去,似笑非笑道,“还行就别吃了。草民再给陛下挑个好的。” “不用,太麻烦了。”刘彻放下调羹,打了个饱嗝。 这是吃多少? 谢琅勾头看过去,险些气晕,西瓜被掏出个深深凹槽,而且掏的很有艺术,圆形的,紧紧挨着西瓜籽,增一分就能碰到西瓜籽,减一分就会少吃一点西瓜瓤……据他所知,这是刘彻第一次吃西瓜,他是跟谁学的。 不经意间瞥到小七面前的西瓜,谢琅抬手朝自己脑袋上一巴掌,还能有谁,他自己啊。他教会了小七,小七教会了刘彻。 可真是现实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陛下,您把瓜吃成这样,草民还怎么吃?”谢琅问。 刘彻:“你还有。” 谢琅噎了一下,“有,可没这么大的了。” “那等瓜长大你再吃。”刘彻接的干脆。 谢琅简直想掀桌子。 “三爷,给你。”小七挖一块递给谢琅。 谢琅想说他不吃,可他又累又渴,接过小七的调羹,冲卫青使个眼色,往旁边坐一点。 卫青不甚好意思,“我也以为你还有。” “我是还有不少。”谢琅挖一块西瓜瓤,“可再想吃到这么好的,至少还得再过三天。” 刘彻:“只是三天。吾还以为得三个月呢。” “我不想和你说话。”谢琅瞥了他一眼,就低头吃瓜。 刘彻笑笑,拿起大刀把瓜一分为四,就冲金猴招手。金猴一动不动。谢琅眼角余光注意到,开口道,“猴哥,过来。 金猴走到屋里。谢琅拿起两块递给它。猴哥接过瓜就回屋。 片刻,再次回来。 谢琅又给它两块,金猴没有再回来。 刘彻看到这一幕很是惊讶,“它怎么知道你不会再给它?” “那些够它吃的了。”谢琅道。 起初金猴跟小七一样,恨不得把所有能吃的都往肚子里塞。一年多过去,金猴明白谢琅在,食物不间断。寒冷的冬天也有的吃,金猴也不再憨吃。当然,赶上特别好吃,或者它特别喜欢的,它还是会吃多。 这一点人都控制不住,谢琅发现了也不会数落它。 刘彻往东偏房,那三只住的地方看一眼,“你家虎子和小狼不吃?” “它俩连面都不想吃。”谢琅放下调羹,就去拿面巾擦擦嘴。 卫青不禁问:“不吃了?” “吃太多肚子胀,一会儿就得去一趟茅房。”谢琅话音落下,刘彻站起来。谢琅惊讶道,“你不会吧?” 刘彻:“在哪儿?外面?” “茅房?你来我家这么多次,没看到茅房?”谢琅惊讶道。 刘彻:“你又没跟我说哪个是。吾看到了也不知道。” “你就是没看到。”谢琅都不想拆穿他,“竹林后面。” 竹林?刘彻抬眼看到东南角有一排青青翠竹,“那边?”大步走过去还真是,到里面刘彻脚下一踉跄,“谢三郎!” 谢琅连忙跑过去,“掉进去了?” “你才掉进去了。”刘彻没好气道。 谢琅不解,“那是怎么了?” “这是什么?”刘彻指着墙边木盒里的东西。 谢琅看过去,“纸啊。” “你用这个纸擦屁股?”刘彻转向他,“你的屁股是金子做的?” 谢琅顿时想翻白眼,他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这些都是废纸。废纸知道吗?这么大一块。”指着自己的巴掌,“小七都不爱用。” “那是因为你家的纸太多了。” 谢琅点头,“是的。” 刘彻指着他,“……出去!” 谢琅转身就走。 “等等。” 谢琅停下来,“不会脱亵裤?我帮你。” “……”刘彻咬咬牙,指着干干净净的便池,“整块石头?” 谢琅头疼,不禁揉揉额角,“这个茅房刚建好,我家还没安大门的时候,我们村的人天天过来拉屎,都没能发现。您的眼睛怎么就这么好使啊?”不待他开口,“您不急吗?” “出去,出去。”刘彻连连摆手。 谢琅不禁搁心里嘀咕一句,“有病。”到厨房舀点水洗洗手,再次出来,手里多个小西瓜,递给刘彻带来的一行人。 八名侍卫又惊又喜,齐声问,“您还有?” “本来就有。是你们主子太不懂礼。我叫他先切了吃,居然切最大的。还用调羹挖着吃。”谢琅说着,往东南方向看一眼,“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卫青的脸红了。 “仲卿爷爷,我三爷不是说你。”小七拍拍他的胳膊,“说那个,那个陛下爷爷。” 卫青笑了,“小七真是个好孩子。还吃不吃?” 小孩摇了摇头,卫青给他擦擦嘴,“出去玩?” “不玩。仲卿爷爷,你来,我给你个好东西。”小孩抓着卫青就往东边拽。 卫青好奇,“吃的?” 小孩使劲点点头,“好吃。别告诉那个爷爷。” “谢小七,什么不告诉我?好的不学,净跟着你三爷学些不好的。”刘彻走进来。 小孩的身体抖了一下。 卫青搂着他,“没事,没事。” “什么东西?拿出来我看看。”刘彻脱掉靴走过去。 小孩一动不动。 刘彻立刻喊:“谢三郎。” “叫魂呢。”谢琅拿着盆进来,“您一过来,我家就像多了十口人。” 刘彻:“朕不过来,你和小七每天大眼瞪小眼,你会更烦。” “至今没发现。”谢琅把卫青和小七吃剩的西瓜切开放盆里,擦擦桌子就端着盆出去。 刘彻嗤一声,往四周看了看,没添什么东西,立刻确定小七说的那东西就在书架最底层的盒子里,打开盒子,“这是什么?” “好吃的。”小孩连忙说,“三爷说不可多食。” 刘彻瞥他一眼,“小机灵鬼。直接吃?”小孩点点头。刘彻抓一把放入口中,“怎么有股葡味?” “您不但眼睛好使,嘴巴也厉害。就是晒干的葡萄。”谢琅道,“满满两桶,刨去坏的,就得你面前那点。我也不劝你少吃点,至少给你大孙子留一半。” 刘彻刚吃了西瓜,想一下全干掉也吃不下去,推到卫青和小七面前,“比葡萄好吃。” 卫青捏一点,就全给小七,见谢琅忙好了,才问,“先前怎么回事?” 谢琅先说钱小花干的缺德事,然后才说,“小七的那个生母起初还以为得罪了村里人,也没当回事。后来发现不像,找人四处打听才确定是钱小花干的。” “然后呢?”刘彻不关心过程,只想听结果,“有没有把那个钱小花打的头破血流?” 谢琅笑道:“这里是养蚕里。村里人不喜欢钱小花,也不会看着外人打她。” “没有?”刘彻好生失望,“那叫你过去做什么?” 谢琅:“叫里正过去评评理。他们一见我是里正,不要评理,掉头就走。” “咳!”卫青呛着了,连忙挡住嘴,“就这么算了?” 谢琅点头,“他们理亏,闹到衙门对她没好处。再说了,钱小花说的也事实。” “她会不会再来偷小七?”卫青看一眼小七担忧道。 谢琅摇了摇头,“起初村里人不知道,她进来没人搭理她。现在知道了,她进不来。小七不乱跑,除非带人来抢,否则偷是偷不走的。不过,我觉得她不会再来找小七了。” 刘彻看向他,为何? “回去就跟她这个男人和离。”谢琅道,“她男人不能生,她要离婚,她男人那边也不敢不同意。毕竟是那边骗婚在前。” 妇人和离很是正常。刘彻也没大惊小怪,“有可能。”说着,霍然起身。 谢琅乐了,“不要你们吃太多,你们还不信。仲卿,想不想去?” 卫青没感觉,可他一说,卫青不禁站起来。 小七跟着爬起来,“仲卿爷爷。” “你也想去?”卫青惊讶道。 谢琅朝他肚子上拍一巴掌,“都吃成瓜了,不去才怪。”话锋一转,“晌午随便做点?”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估计陛下也没胃口。”卫青说完牵着小七出去。 谢琅把几案上的东西收一下,去灶房看有什么可吃的。 橱柜里有馒头,谢琅昨天蒸的,但只够他们四人吃的。板车上有一扇猪肉,是那三只的口粮,等一下剁了扔陶瓮里炖就成了。 刘彻的八名侍卫,谢琅虽不想懒省事给他们蒸栗米饭,也不想做别的,盖因灶房里热。 谢琅把陶瓮端出去,叫侍卫烧火蒸栗米饭、炖猪肉,他拿着箩筐去屋后砍一筐青菜,青菜洗干净一锅炒好,自己留一碟,剩下的全给刘彻的侍卫。 卫青虽说随便他做,也不能只做一盘青菜,干脆打十个鸡蛋,加点小葱,做一张鸡蛋饼。 随后看了看,还是太简陋,干脆把一个馒头切四五片,煎馒头片。 这些东西都简单,谢琅半个时辰就把菜端到客厅。 刘彻见状,就想抱怨谢琅不拿他当外人,见谢琅额头上全是汗,把话咽回去,“挺香的,这个煎饼?” “炒馒头片。”谢琅道,“本想给你炸馒头块,但太麻烦了。天又热,我担心做的时候汗滴到锅里就没敢做。凑合吃吧。” 刘彻:“天凉的时候再做?” “行!”谢琅也想尝尝馒头块裹鸡蛋液是什么味。见刘彻眉头紧锁,“盐放多了?” 刘彻摇了摇头,放下箸,“离秋天还有一个月?” “没事的。”谢琅道,“到七月中,豆子长出来,我就跟村里人说,让鸡鸭住在地里。” 刘彻:“不会祸害庄稼?” “不会。”谢琅道,“不信到时候你来看看。” 刘彻点头道,“好。” 第83章 巫蛊之术 七月十二,休沐日,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刘彻不畏酷暑来到养蚕里,不见鸡和鸭,只看到一个小孩在地里转悠。 “谢小七,你在干什么?” 小孩抬起头,脸红扑扑的。卫青连忙下马,跑过去,“出什么事了?小七。” “仲卿爷爷。”小孩咧嘴笑道,“我三爷在那边。”指着路边树荫下。 卫青:“我看到了。你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犯错了,你三爷不准你去阴凉地?” “没有啊。”小孩道。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谢琅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走过来,“我家的鸡和鸭子最近吃住都在这里,下的蛋也在这里,他担心有人偷他的蛋,一天看五次还嫌少。仲卿,别理他,热晕了他就不看了。” “有你这样当祖父的么。”刘彻下来,缰绳扔给身后的人,“蝗虫多不多?” 谢琅耸了耸肩,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刘彻没懂。 谢建业走过来解释道,“刚进七月三郎就让我们把鸡鸭赶到地里,可能是鸡鸭天天吃的缘故,我早两天下地看半天,也没看到几个蝗虫。” “那鸡鸭吃什么?”卫青抱着小七过来就问。 谢琅:“地里也有虫子和杂草。鸭吃草,鸡吃虫。也有可能蝗虫嫌热,躲在山里懒得出来。八月份秋高气爽才一起出来。”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蝗虫一样。”刘彻总觉得他瞎胡说。 谢琅看向他,“你希望发生蝗灾?” 刘彻噎了一下。 谢建业朝谢琅胳膊上拍一下,不得对王大公子无礼。 “外面热,进屋吧。”谢琅到院里才说,“我知道你想确定鸡鸭能不能消灭蝗虫。可这事你急也没用。” 刘彻很意外,“你知道我怎么想的?” “你又没掩饰过。”从水盆里捞出一个面巾递给卫青,“给他擦擦。” 卫青见小孩额头上全是汗水,“你不热吗?” “不热才怪。”谢琅道,“我跟他说白天热,鸡鸭都躲在豆苗和红薯藤下面睡觉,懒得下蛋,他不信。非得自己看一遍才放心。”瞥一眼小孩,“赶明儿我就把母鸡和母鸭换成公鸡和公鸭。” 小七:“我养。” “养母鸡?瞧把你能耐的。”谢琅递给刘彻一个新面巾,“吃西瓜?” 刘彻点头。 谢琅把早上放在柜子里的两个西瓜放洗菜盆里,就把方桌搬到院里桂花树旁边。 桂花树是他今年开春种的,就在猪圈门口。 谢琅本不打算在院子里种树,但他考虑到刘彻和卫青喜欢是不是过来,猪圈收拾的再干净也有味儿,就种一株春天也会开花的四季桂。 有了这棵树,满院飘香,谢琅院里也有一点阴凉地儿。谢琅洗西瓜的时候,叫卫青去屋里搬几个小板凳。 刘彻正想说外面没法坐,看到卫青拿四个两尺高的木凳,惊讶道,“刚做的?” 谢琅点了点头,指着西偏房对刘彻的侍卫说,“那里面还有。” “又是用楠木做的?”刘彻问道。 正要去拿木凳的侍卫一趔趄,险些撞到门上,“楠木?” “就是你们在朕宫里看到的那个楠木。”刘彻指着谢琅,“不敢信吧?他家的这个木门,吾总觉得跟楠木差不多。他却跟我说是寻常的木头。吾怎么就没见过呢。” 谢琅想说,你孤陋寡闻。 事实上谢琅转身回屋拿四个盘子,和他最近做的竹叉子,切开一半西瓜,就用小刀把瓜瓤切成小方块,倒入盘子里。 刘彻立刻说:“别这么麻烦。给吾一块,吾用调羹挖着吃。” “你是皇帝。”谢琅怕从他门口过的人听见,小声说,“来我这里休息,也别太放纵。” 刘彻嗤一声,“不让我那样吃就直说。”顿了顿,“你比吾不拘小节多了。” 谢琅不理他,把另一半也分出来,就把另一个西瓜切开,递给刘彻的侍卫们。 屋里热,刘彻不想去屋里,坐在外面,侍卫就在旁边,许多话不便说,刘彻就把话题拐到屋后的地里,“去年这个时候你已经把红薯收上来了。今年怎么到现在都没收?” “去年收的太早,最大的也就我的手这么长。今年八月份再收,最小的也有这么大。”谢琅摊开手比划一下说道。 刘彻:“去年一亩地六十五石,今年八十石?” 谢琅笑了,“你以为我说的是去年深秋的那茬红薯?不是的。是春天种,夏天收的那茬。” “那今年能不能见七十石?刘彻问。 谢琅:“得看接下来有没有雨。我早几天扒开几个,红薯根上还有许多小的。倘若再下一场雨,应该有七十石。” “你这边这么多,吾那边也有这么多。”刘彻算一下,“一季红薯一年粮草啊。” 谢琅笑道,“种的多,有可能。”不想跟他聊朝堂之事,便问,“陛下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现在开始准备。” 刘彻记挂着蝗灾,宫里这几天又出了点事,昨晚没睡好,今天早上也没吃好。来到这里谢建业跟他说,蝗灾可能是虚惊一场,刘彻虽不信,胃口也好多了。 可刘彻吃了半碟西瓜,反而又没胃口,“随便。” “我去抓两只公鸡?给你们做包子。”谢琅想说鸡肉饺子,看到刘彻的侍卫,话到嘴边就改成了包子。 刘彻:“麻烦不?费事就别做了。” 可算说句人话了。 谢琅笑道:“还行。最近天热,它仨胃口也不好。”指着趴在树下的一猴一虎和一狼,“跟着我和小七吃了好几天素,也该吃点荤了。鸡骨头正好炖了给它仨吃。” “请问老汉,谢三郎谢三公子家在哪儿?” 刘彻眉头一皱,“怎么吾每次来,都有人来找你?” “陛下,这声音有些耳熟。”卫青小声道,“好像是微臣府上的人。” 刘彻转向卫青。 “谢三公子在家吗?” 卫青站起来,“是微臣府上的人。” “出事了?”谢琅忙问。 卫青大步往外走,“我去问问。” 谢琅连忙跟上去。 卫青家中人口简单,兄长卫长君去后,家里只有一个寡母,会出什么事? 刘彻思索片刻,擦擦手跟上去,谢琅打开门,刘彻瞳孔一缩,“东——你怎么来了?” “陛——” “进来说。”谢琅连忙打断他的话。 卫青一手拽一个。谢琅啪一下关上门,也关上了村里人的窥探。 “出什么事了?”刘彻忙问。 来人下意识看谢琅。 谢琅笑道:“草民告退。” “退哪里去?这里就是你家。少作怪!”刘彻瞪他一眼,转向自己的近侍官东方朔,“说!” 东方朔连忙说,“侍御史张汤查到一个叫楚服的人为皇后,为皇后,施巫蛊之术。” “什么?!”刘彻忙问,“何时?” 东方朔:“今日。张汤说那个叫楚服的人已经承认了。” 此事事关皇后,张汤查清楚一刻不敢耽搁,立即去禀报皇帝。然而,他到宣室殿才知道皇帝出宫了。 今日东方朔当值,张汤便问近侍官东方朔陛下去哪儿了。东方朔也不知道,有个小黄门告诉张汤,皇帝可能在卫青府上。 兹事体大,东方朔立刻出宫找卫青。 卫青府里的人说他家主子去养蚕里了。东方朔不知养蚕里在何处,便叫卫青府里的人陪他一起过来。然后便有了这一幕。 东方朔的事谢琅听说过一些,有了钱就娶妻。跟妻子在一起腻了,和离再娶。谢琅一直以为东方朔是个猥琐男。 看到面前眉清目秀的白面书生,谢琅有些回不过神来,百闻不如一见,古人诚不我欺。 “三郎,你看他干什么?”刘彻皱眉道,“吾喊你没听见?” 谢琅陡然清醒,“陛下有何吩咐?” “此事你怎么看?”刘彻此话一出,东方朔以及刘彻的八名侍卫同时看向谢琅。其中东方朔的反应尤其大,这个谢三郎是何方神圣?事关皇后,陛下居然问他一个小民。 谢琅:“听真话?”刘彻脸色骤变,就想阻止。谢琅开口道,“该怎么办怎么办。草民命硬,不信那东西,不会用那东西害人。有人相信,认为那种阴邪之术可要人命,还行此术,其心……”余下的话谢琅没说,也不适合说,“不过,陛下还是得再查一遍。有人不信邪术,不妨碍他们用邪术诬陷他人,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 “吾以为你会劝吾。”刘彻颇为感慨道。 谢琅笑道:“草民有劝啊。劝陛下彻查清楚,免得被小人蒙蔽,冤枉无辜之人,抱憾终身。” “不可能。”刘彻抬抬手,就命侍卫去牵马。 谢琅望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口气,看来他想改变历史进程,只能成神。 “三爷,你怎么啦?”小七抓住谢琅的手,“出什么事了?” 谢琅摇头笑笑,“有些可惜。没法杀鸡了。” “啊?为什么?”小七不懂。 谢琅:“你不会擀面皮,我一个人擀一个人包,要包许久。” “你教我啊。”小孩道。 谢琅看一下太阳,离晌午还早,“好,我教你。” 杀了两只公鸡,把肉和软骨踢出来,谢琅把鸡骨头炖上,坐在阴凉地一边剁饺子馅,一边盯着简易灶上的火。 饺子馅剁好,谢琅又把面和好,鸡骨头也炖好了。 谢琅留一点鸡汤用来煮饺子,其余的全倒那三只盆里。 猴哥伸手抓一下,烫的猴爪子哆嗦了一下,扭头跟虎子和小狼嘀咕一番,三只继续趴在墙边假寐。 谢琅瞥它们一眼,轻笑一声就让小七去洗手。 小七把饺子皮擀的奇形怪状,谢琅看不下去自己擀,结果擀的厚薄不均匀……谢琅第一次想念刘彻,他在卫青在,卫青不但会烧火,擀皮子也是一把好手。说不定还会包饺子。 可惜…… 不出谢琅所料,奇形怪状的饺子入锅,水开了翻滚一下,全烂掉了。 谢琅已饿的饥肠辘辘,不想吃也得把饺子盛出来。 从未吃过饺子的小七很给谢琅面子,舀一勺放入口中就忍不住赞叹,“三爷,肉汤好喝。” 谢琅已经猜到他会这样说,可他真说出来,谢琅依然想苦笑,“这不是肉汤。” “是什么汤?”小孩看了看碗里的面片,“面汤?” 谢琅呼吸一窒,还不如肉汤。 饺子变成面汤,被前世认识他的人知道能笑死他。 上能开飞机,下能开潜艇的人,居然能把饺子做成肉汤加面汤。也是一种本事。 “三爷,什么汤啊?”小孩好奇地问。 谢琅:“饺子汤。” “为什么叫搅子汤?”小七更加好奇,“在锅里搅一下,搅开了,就叫搅子汤吗?” 第84章 蝗虫突袭 “噗!”谢琅嘴里的汤全喷在自己身上。 小七慌忙站起来,伸出小手拍拍他的背,“三爷,小心点啦。你是个大人了,吃饭怎么还和我一样啊。” 谢琅呼吸骤停,险些噎过去,“小七,你给我坐下。” “三爷好啦?”小孩勾头看着他问。 再由着小孩说下去拍下去,他想好也好不了。 “再不吃饺子汤就凉了。”谢琅指着他的碗,“看着你猴哥别偷吃,我去屋里换身衣裳。” 小七点了点头,挥挥小手,“快去吧。” 谢琅朝他脑袋上揉一把,其实更想打一巴掌,这小孩,他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换身干净的衣裳出来,谢琅把脏衣裳扔盆里就问,“小七,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长大了啊。”小七歪着头看着他说。 谢琅指着衣裳,“可以给我洗衣裳了?” 小孩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好像还不行,“我还没长大。”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谢琅端起碗问。 小孩认真想想,“明天吧。” 谢琅乐了,他可真敢说。 “明天帮我洗衣裳啊。”谢琅道。 小孩想也没想就点头,“好的。” “小七,你想不想像小牛和小壮一样也有一个娘?”谢琅看着他问。 小七不明白,“为什么要有娘?” “别人都有,你不想要吗?” 小七摇了摇头,“他们没有三爷。” “三爷比娘好?”谢琅眼里堆满笑意。 小孩使劲点头,“三爷最好最好啦。” “明天再杀一只公鸡,给你做饺子汤喝?”谢琅道。 小七连忙摇头,“不可以再杀了。鸡要吃虫子。” “那我听小七的。”天气热,牲口不想动,人更不想动。今日不是刘彻过来,谢琅就泡一点腐竹,调个凉菜,在院里煮点粥,喝粥吃凉菜了。 “三郎叔,在家吗?” 谢广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谢琅连忙往四周看了看,西瓜皮全在猪圈里,“在家。进来吧。” “三郎叔,你看这是什么。” 谢琅抬眼看去,惊讶道,“西瓜?你在哪儿弄的?” “你真知道?”谢广小跑过来。 谢琅点了点头,就对小七说,“赶紧吃饭。”别多嘴。 小孩连忙低下头,心里好奇,谢广怎么也有西瓜。西瓜不是只有他三爷有么。 “王公子今天刚说过,你在哪儿发现的?”谢琅忙问。 谢广:“腊月下大雪差点把谢建明家的房子压塌,你还记得吧?我爹觉得我家的房子也危险,就叫我和我叔跟他一起上山找建房的木头。明年开春若是不用服役,就像你家这样先盖两间偏房住着,到秋再盖堂屋。” “然后你们就在山上发现了这个?”谢琅替他说。 谢广点了点头,“就是在葬虎子的娘的泉边发现的。” 谢琅登时想起来了,一定是去年他领猴哥上山,在山上开的那个西瓜掉的籽长出来的,“打开我看看里面是不是红色的。” “怎么打开?”谢广扭头看看,“我去拿刀。” 谢琅橱柜里还有一个西瓜,不敢让他进去,连忙说:“不用那么麻烦。”抬手朝西瓜上面一拳。 砰一声,谢广停下来。西瓜裂开,谢广惊讶道,“真是红色的?” “红色的就可以吃。黑色的籽小心收着,明年春天在你家门口或者屋后种几颗,就够你们吃一个夏天了。” 谢广:“三郎叔不要?” “王公子三天两头过来,我不缺这些吃的。”谢琅见他要掰开,“拿回家给你爹娘吃吧。” 谢广看向小七,“你吃不吃?” “我不要吃。”没有他三爷的西瓜大,看起来也不如他三爷的西瓜甜,小孩果断摇头,“我要喝肉汤。” 谢琅在门口收拾鸡的时候,谢广看到了,见他碗里有肉有面,误以为谢琅用鸡汤煮面皮,“那你吃吧。三郎叔真不要?” “你给我,我也没法吃。”谢琅看一眼他的碗,就转向西瓜,“这东西放到晚上就变馊了。馊了就不能吃了。” 谢广:“拉肚子?” 谢琅点头。 谢广连忙问,“不切呢?” “应该能放两三天。”谢琅道,“很多吗?这里面是白色的也不能吃。” 谢广摇了摇头,“六七个吧。我没仔细数。” “那你们一家两三个,三天吃完没事。”谢琅道。 谢广松了一口气,“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娘,免得他们不知道全切开了。”说着就抱着西瓜往家去。 谢琅转向小七,小声说,“以后村里人再找到西瓜,问小七有没有吃过。小七就说在仲卿爷爷家吃过。不可以说咱们家有。” “为什么啊?”小七道,“谢广叔有。”潜意思不会要他家的。 谢琅往外看一眼,没人依然压低声音说:“你伯娘没有,我大伯母没有,小牛和小马家也没用。他们若知道咱家有,会不会来咱家吃?” 小孩连忙说:“我不讲,三爷。” 谢琅摸摸他的头,真是个乖孩子,“吃你的肉汤吧。” “谢广,这个瓜在哪儿找到的?” 谢琅眉心一跳,连忙起身关上大门。紧接着就听到谢广说,“在山上。你怎么知道这是瓜?” “刚才你和三郎叔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谢琅心中一凛,不禁庆幸他多长个心眼,“听到你伯娘的话了没?被你二伯娘知道,她就不是去找谢广,而是直接来找咱们。” 小孩眉头紧皱,“我讨厌她。三爷。” “我也讨厌她。以后你会遇到很多讨厌的人,可又必须同她说话,你会怎么做呢?”谢琅问。 小七不假思索道,“我不和他说话。” “必须说。”谢琅道。 小七摇了摇头,“三爷怎么做?” “面上笑嘻嘻,心里骂他啊。”谢琅道,“比如我喊你二伯母,我嘴上说,钱小花,心里在想,泼妇。嘴上说,你吃饭了吗。心里在说,她吃土还差不多。是不是就高兴了?” 小孩仔细想想,睁大眼睛使劲点点头,“三爷好聪明啊。” “要不然怎么是你三爷。”谢琅笑道,“有一点你必须得记住,不可把心里话说出来。” 小七:“我记住了。” “吃吧。”谢琅又给他挑一些肉放他碗里。 小孩抓着勺子舀一大口塞嘴里。 饭毕,谢琅把灶房和院里收拾干净,就拿着竹席领着小孩去路边,他乘凉,小孩睡觉。见谢广和他爹娘也在,谢琅顺嘴问,“钱小花要瓜,你们没给吧?” “没有。”秦红道,“我跟她说要就只有西瓜籽。不要就去山上找。” 谢琅好奇,“西瓜籽也要了?” 秦红点了点头,“还说不要白不要。我就不该给她。” “换我就不搭理她。”谢琅道。 秦红笑道:“她怕你,不怕我。对了,那个王公子今儿怎么刚来就走?听说还有两个人来找他们,出什么事了?” “说是出大事了。我问仲卿,仲卿说我不懂。我就没问。”谢琅道,“我隐隐听到所有当官的都被叫去皇宫。也不知哪个贵人出事了。” 谢伯文忙问:“不会是陛下吧?” “不是的。”小七突然开口道。 谢琅吓一跳,“你怎么知道?”瞪着眼睛看着他。 “那,那个人说不是。”小七说完,连忙捂住嘴巴。 谢伯文转向谢琅,“你其实知道?” “明天或者后天,你们到城里就知道了。”谢琅道,“还没确定的事,我跟你们说,会连累王公子的。” “连累”两个字出来,谢伯文不敢问了。 翌日,谢伯文一行到城里,得知皇帝正常上朝,宫里也没出什么事,还以为谢琅并不知道,是他们想多了。 七月十四日上午,谢伯文卖了腐竹,正打算往北门去,见城里人都往菜市口的方向去,忍不住拉住一个人问,“出什么事了?” “皇后被废了。” 谢伯文神色大变,“谁?” “皇后。”说话的人甩开她,“跟皇后一起作乱的人今天斩首,你不知道?” 谢伯文下意识说:“不知道。”回过神跟着人潮向菜市口跑去。然而,他知道的太晚,等他推着板车赶到,菜市口已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直到犯人的尸体被拉走,谢伯文也没能看清犯人长什么样,只知道有男有女。 到养蚕里谢伯文就去找谢琅。 谢琅正琢磨晌午吃还是不吃。 听到谢伯文喊他,谢琅便对自己说,好事就吃鸡,坏事就吃凉菜。以致于到门口就问,“出什么事了?” “皇后被废了。” 谢琅下意识问:“哪个皇后?” “还有哪个?就是窦太主的闺女。好好的皇后不当,弄什么巫蛊。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本来皇帝就嫌她生不出儿子,这下好了。”谢伯文说着,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知道皇帝嫌她生不出儿子?” “大家都这么说啊。难道不是?”谢伯文问,“不可能吧。皇帝都二十七了,先皇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临江王都快十岁了,他不着急?” 刘彻急,远远没急到儿子还没影,都不知道哪个夫人能生出皇子,就废后给儿子的母亲腾位子的地步。 谢琅以为凭陈氏是刘彻的表姐这一点,刘彻会冷着她,等过两年卫青立功,卫子夫生下皇长子,刘彻再效仿他爹废薄后,给太子的母亲腾位子……看来他还是不够了解刘彻啊。 “三郎,想什么呢?”谢伯文推他一下。 谢琅清醒过来,“我担心仲卿和他兄长。前天匆匆把他们喊回去,定是商讨废后一事,也不知仲卿和他兄长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应该不会。王大公子和二公子看起来都是聪明人。”可天家的事谁又能说得准。谢伯文说出来也忍不住担心,“你明天去城里一趟?” 谢琅摇了摇头,“过几天再去吧。这几日城里肯定人人自危,担心被牵扯进去。” “这么严重?”谢伯文不禁问。 谢琅点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听说过没?” 谢伯文没听说过,但他隐隐知道什么意思,“那你别去了。正好天这么热,一不小心就能晕过去。” “嗯。月底我再去看看。”谢琅道,“假如他们不过来的话。”顿了顿,“你们这几日去城里送了东西就回来,别在城里闲逛了。” 谢伯文点头,“我知道了。回头跟你大哥二哥说一声。” “那你快回家吧。”谢琅见他身上都是汗,“多喝凉开水。我听孟达说,人流太多汗,不及时喝水也会头晕。” “知道了。”谢伯文应一声,就牵着驴回家。 小七使劲把谢琅往屋里拽。 “怎么了?”谢琅好奇地问。 小七仰头望着他,“孟达爷爷怎么了?” “你孟达爷爷没事。别担心。谁都可能有事,他和仲卿爷爷都不会出事。”一个寿终正寝,一个比谁活的都长,谢琅想到这点,觉得担心刘彻还不如担心自己能活多久,“想吃什么?” “啊?”朝中大事突然转到吃喝拉撒,小孩没反应过来,直接愣住。 谢琅指着高悬的太阳,“该做饭了。” “三爷不担心孟达爷爷?” 谢琅:“他没事担心他做什么?” 有道理。 小七立刻说,“我想吃鱼。” “那咱们就吃鱼。”谢琅指着西边的阴凉地,“去那里等着。屋里热。” 小孩立刻跑过去,“三爷,你也来。” “知道。”谢琅去江山图里抓两条鳊鱼,洗刷干净用刀把鱼背划开,就端到外面陶瓮里蒸。 小七正长身体,如今每天早上跟他学武,要补钙和蛋白质,谢琅担心他吃了馒头就不吃鱼,干脆也没热馒头。 一大一小干掉两条鳊鱼,撑得坐在板凳上歇好一会儿,谢琅才起身给猴哥、虎子和小狼炖鲈鱼。 喂饱它仨,谢琅又出去割一些红薯藤喂饱猪和牛以及驴,已困得睁不开眼。 屋里太热没法睡,谢琅就拿张竹席铺在西偏房门口,靠着墙假寐。 每当这个时候谢琅就不禁庆幸自己穿到离山近的养蚕里。若是在城里,晚上比白天热,他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也得拿一块冰出来解暑。否则不被热死,也会因为晚上没的睡而困死。 在养蚕里就没这个担忧。离山近,离城远,房屋低矮,四周空旷,昼夜温差大,三伏天晚上一觉到天亮。 赶上下雨,睡觉都得盖被子。简直比前世的空调还舒服。 “三爷,我热。”小孩揉揉眼睛,抬头看清身边的人是谢琅,就往谢琅怀里钻。 谢琅无语又觉得好笑,“你热还离我这么近?我去打一盆水,晒热了留咱们洗澡好不好?洗了澡就不热了。” 小孩点点头。 谢琅把他放在席上,挑两桶水回来,小孩已发出鼻鼾声。 水倒洗澡盆里,谢琅找出大蒲扇,坐到小孩身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慢慢打着扇子。 轰隆! 小孩哆嗦了一下,陡然睁开眼,“三爷!” “不怕,不怕。”谢琅连忙把他抱怀里,“变天了,咱们回屋。”把小孩放客厅的地板上,谢琅就去外面牵牛牵驴,收拾衣裳。 待他把院里收拾干净,豆大的雨滴已啪嗒啪嗒洒下来。 风起云涌,天气转凉,谢琅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拉着小七躺在地板上,一觉睡到申时两刻,雨停云散。 雨太大,翌日路上没法行走,谢琅也不用苦恼要不要去城里看看卫青。 晚上,拿着火把带着小七去找还未破土的知了。 抓回来放在桶里,第二天打开水桶,知了堪堪脱壳,身体还是白嫩嫩的,谢琅用水冲一下,就放在油锅里煎。 小七不敢吃,谢琅吃一个,递给猴哥、虎子和小狼一个,一人三动物吃的津津有味,小七抓一个,闭上眼就往嘴里塞。 “好吃不?”谢琅笑着问。 小孩睁开眼,又惊又喜,不敢相信,“好香啊。三爷。” “你三爷不香,这个香。”谢琅夹一个放入他口中,“晚上继续?” 小孩连连点头。 晚上抓知了的队伍壮大了。 谢琅没能像前一天晚上一抓一大盆,抓了二十来个,第二天用竹签串成两串烤着吃。 如此过了五天,卫青还没来,谢琅才带小七去城里。 到卫家坐一会儿,确定卫青没事,刘彻也没乱杀人,给卫青留六个西瓜,就带着小七回去了。 回到村里二十天不见下雨,豆苗都渴的蔫头蔫脑,谢琅意识到天气不对。 蝗灾总是伴随着干旱。或者说持续干旱容易诱发蝗灾。谢琅不敢再杀他家的鸡和鸭,还带着谢伯文和谢广去山上找野鸭和野鸡。 谢琅剪掉野鸭和野鸡的翅膀,就把它们拴在门口的树上。 村里人看到谢琅的动作,不约而同地用麦秸编篓子,用竹子编筐子,好盛蝗虫。 谢琅没有准备这些,他准备了三个水缸。 八月十一日,早上,谢琅起来听到嗡嗡嗡的声音,误以为是蚊子,吃饱喝足,把牲口牵出去,耳聪目明的谢琅发现不对,“伯文哥,那地里飞的是不是蝗虫?” 谢伯文连忙跑过去,仔细一看,脸色煞白,“蝗虫来了!蝗虫来了!谢广,快,给我网。” 谢琅转身跑回家,一手拎着一个水缸,胳膊上夹着一个网兜。 小七慌忙跟上去,“三爷,等等我。” 谢琅脚下一顿,“小七,拿着竹竿。” 小七拽起地上的竹竿,“三爷,给。” 谢琅到地头上把网兜给小七,抡起竹竿,冲从家里跑出来的众人喊,“先别抓。蝗虫打下去让鸡鸭吃。” “对对,鸡鸭该饿了。”经谢琅提醒,众人连忙把还在埋头大睡的鸡鸭打醒。 睡了一夜的鸡鸭睁开眼看到面前又有虫子,张嘴就啄。 田间地头的蝗虫早就被鸡鸭吃光,这股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蝗虫落下没有再起来,大概半个时辰,蝗虫少了很多。 鸡鸭撑得瘫在地里,村里人稍作休息,开始用网兜抓蝗虫。别人抓了放筐子里,谢琅抓了放水缸里。 谢广见到便忍不住问,“三郎叔,你放那里面做什么?” “我这里面是盐水。”谢琅道,“还担心用不着,没想到真用上了。”顿了顿,“我倒真希望用不到。” 谢广:“盐水能把蝗虫淹死?” “应该吧。”谢琅道。 谢广好奇:“你不知道?那你放里面干什么?” “腌好了上油锅炸,比知了猴还好吃。”谢琅说着话不禁咽口口水,舔了舔嘴角,后世油炸蝗虫高达三百块一斤,简直是天价,“你不要都给我。抓两三缸,我这几天都不用给猴哥做饭。” 第85章 油炸蝗虫 “你在说笑吗?三郎叔。”谢广指着自己网兜里的蝗虫,“这黄不拉几的东西可以吃?” 谢琅点头,“有的人可以吃,有的人不能吃。我不巧正好是前者。” “为什么?”谢伯文问。 谢琅:“有的人吃了身上会痒,起红点点,严重的话呼吸不畅。再说了,我要这东西主要是做了给它仨吃。”指一下趴在路边的金猴、白虎和黑狼。 “那给你吧。”谢广倒他水缸里,“我是不敢吃。” 谢琅笑道:“行,都给我。”停顿一下,“我突然想到个问题,这些蝗虫都是从哪儿来的?” “我也纳闷。昨天傍晚在路边乘凉的时候都没有。一夜之间这么多。”谢伯文抬手网到几个扔篮子里,盖上盖子就说,“难道被你说中了?这些祸害嫌热,懒得出来。天转凉了,豆子结荚,地里有吃的,一股脑全跑出来了。” 谢琅:“我明天去城里问问二公子。” “好像不用问了。” 谢琅听得不甚清楚,“你说什么?” “你看。”谢伯文抬手往北指。 谢琅转过头,打北面来了一群人,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 “他们怎么这时候来了?”谢琅纳闷。 谢伯文:“肯定是担心你。” 今天又不是休沐日,又发生了蝗灾,未央宫不该忙得晕头转向么。 “仲卿,你们怎么来了?”谢琅待人又走近一点,就迎上去问。 卫青胡诌道:“陛下命我们出来看看受灾情况。你们这边严不严重?” “还好。”谢琅指着趴在地里的鸡鸭,“以前出来多少,它们吃多少。你们现在看到的都是从别的地方飞来的。它们吃,我们抓,飞来的也不是特别多,再抓一会儿就不足为惧。对了,别的地方严重吗?” 卫青往地里看看,“比你们这边多一点,不过也不足为惧。” “那你们是回家歇歇,还是等我把地里弄好再回去?”谢琅问。 卫青看向刘彻。 刘彻把缰绳扔给侍卫,“你忙你的。我在这边歇一会儿。” “行。”谢琅说着话把网兜里的蝗虫扔缸里,就把盖子盖上。 刘彻忍不住问,“别人都用篮子,你怎么用这个?” “框都被你们带走了。”谢琅小声说。 刘彻:“我何时——赶明儿还你一百个。” “谢谢。”谢琅笑笑,就去地里抓蝗虫。脚下踉跄了一下,低头一看,乐了,“谢小七,把你的背篓拿过来。” “干什么啊?”小七抬手把蝗灾递给金猴,金猴塞嘴里砸吧一下,就瞪小七,你给我吃的啥玩意。 小孩乐了哈哈大笑,“笨猴哥。我给你玩,不是让你吃。” “谢小七,我说的话没听见?”谢琅拔高声音。 小孩连忙跑过来,“听见啦,听见啦。什么事啊?三爷。” “你三爷说你离挨揍不远了。”刘彻板着脸,“快去把背篓拿过来。” 小孩连忙往家跑。 片刻,拽着背篓出来。 卫青迎上去,“给我吧。”送到地里面,“这个上面没盖子。” “捡鸡蛋。”谢琅弯腰捡三个鸡蛋放背篓里,“帮我看看还有没有鸭蛋。多的话我腌咸鸭蛋,做变蛋。” 卫青:“变蛋?” “嘘!”谢琅连忙往周围看,见周围的人都忙着捕蝗虫,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能不能成。先别说。” 卫青笑笑表示明白,“你抓,我给你捡。” 谢琅指着西边的红薯地,“那边也有。对了,我家的红薯可以扒了。回去的时候给你带点?” “好。”红薯产量高,卫青也没同他客气。 待地里的蝗虫抓的七七八八,三口大缸全满了,谢琅就领着小七回家了。 谢琅这边吃过早饭才发现蝗虫,别的地方昨晚就已发现了。当地官员连夜向未央宫禀告,刘彻就再也没睡着,早饭随便吃了点,下了早朝就带人出来查看。 从未央宫一路行来,见有些庄稼虽被啃的不成样子,好在没秃,蝗虫也没多少了,刘彻心下大安。到养蚕里蝗虫骤减,明年不会出现荒灾,刘彻放松下来,整个人是又累又饿。 随谢琅到家,就去谢琅房中睡觉。 刘彻今天异常沉默,谢琅见他眼底乌青,也没招惹他。 到家把三个缸放西偏房门口,叫卫青把小七骗走,谢琅从江山图里弄一盆鲈鱼出来。 谢琅坐在灶房里把鲈鱼收拾干净,就拎着一桶脏水和一桶草木灰出去,把鱼鳞等物倒在粪坑里,草木灰倒在鱼鳞上面,掩盖真相。 随后谢琅把缸里的水打满,留一条鲈鱼,就把剩下的鲈鱼分别放入两个陶瓮里,一锅炖给刘彻的侍卫吃,一锅炖给他家那三只吃。 刘彻的侍卫烧火,谢琅去灶房蒸栗米饭,蒸螃蟹、鳊鱼和鲈鱼。 卫青和小七坐在堂屋里,见他出出进进忙个不停,就叫小七在屋里,卫青走过去,“我帮你烧火?” 谢琅立刻站起来,“烧吧。我去看看蝗虫死了没。” 卫青已从谢广口中得知他之所以把蝗虫放水缸里,是要做了吃。饶是卫青相信谢琅,也忍不住问,“谁跟你说那东西可以吃?” “以前吃过。”谢琅道。 卫青张张口,“你吃过?你不是说你没挨过饿?” 谢琅打开缸,见有些还没死透,就把盖子盖上,“这东西属于野味。你们什么时候回去?我做好给你们拿点。不过这东西和芒果、臭榴莲一样,有的人可以吃,有的人不能吃。” “我们,别管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们都不要。”卫青道。 谢琅摇头笑笑,洗洗手进来,“没有饼和馒头了,回头只吃菜,想不想吃大虾?我再弄一盘?” “我都行。”卫青往堂屋的方向看一眼,“陛下心情不大好。” 谢琅:“看在他那么辛苦的份上,我再给他整两个。”半掩着门收拾一碟大虾和鲍鱼放在锅里。 菜做好刘彻还在睡,谢琅也没叫他,去谢广家借一把剪刀,和卫青俩人坐在院子里剪蝗虫的翅膀和腿。 刘彻揉着眼睛出来看到这一幕险些吓晕过去,“你们在干什么?” “醒了?饿不饿?”谢琅问。 刘彻指密密麻麻的蝗虫,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在颤抖,“我在问你话。” “剪翅膀和脚啊。”谢琅道。 刘彻:“你真要吃?我不同意!” “吃过油煎知了猴没?”谢琅问。 刘彻下意识摇头,“没有。等等,你吃过?” “好吃!”小七从屋里跳出来,“孟达爷爷,我不敢吃,然后吃了,好吃。” 刘彻转向他,“他还给你吃?谢三郎,没你这样养孩子的。” “小七傻了没?”谢琅反问。 刘彻下意识想说,他怎么会傻。转念一想,“你吃着没吐,也没难受?” “没有啊。可好吃了。不过,三爷说现在的知了猴不可以吃。”小七道,“得到明年。” 刘彻:“所以你就想起来吃蝗虫?” “草民吃的可不止蝗虫。”谢琅笑看他一眼,把卫青手里的剪刀抽走,剪掉翅膀的蝗虫倒入洗菜盆里,又添一点水,就舀点水和卫青洗手,“草民还吃过老鼠。” 刘彻脸色大变,怒道,“谢三郎!” “吃过的。”小七再次开口。 刘彻转向小孩,“他也给你吃了?” 小七点点头,“好吃。” “你——”刘彻指了指他,“小七才六岁。” 谢琅把面巾递给卫青,“虚岁七岁了。” “那也是个孩子。”刘彻道。 卫青擦擦手,面巾还他,“别逗陛下了。究竟怎么回事?” “竹林里抓的吃竹子长大的老鼠。乍一看肥的跟兔子似的。我起初抓来是给它仨吃的。”谢琅道,“猴哥的嘴巴挑,吃竹鼠的表情跟吃鸡腿一样,我才知道那是好东西。又用狗试一下,我才敢吃。” “可那也是老鼠。”刘彻道。 谢琅:“比鸡鸭肉都干净。因为它们只吃素。不像鸡,连虫子都吃。” 刘彻张张嘴,抬起手表示暂停,“算了,我说不过你。” “吃菜?他们都吃饱了。”谢琅看一眼刘彻的侍卫。 刘彻点点头,洗漱一番,就去客厅。 看到五个菜,刘彻再一次震惊,今天是什么日子?谢三郎不但要吃虫,还大方一回,给他整五个菜。 “你要成亲了?”刘彻试探道。 “噗!”谢琅连忙捂住嘴,瞪他一眼,就转向卫青。 卫青连忙给他找条面巾。 谢琅擦干净,长舒一口气,“你想吓死我?” “不是?”刘彻指着菜,“如何解释?” 谢琅:“累了半天,犒赏自己。” “这么说暂时没打算成亲?”刘彻好奇地问。 谢琅摇了摇头,“我对女人不感兴趣。”一想到历史上关于刘彻性向的传言,连忙补一句,“对男人也不感兴趣。” 刘彻恍然大悟,“吾错了。你是下凡历劫的神仙,不可能在世间成亲。” 谢琅又觉得脑门一抽一抽的痛,“陛下不尝尝?这东西吃过没?”用竹制的夹子给他夹一个鲍鱼,“这是其中极品。还有这些虾,又鲜又美味。”给小七剥一个扔他碗里,“吃吧。” “我要吃这个。”小孩指着鳊鱼,“这个好吃。” 卫青给他夹一块,又夹一块放入口中,不禁惊呼道,“好嫩的鱼。” “肉质鲜嫩,还没土气和腥味。”谢琅看向刘彻,“只放了点姜丝和酱。” 刘彻终于忍不住伸出箸。然而,一吃就停不下来,因为真的又鲜又好吃。 五个菜,其中鲈鱼和鳊鱼很大,鲍鱼和大虾满满一碟子,谢琅本以为会剩,和卫青端菜的时候还开玩笑说,他们加餐,回头猴哥也有的吃,没想到愣是被他们四人吃完了。 小七都打饱嗝了,还盯着放大虾的盘子,希望看出一只虾来。 刘彻见他这样又忍不住问,“以前没做过?” 谢琅点头。 刘彻:“你没事就给他做点。瞧把孩子馋的。” “我也想啊。可东西太多,一忙起来就忘了。”谢琅道。 刘彻噎住,“当吾没说。” “那我去忙了。”谢琅把盘子收起来。 卫青去找抹布擦桌子。 卫青收拾好,不见谢琅回来,给刘彻倒杯茶,就去找谢琅。 到灶房见谢琅正往铁锅里放油,不禁问,“现在就炸?等我们走了再做吧。陛下怕虫子,他见你吃,会忍不住给你倒粪坑里。” “等我炸好他就不会了。”谢琅道,“帮我烧火。我去把蝗虫里的水甩干净。不然放入锅里的时候会炸开的。” 卫青叹气,“三郎——” “是朋友不支持也别反对。”谢琅道。 第86章 败家子谢三 卫青苦笑道:“好。我帮你烧火。”看你等会怎么应付陛下。 谢琅没想过应付刘彻,因为他又没逼刘彻吃。刘彻凭什么不准他吃。 到外面把蝗虫里面的水甩干净,又用干净的麻布擦一下放到灶台上,接着收拾给猴哥、虎子和小狼准备的蝗虫。 给它仨吃的不用剪翅膀,谢琅洗两遍,把蝗虫倒在干净的筐子里控水,就去灶房。 “锅里的油热了。”卫青道。 谢琅把手伸到油上方,“还得再烧一会儿。” “那样试一下就知道?”从未做过饭的卫青好奇地问。 谢琅点头,“以前不知道。来到这边逼着自己记下的。”毕竟什么都得自己动手。谢琅忽然发现不对,堂屋里安静的不正常,“他又睡着了?” 卫青想问谁,“陛下?” 谢琅点头。 “有可能。”卫青道。 谢琅:“让他睡?” “睡吧。陛下这些日子挺累的。”卫青道。 废后加蝗灾,心累身也累。 谢琅点点头表示知道,就让卫青去外面。 蝗虫倒进油锅里,嗤啦一声,谢琅就往外跑。 卫青吓一跳,“怎么了?” “担心油溅到我脸上。”谢琅道。 卫青望着灶房里浓烟滚滚,听着噼里啪啦声,不禁说,“这也太可怕了。以后别做了。” “没有水没关系。”谢琅晃一下手里的竹筐,“我担心这里面有水。油遇到水会炸开。” 卫青:“那得炸多久?” 谢琅翻出为了炸东西特制的,手柄足足有五尺长的竹锅铲,搅一下锅里的蝗虫,“还得一会儿。” 卫青笑了,“你不会做饭,准备的东西可不少。” 谢琅:“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都没你理由多。” 谢琅转过头,惊讶道,“陛下没睡?” “你们又是洗又是炸,吾哪里睡到着。”刘彻说出来还瞪一眼卫青和谢琅。 卫青没吭声。谢琅瞥他一眼,怎么不说饭前睡饱了。 “陛下吃不?”谢琅把长长的锅铲递给卫青,又从橱柜上翻出一个长长的漏勺。 刘彻真服了他,“难为你为了吃费尽心机。”停顿一下,“吾不吃!” 谢琅摇了摇头,颇为可惜道,“榴莲乃果中皇后,您却连一口也吃不得。这东西比肉都香,你还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真没口福。”瞥一眼刘彻,“仙丹吃不?” 刘彻装作没听见,扭头看小七,“你家中还有臭榴莲?” “没有。有山竹。” “小七!” 刘彻瞪一眼谢琅,“你闭嘴!山竹在哪儿?是不是柜子里。”不待小孩开口,打开橱柜,上层是麦面和糜子面以及碗箸碟盆。底下一层全是果子。 有一碟桃一碟葡萄一碗无花果,还有一盆紫色的东西。刘彻没见过,那肯定就是山竹,立刻端出来,“是不是这个?小七。” 小七不禁看一眼谢琅。 “你三爷没生气。生气也不敢打你。”刘彻牵着他的胳膊,“出去跟我说说怎么吃。” 小孩一动未动,睁大眼睛看着谢琅。 “我没生气,去吧。”谢琅道,“但是我得提醒你一下,被你孟达爷爷吃光了,你五天没得吃。” 小孩张大嘴,“五天?” “这五天你吃别的。你家葡萄熟了,吃葡萄。”刘彻往南边看一眼说道。 小孩不想吃葡萄,他喜欢山竹,“可是,这个好吃。”指着刘彻另一只手里的山竹。 “那吾给你留几个。”刘彻道,“这样行了吗?” 小七指着谢琅,“还有我三爷。” “好好好,你三爷。走吧。”刘彻往堂屋看一眼。 小孩到堂屋拿出谢琅的小匕首,指着山竹蒂,“从这里打开。” “不用这么麻烦。”刘彻按一下外壳,徒手掰开,手上全紫了,“这是?” 小孩叹气,“人家都说了。你还不信。”瞥一眼刘彻,很是无奈地说,“我三爷说的。三爷从不骗我。” 刘彻心想,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懂。 “我现在知道了。”刘彻抽一张纸擦擦手,“吃白色的这个东西?” 小孩点头,“里面有核,要吐掉。”从几案下翻出个盘子,“放在这里。” 刘彻伸手拿过来,冰凉的触感直冲眉心,“谢三郎,你个败家玩意!” “又怎么了?”谢琅皱眉,“仲卿,去看看。” 卫青一动未动,“一定是你又用什么稀有木材乱做东西了。” “没有。”谢琅把蝗虫捞出来,“现在热不好吃。过一会儿再吃。” 卫青把外面的蝗虫拿进来,“直接倒进去?” “等等。”谢琅用干净的麻布擦一下底下的水,就叫卫青出去。他把蝗虫全倒进去,盖上锅盖,火速逃离现场。 过了一会儿,噼里啪啦声变小,谢琅又从橱柜上翻出一个长长的夹子,把锅盖夹起来。 闲着没事站在门口观望的八名侍卫都忍不住笑了。 “谢三公子,你准备了多少东西?”又是长锅铲,又是长柄勺,“平时没事的时候,是不是就在家做这些东西?” 谢琅点头:“还真让你说对了。”锅盖掀开,夹子给卫青,拿走他手里的锅铲,使劲搅几下,噼里啪啦声又起,谢琅停止搅拌。没了,再次搅拌。如此四次,锅里的水没了,谢琅才敢往里去。 给那三只做的无需炸酥,差不多炸熟了,谢琅就把蝗虫捞出来。随后把油舀出来,叫卫青和他一起抬到铁器房中。 “这些油不要了?”卫青好奇地问。 谢琅:“留着给那三只做菜。” 最先炸好的蝗虫此时也不甚热了。谢琅便把一盆蝗虫一份为二,一份给八名侍卫,一份端去客厅。 “出什么事了?”谢琅放下碟子就问。 刘彻指着盛山竹核的东西,“仲卿,认识不?” 卫青坐下看清楚,不敢置信地转向谢琅,“蓝田美玉?你竟然用这东西盛赃物?三郎,你——” “停停。”谢琅连忙抬手,“这个真冤枉。” 刘彻放下山竹,擦擦手,盯着他,“吾冤枉你?” “小七,你说这东西是哪来的。”谢琅转向小孩。 小孩想也没想,“城里买的。” “城里买的?”刘彻皱眉,“用我赏你的黄金换的?” 谢琅摇了摇头,“本是一块石头。叫卖的人说里面有玉,还说若不是家里揭不开锅,他绝不会拿出来卖。我见他还带孩子,像小七这么大,就把身上的钱都给他了。本打算拉来家当垫脚石——” “垫脚石?”刘彻惊呼,他可真敢想。 谢琅连忙说:“草民以为那就是块石头。后来拉着小七买东西的时候,看到一家玉器店,叫人帮我解开,谁知里面全是玉石。” “你……你真不是下凡历劫的神仙?” 谢琅抬手把蝗虫递过去,“神仙请陛下吃这个。陛下吃不吃?不吃神仙可是要生气的哟。” “拿远点。”刘彻慌忙别过脸,再看一眼,他又得起鸡皮疙瘩。 谢琅乐了,“这时候又不是神仙了。陛下,草民发现您这人挺有意思啊。需要神仙的时候,草民就是神仙,不需要的时候草民就不是。世上真有神仙,也被陛下您反复的态度气跑了。” “你不用激吾,没用。”刘彻瞪着眼睛看着他说。 谢琅捏一个放小七口中,“酥吗?” 小七点了点头。 “香不?”谢琅问。 小七使劲点了点头。 “脆吗?”谢琅笑着问。 小七伸出手,“三爷,还要。”舔了舔嘴角,“给我两个。” 刘彻咽口口水。 谢琅看到他的喉咙动了一下,夹一点放小七手里,又用竹夹子夹一点在刘彻面前绕一圈,放到卫青面前,“先吃一点点。没问题再吃。” “仲卿,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刘彻问。 卫青指着蝗虫,“只有这个。陛下吃一个尝尝?” “不吃。”刘彻态度很坚决,“谢三郎,朕饿了。” 谢琅气笑了,“一盆山竹吃的还剩一点,陛下的胃是无底洞?” 刘彻脸色微僵,“不做?那给朕准备一盒山竹,一盒螃蟹和一盒鲍鱼。朕带走。” “陛下好像是骑马来的。”谢琅提醒他,“草民家中没盒子。村里其他人家估计也没筐子。”都用来装蝗虫了。 刘彻指着他,“没有是不是?明日休沐,朕还来。” “陛下高兴天天来都行。”谢琅笑道,“明天倘若驾车过来,劳烦陛下帮草民买一扇猪肉。” 刘彻:“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 “天下之主。”谢琅转向卫青,认真道,“陛下不买,你帮我买一扇猪肉。做鱼太麻烦。做好了还得把里面的刺拽掉。” 卫青:“为何不让它们上山捕猎?” “天热,我不想上山。”谢琅道,“我不去,它们也不去。过些日子凉快了再带它们去。” 卫青看向刘彻,“微臣明日过来?” 刘彻瞥一眼谢琅。 谢琅立刻把蝗虫递过去,“是不是要这个?” 刘彻瞪他一眼,再次转向卫青,“吃好了没?好了回去。” 卫青立刻放下箸。 “草民去给卫青扒点红薯。”谢琅不等刘彻开口又说,“顺便看看大不大。都长大了,这两天就收上来。陛下要不要?不要全切成片晾干,留着喂牲口。” 说到正事,刘彻收敛怒气,“收上来跟仲卿说一声,吾命人来拉。还有你们村的。” “草民亲戚家的要不要?” 刘彻:“你还有亲戚?” “不是都断往了?”卫青比刘彻还惊讶。 谢琅:“我爹的姑和小七的姑。种有七八亩。棉花好像两三亩。” “叫他们送过来。”刘彻道。 谢琅:“鲜红薯十文一石?” 刘彻点了点头。 “陛下是打算送往各郡县,还是自己种?如果陛下自己种,陛下今年命人种的那些就足够当种子了。”谢琅说着想起一件事,“等草民一下。” 到铁器房找出削红薯的刨子,又拿个板凳,到堂屋谢琅就对刘彻说,“把这东西放在木凳子上,人坐在凳子上,就可以一个接一个的把红薯削成片了。” “你去年说切成片,不是用刀切的?”刘彻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十分诧异。 谢琅:“那得切到猴年马月。” “那切成片再给吾吧。”刘彻担心没人帮谢琅切红薯,才要鲜红薯。现在发现他有这么简单的东西,便说,“再帮吾做两个这东西。” 谢琅直接递给他,“拿去。过几日叫仲卿给草民送回来。” 刘彻瞥他一眼,冲卫青使个眼色。 卫青擦擦手,接过刨红薯的东西,“弹棉花和脱棉籽的那东西也一并给我。” 谢琅今年没种棉花,不给卫青,那东西放在家里也是被人借走。所以谢琅应一声,把那两样找出来,又找根麻绳,把三样绑在一起送刘彻一行离开。 翌日上午,卫青驾着马车过来,给谢琅送一扇猪肉。谢琅给他一袋红薯、一篓螃蟹、一篓鲍鱼和一篓山竹。 卫青见竹篓像是新的,“昨天编的?” “找村里人买的。”谢琅道,“一文钱一个,回去叫陛下还我钱。” 卫青笑道:“好。” “等等,昨天回去没有不舒服吧?”谢琅问。 卫青点头,“我没事。” “那你有口福。陛下没口福。”谢琅道,“地里还有一些,赶明儿过来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再抓点。” 卫青摇了摇头,“你别忙了。红薯收家里,就该收黄豆了。有空歇歇吧。我走了。” “行吧。”谢琅帮他把东西拎上车,等他走远,就牵着牛,扛着犁下地。 谢建业见到不禁问,“你这是干什么?” “犁地啊。”谢琅道。 谢建业:“豆子和红薯都没收,你犁哪里的地?” 谢琅抬手指着被他割掉红薯藤的两垄红薯,“那儿。” “你,你用犁扒红薯?”谢建业不敢置信地问。 谢琅点头。 “你疯了?” 谢琅摇了摇头,“没疯。坏的煮了喂猪。”说着,就继续往地里去。 谢建业连忙追上去,“不行!” “你帮我收?”谢琅反问,“你家还有五六亩呢。再说了,过几天王公子来拉,我拿什么给他?” 这话把谢建业问住了。 “不能晚几天?” 谢琅:“他要干的,而且还得干透。不然阴天下雨发霉了,他不怪我,我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那,那我帮你牵着牛,你慢慢试一下。”谢建业退一步,“不行就用锄头。” 谢琅点了点头,到地里架起犁才说,“锄头挖也会挖坏。” “少。你这样多。”谢建业到。 谢琅本不会用犁,种了几年地,熟能生巧,先用锄头扒开,看看最深的有多深,按照那个犁,两趟下来,坏的只有十几个。 谢建业不信,叫谢琅把牛和犁放送家去,他喊姚桂芝过来帮他收红薯。 闲着没事干,在田里抓蝗虫的人听到谢建业的话,也跑过来帮谢琅收红薯,目的自然是看看坏的多不多。 两垄红薯全收起来,只有半袋坏的,村里人立刻决定用犁收红薯。 谢琅自然不会说什么。 他是养蚕里的里长,村里人早点把红薯收家里卖给刘彻,有了钱,明年他收税的时候,都不用挨家挨户要,村民就会把钱送过来。 话说回来,谢琅说坏的喂猪,其实并没有。他下午没事,就把红薯切成片,做红薯干。 谢琅不会做那玩意,试了许久才做成。而他又担心吃不完过几天坏了,翌日就去领着小七去城里,给卫青送一包。随后载着小七去买猪肉。 “哎,你是谢三公子吧。” 谢琅猛然停下,扭头看去,没人,就拉着板车继续走。 “这里,这里。” 谢琅循声看去,右边小酒馆门口站着一个人,蓬头垢面,脸上还有些许伤口,或者是抓痕,“你是?”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东方朔。” 第87章 东方朔 “东方朔?”谢琅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像是跟他有一面之缘的东方朔,“你,怎么变成这样?被打了。” 东方朔大步走过来,赞叹道,“谢三公子果真聪慧过人。”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吧。”离得近,谢琅看清楚他脸上的伤痕,确实是抓的。想起关于东方朔的记载,谢琅肯定道,“被你妻子打了?” “你怎么知道?”如果说刚才是恭维,现在当真意外。 谢琅:“你是陛下的近侍官,除了你妻子,我想不出何人敢朝你脸上招呼。” “谢三公子当真聪慧过人。” 谢琅不以为意地笑笑,“多谢。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话拉着板车就走。 “回养蚕里?”东方朔跟上去。 谢琅摇头,“买猪肉。” “我知道哪里有美味的猪肉。” 谢琅脚下一顿,“大酒肆?” “咦,你也知道?”东方朔很是意外。 “城里好吃的猪肉都是我们村的。” 东方朔扭头看到板车上还趴着一个小孩,吓一跳,“此子是谢三公子的?” “我孙子。”谢琅道。 东方朔下意识问:“什么?” “按辈分喊我爷爷。”谢琅道。 东方朔明白了,忽然又意识到不对,“猪都是养蚕里的?” “是的。”谢琅点一下头,继续往西市去。 东方朔小跑跟上,“你们村有猪,为何还出来买?” 谢琅眉头微皱,这人怎么这么多话?聪明有,学问有,一生不得重用,被刘彻当成谈笑取乐的俳优,难道是因为他比自己还能嘚啵。 “家里养了几只狗,我指望它们看家,就得好好养它们。西市的猪肉比面便宜。东方大人明白了么?”谢琅扭头看他一眼。 东方朔连连点头,“明白。买多少?” 谢琅心累,面上淡淡地说,“半个。” “这么多?如何拉回去?我给公子找匹马,送公子回去。” “我们有驴。”小七大声说。 东方朔很是失望,一见西市到了,“我知道哪儿有卖猪肉的。公子请随我来。” 谢琅叹了一口气,“东方大人想知道什么?或者想问什么,直说便是。不必如此。” “您,看出来了?”东方朔尴尬地笑笑。 谢琅心想,小七都能看出来,何况我这个眼不瞎,脑不残的大活人。 “陛下——” 谢琅连忙打断他的话,“陛下从未跟我说过朝堂之事。朝中官员我也只认识仲卿一人。东方大人请我帮忙,或者要说朝中大事,恕在下无能为力。” “冒昧问一句,陛下到你哪儿做什么?” 谢琅半真半假道:“吃饭歇息。心情舒畅了就走。那边安静,远离长安,陛下到那边方能静下心来思索问题。”走到卖猪肉的摊位上,谢琅把袋子给屠夫,把小七抱下来,就让屠夫把猪肉放车上。 见东方朔陷入深思,谢琅无奈地摇了摇头。 屠夫查清楚钱,谢琅就把小七放在板车最上方,“东方大人,回见。” “去北门?”东方朔跟上去。 谢琅深深吸一口气,“东方大人,谢某刚才说的话,大人没听清楚?” “清楚了。” 谢琅:“那大人这是要?” “在下现在这样实在不宜回家,想请三公子收留在下半天?不打扰吧。”东方朔觍着脸笑着问。 谢琅心说,打扰。 可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谢琅皱了皱眉,“走吧。帮我推一把车。” “好嘞。三公子,这个力道还行吗?”东方朔推着车就问。 谢琅迈开脚,“还行。” 有东方朔帮忙,谢琅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北门。 给了寄牲口的钱,把牲口牵回来,谢琅就载着东方朔去养蚕里。 到养蚕里,不出谢琅所料,那日见过东方朔的人都没认出他。然而,没容谢琅帮他编个身份,东方朔就抢先说,“在下东方朔,三郎的好友,你们可以喊我曼倩。” “怎么从未听三郎提起过你?”谢建业看一眼谢琅,“你这个好友的脸怎么了?” 谢琅:“跟妻子打架,被他妻子抓的。” “你?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和女子打架。”谢建业眉头紧皱,对他的感官顿时不好了。 身高将近八尺的东方朔急忙说:“这位老汉误会了。在下这个身板真想和女子打架,膀大腰圆的女子也伤不到我。” “是的。”谢琅把小七抱下来,又把肉拉下来,“是女子单方面打她。” 谢建业更加惊讶,“什么女子如此彪悍?东方,东方——” “曼倩。” 谢建业看了看他,脸上不见一丝阴柔,却起个女人的名。三郎交的都是什么朋友啊。 “曼倩,你妻子为何要打你?” 谢琅笑出声来。 东方朔扭头看去,“三郎晓得?” “大伯,别问了。否则你会羡慕的睡不着觉。”谢琅拴好驴,就去开门。 听到动静走出来的秦红忍不住问,“三郎为什么这样说?” “东方先生有了钱就娶妻,是妻,不是纳妾。”谢琅瞥一眼东方朔,“烦他妻子了,就和离再娶。每次娶的还都是如花似玉的女子。” 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看向东方朔,眼中尽是,天下还有此等人渣?! 东方朔脸色爆红,“没,没怎么娶。” “东方先生仪表堂堂,又是陛下的近侍官,文章写得不错,能把自己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想必嘴皮子也很利索。哄一个妇道人家对你来说,宛如小菜一碟。为何还会被打?”谢琅笑着问。 能言善辩的东方朔语塞,“三郎不是不知?” “拜读过先生的文章。”谢琅道,“根据文章猜出来的。” 谢建业不禁咂舌,“你这个人,有点,有点太过分了。” “大伯,羡慕不?”谢琅笑着问,“羡慕把他打一顿,最好打的起不来,我把他送走。” 谢建业想说什么,忽然意识到不对,“三郎,他真是你好友?” “认识没多久。他说是就是吧。”谢琅道,“陛下身边的人,多认识两个没坏处。对吧?东方先生。” 东方朔哪敢说不是,“我和仲卿比较熟。” “先生,请进。”谢琅连忙说。 谢建业:“你认识——” “大伯,东方大人现在这样实在不雅。容他先进来收拾一下。”谢琅道。 谢建业见他头发乱糟糟的,“对对,你,曼倩对吧?进去吧。” “那我就关门了。”谢琅把板车推进去,转身关上大门,把一双双好奇的眼眸挡在外面。 东方朔上次来的匆忙,都没看清楚谢琅的家什么样。如今没有皇帝在身边,东方朔整个人放松下来,一阵花香袭来。 “桂花?”东方朔惊讶道。 谢琅点头:“对!” 东方朔扭头想同他说什么,看到右手边一排竹子,“有竹有桂,三公子也是个风雅之士。” 谢琅把猪肉扔陶瓮里,就笑着问,“先生家也有青青翠竹和桂花树?” “我家无。曼倩俗人一个。”东方朔看到他的动作,“还要煮?” 谢琅点了点头,“先生屋里做。小七,带先生进去。” “好的。”小七瞥一眼东方朔,转过身就撇撇小嘴,这个人真讨厌,“你跟我来。”到堂屋搬个板凳,“坐在这里。”放在门边。 谢琅听到这话,扭头往屋里看,见小孩板着小脸,险些笑出声,“小七,这位东方先生看起来像个流氓,其实有大学问。” 小孩猛然转向东方朔。正好东方朔把头发放下来。小孩见状,不禁皱眉,疯子还差不多。 “比仲卿爷爷如何?”小孩问。 谢琅笑道:“比你仲卿爷爷会夸自己。” 轮到东方朔苦笑,“三公子当真看过在下的文?” “听别人讲过,但不是陛下和仲卿。对了,陛下在养蚕里姓王,字孟达,是仲卿的兄长。”谢琅道,“先生务必记住这点。” 东方朔也是个人精,凭刚才被一群人盯的浑身不自在,就猜出刘彻为何随母姓,“在下记住了。” “小七,先生的学问比夫子好。你不懂的都可以问先生。”谢琅道。 小孩想也没想就说,“孟达爷爷都教过我啦。” “那就让先生教你别的。”谢琅接道。 东方朔把头发收拾好,小孩的眉头散开,开口问,“先生还会什么?” “我文不如你孟达爷爷,武不如你仲卿爷爷,会也不好意思在你三爷面前卖弄啊。”东方朔苦笑着看一眼谢琅。 谢琅洗洗手,往陶瓮下塞几根木头,“他喜欢听故事,先生给他讲故事吧。” “这个我擅长。”东方朔冲小孩招招手,“坐过来一点。” 谢琅摇头叹气,你就是太擅长了。 拿着盘子和剪刀,到葡萄架下剪一盘纯天然无公害无污染的葡萄,用水冲一下上面的尘土,就端到堂屋,“自家种的。” “多谢。”东方朔连忙说。 谢琅担心他不知该怎么吃,先他一步把皮和核吐到竹片上,才问,“味道如何?” “从未吃过。”东方朔好奇地问,“陛下喜欢来这里,就是因为此物?” 谢琅摇了摇头,“陛下上林苑中便有。”只不过还没结果。 东方朔往四周打量一下,东边是布,西边是墙,墙是青砖,挂在梁上的布是粗麻布,没什么特别的啊。 陛下宏伟的未央宫不住,楠木做的榻不睡,来这里找罪受么。 “三公子——那,那是何物?”东方朔看到朝这边走来的地下,惊得瞪大眼睛,“猛,猛虎?” 谢琅扭头看去,闻着肉香的三只从屋里出来了,“是的。” “我……”东方朔身体一晃,扑通倒在地上。 第88章 胆小鬼 谢琅慌忙扶着他。 “三爷,他怎么啦?”小七吓得嗖一下站起来。 谢琅把东方朔放在地上就掐他的人中,紧接着拍拍他的脸。 “唔……”东方朔悠然转醒。 谢琅正打算扶他起来,想到猴哥、虎子和小狼还在院里,“小七,叫它仨回屋。”往外瞥一眼。 “为什么啊?”小孩不懂,它仨又没调皮。 东方朔三十多了,谢琅不好直呼他的字,喊他大人,他又是小官一个,还不如卫青,谢琅便称呼他为先生。 “东方先生吓到了。” 小孩惊呼一声,就看地上的东方朔,“怕猴哥?” “怕虎子。”谢琅道,“快去。” 小孩皱了皱眉,又看一眼东方朔,“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我仲卿爷爷和孟达爷爷都不怕。”哼一声,很是不高兴的把他好朋友关在屋里。 “陛下也知道?”正在劝自己眼花了的东方朔陡然清醒。 谢琅往外看一眼,见小七关好门,扶着他坐起来,“陛下一直都知道。” “陛下不怕?”东方朔忙问。 小七走进来,“我孟达爷爷才不怕。” 东方朔没理小孩,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问,“我刚才好像还看到一只猴和一只,那是狼还是狗?” “黑狼。”谢琅道。 东方朔咽口口水,“你养了三只?” 谢琅点头。 “它们,它们都不咬人?”东方朔瞥一眼小孩。 谢琅把虎子的来历同他大致说一下,就接着说猴和狼的来历。末了才说,“人不惹猴,猴不惹人。虎和狼是凶兽,但是我和小七养大的。有我们在,没有我们的命令,它们不敢乱来。” 东方朔回想一下刚才看到的庞然大物,又忍不住吞口口水,“怪不得你要去城里买猪肉。还,还买半个猪。我早该想到,你养五只狼狗,一顿也吃不了那么多。” “那是两天的。”谢琅道,“我一天只喂它们一顿肉。早上是粥,晚上是汤汤水水。” 一顿半个猪也不少了。 东方朔往外看了看,不见虎和狼,依然觉得怵得慌,坐立不安,“三公子,我,我觉得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吃了饭再走?”谢琅指着门口的阴影,“快晌午了。” 晌午那三只就得出来吃东西? 东方朔霍然起身,“不了,不了。” “你骑我的毛驴回去?”谢琅道,“你是朝廷命官,你骑着驴可以进城,回头就放仲卿家中。我明天去城里买肉的时候再骑回来。” 东方朔:“你明天怎么去?” “我们村的人去城里卖猪肉,我坐他们的车去。”谢琅道。 东方朔长舒一口气,“多谢三公子。” “无需客气。”谢琅道,“走吧。” 天气热,村里人都在路边树底下乘凉,见东方朔出来,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看到东方朔牵着驴就走,都不同他们打声招呼,一个个露出疑惑的表情。 当着东方朔的面,众人没好意思问。即便村中话最多的妇人。盖因东方朔脸色煞白,一副出大事的模样吓到众人了。 直到东方朔骑着驴走出养蚕里,姚桂芝才开口,“那个曼倩怎么了?” “被虎子吓到了。”谢琅道,“本想来我家避避风头,没想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姚桂芝:“要我说,把他吓晕都活该。长得人模人样,做的事……”看了看谢琅,“你以后少跟他来往。” “我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但东方朔不断换妻子的做法,实在和谢琅所受的教育以及三观不合。谢琅也不想同他走太近,“我是看他被抓的衣冠不整,才让他来的。” 姚桂芝放心了,“我见你院里冒烟,正在给虎子做饭?” “是呀。虎子就是看到我在烧火,才从屋里跑出来,把他吓得要走。”谢琅道。 姚桂芝笑了,“还是虎子聪明。” “是挺聪明的。”院里还在炖肉,谢琅担心和他们聊起来没完,接着就说,“我去看看火别掉了。” 姚桂芝摆摆手,“快去吧。” 虚掩上门,谢琅就看到猴哥、虎子和小狼又出来了。 “你开的门?小七。”谢琅问。 小孩点一下头,“是啊。那个东方先生又回来啦?”说着就往谢琅身后看。 “没有。”谢琅道。 小七放心了,“三爷,我不喜欢那个东方先生。” “为何?”谢琅把葡萄端出来,两人坐到简易灶旁吃。 小七仔细想想,“他不好。”指着南边,“他们说的。他不喜欢猴哥、虎子和小狼。我也不喜欢他。” 谢琅猜到小孩会这样说,“东方先生只是胆子小。我大伯是不了解他。我大伯觉得他不该娶了离,离了娶,但这是他自己的事,没妨碍其他人。所以对咱们来说,他不是坏人。” “那我也不喜欢。”小孩固执道。 谢琅笑了,“好好,不喜欢就不喜欢。” “可不可以不让他来咱们家?”小孩仰头问,“他来你又得叫我把虎子关起来。孟达爷爷来了,都不用关虎子。” 谢琅剥个葡萄放他口中,“他和你仲卿爷爷一样忙,他还没有马,想来也来不了。” 小孩顿时放心了,“三爷,我烧火,你做煎饼好不好?” “鸡蛋煎饼?” 小孩连连点头。 “好。”谢琅摸摸小孩的脑袋,就去和面糊。 饭毕,谢琅把红薯拉到地里削成片,就撒在原先种红薯的地方。 翌日上午,谢琅去卫青家把驴牵来,把卫青拿走做样品的刨刀拿回来,就用犁扒开三垄红薯,收拾成堆,直接在地里削成片。 如此四五天,在谢建业一家的帮忙下,谢琅留够自己种的吃的和喂猪的,就把六亩红薯全弄好了。 还没晒干,都撒在地里晾晒,谢琅又担心下雨收不回来,便摊在院里晒。下雨的时候也能及时收到屋里。 果然不出谢琅所料,没过两天,天就由晴转阴,晚上飘起大雨。 这场雨连下三天,村里人都担心把快熟的豆子泡成豆芽,大雨才停。 雨后又晒几天红薯,谢琅家就开始割豆子。 豆子收下来,谢琅把豆子移到院里晒,红薯撒到地里,又晒两日,一掰即碎,谢琅就把红薯片装起来,然后挨家挨户查看他们的红薯干。 没晒干的继续晒几日,谢琅才去城里找卫青。 卫青都快等不及了。因为刘彻命人种的红薯早入库了。 谢琅一直没消息,卫青想去找他,又担心赶上他在忙,自己不会割豆子,还得麻烦他做饭,简直是帮倒忙,便一直忍着没去。 乍一见看到谢琅,卫青着实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没事。”谢琅道,“村里人知道一石鲜红薯都能卖十文,红薯干只会更贵,晒到半干就全装起来了。我让他们重新晒,耽误了几天。车马都准备好了?” 卫青点了点头,“现在就可以过去。” “那走吧。”谢琅随着他出去,就忍不住感慨,“要是有个电话就好了。” 卫青没听清,“有个什么?” “有个鸿雁就好了。”谢琅连忙说。 卫青皱了皱眉,“不是这两个字吧?” “不是。我说的是我们那边可以传信的东西。这边好像只有鸿雁可以吧?”谢琅问。 这方面卫青还真没了解过,“可能。” “鸿雁?”谢琅望一下天空,心中忽然一动,“养蚕里后面山上有没有?” 卫青笑了,“你想抓?” “对啊。养一只以后有什么事,我叫它来就成了。”谢琅道,“你得空的时候想去我家玩,也让它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准备你喜欢吃的东西。” 卫青楞了一下,“你要鸿雁就为了这个?” “对啊。否则像今天这么小的事都要我跑一趟,多麻烦啊。”谢琅看向他,“你不嫌麻烦?” 卫青有马,还真没觉得麻烦,“我赶明儿帮你问问?” “算了。”谢琅摇了摇头。 卫青:“怎么又算了?” “你把红薯拉走,我把麦子种下去就彻底闲了。我去找几只鸽子,看看能不能弄一只信鸽。”谢琅道。 卫青惊讶,“你还会养鸽子??” “不会。就是不会才问你雁的事。”谢琅道,“可我闲着也是闲着,万一养出来,送给陛下,再同陛下讨一样东西。” 卫青:“那你直接同陛下说啊。你不要高官厚禄,要别的东西,陛下一准想都不想就答应你。” “自由出入宫门的令牌。”谢琅说完,就看着卫青。 卫青噎住了。 这东西比高官厚禄还不能乱给。 “你不是不——你是帮小七要的吧?” 谢琅赞叹道,“仲卿果真聪慧过人。” “我怎么听这话这么耳熟呢。”卫青皱了皱眉。 谢琅笑道:“东方朔夸我的啊。来牵驴的那天,我同仲卿说过,还不下一次。对了,东方朔离了没?” “离了。家里的现钱都给女方才离成。”卫青说着,又补一句,“没能再娶。” 谢琅:“那是因为他没钱。” “三公子果真聪慧过人。” 谢琅和卫青俱一惊。 扭头看去,东方朔身前还站着一男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彻。 谢琅想问他怎么在这里。一想他和卫青去上林苑找人,上林苑是刘彻的后花园,在去上林苑的路上碰到很正常。 谢琅冲刘彻行个礼,就转向东方朔,“先生今日不忙?去三郎家中坐坐可好?” 第89章 预防瘟疫 东方朔神色一僵,下意识躲到刘彻身后。 刘彻对他表示鄙视,“一只家养的老虎而已。” “那也是老虎,不是老鼠。”东方朔小声嘀咕。 谢琅笑道:“世人常把女子比作母老虎,女子先生都不怕,还怕一个刚满两岁的小老虎?” “女子有可爱的一面,老虎只有可怕。”东方朔道。 谢琅笑了笑,转向刘彻,“陛下可是去上林苑?” 刘彻微微颔首,“走吧。” 到上林苑,卫青和谢琅同收红薯干的官员汇合就去养蚕里。经过东方朔身边,谢琅故意停顿一下。而没容谢琅开口,东方朔就火急火燎道,“三公子,陛下的事当紧,陛下的事当紧。” 谢琅乐了,“我是有事向陛下禀报。”看向站在他前面的刘彻,“棉花得到十月底。” “晚一点无妨。吾要好的。”刘彻看着谢琅说。 谢琅笑道:“这是一定的。”随即转向东方朔,“先生当真不去?” “三公子,您就饶了在下吧。”东方朔都想给他跪下。 卫青忍俊不禁,拽一下谢琅的胳膊,“走了。” 谢琅骑着驴出了上林苑,回头瞥一眼,“胆子也太小了吧。” “他的反应才正常。”卫青道。 谢琅转向他。 卫青:“陛下和我不怕,是因为了解你。那时虎子也不像现在这么大,张开嘴能把人的脑袋吞进去。” “虎子敢伤人,我不可能养它。”谢琅道。 卫青笑道:“那就是东方朔正好怕老虎。就像有的人怕狗,有的人怕猫,有的人怕老鼠一样。” “有可能。不说他了。他们都知道?”谢琅往后看一眼。 卫青点了点头,“都是聪明人。”顿了顿,“即便不知,也不会直呼我的名。” 谢琅放心了。 上次卫青带人去拉红薯,只有谢琅家那点,一趟拉完了。这次全村的红薯和棉花,不知得去多少次,谢琅真担心他们一秃噜嘴全暴露了。 到那时他不想搬去城里,就得搬去刘彻的上林苑或甘泉宫。因为只有这两个地方可以养金猴、白虎和黑狼。 谢琅所担忧的卫青都懂,快到养蚕里的时候,卫青又提醒众人一遍,要喊他王公子或仲卿。 随卫青前来的官员和侍卫担心自己说漏嘴,干脆都板着脸装严肃。 村里人见他们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胆子大脸皮厚的想跟他们套近乎,也不敢开口。以致于十月中旬,棉花拉走,都没人知道卫青姓卫,而不是王。 蝗虫来袭那天谢琅曾跟卫青说,鸡蛋太多就做变蛋,并不是随口一说。 谢琅家有二十多只鸡和三十多只鸭子,其中一半是母鸡和母鸭。下的蛋谢琅一家五口根本吃不完,必须拿去城里卖。 偏偏今年鸡鸭多,城里的蛋很便宜。谢琅就改吃鸭蛋,把鸡蛋存起来做变蛋。 谢琅大概知道变蛋怎么做,他小时候帮他外公做过。可他没实际操作过,浪费了上百个鸡蛋,谢琅才做成。 猴哥和虎子试过,吃不死猴和虎,谢琅就把家里的两百多个鸡蛋全做成变蛋。鸭蛋做咸鸭蛋。待谢琅把鸭蛋和变蛋全移到西偏偏房里,愣是堆出了一座小山,别提多壮观了。 谢琅便指着那堆装着蛋的坛子问小七,“这些蛋够咱们吃到明年这个时候,高不高兴?” 小孩乐得见牙不见眼。 “可咱们家现在每天能收将近三十个蛋,而咱们一家五口只能吃十来个,也就是说每天都要剩十几个,你三爷我三五天就得去城里卖一次蛋。”谢琅指着院里光秃秃的葡萄藤,“天这么冷,三爷不想去城里怎么办?” 小孩不假思索道:“那就不卖。” “不卖就坏了。”谢琅道。 小孩犯难了,“那怎么办?” “鸡鸭杀了。”谢琅道,“留五只母鸡和五只母鸭。一天下十个蛋正好够咱们吃的。” 小孩仰头看着他,“不卖了?” “听说过几天还有雪。你想让你三爷冒着严寒去卖蛋吗?”谢琅道,“你孟达爷爷买咱家的红薯干,给了咱家许多钱,咱家现在不缺钱。” 卖红薯的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谢琅就去城里买个坛子,把铜钱全放坛子里。满满一小坛,此时便放在客厅的几案上。 小七只知道铜钱可以买东西,看到那多钱,小孩高兴了很多天。 谢琅见小孩表情松动,就继续说,“不杀鸡和鸭,我就要找村里人买。还要给他们钱。” “那就杀吧。”小孩权衡一下,“要留五只母鸡和母鸭啊。”伸出十根手指提醒谢琅。 谢琅笑道:“当然。你三爷骗过你吗?” “三爷从不骗人。”小孩不假思索道。 谢琅点了点头,“是呀。所以今天就把公鸭全杀了。你三爷未来三天不用再收拾鸭子,就可以领你们去山里玩了。” 小孩一听完,高兴了,“我帮三爷。” “那咱们去烧水。”说干就干,谢琅领着小孩去灶房烧满满一铁锅热水,就去宰鸭子。 七只鸭子放在大大的洗肉盆里,加上滚烫的热水,可以说整整一盆。 十月底的天冷,还不至于冷的让人缩在屋里。更何况对于百姓来说,再冷都得做事。谢仲武门口的烘干房附近自然是人不断。 这些人见谢琅一次杀这么多鸭,都觉得他疯了。 谢琅早已想好理由。听到冯英问,“你是不是把鸭子全杀了?”谢琅便顺势说,“我担心明年开春生瘟疫。” “瘟疫?” 瘟疫是比蝗灾还要可怕的存在。 蝗虫过境,寸草不生,人没的吃。瘟疫一出,人畜不用吃了。 冯英不禁走近一点,“你听谁说的?” “我猜的,做不了准。”谢琅道。 冯英:“有什么依据没?你不可能胡乱猜吧。” “物极必反啊。干旱到豆苗快死了,来蝗虫了。现在家家户户都养了几十只鸡和鸭,拉的到处都是屎,冬天冷,把屎冻住没事。春天暖和,人容易生病,牲口肯定也会生病。无需太多,一家有一只,瘟疫就出来了。” “三郎叔,你说的都是真的?” 谢琅吓一跳,扭头看去,“春娥?”再看,他爹的表弟,“表叔,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你婶说入冬以来还没下雪,担心过几天下雪,路上没法走,让我来看看你。”四十岁左右的汉子走过来,“刚才说的那些真是你猜的,还是你那些朋友告诉你的?” 谢琅见他手里还拎着一块羊肉,估摸着是来谢自己给他棉种和红薯苗,“猜的。但这种事,没有最好。有了,到那时候这些全都得烧了埋起来。不如现在杀了。也省得我去城里买猪肉了。” “那我们呢?我家没有猴哥、虎子和小狼。三郎,我们的卖给你?”冯英道。 谢琅顿时想翻白眼,“城里多少钱一斤,我给你多少钱,你卖不?而且你还得帮我收拾干净。” “卖!”冯英道,“我现在就去找你大伯。” 谢琅笑道:“去吧。” 冯英转身就往南边去。 谢春娥见他笑的很不对劲,“三郎叔,冯英婶子家的鸡鸭有问题?” “我大伯娘得骂她。”话音落下,姚桂芝的声音传过来。 大意现在鸡鸭便宜,一只鸡不值五文钱,而且鸡鸭都是吃地里的蝗虫长大了,就算全给谢琅又怎么了。她差那几文钱么。 谢琅忍着笑吩咐小七,“去拿两个板凳。”随即跟谢春娥和他表叔解释,“虎子在屋里,你们先别进去。” “三郎叔,先别管他们。” 谢琅眉头紧皱,想看看谁说话这么无礼,抬头见是钱小花走过来,低咒一声,就指着谢春娥,“她是谁?想问问我该怎么办?别说我不知道,我知道也不告诉你。” 钱小花噎了一下,“你,你是里长。” “我是里长,瘟疫又没来,找我干什么?”谢琅瞪着眼睛问,“当初选我当里长的时候,你们自己答应的,小事不来烦我。大事自己解决。什么时候瘟疫来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钱小花指着他,“你,你——” “你什么?三郎说得对!别有事没事就来烦他。” 钱小花猛然转过头,“我说话你插——王,王大公子,您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 “我不来还不知道你们平时就这样同三郎说话。”刘彻眉头紧锁,“三郎,明天就跟我走。” “使不得,使不得。”姚桂芝跑过来,“钱小花,该干嘛干嘛去。” 钱小花连忙往谢仲武那边跑。 姚桂芝走到刘彻面前,“大公子别生气,我们村就那一个不懂事的。你当,你当她放屁就成了。”不容刘彻开口,就喊小七,“带你孟达爷爷去屋里歇会儿。春娥,大兄弟,去我家坐坐。”转向谢春娥,和谢建业的表弟。 两人没动,看了手里的东西一眼。 姚桂芝夺下来递到刘彻的侍卫手里,“走吧。” 两人下意识看谢琅。 谢琅笑笑,“去吧。我吃了饭就过去。” 俩人这才往南边去。 刘彻并没有进去,站在门口看着谢琅,“还得多久?” “半个时辰。”谢琅实话实说。 刘彻眉头微皱。 谢琅没听到声音,扭头见他表情不好,心中一凛,“出事了?” 刘彻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谢琅眉心一跳,事情不简单,“朝中?”最近没听天天去城里的村里人说啊。难道是?算着日子,卫青该建功立业了,“北边?” 刘彻再次点头,走到他身边,也不嫌鸭子腥,粪坑臭,蹲下就问,“你觉得仲卿怎么样?” “你心里已有答案了不是么。”谢琅道,“或者你还不别的选择?” 刘彻微微摇头。 “那就相信自己一次。仲卿不会让你失望的。” 刘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仲卿心细胆大。”谢琅道,“心细这一点您比我清楚,胆大,就说一件事,他从他父亲家跑出来的时候多大?” 刘彻仔细回忆一番,“吾认识子夫的时候,他才十来岁。那时他已跟他母亲住在一起。在他父亲家的时候,像小七这么大。” “跟在您身边多年,您也没少教他。如今称得上智勇双全?”谢琅反问。 刘彻不假思索道:“当然!” “所以我说您心中已有答案。”谢琅道,“最近做了个好吃的,叫小七给你拿两个。那东西不可多食。这句是真的。” 刘彻站起来,转身之际忽然想到,“晌午吃鸭?” “鸭肉得炖许久。您不甚饿就吃这个。”谢琅道。 刘彻:“就吃这个。”说完就朝屋里喊,“谢小七!” “干什么啊?” 刘彻循声看去,“你在干什么?” “我在给猴哥打扫房间。猴哥太邋遢了。”小孩拎着扫把出来,“比猪还邋遢。” 刘彻见他还没扫帚高,忍不住笑了,“怎么邋遢?跟我说说。” “你看看就知道啦。”小七转身从屋里拉出一个粪筐,“三爷给它的果子,它啃的到处都是。” 刘彻走过去,看到地上全是果皮和果核,而且果皮上几乎没有果肉,比人啃的还干净,“都是你猴哥吃的?” “是的呀。”平时都是谢琅给它仨打扫房间。刚才谢琅叫小七搬凳子,小七搬两个到门口见刘彻来了,就回屋给刘彻搬凳子。结果看到他朋友房里脏的没法见人,姚桂芝又把谢春娥和谢琅的表叔拽走了,小孩想着外面有凳子,就拿着扫把给他朋友打扫房间。 见刘彻往里面去,小孩连忙拦住,“不可以进。” “吾看看。”刘彻勾头往里瞅一眼,见有个榻,榻上还有被褥,惊讶道,“它仨睡榻上?” 小孩点了点头,“对啊。” 刘彻抿抿嘴,本该无语,又实在忍不住想笑,“你三爷这是把它仨当人了?” “没有啊。”小孩道。 吃熟食,睡榻。他有一次夏天过来,还见谢琅用盆给它仨洗澡。不是人是什么?刘彻想问,可他见小孩只顾扫地,“我去问问你三爷。” “你去吧。”小七挥挥小手,“我扫好,我也去。” 刘彻抬脚就要走,忽然想起来院里的目的,“你三爷说最近做了个好吃的,要你拿给我尝尝,那东西在哪儿?” “什么好吃的啊?”小孩奋力拿起比他高许多的铁锨问。 刘彻见他太难,过去三两下帮他把赃物弄到粪筐里,就命侍卫拎出去倒掉,“你家都有什么吃的?” 小七洗洗手,拽着面巾擦擦就说,“我家吃的可多了。” “谢小七!” 小七吓一跳,“怎么啦?” “没事。”刘彻道,“肯定是叫你帮他舀水。”随手指两个侍卫,“你们过去看看。小七,我们去拿好吃的。” 第90章 炒板栗 小七不为所动,“我要去看看三爷就叫我干什么。” “三郎,叫小七干么?”刘彻开口问。 当然是跟小七好好聊聊,显摆可以,得分对方是谁。 可刘彻都听出来了,谢琅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一口气道,“没事了。” “听见了吧。”刘彻转向小七。 小七不疑有他,“我们走吧。” “在灶房里?”刘彻指着和那三只的房间相邻的灶房。 小七仔细想想,“灶房里好像也有。我去看看。”迈开小腿跑到灶房打开柜子,“有一点点,凉了。” 刘彻拿出来一看好生失望,“板栗?” “我三爷炒的。可香了。”小七像献宝似的仰头说。 刘彻捏一个,“炒的?不是煮的。” “不是。用砂石炒的。”小七指着柜子上面,“在那里。” 刘彻抬头看到柜子上有一盆黑乎乎的石子,“放铁锅里面?”见小七点头,又问,“你家还有没有板栗?” “有啊。二郎爷爷给的。”小七转身指着对面的房间,“有一袋子。在山上捡的。三爷说,三爷说我们明天也上山捡板栗。” 刘彻掰开一个,见栗子肉和里面的毛皮黏在一起了,抬手扔脏水桶里,“还有什么?” “在堂屋。”小七道。 刘彻使个眼色。小七往堂屋去。 谢琅站起来活动一下腰,扭脸看到一大一小大步迈进堂屋,转向客厅,摇头叹气,“上林苑不是连荔枝都种出来了么?”看向他身边的侍卫。 古人有时候牛逼的,谢琅不服都不行。荔枝那种只生在岭南的东西,竟被上林苑的匠人种活了。 谢琅听卫青说起的时候,一度想去拜访那位匠人,看看他是不是真神仙。 侍卫笑道,“还没结果。” “明年结果了,是不是就不来了?”谢琅问。 侍卫脱口道:“不可能。” 谢琅翻个白眼,看着还有三只鸭子没脱毛,“你们挽一下袖子,帮我一起收拾。否则午饭就变成夜宵了。” 侍卫晚点吃没关系,饿着当今天子,谢琅没事,遭罪的是他们。哪怕侍卫不会,谢琅开口,他们也不得不蹲下去帮忙。 有侍卫帮忙,谢琅把他收拾好的四只鸭子的头和爪剁掉,就洗鸭内脏。待那些洗干净,侍卫也把另外三只鸭子的毛拔干净。 谢琅把七只鸭子的头和掌以及内脏扔陶瓮里,又扔一包大料进去炖给那三只吃。 侍卫烧火的时候,他又把鸭子洗两遍,就捞出四只挂在葡萄树下,余下三只,一只炖了他仨吃,两只炖给八名侍卫吃。 八人两只鸭肯定不够,谢琅便加一包干笋进去。随后让侍卫看着火,他端着清茶去堂屋,“该吃渴了吧?” “小七说这粘牙的糖是你用红薯做出来的?”刘彻指着小七汤羹上面红通通黏糊糊的东西。 谢琅点头,“不会又说我做的少吧?我从天蒙蒙亮忙到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才做这么一碗。”指着平时用来吃饭的陶碗。 “吾何时这样说了?小人之心。”刘彻瞪他一眼,转身拿过笔墨纸砚,“说,吾写。” 谢琅笑看着他,“做好草民有的吃吗?” “赏你一罐。”刘彻道。 谢琅立刻把做法告诉他,末了不忘提醒,“现在天冷,麦芽不好发,你身边的匠人倘若做不出来,也别逼他们。明年开春再做。这个是我早些日子天不甚冷的时候做的。” “知道。”刘彻把纸放到一旁晾干,从几案下翻出一个竹子编的小盘子,“这是何物?小七说你用炒板栗的砂石炒的。” 谢琅看着小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小七转身躲到刘彻身后。 谢琅伸手把他抓出来,“你怎么什么都说啊。” 小七下意识看刘彻。 “是不是怕他?”谢琅好奇地问。 小孩连连摇头。 刘彻来了兴趣,“不是怕我是喜欢我?” 小孩再次摇头。 刘彻僵住了,“那你为何这么听话?问你什么说什么。” 小孩扑到谢琅怀里拒绝回答。 “小七,你不说我就当你想跟你孟达爷爷一家,不想要我了。”谢琅道。 小孩慌忙抱住他的脖子,“不要。” “那是因为什么?”小七对卫青好,谢琅能理解,因为小七喜欢他。对刘彻,谢琅想不明白,“再不说我要生气了。” “孟达爷爷厉害。”小孩飞快的说出来,就把脑袋埋在谢琅脖子里。 “什么?”谢琅以为没听清楚,“厉害?” 刘彻明白了,“讨好我,我帮你三爷打坏人?” 小孩身体僵了一下,谢琅冲刘彻点了点头。刘彻抬手朝小孩屁股上一巴掌,“小精灵鬼。还有什么好吃的?全拿出来。” “没有啦。”小孩翻身坐在谢琅腿上。 刘彻不信,“你三爷说两个,这没法用个来衡量吧。”指着红薯糖。 谢琅往四周看了看,确实没别的东西,就把小孩放木板上,分别扔给他和刘彻一个薄被褥,起身去西厢房,扒拉出二十个变蛋。 给刘彻的侍卫十四个,他洗六个剥干净,又弄一点酱,就端去客厅。 “直接吃也行。陛下嫌淡而无味就沾些酱。”谢琅说着话掰开一个,递给小孩一半。 小七恍然大悟,“孟达爷爷说的这个?这个不是三爷最近做出来的。” 刘彻笑看着谢琅。 “笑也没用。我浪费了一百多个鸡蛋,做一个半月才做出来。”谢琅道,“那时候向陛下禀报,我也没东西给陛下。因为做出来的几个都被猴哥和虎子吃了。” 刘彻顿时明白,他又叫那两只试毒,“这个是鸡蛋做的?” 谢琅点头,“陛下想吃就过来吃吧。这东西稍微出一点差错就能吃死人。” “那吾想吃的时候就来你家吃。”刘彻看着他说。 谢琅笑道:“草民说不行也没用不是么。” “聪明了。”刘彻对这个回答极为满意,随即指着那碟带壳的东西,“这究竟是什么?” 谢琅:“葵花籽。” “花上面的?依你的意思种出来的。”刘彻道,“就像松子?” 谢琅摇了摇头,“这比松子好种多了。一株葵花收的瓜子够陛下吃好些天的。这东西也不可多食。” “吾知道。有种子吗?”刘彻问。 谢琅把他准备来年种的种子翻出来,“在这里。”没容刘彻开口,就倒出来一半,用竹纸包好递给他。 “三公子,来看看鸭子好了没。” 侍卫的声音传进来。谢琅指着几案上的东西,刘彻立刻拿了放几案下方。 谢琅到灶房把馒头放屉子上热一下,就盛三碗竹笋鸭子汤陆续端到客厅。 刘彻见只有汤和馒头也没嫌弃,盖因他吃变蛋,吃糖,吃瓜子都快吃饱了。命谢琅给他整七个八个,他也不吃过来。 可谢琅刚把灶房收拾干净,就看到刘彻和小七从西偏房里弄出来一盆板栗。 谢琅忍住骂人的冲动说,“碗还没干。” “小七说这个要炒许久。”刘彻道,“他们在,让他们炒。”看一眼他的侍卫。 谢琅一听不让自己动手,就把夏天用来煮竹子的铁锅翻出来,放在简易的灶上,把黑乎乎的石子倒进去。 刘彻吃过煮板栗蒸板栗,没吃过炒板栗,也不甚想吃。但天天跟谢琅一起吃山珍海味的小七都说炒板栗香,刘彻不尝尝炒板栗,总觉得自己年前还得再来一趟。 最近天气好的过分,物极必反。刘彻感觉过两天会下雪,朝中再有点事,他没空来,又惦记着,心里肯定不舒服,才叫小七带他去找生板栗。 “要多久?”刘彻递给谢琅一块木柴就问。 谢琅边烧火边说:“炒出香味即可。” “这么厚的壳。”刘彻觉得挺难。然而,没过多久,他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熟了?” 谢琅捏一个出来,吹一下掰开,“还得一会儿。” 八名侍卫轮番炒,一会儿一盆热腾腾的板栗就出锅了。 刘彻给谢琅留一半。 谢琅见他这么懂事,找个篓子,给刘彻挑三十个变蛋。 篓子递给刘彻的侍卫的时候,谢琅不想说,还是没忍住,“陛下下次再来的时候,帮我买几口缸和几个竹篓吧。” “求吾?”刘彻笑看着他。 谢琅想翻白眼,“陛下不买也行。下次就用您的衣裳兜变蛋。让天下百姓都看看什么叫吃不了兜着走。” 八名侍卫连忙低下头。 刘彻瞪谢琅一眼,“瞧你这小气样。吾一年到头才来几次?别人求吾去,吾还不去呢。” “多谢陛下厚爱。”谢琅弯下腰,正儿八经给他行个礼。 刘彻噎住,抬腿想给他一脚,“吾记下了。”转身就往外走。 “如果草民真有事,想找仲卿,仲卿不在家,该如何去找陛下?”谢琅佯装不经意的问出埋藏在他心中许久的话。 刘彻想说,说你是谢三郎就行了。话到嘴边意识到只有他身边这八人和东方朔知道他,伸手从身上拽掉一块玉佩,“这个。” “多谢陛下。”谢琅见玉佩上面只有几条龙,忍不住怀疑没用。可刘彻身上好像也没别的东西。谢琅不好再为难他,“赶明儿草民去试试。” 刘彻忙问:“当真?” “快死的时候。”谢琅道,“和陛下相识一场,不去宫里看看,岂不是白活了。” 刘彻又想踢他,“那吾希望你永远用不到。” “不可能的。人都有一死。”谢琅笑道,“让草民选,草民宁愿选择死在陛下和仲卿前面。”见刘彻转向他,“我不喜欢离别。”前世经历太多,“活着的人会比死的人更难受。” 刘彻不禁指着他,“你……”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谢琅话锋一转,“不过,天色不早了。孟达兄该回去了。” 刘彻颓然放下手,咬咬牙,指着嬉皮笑脸的人,“吾早晚会被你的反复无常气死。”大步往门口走去,经过葡萄架陡然停下,指着挂在葡萄树下的四只无头的鸭子,“你怎么把鸭子挂在哪儿?” “怎么了?”谢琅道,“担心掉下来?不会的。这个葡萄架很结实的。” 八名侍卫看过去,不禁相视一眼,接着转向刘彻,谢三公子故意的? 刘彻顿时知道自己没看错,“那底下是鸭圈?” 谢琅点头,“我本来想挂在鸡窝上方。但黄鼠狼喜欢从那边过,我担心被黄鼠狼爬了,只能挂在这边。” “屋檐下不好挂?你把死鸭子挂在鸭圈上方,你想把它们全吓死,明日一锅炖了?”刘彻说出来,忍不住怀疑谢琅就是这样想的。 第91章 应对之策 谢琅眼中一亮,“这个主意不错。” “吾没和你说笑。”刘彻认真道。 谢琅笑道:“它们不懂。鸭子也不会往上看。” “不懂你抓它们,它们为何还知道躲?”刘彻指着鸭子白花花的躯体,“你不觉得瘆得慌吗?” 谢琅老老实实摇头,“您不说,我都没想起来。” “你,算了。鸭子被你吓的不下蛋不抱窝,你就消停了。”刘彻说着,转向他的侍卫们,“咱们走。” 谢琅领着小七把他送到小村外,就拿着板栗去谢建业家。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盖因鸭子不懂兔死狐悲。 谢春娥和三郎的表叔一直等不到他,正打算回去。见他过来很是松了一口气。没容谢琅坐下谢春娥就问,“那个王家大公子走了?” 谢琅点了点头,“刚走。” “他这次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姚桂芝道,“我瞧他脸色不太好。二公子也没来,是不是兄弟闹矛盾了?” 谢琅摇了摇头,“他俩好好的。是朝堂上的事,我没好意思问。问了也帮不上忙,还给他添堵。”顿了顿,“他来是有事告诉我。” “什么事?”姚桂芝问道。 谢琅:“多种些棉花。” “朝廷要棉花?”谢春娥问。 谢琅点头,“现在种棉花的少,种多少都能卖出去。还能卖个高价。过两年种的多了,想再靠种地赚钱就难了。” “红薯不种了?”谢春娥又问。 谢琅想一下,“你们不怕小麦冻死,就种一些冬小麦。明年五月收上来,正好种红薯。即便朝廷不要,也可以拉到城里卖给城里的贵人。或者切成片晒干已备荒年。” 姚桂芝转向谢建业,“要不咱种两亩冬小麦?三郎,你是钟冬小麦还是春小麦?” “现在不能种了吧?”谢琅的表叔突然开口道,“天这么冷,种下也长不出来。” 这里的冬天冷,但是十一月下旬突然变冷。谢琅总觉得现在种还能长出来,因为他之前的冬小麦就是十月份种下去的,“所以我让你们试一下。担心浪费粮食,种半亩地也行。” “我们种两亩。明天就种。”姚桂芝道,“我记得有一年你的小麦种下去没多久就打霜了。那麦子也没死。”看一下谢建业,见他没吭声,姚桂芝才继续说,“小麦的命硬着呢。” 谢春娥:“我做不了主。回去劝劝我公婆种半亩。” “你公婆不愿意种就算了。”谢琅笑道,“我家地多,明年就种八亩春小麦,三亩棉花和三亩春红薯。” 姚桂芝忙问:“你不全种棉花?” “六亩地我和小七忙不过来。”谢琅道,“你们都种棉花,可没空帮我收拾。” 这点倒是真的。棉花同时种下去,差不多同时开花。棉花开了就得收上来。否则开太大沾上碎叶子,或者赶上阴天下雨发霉就不好卖了。 谢琅接着又说,“今年卖红薯的钱够我们用两三年的,我也不差那三亩棉花的钱。”把手里的板栗递给几人,“还热着。” 姚桂芝接过去,发现上面没水,“你怎么做的?” “河边找的小石子,洗刷干净烧热了放在上面烤的。”谢琅道。 姚桂芝:“难怪你忙到现在。” “二哥给的太多,我和小七也不知道怎么吃。”谢琅说着站起来,“小七,是在这边玩,还是跟我回家。” 小孩指着隔壁,“我想去那边玩。” “去吧。”谢琅转向姚桂芝,“牲口圈都还没扫,我得回去收拾收拾。” 谢春娥也站起来,“天不早了,我们也回去。” 谢三郎的表叔点了点头,俩人跟着谢琅出了谢建业家就各回各家。 翌日,刘彻叫宫人炒板栗,谢建业和姚桂芝忙着犁地的时候,谢琅领着小七上山了。 他和小七捡板栗,猴哥、虎子和小狼去捕猎。 那三只虽听不懂人语,但它们也懂得量力而行。 谢琅捡半框板栗,领着小七在山脚下等一会儿,金猴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兔子,虎子叼着一头小鹿,小狼托着一头小野猪回来了。 谢琅站起来笑着说一句,“不错!”就领着小七往村里去。 从东边进村最近,谢琅也没绕,直接往村东头去。 村里人如今已见怪不怪,瞥一眼那三只就问谢琅,“听说明年有瘟疫?” “听谁说的?”谢琅停下来,“我说可能,可能。更多的是不可能。怎么到你们嘴里就变成一定有?是不是钱小花那女人说的?” 问话的人连连摇头,“是我说错了。有可能。那有可能怎么防范?” “不知道。我不是神仙。”谢琅道,“只能勤打扫牲口圈,把鸡鸭杀了,把损失降到最小。” “王大公子也没法子?” 谢琅反问,“这种事谁有法子?皇帝么?” 皇帝也没法子。 谢琅:“别以为我懂得多,就当我什么都知道。我不懂的更多,你们不知道罢了。还有,明年棉花的价格会跟今年差不多。后年就不一定了。” “什么意思?” 谢琅摆摆手,牵着小七往西走,“自己想。” 到家谢琅就把大门关上。而不出他所料,没过多久就有人敲门。谢琅装作没听见,把那三只抓到的东西收拾干净全挂在葡萄树下,就煮一锅鸡蛋汤和小七以及那三只喝了就去睡觉。 守在他家门口的人见他院里静下来,意识到他睡觉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就去找谢建业。 谢琅并没有跟谢建业说瘟疫的事,谢建业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村里人一见谢琅连他大伯都没说,虽然不甘心,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然而,有人不信邪。 翌日,谢琅饭后把牲口牵出去,前里长谢建康来了。 谢琅也不说话,就笑眯眯看着他。 谢建康被他看得非常不自在,期期艾艾地问,“你真没法子?” “有。”谢建业心中一喜。谢琅道,“赶明儿王大公子过来,我叫他带你去见陛下,叫陛下问问他身边的术士。” 谢建康好生尴尬,“陛下身边的术士有法子,夏天那会儿就不可能有蝗虫。” “您还知道啊?蝗虫都只能靠鸡鸭,瘟疫我有什么办法?”谢琅白了他一眼,就拿着粪筐转身回屋。 谢建康见状,在门口沉吟半晌,到家就让他儿子把家里的鸡鸭送去城里的大酒肆,能卖多少卖多少。然而,谢伯文兄弟和谢二郎以及小七的两个伯父也是这样干的。 小酒肆一天顶多卖出去一两只。大酒肆卖的多,架不住这几家鸡鸭多。结果到除夕,前里正谢建康家里的鸡鸭才卖掉三成。 谢琅仔细观察一番,发现除夕当天杀两只鸡的人家屈指可数,也没逼他们多吃点。 二月中,天气变暖和,谢琅牵着牛,扛着犁下地试试可不可以犁地。发现可以,谢琅就把家里的十四亩地全犁了。 担心倒春寒,犁好没种,又过半个月,谢琅才把小麦和红薯、棉花种下去。 谢建业一家人多,谢大郎和谢二郎两家忙他们的地,姚桂芝和谢建业帮谢琅种红薯和棉花。 栽棉花的时候,姚桂芝便同谢琅聊,“你年前说今年可能有瘟疫,到现在没有,村里人该笑话你了。” “我说可能,没说一定有。”谢琅道。 姚桂芝:“到他们口中就是一定有。” “笑话就让他们笑话把。”谢琅道,“你家还有多少?” 姚桂芝:“你姐嫁了,家里就还有我和你大伯,下的蛋吃不完,拿去卖也卖不了几个钱,我就留四只鸭子和四只鸡。听说你家只剩十只了?” 谢琅点点头,“你把鸡鸭和驴分开。” “还能传染给驴?”姚桂芝忙问。 谢琅:“人都能传染。对了,我早两天去城里医馆里问过,他们也说多喝点姜汤,多吃点豆子做的东西,多吃点瘦肉,人的身体好了,不容易被传染。” 谢琅以前说过要多吃豆子做的东西。姚桂芝也没问为什么,“那是吃鱼肉还是羊肉?” “鱼肉。”谢琅道。 翌日,姚桂芝又杀了一只鸡和一只鸭,把两个儿子叫过去同他们一起吃。 村里人是不舍得像她这样吃,可姚桂芝家的鸡鸭都快吃没了,还吃?村里人不禁犯嘀咕,难道真有瘟疫? 不管真假,那天每家每户都杀了两只鸡。等地种好了,又杀了两只。 今年可谓风调雨顺。谢琅种庄稼之前,下了一场雨。庄稼种下去又下了一场雨。 清明时节雨纷纷,谢琅也没在意,然而,雨停下,村里咳嗽打喷嚏的人多了。谢琅立刻叫夫子停课,什么时候开课等他通知。 谢琅不但把小七和那三只拘在家里,连牲口都不往外牵。不过,他没窝在家里。因为他是里长,每天饭后满村转悠。 转悠的谢广都忍不住问,“三郎叔,你看什么呢?” “我看谁家的鸡鸭病了,不舍得扔往肚子里送,就把他们关在家里,免得出来祸害其他人。” 谢广神色大变,“瘟疫?” “你家的鸡鸭没病吧?”谢琅反问。 谢广想也没想就摇头,“没有。” “三郎,你进来看看。” 秦红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谢琅脸色骤变,大步走进去,“病了?” “应该不是,可又有点像。”秦红指着墙角处蔫头耷脑的鸡,“今天天好,别的鸡咕咕叫,它这样是想生病吧?” 谢琅当机立断,“烧了。把鸡鸭抓了放笼子里,打扫干净撒一层石灰再放进去。”担心她不舍得,“免得传染给牲口。” 秦红家有头驴,一听这话连忙叫谢广去抓鸡,叫谢伯文去找笼子,她去翻找石灰。 谢琅在他们一家忙碌的时候,把鸡的头拧断,就叫谢广背着柴,他俩拎着鸡去坟地里烧。 去的路上,谢琅没忘跟村里人说,“发现谁家鸡鸭牲口病了,立刻来告诉我。隐瞒不报,这事过去我就把他逐出养蚕里。” 第92章 助纣为虐 众人习惯性想问,真的假的。一见谢琅拎着鸡头也不回的往坟地去,慌忙就往家跑。 谢广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惊讶道,“他们竟然没跟来?” “关系到自己,他们才不管咱们的死活。”谢琅道,“你以后也要记住这一点。” 谢广点头,“谢谢三郎叔。” “等等,你没拿铁锹?”谢琅扭头看到他手里只有柴和火镰,指着谢二郎家就说,“找我二哥借个铁锹。” “哦,好。”谢广拎着铁锹追上谢琅,才顾得问,“要这个干什么?” 谢琅:“挖坑。”到坟地,扔下鸡就指路边的空地让他挖。 “这么严实?”谢广惊讶道。 谢琅心想,若不是这边没有防疫站,消毒只能用石灰,人感染上只能听天命,他才不会亲自动手,“这样才能隔绝瘟疫。” “烧不就烧死了么?”谢广问。 谢琅反问:“你怎么知道一定能烧死?你有没有想过,倘若鸡骨头里还有,鸟吃了拉在你家鸡窝里会怎样?” 谢广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以前整个养蚕里只有几头牛,每家每户只有几只鸡和鸭,没出过瘟疫,他根本没想那么多。 “挖!”谢琅道。 谢广挖两尺深,谢琅把木柴扔下去点着,就把鸡扔下去,然后和谢广退到一旁,用衣裳捂住口鼻。待鸡差不多烧尽了,谢琅直接让谢广把土埋上。 谢广松了一口气,“可算好了。” “这几天注意一下。”谢琅道,“有不对的就拿过来烧了。万不可心存侥幸。现在鸡便宜,一只母鸡不值五文钱。人若感染上,去城里随便抓一副药都得十文。” 谢广连连点头,“我知道。我家的鸡鸭也不多,算上这只才十三——” “三郎,三郎,出大事了。” 谢琅浑身一震,他现在最怕听到“出事”两个字,扭头看到是谢伯文,连忙迎上去,“谁出事了?” “钱小花!” 谢琅:“她不愿意杀鸡?” “她杀个鬼!除夕前见我和你大哥几家卖鸡,那女人就把家里的鸡和公鸭全卖了。如今就剩几只母鸭。”谢伯文道,“她仗着你说,谁敢隐瞒不报,就把谁逐出养蚕里,专门跑跟她不对付的人家,看看人家的鸡鸭有没有生病。 “人家不准她看,她就说人家的鸡有病,就要找你,叫你把人家逐出养蚕里。人家拦着她,她说人家拽疼了她,和人家打起来了。” 谢琅不禁大骂,“该死的女人!谢广,回家就把衣服脱了,用热水洗干净。” “你别管他了。我来的时候正打的不可开交。你再不去非得出人命不可。” 谢琅夺走谢广手里的铁锨,“走!今天不把钱小花打的嗷嗷叫,我就不姓谢。” 大步跑到村东头,就听到许多人嚷嚷,“三郎来了,三郎拿着他的大刀来了。” 谢琅走过去,众人让出一条路,谢琅抬手就朝钱小花屁股上一铁锨。 “干什么打我?”钱小花跳起来。 谢琅:“打的就是你。”扬起铁锹又是一下。 “你住手!” “不准打我娘。” 谢琅停下来,看到钱小花的男人和孩子,“你们都在?那我连你们一起打。”朝钱小花男人身上就是一铁锹。 钱小花的儿子朝谢琅扑过来,谢琅身体一转,拽住少年的胳膊就朝前里正谢建康身上扔,“给我把他绑了。瘟疫没来,先内乱,我今天不把他们教训老实,我就不是养蚕里的里正。”一见钱小花的嫂子过来,谢琅指着她,“是不是把我会功夫的事忘了?别说你一个,你们两家大人小孩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对手。” 钱小花的大嫂猛然停下。 谢琅转向钱小花的男人,“再来!” 男人下意识后退。 谢琅停下来,撑着铁锹,指着刚才和钱小花撕扯的女人,“开门!” 女人连忙去开门。 谢琅没进去,“鸡鸭都赶出来。” “不能赶出来。”前里正谢建康道。 谢琅扭头转向他,“听你的听我的?” “听,听你的,你是里长。”谢建康连忙说。 谢琅转向谢伯文,“跟她一起进去,看着她赶出来。” “好。”谢伯文拿起放在路边的扫把进去把鸡鸭赶出来,谢琅抡起铁锹,往鸡鸭中间的空地上使劲拍一下,鸭飞鸡跳,谢琅才问,“有病没病?” 众人这才明白,现在没病,日后病了,钱小花也不能反咬一口。 谢琅:“关屋里。这些天勤打扫。去城里卖东西的时候,别买城里的东西,吃青菜豆腐凑合一下。”转向钱小花,“有什么想说的?” 捂着屁股的钱小花想说的话可多了,但一个“没病”把她满腹怨言全堵回去了。 谢琅指着钱小花的儿子,“你娘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夫子教你的东西都学狗肚子里了?是不是仗着我教你几招,养蚕里无敌手了?”随即转向别的小孩,“再让我知道你们看到大人打架不拦着,还助纣为虐,我不把你们挨个揍一顿,我就不是谢三郎!” 半大小子们打了个哆嗦。 谢琅板着脸道:“把所有人叫出来,我有事交代!” “谁去?”谢伯文小声问。 谢琅道:“你和我二哥去。大人小孩都给我叫出来。除了我家小七。” “好好。”谢伯文连忙喊谢二郎。 养蚕里不大,片刻,俩人就把所有人叫出来。 谢琅对前里正谢建康说,“你看着他们。”随手挑四个大人和两个孩子,“跟我挨家挨户查!” 不少人脸色变了。 谢琅不等他们开口就先说,“只去你们家鸡窝鸭圈,不往你们堂屋里去。有谁怀疑自家鸡鸭病了,主动站出来,我们一起去。” 只有三个人出列。 谢琅跟着三个人先后抓了一只鸡和一只鸭,就把鸡鸭的脖子拧断,继续挨家挨户搜,结果也只搜出七只母鸡和八只鸭子。盖因大部分人都卖了三成,像谢大郎这些跟大酒肆关系好的,都快把鸡鸭卖光了。 谢琅叫人拎着死鸡死鸭,抱着柴火就去坟地里焚烧。 村里人跟过去,见他烧完还用土埋上,跟葬人一样,终于知道怕了。 到家就把活蹦乱跳的公鸡和公鸭杀了用盐腌上。 这么一来,养蚕里的空气都好了。 谢琅却不敢大意,翌日杀了两只母鸭,炖好喂饱那三只,就挨家挨户的询问。 大概谢琅昨天发狠吓着村里人,一个个老实的跟鹌鹑似的,不等他开口就把他往屋里请,把睡觉的鸡鸭戳醒,让他看个仔细。 谢琅转了一圈,累得喉咙发干,腿脚发酸,回到家,衣裳扔盆里,就领着小七去卧房睡觉。 半梦半醒间,谢琅听到砰砰声,怀疑自己做梦,搂着小孩继续睡。 可小七睡不着,他这几天窝在家里除了睡就是吃,好不容易能见见外人,哪能放过。 “三爷,有人敲门。”小七跪在榻上使劲推推他的胳膊。 谢琅翻个身,用被褥蒙上头,“不管!” “三爷,是谢广叔。” 谢琅不禁长叹一口气,巴拉巴拉头发,揉揉眼角,趿拉着鞋出去,“什么事?” “城里生瘟疫了。” 谢伯文的声音传进来。 谢琅陡然清醒,打开门就问,“你看到了?” “不准百姓进了。”谢伯文指着身后的车,“素鸡都没卖,全拉回来了。” 谢琅:“严重?” 谢伯文摇了摇头,“我没亲眼看到。但守城的士兵多了好几个,肯定很严重。三郎,王大公子和二公子不会有事吧?” 谢琅摇了摇头,“不会。我跟他们讲过。” 除夕过后刘彻和卫青来了一趟,见谢琅家的猪卖了,猪圈空着,鸭子和鸡少了一大半,刘彻还用开玩笑的口吻问谢琅,是不是打算把家里的东西全卖了搬去城里。 谢琅很认真的同他说担心瘟疫。 刘彻当时上心了,不可能不做防范措施。 “明天再去城里看看。准进就说明事不大。” 谢伯文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然酒肆拿不到我们的素鸡,明天就没法做生意。” “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谢琅扭头转向小七,“看着家,我出去转转。” 小七望着他,“我也想出去转转啊。” “走吧。”谢琅伸出手,“回来就得给我喝姜汤。” 如今是元光六年,小孩已有七岁,知道什么是瘟疫。谢琅不准他出去,叫他喝火辣辣的姜汤都是为了他好,就使劲点点头,“好!” 谢琅领着小孩绕着养蚕里转一圈,跟村里人说一下城里的事,就带着小孩回家煮姜汤。 翌日,叫姚桂芝帮他看着小七,谢琅同谢伯文一起去城里。 城门大开,谢琅松了一口气,陪谢伯文把东西卖了就回来了。 谢伯文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去王公子家看看?” “他肯定不在家。”谢琅道,“今天不是休沐日。” 谢伯文算一下日子,又想到城里也闹瘟疫,虽然王家两位公子都是小吏,但也是天子近臣,天子忙,他们也不得闲,“还是你考虑的周到。” “我担心他们,他们拿我当好友,也会担心我。”谢琅道,“不出三天,他们就会来找我。” 三月的最后一天,艳阳高照,弥漫在养蚕里上空的阴霾散去,谢琅把家里的被褥和厚衣服全拿出来,就听到哒哒的马蹄声。 谢琅转向小七,“去看看是不是你仲卿爷爷。” “你就知道仲卿。” 话音落下,大门被推开。 谢琅看过去,楞了一下,刘彻瘦了,还瘦许多,“你自己来的?” 第93章 弱冠之年 “我自己不能来?”刘彻反问。 谢琅头疼,“我不是要跟你吵架。你不叫仲卿跟着,也该让别人跟着。” 堂堂帝王,还是个无子的帝王,路上出点什么意外,非天下大乱不可。 天下乱起来,受苦的就是他们普通老百姓。 “三公子,我们在呢。” 门口多出几个脑袋。 谢琅松了一口气,不禁瞥一眼刘彻,把被褥往旁边移移,让开路让他进来。 刘彻哼一声,进屋看到小七,“你今日不用去学堂?” “休息啊。”小孩放下笔,就往他身后看。 刘彻顿时觉得呼吸不畅,“你仲卿爷爷没来,以后都不会来了。” 小七拿起笔,继续写字。 刘彻脱掉鞋走进去,“没听见吾的话?” “我不信你。”小七摇了摇头,“我只信我三爷。” 刘彻扭头就朝外喊,“三郎!” “在忙。没空。”谢琅道。 刘彻呼吸一窒,穿鞋出去,“忙什么?” “孵小鸡。”谢琅转身去灶房把种蛋拿出来。 刘彻眉头紧皱,“瘟疫刚过。” “就是瘟疫过去,我才孵小鸡。”谢琅看一眼鸡蛋,“得二十多天才能出来。那时候正好天暖和了,瘟疫彻底消失了,到处都是虫和菜,赶到地里都不用我养。说起瘟疫,城里没事吧?” 刘彻:“死了一些鸡和鸭。人没事。” “那就好。”谢琅立刻把鸡蛋放鸡窝里,“鸡鸭快被我吃光了,我没敢叫它仨去山上,今天只能吃青菜炖豆腐。” 刘彻想也没想就说:“我来你家又不是为了吃。” 这话可真新鲜。 谢琅忍住吐槽的冲动笑道,“那您进去吧。”关上门就去灶房。 刘彻跟进灶房,看到他拿水瓢,“离晌午还早。” “烧水煮茶。陛下不渴?”谢琅问。 刘彻本来不渴,被他一说反倒有些渴,“没吃的?” “桑葚还没熟,只有甘蔗和香蕉。甘蔗得你自己削皮,香蕉噎人。”谢琅提醒他。 刘彻只听小七说过,还没吃过香蕉,“给吾一个。 谢琅连忙往外看。刘彻抬手把门关上一点,谢琅手里多出一串香蕉。掰开一个递给刘彻,其他的放灶台上,“皮拨掉。” 刘彻接过去掰掉皮咬一口,险些噎的翻白眼,“怎么这么噎?”咽下去就忍不住抱怨。 “你吃太多了。”谢琅一直想问,见他脸色不渝没敢问,现在见他心情好点了,才问,“一段时间不见怎么瘦这么多?” 刘彻:“宫里的饭菜不好吃。” “山珍海味,灵芝人参不好吃?”谢琅简直想用烧火棍把他敲晕。 刘彻仿佛知道他怎么想的,“你喜欢榴莲,天天让你吃,你腻不腻?” 谢琅顿时没话了。柴火塞锅底下,就去拿水壶。 刘彻过来的目的也不是跟他吵架,又掰一个香蕉,坐下就问,“你们村怎么样?” “死了几只鸡和鸭,还是我弄死的。就埋在我们村祖坟里。” 刘彻很是吃惊,“那些女人没跟你闹?”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没人敢心存侥幸。”谢琅道。 “三郎,出来一下。” 刘彻眉头紧锁,“你平时也这么多事?” “还真没有。”谢琅道,“我严重怀疑他们就是看你在,知道我不敢乱发火,才挑你来的时候找我。不过这个不是外人,是我伯娘。” 刘彻:“让她进来?” 谢琅点了点头,把开水舀水壶里。 刘彻一手拿着香蕉,一手拎着水壶去客厅,谢琅去开门,“什么事?” 姚桂芝往里面看一眼。 “大公子在屋里。”谢琅主动说。 姚桂芝:“咱们去院里说。” “出什么事了?”刘彻把茶叶放水壶里就出来问。 姚桂芝吓一跳,第一反应是看谢琅。 “说吧。大公子也不是外人。” 姚桂芝不放心,打开门往四周看一眼,确定没什么人才说,“我听你姐说,他们村的鸡鸭病了都是直接宰了吃,有的还卖给城里人都没事。你说咱们村的人倘若知道了,会不会来找你麻烦?” “正好。三郎跟我去城里。”刘彻开口道。 姚桂芝瞬间后悔当着他的面说这事,“就算去城里也没用。他们长腿,只要不躲到天涯海角,他们就有本事把三郎找出来。” 谢琅笑道:“你别担心。这事我知道该怎么应付。” “你知道?”姚桂芝惊讶道。 谢琅:“咱们村有我,所以病鸡和病鸭都埋了。其他村不可能。他们也没咱们村的人有钱,不舍得丢,肯定会煮着吃。 “他们煮着吃没事,我却不能跟咱们村的人说,你们也煮着吃。村里那么多生病的,万一死前喝一口鸡汤,他们家的人即便知道是病死的,也能怪到我头上。您忘了小七的爷爷那事?” “山黄里的人穷,给钱小花他们六贯钱才把人打发走。你有钱,给他们十贯钱,都不见得能成。”姚桂芝道。 谢琅点头,“他们还怪我,那我就让他们写下文书,下次再出现瘟疫别来找我,想怎么办怎么办。” “对对,我一着急,把这点忘了。”姚桂芝放心了,“你忙吧。我回去了。”说完打开门就走。 刘彻不禁说,“你们村的人真够烦的。” “朝中大臣不烦?”谢琅笑看着他。 刘彻噎了一下,瞪一眼谢琅掉头就走。 谢琅跟上去,对刘彻的侍卫说,“等一下有人来找我,你们就这样跟他们说。” 侍卫点点头表示知道。谢琅进屋就把围棋拿出来。 刘彻摆手,“没心情。” “下五个子的。”谢琅拿出五个黑子放在棋盘上,“连成一条线就算你赢。” 小七放下毛笔,“这个我会。” “写你的字。”谢琅指着铺在地板上的纸,“还差三篇。不写完今天就吃青菜豆腐,我连饼都不做。” 小孩连忙坐好,拿起毛笔,小声嘀咕,“就会吓唬人。” “你认为我在吓唬你,那就别写了。”谢琅道。 小七转身背对着他。 谢琅把几案往他这边移一点,离小孩的书桌远一点,又从身后书架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一包瓜子,递到刘彻手边。 右手瓜子,左手清茶,室内寂静,又不缺人气,刘彻顿时觉得舒服了。 一盏茶的工夫,刘彻赢了谢琅,脸上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 谢琅这时才问他,“仲卿在军营里?” 刘彻微微颔首,“过些日子出发。” “等不到棉花收下来?”谢琅忙问。 刘彻刚进养蚕里就发现棉多麦少,因为心情不好就没问。现在谢琅主动提起,刘彻便顺嘴问,“你叫村里人种的?” 谢琅点了点头,“朝廷需要不是么。” “是很需要。吾只是没想到……”刘彻摇了摇头,“仲卿那边的棉衣够了。”顿了顿,“不出意外,大雪来临前他们能赶回来。” 谢琅想说不可能。 四路大军其中两路迷路,一路无功而返,只有卫青那支凯旋而归。可龙城离长安甚远,明年这时候能回来就已不错了。 偏偏又不能说出来,因为谢琅没法解释。更何况谢琅也担心说出来,刘彻不让卫青领兵,或者给卫青加派人手,中间出现变故,到不了龙城,便问,“那陛下还要不要棉花?” “要。需要的多。”刘彻道,“明年也让他们像今年这样种。” 谢琅:“价格呢?明年种棉花的肯定比今年多。” “你们村的今年什么价,明年还是什么价。但后年吾不能保证。”刘彻道。 谢琅笑道,“有你这句话草民就放心了。” “三郎叔!” 刘彻眉心一跳,冷哼一声,“被你伯娘说中了。” “不管他们。”谢琅道,“我给仲卿做了两条棉被。” 刘彻猛然看向他。 谢琅慌忙说:“陛下想要,等我家棉花收下来就给陛下做。” 刘彻横他一眼,低头放下黑子,“你输了。” “三爷笨。” 谢琅气笑了,“你聪明。换你?想得美。给我好好写字!” 正想放下笔跑过来的小孩又坐回去,“我饿了。”可怜巴巴望着谢琅。 谢琅给他倒一杯水,“喝!” “越喝越饿。” 刘彻开口道:“那你就忍着。” 小孩脸色微变,仗着刘彻背对着他,做个鬼脸就埋头写字。 “陛下,草民今年二十了。”谢琅道,“按照朝廷的规定,明年得去服兵役。” 小七猛然转向谢琅,“去哪儿?” “写你的字!”刘彻回头瞪他一眼,“跟你仲卿爷爷上战场,你跟我去宫里住。愿不愿意?” 小七不假思索道:“不愿意!” “那你问什么?”刘彻道,“再打断我们的话,你三爷不舍得揍你,我揍你。” 小七看向谢琅,满眼焦急,“三爷,我,我也去!” “我还没说完。你孟达爷爷答应过我,我不用去。”小孩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趴在桌子上。谢琅摇头笑笑,“但是村里人不知道。”看向刘彻。 刘彻:“明天叫东方朔过来一趟。” “他会吓晕的。”谢琅提醒他。 刘彻嗤一声,“吓死他得了。” 谢琅张嘴想说什么,听到脚步声,猛然把话咽回去,“谁?” “是我,三公子。”侍卫走进来,冲刘彻行个礼,才对谢琅说,“人走了。三公子还有没有什么要吩咐的?” 谢琅摇了摇头,侍卫退出去。 刘彻眉头微蹙,望着门的方向,“整个养蚕里就你一人不用服兵役,村民会不会有意见?” 谢琅笑道,“陛下不了解哪些人。如果我大哥和二哥也不用服役,他们肯定会闹。养蚕里只有我一个,他们反而不会。相对的,他们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我出去。最好窝在养蚕里一辈子。” 刘彻想想养蚕里这些年的变化,不禁点头,“换成吾也一样。” “是呀。”谢琅心中忽然有个主意,“陛下,明年再让东方朔过来。” 刘彻放下瓜子,“为何?” 谢琅喝口水,满眼坏笑,“明天我就同他们说,过些日子领小七去仲卿家住两天,让小七习惯习惯,等我明年去服役的时候,直接把小七送过去就行了。” “你们村的人会不会愁的睡不着?”刘彻好奇地问。 谢琅:“明天试试。” 翌日上午,谢琅把小七送去学堂,就带着猴哥和虎子以及小狼上山打猎。回来的时候到村东头谢琅就停下来。 没等村里人开口,谢琅就唉声叹气的说,“想到明年就走了,现在看到咱们村的桑树都觉得亲切。” “你说什么?”正想同谢琅聊聊瘟疫的村民忙问。 谢琅指着自己,“再过些日子就满二十了。明年得去服兵役啊。听说从去到回来得一年半。也不知道等我回来,养蚕里会变成什么样。” “服,服兵役?”众人大惊,“你怎么还要服兵役?” 这话比刘彻不要吃的还新鲜。 谢琅反问:“我怎么不用?我也是大汉子民。” “可,可你是里长。” 谢琅:“朝廷规定里长不用服役?朝廷需要的时候,亭长都得去。” “亭长”二字让村里人想到了高祖皇帝。 可今时不同往日。 众人很是焦急,“你走出,养蚕里谁来管?” 谢琅凉凉道,“爱谁谁。离了我牛照样喝水,驴照样吃食,太阳照样转。” 第94章 践行饭 “话不是这样说的。离了你, 养蚕里真就不转了。” “对对!离了谁都不能离了你。” 谢琅乐了, “你们刚才想说什么?说来我听听。” “说, 说什么?”想跟谢琅聊瘟疫的人想到他凑上来的目的, 脸色微变,“就, 就想说你要服兵役这事。” 谢琅轻笑一声,打心眼里不信, “当真?” “当真。”众人同时点头。 谢琅看着他们,“现在不说, 以后你们想说我也不听。” “我们已经说了,就是兵役这事。怎么就不信我呢。” 倒打一耙可真行。 谢琅“那就说兵役。趁着我还在村里,你们赶紧选一个里长,我把村里的账和钱都交给他。到秋或者年后, 朝廷来催,就可以直接走了。” “你走了,你走了小七怎么办?” “对, 还有它仨。” 谢琅瞥一眼叼着小野猪的虎子,“它仨和小七去仲卿家。有小七在,它仨住在人多的城里也不会伤人。” “啊?你你都安排好了?” 谢琅白了他一眼, “这么大的事, 都不事先安排,我还是我么。” “可是除了你, 咱们村也没人能当里长。哎, 那个大公子不是在陛下身边当差吗?你叫大公子求求陛下, 把徭役给你免了。” 众人眼中一亮,“这个主意好。” “三郎,这两年你种棉花,种红薯,还把犁、耙和耧车献给朝廷,按理说合该给你免了。” 谢琅昨天就猜到他们会这样说,真正亲耳听见,依然想笑,这群人平时脑子不够使,只要涉及到自身,脑子转的比他还快。 “你们说的好听。”谢琅道,“伴君如伴虎,这话没听说啊。” “你家虎子不可怕。” 谢琅噎了一下,就摆摆手,“赶紧去选新里长。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 “你不能走。”众人慌忙拦住他。 谢琅双手叉腰,“想跟我打一架?” 众人下意识后退一步。 谢琅瞥他们一眼,“别觉得孟达气势不凡,就以为他很厉害,无所不能。那是因为你们见的人太少。” “可是你叫大公子问问也没什么啊。真成了,你好小七好,我们大家都好啊。小七才七岁,你就舍得把他送去别人家啊。” 谢琅“小七很喜欢仲卿。仲卿也疼小七。” “千好万好都没自家好。” “对啊。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鸡窝。” 谢琅险些笑喷,连忙咬咬唇,忍着笑,“说的比唱的都好听。那等下次王公子过来,你们自己问他。” “问就问。”大不了问王二公子。 刘彻回去的时候,谢琅叫刘彻把他给卫青做的被褥带上,刘彻连理都没理谢琅。可卫青毕竟不是外人。在谢琅和养蚕里的人叨叨的时候,刘彻就把这事告诉了卫青。 四月六日,休沐,卫青独自一人骑马来到养蚕里。 到谢琅家门口,下马就被一群女人团团围住。卫青条件反射般抽腰间的宝剑。 手按在剑柄上,卫青见她们没恶意,又把手抽回来,“你们,有事?”小心翼翼的问。 “二公子,三郎二十了你知道吧?” 谢琅听到动静打开门,见卫青被挤的都快躺马身上了,不禁皱眉,“你们够了。” “没问你。二公子,你看平时三郎待你也不薄。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卫青下意识点头。 “你同意了?那你回去就跟陛下说,免了三郎的兵役。” 卫青不禁眨了一下眼睛,“你说什么?” “仲卿,别理他们。”谢琅挤过去就拉着卫青往屋里拽。 女人们习惯性伸手。谢琅扭头瞪她们一眼,众人僵住,谢琅抬手把卫青推到院里。 卫青踉跄了一下,连忙扶着葡萄树站稳,“出什么事了?” “王公子,我们就当你答应了。三郎,我们可是为你好,别不知好歹。王公子,你办不成就让你兄长办。否则,否则你就不值得三郎对你这么好。 卫青更加疑惑,“究竟出什么事了?” 谢琅冲屋里努一下嘴。卫青跟进去,谢琅这才把那天同刘彻谈的内容,以及他故意戏耍村民的经过仔细说一遍。 卫青放心下来,解下佩剑,笑道,“我还以为又怎么了。咦,小七呢?” “在学堂那边跟别的小孩玩。那边空地大。”谢琅道,“来拿你的被褥?” 卫青点头,“我听陛下说跟咱们常用的不一样。” “不一样。等一下啊。”到西边卧室里拿出来,就放在东边地板上,“我缝了好多道线,把棉花压的很死,看起来很薄,其实比你冬天盖的都厚。” 卫青摸一下,是有些薄,拎起来拎起来惊呼道,“这么重?” “本来想用兔皮给你做一件。可你资历尚浅,又是第一次领兵,太特殊了我担心你手下的士兵有意见。”谢琅道,“在他们眼中你是因卫夫人显贵,肯定有许多人不服你。” 卫青笑道“类似的话陛下也同我说过。” “那他还有点陛下样。”谢琅笑道,“我找个布包起来?” 卫青点了点头,见他拿着块布出来,便帮他一起把被褥保成两坨,等他回去的时候直接放马背上就行了。 “现在走还是吃过晌午饭再走?”谢琅问。 卫青“下午吧。”打量一番谢琅的客厅,叹气道,“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来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谢琅道。 卫青摇头笑笑,坐下就找吃的。 谢琅顿时明白他想到了“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也不禁叹了一口气,凝神潜入江山图中,面前多了一小堆桑葚果和一把香蕉。 卫青拿着葵花籽转过身,看到几案上的东西,不禁笑道,“不为别的,只为这个我也得好好活着。” “是的。天上可没这些。”谢琅道。 卫青抬眼看他,“你知道?” “人间的东西带着土气,神仙不吃。”谢琅道,“听说神仙都是饮露餐风。你到了天上,别说水果,连米面都没得吃。” 卫青摇头失笑,“你——” “三爷,开门,你大孙子回来啦。” 卫青惊讶道,“小七?” 谢琅点头。 “那孩子现在竟然能说出这种话?”卫青道,“早年你领着他去我家,在我面前都不敢大声喊你三爷。” 谢琅笑道“我养大的孩子,变成这样有什么可意外的。”扭头冲外面喊,“叫你猴哥,我在忙。” “猴哥,猴哥,快来给我开门。” 卫青“你用锁挂上了,猴哥打得开——”听到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当我没说。” “三爷!仲卿爷爷,你怎么才来?”小孩扑上来。 谢琅抬手挡住,“脱鞋。” 小七抬脚把鞋甩掉,两步跳到卫青身边坐下。卫青看的一愣,“小七身手不错啊。” “我三爷教的。”小孩伸出拳头,“小马都打不过我。” 谢大郎的儿子小马比小七大两岁,和他差不多高,还没他身子壮,打不过他太正常了。谢琅不觉得这点值得炫耀,“你该说谢广都打不过你。” “啊?”小孩惊讶,“三爷让我跟他比?” 卫青“当年你三爷比我矮大半个头,还比我瘦的时候,都能打赢我。叫你和谢广比有何不可?” “那是我三爷,不是我。”小孩道。 谢琅乐了。 卫青也忍不住笑了,“你这张小嘴,比你三爷还会说。去我家住两日可好?” “好啊。”小孩不假思索道,“猴哥、虎子和小狼也可以去吗?” 谢琅“你去,我留下照顾它们。” 小孩脸色微变。 “怎么了?”卫青故意问,“你不是很喜欢仲卿爷爷吗?” 小孩扭头盯着谢琅,让谢琅开口。 “住两天我就去接你。”谢琅道,“在你仲卿爷爷家就和在咱们自己家一样。” 小七脱口道“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卫青故意问。 小七想也没想就说“没有三爷。” 卫青乐了,“你三爷去,你就去?” 小孩点一下头,担心卫青给他下套,连忙说“三爷不去我不去。” “那咱们把你仲卿爷爷送到城门外再回来?”谢琅道,“跟我一起去吗?骑驴。” 小孩点头,只要不是让他一人跟着他仲卿爷爷回去,他都行。 谢琅勾头看一眼门口的阴影,“快晌午了。现在做饭?” “随便做点。”卫青说着话站起来,“我帮你烧火。” 卫青很少一个人过来。那时谢琅想多做点,顾及到刘彻的八名侍卫也没法做。今天只有他们仨,谢琅从江山图里弄一堆生蚝,收拾干净,叫卫青盯着炭火烤生蚝,他蒸一盘虾,一盘鱼,又做三碗银鱼蒸蛋,和一碟炒死面饼。 菜端到堂屋,卫青长叹一口气,笑道“临走前多来几次,我估计到长城外就想回来。” “那你争取早点找到匈奴,早点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就能早点回来了。”谢琅道。 卫青拿着箸的手僵了一下,抬头看向谢琅,“你觉得我此行能达到目的吗?” “吃过饭我给你算一卦?”谢琅道,“或者你自己卜一挂?” 第95章 胡说八道 卫青摇了摇头,“你说过,结果是可以改变的。不准不如不算。” “你的陛下也能这样想就好了。”谢琅感慨道。 卫青:“我和陛下不一样。陛下信命,我更信自己。” “我也是。”谢琅递给他一个生蚝,“这个要趁热吃。本来放一些蒜更美味。但蒜味太重,我就没放。凑合着吃吧。” 菜虽简单,但食材即便是刘彻,也很难吃到新鲜的。到他嘴里变成了凑合,卫青忍不住笑道,“不是普通的凑合。” “是非常凑合。”小七开口道。 卫青看他一眼,“你以后就知道是不是非常凑合了。” “为什么啊?”小孩不懂。 卫青:“你太小,我现在说你也不能理解。等你像,像谢广那么大,我不讲你也能懂。” “我三爷也这样说。” 卫青点头,“你三爷说得对。” “好吧。”小孩摇头晃脑夹一根面饼,“仲卿爷爷,你还没吃过搅子吧。你下次来买点肉,叫我三爷给你做搅子吃。我家的鸡留着下蛋,不可以再杀了。” 卫青:“什么东西?” “搅子,就是搅开了吃的搅子汤。” 卫青不信,“搅子汤?还有这种吃食?” “对啊。我三爷用鸡肉做的,可好吃了。我吃满满一大碗。”小七比划一下自家的陶碗。 卫青还想问,见谢琅脸上露出苦笑,立刻猜到不对,“我走之前争取来一趟。” “你要去哪儿啊?” 谢琅:“小七,还让不让你仲卿爷爷吃饭了?” “那,那吃过饭再说。”小孩吃过饭把这事忘了。 谢琅牵着驴,叫小七跟他一起送卫青,小七误以为卫青说的走是回家,特别兴奋的跑到外面就嚷嚷,“我不要骑驴,我要骑马。” “过来。”卫青冲他伸出手,“我抱你上去。” 小七立刻扑向卫青。 卫青把他送上去,翻身上马。 谢琅眉头微皱,“仲卿,你的两只脚怎么耷拉在外面?” “哪个?”卫青低头看过去,“就是这样。你没骑过马?” 谢琅骑过几次,“不把脚固定在马身体两侧,跑起来的时候不舒服吧。” “你要我绑起来?”卫长试探道。 谢琅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马鞍做长一点,垂到你的脚边,在这里搞一个套,你的脚穿在套里,跑起来腿就不会乱晃了。同别人交手,身体也不会——” “等等,等等,我想想。”谢琅说的太抽象,卫青下马在地上画出来,眼中一亮,“三郎,是不是——” “三郎,干什么去?” 卫青险些呛着,养蚕里的人真不是一般的烦。 “大嫂,有事?”谢琅扭头问。 孙芳走过来:“我听村里人说,你打算把小七送去王公子,是真的?” “假的。”小七趴在马背上大声说。 孙芳吓一跳,“那,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 “去城里。”小孩接道。 孙芳转向谢琅,“还是要去。” “离明年还早。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谢琅锁上门,翻身到驴背上,“仲卿,咱们走吧。” 孙芳连忙跟上去,“走了还回来吧?” 谢琅叹气,“我们家猴哥、虎子和小狼还在屋里呢。” 孙芳眼角余光留意到他家的牛还在外面拴着,放心下来,“天不早了,你们到城里就回来吧。” “知道,知道。”谢琅冲卫青是个眼色,“路上说。” 卫青翻身上马,出了养蚕里才问,“这就是你大哥后来娶的那个?” “是的。”坐在卫青前面的小七点一下脑袋。 卫青不习惯,险些被他吓掉下去,“我在同你三爷讲话,你别插嘴,只管听便是。” “你怎么和孟达爷爷一样啊。”小孩扭头冲卫青哼一声,就冲谢琅伸手,“三爷,我不要骑马。” 谢琅板起脸,“给我老实会儿!” 小孩连忙把手放下,老老实实坐好。 “图什么啊你。”卫青瞥一眼小孩,就转向谢琅,等着他回答。 谢琅:“我这个嫂子人不错,帮我干活从不藏私。大概太珍惜现在的日子,村里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吓得不知所措。估计又听村里的女人瞎胡说了,刚才才那么紧张。” “你们村的女人都是闲的。” 谢琅笑道:“忙也不耽误她们叨叨。夏天收麦子的时候,天那么热,割一天麦子回来,换我赶紧回家洗澡,她们能在路口聊到月上中天。” “哪来那么多话。”卫青奇怪。 谢琅:“东家长西家短的唠呗。” “对!”小七点一下头,“我家做一次肉,她们可以说三天。厉害吧?仲卿爷爷。” 谢琅不禁转向他,“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过。”小七抬头看一眼卫青,见卫青没有开口的打算,才敢继续说,“还说咱家的钱都要被咱们吃完了。三爷,咱家还有钱吧?” 谢琅点头,“有啊。还是你跟我说的,钱罐子里还有半罐子。” 小孩想起来了,“那,那我们到城里可以买只鸡吗?” 卫青险些笑喷,“不怕她们说了?” “不怕。等我三爷做好,我要拿着大鸡腿去她们面前吃。”小七转向谢琅,“三爷,我聪明吧。” 谢琅很好奇,“你跟谁学的?” “谢广。”小七脱口而出。 谢琅:“什么时候?” “在学堂里。我和谢广叔说她们又说三爷,谢广叔教我的。”小七说出来,面露不安,“不可以这样做吗?” 卫青摸摸他的脑袋,“可以。小七真聪明。”瞥一眼谢琅,你教的吧。 “以前和你说过,我姑来那次。”谢琅提醒他。 卫青想起来了,“到城里我给你买两只鸡。明天吃一只,后天吃一只。” “谢谢仲卿爷爷。”小七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眼。 卫青摇头失笑,“三郎,你刚才说的那东西,我觉得可行。” “那你就做个试试。那东西我没仔细研究过,也不常用。”谢琅道,“帮不上你什么忙。” 卫青好奇,“你平时出去都骑驴?” “坐车或者船。”谢琅很想说飞,担心把卫青吓晕过去,就补充道,“那边水路比这边方便。” 卫青不疑有他,“我回去就禀告陛下?” “随便你。”谢琅笑道,“不过,他若觉得好用,认为我故意拖到现在才说,你可要帮我劝劝他。” 卫青点头,“我知道。小七,别乱动。” “屁股不舒服。”小孩皱眉道。 卫青:“第一次骑马都这样。多骑几次习惯就好了。” “可是我家没有马啊。”小孩脱口而出。 谢琅接道:“赶明儿把牛卖了,给你买头小驴。咱俩骑着驴去城里。” “好啊。”小孩急忙问,“明天?” 谢琅不答反问,“明天还吃不吃鸡?” 小孩顿时犯难了,想吃又想去城里,“那,那就过几天吧。” “牛卖了,你用驴耕地?”卫青忍不住问。 谢琅点头,“我家的牛上了年纪,今年不卖,明年也得卖。” 今年是卫青认识谢琅的第四个年头,不算以前他家的牛也有四岁了,“你一定要牵去城里卖。不可以私下卖掉。” “我知道。”谢琅笑道,“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里长。” 卫青相信谢琅,但他怕谢琅懒省事,走到一半就把牛卖了,“我见你家猪圈空着,不打算养猪?” “太麻烦。一天喂三顿,少一顿能哼唧到半夜。”谢琅道,“现在村里养猪的多,小七的姑姑和我表叔家也养了几头猪,到年底猪肉价肯定会变动。我打算养几头羊,拴桑树林里,天黑把它们牵回来就行了。” 小七忍不住说,“我会放羊,不会喂猪。” “是的,你会。养羊你可以帮我一把。农忙的时候,弄一点豆秸或者红薯藤给它们吃就行了。”谢琅道。 小七:“我们什么时候买羊啊?” “回来就买。”同卫青到城里,谢琅收下他送小七的两只鸡,就载着小七回去。 到家门口谢琅吓得险些从驴身上摔下来。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谢琅抱着小七下来,就问聚在他门口的大人小孩。 “三郎,你回来了?还有两只鸡?你去城里买鸡啊。” “我仲卿爷爷买的。”小七从谢琅身上滑下来,就仰着头对众人说,“我们明天吃一只,后天吃一只,不给你们吃。”瞪一眼众人,抓住谢琅的手,“三爷,开门。” 谢琅打开门,放小孩进去,笑看着众人,“担心我一去不回?” “没有,没有,是你门口凉快,我们在这边乘凉。” 三月底四月初,一年当中最好的时节,不冷不热,说来他家门口闻从院里飘出来的桂花香,都比说乘凉令人信服。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谢琅把驴牵进去,就把门关上。 谢大郎的妻子孙芳忍不住开口,“我说三郎到城里就回来,你们还不信。” “我们没有不信你,是不信他。”往谢琅家瞅一眼。 冯英不禁问,“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 孙芳指着牛,“这个还在。” “王大公子家那么多人,三郎不想回来,十头牛王大公子也能给他弄城里去。”何况只有一头。 冯英服了,“都没你们理由多。你们在这边守着吧。我回家。” “谁守他。我们也回家。” 冯英停下来,“你们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那是因为三郎没回来。”站在自家门口围观的秦红看一眼众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就喊谢广,“过来帮我收拾东西。” 谢广跑到屋里就问,“收拾什么?” “你三郎叔问过王大公子,今年也可以用钱抵劳役。你爹的意思他不去了,过几天就把房子扒掉,咱们建房。”秦红道。 谢广心中一喜,“建三郎叔那样的?” “对的。你爹说建的和他的一样高一样宽,过几年好给你说亲。”秦红笑着说。 谢广脚下一顿,“三郎叔也好说亲了吧?” 秦红点点头,“明年服好兵役就该有人给他说亲了。” “小七怎么办?”谢广担忧道,“我听人家说有后娘就有后爹。赶明儿三郎叔成亲,小七这是后奶奶吧。” 秦红扭头往西边看看,“你三郎叔不是那样的人。也不是后娘都坏。小马的后娘就挺好。” 谢广想到孙芳,“她带着一个孩子,指望大郎叔帮她养孩子,不敢作践小马。” “这事你别管。”谢伯文抱着被褥从屋里出来,“王家两位公子对三郎那么好,三郎的亲事轮不到咱们村的人插手。人家肯定会帮他挑个通情达理,温柔贤惠的妻子。” 经他这么一说,秦红和谢广也意识到自己想多了。母子二人立刻去屋里收拾东西。 谢琅把驴放牛圈里,感觉外面静下来也没开门。 从葡萄树下拿一块肉,扔到陶瓮里,叫小七看着火,他去把晌午的菜热一下。随后一大一小坐在简易的灶旁边,吃着晚饭,顺便给那三只炖肉。 那三只牙口好,肉无需炖烂,饭毕,瓮里的肉熟了,谢琅就捞出来,看着它仨不争不抢的吃完,才去把牛牵进来。 趁着小七不注意,往食槽里加一些青草,谢琅就去烧热水。 洗漱后,天色暗下来,谢琅关好门窗,拿着油灯去客厅盯着小孩背书。 翌日上午,谢琅把小七送到学堂,就找村里人买四头小羊羔。 下午,谢琅让小七跟小马去东南边的桑树林放羊,他把牲口圈打扫一遍,把牛身上收拾干净,第二天早上就牵着牛去城里。 午时,小七放学回来就看到门口多了一头小驴,拽着书包就往屋里跑,“三爷,我的驴?” “是你的驴。”谢琅端着鸡出来,“包放屋里,过来帮我拔鸡毛。” 小七抬手把包扔堂屋里,就转身往外跑。 谢琅听到咣铛一声,扭头看去,包落在桌子上,“谢小七!” 小七猛然停下,“怎么了?三爷。” “你是不是想挨揍?这么大力气,竹简和砚台都被你摔坏了。”谢琅道,“明天还用不用?” “小七忘了拿砚台。” 谢琅转身看到谢广,“什么意思?” “用的我的。他包里只有一卷书。”谢广道。 谢琅抬手把鸡扔盆里,“谢小七!皮痒了是不是?上学不拿笔墨砚台,你上什么学。给我过来!” “我,我过去行,你不能打我。”小孩望着谢琅,“我,我太着急,忘了。” 谢琅指着南边的学堂,“几十步路,你着什么急?” “我——” “谢三郎家在什么地方?” 谢琅扭头看去,“我就是谢三郎。你们是?”看着四个衙役打扮的人,“我犯什么事了?” “有人告你私下买卖耕牛。” 第96章 偷鸡摸狗 谢琅愣住,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我私下买卖耕牛?” “你是不是谢三郎?养蚕里有几个谢三郎?” 谢琅:“就我一个。” “你们搞错了吧。我三郎叔的牛是拉去城里牲口行卖的。”谢广道,“那边都记下了。” 衙役拿出一卷竹简,指给他看,“牛还在你名下。你卖给谁的?” “我……”谢琅正想说买牛人的名字,话到嘴边连忙咽回去。 昨天他亲眼看到牲口行的小吏把他名下的牛划掉,今天又突然出现,肯定有人整他。或者那人就隐藏在这四人当中。 “卖给东方朔的。”谢琅道。 四名衙役齐声问:“谁?” “东方曼倩。那个一两年娶一次新妇,在陛下身边当差的东方朔。”谢琅胡诌道,“他说是帮陛下买的。你们倘若不信,我随你们走一遭。” 小七慌忙抓住谢琅的衣裳,“不要!” “别怕。”谢琅弯腰洗洗手,用衣裳随便擦一下,就把小七推到谢广身边,“帮我照看一下小七。听话,我去去就回。”摸摸小七的脸,“你是个大孩子,不可以闹人。要留下来看家。”扭头就对衙役说,“走吧。” 四人相视一眼,心中升起一股不安。陛下叫东方朔买牛干什么? “你说的都是真的?”打头的衙役问。 “三郎,出什么事了?”姚桂芝和谢建业慌慌张张跑过来。 谢琅:“大概有人想整我,昨天见我把牛卖了,今天就去衙门告我私下买卖耕牛。我随他们到城里解释清楚就行了。” “谁这么缺德?”在谢仲武门口闲唠嗑的女人们跑过来就问。 谢琅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等我过去就知道了。” “可是,衙门不是好去的。”姚桂芝说着就一个劲同他使眼色,涉及到耕牛,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对对!”闻讯赶来的谢大郎和谢二郎跟着就说,“要去也行,我们陪你去。” “还有我们。”养蚕里的女人们齐声道。 四名衙役吓一跳。 谢琅想笑,“你们过去干什么?跟廷尉大人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没事的。买牛的不是外人,是东方朔。” “啊?那个曼倩?他有钱不娶妻,改买牛了?” 四名衙役又互看一眼,怎么连个乡野农妇也知道东方大人的字。这人难道是东方朔的好友。 “你认识东方大人?”领头的衙役问出他们四人的疑惑。 谢琅:“他说他是我好友。我是不认的。”转头指着鸡,“伯娘,帮我收拾干净放院里,我回来再做。”走到驴身边,解开绳子,“咱们走吧。小七,谢广,我酉时还没回来,你们明天就去城里找仲卿。小七知道他仲卿爷爷家在哪儿。” “仲卿?”领头的衙役又不禁轻呼一声。 本来很是紧张的众人听到“仲卿”二字放心下来。谢建业开口道,“你去吧。家里有我们,会帮你收拾好的。” 谢琅牵着驴到衙役身边,“走吧。” “三爷!”小七挣扎着要下来。 谢琅停下来,笑看着他,“不信你三爷?” 小孩停止挣扎。 “东方朔敢陷害我,明儿你就带着虎子去咬他。”谢琅道。 小七眼中一亮,“三爷,我知道啦。”瞪着眼睛看着四人,敢不把他三爷送回来,明天就叫虎子和小狼咬死你们。 四人心中的不安更浓。此人敢这样说东方朔,他口中的仲卿不会是他们知道的那个吧。 “不走吗?”谢琅故意问。 四人相视一眼,牵着马跟上去,就忍不住问,“谢三郎,你说的仲卿是?” “我告诉你们仲卿是谁,你们就把我放了?”谢琅笑看着他们。 四人领命出来,不论有没有冤枉他,都不能直接把人放了。否则廷尉张汤张大人能剥了他们的皮。那位可是个狠角色,连皇后都敢查。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最为年轻的衙役小声问。 谢琅扭头看一眼身后的房屋,“我家有这么大一处宅子,会在乎一头牛钱?”瞥到谢广牵着小七跑过来,“回去!” 一大一小停下来。 “看着家,别让人进去拿东西,小七。”谢琅此话一出,小七转身就往家跑。谢琅摇头笑笑,转过头见四人盯着他,“你们被人利用了。” 四人已猜到了。 “东方朔?” 谢琅:“他没那个胆子。” “那,那,不会是我们的廷尉张大人吧?” 谢琅眉头一挑,“张汤?” “你知道?”四人齐呼。 谢琅眼中堆满笑意,“听说过。那位可是个狠人。看来诬陷我的人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 四人松了一口气,齐声问:“不是张大人?” “当然不是。我跟他无冤无仇,他不可能陷害我。”清风拂过,送来一阵阵野花香,谢琅心情舒畅,噙着笑说,“只有无知的人才敢陷害我。” 四人浑身一震,这个谢三郎什么来头?! “仲卿是不是卫将军?”打头的衙役问出令他难以置信的话。 谢琅笑看着他,“你猜。” “真,真真的?那,那你刚才说东方朔说他是你好友,你不承认,你,你好友不,不不会是陛下,陛下吧?” 谢琅面带微笑,慢慢悠悠吐出两个字,“你猜。” 真的?! 四人不由得抖了一下。 “谢谢三公子,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们回去就查。你,不过,你还是得随我们走一趟。” 谢琅拍拍驴,“这不正走着么。” “那,咱们快点?” 谢琅怕小七担心他担心的哭天抢地,便扬起手里的小皮鞭,一声“驾”,小毛驴跑出去。 驴跑的再快,也没法跟卫青和刘彻的良驹比。行了半个时辰,五人才到北门。 谢琅把驴寄在外面,就随衙役去,去东方朔府上。 谢琅相信刚刚升任廷尉的张汤廉洁公正,但是他不信底下的宵小。有东方朔在,哪怕证据确凿,张汤想把他关起来,也得去请示刘彻。 此时正好是城里人吃饭的时候,东方朔最近没钱,也没去酒肆边喝酒边相看妙龄女子。谢琅到他家把他堵个正着。 东方朔爬起来就往他身后看。 谢琅忍俊不禁,明知故问,“看什么?” “没,没什么。”东方朔松了一口气,“我以为陛下来了。有什么事您使人吩咐一声就成了,怎么还亲自过来。里面请,里面请。” 四名衙役相视一眼,东方朔这个混不吝,都敢在未央宫撒尿的主儿怎么对谢三郎如此恭敬?难道谢三郎真是陛下的好友。 “我家除了我只有小七,小七不知道路。我不过来,难不成叫虎子来?”谢琅问。 东方朔抖了一下,“当我没说。找曼倩何事?” “不是我找你,是廷尉府找你。”谢琅让开一步,四名衙役出现在东方朔面前。 东方朔惊讶道,“你和张汤有仇?你们二人怎么会——” “停!有人告我私下买卖耕牛。我们村的人知道廷尉要抓我,就要跟他们拼命。我为了安抚他们,就说牛卖给你了。”谢琅道,“随我去廷尉府查清楚。我怀疑是我家那些糟心的亲戚干的。” 东方朔不假思索道:“好。等等,要不要我使人去告知卫将军?” “出征在即,就别去打扰仲卿了。”谢琅道,“走吧。” 东方朔抬起脚,“那,陛下呢?” “一头牛。”谢琅瞪着他,“你的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小了?” 东方朔心想,自从去你家一趟,我就成鹌鹑了。何止胆子,整个人都小了。 “一头牛都能惊动廷尉,这事可不小。廷尉乃三公九卿之一。”没容谢琅开口,就命他家仆人拿着他入宫的令牌去面圣。 衙役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说:“没必要。三公子真是冤枉的,我们怎么把三公子请来的,怎么把他送回去。” “谁不知道你们廷尉府,喜欢先用刑后问案。”东方朔冲仆人使个眼色,“快去!我跟你们走。抓人之前也不弄清楚,他是养蚕里的里长。陛下钦点的。干偷鸡摸狗的事,也不可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倒卖耕牛。” 谢琅气笑了,“东方朔,说谁偷鸡摸狗?” “我,我,说我。”东方朔连忙做个请的手势。 谢琅瞥他一眼,“我明天就搬城里跟你做邻居。” 东方朔脸色骤变,腿肚子转筋,双膝发软,“我错了,三公子。” 谢琅哼一声,转身往外走。 到廷尉衙门门口,两名衙役拦住谢琅,两名进去通报。 片刻,出来三个人,不看官服,只看三人神态,谢琅都知道位于中间的那位,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是新上任的廷尉张汤,“草民见过张大人。” “半日不见,张大人别来无恙。” 东方朔恭恭敬敬行一个同僚之间的礼,说出来的话让张汤眉头紧锁,“他的牛是你买的?” 东方朔笑道:“陛下买的。张大人查吧。对了,陛下亲眼看着牛行小吏把他名下的牛划掉的。” “你,东方朔!本官在问案。”张汤怒道。 谢琅开口道,“昨日确实划掉了。至于今天为何又出现在草民名下,还得请张大人派人去查。” “这一点本官自会派人去查。你进去,把昨日卖牛的经过详细说一遍。”张汤道。 东方朔抬脚进去。 “东方曼倩!”张汤开口道,“这里是我廷尉府。” 东方朔笑看着他,“不让下官进去?那下官去找陛下。知不知道下官为何喊他三公子?陛下在民间化名孟达,卫青将军是仲卿,他是三郎。” 第97章 博大精深 张汤心中一惊,见东方朔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干脆说,“不知道。没听陛下说过。”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吾也不知道。” 张汤猛然转过身,“陛下?” “微臣给陛下请安。”东方朔小跑过去。 谢琅走过去,“草民给陛下请安。陛下怎么会从衙门后面过来?” “从那边近。”刘彻大步往里走,“又是你们村的人?” 谢琅冲张汤点一下头,跟进去就说,“村里的人不敢陷害草民。草民怀疑是小七的母亲。” 刘彻转身坐下,冲旁边努一下嘴。 谢琅坐下。张汤脚步一顿,就看东方朔,真的? 东方朔抬起下巴,当然!虽然陛下不承认。 张汤瞪他一眼,把竹简递给刘彻,“陛下,谢,谢三公子家的牛已经卖了,但牛还在上面。” “派人查了没?”刘彻瞅一眼就问。 张汤:“微臣立刻派人去查。”到外面就吩咐衙役把经办人全部带过来。 刘彻合上竹简,转向谢琅,“冤有头债有主,小七的母亲心中有气也该找钱小花,为何要陷害你?” “她的目的是小七。草民怀疑她行此招数是想一箭双雕。”谢琅道。 刘彻摇了摇头,“吾不这样认为。她并不喜欢小七。同那个丈夫和离后,再嫁就有了自己的儿子,完全不需要这样做。” “陛下,不如等人到了再问三公子。”东方朔小声提醒道。 刘彻猛然转向他,“你不说话吾都忘了。我是孟达,卫青是仲卿,他是三郎。我三人何时结成异性兄弟,吾怎不知?” “微臣也不知。”东方朔道。 张汤看向他,“我就知道你在胡扯。” “我胡扯什么?陛下在民间的化名孟达,这点是真的?陛下。”东方朔道,“卫青将军叫仲卿,三郎是三公子的本名,微臣没说错吧?合起来正是孟达、仲卿和三郎。” 张汤噎住。 刘彻说不出话来。 谢琅想笑,“每每听到类似的话,草民都不得不感慨,华夏文字博大精深。陛下,言归正传。” “三公子,这样说就不仗义了。”东方朔忍不住反驳,“我刚才那样讲都是为了你。” 谢琅歪头看着他,“我说什么了?华夏文字博大精深你不同意,还是不准我同陛下说正事?” 东方朔噎住了。 刘彻忍不住笑了,“终于有一个人能把你堵得有口难言。三郎,先不说谁陷害你。你家的牛好好的,卖它作甚?” “年龄大了,换了一头驴。”谢琅说着,忽然想到一件事,“这点牲口行的小吏可以作证。” 刘彻:“他都把这个改了,把他带过来也不会承认昨日有见过你。” “那就用刑。”东方朔道。 张汤冷笑一声,“看来问案先用刑的并不是廷尉府,而是东方大人。” “我……都清楚了,还需怎么审?”东方朔瞥一眼谢琅,“你怀疑三公子为了省几株文书钱,私下卖的?三公子可不是那样的人。” 刘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问,“三郎是哪样的人?” “他是连老虎、猴子和狼都敢养的狠人。”东方朔脱口而出。 谢琅不高兴了,“原来我在东方先生眼中是个狠人?” “我——三公子,我在帮你。哎,不对,你们去抓三公子,没看到他家的猴子、老虎和狼?”东方朔忙转向衙役。 先前四个衙役其中两个去抓办事的小吏,另外两个留在衙门里。听到东方朔的问话就说,“没看见。” “它们在屋里。”谢琅道。 东方朔指着两人,“你们运气好。刚才说到哪儿,三公子养那三只一个月就要这些钱。”伸出一根手指,“一贯钱。少喂一顿,文书钱就出来了。”说着,转向张汤,“堂堂廷尉,不查就知道抓人。说你们问案先用刑还不高兴。不是三公子心眼多,知道去找我,你们这会儿就给三公子陪葬了。” “我还没死。”谢琅道,“在你家说我偷鸡摸狗,来到这里说我满肚子心眼,接着就巴不得我一命归西。东方朔,想让我搬到你家隔壁直说便是。我等一下就把你家隔壁的宅子买下来。” 东方朔脸色微变,“没有的事。” “我没聋。陛下也没聋。”谢琅瞥了他一眼,“被老虎吓晕不丢人。虽然你是第一个。犯不着逮住机会就想找补回来。” 东方朔心中一突,连忙说:“真没有。” “陛下,人到了。”张汤突然开口道。 刘彻看也没看东方朔,直接对张汤说,“审!” 张汤审案真不是先用刑后问案,但谢琅不差钱,他又在牲口行买了一头驴,说明昨天来过城里。人都到城里,为了懒省事给自己招惹这么大麻烦,不像聪明人会干的事。 张汤转到小吏面前,就命衙役上刑拘。 小吏自然是口喊冤枉。张汤便顺势指着谢琅,问他可认识谢琅。 如刘彻所料,小吏想也没想就说不认识。 张汤把文书递给他,就问上面的牛是怎么一回事。小吏依然说不知道。 谢琅开口道,“你刚才说你昨日没见过我?” 小吏看一眼谢琅,就收回视线,“不曾见过大人。” “那就用刑吧。”谢琅面无表情道,“先从千刀万剐开始。” 小吏浑身一抖。 东方朔顿时觉得自己双膝发软。 张汤露出笑脸,“好!”随即命衙役去找行刑的小吏。 小吏浑身一软,瘫在地上,“我说,我说。” 张汤并未叫衙役停下来,“说!” “是我妻弟叫我这样做的。他,他说谢三郎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还说谢三郎让他断子绝孙。小人听到这一点实在忍不住,就要帮他出气。 “他说谢三郎跟前廷尉大人关系甚好,暂时不能动他。昨日在牛行碰到这个谢三郎,小人刚开始没往那上面想,见他家在养蚕里,就去问小人的妻弟,养蚕里有几个谢三郎,他说只有一个。 “小人把文书拿给他看,他说就是那个谢三郎。小人以为前廷尉大人走了,谢三郎的依仗没了,进了廷尉衙门,不死也能让他脱一层皮。” 谢琅笑道:“所以你就把文书改了?你妻弟是何人?” 第98章 丢人现眼 “是,是是……” 谢琅接道:“小七的生母的丈夫,或者说以前的丈夫更为合适。你气不过,就没问问他为何断子绝孙?” “他运气不好,先娶一个不能生,后娶一个生下小七伤了身体,也不能生。三年娶俩,家底掏空,无力再娶,就想收养小七。 “你拦着不让,还叫你们村的人去他们村大闹,说他生不出来,让他在村里抬不起头。这事搁谁谁都气的想杀人。” 刘彻嗤笑一声。 东方朔忍不住问,“陛下知道?” “一个没用的男人,生不出孩子先怪女人,后怪别人。竟然还有人深信不疑。”刘彻瞥一眼牛行小吏,“一个比一个蠢。” 牛行小吏猛然转向刘彻,不敢置信地问:“是他?!” “当然是他。真是小七的生母不能生,那女人可不敢跟你妻弟和离。”谢琅道,“有些男人虽未被阉割,却天生和阉人无异。” 东方朔赞叹,“三公子懂得真多。” “是呀。我还懂得让老虎吃人。”谢琅瞥他一眼。 东方朔移到刘彻身后。 刘彻回头看他一眼,“想让虎子咬你,我立刻命人去养蚕里把虎子带过来。” “微臣不敢。”东方朔低下头,“微臣从现在开始闭嘴。” 谢琅转向张汤,“事情明了,没我什么事了吧?” 衙役从东方朔家里出来的时候,东方朔家的仆人去的未央宫。谢琅到他廷尉衙门,皇帝也赶到了。从这一点张汤就能看出皇帝很在意谢琅。 两人说话时,谢琅自称草民,态度却不像草民。东方朔调侃谢琅一句,皇帝就出面维护他。张汤想说,等他把主谋抓来再走也没敢说,“没有。多谢三公子配合本官办案。” “应该的。”谢琅转向刘彻,“家中只有小七一人,草民想现在就回去。” 刘彻站起来道,“走吧。”停顿一下,“张汤,三郎如今帮吾办事,那些事在民间颇为惹眼,嫉妒他的人多不胜数,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查清楚再去找三郎。” “微臣遵命。”张汤连忙说。 谢琅笑道:“张大人查清楚了,也无需命人去找草民。陛下放心便是。” 张汤心中一凛,“此次事关耕牛,微臣办案心切,陛下恕罪。” “只此一次。”刘彻道。 张汤:“绝无下次。” 刘彻冲谢琅使个眼色,一行人到外面,刘彻才说:“一个人回去,还是吾命人送你?” “陛下应该相信草民的身手。”谢琅道。 东方朔不禁问:“谢三公子身怀绝技?” “你猜。”谢琅话音落下,人到东方朔面前。 东方朔下意识问:“三——啊!” “猜出来没?”谢琅居高临下看着被他别倒在地的人,“现在还怕不怕我家虎子?” 东方朔想摸后脑勺,又想安慰他的屁股,可肩胛骨也痛,以致于不知如何是好的人想哭,“有其主必有其虎。古人诚不欺我。” 随后跟出来的张汤看到这一幕,不禁想笑,恶人自有恶人磨,古人也不欺我。 “别丢人现眼了。”刘彻眉头微皱。 东方朔慌忙爬起来。 刘彻转向谢琅,“这一路先经过小七的生母家,后经过你前大嫂,再经过你姑,最后还有一个山黄里,小心点。” “三公子这么多仇人?”东方朔忍不住问。 谢琅佯装思考,“多吗?他日你位列三公会发现那些不过是九牛一毛。” 东方朔顿时口不能言。 张汤都忍不住同情他,明知对方有陛下护着,什么话都敢说,身手还不错,还招惹对方,也不知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陛下不爱用他,果然是有原因的。 “别跟他掰扯了。”刘彻道,“小七等不到你,真会领着虎子过来咬东方朔。” 谢琅立即说,“草民告退。” 骑着小毛驴,热闹的长安城抛在身后,四周安静下来,谢琅的心跟着静下来,就忍不住叹气,他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转念一想,刘彻身边有个混不吝的东方朔,还有个出口就想让人去死一死的汲黯,白天愁怎么收拾匈奴,晚上愁何时能生出儿子,日子比他还糟心,心情瞬间舒畅了。 摇摇晃晃到养蚕里,谢琅看到他家门口又坐满人,笑意直达眼底,“担心我一去不回?” “三爷!” 小七飞奔过来,谢琅跳下来,伸手接住他,“也就是你三爷我下盘稳,换个人非被你撞倒不可。” “三爷,你你没事吧?”小七退开就扯他的胳膊,拽他的衣裳,“有没有打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谢琅掰开他的手,朝他脑袋上呼噜一把,“报什么仇。有东方朔帮我作证,啥事没有。你们,都回去吧。” “怎么回事?”姚桂芝没走,还上前一步问。 谢琅找到钱小花,视线停在她身上。 钱小花慌忙说:“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 “我说什么了?”谢琅白了她一眼,“跟你有关,你觉得你还能好生生站在那儿?” 钱小花松了一口气,“你看我干什么?有事你,您吩咐就好了。” “你跟你前弟媳打架那天,她是说过她和她男人和离了?”那天几个女人吵得不可开交,谢琅听得不甚仔细,后来又没搁在心上,过去这么久,很担心自己记错了。 钱小花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是她?” “那个说是我娘的女人?”小七忙问。 谢琅搂着他的脑袋,“不是你娘。是那个生不出孩子的男人干的。你去他们村胡说一通,他认为是我指使的。钱小花,你说我这次算不算代你受过?” “这,我,不能这样说。我也是为了你和小七。对了,当时还是你叫我去的。你不讲,我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干了,也不会去他们村。”钱小花道。 谢琅嗤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这次算了。下次再敢自作主张胡扯一通,我就让廷尉的人把你带走。” 钱小花打了个哆嗦,“我,我才不会!” “大家都在,她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谢琅道。 秦红率先开口,“听见了。” “三郎,刚才说东方朔帮你作证,那他能不能帮你把兵役免了?”谢伯文冷不丁开口。谢琅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能回来是因为牛行小吏搞的鬼。东方朔只是盯着廷尉秉公办案。兵役这么大的事,他敢掺和,陛下能杀了他。”谢琅道。 谢伯文皱眉道,“那个王公子怎么说?” “我还没问。”谢琅拍拍小七的脑袋,提醒他别乱开口,现在还没到时候,“东方朔说最近有点实权的官员都忙得团团转,我也没好意思去找王公子。毕竟离我满二十岁还有些日子。” 谢伯文:“难道我今天上午在城里听到的都是真的?” “你听到什么了?”秦红忙问。 谢伯文看向谢琅,叫他先说。 谢琅笑道:“是真的,你跟他们说吧。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得去做点吃的。” “我也没吃。”小七开口。 谢琅扭头找姚桂芝。姚桂芝连忙说,“他非要等你回来才吃。还说要吃鸡腿。” “那咱们去吃鸡腿。”谢琅把毛驴拴在门口,就拉着小七回屋。 谢琅灶房里是一口铁锅,一个陶瓮。铁锅烧水热馒头。陶瓮炖鸡。谢琅烧火的时候叫小七出去玩,小孩不愿意,谢琅就让他烧铁锅热馒头。 小孩坐下就问,“三爷,谢广叔的爹说什么是真的啊?” “打仗。和匈奴打仗。你仲卿爷爷也得去。”谢琅道。 小七霍然起身,“仲卿爷爷?!” “小点声。你仲卿爷爷厉害,不会有事的。但不能让村里人知道。”谢琅连忙说。 小七忙问:“三爷去不去?” “三爷不去,你孟达爷爷也不去。你仲卿爷爷把坏人赶跑,小七长大了,小七也不用去。”谢琅道。 小孩松了一口气,坐下就问,“仲卿爷爷不可以不去吗?” “你仲卿爷爷想去,因为他担心坏人来抓小七,三爷一个人保护不了小七。”谢琅道。 小七指着南边,“我们有虎子、猴哥和小狼。” “那坏人就会去抓小马和小牛。”谢琅道,“你是想看到他们被坏人抓走,还是希望你仲卿爷爷把坏人赶跑?” 小七陷入纠结,“仲卿爷爷真不会有事吗?” “不会的。你仲卿爷爷比我还厉害。”谢琅道。 小七扭头望着谢琅,“仲卿爷爷还来吗?” 这点谢琅说不准,“明年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一年啊?”小七皱着小眉头嘟囔,“三百多天。” 谢琅:“你怪你仲卿爷爷吗?” 小孩不理解,怪什么? “一年不来看你。”谢琅道,“虽然他是为了保护像你这么大的小孩才去打坏人。你会怪他吗?” 小孩使劲摇摇头,“不怪仲卿爷爷。我长大了,我,我也要打坏人。” “等你长大再说。”如果那时霍去病还在,谢琅不会阻止小七。将军变成李广利,小七敢去,谢琅会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腿,“馒头该好了,别烧了。” 小孩把搭在外面的柴火塞进去,就转向陶瓮,“鸡也快了?” “鸡还早。”谢琅道,“你看着火,我洗洗手,拿一个馒头出来,咱俩一人一半先吃着?” 小孩连连点头。 谢琅把一个馒头掰两半,在上面抹一点猪油,又洒一点碾碎的盐就递给小七。 小孩一口下肚,大声惊呼,“好香啊,三爷。” “以后不做菜了,就这样吃?”谢琅笑着问。 小七不假思索道:“好!” 谢琅乐了,摸摸他的头,一手烧火,一手吃馒头。 晌午吃的太晚,傍晚又吃许多桑葚,谢琅煮一锅鸡蛋汤,和小七一人喝半碗,剩下盛给那三只,洗漱一番,就领着小七去休息。 离长安城八里的一个小村庄的农户家里灯火通明,哭声惊天动地,却没有一个人前去劝阻,甚至安慰。 月上中天,哭声渐止。 旭日东升,谢琅坐起来揉揉额角,又朝自己脑门上拍两把下。 “三爷,干什么打自己?”小七坐起来就拽他的胳膊,“三爷,你做噩梦了吗?别怕,三爷,我帮你。” 谢琅拿下他的小手,“你戏真多。我没事。” “你干嘛打自己?”小孩不解,“三爷,我饿了。” 谢琅看过去,小孩脸上不见一丝睡意,“你什么时候醒的?” “早就醒啦。我都穿好衣裳了。” 谢琅:“那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哭?” “听见了啊。”小七抬手指着南边,“在咱们门口。” 谢琅霍然坐直,“谁家?” “咱家啊。”小七道,“肯定是我伯娘,不理她。三爷,我们去做饭。” 谢琅张张嘴,想说钱小花人生字典里就没“哭”这个字,她把人家打哭还差不多,“在屋里别出来,我去看看。” “先做饭啊,三爷。”小七拽着他的胳膊,“猴哥、虎子和小狼也饿了。你大孙子等一下还要去学堂。” 谢琅停下来。“我真是欠你们的。”点了点他的额头,“跟我去灶房。” 谢广叔交代的事他办妥啦。小七望着谢琅的侧脸抿嘴笑笑,谢小七,你真是太厉害啦。等你长大一定会像三爷一样厉害。 谢琅眉头一皱,转过来,“笑什么呢?” “三爷真好。”小孩露出八颗牙齿。 谢琅轻笑一声,“给你做顿饭而已。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不过,你得帮我烧火。我得把葡萄架下面的肉全煮了。再不煮就臭了。” “煮吧,煮吧。我烧火煮咱们的,你烧火做猴哥的。”小七道。 四月初还有点凉,谢琅烧点热水洗洗脸,就去蒸鸡蛋热馒头。随后小七看着火,谢琅去葡萄树下拿肉。 走到大门边,谢琅眉头紧锁,这声音不像是钱小花。抬手想开门,谢琅猛然缩回来,此门打开,他今天早上也不用吃饭了。 谢琅干脆装作没听见,肉放大陶瓮里,就在院里给猴哥、虎子和小狼煮饭。 陶瓮里冒烟,灶房里的饭菜就好了。 谢琅和小七在院子里吃饱,那三只的肉还没好。谢琅把驴喂饱,把粪盛到粪筐里,刷锅水倒脏水桶里就去看门。 “三爷,不行!” 谢琅吓一跳,“什么不行?” “谢三郎,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你开门。你有种害人,你有种出来啊。” 谢琅转向小七,“你是不是知道?” 小孩慌忙捂住嘴巴,使劲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三爷。” “回头我再收拾你。”谢琅指着他,“猴哥,虎子,小狼,给我过来!用你们的时候到了!” 第99章 心术不正 “别以为叫帮手我就会怕。我今天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谢琅打开门,“那你死吧。虎子,小狼,上!” “啊!” 一声尖叫,响彻寰宇。 虎子和小狼吓得定住,回过神来扭头找谢琅,还上不? “扑哧!” 养蚕里众人笑喷。 谢琅只有一种感觉,那便是无语。 “谁能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今天聚在谢琅家门口的人不比昨日少。若不是谢琅都习惯了一开门一群人,他得被自己人吓晕过去,“这人是谁?”指着倒在他家门口做纸的石槽里的老妇人。 姚桂芝:“还能有谁。小七他娘的前婆母。” “怪不得儿子心术不正。合着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谢琅看着也不知是真晕还是装晕,躺在里面一动不动的妇人,“你儿子是被廷尉抓走的,你来找我闹没用。我不知道谁给你出的主意,我数三个数,你不起来,我就叫我家的虎和狼扑上去。” 倒在石槽里的妇人猛然坐起来,“你,谢三郎,你不得好死!” “你才不得好死!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小七嗖一下越过谢琅,“猴哥,给我打!” 金猴抡起胳膊就朝妇人身上招呼。 “啊——” 金猴吓得哆嗦了一下,爪子僵在半空中。 “你,你不是人,谢三郎!”老妇人慌忙爬起来。 “你才不是人!”小七抬手指着她,“猴哥,打!” 一切发生的太快,养蚕里的众人和谢琅都愣住了。 谢琅回过神,抓住小七的胳膊,“猴哥,过来!” “三爷!”小孩扭头瞪着眼睛看着谢琅,“你在说什么?” 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你还小,不懂对于有些人来说,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她儿子被廷尉抓走,她一定在想我不如死了算了。这么死了又觉得不值得,所以来咱家闹。 “闹的我受不了,把她送去廷尉衙门,她临死前还能对看着她砍头的人说,是我害死她的。也有可能我受不了她,去找廷尉给她儿子减刑。或者闹得咱俩在养蚕里待不下去。不论哪种对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来说都不亏。” “她刚才躲什么?”谢广疑惑不解。 谢琅笑道:“本能而已。”看向老妇人,“不走是不是?伯娘,大哥和二哥还没去城里?” “没呢。”姚桂芝道,“我们刚起来就听到有人在哭,循着哭声找到你家门口,问她哭什么,她说叫你赔她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哪敢走。” 谢琅往四周看看,见谢大郎和谢二郎被村里的女人挤到路上,“大哥,去廷尉衙门找张大人,就说犯人的母亲在我家门口大哭大闹,叫他派衙役把人带走。”转向老妇人,“你认为犯到廷尉手里就会被斩首?错了!我让你无声无息病死在监狱里。” 老妇人浑身一震,养蚕里一众不禁打个哆嗦。 谢建业忍不住开口,“三郎,你……” “我没吓唬她。咱们村的人之前说我把犁、耙和耧车献给朝廷,朝廷按理说该免了我的兵役。我暂时不知道能不能免,但我知道在陛下眼中,我比她有用。凭朝廷每年来咱们村拉棉花,陛下也不许我出事。”谢琅说着,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知道昨天谁陪我去的廷尉府?休沐在家的东方朔,陛下的近侍官。” 老妇人脸色微变,张嘴嚎啕大哭,“我的娘啊,我的老天爷啊,世上还有没有天理啊。我的亲娘啊,让我可怎么活啊。儿啊,带娘走吧……” “三郎,这,这……”秦红移到谢琅身边,小声说,“这是真不打算活了?” 谢琅摇了摇头,女人的心思他猜不透,老女人的心思更没法猜。刚刚那番话不过是他推断出来的。因为那妇人确实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不管她。大哥,去找张大人。张大人连老鼠都能审,收拾她简直易于反掌。” 谢大郎担忧,“我去行吗?你跟我一起去吧。” “张大人昨日同我说过,有事直接去找他。”谢琅道,“尽管去吧。” 谢伯文开口道:“我和你一起去。” “他若不想出面,就说我是王孟达和王仲卿的好友。”谢琅道,“一定要说姓王。城里叫孟达和仲卿的特别多。” 谢伯文点头:“我们知道了。就让她哭?” “让她哭。”谢琅瞥一眼哭声渐小的妇人,“撒泼打滚在我这里不好使。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用。有能耐到了廷尉衙门也这样横。” 老妇人抹一把泪,“以为这样就能吓唬住我?呸!廷尉衙门不是你家开的!” “我能帮到陛下,廷尉衙门就是我家的。”谢琅转向村里人,“留两个年龄大闲着没事的盯着她别乱走动。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 前里正谢建康道,“我今天没事,我在这边盯着吧。” “那你盯着。我送小七去学堂。”谢琅低头看向小七,“把你的包拿过来。” 小七岿然不动,指着老妇人,“我也看着她。” “用不着你。”谢琅道,“我也不看她。送你回来我带虎子、猴哥和小狼上山。” 谢建康不禁问,“这时候上山做什么?” “家里的肉被它仨吃光了。本来我想去城里买。出了这档子事,现在只能上山。”谢琅道,“一顿不吃还行。一天不吃狼嚎虎啸,人畜都不得安生。” 谢建康以前听人说过,老虎扯开嗓子嚎起来能传四五里,“那你快去吧。” 谢琅看向小七,“还不去?” 小孩转身往屋里跑。谢琅跟进去,把粪和脏水倒粪坑里,锁上门,领着小孩去学堂。 小七进去,谢琅也没回来,领着猴哥、小狼和虎子从南边直接往东南方向去。 一个时辰后,收获满满的一人三只动物回来,那个老妇人还在门口坐着。 谢琅叫那三只把东西放下,就开门去屋里拿刀。 “三爷,这些都是虎子和小狼抓的?” 谢琅出来看到小七,想问你怎么回来了。抬头一看,午时了,“最小的那只狍子是你猴哥一巴掌拍死的。”说着,瞥一眼老妇人。 老妇人抖了一下,谢琅轻哼一声,“包送屋里,帮我扯一下狍子的腿。” “好!”小孩抬手就想扔,对上谢琅的视线,老老实实把书包送屋里。 谢琅把狍子绑在正对着老妇人的桃树上,等小七出来,就让小七帮他扯住狍子的两条后腿,他剥皮。 猴哥、虎子和小狼或趴或坐或站在一旁等,等着吃肉。 六名衙役过来看到这一幕好险吓晕过去,立刻收回鄙视东方朔的话。 “你们来了?”谢琅笑着问。 老妇人转过头,哆嗦了一下,指着谢琅就说,“官差大人快把他抓起来。他不是人!” “我看你才不是人。养个儿子想害死人家没害死,你又过来。”打头的衙役开口道。 老妇人急吼吼道,“他真不是人!他是妖怪!” “他是妖怪,你就是鬼怪。”连陛下的朋友都敢骂,怪不得世人娶妻都要娶贤。娶个这么蠢的,一蠢蠢一窝,日子也不用过了。 老妇人站起来,“他真是妖怪,你们信我。我活了一辈子,就没见过畜生能听懂人话。一定是他用妖术控制的。” “三爷,她是不是傻?”小七忍不住开口问。 谢广把书放屋里,出来正好听到这句,“是她见得太少。不知羞,还反怪别人特别。三郎叔不是人,那也是神仙下凡。” “听到了没。”衙役看向老妇人,“跟我们走吧。” 老妇人连连后退,“我没犯错!” “你儿子和你女婿都说,陷害谢三郎的主意是你出的。你儿子还说,廷尉敢不放人,你就一头撞死在谢三郎家门口。”打头的衙役说着,冲身边的衙役使个眼色。 四个衙役上前把老妇人铐起来。领头的衙役这才面向谢琅,“谢三公子,我们廷尉张大人说了,有事就直接去找他。他不在衙门里,就去他家。” 谢琅笑道:“替我谢谢张大人。” “三公子客气了。”衙役一抱拳,转身就走。 谢广不禁问:“这就完了?” “还要怎样?”谢琅问。 谢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样。可他总觉得不爽,琢磨好一会儿,肯定道,“打一顿。” “亲自打是挺解气,可是也脏了自己的手。”谢琅道,“她身上带伤,我就得随她一起去廷尉衙门。折腾不折腾?” 折腾! 谢广还是想打她一顿。 “打不过来的。”谢琅道,“今天是她,明天如果是个孔武有力的人,还打不打?”见他面露迟疑,笑道,“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乃上策。” “三郎叔还懂兵法?” 谢琅:“书上写的。” “三郎——咦,人呢?”姚桂芝跑过来,“我听小牛说来了六个衙役,衙役走了?” 谢广指着北面,“都出村了。” “怎么这么快?”姚桂芝说着就往北看。 谢广:“来到直接把人带走,还能用多久啊。” “都没问问三郎?”姚桂芝好奇地问。 谢琅摇了摇头,“她找事,不是我,没必要问我。” “那,那衙役不会走半道上把她放了吧?”姚桂芝担忧道。 谢琅:“张大人手下的人不敢这么做。好了,伯娘,忙你的去吧。我只找了东方朔,还没找仲卿和孟达,你怕什么啊。” 经他提醒,姚桂芝想起来了,一个看起来不如王家兄弟的东方朔都能帮谢琅这么大忙,王家公子出面,直达天听啊。 可是姚桂芝又想不明白,王家公子这么厉害,三郎干什么不跟他们说兵役的事?难道脸皮薄不好意思?一定是这样。 姚桂芝心中有了主意,“那你忙吧。”转身回家。 谢琅松了一口气。 谢广想笑,“三郎叔看起来怎么比对付那个老妇人还累?” “你应付你娘不累?”谢琅反问。 谢广不禁吸溜一下嘴,“特累。跟外人还能发火,跟我娘,我有天大的怨气都得忍着。” “你可以不忍。” 谢广浑身一震,转过身,他娘在门口站着。谢广脸色微变,就找谢琅,“你故意的?” “我没看到。”谢琅道。 秦红:“你们声音太大,我在院里就听见了。还不回来帮我烧火,想累死你娘。” 谢广连忙跑过去。 小七咯咯笑出声来,“谢广叔胆子好小啊。” “你胆子大。所以都敢骗你三爷了。” 小孩下意识摇头,“我没骗三爷。我最听话。” “我早上问你谁在外面哭,你怎么说的?”谢琅盯着他。 小孩松开狍子的腿就往屋里跑,“三爷,我不能帮你了,我得写字。” 谢琅冷哼一声,写吧,写吧,写好下午给我放羊去! 庄稼种下去,长得挺好,家里没有猪,鸡鸭少了,只有四只羊羔需要操心。谢琅打算领着小七去放羊,顺便跟小孩说说朝堂有风险,入仕需谨慎。不可乱站队,只能忠于君。 这点卫青就做的极好。 谢琅佩服卫青,除了他那些功绩,便是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能做到不结党不营私,连个门客都没有。 换成谢琅,重活一世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身为万户侯的时候不会飘。所以干脆窝在养蚕里不出去。 话又说回来,小七最近有些皮,谢琅不舍得揍他,不代表就此揭过。 下午,小七午睡醒来,谢琅就去喊小马,叫他跟小马一起去放羊。 小孩正想去找别的小孩玩,听到这话指着自己,“我去放羊?三爷,不是不叫我放羊吗?” “你以前小,现在长大了,可以了。我问过我大伯,河边有人,东南边桑树林里也有人。你还担心就叫猴哥陪你去。”谢琅道,“咱家地里有草,我得去薅草。” 小七:“我也可以薅草。” “我薅草喂驴。”谢琅道,“早上骗我,下午又不听话,谢小七——” 小孩慌忙说:“我去放羊。别说啦。猴哥,虎子,小狼,跟我去放羊。” “别叫它仨离羊太近。” 小孩挥挥小手,“知道。”拽着四只小羊羔就喊,“小壮,帮我一下。” “小壮,帮他牵到河边就不准帮他。否则明天早上别想跟我学武。”谢琅道。 谢大郎的继子孙小壮慌忙说:“我知道的,三叔。不过,我们去桑树林,那边草多。” “去哪儿都行,就是不准帮小七看羊。”谢琅道。 小孩哼一声,“我才不要人帮。” “行,明天继续。”谢琅没同他开玩笑。 翌日晌午,盯着小孩写几篇字,吃过饭,让他睡两刻,就把小孩喊起来去放羊。 小七穿上鞋就去牵羊。 谢琅纳闷,今天怎么这么痛快? 等他快到桑树林,谢琅悄悄跟上去,见桑树林里有许多孩子,还有一些老人,熙熙攘攘跟菜市场似的,无奈地摇了摇头,就转身回家。 四月十二日,休沐,吃过早饭,没容谢琅开口,小孩就主动说:“三爷,我去放羊。” “午时回来,下午不准出去,在家写字。”谢琅知道他想跟小孩玩,特意提醒一句。 小七挥挥小手,“我知道的。书中有玉,书中有金,书中车马多如羊毛。” 谢琅噎了一下,“赶紧走!我扫羊圈。” “走啦。”小孩冲猴哥招招手,三只跟上去。 谢琅拎着粪筐钻进羊圈,打扫干净,发现一堆衣服没洗,把门关上,从江山图里放一盆水,就听到敲门声,“谢小七,你——仲卿?你怎么来了?” 卫青举起手里的东西,“搅子汤。” “别听小七胡说。”谢琅苦笑道,“是饺子,我没做成。”随即同他解释“饺子”是什么意思。 卫青笑道:“我猜到了。你刚才喊小七,要不要我喊他一声?” “他不在,放羊去了。你先进来吧。” 卫青脚步一顿,“放什么?” “羊啊。我跟你说过啊。” 卫青指着北边,“可是,他就在后面路上,跟一群小孩在玩,我听他嘴里念叨着什么‘大哥,你去找大人’,应该是在玩什么游戏。压根没有羊。” 第100章 小七挨揍 谢琅顺着他的手指转向北面,“我家屋后面?” “我还能骗你不成。此刻就在你家地北头。离这边有几十丈。”卫青侧开身让他过去,“等等,先把猪肉放屋里,我陪你过去。” 谢琅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肉扔到橱柜里,拿起挂在窗户上的小皮鞭,“走!” “这是做什么?”卫青伸手去夺,“上次我过来,你还同我念叨,小七终于有点小孩样。你过去一顿揍,会把他揍回去的。” 谢琅闪身躲开,“他下河抓鱼,上树捉鸟,我都不管他。但是说谎不行。等一下你不准拦我。我有分寸。” “都拿鞭子了,你早乱了方寸,还有什么分寸。”卫青道,“真想揍他,就拿个干净的鞋别在腰后。那个伤不到骨头。” 谢琅见他又要伸手,“你认真的?” “我的鞋借给你用。”卫青抓住他的胳膊夺走,扔到屋里,就拉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谢琅被他拽的踉跄了一下,稳住身体就说,“松开。我关门。” 卫青换只手,帮他把门关上,“走吧。不远,不用锁门。”看到谢伯文在门口和泥,“谢广他爹,帮三郎看一下别有人进去。” 谢伯文点了点头,“好。你们干什么去?” “找小七回来。”卫青说完就拽着他往北拐。 谢琅哭笑不得,“可以放开了吧?” 又走十来丈,估计谢琅不会回去,卫青才松手,“等一下好好说。指不定有人帮他放羊。” “我跟他说过,不能叫别人帮忙。他答应过我。”谢琅道。 卫青惊讶道,“你连这点都料到了?” “村里不少老人苦了半辈子,每天两顿饭,每顿只敢吃大半碗,青黄不接的时候一天两顿稀汤拉水的粥。现在一天三顿,中间还能烤个红薯,都说没有我就没如今的日子。我不那样跟小七说,小七不主动提,他们也会开口要帮小七放羊。”谢琅道,“可惜没料到他竟然敢说谎。”见离那群孩子只有十丈,谢琅高声喊,“谢小七!” 正在打闹的小孩停下来。 “三爷?”小孩大声问,“你怎么来了?” 谢琅笑了,忍不住小声说,“往常看到我都是扑过来,现在居然还嫌我来的不是时候。” “你想多了。”卫青道,“一定是小七刚跟你分开没多久。” 谢琅:“等一下你就不这样说了。谢小七,羊呢?” 小孩转向北面,“在河边吃草。” “我叫你放羊,不是叫你把羊拴起来。那一片的草吃光了,羊只能吃土。”谢琅压住怒火提醒他。 小孩摇了摇头,“我没有把羊拴起来。” “什么?”谢琅惊呼。 卫青不禁说,“你把羊放跑了?小七,你——” “没有。”小七摇头,“羊还在。” 谢琅指着他,“我昨天怎么和你说的,不准别人帮你放羊,你是忘了还是没听见?” “我没叫人帮我。”小七说着,皱了皱眉,“三爷,你怎么啦?” “是呀。三叔,没人帮小七。是猴哥和虎子还有小狼在放羊。”孙小壮开口道。 谢琅惊得睁大双眼。 卫青目瞪口呆,艰涩道,“你说谁?” “谢小七!”谢琅怒吼,“我今天不揍你,我管你叫三爷! 小七下意识往孙小壮身后躲。 谢琅绕过去。 卫青连忙抓住他的胳膊,“三郎,三郎,息怒。小七不懂,以为猴哥、虎子和小狼同他一样,知道放羊。没想过它仨可能会把羊吓的瑟瑟发抖,匍匐在地。” “我知道的。我跟猴哥说,不可以吓唬小羊羔。”小七见谢琅被抓住,从孙小壮身后出来,“不信你问小壮。小壮,我说了吧。” 孙小壮点一下头,“三叔,猴哥答应了。” “它答应个屁!”谢琅瞪着小七,“你猴哥都听不懂人语,你把绳子给它,它能把羊拍死捆起来。” 小孩脸色大变,慌忙往北看,可惜羊在沟边,离得又远,根本看不见,“三爷,不,不会的。” “跟我过去!它仨跟你一样会放羊,你以后想怎么玩怎么玩。它仨把羊吓得趴在地上不动,再有下次,我不把你的屁股揍得跟你猴哥一样红,我就不是你三爷!” 小孩连忙找卫青,“仲卿爷爷……” “小七,这次你三爷给我个面子,不揍你。但不可有下次。”卫青语重心长道,“知错就改,你还是你三爷的好孩子,我和你孟达爷爷也疼你。” 小孩抿抿嘴,望着谢琅,“三爷……” “跟我去看羊。”谢琅忽然想到不对,“小壮,小马,你们在这里,你们的羊呢?” 小马笑着说:“我找我爷爷要了一个铁棍,我和小壮把羊拴铁棍上面,然后把铁棍砸在地上,羊就跑不了了。” “那和拴在树上有什么区别?”谢琅问,“羊把那片草吃光没吃饱,你们知道吗?自作聪明。” 谢小马的笑僵在脸上。 谢琅转向其他孩子,“你们的羊呢?” “我们家的羊被爷爷赶去桑树林了,我们没放羊。我们没把羊拴起来,也没叫猴哥放羊。” 卫青拍拍他的胳膊,小声说,“吓着孩子了。”接着大声道,“小七,跟我们过去看看。” “我先去。”小七拔腿就跑。 谢小马和小壮慌忙跟上去。 谢琅气笑了,“以为这样就有用?” “过去吧。”卫青道,“但愿羊还活着。” 谢琅扭头就问,“你刚才来的时候没看到?” “没想起来。再说了,你只说要买羊,我没想到你今天说,明天就买。就算看到羊,也不会多看一眼。”卫青道。 “三爷,羊没晕。” 小七的声音传过来。 谢琅小跑过去,就看到猴哥、虎子和小狼三只呈三角形,把四只羔羊围在中间。而被围的羊羔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它们怎么回事?” “我问猴哥,猴哥说小羊累了。”小孩认真道。 卫青抬脚把鞋递给他,“我不拦着你。” “仲卿爷爷!”小孩脸色骤变。 谢琅跑过去。 小七转身就跑,“你说过不打我。小羊没晕,也没有吓得趴在地上,你说话不算话,我不喜欢你了。” 谢琅抓住他的胳膊,“以为这样说我就放过你?小羊睡了一夜,饿的饥肠辘辘,不吃东西是因为累,你怎么不说它们没睡醒呢。” “对对,小羊困了,它们在休息。啊!三爷,你你说话不算话,你不是我三爷。你,你不准再打。我屁股烂了,不给你放羊!” 卫青忍不住笑了,“还能和你吵,说明不疼。三郎,用大点劲。” “我也不喜欢你,仲卿爷爷!”小孩跳起来瞪一眼卫青,就往谢琅身后躲。 卫青:“三郎,我帮你拽住他的胳膊?” “暂时不需要。等他大了再不听话,你再帮我。”谢琅抡起胳膊朝小七屁股上一下。 “哇——呜呜,你们,你们都是坏人!” 谢琅又给他一下,指着小羊羔,“它四个也是这样说的。” 哭声戛然而止。 谢琅抬手把鞋还给卫青,拽着小七的胳膊,“跟我过去看看小羊有没有发抖。没发抖这次就算了。不然,我让你陪着小羊睡羊圈里。它们什么时候不抖了,你什么时候再回屋睡。” “我不是羊。”小孩弱弱地说。 谢琅乐了,“你知道你不是,你不怕猴哥、虎子和小狼,怎么就知道它们不怕?” “猴哥又不打它。”小七道。 谢琅:“那你知不知道羊和狼是天生的敌人?” “不知道。”小孩仰起头,“你没说。” 谢琅气笑了,“你这是在怪我了?” 第101章 样样精通 小七下意识想点头。注意到谢琅面无表情,小声嘀咕,“本来就没告诉人家嘛。” 谢琅扭头就找东西。 卫青跳着脚过去攥住他的胳膊,“小七,你三爷是没讲,但你不知道虎子一吼,你们全村的牛啊羊呀猪的都不敢吃食?” “虎子没有吓唬小羊。”小七固执的说。 卫青叹气道,“我问你羊怕不怕虎子和小狼?你只管回答怕或者不怕。” 小孩点了点头,“……怕的。” “怕你还——” 卫青手上用力,谢琅痛的倒抽一口气,扭头瞪卫青,你干什么? “你三爷没错吧?”卫青问。 小孩摸摸屁股,“我,我忘啦。” “那就是没打错。”卫青又问,“你有没有想过羊羔也有可能被吓掉魂?” 小七猛然转向小羊,见羊还好生生活着,松了一口气,“魂没掉。” “小马知不知道吓掉魂是什么意思?”卫青扭头问谢大郎的儿子。 小马看一眼小七,见他好像不懂,“就是吓傻了。要把魂叫回来,它才会吃草。小七,吓掉魂不是吓死过去啦。” “啊?小羊傻了?”小孩傻眼了。 卫青:“傻没傻暂时不知道。你先把猴哥、虎子和小狼领回家。我和你三爷把羊牵回去,还能吃草就是没傻。不然,你三爷不打你,我也得揍你。” “你,你怎么和孟达爷爷一样啊。”小孩苦着脸嘀咕道。 谢琅冷哼一声,“说什么?” “我说现在就回去。”小七大声说,“猴哥,虎子,小狼,跟我走。”拔腿就往南跑。 谢琅转向谢小马,“你还不走?” “走走,小壮去牵羊。”谢小马连忙说。 谢琅眉头微皱,“你平时都是让小壮放羊?” “没,没有。小壮,在这儿等着,我去牵羊。”谢小马慌忙朝羊跑去。 谢琅瞪他一眼,拿起地上的绳子,四只羊羔一动不动。谢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转向卫青。 卫青无奈地叹气道,“你抱两只,我抱两只。” “只能这样。”谢琅说着往南看一眼,“刚才就不该心软。” 卫青:“这次打重了,下次再犯错你还怎么收拾他。走吧。”提起两只羊,眉头一皱,“谢小马,怎么了?” 谢琅扭头看去,谢小马坐在地上,手攥着铁棍,不禁嗤笑一声,“砸的太深出不来了呗。”走过去帮他弄出来,朝他屁股上一巴掌,“以后还敢不敢自作聪明?” 谢小马顶着大红脸摇了摇头,“再也不敢了。三叔,别告诉我爹。” “我先给你记下。”谢琅指着他,“再让我发现你耍小聪明,我告诉你奶奶。” 谢小马慌忙说:“没下次,三叔。” “有的时候再说吧。”谢琅瞥他一眼,就抱着羊同卫青回去。 小七见到就忍不住问,“干什么抱它啊?” “被你猴哥吓瘫了。”卫青把羊放羊圈里,“三郎,喂豆秸还是别的?” 谢琅想一下,“我去剪几根红薯叶子。”到堂屋找到剪刀,见桌子上铺满笔墨纸砚,顿时气笑了,“犯错了知道写字了。谢小七,你真是越来越聪明。” “我笨的。三爷最最聪明。”小孩连忙说。 谢琅瞪他一眼就往外走。 卫青去灶房舀点水洗洗手,出来看到小孩跪在凳子上写字,“小七,坐好!” “这样舒服啊。”小孩头也不抬的说。 卫青乐了,居然还学会顶嘴了。 谢小七现在真了不得。 “你三爷来了。”卫青悠悠道。 小孩慌忙坐下,背挺直,小心翼翼的转过头,院里只有卫青一人,“仲卿爷爷!你,你变坏了!” “没你坏。四只小羊都被你吓掉魂了。”卫青道。 小孩气焰顿消,转过身老老实实写字。 卫青走到他对面坐下,“学几个字了?” “学好多好多。”小七道,“我三爷说到年底,我就可以自己看书了。” 卫青忽然想起一件事,关于夫子的事,“夫子的束脩还是从你三爷这里出的?” “是的。”谢琅把红薯叶扔羊圈里,见洗脸台上有水,洗洗手,“我打算农忙过后就跟村里人说这事。都不愿意出钱,就让夫子来家里教小七。” 小孩仰起头,“教我一个啊?” “对!我和夫子盯着你。” 小孩满眼惊恐,“不要!” “那你就跟小马、小牛说,叫他们家出钱。我大哥和二哥不愿意,就叫小马和小牛跟他们闹。”谢琅笑道,“比如不吃饭,把做饭的陶瓮砸了,随便他们怎么闹都行。” 小七不禁问,“会挨揍吧?” “挨一顿揍就可以继续上学,你是选择挨揍上学,还是不挨揍到处玩?”谢琅不等他开口又说,“先别急着回答,等我说完。上学将来能赚大钱。不上学只能在村里种地。” 小七连忙把“不挨揍到处玩”咽回去,“赚多少?” “像东方朔那样当个小官,一个月也有一贯钱。每五天可以歇一次。赶上陛下出去玩,不让他跟着,他可以连着歇好几天。”谢琅道,“不当官,你会写字算账,在城里开个酒肆,一个月也能赚一贯钱。” 小七吞口口水,“好多啊。” “你上学能赚这么多,小马和小牛也能赚这么多。”谢琅又问,“你是想让他们和你一样,还是希望他们和我大哥二哥一样,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做豆腐?” 小七希望他朋友和他一样去城里赚大钱,“我明天就说。” “农忙过后再说。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写字。” 小七瘪瘪嘴。 谢琅一瞪眼,小孩连忙把嘴松开。 卫青摇头失笑,“去灶房。我下午得早点回去。” 谢琅“嗯”一声,把他买的猪肉拿出来才问,“几时走?” “后天。”卫青道。 谢琅震惊,“这么快?” “不快。按陛下所想,上个月就该出发。但此次兵马多,需要的粮草多,如今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一时凑不到那么多草,才拖到这时候。”卫青道。 谢琅顺嘴问,“用什么草喂马?” “野草。” 难道不是什么紫花苜蓿? 谢琅记得有个广告特意提过这种草,说是牲口吃了长得壮,“我以为是新鲜的草。” “马要吃干草。”卫青说出来,就看他,“你不知道?” 谢琅点头,“你不是他,不会异想天开的要我施法拯救苍生,我没必要骗你。对了,你喜欢吃什么馅的?” “不是肉馅?”卫青指着已被他切开的肉。 谢琅冲橱柜努一下嘴,“里面有葱,还有香菇和白菜,你选一样。全是肉也不好吃。” “我可以选,选三样吗?”卫青试探道。 谢琅的手一抖,险些把手削掉,“可以!看在你明天就走的份上。”顿了顿,“本以为上次是践行饭。亏得我还给你做那么多。” “给三郎贤弟添麻烦了。”卫青笑着把菜拿出来,洗干净就去烧热水泡香菇。 谢琅翻出三个大碗,肉馅一分为三,和切碎的菜搅拌一起,加点盐和酱,又打两个鸡蛋进去就放柜子里备用。 和好面,谢琅想让卫青擀面皮他来包。一想到他包饺子的手艺,干脆先教卫青。 卫青手巧,果然没让谢琅失望。谢琅见他第一次包的都比自己包的好,立刻叫卫青包饺子,他擀面皮。 “这个放锅里煮不会烂吗?”卫青怀疑。 谢琅:“不会!”顿了顿,“三个人吃不了那么多,煮一点,剩下的全屉子上蒸。你倘若觉得好吃,带回去晚上热一下还可以吃。” 卫青嘴上应一声好,心里还是觉得会烂掉。 三碗饺子馅包一屉子和一案板。谢琅每样留二十个,待锅里的蒸熟,就把饺子扔开水里。 薄薄的皮,包满了馅料,在开水里滚好一会儿,卫青等着饺子烂掉,然而还没烂,谢琅就把饺子捞出来了。 “熟了?” “熟了。你没发现饺子浮上来的时候,我加了两次凉水?”谢琅道,“我正是担心还没熟,继续煮会烂,才要加水再煮一下。” 卫青明白了,“上次怎么会煮成烫?” “没你包的好。”谢琅苦笑道。 卫青想过这一点,没想到真是这个原因,“我走了,你和小七岂不是也吃不上?” “让他学着包。”谢琅不假思索道。 卫青:“他才七岁。还是个小男孩。” 谢琅把碗递给他,“我不但要教他包饺子,还要教他包包子,和面做炊饼,以及各种我会的菜。过两年再教他打铁和木匠活。最好样样精通。端堂屋里吧。” 卫青愣住,盖因他话题转移的太快,想说什么,见谢琅端着碗出去,卫青连忙一手端碗,一手端着蒸饺跟上去。 “小七,和你仲卿爷爷去洗手。”谢琅到堂屋就把他的笔墨纸砚收起来。 小孩欢呼一声就往外跑。 卫青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洗好手回来才问,“为什么?” “陛下是个怎样的人?”谢琅不答反问,“我如果去了,小七在他身边能撑几年?” 卫青:“忠于陛下,平安到了。” 谢琅心说并不能。除非小七赶在那场大祸到来前回到村里当农夫。 “那是你,不是他。”谢琅看一眼小孩,“别说他,我都不敢保证。” 卫青想到谢琅的脾气,不禁叹了一口气。 “仲卿爷爷,怎么了?因为搅子不好吃吗?”小七指着碗里的饺子,“搅子就要搅开了吃。你要搅烂啊。” 卫青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你三爷上次没做成。饺子就是这样的。比上次好吃。”给他夹一个蒸饺,“你先尝尝这个。不喜欢就给猴哥吃。” 小孩伸手接过去,咬一口,不可思议的看向谢琅,“好好吃啊。”咽下去,就忍不住问,“三爷上次怎么煮的啊?” “因为你三爷不会。这次是你仲卿爷爷做的。”谢琅道,“好吃吧?” 小孩使劲点一下头。 卫青忍着笑,等谢琅下套。 “可惜吃过饭你仲卿爷爷就得回家,也没法帮三爷做。”谢琅道,“你学着包好不好?你手巧,我觉得你能学会。” 小七:“可是我不会和面啊。” “我和面擀皮子,剁肉馅。你只要包就成了。”谢琅道。 小七点点头,“这个可以有。” “吃吧。”卫青又给他夹一个,以后再想吃就别想像今天这么舒服了。 小孩不知道,接过去就咧嘴笑,“我可以再吃一个。” “碗里的吃完再吃蒸饺。”谢琅提醒他。 小孩点一下头,夹一个塞嘴里,就不禁皱眉,没有蒸饺好吃。 “三爷,猴哥吃什么啊?”小孩把手里的蒸饺吃完就问。 谢琅:“葡萄树下还有肉,给他们炖肉。” “那得等很久。猴哥会饿趴下的。”不待谢琅开口,抱着碗就往外跑。 谢琅疑惑不解,“你干什么去?” “他不想吃水煮的,倒给猴哥吃。”卫青话音落下,谢琅就看到小孩把碗里的饺子全倒给猴哥。 谢琅叹气,“他还不如跟以前一样呢。” “在城里没人玩有可能。在村里不可能。”卫青见他回来,就把剩下的话咽回去,“小七,你碗里有三种饺子,你吃一个觉得不好吃就倒给猴哥,另外两种有可能比蒸的好吃噢。” 小七愣住,反应过来就看猴哥。 金猴一口一个往嘴里塞,像是在吃山珍海味。小孩脸色大变,“猴哥!” “别叫了,它都快吃完了。”谢琅悠悠道。 小七忙转向谢琅,可怜巴巴的喊:“三爷……” “锅里没了。我二十,你仲卿爷爷三十,你十个。”谢琅指着桌子上的碗和盆,“都在这里。吃这个吧。”给他夹一个大葱味的蒸饺。” 小七接过去咬一口,抬起头对上谢琅看好戏的眼神,小孩眼珠一转,“没有白菜的好吃。” “那你就吃白菜的。”谢琅给他指一下,“这边的都是白菜馅的。” 小孩点头,“好!” 吃完手里的再夹蒸饺,眼睛却盯着猪肉大葱馅的。 卫青看到这一幕险些笑喷,“小七,饺子都被你夹烂了。” 小孩连忙拿起来,一边吃一边盯着谢琅,心里不断祈祷,以前孟达爷爷和仲卿爷爷来的时候,都有人找三爷,今天怎么没啦啊。 那群没事找事的人怎么突然变老实了啊。 太让他谢小七失望了。 “三郎,在家吧?” 小七眼中一亮,急吼吼道,“三爷,有人找你。” “门没锁,进来说。”谢琅大声道。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看到是谢建业,小七连忙说:“三爷,不可以让他知道咱们吃饺子。快去,快去!”起来就推谢琅。 第102章 谢三教孙 谢琅往前一趔趄,怒道,“谢小七!” “去看看吧。”卫青开口道,“快到门口了。” 谢琅站起来,朝小七脸上拧一把,就大步迎上去,“什么事?大伯。” “正在吃饭?”谢建业往屋里看一眼,“我等一下再过来。” 谢琅:“没事。你说。仲卿也不是外人。” “没什么大事。听小马说你家的羊全吓掉魂了。好点没?”谢建业说着话,忍不住往羊圈的方向看一眼。 谢琅摇摇头,“忙着做饭,忘了。我去看看。” 谢建业跟上去。 卫青夹一个猪肉大葱馅的饺子递给小孩,“吃吧。” “谢谢仲卿爷爷。”小孩乐得咧嘴笑。 卫青见他这么开心,也不由得想笑,“要不要尝尝煮的?好吃不好吃都得吃完。”给他夹两个。 小孩点一下头,就趴下去吃饺子。 “大葱的好吃,香菇的最不好吃。”小孩嘴上这样说,还是把香菇馅的饺子咽下去。 卫青:“以后别再自作聪明。今天两次了。” “我知道啦。”小七眼中只有饺子,回答的非常敷衍。 卫青摇了摇头,也没跟他废话。反正谢琅有办法收拾他。到那时,可就没有仲卿爷爷帮忙劝说了。 哪天赶上陛下在场,保不齐还会火上浇油。 “羊怎么样?”卫青听到脚步声,扭头就问。 谢琅先看一眼小七。 小孩恨不得把脑袋埋碗里,以为这样做谢琅就看不到他。 “红薯叶子吃完了。不过还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跟魂不附体似的。” 小孩的头埋得更低。 卫青忍住笑,“过两日就好了。”停顿一下,“一直起不来,就让小七去割草。” “只能这样。”谢琅道,“下午跟我去山上割草。正好虎子的肉吃完了,该上山捕猎了。” 小七立刻抬起头,“好的。” 谢琅见大葱馅的饺子少了好几个,卫青碗里也少了好几个,不可能全是他吃的,便装作没看见,端起碗继续吃。 小七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夹一个白菜馅的蒸饺往嘴里塞。 谢琅瞥他一眼,就劝卫青多吃点。 谢琅知道卫青从未吃过败仗,还险些把匈奴逼到北极。可是亲耳听到和他相交四年的人后天出发,谢琅依然忍不住担心他。 单打独斗谢琅不错。领兵打仗谢琅并不擅长。而如今的桑田,经过两千年风吹日晒雨淋,早已变成沙漠,或者湖泊。谢琅也不敢给他什么意见。 饭毕,谢琅把小七忽悠到卧室睡午觉,他把灶房打扫干净,找几张干净的纸把剩下的蒸饺包起来,就把他给小七准备的零食全翻出来。 卫青看到瓜子、松子等物,“给我?” “拿去。”谢琅用纸包好就递给他。 卫青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七。再说了,你给我,他吃什么?” “不给他吃。他也没空吃。我等一下就给他排个时间表。”谢琅道,“早上起来背书,上午去学堂,下午跟我去割草放风,回来帮我洗衣裳做饭。吃过饭就教他做木匠活。不把他累得只想睡觉,我就不是谢琅。” 卫青不禁往西边看一眼,“别太过。” “我知道。睡饱了,吃的跟上去,脑子只会越来越聪明,性子越来越稳,身体越来越好。”谢琅道。 卫青想象一下,小七吃着饭都能睡着,又想笑,“那我就拿着了。” “拿着吧。”谢琅起身,“走吧。” 卫青把东西放布包里,随谢琅到外面,将要上马的时候猛然停下,“三郎,如果我此去——” “不可能!”谢琅打断他的话,“你也不能有意外。” 卫青重重的点点头,把布包放在马背上,走过来抱他一下就松开,“回见!” “走吧。”谢琅跟过去,站在路口看他走远才转身。看到秦红在门口,一声不吭,谢琅吓一跳,“嫂子,站在那儿干什么?” 秦红往北边看一眼,“我刚才听到你说什么意外,王家二公子怎么了?” “朝廷要打仗,仲卿想建功立业,就应召入伍了。”谢琅胡诌道。 秦红惊呼一声,“他,他要跟匈奴打?你怎么不拦着他?匈奴人那么厉害,他,他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这句话秦红没敢说。 “你该阻止的。”秦红一副“你怎么能由着自己的朋友去送死”的模样问,“什么时候去?不去行不行?” 谢琅摇了摇头,“军令如山。” “那,那王家大公子就由着他弟弟去?”秦红皱着眉头问。 谢琅:“人各有志。将来小七要去,我也不会拦他。” “可是,小七去了,你怎么办?”秦红不赞同。 谢琅笑道:“该怎么过怎么过呗。这世上天灾人祸那么多,拘在身边也不见得能平安到老。” “话是这样说。可是该阻止还是得阻止。” 谢琅摇了摇头,“我不这样想。这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嫂子,家里还有些活,我就不同你说了。”说完就往屋里去。 秦红张张嘴,扭头到院里就喊谢广。 谢广听明白他娘要他做什么,好生无语,“是王公子要去,又不是三郎叔。” “我是怕你三郎叔也想去。”秦红小声说。 谢广想翻白眼,“娘,小七不长我这么大,你叫他去他也不去。等小七像我这么大,三郎叔要去,朝廷也不要他。” 秦红算算日子,“对!是我想多了。帮你爹搬砖去吧。” 过些日子大部分人都得去服劳役,谢伯文趁着泥瓦匠都在家,盖好两间偏房,有的住就把堂屋推倒了。打算赶在泥瓦匠去服役前把房子建成。 谢广听到他娘的话想抱怨一句,自己刚才就在帮忙。话到嘴边一想到他娘最近念叨起来没完没了,把话咽回去,老老实实去搬砖。 谢琅刚才同秦红那样说,不是敷衍他。 用脏水把茅房冲干净,把驴圈打扫干净,就叫小七起来。 小七坐在堂屋里发一会儿呆,醒醒困就起身出去。 “干什么去?”谢琅问。 小七指着外面,“玩儿。” “跟我上山割草。”谢琅把剪刀给他,“你不会用镰刀,用这个。小羊的草由你割,我看着虎子打猎。” 小孩望着眼前的大剪刀,难以置信地问,“用这个?” “是的。”谢琅把他的小背篓给他,“走吧。” 小七挠挠头,“三爷,你还生我气?” “不气了。我想到你坐在地上吭吭哧哧的剪草,我心里就特高兴。”谢琅道。 小孩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说他不去,他三爷会很生气。说去,可是哪有人用剪刀割草。 “三爷,你给我做个小镰刀吧。”小孩琢磨好一会儿,仰头看着他,满眼乞求。 谢琅摇了摇头,把猴哥、虎子和小狼喊出去来,“我锁门了啊。” 小孩连忙跑出去,“三爷,我们从屋后面走吧。” “为什么?”谢琅故意问。 小七:“我,我讨厌我伯娘,不想从东边走。” “你不嫌累,咱们就从北面沟外面绕过去。” 小七慌忙摇头,“不累。” 谢琅指着北边,小孩立刻往北拐。 小七毕竟才七岁,去年还是个小可怜,今年成了熊孩子,学会了玩,谢琅也不忍对他太严苛。到山边,谢琅叫猴哥领着虎子和小狼进山,他坐在山脚下看着小孩双手握着大剪刀跟草较劲。 大概一盏茶的工夫,谢琅叫他停下来,教他认认自己知道的野草,顺便跟他说哪些野草可以吃。日后遇到天灾人祸,必须上山找吃的,小孩也不至于步谢三郎父母的后尘。 小孩不知内情,“要割这个草喂小羊吗?”指着荠菜问。 “也可以用来包饺子。”谢琅道,“想不想吃荠菜饺子?你用剪刀刨出来,我明天叫谢广的爹帮咱们买点肉,包荠菜饺子。” 小七好奇地问:“有猪肉大葱好吃吗?” “我觉得比那个好吃。对你来说肯定比小白菜的好吃。”谢琅道。 小七立刻趴在地上,“我挖。三爷,你给我做个小锄头。剪刀一点也不好用。”被小马知道了,小马会笑死他的。 “好。”谢琅满口答应。等他挖半篓子,谢琅就朝山上喊,“虎子!” 小七立刻把剪刀扔背篓里,“可以回家了?三爷。” 谢琅点了点头,看到小孩露出笑脸,什么也没说。到家小孩要去玩,谢琅也没拦他。 翌日,吃了一顿荠菜饺子,小孩心满意足的午睡醒来,又被谢琅弄上山了。 这次没让他拿剪刀,找姚桂芝借了一个挖野菜的小锄头。 小七撅着屁股挖半天,挖了半篓子,谢琅说停,小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好累啊。三爷。” “明天下午放羊?”谢琅问,“我陪着你,还是跟小马一起?” 小七终于学会怎么玩,当然是想跟谢小马一起,“我们去桑树林。” “那边的草都被吃光了。”谢琅道。 小七:“那我也和小马一起。” “用个铁棍把羊拴在河边?”谢琅道,“你们有没有想过,看着羊赶紧吃,吃饱了就可以放心玩了?” 小孩下意识摇头,没想过欸。 “我,我明天不玩了。”小七犹豫一下,试探道,“发现我玩,你把我屁股打烂,我都不说不喜欢三爷。” 谢琅摘掉他衣裳上的枯草,“这话我记住了。” “我也记住啦。”小孩把锄头扔框里,“虎子怎么还不回来?” 谢琅:“再喊两声。不回来咱们就回家,反正它们知道路。” 小七喊了三声没喊来虎子,喊来一直小黑狼。 小黑狼到谢琅面前,就用冷冷的目光望着他。 小狼若不是谢琅一手养大的,对它非常熟悉,真会怀疑面前神情冷漠的狼是山上的野狼,“怎么了?”往山上看一眼。 小狼掉头就走。 小七拎起他的背篓,就忍不住说,“三爷有没有发现,小狼跟孟达爷爷好像。” 谢琅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谁?” “孟达爷爷啊。孟达爷爷心情不好的时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和小狼好像啊。”小七指着小黑狼,“小马也说咱家的小狼吓人。看起来比虎子还厉害。” 猴哥聪明似人,虎子会撒娇打滚。狼生性冷漠,同虎子玩闹的时候也不会有过多表情。以致于小七喜欢跟猴哥和虎子玩,小狼纯属捎带的。 这点谢琅一直都知道,他以为小七不知道,会误以为小狼内向,“狼的天性。你要记住,狼比虎喜欢吃人肉。除了咱家小黑,就没有好的狼。它在你面前装睡,看起来不担心你抓它,你都不要相信它。” “为什么啊?” 谢琅:“你比狼高,它打不过你。等你相信它,走到它面前,它会趁你不备张开大嘴把你的脑袋咬掉。” 小孩打个寒颤,“好可怕。” “是的。虎子和猴哥也一样。以后在山上碰见,要绕道走。” 小孩使劲点点头,就抓住谢琅的手,“三爷,拉我一下。” 谢琅伸手把他的背篓拿掉,另一只手牵着他,“小黑这是带咱们去哪儿?” “我猜它们一定是抓个很大很大的,拖不动就来找三爷。”小七望着前面不紧不慢的小狼,“小狼也聪明,知道找三爷。” 第103章 遇到熊猫 小狼忽然停下。 “到了?”谢琅看过去,心头一惊,“熊瞎子?” 慌忙去看那三只。见小老虎和金猴身上有些血迹,不像受伤的样子,不禁皱眉,不可能啊。 小七忍不住问:“在哪儿?三爷,我也要看。” 背篓放在地上,谢琅抬手抱起他,指着西北方向,“看到没?” “哇!”小孩惊得张大嘴巴,“好大啊。三爷,和虎子的娘打架的熊瞎子也有这么大?” 谢琅点了点头,“有的。” “虎子的娘好厉害。” 谢琅把他放地上,“在这里等我。” “不要。”小孩弯腰翻出小锄头,“我和三爷一起。” 谢琅翻出别在腰后的小刀:“我有这个。那头熊可能没死,你跟过来,万一它扑上来,咱俩都得被熊拍死。我一个人嗖一下就爬到树上了。” 早些天小七想学小马爬树摘桑葚,他胳膊没力气,抱着树磨蹭半晌也没能爬上去。谢琅看到了,三两下到树上,掰断一根桑树枝,让小孩拿着树枝吃。 经谢琅一说,小七松开他,把小锄头递给他,“三爷,用这个砸它。” “真聪明。”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就拎着锄头,拿着卫青送他的匕首走过去。 离熊大概两丈远,谢琅停下来把锄头扔过去。熊动了一下。谢琅吓一跳,“猴哥,上!”抡起胳膊,做个拍打的手势,就指着熊瞎子。 金猴跳到熊身上,朝熊脑袋上一巴掌。虎子和小狼一左一右扑上去,就张开大嘴咬上去。 小七不禁惊呼,“虎子和小狼好厉害。” 谢琅心中一凛,扭头看去,小孩眼中只有崇拜和兴奋,没有一丝惧怕,不禁检讨,他是不是把小孩养的太大胆了。 动物厮杀他都不怕。 “小七,你不害怕?”谢琅指着熊身上的三只,“它仨这么厉害,虎子的嘴巴都能把你的小脑袋吞下去。” 小孩想也没想,“虎子又不咬我。” “可是,算了。”胆子小他也会担心,将来长大了没点男子汉气概。 不大不小刚刚好,就有点太难为这么大的孩子。 谢琅道:“你别过来,我去树上弄一根棍,戳一下熊还会不会动。不会动你再过来。” “我知道的。”小孩抓住他的小背篓一动不动。 谢琅三下五除二削一根长长的棍子,把那三只拨开,朝熊瞎子眼睛上戳一下,熊瞎子眼皮都没动一下,谢琅松了一口气。 绕到熊瞎子身后,谢琅心中的疑惑解开。 谢琅虽然经常领它仨上山,但它仨的战斗力还是不如野生野长的。小老虎的娘,聪慧的母老虎跟熊瞎子斗,两败俱伤。 它仨其中猴哥只能跳起来挥爪子朝熊脸上拍,小狼能做的是咬熊瞎子的腿,只有小老虎可以和熊瞎子一战。 按常理来说,野性不如熊瞎子的小老虎此时即便没受伤,也该累倒在地上才对。 可它竟然还跑过来邀功。 谢琅见小老虎摇头晃脑望着自己,一副求表扬求夸奖的模样,不禁想笑,摸摸虎头,“干得不错!” 摆在谢琅面前的问题出现了。 熊瞎子跌到在他套兔子的陷阱里,被猴哥、虎子和小狼逮到机会,现在熊死了,他该怎么把熊弄出来啊。 现在离开,闻到血腥味的动物会火速赶过来分食。 等他把村里人叫过来,恐怕只能得到一张七零八碎的熊皮。 谢琅叹了一口气,就往四周看。 “三爷,怎么啦?”小七担忧的问。 谢琅也没瞒他,“我在想怎么把这个庞然大物弄回去。” “叫猴哥、虎子和小狼帮你啊。”小孩想也没想就说。 谢琅转向那三只,金猴忙着梳理它的毛。虎子趴在地上歇息,小狼倒是站着,一张冷漠的狼脸仿佛在告诉谢琅,不要找我。 谢琅把玩着匕首,看了看熊,转向小七,“我当着你的面把熊的皮拨掉,你怕不怕?” “啊?在这里吗?”小孩忙问。 谢琅点头。 一年前他不敢亲自动手,因为熊皮很贵,他身怀聚宝,也不舍得糟蹋这么好的东西。 如今被那三只锻炼的跟卖油翁似的,谢琅相信他能剥出一整张来。有虎子和小狼在身旁,也不用担心浓浓的血腥味会引来山里的小动物。 “你不怕我们就在这里剥。”谢琅道,“天气热,就算咱们累个半死弄回去,这个肉放到明天也该臭了。” 小七:“咱家有盐。” “盐只够腌几个熊腿。”谢琅道,“熊掌和熊皮值钱。我和虎子、小狼把熊拉到山下,熊皮磨坏了,卖不出去不如不要。” 小七指着大熊:“我们还有肉啊。可以把肉卖了。” “没有熊皮值钱。这么多都不如熊皮值钱。”谢琅其实也不知道值不值钱,但他得要小孩懂得取舍。 小孩还是第一次听说,“真的啊?那你以前怎么把猪皮切掉扔了啊?” 谢琅愣住,反应过来,忍不住想笑,“熊皮可以做大氅。猪皮不可以。去年冬天你在屋里写字说冷,我把你仲卿爷爷送我的狐皮大氅拿给你,暖和吗?” 小孩使劲点头,“暖和。” 说起卫青,谢琅不禁往北看一眼,此时该在军营里,等着出发了吧。 “三爷,你在看什么?” 谢琅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事。我剥了啊。等一下我用熊皮兜着四个熊掌,你背着自己的小背篓,叫它仨一人弄一个熊腿好不好?” 这里离家有些距离,谢琅担心小孩走一半就累得走不动了。 “我可以的,三爷。你别说啦,快剥吧。”小孩走到他跟前,推了一下他的腿。 谢琅笑笑,“好!”看着手中的匕首,不禁想到卫青当日要把匕首送给他,他说用不着的时候,卫青十分肯定的说,他经常在山里走动,一定用得着,非要塞给他的一幕,“你仲卿爷爷真是个好人啊。” “我喜欢仲卿爷爷。”小七接道。 谢琅笑了笑,“离远一点。” 小孩退到小老虎身边。 不出谢琅所料,他把整张熊皮弄下来,还没把肉切下来,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循着声音看去,看到一双双眼睛。 谢琅顿时汗毛直竖,连忙把熊皮收好,切几大块肉,分别给猴哥、虎子和小狼,“拿着,咱们回家。” 猴哥盯着剩下那坨。 “那些不好。”谢琅摇了摇头。 猴哥皱眉,为啥不行? 谢琅再次摇头,指着自己的嘴巴,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不好吃啊。那不要了。 猴哥转身冲虎子和小狼唧唧几句,两只跟着它往前走。 谢琅不顾熊皮上有些许血迹,扔到背上,就抓小七的手,“快走!山里的东西都出来了。” “我看到一只和小黑很像的狼。”小七开口道。 谢琅心中猛一颤,“什么时候?” “刚才啊。”小孩指着北方,“在那边。” 谢琅:“小狼有没有过去?” “小狼在睡觉。”小七拍拍他的手,“三爷别怕,它怕虎子,没敢来。” 谢琅松了一口气,应该和小狼没关系。否则小狼的家人不可能由着一只猴把它抱走。 “三爷,三爷,快看。” 谢琅连忙停下来,“又来一只狼?” “不是的。是一头很大的熊。” 谢琅手脚发虚,身体晃了一下,慌忙问,“在哪儿?” “那里。正往熊瞎子那边走。这只熊好过分,居然也吃熊。不过,它怎么是土黄色的啊。” 土黄色?山林里的熊不都是黑色么。小七看错了吧。 背着重物的谢琅艰难的转过身,惊得瞪大双目,“熊猫?!” 第104章 猴哥烧火 “不是猫,是大熊。”小七忍不住提醒他。 谢琅望着传说中的棕色大熊猫,摇了摇头,“虎子,小狼,过来。”随后才解释,“那只熊和你猴哥一样,本名白罴,字熊猫,别名食铁兽。之所以是熊猫,是它虽是熊,但长得更像猫。” “那,那它是猫还是熊啊?”小孩糊涂了。 谢琅不假思索道:“当然是熊。” “那我们还不快走?三爷。”小七震惊道。 谢琅陡然清醒过来,“对对,快走。”这头熊猫可不是动物园里圈养的大熊猫。关键它好像更喜欢肉,而不是青青翠竹。 小孩拔腿就往山下跑。 谢琅连忙提醒,“看着路,别急。” “我知道。”小七停下来就朝谢琅伸手,“三爷,我拉着你。” 谢琅:“不用。你好好走。到村东头咱们就安全了。” “从东头进村?”小孩停下来,“我不想。” 谢琅也不想,“现在不是使性子的时候。沟边没人,大熊追上来没人帮咱们。猴哥、虎子和小狼叼着肉,跟大熊打起来,就得把肉扔了。” 小孩想到猴哥抗的大肉块要扔掉,一阵心痛,不禁抿抿嘴,“走吧。” 谢琅松了一口气,真担心小孩固执起来听不进去。幸好他家小七有往熊孩子方向发展的趋势,还是他家小七。 “到村里你别说话,我骗他们。”谢琅道。 小七点头,“知道的,三爷。” 谢琅背着熊皮,猴哥扛着肉,虎子和小狼叼着肉进村,就引来众人围观。 没容众人开口,谢琅抢先说,“有什么事回头再问。还有一只熊呢。” 众人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你把熊引进村了?”钱小花忙问。 谢琅瞪她一眼,“你给我闭嘴。小七,咱们先回家。” “是不是?”钱小花追着问。 谢琅边走边说:“我看到白罴了。本来想把剩下的肉挂在树上,回头再去拿,一见白罴出现,我们就赶紧回来了。白罴正在吃剩下的肉。来不来村里得看它能不能吃饱。” 众人看了看猴哥、虎子和小狼叼的肉,“还剩不少吧?” “一大半。”谢琅道。 众人松了一口气,“肯定能吃饱。” “它还想吃呢?”钱小花追上去。 谢琅往东南方向看一眼,“它吃竹子。”顿了顿,“再不济就叫虎子过去。它最怕虎子。” “可你刚才说白罴过去吃肉,当时你家虎子也在啊。” 谢琅白了她一眼,“它没见过白色老虎不行啊。虎子当时也没叫。” “有可能。”谢伯文听到嚷嚷声,走过来正好听到谢琅这句,深表赞同,“三郎家的虎子不叫的时候跟只大猫一样。” 钱小花嗤笑一声,“他说什么你都说对。” 谢琅把熊皮扔在地上,抄起墙边的铁锹就朝她拍,“我不对,我就把你绑了喂白罴。” “你,你敢?!”眼瞅着铁锹落下来,钱小花转身就跑。 众人忍俊不已。 “活该!”慢一步的秦红出来看到钱小花踉踉跄跄往东跑,“你刚才就该把铁锹扔上去。” 谢琅转手把铁锹靠在墙上,拿起挂在小七脖子上的钥匙打开门,“是木锹我就扔上去了。这东西打不准能打死她。小七,听见了没?” “我知道。”小七点一下头,“不能打死人。” 谢琅想摸摸他的小脑袋,一看手上全是血,又把手收回来,“你们都忙去吧。我等一下领着虎子去东边看看。” “听谢广说王二公子送你一把箭,你把箭带上。”谢伯文提醒他。 谢琅点点头,熊皮扔院里,把它仨叼的肉扔洗肉盆里,就去烧热水。 谢琅同小七洗漱干净,就给那三只洗澡。洗好了随便擦擦,把肉洗干净扔陶罐里,小七看着火,他领着虎子出去。 小七想跟过去,但他知道他还小,过去只能帮倒忙,就叫小狼跟上去,拽着猴哥的爪子把猴哥留下来。 猴哥、虎子和小狼也没到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地步。小七不让走,猴哥就坐在小七身边看着它烧火。 小七递给猴哥一个木柴,“放进去,猴哥。” “它怕火。”谢琅正打算关门,看到这一幕不禁皱眉,“小心把你猴哥惹毛了,它给你一爪子。” 小七挥挥小手,“三爷快去吧。我知道猴哥怕火。” “不可逼猴哥。”谢琅不放心。 小七点头,“我知道。”一见门关上,起身走到猴哥身后,抓住它的爪子往灶里塞。 猴哥非常怕火,又不敢给小七一巴掌,小七把它的爪子往前送,它就往后缩。小七见这样不行,朝猴哥咯吱窝闹一下。 金猴浑身一颤,小七把猴哥手里的木柴塞进去。 “没事的。”转身坐到金猴身边,自己拿一根,给金猴一根,“猴哥,看我。”抬手把小木棍仍挤进去。 金猴抬手把木棍扔在地上。 小七气得站起来,双手叉腰,“猴哥,我可告诉你,不学着烧火,我以后都不叫三爷给你做饭。我有好吃的也不给你吃。” 说到这个,小孩就往厨房里跑。再次出来,手里多了一碗红的发黑的桑葚。 小七放到金猴面前,“想吃不?” 金猴伸爪子。小七的手缩回来,把木棍捡起来,塞到它手里,自己又拿一根,“跟我学,扔进去。我就给你桑葚吃。”晃悠一下另一个手里的碗。 金猴瞪直了眼。 小七崽子跟神奇的谢三学坏了。 “猴哥,是不是没懂?没关系,我把桑葚吃完,你就懂了。”起身抓住面巾擦擦手,就抓一把桑葚往嘴里塞,“是不是很想吃?猴哥。” 金猴抡起胳膊,我揍你! “你打我,我喊三爷。三爷,三爷。”小七扭头就朝外喊。 “你三爷往东去了。” 秦红的声音传进来。 小七连忙说:“我知道了。”扭头看向金猴,“把柴火放灶底下。”又抓一把桑葚塞嘴里。 金猴瞥一眼小七,起身回房,打开它的食盒,金猴不敢相信,里面空空如也。金猴把食盒拽出来对着太阳照,还是空的。金猴仰头看着小七,还我的果子。 小七:“我才没拿你的。三爷根本没往里面放。三爷说桑葚软,放你盒子里会被你捏碎,把盒子染成黑色的,他又得给你做个新的。”捏一个在金猴面前晃一下,坐下看着火。 金猴磨磨蹭蹭过去。小七立刻给它一个小木棍。 金猴论起来就朝小七头上戳。 小孩吃痛,瞪它一眼,“我要把桑葚吃光。”抬手又抓一把。 换作两年前,金猴被这么收拾会上手抢。 朝夕相处两年,它是只狗儿,也不舍得咬主人,毕竟小七没打它,也没训它,也不是拿着它的手往火上烤,只是让它把木棍扔火里。 金猴瞪着眼睛看着小七,发现没用就转身趴在地上,给小七个后脑勺,我不吃不看行了吧。 小七很失望,“你真懒。” “小七在跟谁说话?” 秦红刚才以为听错了,站在她家门口听还一会儿,确定小七在跟人讲话,走过来推开门,“王大公子来了?” “不是。我在教猴哥烧火。”小七道。 “猴哥烧火?!” 小孩认真道:“对啊。” “还对?它是只猴,又不是人。”秦红道,“别难为它。你三爷是不是叫你看着火煮肉,你好好盯着,别想懒省事。就算把猴哥教会了,它也不知道该烧多久。” 小七:“我帮它看着啊。猴哥会烧火,我就可以在一旁写字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学?”秦红打量他一番,“我看你是想跑出去玩。” 小七点头,“我去玩,也得把字写完。” “那你还是想早点出去玩。” 小七觉得跟她说话好累,“我不和你讲话。我得烧火。” “别再逼猴哥。否则我回头就告诉你三爷。” 小七挥挥手,“不教,不教。”朝金猴屁股上一巴掌,“胆小鬼!大懒虫!不听话,我还得给你桑葚吃。” 谢琅担心小孩吃多了不吃饭,就跟他说吃太多会流鼻血。小七想把桑葚吃完也不敢。找到猴哥的大碗,端到它面前,“我对你好不好?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金猴诧异,给我的? “吃吧。”小七瞪他一眼,又往灶里面塞一些木柴。 陶瓮上白烟滚滚的时候,谢琅带着虎子和小狼以及几个村里人抵达桑树林外边的竹林正前方的山上,就让人分头找。之所以不是进竹林,谢琅担心被躲在竹林里的熊猫堵个正着。 大约一炷香,众人碰头,摇了摇头。 谢琅往又四周看看,地上有许多兽痕,独独没有刚刚被踩过的痕迹,“应该是吃饱了。咱们回吧。” “三郎叔,白罴长什么样?”谢广好奇地问。 谢琅回忆一下,“像虎子那么大的猫。还是胖乎乎的猫。” 嚎! 众人吓一跳,连忙问谢琅,“小狼怎么了?” 小狼向来高冷,村里人敢逗逗猴哥和虎子,见到小狼只敢绕道。包括和谢琅很熟的谢广,下意识降低音量,“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虎子!”谢琅喊忙着扑蝶的小白虎,“问问小狼叫什么。” “是不是那个?” 谢琅下意识问:“哪个?等等,在哪儿?” “你看!” 谢琅往西边看去,棕色,圆滚滚,胖乎乎,四肢朝地比虎子还高一点,“……真是它?它还没吃饱?!” “像是吃饱了。”谢伯文拿出弓箭,“你看肚子都快赶上猪肚子了。” 谢琅也慌忙拿起弓箭,“那它来干什么?” “应该是找你。”谢光道。 谢琅:“为什么?叫我把肉还回去?不可能!” 第105章 猴哥护主 谢广小声说:“它可能也想跟你。” “什么意思?”谢琅迅速转向他。 谢伯文道:“让你养。” 谢琅呼吸一窒,找回自己的声音就说,“不可能。咱们往竹林里退。它看到竹子就不走了。” “退?”前里正谢建康的小儿子忍不住开口,“不打?咱们这么多人。”扭头数一下,算上他和谢琅有六个人,“还有一只虎和一只狼。它不是咱们的对手。” 熊猫在后世是国家级保护动物,在此处就是白罴,危险程度和老虎黑熊一样。可是作为一个从后世来的人,谢琅不忍心伤它,“虎子和小狼累了,再扑上去我担心它俩会受伤。这东西有个别名叫食铁兽,意思就是牙齿锋利的能咬断铁。它不伤害咱们,咱们也别伤害它。” 谢伯文担心打起来谢广会受伤,“我赞同三郎的话。” 整个养蚕里只有两个会打猎的,那就是谢琅和谢伯文。他俩都这样说,其他人也不敢逞强。可前里正谢建康的小儿子还是有些不信,“它走路晃晃悠悠跟没睡醒一样,有这么厉害?” “弓箭借给你,你领着小狼和虎子试试?”谢琅说着就把弓箭给他。 谢建康的小儿子不敢接,“我就是说说。” “往后退。”谢琅收回弓箭,“谢广,去砍几个嫩的竹子扔过来。” 谢广转身就跑,“刚长出来的可以吗?” “可以。那种鲜嫩的最好。”谢琅道。 谢广弯腰掰断几根就朝谢琅扔过去。谢琅后退半步扔一根竹子,后退半步仍一根,一直扔到竹林边,就让众人往桑树林去。 退到桑树林外,通往村东头的路上,不见熊猫跟上来,谢琅松了一口气,“成了。” “我觉得玄。”谢广开口道。 谢琅转向他,“再说一遍!” “您别瞪我啊。”谢广不禁后退一步,“我这样说是有依据的。母老虎选中你,可以解释它见你抱着小七,觉得你对幼崽好。猴哥和小狼怎么解释?” 谢琅:“它俩是虎子留下的。白罴怕虎子,它不可能跟我。” “那就是要你还它的肉。”谢广道。 谢琅张张口,“那肉是我们的。被它吃光了,我还没让它还。” “三郎别搭理他。”谢伯文开口道,“它就算找上门,你不还它也不能把你怎么着。你家有小狼、虎子和猴哥。” 谢广:“爹,它能把咱们怎么着。不能让它进村。”顿了顿,“让它进村就不能让它出来。”转向谢琅,“关在三郎叔家里。” 谢琅瞪着他,“你信不信我把你和白罴——” “三郎,三郎,快看!” 谢琅转过身,不禁咒道,“该死的!” “先别骂。”谢伯文望着摇摇晃晃,看起来很慢,其实走得一点也不慢的庞然大物,相信谢琅的话,这个大东西只是看起来笨重,“先想想是放它进去,还是打。离咱们不足五丈了。” 谢琅又陷入纠结,可以说从未这么纠结过。 “放它进来。看看它想干什么。以后不巧在山上遇到,或者再有白罴下山,村里人也知道该如何应付。”谢琅沉吟片刻道。 谢建康的小儿子开口道:“会不会伤着村里的牲口?” “你现在就叫大家伙儿把大牲口牵屋里去,人也躲在屋里别出来。”谢琅边思考边说,“正在烤油皮的就躲到烤房后面。谢广,你也去。” “哦,好。”谢广家的驴还在外面,转身就往西跑。 小七听到谢广的声音,把木柴塞陶瓮底下,朝金猴背上一巴掌,“我去找三爷,你去不去?”起身作势往外走。 金猴今天很讨厌小七崽子,可是小七崽子以前对它很不错,神奇的谢三不给它果子吃,小七崽子都帮它找谢三要,金猴决定原谅他一次,站起来跟上去。 “小七,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屋。”秦红牵着驴正要往屋里去,看到小七忙停下来,“等等,我帮你把驴牵进去。” 小七疑惑不解,“为什么?” “白罴进村了。”秦红把驴拴在门鼻子上,走过来解开绳子,“进去就把门关上。你三爷说可以开门你再开。听话啊。” 小七往村东头看,“从那边来的?” “对啊。”秦红快速牵进去一个,就出来牵谢琅给小七买的小毛驴。 小七:“那我得去帮三爷。”转身往屋里跑。 秦红愣了愣,正想问你帮什么,看到他手里多了一个小锄头,“你干什么?小七,不能去。白罴跟熊那么大,发起疯来能一脚踩死你。” “可是,可是,我三爷在那里。”小七抬手指着东边。 那也不能去。 秦红一见他满脸焦急,“你叫猴哥去。” “猴哥不知道路。得我领着才行。” 这也是个问题。 秦红把小毛驴拴驴圈里,犹豫一会儿,“我跟你去。等着我,我把驴拴屋里去。”说着就往家跑。”关上门,拎着铁锹,“走,小七。” 小七冲金猴挥挥手,“跟我去帮三爷。” “谁让你来的?给我回去!” 谢琅担心满身野性的熊猫伤着村里的牲口和人,退的很快。以致于谢广跑到他家,谢琅一行就进村了。秦红和小七说那几句话,谢琅就到谢仲武门口了。 看到小七不回去还朝他跑过来,谢琅大步过去,捞起他就往屋里塞。 “我要帮三爷!”小孩大声到。 谢琅:“用不着你。”眼角余光注意到金猴往东看,“有猴哥。”关门之际看到竹子,进去掰两根竹子,指着小七,“在院里等着。否则我把白罴打发走就回来收拾你。这次可没仲卿爷爷帮你。” 小孩僵住,看着谢琅出去,谢琅关门。小七哼一声,瞥到陶瓮下的柴火,眼中一亮,趴在大门上往外喊,“三爷,大熊怕火。” 谢琅脚下一顿,“谁跟你说的?” “猴哥怕火。”小七道。 谢琅正想退回去,一见熊猫离他只有两丈,“等一下我试试。虎子,小狼,猴哥,过来。” 哥仨走到谢琅身边,猴哥仰头看着谢琅,干啥? 虎子小的时候逗村里的牲口,谢琅看见就会揍它。挨的次数多了,哥仨知道不可以在村里耍横。以致于大敌当前,谢琅没发话,哥仨也不敢出拳。 谢琅指着自己面前,“站在这里。” 猴哥走过去把谢琅挡在身后,左白虎,右黑狼,转向棕色的外来者。 胖乎乎圆滚滚的白罴骤然停下。 谢伯文等人立刻躲到那三只身后,站在谢琅身边。 “三郎叔,问问它是不是想要肉。”谢广道。 谢琅乐了,“你当我神仙啊。” “我三爷不是神仙。” 谢琅扭头朝北,“谢小七,闭嘴!” “要不试一下?”秦红小声说,“你家的肉炖熟了。” 谢广接道:“先用竹子试一下?”拍拍谢琅的胳膊,“你手里的竹子。” “我觉得没用。”谢琅说着话把竹子扔过去。就抬起手,“往后退几步。猴哥,虎子,小狼,跟我过来。” 后退三步,圆滚滚的白罴越过竹子,再次在猴哥面前停下。 谢琅顿时想骂人,“这后山的东西都成精了不成。” “还有什么?”谢广下意识问。 谢琅脱口道:“黄鼠狼。” “什么?”一众人惊呼。 猴哥扭头看谢琅,见谢琅不是跟它说话,又转过头,瞪着眼睛看着白罴,赶紧滚蛋,别吓唬谢三。 谢琅正想解释,听到“叽叽”两声,心中一动,蹲下去,“猴哥,让它回山上去。”指着棕色的大熊猫,又指了指东南边的山。 “叽叽……”滚蛋,吓到小七崽子我揍你。金猴抬起爪子,指着东南方向。 众人惊讶,“猴哥都能听懂你的话了?” “时懂时不懂。”谢琅道。 “那也比什么都不懂好啊。这猴子真成精了。”秦红不禁感慨。 谢广拽她一下,“娘,先别说话,它不走。” “猴哥,它要什么?”谢琅拍拍金猴的肩膀,指着自己的嘴巴,做了一个吃东西的动作,“是不是要肉?” 金猴没看懂,干脆拽着谢琅的衣裳往屋里去。 众人一看这个动作,齐声道,“肯定是拿肉。” 谢琅不信,打开门,金猴松开他朝陶瓮走去。谢琅顿时觉得眼前一黑,“苍天啊,大地啊,爹呀,娘呀,带我走吧。” “三爷,别哭,我叫虎子和小狼打它。”小七刚才就趴在大门边,外面的话他都听见了,攥住谢琅的手,“我们把那些肉给它,它还跟过来找我们要,不能惯的它这么贪心。” 谢琅点头,“你说得对。”打开陶瓮,拿一块肉用竹子串起来,“给它这一块,它还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 “还要给?这是猴哥、虎子和小狼的饭。”小七急忙道,“给它虎子吃什么?” 谢琅摸摸他的头,“我切掉一点。”到屋里把外面熟透的切掉,拿着里面七八成熟的递给猴哥,指着外面,“给它,叫它走。” 胆子大,跑出来看的村民不禁问,“有用吗?” “没用就这些。我不能为了它,让猴哥、虎子和小狼挨饿。”谢琅跟出去就说。 金猴走到白罴身边,把竹子递给它。 圆乎乎的脑袋扑到肉上面,吸吸鼻子,叼着竹子掉头就走。 “草!”谢琅在心里低咒一声。 众人看傻了眼,难以置信地说,“真是来找你要肉的?” “可是怎么要一块?”谢广疑惑道,“不该要三块么?” 谢琅:“它没手拿。” “那,那明天不会还来吧?”谢广担忧道。 谢琅咬咬牙,握紧拳头,“你给我闭嘴!” 秦红朝他背上一巴掌,“别乱说。饿了就来,咱们还要不要过了。” “它不一定能找到。”谢伯文开口道, 谢广指着白罴的背影,“它都知道原路返回。”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看起来慢悠悠的白罴已快到村东头了,可不像不知道路的样子。前里正谢建康担忧道,“三郎,那东西不会真成精了吧。” “对了,三郎,黄鼠狼又是怎么回事?”谢建业忙问。 众人同时转向谢琅。 “黄鼠狼抓老鼠。”小七跑过来抓住谢琅的手。 谢琅伸出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小脑袋,“有一次夜里猴哥抓到一只黄鼠狼,我见它没吃鸡,嘴上又有老鼠毛,就把它放了。从此以后我家再也没进过老鼠。” “不会吧?”秦红指着她家。“这次盖房子,我把以前的柜子搬出来,在里面翻出两窝老鼠,都像我手指头这么大。” 谢广接道,“对。皮肤红嫩嫩的,毛还都是白色的。” “咦……”小七眉头紧皱,打了个哆嗦,紧紧抓住谢琅的手。 谢琅弯腰抱起他,拍拍他的背,“不怕。不是咱家。” 谢广和他娘齐齐噎住。 谢建康道:““三郎,先别说黄鼠狼。我觉得得把大家伙儿都叫过来,商量个万全之策。” “你叫她们商量?”指着陆续从屋里出来的女人们,谢琅道,“商量到明年这个时候也商量不出个结果来。” “看不起谁啊。” 谢琅一听这口气就知道是钱小花,整个养蚕里,也只有她敢天天这样说,“看不起你。不止我,连白罴都看不起你。从你家经过都不带停的。” 钱小花噎住。 众人笑了,低声道:“活该!” “说谁活该?谁他娘的说我活该?”钱小花环视四周。 谢琅冲谢健康努一下嘴,“看到没。两个字就吵起来了。您老不信,我回屋,你们先商议,差不多了再叫我。” 谢建康以前当里长的时候有事就叫大家伙商议商议,每次都要议半天,以致于后来谢琅当里长,不论卖棉花,还是卖红薯,都不找大家商议,直接通知一声。谢建康一直觉得他做事太独。想劝他两句,又觉得他听不进去,就一直忍着。 今天才明白,完全没必要。 谢建康看一眼双手叉腰,一副得理不让人,有理还能搅三分的钱小花,就转向谢琅,“你说,我们听你的。” “听说白罴不耐热,夏天的时候只有早上才能看到它。这种天气晌午它也不喜欢出来。回去提醒家里的老人小孩,远远看到它就躲着它。”谢琅道。 谢建康皱眉,“人躲它?” “杀?它和熊一样厉害,甚至比熊还厉害呢?”这点谢琅并不是吓唬众人。熊猫本是杂食动物,此时的熊猫可能更喜欢肉。后来改吃竹子,大概是没得吃又想活下去,才不得不改变生活习惯。毕竟只有适者才能生存,“你是想让猴哥上,还是想让白虎上?前里长大伯,别忘了您老以前说过,虎子是白虎神兽的后代。” 谢建康:“……你,你不是不承认?” “可你信啊。我不提醒你,回头虎子受伤,你想到母老虎的嘱托,又该怪我不提醒你。”谢琅道,“它仨今天能打死一头熊瞎子,是那个熊瞎子跌到我套兔子的坑里了。” 谢伯文不禁说,“难怪呢。我先前还和你嫂子说,虎子和小狼又不是在山林里长大的,平时跟个狗崽子似的,上山打猎也都是猎温顺的东西,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谢琅点头,“所以我刚才不敢让它和小狼上。”见众人还有些不放心,“那东西真敢伤人,我就叫孟达起禀告陛下,把它抓了关在甘泉宫,跟甘泉宫的老虎作伴。” 谢建康不禁说:“我又把王大公子给忘了。” 其他人想到“王大公子”那张别人欠他几万贯钱的模样,顿时放心下来,“三郎,我们就按你说的做。” “那就记住我说的话,别招惹它。”谢琅往东南方向看一眼,“明天再来,我还给它一块肉。后天再来,我就在肉上方放一个铁笼子。不让它变成笼中鸟,我就上山给它当伙夫。” 第106章 谢琅生病 翌日早上,白罴没有来,谢琅很是松了一口气,把小七送去村学,就用驴车驮着熊皮去城里。 又过一天,早上白罴依然没来。村里人相信他没胡扯。谢琅就想领虎子上山。可他又担心被那只比猴儿还精的白罴看到,便领着那三只到屋后,指着东南边的山,让它们自己去。 猴精的猴哥知道家里的肉没了,谢琅养的小鸡和小羊都还小,不可以吃,看到谢琅的手势都不带犹豫的,冲虎子和小狼叽叽咕咕一通,三只就往东南方向跑。 谢琅转身去西边的红薯地,掐一把红薯叶子和红薯梗回屋。叶子扔羊圈里喂羊,红薯梗放在橱柜里,留他晌午炒着吃。 离晌午还早,谢琅想洗衣服,把衣服扔盆里决定等小七回来,叫小七帮他洗。关上门,从江山图里放几桶水,把牲口圈和茅房打扫干净,又给葡萄树理理发,就拿着修剪下来的葡萄藤去谢广家。 “嫂子,要不要这个?”谢琅也没拐弯抹角,进门就直接问。 秦红走过去,“种在你院里的那种可以吃的?” “对!不过像这样的你得种两三年才能结果。”谢琅道。 秦红看手里有十几根,“都是给我的?” “肯定不是。”谢琅笑着说。 秦红挑三根,才问,“给你大伯?” 谢琅点了点头,从她家出来就直接去谢建业家,把剩下的全给他,由他分给谢大郎和谢二郎。 回到家,谢琅见葡萄树搞好,竹子不用整理,灶房收拾干净,堂屋也打扫干净,啥事没有,可以坐在门口晒太阳了,谢琅干脆搬着一个草垫子,在院里“打坐”。 小七回到家就看到谢琅像睡着了一样,扔下书包就问,“三爷,你怎么不去榻上睡?” 谢琅陡然睁开眼,“你怎么回来了?” “晌午了。”小七指着天上的太阳,“午时啦。” 谢琅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不禁揉揉眼角,“我睡着了?” “你睡着了。”小七道,“我推门进来你都没发现。三爷,你是不是病了?”伸出小手就摸他的额头。 谢琅:“别胡说,我好好的。就是太累了。” “哦,我饿了。可以做饭吗?”小七揉揉肚子。 谢琅点头,站起来想起一件事,“猴哥还没回来?” “在房里。”小七指着东偏房。 谢琅看过去,三只趴在榻上睡觉。随即去灶房,果然在灶房的洗肉盆里看到两只兔子和一只很大很大的野鸡。 谢琅伸个懒腰,把兔子皮剥了,两只兔子扔外面陶瓮里,让小七烧火炖。他在灶房里炖野鸡、炒红薯梗。 红薯梗熟了也有些味儿,谢琅也怀疑自己没做好,小七不爱吃,他也不爱吃,结果全进猴哥肚子里。 野鸡自然是全进谢琅和小七肚子里。晚上,俩人用野鸡汤煮一锅面条,一人吃一碗,剩下的全给那三只。 洗好澡,打算回卧室睡觉的时候,谢琅确定小七没胡说,他好像真病了。 谢琅回忆一下,上次生病是去年深秋时节。离现在大半年了,也该生病了,便把他自己弄的板蓝根翻出来,找出煮药的小陶罐,又用砖垒个简易的灶,在院里煮板蓝根。 “三爷,你还没吃饱吗?”小七好奇地问。 谢琅:“我鼻子有些不舒服,脑袋有些沉,是生病的前兆。煮点药喝。你喝不喝?可以预防生病。” “不会生病吗?那我喝,喝半碗。”药苦,小孩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也不想喝太多。毕竟他还没生病。 谢琅点了点头,煮好倒出来,他一大碗,给小孩一点点,“喝吧。” 小七两口喝光就发现不对,他三爷没喝。 “三爷,你怎么不喝?” 三爷喝不下去啊。 谢琅半真半假道,“我碗里的有些多,太热,没法喝。” 小七立刻把碗递过去,“分两半凉的快。” 谢琅到出半碗喝掉,剩下的抬手倒在陶罐里。 “三爷,你不喝啦?” 谢琅胡诌道,“这么多就够了。那个留着回头喝。”怕小孩问个不停,就说,“走吧。三爷这一天可累了。咱们去睡觉。” “好吧。”小七跟进去,就摸他的额头,见他额头不烫,翻到最里面呼呼大睡。 翌日,天蒙蒙亮,小七爬起来穿上衣服,下意识喊谢琅,“三爷,起来啦。” 谢琅一动不动。小七推推他,手一哆嗦,摸摸他的额头,脸色大变。正想喊他,话到嘴边就往外跑。 到院里看到陶罐还在,没有被猴哥搞坏,就往客厅跑。打开木盒,小七一喜,“对的,就是这些树根。” 陶罐里的东西全倒粪坑里,舀点水刷刷陶罐,又舀一瓢水倒陶罐里,把陶罐放简易灶上,就把那一包东西倒进去。 小七见大功告成,就去灶房拿树叶和火镰。 打不出火,小七翻出火折子去谢广家。 秦红不禁问,“大白天的你点这个干什么?” “我三爷说我家的火镰不好用,叫你帮我点着,我烧火。”小七认真道。 秦红不疑有他,给他点着就说,“直接回家啊。” “我知道。”小七到家把树叶点着就往里面塞木块。随后想把火折子收起来,肚子咕噜一声。小七立刻冲屋里喊,“猴哥,过来。” 金猴慢腾腾出来,就瞪着小孩,大清早嚎嚎啥玩意? “给我看着火,我去做饭。”小七指着柴火,转身往灶房去。 金猴眨了眨眼,跟去灶房,不见谢三,伸出爪子抓住小七的衣裳,“叽叽……” “我三爷病了,我给你们做饭。”小七掀开锅盖,往里面放两瓢水,就扔两把栗米进去。随后学着谢琅把屉子放上去,接着放五个馒头,就去找鸡蛋。 两碗和一大盆鸡蛋放屉子上,屉子被塞的满满的,小七很满意,盖上锅盖就烧火。 “三郎,你家做的什么东西,是不是煮坏了?” 半个时辰后,秦红的声音传进来。 “三郎,三郎!” 谢琅烦躁的坐起来,对上一张黑乎乎的小脸,吓得整个人清醒过来,“谢小七?” “是我。”小孩咧嘴一笑,空空的门牙漏出来。 谢琅确定是他家正换牙的谢小七,“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朝他脸上摸一下。 “哪样了?”家里没镜子,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更不知道自己脸上全是灰,小七觉得不错,献宝一样把碗递给他,“三爷,我给你煮的药。” 谢琅不禁眨了一下眼,“你给我煮的?” 小孩点头,“都快凉了。我正要喊你,谢广的娘先把你喊醒了,她可真烦。” “她喊我干什么?”谢琅下意识问。 小七:“我煮药,她说我乱烧东西。不理她!三爷,快喝。” 谢琅看着黑乎乎的汁水,“你确定这是药?” “对!就是用三爷昨晚煮的树根煮的。”小孩道,“三爷,我刷陶罐了。”潜意思很干净的。 谢琅接过去闻一下,是板蓝根的味道,一口喝掉就不禁皱眉,“你用了不少吧?” “不多啊。就那一小包。”小七道。 谢琅眼前一黑,“全放进去了?” 小七点点头,咧嘴笑道,“三爷,我聪明吧。” 谢琅就想吐出来,可水不是饭菜,他抠自己的喉咙,吐出来的恐怕也是昨晚的饭菜。 “你放了多少水?”谢琅试着问。 小七:“一水瓢。” 谢琅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三爷说一瓢熬成一碗,我第一次做,不熟,熬成了半碗,三爷,你别生气好不好?”小七不安地望着他。 谢琅身体一晃。 小七连忙扶着他,“三爷小心。” 谢琅坐稳,想说什么,看到小孩脸上的锅底灰,锅底灰?不对!他熬药的陶罐总共没用过几次,怎么会有锅底灰。 “小七,饭做好了?”谢琅盯着他,希望他说,“我等三爷起来做。” 小孩使劲点一下头就咧嘴笑,“好了。三爷,我们去吃饭吧。我扶着你,三爷,慢点啊。” 谢琅撑着榻,艰难的站起来,颤巍巍走到厨房门口,愣是不敢进去。他怀疑谢广的娘根本没说错,小孩可能烧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琅:“小七,你煮的什么?” “栗米粥,蒸鸡蛋,热馒头。”小七道,“三爷,不对吗?” 谢琅松了一口气,“锅里加水了吧?” “肯定的啊。不加水怎么吃啊。”小七望着谢琅,“三爷,是不是病傻了?三爷,你去堂屋,我给你打水洗脸。” 谢琅摇摇头,“不用,我还能动。” “那你洗脸,我盛饭。”小七见他都站不住,嘴上这样说,却不敢松开他,“三爷,你是不是担心我没做熟?你跟我说过,锅冒烟,再煮一百个数就好了。” 谢琅是说过这句话,“你数了?” 小七点了点头,“三爷,你扶着墙。” 谢琅下意识扶着墙,小七松开他就去舀水,又把面巾递给他。 谢琅洗洗脸,擦干净,见小孩去掀锅盖,连忙扔下面巾走过去,“我来!” 锅盖掀开,白烟散去,谢琅的身体不由得往后一趔趄。 “三爷!” 第107章 不干不净 小七慌忙抱住谢琅的胳膊,“三爷,快坐下。我说我盛饭,你非得逞强。不是我手快,你就摔倒啦。这么大的人,怎么不听话啊。” 谢琅望着碗盆上的碎鸡蛋壳以及馒头上的手指印,皱着眉头想说什么,突然发现这些话很耳熟。仔细想想,好像都是他说过的。 这个小崽子,记性可真好。 “小七——” “三爷,坐下说。”小七打断他的话,就把他往外拽。 谢琅扶着灶台站稳,掰开小孩的手,拉住他的胳膊,“你也得洗洗脸洗洗手。”指着他黑乎乎的手指,“不洗手怎么拿馒头?我去刷牙。对了,你刷牙了没?” 小七下意识摇头,“忘了。” 谢琅顿时不想问,“你做饭的时候没洗手吧?” 他好像没洗手。他做饭之前好像还去了趟茅房。 小七抬头望着谢琅,“三爷……”怎么办,他辛辛苦苦做的饭,没法吃了。 “去洗手,我看看还能不能吃。”谢琅道。 小七苦着脸,“三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第一次做不熟练。赶明儿我病好了,教你几次就不会忘了。”谢琅道。 小七不安地问,“你不生气?三爷。” “不气。我知道小七是个好孩子。”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咱俩一块去。” 小七把手递给他。看到自己手上黑乎乎的,又忙不迭缩回去。 谢琅拉住他的胳膊,“走吧。” 到院里洗漱干净,谢琅把馒头拿出来,指着上面五个灰不溜秋的手指印,“谁的?” 小七的脸一下子红了,“……我的。”停顿一下,犹豫道,“扔掉?” “扔了咱们就没得吃了。”谢琅庆幸他隔几天就做一次馒头,家里的馒头没断过。倘若换成面饼,还真没得吃。 谢琅把馒头皮揭掉放案板上,就把碗里的鸡蛋倒盆里。 “三爷,那是我们的。”小七连忙提醒,“盆里是我给猴哥、虎子和小狼做的。” 谢琅指着鸡蛋,“你做的时候要把鸡蛋搅成鸡蛋液。”碗很干净,谢琅也没刷碗,又从柜子里拿出四个鸡蛋分别打在两个碗里,搅匀了加一点盐水,“这样才能做成鸡蛋羹。你没发现你的鸡蛋羹和我做的不一样?” 小七点了点头,“我看到了。我以为是我不熟练,没做好。” “你不是不熟练,是我没教你。”谢琅笑道,“我教你一次,下次就能做成了。” 小七抬头看向他,“明天还我做饭?” “那我给小七烧火。”谢琅道。 小七笑眯了眼。 谢琅把屉子放锅里,馒头掰开,放一点猪油,撒一点碾碎的盐就递给小七,“吃吧。” “三爷把火点着,我一手吃一手烧火,换三爷吃?”小七接过去就说。 谢琅不禁感慨,“小七长大了。” “我早就长大了。”小七说着就站起来。 这句话他没少说。然而,小七的年龄搁后世才上一年级,谢琅便一直当小孩子说大话,没放在心上。 “我今天知道了。”谢琅吃着馒头笑着说,“今年先教你煮粥蒸鸡蛋,明年你长高了,教你炒菜。我哪天上城里没回来,你饿了就自己先做点吃。” 小七:“也给三爷做点。” “我知道小七不会把我忘了。”谢琅把手里的馒头吃完,就把盆里的鸡蛋和馒头皮搅拌在一起倒在猴哥、虎子和小狼碗里。 三只吃完,鸡蛋羹也好了。谢琅和小七把鸡蛋羹吃掉就饱了。 谢琅得知小孩煮粥的时候忘了淘栗米,就把粥全盛出来给那三只喝。随后把兔皮送去谢伯文家,让谢伯文帮他卖掉。 从谢广家出来,看到村里的小孩都跑过来,谢琅摆摆手,病了,武术课停三天。 大的小的乐得欢呼一声,叫上小七,直奔学堂。 猴哥、虎子和小狼昨天就吃俩兔子,根本没吃饱。粥喝光,三个大懒货舒服了,就趴在院里晒太阳,也不说去山上捕猎。 谢琅进来看到它仨一个比一个惬意,心中腹诽,让你们再舒服一会儿。 话说回来,谢琅被小七灌半碗浓浓的板蓝根,头不沉了,身体不酸了,把驴喂饱牵出去,就去打扫牲口圈。 屋里屋外收拾干净,谢琅累一身汗,不想动干脆从江山图里弄一些青草喂小羊羔。谢琅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件被他忽略的事。 翻遍整个江山图,谢琅累得头痛,找到一把紫花苜蓿种子。谢琅就把猴哥、虎子和小狼叫起来。 他左手拎着水桶,右手拿着种子到屋后面,就冲三只抬抬手,指着东南的山上。 三只吃饱不饿的家伙不愿意。 谢琅瞪着眼睛看着猴哥。 猴哥瞪不过他,败下阵来,不情不愿的领着虎子和小狼去山上捕猎。 谢琅打两桶水洒在房屋和麦地中间的空地上,把紫花苜蓿种子撒上去就回屋睡觉。 迷迷糊糊听到开门声,谢琅坐起来,看到小七回来了。 “午时了?”谢琅揉揉眼角问。 小七点一下头,“三爷想吃什么,我做。” 谢琅的手僵在半空中,见小孩很认真,“再等等。你猴哥领着虎子和小狼上山了。它仨打到什么,咱们吃什么。” “我去写字?”小七更想出去玩一会儿,他担心谢琅生气,没敢说。 谢琅点头,“写吧。写好了下午出去玩的时候,就不用想着字还没写。” “下午不上山?”小七忙问。 谢琅摇了摇头,“小羊吃饱了。明天再去。” 小七就想咧嘴笑。嘴角一动,又慌忙抿抿嘴,转身去东边客厅,“我写字啦。” 谢琅点头笑笑,出去透透气,顺便叫谢广上树摘桑葚。 见他鞋上全是泥土,谢琅不禁问,“你今天没去学堂?” “我娘说学堂里没我这么大的,不叫我去。正好我家盖房子,夫子教的字我都会了,我也不想再去。”谢广说着就看谢琅,“三郎叔觉得我该去?” 谢琅摇了摇头,“我觉得没用,主要是你怎么想的。你今年十七还是十八?” “再过四个月就满十八了。”谢广道。 谢琅:“两年后也该服兵役了。如果你把夫子教的字你记住,还会用豆子做东西,服役的时候应该能分到伙房。” “当伙夫?”谢广摇了摇头,“我不要当伙夫。” 谢琅笑道:“当伙夫能吃饱,训练少,还不用值夜。”接着又补充一句,“你能写会算,也有可能被分到仓库当一名小吏。” “这么好?”谢广不禁问,“王公子说的?” 谢琅摇了摇头,“我猜的。军队里能写会算的非常少。许多人都是当上小吏,或者当了多年兵有钱了,才去跟夫子学文识字。” 谢广心动了,“我以后干好活就把夫子以前教的找出来从头写一遍。” “可以。”谢琅指着树,“上去。” 谢广三两下爬到树上,掰断一根桑树枝扔给谢琅,谢琅看着他安全着陆就拿着树枝找小七。 小七看到桑葚双眼亮亮的,急急地问,“三爷给我的?” 谢琅点头,“继续写。我帮你摘下来。” “谢谢三爷。”小七高兴的咧嘴傻乐。 大约一炷香,谢琅把桑葚全摘下来,就让小孩去洗手。 “三爷,快出来。” 谢琅趿拉着鞋就往外走,“怎么了?” “你看它仨。” 谢琅顺着小孩的手指看去,洗肉的大陶盆里孤零零一只野兔,“谁抓的?” “不知道。但是小狼放进去的。”小七指着猴哥和虎子,“我觉得是小狼抓的。它俩最懒了,特别是猴哥。我教它烧火它不学,今天早上叫它帮我看着火,它跑屋里睡觉。三爷,晌午别做虎子和猴哥的饭。” 谢琅点头,“好,我听你的。兔子一分为二,一半留咱们烧着吃,一半炖了给小狼吃。” “我帮三爷烧火。”小七端着碗就去灶房。 谢琅把兔子收拾干净就从兔子肚子上一份为二。兔头那一半扔陶罐里,后腿那一半剁成小块放铁锅里红烧。 谢琅帮小七把火点着,小七坐在两个灶中间,一人看着两个火,谢琅和面,打算做死面饼。 见小七一会儿往东看一下,一会儿往西瞅一眼,谢琅忍不住说,“忙不过来就先烧铁锅。” “我可以的。”小七说着站起来,谢琅正想问他干什么去,见他拿着几片木块跑进来,“三爷,树叶和麦秸不好烧。我们以后别烧树叶和麦秸了。” 谢琅笑道:“可是树叶好点火啊。你早上用什么把木柴点着的?” “……树叶。” 谢琅:“我不是不让你烧木柴。现在把木柴烧光,雨天就没得烧了。” “可以再劈。” 谢琅掀开锅盖,“麦秸和豆秸什么时候烧?农忙前不烧光,回头弄的麦秸和豆秸就没地方放了。”指着西边,“墙头外面都堆满了。以后给它仨做饭也别用木柴了。” “好吧。”小七抿抿嘴,不禁吸吸鼻子,“好香啊。” 谢琅把面饼贴在锅边,盖上锅盖,“小火慢炖。不然会把饼烧焦的。” “三爷是在教我做饭吗?” 谢琅楞了一下,见小孩眼中尽是好奇,“是的。” 搁在后世,谢琅大概不会这样说。因为出门就是饭店。小七即便小学毕业,只要勤快,就能养活他自己。可这里不一样,大到天灾人祸,小到伤风感冒都能要人命。 在谢琅看来,让小七学会生存远远比学文习武重要。不过考虑到小七还小,谢琅从未提过“生存”二字。 “以后你想炖鸡,也要这样炖。”谢琅接着说。 小七认真道:“我记下了。”感觉屋里暗下来,扭头看到猴哥、虎子和小狼挡在门口,“三爷,怎么办?” 第108章 立规矩 谢琅瞥一眼眼巴巴往屋里瞅的猴哥,“不给它俩吃。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就要做到。” “它俩会不会打小狼?”小七担忧道,“给它俩半个饼?” 谢琅摇了摇头,“回头把小狼关灶房里,吃完再放它出去。” “三爷好聪明。”小七佩服。 谢琅把面盆刷干净,水倒在喂驴的石槽里,就转去东偏房,也就是那三只的房间,见金猴的食盒里干干净净,无声地笑笑,就喊小七洗手。 金猴转身走到它的碗旁边,等着投喂。 谢琅把饭菜端到堂屋里,把小狼的那份捞出来,把小狼哄到灶房里,就把门关上。随后把堂屋门关上,和小七坐在堂屋里吃饭。 金猴看了看堂屋又看了看灶房,饭呢? 虎子绕着他的碗转一圈,就看它猴哥。 猴哥晃晃悠悠走到堂屋门口就拍门。 小七抬头看谢琅,张嘴想说什么。谢琅夹一块肉塞他嘴里,冲菜盆努努嘴,无声地说,好好吃,别管它。 小七咬一口薄薄的,软软的面饼,又夹一块肉把嘴塞的满满的。 谢琅也想给猴哥和虎子立规矩,以至于柜子里只有两个馒头了,他做面饼的时候也没多做几个。可着他和小七的饭量做三个。 一盏茶的工夫,一大一小吃饱,谢琅打开门对上一双猴眼吓得往后一趔趄。 “三爷怎么了?”小七连忙扶着他,“又病了?” 谢琅站直,“你猴哥吓的。” “啊?”小七扒开门看过去,惊讶道,“猴哥一直在门口等着?” 谢琅瞥一眼金猴,又看一下趴在地上的虎子,“看来是的。走,跟我去灶房,你烧热水,我刷锅。” 铁锅上面有油,热水才能刷干净。 谢琅打开灶房的门,看到小狼碗里干干净净的,不禁摸摸小狼的脑袋:“干得不错!玩去吧。” 锅碗瓢盆刷干净放柜子里,谢琅就把柜子里唯一可以吃的东西——馒头,以及有可能被猴哥祸害的米面端堂屋里,把堂屋门锁上,领着小七去牵驴。 驴吃草的时候,谢琅带着小七出去遛弯,顺便消食。 金猴此时才明白过来,谢琅没做它和虎子的饭,它俩晌午没得吃。 金猴往四周看了看,堂屋门锁着,粮食房锁着,铁器房门开着,灶房门半开着。金猴盯着灶房看好一会儿,迈开脚,推开门,打开橱柜,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热气,也没有一丝食物的味道。 金猴傻眼了,出去就找虎子叽叽咕咕一通。 虎子冲小狼嗷一声。 金猴走到小狼身边,吸吸鼻子,瞪大眼睛,你吃了? 小狼面无表情的瞥它一眼,找个舒服的地儿躺下晒太阳。 小七牵着谢琅的手,仰头看着他,眼中尽是担忧,“三爷,猴哥会不会一气之下把锅碗瓢盆全砸了啊。” “它敢砸,我明天连饭都不做。”谢琅道,“咱们去城里吃。” 小七还以为没得吃,“晚上呢?三爷。” “等一下到家就让猴哥和虎子去山上打猎。它俩不打,晚上就不吃了。”谢琅道,“早上起来把驴喂饱,咱们就去城里好不好?” 小七:“我不上学堂了?” “回来问问小马,叫小马教你。”谢琅道,“你还没去过大酒肆吧?” 小七连连点头,“没有。” “那就这样说定了。”牵着小七到家,谢琅把那三只领到屋后,指着东南边的山,“打猎去。” 虎子和小狼打算往山上去,金猴叽咕一声,三只转身回家。 谢琅气笑了,也不逼它们。到家看着小七写一会儿字,煮点姜汤,他一碗,小七半碗,发发汗,用热水擦擦身体,把牲口牵院里就关门睡觉。 谢琅半梦半醒之间感觉有人敲门,睁开眼确定没听错,拉起被褥蒙上他和小七的脑袋,一觉到天亮。 谢琅打开堂屋门,三只都趴在堂屋门口。谢琅把驴喂好,叫起小七,和小七洗漱干净,谢琅就把板车推出去,叫小七在门口等他。 谢琅领着那三只到屋后,再次指着东南边的山,“打猎去。” 金猴瞪一眼谢琅,转身回屋。 谢琅等小狼进去,立刻把驴牵出来,锁上大门,揣上钱,和小七去城里下馆子。 到城里俩人各买一个油饼吃完,谢琅就把板车放东方朔家里,就领着小七去大酒肆。 谢琅听秦红说过,大酒肆的蒸鸡和羊肉汤十分美味。谢琅就点一盆羊肉多多的羊肉汤和一只鸡。赶巧酒肆没什么人,羊肉汤是早上开始煮的,鸡都在蒸笼里,小二哥退下,后厨伙计就把羊肉汤和鸡送上来。 谢琅用箸剥掉一个鸡腿就放小七碗里,“不可用手。” 小七点一下头,拿起箸轻轻一夹骨肉分离,“好软啊。” “赶紧吃。吃了我给你盛汤。”谢琅舀半碗喝两口,意外的不是很腥,“这个汤比我做的好喝。” 小七吃着鸡肉嗡嗡道,“三爷做的最好喝。” 谢琅笑了,“别说话,快吃。” 昨晚没吃,今早的油饼很小,一个油饼下肚,小七连半饱也没饱。谢琅不让他说话,小七埋头大吃,一会儿就把鸡腿吃光了。 谢琅给他盛半碗汤半碗肉,“这次慢慢吃,多吃点。吃不完咱们带不走就浪费了。” 小七勾头看看,谢琅盛了一碗还剩半盆,“三爷多喝点。” “你不帮忙,我使劲喝也喝不完。”谢琅说着话又给他捞一点肉,“先吃肉。” “三公子,真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了。” 谢琅手一抖,连忙放下木勺,循声看去,“又是你?” “你我有缘啊。” 谢琅:“你不是在宫里?” “三公子如何知道我在宫里?” 谢琅也没瞒他,“我驾车来的,驴在外面,板车放在你家。”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人,“这位是?” “主父偃大人,三公子知道不?” 谢琅微微颔首,算是同他打招呼,“略有耳闻。你们二人这是?” “早上吃的少,打算找个地方吃点。相请不如偶遇,三公子,一同可否?”东方朔倒是想直接坐下,被谢琅一脚别的不敢再在他面前放肆。 谢琅点了点头,吩咐小二再添两副餐具,把另一个鸡腿夹到面前的盘子里,“要吃什么自己点。”没容东方朔开口,又加一句,“各付各的。” “三公子啊三公子——” “咳咳!” 谢琅抬起头见主父偃正冲东方朔眨眼,故意问,“大人病了?” “偶感风寒。”主父偃转过头微笑着说。 东方朔惊讶道,“何时的事?大人早说啊。”拿起勺,给主父偃盛一碗汤,“喝点热汤出出汗就好了。” “东方先生。”小七抬起头,“这是我三爷买的。” 东方朔:“你三爷说再点菜各付各的,没说我不可以吃。不信问你三爷?” 谢琅是个体面人,他都这样讲了,谢琅还能怎么说,“东方先生说得对。小七忘了?东方先生还给你讲过故事。过两年你长大,咱们搬到东方先生隔壁,叫东方先生教你做文章。” “他会吗?”小七很怀疑。 东方朔认真道:“别的不敢说,文章一定比你三爷的好。” “不好就叫东方朔把司马长卿请来,叫司马长卿教你。”谢琅道。 主父偃打量谢琅一番,粗布麻衣,满手风霜,不禁轻笑一声,“这位三公子还知道司马长卿?” “何止。”谢琅挑了挑眉,“我还知道王孟达。” 王孟达是何人,满朝文武只有卫青和刘彻的八名侍卫知道。经过刘彻驾临廷尉府,东方朔在廷尉衙门门口被人放倒,能和张汤说上话的都知道刘彻在民间化名王孟达。 主父偃是刘彻面前的红人,一年升迁四次的主儿,都快羡慕死东方朔。他问廷尉张汤,张汤也不好一个字不说。何况刘彻也没下禁令。 主父偃不禁坐直,转向东方朔,“三郎?” “不然呢。”东方朔夹一个鸡脖子,举到小七面前,“可否?” 小七别过脸装作没看见。 东方朔放自己碗里,咬一口把骨头吐出来,就忍不住赞叹,“这里的蒸鸡果真名不虚传。” “你没吃过?”谢琅问。 东方朔长叹一口气,“没钱啊。三公子有空来城里吃鸡,想必府上不忙。下午我没事,可以教小七做文章。” 谢琅白了他一眼,让小二再上一只鸡。 “三爷,请夫子教我。”小七忍不住说。 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你夫子三个也不如东方先生一个。” 小孩不禁打量一番东方朔,“他这么厉害?” “小七小老弟——” 谢琅眉头微皱,“东方曼倩!” “小七小娃儿,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一面。就像你三爷,种地厉害。我写文章一绝。”东方朔拉一下衣袖,露出手腕,伸出大拇指指着南边,“陛下看过都说好。” 小七不信他,实在是因为虎子还没到跟前,东方朔就晕了。胆子还不如谢小马。小七便转向谢琅。 谢琅小声说:“你孟达爷爷夸的是司马长卿。虽然没怎么夸过他,他能做官确实是因为文章写得还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东方朔顿时觉得闻名长安城的鸡肉一点也不好吃,“三公子,你写一篇出来让在下长长见识。” 谢琅真想学某本爽文小说的主角给他来一本《红楼梦》,再给他整一本《李太白合集》,但是,没必要。 “你刚才说每个人都有他擅长的,我没记错吧。”谢琅歪着头看着他。 东方朔脸色微变,一见伙计把鸡端上来,立刻招呼主父偃,“趁热吃,带着热气的最美味。”说着就撕掉一个鸡腿。 小七眉头紧锁,拽一下谢琅的衣角,“他用手。” “他就这样。”谢琅道,“疯疯癫癫的,别跟他学。他不但放浪形骸,还好色贪杯,导致你孟达爷爷都不敢用他。” 啪嗒! 东方朔手里的鸡腿掉在面前的盘子里,猛然转向谢琅,“陛下说的?” 第109章 食不知味 谢琅摇了摇头,“我猜的。” 东方朔好生失望,“还以为是陛下同你说的。” “是又如何?你改得了么?”谢琅问。 这话把东方朔问住了。有些习惯就像呼吸,让他改如同不让他呼吸。人不呼吸,哪怕死不了,活着也难受。 “改也不是一朝一夕的。”谢琅又说。 不坚持个三五年,别说刘彻,他也不信。 小七好奇地问:“三爷在说什么呢?” “说他的事,和你无关。”谢琅笑道,“吃你的肉。吃饱了咱们去买猪肉。” 小七:“买猪肉做什么?” “当然是拉回家喂那三个懒货了。”谢琅道。 小七一想到家里那三只害得他饿的肚子咕咕叫,“不给它们吃。” “我知道该怎么做。”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你放心好了。东方先生,怎么不吃了?” 主父偃接道,“食不知味。” “何必呢。你好歹还是近侍官,比我强多了。”谢琅道。 东方朔看着他,“你是你自己不想,不是陛下不用。” “就算你说得对,你现在不开心?”谢琅喝一口汤,“在我看来,人生苦短,能吃好喝好就成了。想太多,不知哪天就被从天而降的砖头砸死了。” 东方朔险些呛着,“你,你才二十。” “我十岁的时候就这么想的。”谢琅道,“吃好喝好,长生不老。” 小七忙问:“真的吗?三爷。” “当然是假的。这世上没有人能长生不老。”谢琅见主父偃不吃鸡腿,夹一块鸡腿肉塞小孩嘴里,“好吃吧?” 小七点点头,“香。” “东方朔,看到没,小七都知道。”谢琅道,“鸡肉好吃,羊肉汤好喝就成了。小七,你是想当大官,忙得顾不上吃饭,还是想天天吃鸡喝羊肉汤?” 小七抬手指着鸡腿。 “我也是这样想的。”谢琅笑着,把碗里的汤和肉喝完,又盛一碗,没理东方朔,也没招呼主父偃,喝饱了就喊小二哥结账。 付了钱谢琅并没有离开,等两人吃好了,谢琅感觉还能吃点,把羊肉挑出来吃了,叫小二哥把剩下的鸡包起来,才和小七站起来。 主父偃指着用破布包的鸡肉,“你要这个作甚?”陛下看中的人,不该穷的要吃剩菜啊。再说他也不穷。随身带的布包里面还有一吊钱呢。 “拿回家喂狗。”谢琅道。 东方朔踉跄了一下,慌忙拽住主父偃的胳膊。 主父偃吓一跳,“你怎么了?” 东方朔被谢琅的那个“狗”吓到了,可这么丢脸的事,哪能让外人知道啊。 “头有些晕晕沉沉的,大概想生病。”东方朔胡诌道。 主父偃见他满面红光,也觉得他胡诌。可他不愿意说实话,主父偃也不好逼他,“你回家?” 东方朔点了点头,“是的。陪三公子去取他的车。” “那我们分头走吧。”主父偃对他这样说,眼睛看向谢琅。 谢琅笑笑,“回见。” 主父偃转身离开,东方朔一步蹭到谢琅身边,“三公子——” “问我你该怎么办?”谢琅摇了摇头,“此事在你,不在我。更何况我跟陛下有约法三章,也不好帮你说情。” 主父偃皱眉,“约法三章?” “对!其中一条便是不过问朝堂之事。”谢琅停顿一下,又说,“即便没有,我也不能帮你。主父偃既然知道我叫三郎,想必其他人也知道。我帮了你,被聪明人看出来,我家门庭若市,我可就别想安生了。为了我自己,我也不会帮先生。” 东方朔忍不住说:“我认为你我是朋友。” “是的,你认为,我从未承认过。”谢琅见他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想当我的朋友,首先就不能给我添麻烦。” 东方朔:“陛下可没少麻烦你。” “他是陛下。陛下的麻烦是麻烦?”谢琅看着他,刘彻不爱用他果然是有原因的。 东方朔噎住。过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问,“卫青将军?” “我仲卿爷爷从不给三爷添麻烦。”抓住谢琅的手,走在另一边的小七转过身,“仲卿爷爷到我家就帮我三爷干活。还给我们做好吃的。”说着,想到好几天没吃饺子了,“三爷,我想吃饺子汤。” 谢琅:“咱们回去天就黑了,没法做。明天叫我大哥帮咱们买一块猪肉,晌午做给你吃。” “谢谢三爷。”小七说完,看一眼东方朔,“我仲卿爷爷不怕虎子,买肉来我家,还买很大很大一块。我三爷问仲卿爷爷买这么多做什么,吃不完就臭了。仲卿爷爷说给虎子吃。才不像你,想吃大鸡腿还叫我三爷买。” 东方朔的脸一下子红了。 谢琅转向小七,“不得无礼。东方先生以后就是你的夫子。” 小七张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东方朔见状,担心小孩更讨厌他,不禁说,“夫子不敢当。小七小公子不嫌弃在下粗俗就成了。” “小七不是嫌你粗俗。”谢琅见他时不时看小七,就知道他误会了,“你的言行举止不像是有学文的人,小七怀疑你不能胜任。” 东方朔忍不住反驳:“哪里不像?夫子就该一副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样子吗?” 谢琅不禁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东方朔抓住他的胳膊,“三公子——” 谢琅低头看着他的手。 东方朔连忙放下。 “我以为你听到我那样讲,会反思为何连一个七岁小儿都不信你。没想到你会那样说。”谢琅瞥他一眼,有些失望,“小七都不信你,如何让陛下相信你东方朔能成事?” 东方朔张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过了许久,到东方朔家门口了,东方朔转向小七,“他不了解我。” “陛下了解你吗?”谢琅问。 东方朔:“当然!” “通过什么?”谢琅又问,“你那篇自吹的自荐书?” 东方朔想也没想就说:“不是!” “那就是平日相处的时候。你都同陛下聊过什么?”谢琅问,“你是跟陛下说你能种出高产的粮食,还是跟陛下聊用人方针,或者排兵布阵,教化民众,应付藩王?” 东方朔结巴了,“都,都不是。” “种粮食你不如我,审案你不如张汤,写文章你不如司马长卿。安邦定国你不如陛下本人。武功骑术你不如仲卿。权谋计策更不如主父偃。你甚至都不如汲黯,敢于直谏。”谢琅停顿一下,缓口气,“陛下身边有这么多人,有必要费心了解你吗?” 第110章 狼吞虎咽 东方朔哑口无言。 “再问一句,东方先生了解自己又有多少?”谢琅问。 东方朔抬头看着谢琅,嘴巴动了动,唉叹一声,“不怪世人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下以往对此嗤之以鼻,世间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三公子,请受在下一拜。”后退一步,东方朔弯下腰。 小七不禁扯一下谢琅,他怎么了? 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别怕。 “先生客气了。不怪三郎说话难听,就是对三郎最好的感谢。”谢琅道。 东方朔直起身,“三公子雅量,曼倩不敢。” “先生也是个大肚能容之人。”谢琅看一眼大门,“劳烦先生叫仆人把三郎的车推出来。” 东方朔不禁问:“公子不进去歇歇?” “改日吧。我还得去西市买猪肉。”谢琅道。 猪肉这事谢琅先前说过,谢琅没必要骗他,东方朔不好再劝,进去亲自把他的车推出来。 谢琅推着小七去西市,买一大块野猪肉,就和小七出城。 套上驴车,回去的路上谢琅才问,“小七,想不想让东方先生教你?” “他真的比夫子厉害?” 谢琅:“教你绰绰有余。” “那好吧。”小孩长叹一口气,“三爷这么相信他,我就信他一回。” 谢琅乐了,“你的话有些勉强啊。” “可是,可是他真不像夫子啊。”小七爬到最前面,抓住谢琅的胳膊坐下,勾着头对他说,“三爷,我怀疑你被东方先生骗了。” 谢琅扭头看他一眼,“那你帮三爷试试他?” “怎么试?”小七忙问。 谢琅想一下,“你回去好好跟夫子学,农忙过后咱们就去找东方朔,东方朔教你的时候,你别嫌弃他,认真听,看看他和夫子哪个讲的好。不如夫子,就告诉你孟达爷爷,东方朔是个大骗子。比夫子讲得好,咱就让他继续教。” “三爷好聪明啊。”小七说着,心中忽然一动,“三爷,你教我就行了啊。” 谢琅:“我不会做文章。我教你种地,你学不学?种地也能赚到大钱。你孟达爷爷给的,想起来没?” “金子?!”小七道。 谢琅点了点头,“学不学?” “学,我都学。我要赚好多好多钱。和三爷天天吃鸡喝羊肉汤。还有猴哥,没有它们。它们太懒,不给它们吃。” 谢琅腾出一只手,搂着小孩,“学不会可不要生气啊。” “我能学会。阿嚏!”小七连忙捂住嘴巴。 谢琅:“别说了。进了冷风你也病了,就没人做饭了。” “三爷也别说啦。”小七连忙提醒他。 谢琅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到养蚕里,见他家门口又站满人,谢琅这次没有生气,也没有笑,还想同情他们,“虎子和小狼叫了?” “你总算回来了。”谢建业迎上去,“干什么去了?” 谢琅:“那三个懒货不愿意上山打猎,我去城里给它们买一块猪肉。” “真是饿的?”谢建业不禁问。 谢琅不答反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晌午你伯娘做饭的时候。我们起初还以为虎子和小狼闹着玩。谁知过一会儿就叫一声,声音还越来越大,我们觉得不对劲,来你家一看,大门锁着,就以为它俩想出来。”谢建业道,“我打算叫你大哥把门摘掉。猴哥从墙上翻出来,就往山上跑。伯文说猴哥可能饿了。我们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在这里等有半个时辰,猴哥扛着一只肥兔子回来扔院里,又往山上去了。我们才确定虎子和小狼饿了。可是猴哥都抓两只兔子了,它俩没吃饱,也不该再叫才对。” 谢琅把驴拴好,笑着说:“它们不吃生的。你们都回去吧,我现在就给它们做。” “不会再叫了吧?”谢建业不放心,“我家的羊都吓得不敢吃草了。我感觉你家小羊羔又得吓的瘫在地上起不来。” 谢琅:“不会。”打来门,叫声停止。 众人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往院里看,虎子和小狼朝谢琅跑过来,到谢琅身边就绕着他打圈转。 谢琅指着东南方向,“打猎去。” 虎子和小狼继续转。 谢琅正想放下板车,领它俩去屋后,看到猴哥拎着一只野鸡回来,就指一下虎子和小狼,又指一下东南方向的山,“打猎去。” 金猴瞪着眼睛看着谢琅。 谢琅面无表情,金猴掉头就走。走几步猛然停下,回头冲虎子和小狼叽叽咕咕一通。小狼和虎子要往屋里去,金猴走到它俩身边,朝它俩身上一巴掌,虎子和小狼拔腿就往东跑。 金猴连忙跟上去。 “还是猴哥懂事。”谢建业不禁感慨。 谢琅轻笑道:“懂事个鬼。我昨天叫它仨去打猎,就是猴哥觉得有的吃不愿意去。否则我也不至于去城里买猪肉。” “啊?猴哥这么懒的。” 小七接道:“我们一家五口,猴哥最懒。” “还真看不出来。”谢建业倍感意外。 谢琅心想,知人知面都难知心,何况是动物。话到嘴边变成,“我也没想到。”猪肉扔到简易灶旁边的木墩上,谢琅拿着斧头把猪肉一分为三,就扔陶瓮里加水炖。 众人看到这一幕,立刻各回各家。 谢琅见人散去,走到那三只房里,拿出两把香蕉把猴哥的食盒塞满。出来就冲堂屋喊,“小七!” “三爷,我的瓜子怎么都没啦?”小七端着空空的盒子出来,“你吃的?可是你没吃啊。是不是猴哥吃的?” 谢琅:“不是。给你仲卿爷爷了。想吃我过两天再给你做。今天还有些不舒服,不想做。” “那就过两天再做。”小七把盒子放回去,“我以为是猴哥个大懒虫吃的。真是它,肉做好了也不给它吃。” 谢琅笑笑,“你过来烧火。我把兔子剥了用盐腌上。否则放到明天上午就臭了。” “好的。”小七一看陶瓮下面是麦秸,不禁皱眉,“又烧这个啊。” 谢琅摸摸他的头,“听话。明天病好了给你做饺子汤。” 小七想起来了,拨开脑袋上的大手,就挥挥小手,“三爷忙去吧。” 谢琅笑着把兔子挂在葡萄树边收拾好,就去灶房烧水烫鸡毛。 鸡收拾干净切成块用盐腌上,谢琅正打算把驴牵进来,金猴、白虎和小黑狼回来了。 猴哥拿着一只鸡,它俩各叼一只小野猪,扔到院里就眼巴巴看着谢琅,仿佛在问,够不够? 兔子收拾好,谢琅还没腌,就是想看看它仨能弄回来什么。空手而归,那两只兔子就留到明天。现在有这么多,谢琅立刻把兔子扔锅里,又扔一包大料进去。 小七连忙提醒,“三爷,陶瓮里的肉都熟了。我闻到香味了。” 谢琅翻出他做的九齿钉耙把肉捞出来,放在那三只碗里,“这样行吗?” 小七点了点头,一见猴哥扑上去,“不可以!” 金猴的爪子哆嗦了一下。 “又忘了是不是?”谢琅瞪着它,“等一会儿再吃。”伸出钉耙拦住想上前扑的虎子和小狼。 小狼和虎子急的哼哼唧唧,谢琅看向猴哥,“跟它俩说再等一会儿。”指着肉,摇了摇头。 猴哥对它俩叽叽咕咕一通,三只趴在地上,盯着近在咫尺的肉。每过一会儿,就抬头看看谢琅。 谢琅伸手摸摸肉,外面凉了,里面热也不会太烫,就敲敲盆,示意可以吃了。 饿了一天一夜的三只亲自给谢琅表演什么是狼吞虎咽。谢琅见它们一边吃一边盯着陶瓮,简直气笑了,“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偷懒。” “肯定不敢。”小七道,“再偷懒饿它们三天。” 谢琅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小七,继续烧,我把这两头小猪收拾一下。” “我知道的,三爷。” 小七把兔子炖好,谢琅也没立刻捞出来,他担心不知饥饱的三只吃撑着。猪挂在葡萄架上,鸡放柜子里,谢琅才把兔子捞出来。 给猴哥三个兔腿,虎子两个兔头和三个兔腿,剩下的全给小狼。 猴哥不大乐意,嫌少。可当着谢琅的面,它也不敢抢小狼的肉,哼哼唧唧吃完就跑屋里睡觉。到屋里看到食盒里的东西,猴哥一步跳出来,就抓谢琅的衣裳,把他往屋里拽。 谢琅到屋里笑着点点头,“是我放的,吃吧。” 猴哥听不懂他的话,但他知道点头可以,摇头不行,顿时乐得在榻上打个滚。 谢琅轻笑一声,出去掐一把红薯叶子扔羊圈里,“小七,晚上想吃什么?” “不想吃肉。”小孩道。 谢琅:“煮面汤?” 小七点点头,“不要放油的面汤。” “我知道。”但是谢琅放了两个鸡蛋进去,乍一看像是加了淀粉的酒酿蛋。 没有糖没有盐,小七却觉得比老母鸡汤面汤还要好吃。 “三爷,明天早上还做这个好不好?” 谢琅笑着问:“喜欢喝?” 小七使劲点一下头,“我还想学。” “明年教你。”谢琅道,“先学煮粥和鸡蛋羹。” “好!”小七把碗递给他。 谢琅又给他盛半碗,“只能喝这么多。我担心你喝太多水,晚上尿榻上。” 小七想说不会,一想到他早两年干的事,不禁低下头,小声说:“我知道的三爷。” 谢琅摇头笑笑,去灶房把剩下的舀出来给猴哥、虎子和小狼喝。 翌日早上,谢琅看着小七淘洗栗米,把鸡蛋液放屉子上,就信守承诺的去烧火。 小七闲下来,挤到谢琅身边,指着铁锅,“今天的饭是我做的。”边说边咧嘴傻笑。 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小七长大了。” “我早就长大啦。”小七停顿一下,犹犹豫豫道,“我可以出去玩会儿吗?” 谢琅险些笑喷,“去吧。” 饭毕,没容谢琅开口,小孩就去客厅写字。 谢琅把牲口圈打扫干净,去地里薅一会儿草,把草扔到路边,就把四只小羊羔牵出去吃草。 猴哥、虎子和小狼一顿吃饱能管一天。它仨昨晚吃饱了,晌午不用做,谢琅就拎半袋糜子去磨面。 糜子面磨好,谢大郎回来了。 谢琅把肉放灶台上,就去堂屋找小七。 见小七躺在地板上睡着了,旁边还放一卷书,谢琅拿条被褥给他盖上就去剁肉馅。随后和好面才去喊小七。 小七还没睡饱,不想起来,谢琅一说“饺子汤”,小孩瞬间清醒,张嘴就问,“三爷做好了?” “等着你帮我包呢。”谢琅把他拉起来,“走吧。” 一大一小洗洗手,谢琅擀两个皮子,就教小孩包饺子。 小七确实比谢琅有天赋,包三个就包的似模似样。 谢琅干脆就让他自己包,他擀皮子。随后烧水蒸一屉子,熟了让小孩先吃,他煮饺子。 小七吃着自己亲手包的饺子很高兴,也没忘记剁饺子馅和擀面皮的谢琅。端着小碗倚谢琅身上,抓一个就往他嘴里塞。 “你自己吃。”谢琅不大喜欢吃蒸的,嫌噎人。 小七吃一个,又拿一个往谢琅嘴里塞。谢琅正想说什么,感觉房间暗下来,扭头一看,吓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吃东西的时候。”刘彻进来道。 谢琅:“今天不用上朝?” “休沐。”刘彻冲小七招招手,“出去玩一会儿,我和你三爷说点事。” 小七一动不动,“什么事啊?” “国家大事你要不要听?”刘彻问。 以前刘彻这样讲,小七才不信他。如今知道刘彻是陛下,是皇帝,小七站直,一脸嫌弃,“我才不要听。”端着碗就往外走。 谢琅连忙提醒,“过会儿就回来吃饺子。” “他知道。” “我知道。我自己做的,我要吃好多好多个。” 小七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谢琅忍不住笑了。 刘彻歪头看看他,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谢三。 “吾听人说你昨日去城里了?” 谢琅点头:“主父偃。” “不是。”刘彻摇了摇头,“今日上午有人跟吾说,你和主父偃东方朔相谈甚欢,谈什么呢?” 谢琅心中一凛,肯定道:“主父偃的仇人?” 刘彻笑了,笑意直达眼底,“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草民没陛下说的那么神。”谢琅往锅底下塞一把麦秸,拿着烧火棍在地上画三条线,“东方朔最大的敌人是他自己。陛下任他为相,他也能把自己折腾成马前卒。草民在乡间,不惧威胁。换句话说,没有主父偃,草民和东方朔把酒言欢,促膝长谈,也没人会注意草民和东方朔。何况昨天只是一起吃个饭。” 刘彻的疑惑点就在这里,“你们怎么会碰到一起?” “巧遇。陛下信吗?” 刘彻不信。可他没少跟谢琅碰巧遇到,“吾信你,你也不要让吾失望。” 第111章 心服口服 谢琅不禁扭头看他一下,见他神色认真,“陛下不喜身边人结党营私,招揽门客。” 刘彻:“仲卿同你说的?” 卫青没说过。刘彻既然这样认为,谢琅便顺着他的话说,“仲卿提过一句。昨日真是碰巧了。陛下不信大可问小七。” 刘彻要问小七,但该说的也得说,“你把仲卿当兄长,把东方朔叫到家里都行。唯独主父偃不行。其人有才,也心胸狭隘,贪婪狂傲,树敌颇多。不是吾护着,他坟头上都长草了。” “我听说过。昨天一起用饭时我说各付各的,主父偃的脸色就不大好,一个劲冲东方朔使眼色,想和东方朔离开。东方朔故意装作没看懂,才有后来的事。”谢琅道。 刘彻放心下来,就往外走。 谢琅连忙说,“且慢。陛下吃了没?” 刘彻停下来摇了摇头,“没有。” 谢琅叹了一口气,“陛下何时回去?” “申时左右。”刘彻道,“他们的你随便做点就成了。” 刘彻说的随便,谢琅还真不敢随便。毕竟那八人都是人中之龙。穿上甲胄,便可保家卫国。 幸好柜子里有两只鸡,谢琅不知该怎么吃,干脆把鸡扔陶罐里加水炖,随后又扔一把干笋进去,让侍卫自己烧火。他把饺子盛出来,端去客厅。 刘彻见又是他没吃过的,立刻去外面喊,“谢小七,回来吃饭!” “来啦,来啦。”小七端着碗跑过来。 刘彻顺嘴问,“昨天去酒肆吃饭了?” 小孩点了点头。 “怎么想起来去酒肆?”刘彻接着问。 小七进来看到猴哥又趴在院子里睡大觉,指着猴哥细数它的“恶行”。谢琅在堂屋里听到不禁翻白眼,“小七,还吃不吃?” “吃吃,给我留点。”小孩抱着碗就往屋里跑。 谢琅吓一跳,“你给我慢点。” “我看着路呢。”脱掉鞋,跳上木板,小七就把碗递给谢琅。 谢琅给他夹四个,“先吃着。” “我可以吃八个。”小孩伸出手指比划一下。 谢琅:“你已经吃六个了。这四个都吃不完,还八个。做人不可太贪心。”朝小孩脸色拧一把,就把完整的那一盘推到刘彻面前。 刘彻拿起箸,“就这样吃?” “嫌没味就蘸酱。但我认为不需要。” 刘彻夹一个放入口中,“包子?” “比包子好吃吧。”谢琅道。 刘彻咽下去,点了点头,“是另一番滋味。” “孟达爷爷,蒸的更好吃。”小七说着给他拿一个蒸饺。 刘彻接过去咬一半,不禁点点头,“是比水煮的好吃。” “橱柜里还有,我去拿?”谢琅道。 刘彻看到面前的盘子,摇了摇头,“吃这个吧。那些留着给小七吃。” 小孩乐得咧嘴就笑,“谢谢孟达爷爷。” “快吃吧。”谢琅看他一眼,“这个别再给猴哥吃了。它现在变得这么懒,都是你惯的。” 小七扒拉一个饺子,“我不惯它,吃过饭我可以吃去玩会儿吗?” “可以玩半个时辰。”谢琅道。 小七根本不清楚半个时辰是多久,能玩就行,立刻点头,一口一个饺子。四个下肚,小七打个饱嗝。 谢琅夹一个蒸饺举到他面前,小七正想伸手,又打一个饱嗝。 刘彻见他这样险些吃呛着,“橱柜里还有。” 小七想起来了,不贪了,起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喊,“小马,小牛,我回来啦。” “那孩子变了。”刘彻惊讶道。 谢琅点了点头,“把我家当成他家,把我当成他的亲人了。” “吾也看出来了。以前跟你亲,但他和你之间总隔着一层。”刘彻往外看一眼,“这样挺好。以后遇到点什么事,他也能帮你一把。” 谢琅:“是呀。早两天我不舒服,人家也没叫我,自己不声不响就把饭做好了。” “你还会生病?”刘彻脱口而出。 谢琅顿时不想搭理他,低头吃饺子。 刘彻摸摸鼻子,“吾忘了。你现在只是个凡人。小七刚才说饺子是他做的,这些都是他包的?” 谢琅点点头。 刘彻忍不住说,“了不得啊,谢小七。” “他的小手巧,两个手指一捏就成型了。赶明儿我得让他学包包子。”谢琅道,“我包的太难看。知道馅好吃也不想吃。” 刘彻再看看碟子里长得一模一样的饺子,“赶明儿谢小七长大了,只卖这个也能在长安城立足。” “他的性子不适合朝堂。”刘彻既然这样说,谢琅就顺势说,“我打算让东方朔教教他,过几年把他送去太学,对外就说是仲卿的远房侄子,陛下意下如何?” 刘彻想也没想,“可以。只是你不让他入朝为国效力,还让他去太学作甚?” “当博士,教书育人。”谢琅道。 刘彻:“谢小七的性子能静下心来做文章?” “性子可以慢慢磨砺。再说这只是一个选择。说不定他样样通,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在这山野之中吃饱等饿,悠闲到老。” 刘彻瞥他一眼,“有你这个爷爷在前,不是没有可能。” “可我又担心他过了二十岁改变主意。那时再让他学就太晚了。”谢琅道。 刘彻点点头,“你考虑的周到。这个做法回头给吾一份。” “等我把灶房收拾干净就写给你。”谢琅道。 刘彻咽下嘴里的饺子,“不急。” 谢琅和刘彻吃饱,刘彻的八名侍卫刚吃。 侍卫不会和面,谢琅家的栗米也不多了,便没做主食。因他放的笋多,而两个野鸡又大,没有主食八名侍卫也吃饱了。 谢琅等他们吃好,把灶房收拾干净,驴牵院里,往食槽里加的草,没事了,谢琅才去堂屋。 刘彻已在客厅里睡着了,身上还盖着小七先前盖的被褥。 谢琅见状,悄悄退出去把门关上,就问侍卫,“陛下几日没睡了?” “一直都有休息。只是没怎么休息好。听小黄门说,陛下经常天还没亮就坐起来往北望。大概是担心北上的大军。” 谢琅觉得有可能,“你们在院里别出声,我叫小七在外面多玩一会儿。” 八名侍卫点点头表示知道,谢琅把大门关上就去找小七。 “三郎,过来一下。” 谢琅扭头看到是秦红叫他,“什么事?嫂子。” “你问王公子了没?就是兵役啊。”秦红见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禁皱眉,“自己的事,你上点心吧。” 谢琅苦笑道:“王公子到我家坐下就打哈欠,困的眼都睁不开,我没好意思问。”指着一下堂屋,“这会儿都打呼噜了。” “他,他这么累,不在家睡觉,往你这边跑什么?”秦红不大相信。 谢琅:“在家一会儿就有人找他,睡不好。躲到这里睡到天黑都没事。” 秦红想到以前有两个人来找过他,有次来到就走,“这倒也是。”叹了一口气,“看来干什么都不容易。” “肯定的。我去找小七,不同你说了。”谢琅道。 秦红:“去吧。不过,等他睡醒了,你别忘记问问。一句话的事。即便不成,咱又不怪他。” 谢琅抬抬手,“知道了。”转身就往南去。 到谢大郎家找到小七,谢琅就叫小马把昨天夫子教的教给小七。 谢琅不去学堂,谢小马根本没好好听。见谢琅盯着他,谢小马干脆说,“夫子什么也没教。” “大哥,去给我找个柳条。”谢琅道。 谢小马吓得霍然起身。 谢琅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我说,我教,我现在就教。”谢小马说着就找孙芳。 谢琅伸手揪住他的耳朵,“找谁都没用。我看着你教。”转向孙小壮,“去把夫子教的字拿出来。” 孙小壮下意识看谢小马。 谢琅手上用力,谢小马痛的吸溜嘴,“快去,快去,小壮,全拿出来。” “下次还敢不敢说夫子没教?”谢琅盯着他问。 谢小马瘪瘪嘴,现在不敢,以后敢。 “是不是在心里说,等你长大,我打不过你,或者追不上你,你想怎么说怎么说?”谢琅笑着问。 谢小马脸色骤变。谢大郎脱掉鞋就要揍他。 谢琅伸手拦住,“现在揍他也不服气。下次逮个正着的时候我帮你揍。不把他揍得趴在榻上起不来,我就不是谢三郎。” 谢小马打了个哆嗦。 小七笑了,“我跟你说三爷厉害,你还不信。” “你问他了?”谢琅听到这话忙问小七。 小七点头,“三爷昨天说叫小马教我,以后还领我去城里喝羊肉汤。我刚才就叫小马教我,小马说不用学,他不说,我不说,小壮不说没人会知道的。” 谢琅笑眯眯看着谢小马。 谢小马不禁往后退一步,见谢琅没追上来,才敢说,“三叔,我再也不敢了。” “我考考你。”谢琅见孙小壮把竹简和纸全拿出来,“有小七认识的多,我就不揍你。” 谢小马脱口道,“那您还是直接打我一顿吧。” “你个没出息的。”谢大郎扬起鞋底又要揍他。 谢琅不禁皱眉,“急什么?先看看他有多少不认识的字,再打多少下。到那时他挨也挨的心服口服。” 谢小马顿时想哭,“三叔,您还是直接打我一顿吧。” “看来有不少。”谢琅道,“可惜我今天心情好,不想打人。先给你记下。哪天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再收拾你。” 谢小马不禁问,“您是想拿我撒气吧?” “这会儿聪明了。”谢琅睨了他一眼,“晚了。”竹简和纸递给小七,“你问,我在一旁看着。” 小七便挑他认为最容易的。然而,他和谢小马没默契,谢小马反而觉得他挑的一个比一个难,勾着头,趴在小七耳边小声说,“找简单的。” 小七脱口道:“我挑的都是简单的。” 谢琅乐了,“我听见了,谢小七。” “三爷,我……”小七张张嘴,扭头瞪着谢小马,“你个大笨蛋!” 谢大郎接道:“他是挺笨的。” “跟笨没关系。一天只上一个时辰课,家里又没什么活,几只羊有时候大伯就帮你们放了。他稍微上点心,认不全也能认个七七八八。”谢琅瞥一眼谢小马,“写一遍记不住,你就不能写十遍二十遍?纸都是自家做的,又不用你买。” 谢小马瘪瘪嘴,“我,我不是读书的料。” “没指望你读出名堂来。至少得把字认全。我帮你爹把做纸的法子记下来,你爹传给你,你不认识,还去求别人教你?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谢琅道,“本来想叫你教小七,看来得让小七教你。” 小七试探道:“我教你好不好小马?” 当着谢琅的面,借给谢小马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不好,“好的。谢谢小七。” “不用客气。”小七挥挥小手,“我们去屋里。” 谢琅转向孙小壮,“一块去听听。过两天我病好利索了,教你们练武的时候,我挨个抽查。谁答不上来,给我绕着养蚕里跑十圈。” 谢小马哆嗦了一下。 “不准不去!”谢琅赶在他前面开口。随后转向谢大郎和孙芳,“心疼不?” 谢大郎连忙摇头,“该!” 谢琅笑笑,“孟达还在我家,我回去看看。” “王家大公子?那你快回去吧。”谢大郎道。 谢琅担心把刘彻吵醒,就借谢广的笔墨纸砚把饺子的做法写出来。 谢广看着好奇,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王家大公子的仆人教我的一种吃食的做法。要不要?你抄一份。”谢琅道。 谢广连连点头,拿起笔就照着写一份。写完才发现,“三郎叔,你的字比我的好看。” “没事练的。”谢琅等墨迹干了就拿起来,“我家还有几张兔子皮,明天去城里帮我卖了。” 谢广点头如,“回头我就告诉我爹。对了,你还没跟王大公子说啊?” “现在就回去说。”谢琅从屋里出来,听到刘彻的声音忍不住掏掏耳朵,这么快就醒了?大步走出来,看到姚桂芝,“伯娘,你和孟达说什么呢?” 姚桂芝:“没什么。我就是和大公子随便唠唠。大公子,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话。” “你不是也想给仲卿说亲吧?”谢琅不禁问。 第112章 君无戏言 姚桂芝接道:“当然不是。我听谢广的娘说过,二公子上战场了。反正你别问了。我回家了。”不待谢琅开口,她转身就走。 谢琅皱了皱眉,冲刘彻使个眼色,屋里说。 刘彻进去,谢琅关上大门就问,“陛下何时醒的?” “刚醒。从你家茅房里出来,被你伯娘堵个正着。”刘彻道,“是找吾说兵役的事。” 谢琅楞了一下,回过神来有些懊恼,“我早该想到是这事。陛下怎么说的?” “我说找机会帮你问问。但是无法保证一定能成。”刘彻笑着说,“这样说没错?” 谢琅:“没错。可结果不是她想要的,就是你的错。” “吾下次过来就让他有结果。”刘彻道。 谢琅笑笑,也没问下次什么时候过来。盖因他巴不得下一次是年底。 刘彻倒也没隔那么久。他五月底在上林苑看到有些庄稼泛黄了,想过来又担心谢琅忙着收小麦,没空搭理他,就没过来。 庄稼种下去,就已进入酷暑,天气炎热加上前线四支大军都没了踪迹,刘彻心情烦躁,哪儿都不想去,便在上林苑窝着。 七月底天气转凉,上林苑的红薯大丰收,用谢琅给的法子熬出许多糖,西瓜也熟了,刘彻心情不错,带着侍卫前往养蚕里。 刘彻到的时候,姚桂芝等人都在屋里养蚕,倒是没人拦着他。但等刘彻进了谢琅家,“王大公子”到来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养蚕里。 这些刘彻不得而知,也没空管,他见谢琅在写写画画什么,过去把他的毛笔抽走,“问你一件事。” “宫中有喜了?”谢琅活动一下手腕,“陛下想问是男是女?” 刘彻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东方先生说的啊。”趴在地板上看书的小七抬起头道。 刘彻:“何时?” “昨天下午领他去东方朔家里,东方朔讲的。”谢琅想起东方朔的表情,不禁笑道,“他比陛下还着急。” 刘彻忙问,“你知道是男是女了?” “我又不是神仙,可以预知未来。”谢琅瞥了他一眼,话锋一转,“不过,也该是个男孩了。” 刘彻:“什么叫该?” “民间有句话叫先开花后结果。陛下家中已有三朵金花,按理说也该有个结果。”谢琅道,“再说卫夫人一个歌女能被陛下看中,说明她是个有福之人。有福气的人多半能心想事成。” 刘彻皱了皱眉,“你这没有任何依据。” “那就卜一卦?”谢琅道,“卦象显示是个男孩,卫夫人生个闺女,陛下可不能怪草民。卦象显示是女,来个小皇子,陛下也不可说草民是神棍。” 刘彻沉吟片刻,道:“那就算了。你,你给朕算算大军的情况。” “四路大军,算哪一路?”谢琅问。 四路大军都是一万人,不同的只有领兵的人。刘彻觉得李广胜算最大,老将,戍守边关多年,跟匈奴打过不少交道。 刘彻便说:“李广。” “竟然不是仲卿?”谢琅惊讶道。 刘彻:“我虽希望仲卿能凯旋,李广都没胜算,他也难。” 谢琅心想,你太看不起你小舅子了。 “算了?”谢琅翻出三枚铜钱。 刘彻点点头。 谢琅拍怕自己的脸,深吸气,摒除所有杂念,心里想着这件事,抛下铜钱。 谢琅只会最简单的六爻,所以他抛六次,把结果记下来,翻开《周易》,不禁皱眉。 “如何?”刘彻忙问。 谢琅把卦象指给他,疑惑道,“卦象显示大凶,但凶中又带吉。这不可能啊。战场上不是胜就是败。” 忽然想起关于李广的传说,难不成这位老将第一次亲自掌兵就迷路了。那岂不是迷了一辈子。 刘彻点点头,“你再算一下。” 谢琅摇头,“草民很难再静下心来。算出吉,也没现在的准。” “那这是怎么回事?”刘彻问。 谢琅再次摇头,实话实说,“草民也看不懂。总不能全军覆没,只有他逃回来。可他是将军,匈奴碰到他,肯定会先对付他,不可能给他逃脱的机会。” “你真不懂?”刘彻看着他。 谢琅:“草民很早以前就同陛下说过,是陛下自己不信。要不陛下回去找别的术士算一下?” 刘彻看到挂文的那一瞬间有这样想过,但他担心术士算的结果只有凶,连那一点吉都没了,“算了。我今天来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什么东西?”谢琅不禁打量他一番,“你来还带东西?” 刘彻气笑了,“谢三郎,吾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当然不是。是陛下没这份细心。”谢琅道。 刘彻哼一声,站起来,“在院里。” “草民刚才怎么没看到?”谢琅忙跟上去。 刘彻:“他们还没拿进来。” 不好拿?难不成是大东西。 谢琅跑到外面,看到洗脸台上多了一个箩筐和一个坛子,“什么?”走到跟前看到坛子里满满一罐子糖,箩筐里面全是西瓜,惊讶道,“种出来了?” “当然!还是挑的大的。”刘彻道,“切一个。” 谢琅把西瓜全倒出来,挑个最大的,洗洗拿刀切开,见里面通红通红,不禁说,“比谢广家的好。” “他家也有?你给的种子。”刘彻肯定道。 谢琅摇了摇头,“山里寻的。”小七还在屋里,谢琅便压低声音说,“有一次领着猴哥进山,到里面它要吃西瓜,草民给它一个,它吐掉的西瓜籽长出来的。” “野生的肯定没吾精心养大的好。”刘彻道。 谢琅笑道:“比您的小一圈,也卖了不少钱。后来再想卖,连瓜藤都被人给偷走了。” “咳咳!”刘彻连忙放下西瓜找面巾,“偷瓜藤?” 谢琅点了点头,冲屋里喊,“谢小七,出来吃瓜。” “不想吃。” 小七的声音传出来。 刘彻不禁说,“你是好的吃多了。红薯糖吃不吃?” “吃!” 话音落下,小孩跑出来。 刘彻学着谢琅朝他脸上拧一下,“你正换牙,小心糖把你的牙粘掉。” 小七顿时不敢伸手。 谢琅去厨房找个筷子,给他戳一块,“舔着吃。” 小七眼中一亮,“三爷好聪明啊。” “你家猴哥是猴精,你三爷是人精。”刘彻道。 小七点头,“是的。孟达爷爷想不想知道谁偷的谢广叔家的瓜藤?” “你二伯娘。”刘彻不假思索道。 谢琅笑道:“这次还真不是。她家种了。找谢广要的种子。” “那是谁?吾不认识吧。”刘彻道。 谢琅:“不认识。见到人陛下肯定有印象。” “你们怎么知道的?” 谢琅:“他家小孩小,看见小七吃瓜,就说他家也有。正好谢广家的瓜被偷了,瓜藤被拔,我听小七这样说,带人去他家一搜全搜出来了。” “怪不得吾小时候看到母亲和姑母聊天,问她们聊什么,她们都不乐意告诉吾。”刘彻笑了。 谢琅好奇,“她们能聊什么?” “后来吾才知道。姑母起初想和栗姬结亲,把吾那个表姐嫁给大兄,继续富贵。栗姬不同意,太子攀附不成就瞄上吾。因为父皇喜欢吾,封大兄为太子那天封吾为王,能成为吾的正妃,跟皇家又近一步也不错。”刘彻道。 谢琅不禁说:“我还以为长公主知道太子会被废,先皇要改立你为太子。” “她怎么可能知道。”刘彻轻笑一声,“当时大兄还是太子,栗姬还没犯浑,又有太皇太后盯着,轮也轮不到吾。” 小七忍不住问,“太皇太后是干什么的?” “太皇太后是吾的祖母。我祖母希望吾父亲把皇位传给他弟弟,也就是我祖母的小儿子梁王。”刘彻道,“这里没外人,他们也知道。吾便直说了。”看一眼自己的八名侍卫,“大兄被废,栗姬自己犯浑是其一,我母亲和姑母给栗姬下绊子,导致栗姬频频出昏招是其二。其三便是太皇太后。” 谢琅笑道:“只是太皇太后做梦也没想到,她费劲千辛万苦把栗姬弄下去,太子之位会落到你头上。” 刘彻也忍不住笑了,“是呀。” “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谢琅道。 刘彻点了点头,看到小七边听边添糖,“甜吗?” “很甜。和三爷做的一样甜。”小七道。 刘彻嗤一声,正想说什么,门口多出个脑袋,吓得手一抖,险些把刚拿起来的西瓜扔下去,“找三郎何事?” “大公子在吃瓜?我等一下再来。” 谢琅开口道:“伯娘,进来吧。是来找王大公子的吧。” “找我?”刘彻惊讶道。 谢琅小声说:“兵役。” 刘彻恍然大悟,“你是来问上次托我办的事是不是?有结果了。不过还得再等几天。陛下最近在上林苑,等他回来就会派人过来宣旨。” “真的?!”姚桂芝忙问。 刘彻点头:“君无戏言。” “太好了,太好了。”姚桂芝转身就跑。 刘彻不禁皱眉:“她怎么了?” “三郎不用服役了!三郎不用服役了!” 第113章 一无是处 刘彻手中的西瓜又险些掉在地上,“你伯娘怎么也这个德行?” “村里人陛下还指望他们遇事时也能保持端庄稳重啊。不可能。”谢琅道。 刘彻往外看一眼,认真道:“搬走吧。” “搬到哪里去?”谢琅反问,“有猴哥、虎子和小狼,城里肯定不能住。它们虽说这段时间有些懒惰,让它们长年累月呆在院里,它们非得疯不可。 “不住城里就得去村里。别的村还不如养蚕里。至少这边的人不穷,没人找我借钱。孩子也懂事了,不会跟小七打架。” 小七接道:“没人敢跟我打架。我有虎子猴哥和小狼。” “陛下听到了吧。”谢琅笑道。 刘彻:“你不烦?” “陛下烦不烦?”谢琅又问。 这个问题刘彻和他以前讨论过。谢琅有谢琅的烦恼,他也有他的烦恼。谢琅烦的是闲言碎语,他烦的是损兵折将。 思及此,刘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卫青到哪儿了。” “仲卿何时跟陛下断了联系?”谢琅问。 刘彻:“进了草原就失去联系。” “这样啊。草民觉得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不断有消息传过来,说明他们连匈奴的影子都没见到。” 刘彻笑了,“你这张嘴,气人的时候很会气人,劝人的时候也会劝人。” “草民说的都是些实话。”谢琅一脸无辜的说。 刘彻摇了摇头,指着手里的西瓜皮,“扔哪儿去?” “羊圈里。” 刘彻看了看厚厚的西瓜皮,“直接扔?” 谢琅点点头,“直接扔。” 刘彻没敢,怕把他的羊砸晕了,走到羊圈,不禁眨了眨眼睛,“三郎,这是你开春买的几头小羊?” “是呀。怎么了?”谢琅连忙走过去。 刘彻指着将近四寸高的羊,“怎么长这么快?” “快吗?”谢琅下意识问。 刘彻冲他的八名侍卫招招手,“你们过来看看,这么大的羊是不是都可以出栏了。” 八名侍卫过去看清楚,不禁惊呼,“长这么大?” “有吗?”谢琅仔细想想,“我以前——” 刘彻打断他的话,“你以前养了半年都没这么大。” “这几头也快半年了。”谢琅道。 刘彻嗤一声,“仲卿走的时候你才养。仲卿还没走四个月,吾就算你四个月。四个月的羊比人家半年的都大,你家的羊也成精了?” “怎么可能。” 刘彻指着羊,“这又如何解释。” “我……” 刘彻盯着他,我看你这次怎么编。 谢琅心中忽然一动,“我想起来了。不是羊成精,是我最近喂的好。” “你喂的豆渣?”刘彻问。 谢琅摇了摇头,“等一下。”去灶房里打盆水,招呼刘彻洗洗手,就对小七说,“我们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你看着家。”指着后面,“就去地里看看。” “你们去吧。”小七一听不是上山,也不是去谁家,立刻坐回去继续啃他的西瓜。 刘彻走到屋后就忍不住问,“你地里又种的什么宝贝?”往两边看看,西边是六亩糜子,东边是四亩豆子、两亩棉花和两亩红薯,“也没有。” “别往地里面看,往地头上看。”谢琅提醒他。 刘彻往地北头看。 谢琅笑出声来,“南边。” “那不是你家房子么。有什么——”刘彻看到地头和房子中间的空地上长满青草,不禁转向谢琅,“别跟我说是那些。” 谢琅见侍卫随身带着长剑,借他的剑用一下,割掉一把,“自从这东西长出来,羊就没吃过别的。陛下不信也得信。” “这是神草?”刘彻掐掉一根,放在鼻尖嗅嗅,“也没特别之处。” 谢琅:“对于人来说这就是草。对于牲口来说,这就是肉。” 刘彻猛然转向谢琅,“你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吗?” 谢琅笑道:“当然知道。草民本想用驴试一下,但驴耐糙饲,无需喂太好的草料。草民打算把这些草料割下来晒干,或者放到东边烘干房里烘干献给陛下,用陛下的马试一下。只是前些日子忙,天又热,草民不耐出来,就把这事给忘了。多谢陛下提醒。” “谢三郎!”刘彻指着他,咬了咬牙,“吾都想弄死你。这么大的事——你整天闲着没事,想什么呢?” 谢琅:“晌午吃什么。” “吃死你得了。”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幸亏养蚕里的人不省心,要是省心,他能吃的膀大腰圆走不动。刘彻瞪他一眼,转向自己的侍卫,“去他家拿两把镰刀,把这些全给吾割掉带走。” 几名侍卫下意识看谢琅。 谢琅点头,“别从根上割,半个月就长出来了。” “半个月?你刚才说羊一直吃这个,吃一次管半个月?”刘彻盯着他,“别告诉吾你又忘了。” 谢琅指着草,“每次只割一点。这片地够我搁十来天的。” 刘彻在心里算一下,暂且信了他的鬼话,就催侍卫,“快去。” “割掉放哪儿?”侍卫小声问,“袋子里?被村民看到,微臣该如何解释?说牲口吃长得快,明天这里恐怕又成了一片空地。” 刘彻仔细想想,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你怎么就到了养蚕里啊。” “我到城里,陛下可没西瓜吃。”谢琅道。 刘彻噎住,抬抬手,“朕不同你吵。赶紧给朕想个办法。” “你们进屋,我来吧。”谢琅道。 刘彻打量他一番,“你要施法?” “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谢琅转身就走。 刘彻连忙跟上去,“干什么去?” “拿镰刀。”谢琅停下来,白了他一眼,就往屋里去。 幸好此时地里没什么人。 谢琅前面割,两名侍卫后面装,来回三次,一盏茶,谢琅屋后的鲜草就被运到他家院里。 小七见谢琅满头大汗,扔下西瓜皮就帮他打水,“三爷洗洗。” 谢琅洗干净,通体舒畅,坐下又啃一块西瓜才说,“东边人少了,陛下再回去。” “烤房那边?人就没少过。过会儿吾就回去。” 谢琅:“他们要是喊陛下,陛下冷着脸,他们就不敢上前了。” “吾知道。这些草带走,你的羊吃什么?”刘彻问。 谢琅指着北面,“红薯藤。再说这些羊也可以卖了。” “卖掉养猪吧。羊圈那边的味太重了。”刘彻说着就忍不住皱眉。 谢琅笑着点点头。 翌日,谢琅就把四只羊卖了,从城里拉来一群小鹅。 到家见他家门口又站满了人,谢琅没等他们问草的事,就主动开口,“都在正好。我有事跟你们说。” “说你家屋后种的不是草是菜?”前里正谢建康问道。 谢琅险些呛着,“是草是菜你们不清楚?刚长出来那会儿都快被你们掐秃了。” 谢建康噎住,“我,我就是问问。” 谢琅瞥了他一眼,“那是草,只不过比野草好点。我本想割掉喂驴。昨儿孟达说他的马饿了,问我有没有干草。我正好打算把羊卖掉,就叫他的仆人把那些草带回去,晒干了喂马,这几天也省得出去买了。” “你要说什么?”谢建康问。 谢琅:“我跟你们说过,到秋村学再开课,你们自己出钱请夫子。过几天好开课了,你们考虑好了没?想好来我这里报名,我看有多少人,一个月要出多少钱。没人报,那就不请了。” “你家小七也不学了?”钱小花脱口而出。 谢琅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这时候小七又是我的,跟你没关系了。” 钱小花噎住。 谢琅白了她一眼,“都回去跟家里老人孩子商议一下吧。村学停课,我家小七的学业不会停。东方朔答应我,有空就过来给小七上课。我给他买了一头小毛驴。” 小七忙问:“什么时候啊?三爷。” 谢琅先前说东方朔有些才能,并不是骗小七。他早先那番话把东方朔说的心服口服,谢琅相信东方朔会用心教他家小七。 最近一直在想怎么找东方朔。给钱东方朔肯定不敢要。正好东方朔家里没牲口,他的气质又不适合马。他家穷,也养不起马,谢琅就想给他买一头驴。 四头膘肥体壮的羊卖了不少钱,谢琅嫌铜板太重,又添一点,换一头驴,直接送到东方朔府上。东方朔当时不在家,但他是个聪明人,谢琅相信他看到驴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琅也相信东方朔不敢不答应,就直接说,“今天买的。东方先生说他教到年底,不要束脩,那头驴归他。” 钱小花忍不住说:“还不如给他束脩。” “我想给什么给什么。跟你没关系。”谢琅道。 钱小花再次噎住。 谢建康开口道,“你的意思就算我们大家伙请夫子,小七也不跟他们一起去上课?” “去啊。”谢琅道,“你们每人出一份,我再出一份。上午跟夫子上一个时辰,下午跟东方朔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众人惊呼道。 谢琅点头,“他家在长安,吃过晌午饭过来,给小七上半个时辰课回去刚刚好。否则就进不去了。” “这城里的夫子可真贵。” “城里的夫子不贵。陛下的近侍官当夫子就贵了。” 谢琅心中一凛,猛然转过身,看到坐在驴背上,笑的跟个流氓似的东方朔,“你怎么来了?” “谢三郎接旨。”东方朔从驴背上滑下来,摊开手里的圣旨。 谢琅连忙拉着小七跪下,“草民接旨。” 刘彻不想给谢琅惹麻烦,圣旨就一句话,免了谢琅的兵役。谢琅收下圣旨,村里人才回过神,看着东方朔的眼神瞬间变了。他真是个官,不是个流氓啊。 东方朔对刘彻来说一无是处,还能在刘彻身边呆这么久,就是因为察言观色的本事了得。 见众人眼冒绿光,东方朔抢先道,“是不是想让我教你们家孩子?可以。一人一头驴,不议价!” 第114章 流芳百世 众人异口同声:“你抢钱?” “是呀。”东方朔笑着点点头,“我懂的那些都是钱换来的。嫌贵你们请别人,别盯着我。否则我就告诉陛下,你们欺负种出红薯和棉花的谢三郎,气的他都不想种地。” “你——你这人怎么比我们还不讲理?” 东方朔乐了,“跟你们讲理,我就不是东方曼倩。听三郎说你们村的人天天去城里卖东西。明日去城里打听打听,我东方朔何许人也。三郎,不请我去家里坐坐?” 谢琅微笑着说:“请进。小七,开门。” 小七把门推开,谢琅把驴拴在外面,车推进去,东方朔跟进院里就转过身,面对着村里人,“不进来了吧?”不容他们开口,就把门关上。 钱小花皱着眉头道,“这个当个官的怎么这个样。”跟个流氓似的。 姚桂芝接道:“听三郎说这个东方曼倩一年娶一次妻,而且一次比一次年轻漂亮。也不知三郎为啥请他教小七。” “肯定是学问好。”谢建业望着紧闭的大门,“就怕把小七教的跟他一样。” 姚桂芝:“三郎能打断他的腿。” 谢琅说东方朔好娶新妇时一点也不客气,很不赞同东方朔的做法,谢建业倒是相信谢琅不会被他带坏,也不许小七跟他学,“咱们回吧。” “小马,还想不想上学?”姚桂芝没有走,喊坐在树上的大孙子。 “我不知道。” 姚桂芝:“想不想学你不知道?” “小七说上学将来能赚大钱。我想赚大钱,可我又不想上学堂。”谢小马从树上滑下来,“可是不上学又赚不了大钱。” 谢建康忙问:“小七什么时候说的?” “我和小七去地里捡麦穗的时候。小七说等他将来赚大钱,就请人帮他家收麦子。”谢小马看向他爷爷奶奶,“我也想请人收麦子。” 谢建康:“小七有没有说怎么赚大钱?” “这点我知道。”谢广冷不丁开口。 所有人转向他。 谢广吓得不由得后退一步,“你们要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秦红瞪着眼睛看着他,不懂别乱说。 谢广:“三郎叔说识字的人少,哪怕是军队里也不多。像我识字,会做豆腐会做纸,服兵役的时候跟管事的官员说一声,或者报名的时候写上去,不是被调到伙房做饭,就是被调去仓库当个记账的小吏。不用值夜,也不用干重活。” “当小吏有钱?”秦红忙问。 谢广哪知道,“有些好处吧。就算当不成小吏,当个伙夫也比旁人吃的好。” “……你还想不想学?”兵役一年,事实上得一年零一两个月。秦红就这一个儿子,她家又存了些钱,请得起夫子,很是希望谢广多学点,被分到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伙房或者仓库。 谢广摇了摇头,“三郎叔说我学的那些够了。” “你跟他们说过?”东方朔好奇心重,关上门就趴在门口偷听。见声音渐小,东方朔才悄悄走到堂屋门口问谢琅。 村里人嗓门大,谢琅就算坐在堂屋门口也听得一清二楚,“提过几句。我说的对吗?先生。” “刚才说话的那小子机灵些,兴许能被留在军中。”东方朔道。 谢琅:“他经常跟他爹去城里卖豆腐和纸,挺机灵的。”随即看着他,“先生答应了?” “在下不敢不答应啊。”东方朔转向小七,“给你夫子我搬个板凳。” 小七下意识看谢琅。 “去吧。”谢琅笑着说。 小七立刻跑屋里给他拿个板凳。 谢琅冲小孩招招手。小七走到谢琅身边。谢琅把他拉到怀里,让他面对着东方朔,“他以后就是你的老师,你要尊重他。” 小七点了点头,“夫子。” “哎。”东方朔笑着应一声,“从明天开始?” 谢琅摇了摇头,“小七还小,字还认不全,不急。先生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过来。” 东方朔点一下头,就笑眯眯盯着谢琅,“三公子,我堂堂一郎官,帮你教孩子,你就送我一头驴,不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 谢琅:“不觉得。” 东方朔噎住。又不甘心,“三公子——” “我以为我说的够多了。”谢琅道。 东方朔不禁叹了一口气,“您就是说的太明白。我想了好几个月,竟不知我擅长什么。三公子,聪慧过人,又是旁观者,曼倩想请教三公子——”看到谢琅摇头,东方朔僵住。 “我能看出问题关键,不表示我也能解决问题。”谢琅指着外面,“就像村里人,我知道他们愚昧无知,能做的也是让下一代识字明理,不要像他们的父辈祖辈一样。” 东方朔挠了挠头,“三公子的话总是让人无言以对。” “小七,去拿个西瓜。”谢琅道。 小七站直,“大的小的?” “大的。吃不完给猴哥。” 东方朔不禁坐直,“三公子,你,你家虎子……”慌忙往四周看,“不,不在家?” “虎子上山打猎去了。”小七说着,打开橱柜,翻出一个西瓜放洗脸台上,又把刀拿出来才喊谢琅。 谢琅过去把瓜切开,给东方朔一牙,“解解渴,我歇会儿再做饭。” “三爷累了,我做饭。”小七自告奋勇道。 谢琅笑道,“给你做面条吃,你不会。明天早上你做。” 小七点点头,挨着谢琅坐下。 东方朔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这孩子今日怎么如此乖巧?” “小七一直都是这么乖。以前说你,是他误以为你胆子小,还不是什么正经人。”谢琅道。 东方朔的手一抖,心想,他没误会。我胆子就那么小。 “我见陛下吃过这种瓜,上林苑也有种,这不是上林苑的吧?”东方朔没话找话。 谢琅:“是的。陛下亲自送过来的。” “咳咳,咳咳……三公子……”东方朔连忙挡住嘴,好一会儿才把嗓子眼里的瓜咽下去,“陛下亲自送来的?” 小七跟着点头,“孟达爷爷还送了我一罐红薯糖。” “宫里的厨子做出来的那种,太后吃了都说甜到心坎里的糖?”东方朔忙问。 小七再次点头。 东方朔咽口口水。 谢琅无奈地摇了摇头。洗洗手,掰一节竹子,用切瓜的刀削几个细长的竹签,递给小七,小七去屋里戳两块糖出来,其中一块直接递给东方朔。 东方朔咽口口水,看向谢琅,试探道,“我真可以吃?听小黄门说,这个很难做。” “不吃就化掉了。”谢琅提醒他。 东方朔咬一口,心满意足道,“三公子,我决定了,以后没事就来教小七。” 谢琅摇头笑笑,“无需这样。小七,咱家还有几个瓜?” “还有四个。”小七勾头往厨房里看一下说道。 东方朔又险些呛着。三公九卿一人才一个,谢琅开了一个,还有四个???东方朔忍不住问,“陛下给你几个?” “六个。”谢琅道。 东方朔又忍不住吞口口水,“三公子问这话的意思?” “先生喜欢,当然是送先生一个。”谢琅说着就进屋拿一个出来,见他不敢置信,失笑道,“这瓜再放两日就坏了。” 东方朔:“当真?” “这种小事没有骗先生的必要。”谢琅见小孩又拿西瓜,“不可以再吃。等一下我给你做肉丝面条。” 小七立刻放下西瓜,“三爷买肉了?” “在车里,你去拿过来,我就去和面。”今日天气不错,坐在种有竹子和桂花的院子里,凉风习习,谢琅感觉再坐下去会睡着,索性站起来,“先生也少吃点。”指着南边的葡萄树,“那边还有好东西。” 东方朔跟着起身,“在下过去看看?” 谢琅点头。东方朔立刻往南去。 小七跟着谢琅进厨房,小声问,“三爷,他真能当我的夫子?” “三爷有骗过小七吗?”谢琅反问。 小七摇了摇头,他三爷从不骗他。 “坐下等我一会儿。”谢琅舀两瓢白面擀面条。 猴哥、虎子和小狼不在家,东方朔盯着葡萄树研究好一会儿,想摘一个尝尝,没经过主人许可,东方朔的手伸出去又慌忙缩回来。 如今他是小七的夫子,得有些为人师表的样子。东方朔便改看竹子,然后欣赏桂树。不好去堂屋,就去灶房对面的西偏房看看,然后回到灶房,就看到谢琅在擀面皮,“三公子还会这个?” “学的。”谢琅道, 东方朔往外瞅一眼,“你家挺大,为何不买两个奴仆?” “不喜欢。陛下和仲卿时常过来,外人在他们难免觉得不自在。”谢琅道。 东方朔挺大这话,心中忽然一动,“陛下若是在你家碰到我……” “陛下知道。”谢琅道。 东方朔忙问:“知道你叫我教小七?是不是说陛下还挺看中我的?” “你想多了。东方朔,你真不知道该做什么,又不想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不如潜心做文章。”谢琅直起腰,认真道,“当一辈郎官,也能流芳百世。” 东方朔吞口口水,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流芳百世?就凭我东方朔?三公子,你这人真爱说笑。” 第115章 无地自容 谢琅摇头笑笑,没想到狂傲不羁的东方朔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司马长卿官几何?”谢琅问。 东方朔更是难以相信,“你拿司马相如同我比?” “他不如你?”谢琅故意问。 东方朔果然中计,脱口而出,“我不如他。” “他已到知天命的年纪,比你虚长近二十岁,你还有二十年可追上他。”谢琅看着他的眼睛问,“二十年都追不上?东方朔,你就老老实实当一个郎官吧。” 东方朔长叹一口气,“三公子的话总是让在下无言以对。” “我同你说的是实话。二十年,不说潜心做学问,当一个匠人,做陶或做木器,也能得到陛下青睐。”谢琅道。 东方朔点头,“道理我懂。可是太难。” “陛下不难吗?自从大军越过长城,就没睡踏实过。卫夫人有喜,上林苑大丰收,陛下的眉头才散开。这话是你说的。” 东方朔又不禁挠头,“可是二十年啊。” “做什么都没有捷径。我认为做文章对文人来说,比百姓种地简单多了。” 东方朔:“百姓擅种地。” “百姓靠天吃饭。种下去不一定有收获。”谢琅道,“辛辛苦苦一整年,一场蝗灾回到从前。你们的文章不会飞。即便丢了,都在你脑海里,你还能再默写出来。” 东方朔嘴巴动了动,再一次哑口无言。 “先生奉行及时行乐,让先生潜心做文章着实有些强人所难。”谢琅道,“但我相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小七疑惑不解,“及时行乐就不能做文章?” “可以。”谢琅道,“你先生暂时还没能把这两者结合好。有些人不喝酒不犯愁就写不出好文章。每每去酒馆逛一圈,或者跟舞者玩一会儿,就能写出令世人震惊的文章。” 东方朔:“世上还有这等人?” 谢琅不想提李白,因为说出来无法解释,可他又见不得东方朔如此不自信,便仔细回想一下李白的《将进酒》,“先生,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这句如何?” “这不就是句大实话?”东方朔问。 谢琅噎住,大实话,大实话……谢琅咽口口水,“这是类似于乐府的诗。后面还有几句,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接下来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最后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些连在一起,先生读一遍。” 东方朔默读一遍,惊讶道,“这是乐府短箫铙歌的曲调?” “先生猜出是哪一篇了没?”谢琅不知道是不是,便把问题抛给他。 东方朔又默唱一遍,“后面还有吧?” “是的,但我不记得了。”谢琅道,“只知道是《将进酒》。这种对先生来说简单吧?” 东方朔噎了一下,简单个鬼。 “其实是三公子写的吧?”东方朔试探道。 谢琅笑道:“我有这等本领,还要你教小七啊。我又不是忙的团团转。” “我三爷闲的抠脚。”小七道。 谢琅猛然转向他,“我揍你!” “不是我,是孟达爷爷说的。”小七立刻把刘彻卖了,“孟达爷爷还要我给你找点事做。” 谢琅:“别理他。” “他是陛下。”东方朔小声提醒道。 谢琅轻笑一声,“我又不欠陛下什么,也不指望陛下发俸禄,理他作甚?” 东方朔再次无言以对,“三公子,你做饭吧。”再说下去他都无地自容了。 谢琅拿起刀,把面片切成条。 东方朔却又忍不住问,“你不怕陛下命人把你关起来?” “听说主父偃那人睚眦必报,比你还贪,弹劾他的不少,陛下罚他了没?”谢琅反问。 东方朔摇头,想也没想就说,“陛下还要用主父偃——”猛然停下。陛下对有用的臣子很是宽容,“在下明白了。” “明白什么啊?”小七不明白。 谢琅反问:“村里讨厌我的多不多?”小七点头,“但是没人敢在我面前说,小七知不知道为什么?” “担心三爷不管他们啊。”这个道理小七懂。 谢琅:“我对他们来说很有用是不是?我有用,他们想杀我,都不得不忍着。” “那等三爷没用了,他们会不会骂三爷?”小七很是担忧的问。 谢琅摇了摇头,“我有你孟达爷爷。小七要记住,得罪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只有一点本事,随时会被人代替,而且还没有靠山。我正好都有,所以我不怕村里人。” 小七摇了摇头,“我没听懂,三爷。” “那你先记住。”谢琅瞥一眼东方朔,“朝中可替代你的人太多。” 东方朔点头,长叹一口气,“是呀。” “陛下把你当成一名俳优,做到无人能敌,也能安稳到老。”谢琅道,“后人也会记住你。” 东方朔皱眉,“俳优?” “被人记住的可不止是王侯将相。再说王侯将相做不到极致,也会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谢琅心想,卫青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领兵十年而已,就让人传颂两千多年。 东方朔细细思考一番他的话,又回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远古名人,“三公子说得对。只是三公子这么清楚,为何还要在乡野之中?三公子就不希望自己流芳百世?” 谢琅心说,我一个投机取巧的有何颜面流芳百世。 “人的追求不同。我喜欢这里,就像先生喜欢美人一样。” 东方朔的脸一下红了,“三公子,休要再提。” 谢琅摇头笑笑,把面条放到一旁备用,就切猪肉做拌凉面的肉沫。 像大拇指甲盖那么大的肉沫做好盛出来,谢琅刷一下锅,就煮面条。随后把面条分两盘一碗,浇上肉沫,就叫东方朔端去堂屋。 东方朔还从未吃过这样的,做饭的又是个男人,很担心味道一般般,看到小七大口大口的吃,东方朔才敢夹一点放入口中。 软嫩的猪肉,浓郁的酱香,劲道十足的手擀面,东方朔咽下去,就觉得口中不断涌出唾液,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口齿生津。 “三公子,你的依仗颇多啊。”东方朔感慨道。 谢琅笑道:“所以我无需看陛下脸色过活。” 东方朔点了点头,“我有你这等手艺,我就不当那什么郎官了。” “我可以教先生,只怕先生拉不下脸。”谢琅道。 东方朔想象一下,他挽起衣袖和面条,一边擦着汗,一边炒肉,不禁打个寒颤。 “你不如司马长卿的也不止是文章。你还不如他脸皮厚和胆子大。”谢琅又说。 东方朔正想反驳,随即一想,可不是么。他爱娶新妇,没少被不愿和离的妇人打,让他带着良家女人私奔,他没那份勇气。 当垆卖酒更是不可能。 东方朔想到这点,不禁看向谢琅,“三公子知道的可不少。” “我们村的人都知道。你问我司马长卿都写过什么,我说不出来。你问我汲黯都跟陛下说过什么,我说不出来。说跟他们有关的传闻,我能跟你说一天都不带停的。”谢琅道。 东方朔也喜欢听人家的故事,“没想到三公子也是同道中人。” 谢琅摇头笑笑,脸上的笑凝固。 东方朔下意识问:“怎么了?”扭头看去,身体猛一晃。 谢琅连忙攥住他的胳膊,“我正想提醒先生别回头。” “它,它们何时进来的?我关上门了。”东方朔说着,忍不住瞥一眼站在门口的三只,又打了个哆嗦。 谢琅叹气道:“都跟你说别回头。猴哥会开门,它开门放虎子和小狼进来的。” “先生,猴哥、虎子和小狼不咬人。”小七见他的手在抖,咽下嫌弃的话,继续说,“它们过来是闻到了肉香。” 东方朔:“那你还说他不吃肉?” “不吃生肉,更不吃人肉。”谢琅道,“先生,坐稳了。”松开手。 东方朔慌忙抓住他的胳膊,“三公子……” 谢琅眉头一皱,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可是不让他教小七,有些大本事的都比他忙。即便不忙,谢琅也不敢用那些。比如张汤,教小七审老鼠,他非得疯不可。 再比如主父偃,穷怕了,跟小七讲权利的好处,金子的味道,他得想去死一死。 谢琅看一眼左手上的胳膊,叹了口气,“你抓着吧。”右手拿箸,继续吃面。 东方朔见小七吃的吧嗒嘴,“你们都是非同一般的人。” “非常人才能做出常人无法做到的事。”谢琅道。 东方朔又一次无言以对。 谢琅睨了他一眼,“不吃吗?” 吃不下去啊。 东方朔颤颤巍巍夹一点塞嘴里,就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见那三只在羊圈外面的桂花树下趴着,像是睡着了一样,松了一口气,放开谢琅。 谢琅摇摇头,“赶紧吃。吃好了我去给它仨做吃的,它仨吃饱回屋睡觉,今天下午半天都不会再出来。” 东方朔连忙端起碗,急匆匆吃完,就把碗递给小七,“劳烦小公子帮我送灶房里。” “它仨都睡着啦。”小七提醒他。 谢琅接过去,“小七,今日别睡了。不认识的字找出来,叫先生给你讲一下。就坐在这边学。” 小七点点头,拉开布,把客厅地板上的书抱出来。 东方朔也看清了东边的全貌,“那是你的书房?” “我三爷说是喝茶的地方。”小七道。 东方朔指着粗布,“为何用这东西挡住?” “三爷说会落灰尘。” 谢琅听到小七的话,走出来解释,“陛下和仲卿来了就去那里面。” 东方朔立刻收回视线,不敢再打量“天子的地方”,“只教小七认字?” “顺便解释一下字的意思。”谢琅道,“这样他才能记住。” 东方朔明白了,“小子,今天就让人看看为师的真本事。” 第116章 好事成双 谢琅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东方朔啊,真是正经不过一炷香。 不说刘彻,他有更好的选择,他也不会让东方朔教小七。 话又说回来,既然没有,谢琅就装作没听见。 谢琅把灶房收拾干净,驴牵屋里,就去割一筐红薯藤喂驴。随后把那三只的肉炖上,挖些老的青菜剁碎了喂鹅,就坐在院子里发呆,顺便看着火。 肉炖出香味,谢琅就用九齿钉耙把肉捞出来。 不出谢琅所料,猴哥、虎子和小狼吃饱就跑屋里睡觉。看似轻松的东方朔此时才真正放松下来。 谢琅坐在一旁听他给小七讲两盏茶的工夫,小七很难再集中精神,而且频频打哈欠,谢琅出声道,“先生,今天就到这儿。” “总共才一个时辰。”东方朔看一眼门口的阴影,“我下午没事,再讲一会儿?” 谢琅指着小七,“再讲他就睡着了。小七,回屋睡吧。” 小七点一下头,跑到东边客厅,往榻上一趴,发出鼻鼾声。 谢琅连忙走过去,给他弄下一枕头,拉上布帘,冲东方朔使个眼色,“外面说。” “他怎么这么困?刚才我见他打哈欠,还以为他嫌我讲的枯燥无趣。”东方朔道。 谢琅往屋里看一眼,“平时这个时候刚睡醒。下次先生这个时候过来,给他讲一个时辰,他都不会犯困。” “难怪你跟村里人那样说。既然没事,我就回去了。”东方朔道。 谢琅把放在洗脸台上的瓜递给他,“家里没箩筐,我用麻袋装的,先生别嫌弃。” “三公子客气了。”东方朔眉开眼笑,接过去还冲他抱一下拳头,“多谢三公子指点迷津。在下回去会好好想想的。” 谢琅笑着点点头,不再言语。送他到路口,看着他远走,谢琅轻掩上门,往谢仲武门口走去,到跟前就问正在闲唠的女人们,“你们商议好了没?” “商议什么?”有人问。 谢琅道:“请夫子。我同夫子约定的时间是八月初五。没几天了,你们赶紧商议一下。”说完转身就走。 “等一下,三郎。” 谢琅停下来,转过头,“说!” “比如一个月需十文,是不是说有十个人上课,我们每家出一文就成了?” 谢琅点了点头,“对!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了,我们再商议商议。” 谢琅再次抬脚走人。到院里就关上大门,拎着脏水把茅房冲干净,就把攒的鸡蛋全拿出来做变蛋。 变蛋还未做好,小七醒了。 谢琅容他醒醒困,就让小七把他用纸缝的线装书拿出来,把变蛋的做法详细记下来。 小七的字已似模似样,变蛋的做法也没涉及到生僻字,小七很快就写好了。见谢琅还在忙,待纸上的墨汁晾干,小七合起来就问,“三爷,记这个作甚?” “小七将来有了孩子,不想做官不想种地,就把这个给他。”谢琅道,“但是有个前提,那孩子必须得孝顺。假如你儿子不孝顺,就把这个给闺女。” 小孩的小脸瞬间红了,甚是不好意思,“三爷,人家才七岁。” “我也没让你现在娶亲啊。”谢琅笑着说。 小七脸上的热气散去,“这上面记得全是吃食啊。”说着话就往前翻,让谢琅看清楚。 “这本白皮书写满,就是一本食谱。咱们去吃鸡和羊肉汤的那家酒肆大不大?”谢琅问。 小七点头,“很大。” “他家好吃的只有两种,咱们这本食谱上的东西都好吃,你还担心赚不到钱?”谢琅问。 小七又翻开看一下,饺子好吃,葱油饼好吃,咸咸的豆浆也好喝,“那我好好收着。” “这个万万不能落到外人手里。”谢琅看着他,“你知道什么是外人?就是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像儿媳妇,女婿,到他们手里,他们就会跟咱们的亲人和离,拿这个赚到大钱,找更美的女子,或者更好的男子。” 小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记住了,三爷。” 谢琅:“也不可对别人说。如果将来有人问,就说口口相传。如果那孩子十分孝顺,但耳根子软,像小马的爹一样怕媳妇,像小马的姑姑一样听她男人的话,也不可把这个给他。你记下两样,口述给他们,赚的钱足够他们一家吃穿用度。” “三爷今日怎么突然说起那么远的事?三爷,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小七委屈巴巴望着他,眼中泪花闪烁。 谢琅乐了,“你三爷记性不好,你不知道?为此你孟达爷爷没少骂我。我担心我忘了,还以为自己全告诉你了。” “不是不想要我?”小七忙问。 谢琅笑道:“当然不是。我养你这么多年,还指望你给我做饭洗衣服。你刚学会做早食,我就不要你,我岂不是亏死了。” “我就知道三爷不会不要我。”小孩乐得往他背上一趴。 谢琅被他压的往前一趔趄,“谢小七!给我下来!” 小七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趴上去,“就不!” “明儿就让你孟达爷爷揍你。”谢琅想揍他,一看手上全是脏东西,“给我起来,把这些变蛋搬西偏房里。” 小七勾头看一眼,他面前有四个坛子,“三爷,我们两个人,你做这么多作甚?” “这个最小的是给你夫子东方朔的。这个最大的是给你孟达爷爷的。第二大的是给你仲卿爷爷的母亲的。卫家伯母年纪大了,唯一的儿子又不在身边,等做好这个我们去看看她,陪她聊聊天。”谢琅道,“第三小的是我们自己的。” 小七站起来,“三爷准备的好全啊。” “应该的啊。你孟达爷爷免了三爷的兵役,三爷不用和你分开,咱们要谢谢他。东方朔一个朝廷命官,亲自过来教你,按理说咱们一个月就得给他一头驴。可是他没要。他大方,我们也不可小气。”谢琅道,“去年冬天你穿的鹿皮小靴,你说是你穿过最舒服的鞋子,从雪地里走也不会湿,就是你仲卿爷爷的母亲叫家里的婢女做的。” 小七:“我知道。三爷还说鹿皮做的很贵。三爷,我们再准备三坛吧。三爷常说好事成双,我们一人送两坛。” “不用。这东西吃太多对身体不好。”谢琅道。 小七明白了,“上火对不对?” 当然不是。可谢琅不知该如何解释,“是的。你要不要出去玩会儿?” “不要了。”刚睡醒小七没什么精神,“我帮三爷。”说着话抱起他能抱动的坛子就往西偏房去。 谢琅见笔墨纸砚就扔到地上,摇头笑笑,捡起来送回屋里。 出来看到小七拉着最大的陶罐往屋里拽吓一跳,“我来。这里面的鸡蛋都是生的。你碰碎了,这一坛就全坏了。” 小七连忙松手,“这么严重啊?” “当然!因为咱们不知道。散发出臭味,咱们闻见知道了,就坏了啊。”谢琅道。 小七:“我得把这点记下来。”说着就往屋里跑。 谢琅把西偏房门关好,就收拾猴哥虎子和小狼打回来的东西。 现在葡萄树结果了,肉不好挂葡萄架上,谢琅就把收拾干净的鸡和兔子挂在桂树上。桂树上面干干净净的,谢琅指着东南方向,那三只就知道得去山上打猎了。 次数多了,现在无需谢琅提醒,猴哥一看桂树上面没肉,就招呼虎子和小狼出去。 见它们这么懂事,谢琅有些后悔没早饿它们几顿。否则也不用自己领着它们漫山遍野的跑。 “三爷,我晚上不想吃了。”小七见谢琅把野鸡剁成块用盐腌上,指着鸡肉说,“明天也不想吃这个。” 谢琅:“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鱼。咱们去沟里抓鱼吧。”小七道,“都没人去,我听小马说里面的鱼都有我的胳膊这么长。” 谢琅看一眼小七的胳膊,“这么长?”难道是他第一次放进去的鱼苗。 “对的。我和小马去放羊的时候,小马看到的。要不是沟底下有竹箭,他就下水抓了。”小七道。 谢琅连忙说:“你不可下水。” “我们知道的。”小七望着他,“可以吗?三爷,我想吃你用酱烧的鱼,然后吃白米饭。那个酱汁浇在白白的白米饭上,我不吃鱼,都能吃三碗饭。” 谢琅乐了,“当然可以。不过也要多吃鱼。你正长身体。吃鱼才能长高。” “三郎,不好了,出事了!” 谢琅的手一抖,连忙把鸡放柜子里,到门口见是村里的老人,手上还有血,“又是谁?” “不是咱们村的。” 谢琅脱口道:“偷鱼的?” 几位老人很是吃惊,“你怎么知道?” “我和小七刚才还在说,沟里有大鱼,他们看到了眼馋也不能下去抓,里面有竹箭。”谢琅说着,看向小七,“跟我一起,还是在家看家?” 小七跑过来,“我跟三爷一起。是哪儿的人?” “山黄里的,以为咱们村的里正还是前里正,要叫他过去,陪他们六贯钱。你快去看看吧。” 谢琅关上门,“小七,去找你二伯母。” “找他作甚?”听到动静的谢伯文从屋里跑出来,“让她把钱还给山黄里?不可能。” 谢琅笑道:“当然不是。咱们村就数她最会骂人。等一下吵起来,叫她和大嫂先上。” 谢伯文眼中一亮,“好主意。谢广,去找钱小花。就说,就说山黄里知道他们家有钱,想讹他们。” 秦红跟出来正好听到这两句,“你们真坏。” “嫂子你上!”谢琅抬手指着北边。 第117章 谢琅教徒 秦红没了言语。 谢广看他娘一眼,抿嘴笑笑,赶在他娘发火前往村东头跑去。 谢琅锁上门,领着小七往北去。 还未靠近,谢琅就听到叫嚷声。走到跟前,透过人缝看到地上坐着一名中年男子,旁边还站着三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其中一个脚上全是泥浆,另外两个挽起裤腿,光着脚,脚上只有污痕,脚边有四个背篓……谢琅好生无语。光天化日之下,偷鱼不偷偷摸摸的,还组团过来。这是打算把他们沟里的鱼全弄回家么。 谢琅悄悄移到谢二郎身后,在他耳边低语一番,谢二郎转身跑走。谢琅咳嗽一声,“让一下!” “三郎来了,三郎来了,都让让。” “你们不是要找我们里长,我们里长来了。” 四名男子同时看向谢琅,见其年轻的过分,异口同声道:“他是里长?” “如假包换。养蚕里谢三郎,村民选的,在陛下面前挂了名的。” “陛下知道你?!” “废话!陛下不但知道,还免了三郎的兵役。来我们养蚕里偷鱼居然不事先打听打听。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谢琅乐了,回头看去,果然是钱小花。 “你问他们想怎样。”谢琅道。 钱小花指着自己,“我?” “咱们村数你最会说。你跟他们掰扯清楚,我按照你说的办。”谢琅一副好脾气的说。 钱小花下意识抬头,“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钱小花!”谢琅敛起笑容,板着脸怒喝。 钱小花浑身一震,“说,说,我说。你们要我们村赔你们六贯钱是不是?没有。一个铜板也没有。识相点立刻给我滚。否则我们现在就去报官。我可告诉你们。”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四人,“城里的官老爷我都认识,随便找一个,就能让你们脱一层皮。” “你当自己是谁?陛下的小舅子口气也没你这么大。” 钱小花屡起袖子,“不信是不是?那个谁,谢广,骑你家的驴去找,找东方朔,就是陛下身边,那个一年娶一次新妇的东方朔,叫他去找廷尉,廷尉张大人,就是那个特别厉害的张大人,说有人抢咱们养蚕里的庄稼。” 谢广下意识看谢琅,这女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钱小花,抬头看看太阳。”谢琅提醒她。 钱小花看一眼,就说:“在天上。” 养蚕里一众不想认识她,嫌她丢人。包括她儿子。扯一下她的衣裳,小声提醒,“娘,天快黑了。” “哦,对,城门都关了。那明天再说?”钱小花看向谢琅。 谢琅嗤一声,“他脚上绑了好几层布还在流血,明天死了——” “你明天才死了!”坐在地上的男人怒道。 钱小花一步冲过去,“说谁明天死?”指着中年男人,“再让我听见你说个死字,老娘撕烂你的嘴!” “你敢?!” 钱小花:“老娘生下来就不知道什么是不敢!”瞪他一眼,扭头问谢琅,“咋办?” “你说呢?”谢琅反问。 钱小花皱了皱眉,心想我哪知道。忽然想起谢琅经常干的事,“叫他们立个文书,签字画押。死了跟咱没关系。敢抬到咱们村,放狗要他娘的。”指着男人,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说错了,他们不怕狗,让你家养的老虎咬他们。” “还家养的老虎。你干脆说家养的龙得了。” 谢琅心想,我家还真养了一条龙。 “就是,别以为这样说我们就怕你。”站在中年男人身边的年轻男子抬手指着钱小花,“我叔的脚是在你们养蚕里的沟里伤的,这点就算到廷尉衙门,你们也赖不掉。” 钱小花又扭头找谢琅。 谢琅双手环胸,面带笑容,仿佛在说,你不是自诩骂遍天下无敌手么,这么点小事就把你难倒了? 钱小花脑袋里翁一声,气血上头,“谁看见了?谁看见了?”说着就往四周看,“你们看见了?” 村民起初还没反应过来,钱小花话音落下,众人明白过来,“我们都在村里忙,没人看见。” “我们看见了。”中年男子身边站着的三个男人同时说。 钱小花冷笑,“你们是一个村的,想讹我们钱,自己弄伤的也会说是我们弄的。说不定就是你们自己弄伤的,往脚上抹一点泥,仗着我们的人没看见,就说是被沟里的东西扎的。” “你胡说!分明就是在你们村扎的。” 钱小花立刻问,“谁扎的?” “竹子!” 钱小花:“竹子成神了,自己飞到他脚上的?” 说话的人噎住了。 “这里离你们山黄里二里多,你们离渭河只有一里路,不对,一里都没有,你们不去渭河抓鱼,来这里干啥?敢承认,我们就给你六贯钱。”钱小花哼一声,瞥一眼四人,“就怕你们没命花。” “你咒我?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你打!”钱小花的儿子窜到他娘身边,“我不打死你,我就不信谢!” “看你能耐的。”话音落下,钱小花的儿子被推的踉跄了一下。 谢琅眉头一皱,正想开口,钱小花的儿子回过神来,朝男人身上就是一脚。 钱小花撸起袖子就要上,谢琅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你扯我干啥?”钱小花眼中尽是疑惑。 谢琅小声问:“不想知道你儿子学的怎么样?” 钱小花停下来,转过头,就看她儿子跟个猴似的,左躲右闪,没能让比他高半头的人碰到衣裳,还能在躲闪的空档给对方一下。 男人刚才推钱小花的儿子,纯属习惯使然。但他见半大小子敢还击,也没放在身上。连对方的衣角都抓不到,男人明白过来,这小子是个练家子。慌忙冲两个同伴使眼色。 谢琅担心男人算计钱小花的儿子,一直盯着他,看到他的小动作,抬手把谢广推过去。谢广踉跄了一下,稳住身体,看到男人的两个同伴冲向钱小花的儿子,慌忙朝其中一人身上一脚。 谢琅开口道:“往后退。” 众人连忙后退。 谢琅抬手把谢小马丢过去,“你仨要是打不过他仨,明天给我绕着养蚕里跑十圈。” 三人浑身一震,认真起来,闪躲的更快,拳头也越加凌厉。 一盏茶的工夫,三人倒在地上。 谢琅很是满意,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四人,“现在想让我们赔几贯钱?二十四贯钱可好?” 四人愣住,久久不能回神。 谢琅不禁看向谢广、谢小马和钱小花的儿子,“你们刚才没往他们脑袋上招呼吧?” “你说人的脑袋弱,不能打脑袋,否则会出人命。”谢广道,“我们一直记着呢。” 两个半大小子跟着点头。 “那他们这是怎么回事?”谢琅指着四人。 前里正谢建康挤过来,“没想到咱们变得这么厉害。”朝脚受伤的那人腿上踢一下。 中年男人吃痛,回过神来就问,“你们会武功?” 谢琅:“我——” “城里的大官教的。”钱小花抢先道。 谢琅噎了一下,就往后退一步,让她说个够。 “你们怎么可能认识大官?”四人俱不信。 钱小花:“我们怎么就不能认识?天天上我们村转悠,不是偷我们的棉花,就是偷红薯,我不信你们没看到城里的大官去我们村拉红薯,拉棉花。听说你们村今年也种了棉花,没结果吧。想不想知道为啥?想知道我也不告诉你!” 四人脸色大变。 钱小花十分得意,“再让我看到你们来偷东西,老娘就在地里给狗搭个窝。不咬死你们,我就不是钱小花。” “咬死谁?” 钱小花抬手一指,“他——” “他什么他?”谢琅打断她的话,转身道,“亭长来了。” “亭长来了?” 众人回头看去,“亭长怎么来了?” “我叫二哥接的。“谢琅道,“亭长,我二哥都跟你说了?” 亭长走过来,“说了。有人来你们村偷鱼,被水里的东西伤着,要管你们要——不是一个,怎么四个全坐地上?” “对啊。”谢二郎过来,“怎么回事?” 谢琅冲谢广招招手,“争吵的时候他们挑小孩子欺负。这仨孩子气不过,就把他们打了一顿。” 亭长看看谢广,有可能。看看谢广身边的俩小孩,“他们?” “城里的贵人教过我几招,我又教的他们。亭长不信,就让这俩孩子比划比划。”谢琅指着谢小马和钱小花的儿子。 亭长不信,打心眼里不信,就点点头。 俩人没少比划,谢小马冲钱小花的儿子使个眼色,钱小花的儿子先出拳,谢小马转身躲开。 亭长一看他的动作,就明白谢琅没说谎,“我相信你,谢里长。” “好了。”谢琅开口。 俩人收拳,退到谢广身边站好,抬头挺胸,目视前方。 有幸见过精兵的亭长看到这一幕很是惊讶,因为他俩的气质跟那些人十分像,“教你工夫的官挺大吧?” 坐在地上的四人心中一惊,养蚕里的人没吓唬他们? “教我的时候他是一名小吏。现在不清楚,随军出征去了。”谢琅道。 亭长忙问:“将军是谁?” 四名领兵的将军数李广名气最大。谢琅如果说卫青,亭长肯定会觉得他的那个大官朋友此行凶多吉少。 谢琅佯装思考,“好像是在李广老将军麾下。” 亭长脱口道,“你朋友真厉害!” 谢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好奇地问,“此话怎讲?” “此行必能建功立业。”亭长道,“说不好还能被封为将军。” 第118章 以德报怨 谢琅心想,何止封将,直接封侯。说出来怕吓死你。 “我替我那个朋友谢谢亭长吉言。”谢琅笑着说。 亭长抬抬手,“客气了,客气了,谢里长。谢里长是怎么想的?”指着地上的四人。 “咱们老百姓都不容易。”谢琅看一眼四人,“不是日子不好过,也不会过来偷鱼。我的意思让他们签个字,回头出事了跟我们没关系。亭长意下如何?” 夏末初秋时节,野果遍山,野菜遍地,穷得解不开锅的人家,也犯不着下河偷鱼。 谢琅偏偏这样讲,亭长忍不住打量他一番,很意外他的宽宏大量,不怪能得城里贵人青睐。 “谢里长不问问村里人?”亭长瞧见许多村民不服,担心谢琅回头难做,忍不住提醒他一句。 谢琅扭头扫一眼众人,“你们怎么想的?” “就这样算了,也太便宜他们了。”钱小花脸上写满不乐意。 谢琅:“冤冤相报何时了?” 钱小花噎住。 “你以德报怨,他们说不定还觉得你假仁假义。”谢广小声说。 谢琅瞥一眼四人,“那是他们的事。我是你们的里长,你们只要跟我说,你们想怎么样就成了。” 养蚕里的村民还想再打那四人一顿。可是谢琅曾当面嫌弃过他们不懂礼数,还拿着铁锹把胡搅蛮缠的钱小花揍一顿。他们真说出来,谢琅面上应下来,也得在心里嫌弃他们。 同在一个村里住着,日子不如谢琅,也不敢同他比,还被他嫌弃的不行,也非养蚕里的村民所愿。 交头接耳,嘀咕好一番,谢伯文开口道,“你是里长,我们听你们的。” “谢广,去把你家的笔墨纸砚拿过来。二哥,骑着驴去山黄里一趟,叫他们推着板车来接人。”谢琅说完,看向四人,“这个字你们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亭长开口道,“他们不签,我去找山黄里的里长。” “多谢亭长。”谢琅立刻转身道谢。 亭长管的这些村落,属养蚕里的税不用他催,也属养蚕里的人最安分。要不是每年都要往养蚕里去几趟,亭长都快把这个不爱惹事生非,极为安静的小村庄忘了。 不说亭长有心同谢琅交好,即便不认识谢琅,凭养蚕里这么好管,亭长也会偏向谢琅。 四人确实心有不服,亭长把里长搬出来,四人不敢言语,老老实实签字画押,等着村里人来接。 山黄里离养蚕里真的很近,近到亭长把字据写好,握着四人的手把四人的名字写下去,山黄里的人就已出现在他眼前。 谢琅并未立刻离开,等着山黄里的人远走,送了亭长好一段,谢琅才牵着小七回去。 不出他所料,到家门口就看到钱小花在谢仲武门口,同等着烘腐竹的女人们吹嘘她是和何等厉害。 谢琅拍拍小七,让他进屋,信步到钱小花面前,笑眯眯看着她,“想不想让你儿子继续上学?” “有啥好处?”钱小花脱口而出。 谢琅:“没有。你只管说上还是不上。上就把今年的束脩给我,三个月的。不给钱你儿子想听课,只能趴在门外听。别人的孩子都在屋里,就数你家孩子在门外,丢不丢人?” 钱小花不觉得有什么好丢人,也不打算让她儿子再上学。在她看来农家孩子会写自己的名,不会被人骗就成了。 钱小花看到谢仲武的妻子,就问,“你家孩子上不上?” “仲武说在城里想请一个像东方曼倩那样的夫子,一个月得给人家一头驴钱,还得把夫子当祖宗一样供着。”谢仲武的妻子说着话看一眼谢琅,“三郎跟谢广说多识些字能赚到钱,我觉得三郎没骗咱们。不能做官,去城里当夫子,也比种地赚的钱多。” 钱小花:“咱们还卖油皮,卖纸呢。” “是做纸舒服,还是当夫子舒坦?”谢仲武的妻反问,“就算当不成夫子,以后孩子的孩子有了孩子,都不用再花钱请夫子。将来那些孩子有了孩子,也不用再请夫子。这得省多少钱,你没算过?” 钱小花个眼皮子浅的,都没想这么远,哪里算过。 “不当夫子也不做官,学那么多有什么用?”钱小花看似问谢仲武的妻子,眼睛却瞥向谢琅。 谢琅笑道:“别想让我给你什么承诺。没什么用,至少不会像今天那几个山黄里的人一样,写自己的名字还要亭长手把手教。敢不敢承认他们说不会写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你没偷笑他们?” 何止偷笑,不是碍于谢琅就在旁边,钱小花都想大声嘲笑。 谢琅见她脸色变来变去,就转向谢仲武的妻子,“既然决定下来,明天上午就去我那儿报名,我现在回去给你们写个收条,保证夫子教满三个月。” 谢仲武的妻子点了点头道,“好。我们明早吃过饭就去。” 谢琅瞥一眼钱小花,转身就走。 钱小花等谢琅关上大门,才敢问,“你们没觉得三郎那小子——” “三郎那小子?”冯英盯着他,“三郎那小子是你能说的?” 钱小花连忙朝自己嘴巴上轻轻拍两下,“我说错了。三郎叔刚才说话的口气,怎么有点哄咱们的感觉。你们没觉得?” “没觉得。”冯英道。 钱小花噎了一下,“你是他嫂子,他骗谁也不会骗你,你当然没觉得。” “你想说什么?”秦红听到吵嚷声,担心她弟妹跟钱小花干起来,连忙放下扫帚走过来。 冯英:“她嘴里能有什么好话。想说三郎想从中捞一点呗。多少人出多少钱,又给夫子多少,都是能算的出来的,三郎能捞你什么?再说三郎也不差你那几个铜板。”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钱小花尴尬道,“我又没这样说。” “那你什么意思?三郎哄你掏钱请夫子,把你儿子教的文武双全,转手给你卖了。”冯英白了她一眼,“小人。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无利不起早。” 钱小花:“说得好像你无利早起一样。” “我不是。我要是三郎,才不教你这样的女人做油皮和纸呢。”冯英指着钱小花道。 钱小花张了张嘴,“所,所以你不是三郎。” “那你也不是。凭什么认为三郎和你一个德行?”冯英反问,“我们家三郎是个以德报怨的,的——” 秦红见她说不上来,连忙说,“君子。” “对!三郎是个真君子,王家那两个公子才不介意三郎是个农夫,跟他交好,还帮他把兵役免了。”冯英指着钱小花,“换成你,王家公子都懒得搭理你。” 钱小花:“王,王家公子也懒得搭理你。” “我知道自己什么样,也没指望人家搭理我。不像你,还好意思给王二公子说亲。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冯英说完,还不屑地嗤一声。 钱小花:“我,你管我什么德行。又不是我嫁给王公子。” “你想嫁,人家王公子还不要呢。”冯英道。 钱小花哼一声,“好笑。他要老娘还不嫁呢。” “说得好像王公子能看上你一样。”冯英撇了撇嘴,哼一声。 钱小花:“你又不是王公子,你知道王公子怎么想的?说不定人家王公子就看上我了,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我呸!长安城的女人死绝了,人家也看不上你一个生了仨孩子的农妇。”冯英道。 钱小花冷笑,“你的意思是,先皇能看上王太后,就是因为长安城的女人死绝了?” “你——我没这样说,你别血口喷人。”冯英连忙说。 钱小花:“那不就结了。先皇都能看上一个生了孩子的农妇,王二公子小吏一个,怎么就不可能看上我?我看你是怕二公子看上我,羡慕嫉妒我还差不多。” “钱小花!”谢琅猛一下打开门,“闺女过两年就好嫁人了,还惦记能当你女婿的仲卿,你不要脸,你闺女还要。” 钱小花脸色涨红。 谢琅瞪她一眼把门关上。 冯英乐了,“活该!” “你说谁活该?说谁活该?我撕了你的嘴!”钱小花说着就捋袖子。 谢仲武的妻子连忙说,“三郎正在屋里写收钱的字据,要安静,你吵吵的他写不下去,又得拿铁锹砸你。” “气急了抡起大刀砍你。”秦红接道,“廷尉张大人对他很好,东方曼倩又是小七的夫子,只要不把你砍死,就没人敢抓三郎。” 钱小花停下来,改指着冯英,“是她先说的我。” “我听得一清二楚,是你先对三郎不敬,冯英才说的你。”谢仲武的妻子道,“二公子明知匈奴厉害,还自动请缨去战场,这样铁铮铮的汉子,你不盼着人家平安回来,还在背后说人家,不是冯英说你,我也得说你。”往谢琅家看一眼,“幸亏三郎在忙,要是闲着没事,刚才就拎着铁锹来打你了。” 钱小花撇撇嘴,哼一声,转身回家。 谢琅听到外面安静下来,放下毛笔,“小七,不吵了?” “我去看看。”小七打开门,勾头瞅瞅,“我二伯娘那个悍妇走了。” 谢琅险些呛着,“悍妇?这俩字听谁说的?” “村里人都这样讲啊。”小七疑惑不解,“她不是悍妇?” 谢琅笑道,“她是个蛮不讲理的悍妇。” “那三爷刚才怎么啦?”小七好奇。 谢琅:“我没想到小七也知道。” “我知道的可多了。”小七往外面看一眼,见他家大门紧闭,“我还知道我大伯家的堂姐喜欢上一个山黄里的人。” 谢琅忙问:“哪里的人?!” 第119章 狼心狗肺 小七道:“山黄里的啊。我问她,她还说我小孩子瞎说。我早就长大了——三爷,你怎么啦?”见谢琅脸色不对,连忙摸他的额头,“三爷,你病了?咱家没树根了。三爷,我叫谢广叔帮三爷买?可是天都快黑了。”看一眼昏暗的天空,“三爷,我去给你煮姜汤。” 谢琅伸手拉住他,“我没病。” “那你怎么啦?”小七焦急地问。 谢琅拍拍脸,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为何从未听你提过?” “什么?”小七疑惑不解。 谢琅:“你大伯的闺女喜欢上一个山黄里的人。” “我忘啦。”小七脱口而出。 谢琅噎住。瞬间体会到刘彻想要弄死他的心情,不禁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的事?” “一天两天三天,有四五天了吧。”小七掰着手指数一下,“我和小马去放羊,见沟边的草都被吃光了,小马就要往山那边去。三爷说那边危险,我不叫小马去,小壮就让我们去西边。”指一下西边,“我们到那边就看到我堂姐跟一个像谢广叔那么大的人隔着河聊天。 “我问那人怎么在沟那边,小马说那人不是咱们村的。堂姐听到小马这样说,就让那人赶紧回去。那人说明天还在那边等她。我问她为什么等她,她说小孩子少打听大人的事。” 谢琅好奇地问:“你怎知你堂姐喜欢他?” “小马说他们在私会。我堂姐听小马那样说,脸一下红了,还死鸭子嘴硬,还说我们小屁孩不懂。三爷,我没瞎说。”小七道。 小七有可能看错,但谢小马不可能。十来岁的孩子,该懂的都懂了。 谢琅:“你没瞎说。” 难怪山黄里的人知道这边沟里有大鱼。他还以为又是哪个长舌妇在外面瞎嘚瑟,传到山黄里的人耳朵里的。 合着问题出现在情窦初开的少女身上。 谢琅思索片刻,“在屋里等我。” “三爷干什么去?我也要去。”小七道。 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天黑了,我把驴牵进来。” “我和三爷一起。”小毛驴还小的时候,多是小七牵进牵出。小毛驴长大后,谢琅担心毛驴踢着小七,就不准他再碰。往常谢琅这样说,小七就不去了。今日看谢琅的脸色不大对劲,小七抓着他的手跟上去。 谢琅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外面一边解绳子一边往四周看,见谢小马领一群孩子在路边玩,“小马,过来。” “什么事?三叔。”谢小马跑过去。 谢琅道:“去把小七的大伯娘李秋月和二伯娘钱小花找来,说我找她们有急事。” “她俩又背着三叔干坏事啦?”谢小马好奇地问。 谢琅:“快去!等一下就看不见路了。” “好吧,好吧。”谢小马转身冲弟弟妹妹挥挥手,“都回家。我去去就来。”拔腿往东边跑。 小七到院里就问,“找她们干什么啊?我不想让她们来咱们家。” “很重要的事。晚上煮点米粥可好?你烧火,我给鹅剁菜。”谢琅问。 小七点了点头,“什么重要的事?” “等她们到了,你就知道了,不急。”谢琅把驴拴起来,又把羊牵进来,就洗手淘米煮粥。随后在外面升起火堆,打算把院中老的菜拔掉,用剁草的大刀剁碎。 谢琅说有急事,钱小花和她妯娌一刻不敢耽搁,跑过来谢琅刚把火点着。谢琅侧身坐着,一边生火一边问,“知道我为何找你们?” “三郎叔不说,我们哪知道。我们又没三郎叔聪慧。”钱小花笑着恭维道。 谢琅白了她一眼,转向他嫂子李秋月,“你闺女十三了吧?” “再过些日子就满十四了。”李秋月老老实实回答。 谢琅:“该说亲了。” 朝廷规定,女子过十五不婚就得交税。谢琅这样说,李秋月也没说孩子还小,“是该说亲了。三郎叔打算给她找一个?” “不用我三爷找,她自己找好了。” 小七的声音从灶房里传出来,妯娌二人楞了一下,齐声问,“小七你说谁?” “你俩小声点。”谢琅指着敞开的大门,“被人听来去,丢脸的是你们。” 李秋月慌忙说:“三郎叔,饭你可以乱吃,话你不能乱讲。” “我都不知道北面沟里有大鱼,你们说山黄里的人是如何知道的?”谢琅反问。 钱小花正想说,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话到嘴边猛然转向她大嫂,“那丫头说的?” “还不算太笨。”谢琅道。 钱小花忙问:“你怎么知道?” “这你就别管了。我今日不同山黄里的人计较,不表示我忘了山黄里的人给我一闷棍,险些把我打死。我相信你们也没忘记。” 钱小花:“我们当然没忘。” 谢元死的时候,钱小花家要像现在这么有钱,她一定会让山黄里的人血债血偿。哪怕谢元活着的时候,钱小花没少偷偷的骂公爹。 谢元不是外人,她欺负可以,旁人不行。 谢琅打量她一番,见她不像敷衍自己,“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回去就把那丫头的腿打断。不要脸的东西,养她都不如养条狗!”李秋月说着就往外走。 谢琅不禁揉揉额角,“站住。” 李秋月猛然停下,“还有?” “腿打断不要你养?”谢琅问。 李秋月张张口,“你说怎么办?关起来?吃喝拉撒睡的时候也得把她放开。她要是像伯文叔的姑姑那样,自己跟人家跑了,我还不如把她的腿打断。省得给我丢人。” “你们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谢琅看着她,“就这一个办法?” 钱小花,“这种事还能有别的办法?” “装作不知道,把她拘在家里做油皮。明天去城里买一匹布,偷偷买点东西找个媒婆给她说媒。”谢琅道,“媒婆登门的时候在告诉她。” 李秋月道:“她肯定不同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难道你真想让她嫁去山黄里?今晚你公公婆婆就得去找你们。”谢琅话音落下,一股凉风拂过。 李秋月顿时觉得阴嗖嗖的,不由得打个哆嗦,“三郎叔,可,可她真闹的全村人都知道,别说她不好嫁,家里的几个孩子都不好找人家。” “那你们就在媒婆上门的前一天晚上告诉她。”谢琅思索片刻,道,“她不同意,把她绑了送她爷坟前。还不知悔改,就把她关起来。” 钱小花看向她大嫂,这倒是个主意。 “三郎叔的意思把她扔坟地里?”李秋月问。 谢琅点头,“你能狠得下心,就把她拴在坟边的松树上,让她一个人待半夜。” “不会把她吓死过去吧?”李秋月很是担心。 谢琅:“她知道羞愧,都不会同山黄里的人说话。如今跟山黄里的人搅合到一起,说明她根本没把她爷爷的事当回事。或者你想看着她连累其他孩子找不到婆家,娶不到妻子?” 此话一出,李秋月决定下来,“我听三郎叔的。” “我们走了?”钱小花看向谢琅。 谢琅点头,“东西买来先放你家,别让她看出来。” “我知道。”钱小花说着,就去追她大嫂。 小七见锅盖上冒烟了,就出来问谢琅,“堂姐不能和山黄里的人好?” “你不喜欢你伯娘,我如果跟你伯娘一家很要好,还叫他们来咱们家吃饭,你会不会生气?”谢琅问。 小七连连摇头,“不行!” “山黄里的人把你爷爷打死了,你堂姐要跟那边的人好,你难受不?”谢琅问。 小七的大伯一家对小七来说,和仇人没两样。发现他堂姐喜欢上山黄里的人,小七是觉得好笑好玩,根本没意识到该与不该。 经过谢琅一说,小七明白过来,“我不喜欢她。” “我也不喜欢她,一点也不懂事,跟仇人在一起。”谢琅道,“以后离她远点。” 小七点头,“我知道,三爷。三爷,伯娘真会把她的腿打断吗?” “不会的。但肯定会打她一顿,谁让她不听话。”谢琅道,“你不听话,我也揍你。” 小七:“我听话。” “今天这事别告诉任何人。明天见到小马,提醒小马和小壮,也别告诉别人。包括我大哥和二哥。”谢琅道,“等你伯娘把你堂姐收拾老实,再跟他们说。” 不是今天谢琅提起,小七就彻底忘了。他才不关心他堂姐跟谁好。 “我听三爷的。三爷,明天还去抓鱼吗?”小七好奇地问。 谢琅想笑,还以为他会多问几句,“你想吃咱们就去。明天吃红烧鱼和白米饭。改天你孟达爷爷来了,我给你们做大盘鸡。” 小七忙问:“大盘鸡是不是大大的盘子里放一只鸡?” 谢琅险些呛着,“差不多。” “那不就是蒸鸡么。我不要吃。”小七摇了摇头,“我要吃鱼。” 谢琅见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早了,也没再解释,“好,吃鱼。明天就给你做鱼。” 翌日,谢琅召集村里闲着没事干的年轻人去河里抓鱼。只抓大的。忙活半天,每户分两条。谢琅挑两条最大的拎回家,一条红烧,一条切成块用油炸。 饭毕,小七去睡午觉,谢琅把驴牵出去,秦红就冲谢琅招招手。 “什么事?嫂子。”谢琅没过去,就在自家门口问。 秦红:“昨晚我见钱小花和她大嫂从你家出来,表情很不对劲,今天挑鱼的时候,钱小花和她大嫂也没上去抢,她们又干什么出格的事了?会不会连累你?” 第120章 甘拜下风 谢琅摇头笑笑,“不会。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不能说?”秦红问。 谢琅假装思考一会儿,“不太好说。嫂子别问了。” “那我不问。”秦红道。 谢琅指着西边,“我去拽些红薯藤喂驴。” “你家的红薯可以收了。打算什么时候收?”秦红问。 谢琅想一下,“不急,我今天还有些事。” “孩子上学的事?”秦红问。 谢琅点了点头,拽一把红薯藤扔到驴面前,谢仲武的妻子就过来了。 谢琅叫谢广帮他喊一下村里人,等所有人到齐,谢琅先给他们算三个月需多少钱,然后所有人平均分,发现还差几铢钱,“这点算在我这里。” “等等,等等,还有我们。”钱小花和李秋月挤进来。 谢琅眉头微皱,“谢广刚才喊你们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我们,我们刚吃过饭。”钱小花想说,刚从媒婆家回来。话到嘴边连忙咽回去,“三郎叔,再,再重新算一下。” 谢琅白了两人一眼,把她们两家加进去,平均分一下刚刚好,就把账本推过去,“这么多,给钱吧。” “那么多是多少?”钱小花想也没想就问。 谢琅乐了,钱小花直觉不好。而没容她开口,就听到谢琅说,“连多少钱都不知道,还不乐意让你儿子上学,就不怕你儿子将来同你一样?” “我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想到这么多。”钱小花往四周看了看,见她小儿子跟过来了,一把把孩子拽过来,“给我念一遍。” 小孩下意识看谢琅。 钱小花朝他后脑勺一巴掌,“看他干什么?他又不给你出束脩。” “我教他习武。”谢琅道。 钱小花噎住,一见小七在他身后站着,“小七,多少?” “笨!”小七哼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钱小花抬手指着他,“这个小——” “小什么?”谢琅看着她,“想清楚再说。” 钱小花摇了摇头,“没,没什么。到底多少?三郎叔,再不说我可走了。” 谢琅睨了她一眼,轻轻吐出一个数字。钱小花看了看手里的铜板,难以置信,“一半就够了?” “让你一个人出不够。这就是人多的好处。”谢琅道。 钱小花咧嘴笑笑,“三郎叔就是聪明。”抬手把钱给他,“给我。” “给你什么?”冯英忍不住问。 谢琅拿起脚边的纸,把钱小花她男人的名字写上去,又把钱数填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能看懂吗?” “我儿子看得懂。”钱小花第一次体会到让儿子跟夫子学文识字的好处,喜滋滋接过去,拽着她儿子就走,“回家给娘念念。” 谢琅无奈的瞥她一眼,就给冯英一张。 “我就不用了,给她们。”冯英道。 谢琅:“都有。”指着手下的那叠纸,“我准备了四十份。” “你准备这么多干什么?咱们村有小小孩的人家还没这么多。”冯英道。 谢琅笑道:“给你们亲戚准备的。回头亲戚再把孩子送过来,就跟他们说一个月要多少钱。想要孩子跟着学,也得出那么多钱。” “你这个钱归谁?归你,明年请夫子就不用出钱了?”冯英好奇地问。 谢琅摇了摇头,“我不要你们的。明年的明年再说。” “钱给我们,夫子岂不是他们请的?”冯英又问。 谢琅点头,“不高兴?” “高兴,高兴。我明日就回娘家问问,我兄弟要不要把孩子送过来。”冯英道。 谢琅顿时想翻白眼,“孩子来了,在谁家吃住?” 冯英没话了。 谢琅叹了一口气,一边给旁人写一边说,“做了好几年买卖,你眼皮子怎么还这么浅。” “这个,得怪我爹娘,没给我一个聪明的脑袋。”冯英道。 谢琅摆摆手,“忙你的去吧。” 冯英转身出去。 谢琅虽然这样说了,后来还是有人把亲戚的孩子接过来,跟村里的小孩一起上课。 养蚕里有钱小花那样的,有冯英那么碎嘴的,也有厚道的。至于那些厚道的人家有没有要亲戚的钱,谢琅不得而知,但他估计没要。 话说回来,谢琅打算收豆子的前几天把红薯收了,但他担心遇上暴雨,红薯在地里发芽,还是趁着晴天把红薯收下来。 一半切成红薯干,一半分别放地窖里和西边偏房里。 红薯晒干被东方朔领来的官差拉走,谢琅家的豆子也熟了。 谢琅把豆子收上来,地犁好晾晒的第二天,刘彻过来了。 当时谢琅正在院里剥棉花,见他进来就忍不住问,“养蚕里有你的探子吧。” “吾真想过在养蚕里放一双眼睛。”刘彻拿个小板凳坐在他身边,看一眼他的动作,就捏一个棉花拨开,“可惜你们村的人排外。” 谢琅:“有不排外的村子?” 刘彻噎住,瞪他一眼,棉花扔框里,发现屋里很安静,“谢小七呢?” “还未放学。”谢琅道。 刘彻:“你都让东方朔教他了,还让他去村学?” “跟夫子学认字。还有许多字不认识。”谢琅瞥他一眼,“今日不是休沐,陛下怎有空过来?” 刘彻叹了一口气,“北面有消息了。” “仲卿?” 刘彻摇了摇头,“独独他没有消息。三郎,他会不会……” “陛下心中是怎么想的?”谢琅问。 刘彻不假思索道:“朕信他。” “草民也信他。”谢琅道。 刘彻看了看谢琅,他脸上不见一丝焦急,又想到谢琅视卫青如亲兄,心中大安,“有什么吃的没?” “什么?”谢琅没反应过来。 刘彻把剥了一半的棉花扔给他,就往灶房去。 谢琅转向充当柱子的八名侍卫,什么情况? “寝食不安。”领头的侍卫无声地说。 谢琅摇了摇头,起身洗洗手,去堂屋端出来一碟东西。 “何物?”刘彻立刻把葡萄赏给离他最近的侍卫。 谢琅:“红薯干。有些硬。” 刘彻捏一块,小心咬一口,外面硬里面软,甜丝丝的,“你做的?” “是的。昨天做的,别吃光了,给小七留点。”谢琅道。 刘彻去灶房找个碗,倒出来一半,又拿一串葡萄出来,“洗过没?” “没有。”谢琅实话实说。 刘彻又给离他最近的侍卫。 侍卫没伺候过人,不禁看向谢琅。谢琅再次起身,翻出剪刀,把葡萄剪下来,一个一个洗干净,洗满满一盆,送到刘彻手边。 刘彻正好把红薯干吃完,接过葡萄直接把皮吐到盛红薯干的盘子里。 谢琅眉头微皱,“陛下吃好了给草民洗干净。” “吾又不是没洗过。”刘彻说着,看一眼谢琅,“小气鬼。” 谢琅还有许多棉花没剥,懒得同他打嘴仗,“陛下晌午想吃什么?草民跟小七说过,陛下再来就给他做大盘鸡,陛下要是也想吃,草民等一下就得去买鸡。” 刘彻看了看手里的葡萄,“吾现在不饿。” 谢琅心想,你现在是不饿。 “杀鸡做好,要一个时辰。” 刘彻看一眼自己的侍卫,“过来帮三郎把棉花剥了。” 侍卫正打算分食刘彻方才赏的那串葡萄,听到他的话也想学谢琅翻白眼。可惜他们不是谢琅,他们不敢。 谢琅立刻站起来,把位子让侍卫,去堂屋拿几个铜板,就去村里买公鸡。 滚烫的热水浇到公鸡身上,谢琅让侍卫去拔鸡毛。不等侍卫开口,又说,“我得蒸饭,洗菜。” 闲着无事可做的侍卫立刻端着盆出去收拾鸡。 刘彻钻进灶房里,见谢琅从橱柜旁边的袋子里舀一瓢白米,顺嘴问,“你买的?” “不是。”谢琅道。 刘彻心中一动,走到他身边,小声问,“你种的?” 卫青跟谢琅说过,刘彻怀疑谢琅变出来的果子都是谢琅仙府里种的。谢琅便说,“去年的陈米。陛下吃,草民就不和面烙饼了。” 刘彻抓一把看看,晶莹剔透,跟珍珠似的,比今年上市的新米还要好,“吾吃这个。” 谢琅看向他,“鸡肉配饼更美味。” “那你把这袋给吾。”刘彻指着他脚边的米袋。 谢琅眼前一黑,顿时想骂人,“这是米,不是灵丹妙药。” “吾就要米,不要灵丹妙药。” 谢琅心累,“我算怕了你了。那这个还做不做?” “煮栗米给他们吃。”刘彻压低声音说。 谢琅无语,把米倒进去,舀一瓢栗米,“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皇帝。” “吾也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仙人。”刘彻道。 谢琅的回答是去煮栗米。 刘彻搬着凳子坐在他身边。 谢琅不禁皱眉,“陛下还有事吧?” “三郎终于不装傻了,朕甚是欣慰。”刘彻颇为感慨道。 谢琅又不想搭理他。 刘彻得了个没趣,“我的马吃了你给的草,就不爱吃别的草料,你说这事该如何是好?” “我家屋后还有。过些天把种子收下了,草晒干陛下都带回去吧。” 刘彻:“那点草喂几天就没了。” “所以?”谢琅歪头看着他。 刘彻指着大米,“你有种子,肯定也有那种草。” 谢琅就知道他会这样说,“陛下该如何解释?”往外看一眼。 “东方朔来拉。”刘彻道。 谢琅真心服了,“草民甘拜下风。” “三郎,三郎,不好了!” 刘彻霍然起身,“故意的是不是?!”他不来屁事没有,他一来不是不好,就是出事,“我是欠他们的钱,还是欠他们的情?” “息怒,息怒。”谢琅连忙把柴火塞里面,让侍卫帮他看着,出去就问,“什么事?” “白罴又来了!” 刘彻忙问:“什么东西?在哪儿?”慌忙跟上谢琅。 谢琅打开门,刘彻看到白虎身旁站着一个棕色大熊。刘彻慌忙把谢琅拽到身后,抄起旁边的铁锹就砸。 第121章 家小事多 谢琅攥住他的胳膊,“不可!” 刘彻猛然转向他,“不可?” “这个熊我认识。”谢琅夺下铁锹扔到一旁,指着虎子身边的白罴,“以前来过。” 刘彻扭头看看熊,回头看看谢琅,又转身看看熊,“来过的意思是?” “等一下再同你解释。”谢琅往后使个眼色。刘彻退到一旁。谢琅把两扇门全打开,果然,另一边站着猴哥和小狼,“进来吧。”就看向村里人,“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起初看到猴哥进村,我们也没在意。谁知仔细一看,它仨中间还夹着一个白罴。我们正想把牲口牵屋里,就见它们四个直直地往西去。就是往你家来。我们想告诉你,又不敢绕到它们前面,只能远远的跟着它们。剩下的你都知道了。” 谢琅想一下,“你说你们先看到的是猴哥?” “对的。猴哥走在最前面。” 谢琅扭头看看猴哥,“肯定是它领来的。这个死猴子,上次还是饿的轻。” “饿?你可不能再饿它们了。上次饿的虎啸狼嚎,吓得我家的羊两天没吃草。” 谢琅:“我随口一说。成了,我知道了,你们都忙去吧。” “要不要我们帮忙把它赶出去?”闻讯赶过来的谢伯文。 谢琅往里面瞥一眼,“那么多人,不用。” 谢伯文勾头看看,“王大公子”的随从一个比一个高壮,放心下来,“要帮忙喊一声。” “我会的。”谢琅虚掩上门,长叹一口气。 谢琅刚才示意刘彻回屋,刘彻并没有离开,等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就问,“怎么一回事?” 谢琅双手叉腰,把先前在山上遇到黑熊,被白罴碰个正着,白罴追到村里的事大概说一遍,“肯定是又饿了。碰到猴哥领着虎子和小狼去打猎。这只不要脸的白罴想分一点,猴哥跟它说生的不如熟的好吃,就把它领来家了。” “熊还能听懂猴语?”刘彻不大相信。 谢琅:“鬼知道。可是听不懂,现在又怎么解释?”指着正跟着猴哥进屋的白罴。 “会不会是因为你?”刘彻试探道。 谢琅摇了摇头,“我以前连只鸡都没养过。” 刘彻想起来了,谢琅仙府里没有飞禽走兽,只有地上长的和水里游的,“它这是想在你家住下?” “它想也没用。猴哥懂人事,虎子和小狼是我从小养到大的,没了野性,不会伤人。这只白罴说不准。”谢琅打量一番自己的院子,“估计也看不上我家。” 刘彻跟着他走到东偏房,也就是那三只的房间门口,看到猴哥给白罴一个苹果,惊讶道,“它吃素?” “杂食动物。没有肉连竹子都吃。”谢琅说着掰一个相对嫩一些的竹子扔进去。 靠墙坐下的白罴伸出左手拿起竹子,啃一口苹果就咬一口竹子。谢琅顿时确定,它真饿了。 侍卫们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说,“白罴吃东西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谢琅见他们都不惊讶,“你们见过?” “以前随陛下上山打猎的时候碰到过两次,它们不伤我们,我们还以为它们没看到我们。”一名侍卫道。 谢琅指着白罴,“它看得到,只是比熊还懒。”说到懒,谢琅扭头看一下葡萄架,果然,树叶都快掉光了,“天热的时候它们可以在一个地方躺一天。这次能跟猴哥过来,也是今天凉爽,饿极了。” “秋高气爽,山上的东西那么多,按常理也饿不着它。”刘彻看向谢琅,“吾总觉得它想在你家住下。” 谢琅摇了摇头,“不会的。我家太小,它看不上。” “它看起来不嫌弃。”刘彻指着啃完一个苹果,又冲猴哥招手的白罴。 谢琅见状,瞬间不确定了。可他一想以后每天要煮两瓮肉,颇有几分自欺欺人,道,“不会的。习惯了山上自由自在的日子,它受不了拘束的。” “你并未把它们关起来。”刘彻提醒他,“这些东西伤人,是它们认为人一定会伤它们。当它们很确定你不会伤它们,跟着你还有吃有喝,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你赶它都不走。” 谢琅转向刘彻,“你就这么盼着它住下来?” “吾在同你说实话,不是看你笑话。”刘彻扭头瞅瞅,见葡萄架下又挂着一排肉,“你现在就去煮肉,把它们喂饱了,让猴哥送这只白罴上山。” 刘彻有八名侍卫,两名帮他剥棉花,两名在外面收拾鸡,一人帮他烧火,还有三人闲着。谢琅立刻拿三块肉,其中一块一分为二,扔到陶瓮里,让没事干的侍卫帮他烧火。谢琅去和面。 面和好,鸡收拾干净了。但是侍卫不会收拾鸡内脏,谢琅接手,把五脏六腑洗干净,就端到灶房剁成块。 两只大公鸡剁满满两盆,谢琅就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六个土豆和八个青椒。 刘彻先前拿葡萄的时候仔细看过,柜子里并没有这些东西,让烧火的侍卫出去,就问,“刚摘的?” “不是。”谢琅把青椒递给他。 刘彻捏一下,软了,“你别是在地上捡的?” “陛下不愧是陛下。”谢琅恭维道, 刘彻无语,“为何不摘下来?” “忘了。” 刘彻抬起手,见他一副我真忘了的样子,又颓然放下,“真想打死你了事。” “家里只有和我小七两人,田间地头的菜都吃不完,哪想到吃这些。”谢琅看一眼他手里的青椒,“这东西辣。小七连食茱萸都吃不得,草民想吃也不敢做。” 刘彻拿近一点看看,“辣?你和鸡肉一起炖,小七岂不是不能吃?” “做好盛出来一点。”谢琅看向刘彻,“陛下吃不吃辣?” 刘彻:“还行,不可太辣。” 谢琅立刻挑四个大的扔柜子里,又拿出一把木耳,“就这么多吧。” 干木耳柜子里有,刘彻也认识,便指着地上像红薯一样大的东西,“这个也是菜?” “也可以当粮食吃。”谢琅拿着土豆坐到灶前面,一边削皮一边小声说,“这东西亩产和红薯有一比。” 刘彻扭头看着他,“谢三郎!” “停停,听草民解释。”谢琅小声说,“这东西一旦发芽变青就无法再食,轻者呕吐,重则丢了性命,所以草民一直不敢拿出来。”停顿一下,又说,“今天是草民恢复前世的记忆第一次做。” 刘彻不禁打量他一番,怀疑他又糊弄自己。 “草民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谢琅叹气道,“红薯种遍大江南北,家家户户都存了不少红薯片以备荒年的时候,再把这个拿出去。” 刘彻收回视线,“比红薯还爱发芽?” “天稍微热一点就发芽。”谢琅道。 刘彻点点头,暂时相信他的说辞,“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现在只有这些。”谢琅说着,忽然想到刘彻身边能工巧匠甚多,“红薯晒出粉,可以做像面条一样的东西。” 刘彻:“如何成粉?” “草民知道就自己做了。以前听人说,捣碎加水,水变成白色的,待白色的那种东西沉到盆地,上面的水倒掉,那层白色的就是红薯粉。”谢琅道,“红薯粉加水放锅里煮,就跟豆腐脑一样。具体是不是,草民就不得而知了。” 刘彻立即说:“你试一下。” “没空。” 刘彻噎住,“你就不想吃?” “暂时不想。”谢琅道,“家里的菜太多,吃不过来。” 刘彻抬手点点他,“……懒死你算了。” “我三爷才不懒。”小七走到灶房门口听到这句,很是生气,“你不要——孟达爷爷?你说得对,我写字去啦。”不待刘彻开口,就往堂屋跑。 谢琅气结,“这个小混蛋。” 刘彻楞了一下,回过神来忍不住笑了,“那孩子就这么怕我?” “跟东方朔学滑溜了。”谢琅道。 “我才没跟他学。” 谢琅往外看,“字写好了?” “上茅房。”小七说着就往南跑。回来看到洗脸台上有半盆像是洗好的葡萄,小七端起来就问,“三爷给我洗的吗?” 谢琅起身洗洗土豆,“你孟达爷爷的。” 小七看向刘彻。 刘彻抬抬手,“吾不吃了。” “谢谢孟达爷爷。”端着盆就往屋里跑。 谢琅皱眉,“你就不会好好走路?” “我要写字,没空慢慢走。” 谢琅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土豆切成块,放入加了清水的盆里,就让刘彻帮他烧火。 刘彻哪会这个,立刻站起来,让侍卫进来,他去找谢小七。 谢琅不禁翻个白眼,“真是个大爷。” 侍卫乐了,“三公子不怕陛下把三公子的灶房点着?” “忘了。”谢琅是真忘了,也不禁庆幸他没逼刘彻帮他烧火。否则,谢琅不敢想象。干脆不想,舀一勺猪肉放热锅里,随后倒入鸡肉,炒一会儿,就加入黄酒和酱以及水炖。 侍卫看到他的动作,好奇地问,“加这么多酒还能吃吗?” “好吃。我和陛下还有小七顶多吃一盆,剩下的你们自己盛了吃。 鸡肉炖好,谢琅就把那三只,不对,那四只的肉捞出来。虎子和小狼是大块,猴哥和白罴是小块,猴哥不乐意,谢琅往它盆里丢一个苹果,提醒猴哥,它有果子吃,虎子和小狼没有。敢不听话,就把它的果子断了。 猴哥看懂了谢琅的威胁,哼哼唧唧,拉着它的饭碗,和白罴窝在一起吃肉。离虎子和小狼远远的。 闲着没事,在院里聊天的侍卫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说,“三公子,你家猴哥成精了。” “早成精了。”谢琅一手端着面饼,一手端着鸡肉,“你们也去吃饭吧。有它们几个在,门敞开着也没人敢进来。 刘彻拉着小七出来,洗洗手到客厅里,就见谢琅正在挑面饼,“有何不同?” “沾了汤汁的好吃。”面饼不多,谢琅直接放在鸡肉上面的。锅里的水炖的七七八八,面饼熟了拿出来,谢琅把切成条的青椒倒进去,翻炒一番盛出来,面饼不烫了,也不至于凉掉,此时吃可以说刚刚好。 刘彻的兴趣点在土豆,随便拿一块饼,就夹土豆。 “烫。”谢琅连忙提醒。 刘彻吸溜一下嘴,慌忙把土豆放他面前的小碗中,“怎么会这么烫?” “和红薯一样,表皮凉了,里面还是热的。外面热的,里面就是烫的。”谢琅道,“陛下吹一下再吃。” “孟达爷爷,我帮你吹。”噗一下,喷一碗口水。 刘彻大怒,“谢小七!” 第122章 皇帝小气 小七吓得往后一趔趄。谢琅伸手抓住他,“怎么了?” “让他自己说。”刘彻瞪着眼睛看着小七。 小七不禁眨了眨眼,“说什么?” 刘彻气结,“你——”拿起碗,“全是口水!” “用我的。”谢琅的碗还没用,递给刘彻,没看出哪里有口水。可是刘彻这么生气,一定是看到口水了,“小七,不可调皮。” 小七坐好,“人家没有。” “就当你没有。好好吃饭,别帮你孟达爷爷吹了。”谢琅道。 小七瞥一眼刘彻,“不帮就不帮。”我还不想帮呢。 刘彻朝他脸上拧一下,“不服?” “没有。痛痛痛,孟达爷爷松手啦。”小七掰开他的手,“我的脸要烂了。” 刘彻:“拧烂正好,让你没脸见人,看你还敢不敢使坏。” “我没使坏。”小七道。 谢琅拽一下刘彻的胳膊,“吃菜吧。里面有姜有蒜,别夹错了。小七,绿色的这个不可以吃,很辣。” “我不要吃青菜。”小七挑一块鸡腿肉,又看到一块鸡腿肉,“怎么这么多这样的肉?” 刘彻:“你三爷挑着盛的。” “是的。里面都是鸡腿肉和鸡翅。”谢琅道。 小七不再挑,吃完一块又夹一块。不小心夹一块木耳,当着谢琅的面,小七不敢挑食,打算放嘴里就直接咽下去,可木耳入口,软软的,特别香,小七忍不住看向谢琅,“三爷,这次的木耳也好吃。” “炖软了。放的油也多。”谢琅道,“先吃肉,然后再吃饼。” 小七点一下头,把他喜欢吃的挑碗里,就埋头吃菜。 吃到打饱嗝,小七才抬起头,转向谢琅,“三爷,这半个饼我不想吃了。” “给猴哥。”谢琅道。 小七出去找猴哥,再回来就看到谢琅端着盆站起来,“三爷,我还没吃饱。”话音落下,又打个饱嗝。 谢琅笑眯眯看着他,小七的小脸瞬间变得通红通红,弱弱道,“我睡觉去啦。”不容谢琅开口,跑到西边推开门就把门关上。 刘彻忍不住说:“憨货。” “我才不是。” 小七的声音从屋里传进来。刘彻穿上鞋走过去,敲敲门,“开门让我看看。” 里面没声了。 谢琅把堂屋和灶房收拾干净,就把那四只喊出来,指着白罴对猴哥说,“送它回去。”指着东南方向的山。 猴哥扭头往葡萄树架上看,还有肉。 刘彻乐了,“它没听懂,以为你让它上山打猎。” “不是打猎。”谢琅指着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然后指着白罴,又指着东南方向的山。 猴哥懂了,冲谢琅叽叽咕咕一番,就指着东边的房间。 “猴哥不愿意,要把它留下来。”刘彻充当翻译。 谢琅转向他,没好气道,“陛下困就去睡会儿吧。” “吾不困。”刘彻午饭后会休息一会儿,但是能看到谢琅吃瘪,让他一夜不睡都行,“吾瞧着那头熊挺大,说不定过两年就死了,你就养着吧。” 谢琅叹气,“你可知白罴的平均寿命是多少?” “吾又没养过,吾哪里知道。”刘彻道。 谢琅:“二十五年。我都活不过它。” “别胡说!”刘彻瞪他一眼,“你好好一人,跟个畜生比什么。” 谢琅点头,“行,我不比。继续说白罴。” “它不愿意,就只有一个办法,杀了。”刘彻道。 谢琅不禁皱眉。 “不杀你就养着。不过,有一句你说得很对,习惯了自由自在,它受不了拘束,不可能跟虎子一样,吃过就在屋里趴着,一睡就是半天。”刘彻道。 谢琅:“您的意思不知哪天自己就走了?” 刘彻点头。 谢琅打量它们一番,揉了揉额角,“算了,先这样吧。陛下要不要土豆?” “你说呢?”刘彻不答反问。 谢琅长叹一口气,“真没见过您这样的皇帝。” “吾也没见过你这样的百姓。”刘彻别有深意道。 谢琅噎住,干脆认降,“说不过你。我去给您准备东西。”到灶房半掩上门,谢琅的意识就潜入江山图中挖土豆。 估计有一石就停下来,把土豆弄到门后面,谢琅不禁皱眉。 刘彻一直站在门口盯着他,见他表情不对,“没了?” “有是有。放在一个袋里让马驮着,会累着你们的马,也不好驮。可是分两袋装,我家没袋子了。”谢琅道。 刘彻没听清楚,“没什么?” “您命人来买粮食,却从不拿袋子过来,我家的袋子全被上次来买红薯干的小吏拉走了。”谢琅指着橱柜旁边的大米,“这个装米的布袋还是让我伯娘帮我缝的。” 刘彻:“麻袋也没有?” 谢琅摇了摇头。 “你还是个农夫吗?”刘彻忍不住问。 谢琅笑看着他,“不是,您别要了。” 刘彻噎住。 “陛下,您是皇帝,整个天下都是您的,可您每次过来连吃带拿,您觉得合适吗?”谢琅语重心长道。 刘彻点头,“合适。不信你问他们。”转向自己的侍卫,“合适吗?” 八名侍卫忍着笑,点了点头,非常合适。 谢琅冲他们翻个白眼,转向刘彻,认真说:“也没有箩筐了。” “去买。”刘彻道。 谢琅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陛下,您说您这个样,要是哪天被村里人知道您是当今天子,他们会怎么看您?” “他们不敢睁眼看吾。”刘彻道。 谢琅又噎住了,“……说不过您。” “那您就别废话,赶紧去买,吾得回去了。”刘彻道。 谢琅瞥他一眼,“欠你的。” “干什么去?”刘彻见他往屋里走,“其实你家还有袋子吧?” 谢琅:“拿钱!”端起放在条几上的坛子,倒出五个铜板,“下次再空着手来,我连饭都不做。” “吾叫谢小七做。”刘彻道。 谢琅踉跄了一下,很是无语,“您真好意思。”说完就往外走。 刘彻转身去屋里把客厅书架下的盒子打开,见只有葵花籽和松子,把葵花籽留下,松子用纸包起来,出去就扔给侍卫,“收好!” “陛下,这不合适吧?”侍卫小声试探道。 刘彻:“没听三郎刚才说,整个天下都是朕的。” “是呀。小心小七下次喷你一脸口水。” 刘彻抬起头,“你怎么这么快?” “谢广的娘给的,没要钱。”谢琅拿着两个麻袋进来,“等我一会儿,我再缝个布口袋。” 刘彻看一眼橱柜旁边的大米,“倒出来一盆。” 装大米的口袋要缝的很密才行,否则米会漏掉。经过几年磨炼,谢琅的针线活不错,要让他缝口袋,他还真没那个耐心。刘彻这样讲,谢琅把和面的陶盆擦干净,就往里面倒。 刘彻慌忙说:“吾说的是盛菜的盆,不是和面的盆。” 谢琅的手抖了一下,险些倒在地上,“大方一点死了不人。” “吾不想。”刘彻轻轻吐出三个字。 谢琅白了他一眼,倒半盆出来,剩下半袋递给侍卫,就拿着麻袋装土豆。土豆给侍卫,谢琅就把先前做的变蛋给刘彻。 刘彻没料到还有变蛋,看到侍卫手里的那包松子,终于有一点点不好意思,“这个松子是你给谢小七做的?” “他小,需要多补补。”谢琅道。 刘彻冲侍卫使个眼色,侍卫把松子还给谢琅。 谢琅扔橱柜里,就送刘彻出去。然而,一行人到门口,刘彻就被人叫住。 循声看去,谢琅皱眉,“钱小花,你给我差不多得了。” “我说什么了?”钱小花瞪着眼睛看着谢琅,“跟王大公子打招呼都不行?” 谢琅:“不行!” “我也不想和你打招呼。”刘彻接道。 钱小花脸色骤变。站在她不远处的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钱小花瞪她们一眼,小声嘀咕,“谁稀罕跟你打招呼。” “别理她,走吧。”谢琅催道。 刘彻微微颔首,“她敢欺负你,就告诉东方朔,叫张,叫廷尉张大人收拾她。” “无需张大人出面。她都不够我收拾的。”谢琅帮侍卫把米袋放好,提醒他们,“驮着东西的走在前面,免得散开你们都不知道。” 刘彻:“行了,知道了。”抬脚上马,又看一眼钱小花,才策马往北去。 谢琅走到谢广门口,看向站在谢仲武门口的女人,“找王大公子什么事?” “帮你问问他每次空着手来,走的时候大包小包的,知不知羞。”钱小花说着,嗤一声,“可惜我一片好心,被有的人当成了驴肝肺。” 谢琅轻笑一声,“就你也有那么大胆子?再说你怎么知道王公子没给我钱?” “他还给你钱了?多少?他还要不要喂马的草,我帮他割,还帮他晒干。”钱小花慌忙问。 冯英翻个白眼,“你可要点脸吧。” “没跟你说。”钱小花扭头瞪她一眼,“少插嘴。” 谢琅接道:“我也没说他给我钱,你这么激动作甚?” “没给钱?”钱小花皱眉,“那他是真好意思。” 冯英忍不住说:“人家没给钱,给东西了。年初下大雪的时候,你看到三郎穿着一件狐皮大氅,小七穿着鹿皮做的靴,都是他给的。” “不是二公子么?”钱小花问。 冯英:“二公子又没成亲,跟他兄长和母亲住在一起,他的和他兄长的有什么区别?三郎说你笨,真没说错你。” “就你聪明。”钱小花嗤一声,再次转向谢琅,“三郎——” 谢琅叹气,“是不是想让王家大公子帮你侄女找个婆家?别做梦了。” 第123章 高不成低不就 冯英一听是这事,很是好奇,“你侄女才十四,这么着急干啥?” “明年就十五了。”钱小花说出来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说。”看向谢琅。 谢琅指着自己的脑袋,“我有这个。” “……你,不用你找了。”钱小花很生气的说。 谢琅微微一笑,道:“好的。” 钱小花顿时噎的说不出话来。 小七的两个伯娘是想悄无声息地给小七的堂姐找个婆家。怎奈他们两家日子太好,十里八村,媒婆认识的不认识的跟他们说个遍,两家人愣是一个没看上。 看得太多,这事相瞒也瞒不住。传到小七的堂姐耳朵里,小七的堂姐没说她有喜欢的人,小七的两个伯娘便装不知道,大张旗鼓的给她找。然而,还是没找到。 钱小花听人说“王大公子”又来了,吃过饭就跑谢仲武家门口等“王大公子”,托他或者他母亲帮忙找一个。 可惜刘彻不是卫青。谢琅也不是卫青,一点也不给她面子。 比起面子,钱小花更担心山黄里的人过来提亲。到那时他们一家就成了全村的笑话。 深深吸一口气,钱小花挤出一丝笑,“三郎叔……” “王大公子的话你没听见?”谢琅反问。 钱小花想起“王大公子”的态度,搁心里把他诅咒一遍,就说,“不找他。你帮我问问东方朔。” “问我什么?” 谢琅转过身,看到东方朔正从驴上下来,大步走过去。“来了。看见王大公子了吧?” “看见了,早知如此我就上午过来了。”东方朔骑着驴,晃悠悠哼着小曲,正欣赏田园风光,乍一听到哒哒的马蹄声,别提多烦。抬头一看是刘彻,东方朔险些从驴上摔下来。不过这么丢脸的事,东方朔打算带进棺材里,“她找我作甚?”看一眼钱小花,“又想让我教她儿子?可以,一个月一头驴。” 钱小花:“想得美!” “噗!”众人笑喷。 钱小花疑惑不解,“你们笑什么笑?” “笑你蠢。有事求东方先生,还这个态度,活该王大公子不搭理你。”谢琅如今都懒得冲她翻白眼。 钱小花想起来了,慌忙说,“东方先生,我不是说你,真的。”疾步过来,“我是说我儿子想得美。” “事不小吧。”东方朔把驴拴起来,整理一下衣裳就问。 钱小花:“小事一桩。” “你当我第一次来养蚕里?不知道你什么德行啊。”东方朔本就是一个不会客气的人,“有事直说,没事我进屋。” 钱小花笑看着他,“三郎不进去,你敢进?” “你——”东方朔脸色微变,大声喊,“谢里长。” 谢琅转向钱小花,“我有一个主意。” “快说!” 谢琅:“东方先生家正好缺一位女主人。” “啥意思?”钱小花没懂。 东方朔个人精瞬间明白过来,“不行!” 钱小花也明白了,指着东方朔,难以置信,“他都这么老。你开什么玩笑?三郎叔。” “嫁过去一年而已。”谢琅道,“这一年你们就当他不存在。” 钱小花:“那也不行!除非这世上的男人死光了。” “这世上的女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娶你。”东方朔打量她一番,“倒贴钱也没用。” 钱小花楞了一下,“你说谁?” “别吵,别吵。是她侄女,小七的堂姐。”谢琅同东方朔解释,“你刚才喊王大公子,不是想让他帮你们找个官家子弟?你侄女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官家子弟看得上她,父母长辈也看不上。我说东方先生,你又嫌东方先生老,你们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 钱小花:“我们没想找官家子弟,比我们家日子好就成了。” “那这十里八村肯定没有。你们为何不让酒肆掌柜的帮你们问问?”谢琅又问。 冯英接道,“还能为什么。人家嫌她小气抠门,不愿意掺和她家的事。” “是吗?”谢琅看向钱小花。 钱小花的嘴巴动了动,半晌也没能找出反驳的话,不得不点了点头。 “既然知道,为何不在这十里八村找个家里过得去,名声好的?”谢琅又问,“你家又不差钱,为何非要找比你们家有钱的?” 钱小花想也没想,“素来嫁女都是往高了嫁,娶妻才是往低了娶。” “那你们慢慢找吧。”谢琅见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钱小花还不放低要求,小声说,“找到你侄女肚子大起来,你就不找了。” 钱小花脸色骤变,很是恼怒,“你怎可——” “不是我提醒你们,你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呢。”谢琅小声说出来,钱小花嘴里的话全咽了回去。 谢琅撇嘴笑笑,“赶紧回去跟你嫂子合计合计。挑到最后挑个歪瓜裂枣,哭都没人同情你们。”转向东方朔,“先生请进。虎子在屋里睡觉。” 东方朔勾头往院里看一眼,空荡荡的。东方朔长舒一口气,跟着谢琅进去就问,“究竟怎么回事?” “孩子不懂事,看上仇人家的后生了。”谢琅道,“那闺女还以为她爹娘不知道,想等着及笄,就让男方过来提亲。钱小花和她嫂子也担心这一点,打算今年就把她的婚事定下来。明年及笄就把她嫁出去。” 东方朔明白了,“高不成低不就?” 谢琅摇摇头,“最近几年赚了点钱,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比他们家稍微差一点都不行。世上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有房有院有几亩田,人老实,身体没毛病就成了。” “自家好了,就想找更好的啊。”东方朔道,“不说他们,皇亲国戚都不能免俗。” 谢琅:“所以这个世上明白人少,过得好的就更少了。” “偏偏三公子就是其中之一。”东方朔不禁感慨。 谢琅笑笑,“我有时也想去宣室殿看看。可一旦进去,再想出来就难了。不如不入仕。” “陛下经常过来,你还能坚持住,也很难得。换成我早跑过去了。”东方朔进去不见小七,“玩去了?” 谢琅指着隔壁,“在睡觉。小七,起来了。小七!谢小七!” “怎么了?三爷。” 谢琅:“快出来,咱家又来了一只白罴。” 东方朔:“什么白罴?” “在哪儿?”小七趿拉着鞋拉开门,“咦,是先生?” 谢琅笑道:“你先生可不是白罴。我骗你呢。没有。既然醒了,就去把书拿过来,让先生教你。” “可是我还想睡啊。”小七说着话扑向谢琅。 谢琅闪身躲开,见他往前趴,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小七吓一跳,彻底清醒过来,“三爷!你怎么可以躲?我差点摔倒。” “你三爷功夫那么好,不可能让你摔倒。”东方朔开口道,“你三爷是担心你白天睡太多,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 小七看向谢琅,真的吗? “当然!你再不出来,我就把门摘掉,进去打你屁股了。”谢琅捏捏他的小耳朵,“以后睡觉不准闩门。” 小七:“我也没想。是孟达爷爷要打我。” 东方朔看向谢琅,“惹陛下生气了?” “故意往陛下碗里喷口水。”谢琅道。 东方朔惊得睁大眼睛,转向小七,就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不敢置信说:“你比霍去病那小儿的胆子还大?” “霍去病是谁?”小七好奇地问。 谢琅:“你仲卿爷爷的外甥。” “很厉害吗?”小七接着问。 谢琅想一下,“现在不厉害,以后应该很厉害。因为他说他要当大将军。” “大将军很厉害很厉害。”小七听学堂里的夫子讲过,“可是他想当就能当?” 谢琅:“就算当不了,也能成为将军。” “你怎知道?”东方朔比小七更好奇。 谢琅笑道:“他像小七这么大的时候,见我功夫好,就要拜我为师。我没空过去,还让仲卿问我怎么不过去,是不是不想教他。如此执着,听仲卿说,学弓马骑射从不叫苦叫累,有三分领兵打仗的天赋,将来也能弄个将军当当。” “我仲卿爷爷呢?三爷,仲卿爷爷也能当大将军吗?”小七拽着谢琅的衣袖问。 小七口中的大将军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 谢琅掰开他的小手,“得看看你仲卿爷爷此次能不能凯旋而归。” “难啊。”东方朔开口。 谢琅转向他,希望他解释一下。 “陛下没同你说?”东方朔反问。 谢琅不禁皱眉,“说什么?难道李广老将军回来了?” “他倒没有。不过已经有一支队伍回来了。在沙漠里迷了路,粮草用尽,连匈奴的影子都没见到。而那位将军比卫青将军有经验,比他年长。他都未曾见到,卫青将军此行,多半也是无功而返。”东方朔道。 谢琅还以为他知道些什么,没想到就是凭这点断定卫青不行。 谢琅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东方先生,我说一句话,您别生气。您当个郎官,能平安到老。再往上,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第124章 良将难求 “三公子……您的话,有些伤人呐。”东方朔的神色极为不自然,心里还有一丝恼怒。他脾气好,也不能这样说他。 谢琅摇头笑笑,“陛下此次派出去四位将军,其中三位都比仲卿年长,且有对敌经验,可他们三人有谁亲自领过兵?都是第一次领兵,都是第一次深入匈奴腹地,你怎知仲卿不行?” “我……”东方朔一时语塞,“他们,他们此前是未曾亲自带过兵,可公孙贺将军曾跟随御史大夫韩安国诱击过匈奴。” “据我所知那次无功而返。你要把那次算上,那就是败绩。仲卿未曾有过败绩。”谢琅道。 东方朔再次语塞,正想承认自己考虑不周,猛然想到,“李广老将军。” “弓马骑射不错,这点我也承认。戍守边关做的不错,我也承认。”谢琅道,“可他此前未曾亲自带过兵,你得承认吧?” 东方朔点头。 “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三军易得,一将难求?”谢琅问。 东方朔摇了摇头,“我知道良将难求。” “是很难。有些人只适合当兵,不适合为将,我认为李广便是前者。”谢琅道,“仲卿是后者。” 东方朔:“你又有何依据?” 谢琅心说,我比你晚出生两千多年。 “仲卿比你聪慧,比你细心,还是陛下看着长大的。”谢琅道,“我曾和仲卿比试过,拳脚功夫不错,弓马娴熟,凭这点不比他们三人差。缺的是以前没带过兵。可其他人也是第一次当一军将领。若说有几成获胜的机会,应该同他们一样,而不是比他们差。” 东方朔:“他们虽是第一次,但他们随军出征过。” “你还是不懂。”谢琅叹气道,“身为主帅,小到吃喝拉撒睡天气变化,大到排兵布阵,都需他亲自过问。随军的将军只需听他吩咐即可。 “即便随军出征千百次,让他自己领兵,也不会比第一次领兵出征的将军做的更好。除非天赋异禀。天赋异禀的人也不会有机会随军出征千百次。一次明主便能发现其才,任其为将。还有,第一次领兵出征的将军会更加谨慎,出征前会把方方面面都考虑进去。我这样说,东方先生明白了吗?” 东方朔懂了,他倒是希望自己不懂,“你怎看得如此清楚?” “不是我看得清楚,是那三位并不比仲卿出众。”谢琅道。 东方朔张了张口,“李广将军——” 谢琅不禁轻笑一声。 “你知道何为将?何为兵?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乃天降神兵。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此乃良将。”谢琅笑看着他,“那三位谁有此将才?” 东方朔讷讷道:“好像,都没有。” “所以你是从哪方面断定他们没见到匈奴,仲卿也不可能遇到,甚至凶多吉少?”谢琅又问。 东方朔不禁摸摸脑袋,“卫青将军年轻气盛。” “他是年轻,但他不是骄兵。卫夫人正当宠,身为她的亲弟弟,仲卿今年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吧。”谢琅道,“那三位我不了解,但我知道仲卿准备的很充分。我听过一句话,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东方朔张张嘴,“我,我不知道卫青将军准备的那么齐全。” “你连这点都没注意到,刚才说你再往上凶多吉少,你还不承认?”谢琅笑看着他,“能做到三公九卿,哪个不是满脑子计谋,满腹心眼。” 东方朔下意识想反驳,话到嘴边,窦婴、韩安国等人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三公子所言极是。” “先生承认我三爷说得对啦?”小七突然开口。 东方朔转向他,“你三爷是个智者。以往我自认为自己才华横溢,陛下不用我,是他未曾发现我的才能。上次听完你三爷的话,我茅塞顿开。今日又听君一席话,令我明白,陛下一直是明主,而我不是良将,甚至不是神兵,只能当个小兵。” “啊?”小七张大嘴,“可是我三爷说你有些才能啊。” 东方朔:“当你夫子的才能还是有的。” “他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差。”谢琅摸摸小七的脑袋,“我说他不能往上,是因为你孟达爷爷身边能吏甚多。早出生几十年,或者晚出生几十年,乃至几百年,他也能位列三公。” 东方朔指着自己,“公子的意思我生不逢时?” “你自己想想。张汤、主父偃、韩安国、公孙弘等人是不是把朝中的空缺补齐了?”谢琅道,“陛下如今只缺一位大将军。” 小七:“那一定是我仲卿爷爷。” “我也希望是你仲卿爷爷。”谢琅笑道,“但凡缺一点,先生都能上去。” 东方朔摇了摇头,“有空缺我也上不去。你说的这些人都有他们擅长的,而我没有。” 谢琅心说,你擅长逗刘彻开心。这一点我都不如你。可是这话说出来,东方朔得哭给他看。 “不说这些了。先生,教小七读书。等小七长大,叫小七出去闯天下。旁人问谢小七,你这般厉害师从何人。小七就说东方曼倩。”谢琅笑道,“教出一位奇才,先生也不枉此生。” 东方朔点头笑道,“三公子说的是。” “可是我不想闯天下啊。”小七开口道。 东方朔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真的。我就想和我三爷在一起。”小七很认真很认真的说,“等我长大,三爷就老了,我要照顾三爷。” 东方朔:“等你长大,你三爷才像我这么大,离老还早。” “你不老?”小七看向东方朔。 东方朔噎住,指着小七,“我是你夫子,你不可说我年老体弱。” “我没说夫子体弱。”小七道。 东方朔又噎住了。 “你别和他吵吵。小孩子的想法一天一个样。”谢琅道,“先生像小七这么大的时候,有想过会有今日吗?” 东方朔摇了摇头,“不敢想。那时未央宫对在下来说就是天宫。” “所以小七以后什么样,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谢琅见小七又想说话,“你昨天说鱼好吃,以后只吃鱼。今天晌午吃了鸡,你又说鸡好吃,明天还吃鸡。谢小七,你能发誓今天说过的话,明天不会变吗?” 谢小七不能,谢小七麻溜的滚去拿他的书,叫东方朔教他。 “我不打扰你们了。”谢琅站起来,“去弄点草喂驴。” 东方朔忙说:“还有我的。” “还有我的。”小七跟着说。 谢琅摆摆手,“知道了。”拿着镰刀和背篓去屋后。 一心二用,一边割一边潜入江山图中找紫花苜蓿。谢琅这边割一背篓,江山图中就有一堆了。谢琅把他割掉的一篓背回去,拿出一点扔到驴面前,就拎着背篓回屋。 到院里谢琅爬上羊圈,也就是鹅圈,把背篓里的草和江山图里的紫花苜蓿放鹅圈棚顶上晾晒。 东方朔回去的时候看到鹅圈顶上全是青草,误以为谢琅割的,也没往深了想。 晾晒几日,谢琅趁着小七上学的时候,又割一背篓,拿出一点喂驴,剩下的和江山图里的扔屋顶上晾晒。 十月底,谢琅家的小麦种下去。一场小雪过后,东方朔赶着驴车过来,把谢琅准备的五麻袋干草和一布袋紫花苜蓿种子全部拉走。 谢琅送他到屋后才说,“回去跟王公子说,下次过来的时候帮我把袋子捎回来,否则他哪来的回哪去。” “这话我可不敢说。”东方朔道。 谢琅想翻白眼,“你知道你跟汲黯差在哪里吗?” “没他胆子大,我知道,我也试过,憋了半日,连一个字也没敢说。”东方朔道。 谢琅摆摆手,“天快黑了,赶紧回吧。” “三公子,我真是汲黯,你也不可能让我教小七。”东方朔提醒他。 谢琅:“你是他,你想教小七,也没空。” 东方朔再次败下阵来,“我走!”一声驾,毛驴迈开脚往北跑。 谢琅转身回屋。 “东方朔怎么也来你家拉草?”站在门口同人闲聊的秦红忍不住问。 谢琅胡诌道,“娶个新妇没钱了。” “真娶了?”秦红忙问。 谢琅点头,“不过等他下次来又该离了。” “你的意思除夕前不过来了?” 谢琅看一眼昏沉沉的天空,“这几日有些冷,来回跑病了,无法侍奉陛下,陛下一气之下把他罚回家,王大公子出面帮他求情都没用。” “三爷说得对。”小七正想出去玩,听到谢琅满口胡言,忍着笑说,“三爷,别在外面站着了,外面冷。”再说下去,他都忍不住了。 谢琅:“帽子戴上。” “好吧。”小七回屋戴上帽子,再出来门口空无一人,谢琅,秦红都不见了,谢仲武门口的人也少了一大半,“我三爷呢?” “你伯娘家出事了,把你三爷叫过去了。” 小七脸色大变,“什么事?”拔腿就要跑,跑出去两步慌忙回来,“猴哥,跟我走!” “你叫猴哥干什么?”方才说话的人听到他的话,提醒道,“不是跟你三爷,是他们家出事,叫你三爷过去评评理。” 小七等着猴哥出来,就把大门关上,“我伯娘蛮不讲理,我三爷说句公道话,没说到她心坎上,她能反咬我三爷一口。”带着猴哥,边跑边说,“再敢挤兑我三爷,我不叫猴哥给她一大嘴巴子,我就不是谢小七。猴哥,快点!” “冯英,你不拦着点?” 冯英抄着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拦什么?有事是三郎叔,无事就是谢三郎。那两家就欠收拾。小七,趁机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小七小手一挥,“好!” 第125章 生不如死 谢琅到村东头,看到李秋月家门口围满了人,便停下来随便抓个人问,“出什么事了?” “三郎来了?快进去。” 谢琅:“你先同我说说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那妮子不愿意。” 那日东方朔过来,谢琅当着东方朔的面数落钱小花一顿。钱小花虽嫌谢琅说话难听,但她深知谢琅从不在大事上开玩笑,回到家就劝她嫂子降低要求。 李秋月没想过把闺女嫁到高门大户,可是从她闺女出生,她就想将来一定给闺女找个好人家,至少比她好才行。 谁曾想中年发达,十里八村愣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李秋月毕竟想了十几年,即便知道该降低要求,也不甘心,就同钱小花说,再找找,离闺女及笄还早。 钱小花觉得不早,就把谢琅说的那句“你侄女肚子大起来,你就不找了”,告诉李秋月。 李秋月当时就傻了,也不信她闺女有这么大胆。 话又说回来,不是谢琅告诉她,她至今还蒙在鼓里。 李秋月翻来覆去好几日没睡着,眼底乌青乌青的,终于决定往低找。 这边降低要求,媒人那边就好办了,半个月给她闺女挑一个忠厚老实,有家有院有几亩薄田,刚刚服完兵役回来的后生。 李秋月和钱小花借买黄豆之机亲自过去看看,媒婆没糊弄她们,立刻叫媒婆跟那边说,过两日来提亲。 李秋月担心她闺女闹,今日到家便把此事告诉她闺女。她闺女谢莲花果然闹起来。 闺女是她养大的,性子跟李秋月差不多,听不懂人话。李秋月拿她没办法,只能叫她儿子去找谢琅。 谢琅听村民讲完,乐了,“这个李秋月,闺女这么不懂事,还想把她嫁到高门大户。搅得人家鸡犬不宁,人家能去廷尉衙门告她。” “三郎叔,我嫂子知道错了。这不听您的话,没往城里找。”钱小花听人说三郎来了,左等右等不见他过来,出来寻他,正好听到这番话,“快跟我进去。” 谢琅:“她是要上吊,还是要自裁?” “你咋知道?”钱小花脱口而出,一见谢琅看她,连忙说,“你有脑子,我没有。” 谢琅收回视线往里走,“不是要死要活,你们也用不着去找我。” 围观的村民听到他的声音,连忙让出路来。 谢琅抬眼就看到李秋月和她闺女谢莲花各据一方,双手叉腰,剑拔弩张的样子。 “真是养大了,都敢跟长辈对着干了。”谢琅冷笑道。 李秋月扭头看过来,忙喊,“三郎叔,您来了,快进来。” “叫的真好听。”谢琅白了她一眼,走进去就转向谢莲花,“听你婶娘说你不想活了?” “不是。” 谢琅:“那是什么?” “是他们逼我。”谢莲花指着钱小花和李秋月以及她爹和她叔,“逼我去死。” 谢琅转向李秋月。李秋月忙不迭道,“我没有。我跟她说,给她找个好人,已经和男方那边说定了,等她及笄就嫁过去。她说要嫁我嫁。三郎叔,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人话不?” “不是!”谢琅干脆利落的吐出两个字。 谢莲花脸色骤变,“三爷,你可不知道,我娘天天在家说你,脾气臭——” “你给我闭嘴!”李秋月慌忙打断她的话。 谢莲花哼一声,“我就不闭嘴。敢说不敢让三爷知道?我偏要说。” “说你娘如何骂我?”谢琅扭头笑看着她,“你娘什么德行,我比你清楚。我屡次帮你们,不是我大度能容,是看在你死去的爷爷和我家小七的面上。” “三爷,不用给我面子的。” 谢琅循声看去,小七正奋力拨开人群往里挤,“你怎么来了?” “我帮你。”小七挤进来跑向谢琅,“猴哥也来了。” 挡在门口的村民下意识往后看,看到一个毛乎乎,类似人的爪子,吓得打了个哆嗦,慌忙让开道,请猴哥进来。 猴哥晃悠悠爬起来,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谢琅,仿佛在问,要我揍谁? 谢琅乐了,摸摸小七的脑袋,“用不着你们出手。” “那我们就在这里陪三爷。”小七不放心,不想离开。 谢琅点点头,转向谢莲花,“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不嫁。你逼我也没用。”谢莲花道。 谢琅点头,“上屋里,咱们聊聊。钱小花,叫他们都回去。” “走走走,都赶紧回去,别瞎看热闹。惹怒三郎叔,小心叫猴哥收拾你们。”钱小花出去就撵人。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不乐意就此离开,谢琅一声猴哥,众人立刻退散。 钱小花得了便宜就卖乖,“别走啊。” “钱小花!”谢琅拔高声音。 钱小花连忙把门关上,“我啥也没说。三郎叔,说正事。” 谢琅见灶房宽敞,也没往里去,转身进灶房。 李秋月拽着她闺女跟进来。 谢琅道:“你当你娘和你婶娘为何着急忙慌的给你找婆家?因为她们早知道你和山黄里的人好上了。” 谢莲花脸色一白,转向小七,“你说的?!” 小七吓一跳,下意识攥紧谢琅的手。 “我看到的。我怕看错了,问小七有没有见过那人,小七说见过,还是山黄里的。没过两天,山黄里的人就来咱们村偷鱼,你怎么解释?”谢琅问,“别说不是你说的。我不信。” 谢莲花脸色微变,“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为了男人连爹娘都不要,你觉得我会信?或者说,我敢信你吗?”谢琅反问。 谢莲花:“我真不是故意的。” “那先不说这事。你死也要嫁那个人是不是?”谢琅问。 谢莲花重重的点头,“对!” 啪! 李秋月朝她脑袋上一巴掌,“不要脸的东西!” “你打我也没用,除非打死我。”谢莲花摸着脑袋,怒瞪着她娘。 谢琅:“打死你犯法。为了你这么个东西,没必要。” “三郎叔——” 谢琅转向钱小花:“怎么了?嫌我说话难听,我这就领着小七回去。” “不,不是,您说的对,非常对,她就是个东西,还是个不省事的东西。” 谢琅:“既然你死都不怕,那这世上也没什么可怕的了?”见谢莲花点头,谢琅笑道,“那就按照之前说的办。” “先前说的,那,不好吧?”钱小花看向李秋月。 谢琅拉住小七的手,“咱们回家。” “听您的,听您的。”钱小花连忙往外走。 谢莲花忍不住说,“你们把我绑了关起来也没用。” “我吃饱了撑得关你。”谢琅话音落下,钱小花拿着一捆麻绳进来。 谢莲花转向谢琅,嗤笑一声。 “等会儿继续笑。”谢琅冲李秋月使个眼色。 李秋月上去攥住她闺女的手,钱小花把她绑起来。 谢莲花认为她娘和她婶娘是要把她关起来,一动不动,任由两人绑她。 绳子捆好,谢琅检查一遍,没问题就说,“把她的嘴巴堵上。” 李秋月直接找个干净的面巾把她闺女的嘴巴封上。谢琅见她怒瞪着自己,也不挣扎,摇头笑笑,“小丫头,自作聪明要不得。”不待她有所反应,就喊小七的两个伯父进来,“腿捆起来,送到你爹坟前,不到天黑不要去找她。” “呜呜……”谢莲花挣扎起来,发现越挣扎绳子越紧,拔腿就往外跑。 小七的两个伯父上去抓住她,把她的腿绑起来,就看谢琅。 “送过去。”谢琅走到谢莲花面前,“是不是恨我?你忘了你爷爷怎么死的,我没忘。不为你爷爷,免得养蚕里日后再出你这么个东西,我也得给你长长记性。 “对了,你还未及笄,山黄里的那个男人敢偷偷把你救走,我明日就去找廷尉张大人,告他拐骗幼女。你要跟他回去,我也去廷尉那儿告你。再提醒你一句,廷尉先用刑后问案。你要是实在不想活,就一头撞死在你爷爷坟前,回头把你就地埋了。” 谢莲花停止挣扎,呜呜的要说话。 “布拿掉。”谢琅开口道,“看她想说什么。” “呸!”谢莲花朝谢琅吐口唾沫。 谢琅抬手朝她脸上一巴掌,谢莲花只觉得脑袋嗡一声,嘴里腥甜,下意识吐出来,吐出一口血。 “三郎叔!”钱小花吓一跳。 谢莲花脸色煞白,身体不断颤抖。 谢琅瞧见灶房的窗台上有把剪刀,把她吐到那块剪掉。剪刀递给钱小花,居高临下看着谢莲花,“再吐。” 谢莲花抬起头,眼中尽是恐惧。 “你娘有没有说过要把你的腿打断?你娘不舍得,我舍得。你敢给我养蚕里丢人,我让你那男人给你陪葬。”谢琅面无表情道,“想让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我有千万种法子。只是不乐意用罢了。”说完转向钱小花和李秋月。 妯娌二人异口同声道:“我错了,三郎叔。我再也不敢了。” “想不想知道什么法子?”谢琅看向谢莲花,“你那个男人还没去服兵役吧?回头我找廷尉张大人查查他被分到哪儿。冰天雪地在外面守一夜,你说人会不会生病?人病了没药,连口热汤都没有,他能撑几天?” 谢莲花嘴角直哆嗦,“我,我……” “还嫁不嫁?”谢琅问。 谢莲花慌忙摇头,“不不,不嫁……” “你爹娘给你找的嫁不嫁?”谢琅又问。 谢莲花连连点头,“我嫁,我嫁,求三爷饶他一命,求三爷饶他一命。” “还跑不跑了?”谢琅再问。 谢莲花一个劲摇头,“不跑,打死我也不跑。” “嫁过去要好好过日子。敢学谢伯文的姑姑偷偷和离去找那男人,我让他生不如死。”谢琅见她抖的更厉害,笑看着她,“别怕。你是小七的堂姐,我肯定不会让你生不如死。” 第126章 全军覆没 谢莲花的脸色更白,让她看着她喜欢的男人生不如死,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谢琅后退两步,转向钱小花和李秋月,“知不知道我为何希望你们让孩子上学?” 放在以往,钱小花不知道也得编一个出来,显得她聪明。 经过刚才那一出,钱小花不敢了,老老实实说,“不知道。三郎叔您说。” “有些事情用律法比蛮干有用。你家孩子都跟你们一个德行,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你让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谢琅道,“律法给他,他也不认识。” 李秋月恭维道:“还是三郎叔想得远。” “你们都遇到过蛇,知道打蛇打七寸,蛇换成人就不记得了。”谢琅睨了谢莲花一眼,“因为她是你闺女?不是。是因为你们见得少,懂得少,不知道该这么用。” 钱小花忍不住说:“我们知道,不认识廷尉也没用。” “你去廷尉府鸣冤,张大人也不敢把你赶出来。”谢琅道,“我说的可不是找张大人,问问那个男人去哪儿当兵。” 钱小花想起来了,谢琅刚才这样说过,“三郎叔说得对,是我没想到。那三郎叔,还去不去?” “不去就不怕你爹夜里来找你们?”谢琅反问。 钱小花脸色骤变。李秋月打了个哆嗦,“我们现在就去。” 谢琅冲小七伸出手。小七抓住谢琅的大手,“三爷,我们回家?” “回家。”谢琅转向金猴,“猴哥,走了。” 猴哥免费看一出人的闹剧,觉得没意思极了,出了大门就往家跑。太冷了,冻死猴了,早知就不出来,在屋里睡觉了。 秦红问:“三郎,妥了?” 众人并未离去,都站在烘干房附近唠嗑,顺便盯着李秋月家。其中就有秦红。 谢琅停下来,点了点头,“没事了,都散了吧。” 话音落下,李秋月拉着谢莲花出来。 “这是怎么了?”正要离去的众人又停下来。 李秋月:“闺女不懂事,是我没教好,我随她去坟地里向谢家列祖列宗赔罪。” “多大点事啊。”秦红忍不住劝说,“天这么冷,说不定晚上还有雪,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钱小花看向她大侄女,“能好好说不?” 谢莲花一个劲点头,“能,能。” “能也得去。”钱小花道,“免得你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半夜里来找我们。”用力推一下板车,李秋月拉着她就往南去。 众人面面相觑。 有那聪明的忍不住问,“三郎,这个莲花是不是做了什么丢脸的事?” 小七的两个伯父齐声道:“三郎叔,使不得。” “我不说,他们一准得以为莲花的清白没了。”谢琅半真半假道,“莲花跟她娘去城里送油皮,看上一个官家公子,非要嫁给那人。” “啊?”众人惊呼,齐刷刷扭头往谢莲花的方向看去。 小七的两个伯父松了一口气。 谢琅:“莲花要才没有才,要相貌没相貌,这个样嫁过去只能当妾。莲花不信,李秋月跟她说不通,想打死她又不舍得,就让我给她出主意。” “怪不得莲花敢跟她娘闹。”秦红明白过来,“还没嫁过去就这么大胆,真让她嫁过去还了得。” 谢琅轻笑一声,“了不得还好呢。就怕活不到明年这个时候。” “高门大院这么可怕?”秦红忍不住问。 谢琅:“对聪明如王太后来说不可怕。对她?”往谢莲花那消失的方向看一眼,“你说可不可怕?” 众人连连点头。 谢琅长叹一口气,往未出阁的几个姑娘所在的方向扫一眼,“想找个好人家没错。找之前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值不值。”说完就拉着小七回去。 小七到家才问,“三爷,为什么要那样说?” “说什么不重要,村里人相信就成了。”谢琅道,“说谎话,你伯娘不会埋怨咱们,咱们也不会因此少一根头发。说实话,你伯娘怨恨咱们,村里人也不会因此感谢咱们。你说是说谎好,还是说真话好?” 小七仔细想想,“谎话。可是三爷跟我说,说谎是不对的。” “善意的谎言可以说。”谢琅出去转一圈,脸冰凉冰凉的,“我点火,咱们在灶房里烤火好不好?” 小七也嫌冷,连连点头,“好啊,好啊。顺便烤个红薯?” “好的。给小七烤个红薯。”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瓜,就把埋在麦秸里面的红薯扒拉出来,挑五六个又长又大的,就叫小七去拿木柴。 小七指着红薯:“这么多我们吃不完。” “还有隔壁那四个。”谢琅道,“今天上午它们没出去?” 小七仔细想想,“白罴和猴哥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了,也不知出去干什么。虎子和小狼两个大懒虫一直趴在屋里睡觉。” “去看看晌午的肉吃完了没。”谢琅道。 小七扔下木柴,推开隔壁的门,“吃完了。猴哥食盒里面的果子还在。” “虎子看到你没站起来?”谢琅又问。 小七:“虎子和小狼看我一眼又睡了。” 那两只不是嫌冷,就是不舒服。可是它们不舒服,谢琅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谢琅把火点着,让小七看着火,去葡萄架下拿一个野鸡,剁成小块,放在红泥小火炉上,又抓一把板蓝根放进去和鸡一起炖。 “三爷,放树根干什么?”小七忍不住问。 谢琅皱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这是药。” “可是和树根好像啊。”小七固执地说。 谢琅叹气,“你说是就是。但你要记住这种树根可以治病,别的不行。” “我记住啦。三爷说过的话我不会忘的。可是,你还没说为何啊。” 谢琅往外看一眼,“天冷,北风呼呼的刮个不停,我担心它们四个病了,它们又不喝姜汤,只能给它们煮这个。” “我也不想喝姜汤。”小七说着,偷偷看一眼谢琅,大有谢琅一皱眉,他就改口的意味。 谢琅失笑,“我又没说等一下煮姜汤。” “太好啦。三爷,你煮吧。我给你烤红薯。”小七说着话,往用砖垒的简易的灶里塞一块木头。 谢琅的目的是烤火,暖和一下,见小七不出去,也懒得管他怎么烤。 “三郎,还没睡吧?” 小七起身往外看一眼,“好像小牛的娘。三爷,让她进来吗?” 谢琅点了点头。 小七跑过去开门,“我三爷在给猴哥做饭。” 冯英直接往灶房去。 谢琅把小火炉放到里面,腾出一片地方让她进来,“有事?” “听小牛说莲花那孩子还喜欢山黄里的人,真的假的?小马也这样说。”冯英蹲下就问。 谢琅连忙叫小七去关门。 “真的?”冯英惊叫道。 谢琅眉头紧皱,“小点声。” “那闺女瞧着挺老实,怎么这样?还不如她娘。” “她没朝三暮四,就喜欢那一个。”谢琅压低声音说,“我估计是被山黄里的那个男人骗了她。她还觉得人家真喜欢她。” 冯英惊得睁大眼睛,“骗?” “油皮,纸。财帛动人心。”谢琅道,“可这事说出去,传到有心人耳朵里,人家有样学样,咱们防不胜防。所以我才说她喜欢上一个官家公子。” 冯英仔细想想,“对!你姐夫就问过大哥和你二哥,他们村也做竹纸,为什么就没咱们村做得好。你大哥二哥叫他来问你,他才没继续问。” “你知道就好。回去告诉小牛和小马,别乱说。”谢琅道,“有人问你,就把我刚才说的话告诉她。这事闹出去,不是那两家的事。” 冯英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忙吧。” 小七跟出去把门关上,进来就说,“三爷,再有人来找你,就说咱们睡了啊。” “那天除了小牛和小马,还有谁?”谢琅问。 小七仔细想想,“好多人呢。” “那等一下还得有人。”谢琅话音刚落,就听到谢仲武的妻子的声音。谢琅不想再让小七去,就冲着外面说,“我在忙,有事明天说。 谢仲武的妻子:“莲花的事。” “我二嫂知道,你们去她家吧。”谢琅此话一出,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人再找他。 翌日上午,天气不甚好,谢琅让小七裹着被褥看书,他用筐子装豆秸和麦秸,引火加喂驴。 见钱小花在谢仲武家门口,面色严肃,好像在说什么要紧的事,谢琅思索片刻,走过去,“又出什么事了?” “莲花吓病了。”钱小花担忧道,“她会叫吓掉魂,我想让她去帮莲花看看。”冲谢仲武的妻子努一下嘴。 谢琅又想翻白眼,“她又不是医者。煮一碗浓浓的姜汤灌下去,多给她盖两个棉被,出出汗就好了。” “这么简单?”钱小花不信。 谢琅:“姜汤没用就领她去城里的医馆。生病又不是中邪,叫魂能叫回来,我管你叫叔。” “那我叫,叫我大嫂去试试。”钱小花说完就往家跑。 众人诧异,“她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怕咱们说莲花吧。”冯英开口道。 谢琅点头,“应该是。”回去继续弄柴。 灶房里塞满,西偏房里放一堆木柴,够烧十天半个月的,谢琅就拿着扫帚,打扫掉下来的麦秸和豆秸。 “三郎,不好了!” 谢琅心累,“谁死了?” “王二公子。” 谢琅猛然转向说话的人,“你说谁?” “王二公子啊。李广将军带的那只队伍全军覆没了。连他自己都被匈奴抓去,还是趁着匈奴不备,逃出来的。王二公子肯定凶多吉少。” 第127章 爱屋及乌 谢琅哦一声,继续扫地。 “三郎,王二公子是你好友,听到他出事你都不着急?”谢伯文在城里听到这事,油皮都没顾得卖,就回来告诉他。没成想有人先他一步,“你是不是没听清楚?他说的是王仲卿,王孟达的弟弟。” 谢琅放下扫帚,长叹一口气,看向谢伯文和另一人,“多谢你们。大公子跟我说过,他觉得李广将军不行,临出发前把他弟弟弄到卫青将军账下了。” 谢伯文目瞪口呆:“卫青将军?陛下的小舅子?他还不如李广将军。” “那李广将军怎么还会被匈奴抓住?”谢琅反问。 谢伯文噎住,“他,他,他运气不好。” “我看是实力不够还差不多。”听到他说运气,谢琅就想起那句,“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 忒不要脸了。 连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越努力越幸运,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都不懂。不怪有人嫌弃,文人造反,三年不成。 谢伯文:“你的意思卫青将军比他厉害?可是,可是卫青将军比李广将军小几十岁,还是第一次出征。李广将军都没能成,他怎么可能凯旋而归?” “王大公子说陛下对其赞不绝口。” 谢伯文想也没想就说:“他是陛下的小舅子,陛下肯定偏爱他。就像咱们村数你最厉害,我也觉得谢广不比你差。” “你的意思陛下任人唯亲?陛下可不是那样的人。”谢琅提醒他,“田蚡和窦婴才死两三年。” 前者是刘彻的亲舅舅,后者是刘彻的亲表叔,刘彻可没念在亲戚一场的份上优待两人。 话说回来,刘彻不是这性格,也不敢任卫青为将。 谢伯文听说过田蚡和窦婴的事,也听别人说起过当今陛下的行事作风,“可是卫青将军今年才二十三四岁。” “那我们就耐心的等几个月。”谢琅道,“我找人给仲卿算过,他不是短命之人。” 谢伯文长舒一口气,“你早说啊。” 他说的口干舌燥不顶“算过”二字?谢琅也是无语了,“李广将军回来了?” “听说人还没到长安。”谢伯文道,“你说陛下会不会……”做个杀头的手势。 谢琅摇了摇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匈奴本来就难打,咱们大汉也缺将才,陛下会饶他一命。” “那就好。真死了,怪可惜的。” 谢琅忍住笑,“你还去不去城里?” “下午再去吧。”谢伯文说出来,就忍不住埋怨谢琅,“你怎么不早说啊。” 谢琅:“我也没想到他会全军覆没。” 这倒也是。谢伯文早几天还同酒肆掌柜说,李广将军比先前个公孙贺将军厉害,定不会像他一样无功而返。 早知这样,还不如无功而返。至少人马都好好的。 谢琅见他脸色变来变去,也懒得问他在想什么,“家里的猪油快没了,帮我买一扇猪肉。肥肉熬油,瘦肉做给它们四个吃。” “咱们村明日有人杀猪。”最先来给谢琅报信的那人道。 谢琅:“那就不去城里买了。对了,你们都是听谁说的?” “城里都在传,我们也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你要不要去城里问问王大公子?”谢伯文问道。 谢琅摇了摇头,“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一定非常生气。没有陛下的许可,孟达也不敢同我说实话。他若能抽出空来,会来找我的。” “但愿他早点过来找你。”谢伯文说着忍不住转向北方,“上万人就这么没了,他们的父母妻儿可怎么活。” 谢琅:“战争都是这么残酷。如今我只希望卫青将军能凯旋而归。大汉有一位会打仗的将军,大汉的好儿郎也不会白白牺牲。不幸埋骨边关,也有敌人给他们陪葬。” “唉,谁不希望这样。可是这么多年……”谢伯文摇了摇头,“算了,不说了,我得回家叫你嫂子煮碗姜汤,给我去去寒。” 谢琅点了点头,就看向另一人,“你也回去喝点姜汤。对了,家里有没有姜?” 男人住在村东头,跟谢琅不怎么熟,但他很崇拜谢琅,听到谢琅的问话,下意识说出实话,“不知道。” “等着。”谢琅转身跑到屋里拿一大块姜,“全煮了。” “这么多?” 谢琅:“淡的跟清水一样,不如多喝几碗热水。” “谢谢三郎。”男人连忙收起来。 谢琅摆摆手,“家去吧。”拿起扫把继续扫地。 男人见他一点也不担心,悬了一路的心放回肚子里。 红薯、棉花等物是谢琅种出来的,村里人觉得能直接卖给朝廷,是托了王家兄弟的福。王家二公子比大公子好说话,以往还都是二公子领人来拉东西,以至于村里人乍一听王仲卿上战场,都说他昏了头了。骂过之后,又都希望他平安归来。 二公子回不来,他们要是遇到点什么事,也不敢叫谢琅去求王大公子。那个狗脾气一发,谢琅不愿意去城里,他能叫人把谢琅和小七绑走。 谢琅不知道这些,还以为谢伯文等人关心他,爱屋及乌的缘故。 李广同历史上一样被匈奴抓去,谢琅相信卫青也会和历史上一样凯旋而归。门口打扫干净,谢琅抬头看看天,离晌午还早,就冲屋里喊,“猴哥,出来。” 猴哥磨磨唧唧出来,就瞪着眼睛看着谢琅,干啥玩意? “上山打猎。”谢琅指着东南方向。 猴哥第一反应是看葡萄架,下面光秃秃的,猴哥转向桂花树,啥也没有,猴哥不禁挠挠脖子,前天才打的,今天就没了?猴哥不信邪,去灶房瞅一圈,还是啥也没有。 猴哥出来就冲东偏房叽叽咕咕一通。 虎子和小狼跑出来抖了抖毛,就往外走。 谢琅拦住,“等一下,把那只白罴叫出来。”指着屋里,“白罴。猴哥,叫它出来。” 猴哥进屋把白罴拉出来,松开爪子,白罴又往屋里钻。 谢琅领着虎子过去,“虎子,叫它跟你走。” 猴哥见谢琅指虎子,冲白罴叽叽咕咕一通,也指着虎子。懒洋洋的白罴瞬间精神抖擞,率先往外走。 谢琅轻笑一声,“就以为我收拾不了你。虎子,跟上它。”指着白罴。 虎子误以为谢琅让它跟着白罴去打猎,晃悠着脑袋冲谢琅“嗷呜”一声,蹦蹦跶跶往外跑。 猴哥和小狼连忙跟上去。 小七在屋里听到咣当咣当声,出来看到东偏房门口全是破烂,不禁皱眉,“三爷,你在哪儿弄的?” “你猴哥的。”谢琅把那四只屋里的东西全弄出来,拿着扫把进去打扫干净,就拿着自制的拖把拖两遍。在驴圈门口升起火堆,把猴哥不知从哪儿捡的破烂,以及它们的衣服被褥全烧了。 小七走过去,“你烧了它们盖什么?” “把咱们早年的被褥给它们盖。”谢琅以前盖的是木棉做的被褥,铺的是麦秸做的。后来家里有棉花,谢琅就想把那些扔了,小七不准,谢琅也担心被他伯娘瞧见,就一直放在卧室一角。 待屋里晾的差不多,谢琅把抹干净的榻搬进去,就去他和小七房里,把麦秸缝的被褥放在猴哥的榻上,随后又把木棉做的被褥放上去。 小七把猴哥的食盒擦干净,放进去,猴哥的那堆破烂也烧干净了。 谢琅把院里打扫干净,又往东偏房里瞅一眼,干干净净的榻,干干净净的四个大碗,和一个干干净净的食盒以及四个干干净净的草垫把房间挤的满满的,看起来却格外清爽。 “这才像个窝。”谢琅不禁感慨道。 小七跟着谢琅看过去,也觉得格外舒服,“就是那四个太邋遢,回来又得弄得乱七八糟的。” “乱就乱吧。好在它们知道这是睡觉的地方,不拉在里面尿在里面。”谢琅道。 小七:“敢尿在里面我揍它们。” “我帮你一起揍。”谢琅洗洗手,“晌午吃什么?” 小七抬头看一下,快午时了,“天冷,咱们煮汤吧。” “鸡蛋汤加肉包子。”谢琅道。 小七不禁问:“还有肉包子?” “还有三个。我吃两个,你吃一个。猴哥若是能打到野鸡,晚上就吃土豆烧鸡。”谢琅道。 小七连连点头,“我喜欢吃土豆烧鸡。孟达爷爷也喜欢。三爷,孟达爷爷最近怎么不来了?” “战况不利,你孟达爷爷没心情过来。”谢琅道。 小七忙问:“有我仲卿爷爷的消息没?” “没有。不过你仲卿爷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谢琅道。 小七莫名相信谢琅,或者说他只相信谢琅,听谢琅这样讲就放心下来,“我出去玩一会儿?” “等一下回来帮我烧火。”谢琅提醒他。 小七:“我知道的。” 一盏茶的工夫,小七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条大鲤鱼。 谢琅吓一跳,“你下河了?” “我没有,我没有。”小七连连摇头,“小牛爹和小马的爹抓的。” 谢琅:“上次都抓完了,怎么还有?” “小马的爹说是漏网之鱼。三爷,怎么吃啊?”小七犯难,“我今天不想吃鱼。” 谢琅接过去,“过两天吃。天冷用盐腌上,能放十天半个月。” 十天后,谢琅烧半锅热水,正打算把鱼洗干净放在锅里红烧,就听到砰砰的敲门声。 村里人来找谢琅都是先叫他的名字再敲门,甚至不敲,直接推门进来。谢琅听到这个声音,就擦擦手去开门,“谁呀?东方朔?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冻死我了。”东方朔正想进来,抬起脚又收回去,“你家那四只是在院里,还是遛弯去了?” 第128章 吉凶未卜 谢琅侧身让他进来,关上门道,“天冷不爱出来,在屋里睡觉。你怎么来了?” “公孙敖将军回来了。”东方朔道。 谢琅眉头一挑,“这事我知道。” “你今日去城里了?” 谢琅摇了摇头,“我们村的人比我还关心仲卿,听他们说的。你又想说仲卿凶多吉少?” “四人回来三个,一个无功而返,两个指挥失误,受挫而返,只剩卫青将军一人,吉凶不知,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东方朔盯着谢琅问。 “我仲卿爷爷吉人自有天相。东方先生,再诅咒我仲卿爷爷,我就不让你教我了。”小七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站在堂屋门口瞪着眼睛看着东方朔。 东方朔很是尴尬,“三公子,在下也是,也是担心卫青将军。” “我知道,你们都不信他。”谢琅道,“那就再等几个月。除了这事,还有别的没?” 东方朔点头,“有的。” “什么事?”谢琅问。 东方朔:“陛下命我给你们送些东西——东西,我没拿进来?”往四周看了看,什么都没有,“我没拿进来?” “你什么都没拿。”谢琅无奈地摇摇头,再次打开门,“在驴背上?”走出去看到驴背上有两个包,“幸亏没掉。否则有你受的。”过去把东西拿下来,一大一小两个包裹竟一样重,“里面是什么?” 东方朔指着大的,小声说,“陛下命宫人给你和小七做的大氅。这个小的是一罐红薯糖。” “小七,快过来。”谢琅把小的拆开递给东方朔,就拆大的,“来试试。” 小七伸出小手,“先放起来,过除夕的时候再穿。” “随便你。”谢琅连同自己的那件也给他。 小七抱着大氅去屋里,谢琅把门闩上,领着东方朔去灶房,“陛下最近如何?” “看不出来。陛下越发喜怒不形于色。”东方朔道。 谢琅:“那就是心情不大好。陛下若是和你聊仲卿的事,你可千万别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只说仲卿吉人自有天相便可。” “那不是——”对上谢琅的视线,东方朔把余下的话咽回去,“我听你的。” 谢琅指着灶台:“会烧火不?我正打算做饭,帮我烧火。” “会的。”东方朔提着衣裳过去,“你这个火镰不好用啊。火折子没有吗?” 谢琅:“我家的火折子也不甚好用。时而有火,时而没火。” “下次过来我给你拿几个好用的。”东方朔道。 谢琅笑道:“多谢。”鱼炖上,就去院里掐一点蒜苗叶子,切碎放在案板上备用。他淘米蒸白米饭。 鱼用盐腌过,看起来不甚好看,再用酱炖,即便香味扑鼻,喜爱羊肉汤和蒸鸡的东方朔也不想吃。 可主人是谢琅,东方朔不敢挑剔,不想吃还是先夹一块鱼放入口中。 鱼肉紧实,酱香扑鼻,青绿色的蒜叶开胃,东方朔把嘴里的鱼肉咽下去又觉得口齿生津,忍不住说,“三公子,这个鱼你是怎么做的?” “就那样做的。”谢琅不解其意,“还能怎么做?” 小七接道:“先生的意思是没想到我三爷做的鱼肉如此美味。先生以前吃过啊。” “我以前吃的是新鲜的。”东方朔道,“没想到腌过的是另一番滋味,而且还不咸。” 谢琅笑道:“我担心咸,就抹了一点盐。第二天担心鱼会变臭,谁知下雪了。鱼被冻僵,雪停了都没能全部融化掉,一直到今天。” “怪不得。”东方朔笑道,“也是我来巧了。” 谢琅:“是呀。小七,吃鱼头边的肉,那里刺少。” “我知道的。”小七夹一大块肉,就吃一大口米饭。 东方朔在谢琅家用过几次饭,知道小孩不爱吃主食,见他这样惊讶道,“小七喜欢米饭?” “这个米好吃。”谢琅道,“小七不吃菜都能吃一大碗。” 东方朔还未吃,听他这样讲,夹一点放入口中,就睁大双眼,“这……这是专供宫中的米?” 小七猛然看向东方朔。 谢琅朝他脑袋上呼噜一把,“吃你的饭。是陛下差人送来的。” 小七低下头撇撇嘴,明明是孟达爷爷找他三爷要的,他三爷又骗人。 “难怪呢。”东方朔不疑有他,“陛下对三公子真好。” 我三爷对孟达爷爷更好。小七心中腹诽,手上又夹一块鱼肉把嘴巴堵住,以免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他三爷生气。 谢琅笑道:“陛下觉得我省心吧。吃,先生,再不吃就凉了。” “哦,好。”东方朔端起碗,又夹一块鱼肉。 谢琅也给小七挑一块,“小心刺。” 小七抿嘴笑笑,“谢谢三爷。” 饭毕,谢琅收拾灶房,叫东方朔教小七。谢琅把灶房收拾干净,把那四只的肉炖好,小七也开始犯困了。 谢琅叫小七回卧室睡,他送东方朔出去。 看着东方朔走远,谢琅从地窖里掏半袋红薯出来倒在灶房门北侧。 小七一觉醒来去茅房,险些被红薯绊倒,“三爷,你把红薯丢在这里作甚?” “晾晒一下,留着过几天吃。”谢琅嫌冷,不想烤火,也不想睡觉,就拿着一根在院里练武。 红薯皮上连一点水都没有,晾晒什么?小七不懂,想问什么尿憋着难受,容不得他细问,连忙跑去茅房放水。 出来听到有人喊他,小七打开门一看是小马,“三爷,我出去透透气。” “别往沟边跑。”谢琅道。 小七挥挥小手,“我知道的。” 谢琅出了一身汗,晌午吃的全部消耗掉,就把木棍扔灶房里留着晚上烧火,拿出洗衣裳的盆,从江山图里放一盆温泉水洗衣裳。 谢琅把衣服洗好,小七还没回来,葡萄架下挂满了肉,灶房里堆满柴火,啥事都没了,谢琅就点着炉子煮大米粥,顺便潜入江山图中,收一下瓜果蔬菜和刘彻要的紫花苜蓿的种子。 如此过了三天,天空又飘起小雪。 小雪过后,天气放晴,温度回升,在屋里窝了好些天的谢琅和谢小七领着他家那四只懒货去山上捡雪天被冻死的小动物。 满载而归,谢琅领着小七到村东头,就看到烘干房附近全是人。谢琅把钥匙递给小七,叫小七带那四只先回家,他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七抬手把钥匙递给猴哥,筐子里的东西搭在白罴背上,拍拍猴哥的猴脑,“你们先回去。” 烘干房附近的人齐刷刷看过来。猴哥拿着钥匙,扛着野兔子,领着虎子、小狼和白罴往家去。 众人哪怕知道猴哥懂人事,见它这般听话,依然忍不住说,“三郎,你家猴哥都快成人了。” “说不定人就是猴变的。”谢琅顺着接道。 说话之人瞪他一眼,“就听你胡说。” “我胡说,那你来说说,你们在这儿干什么。”谢琅道,“我领着小七上山的时候,这边只有四五个人。”现在都十四五个了。 “你不知道么,莲花的亲事成了。”先前说话的人压低声音说。 谢琅往李秋月家那边看一眼,“不是早就成了?” “你收拾莲花那次媒人给介绍的没成。钱小花个大嘴巴子没好意思说吧。李秋月以前嫌人家不如她,后来你数落钱小花一顿,钱小花回去跟李秋月说说,李秋月特勉强的说,不如就不如吧。 “谁知她这边松口,人家那边找人打听到李秋月和钱小花是咱们村有名的悍妇,还不愿意养小七,人家就让媒人传话过来,她有万贯家产,人家也不娶她家闺女。” 谢琅呛着了,连忙别过脸,“咳咳,什么时候的事?” “四五天前。” 谢琅:“这又是谁给介绍的?” “小七的姑姑。”说话的人看一眼小七,“和春娥同村,家里特穷。但那个后生长得好,得有王家二公子那么高,模样周正,听说人也老实。要不是穷,也轮不到春娥介绍。” 谢琅指着李秋月家,“那女人就愿意?” “被人嫌弃了,知道自家名声不好,又担心莲花去找城里的公子,她不愿意也得愿意。我估计今天不去找你,明天就得去找你。” 谢琅指着自己,“她找我作甚?” “刚才听钱小花说回头问问三郎。肯定有事。你要是怕她找你,明天就领着小七去城里。” 谢琅摇头,“这么冷的天,把我们家小七冻生病就不值得了。钱小花说回头,应该不是什么急事。你们别在这边看热闹,小心那妯娌俩出来骂你们。” “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她俩,笑话。” 谢琅笑着点头,“成,你们不怕。小七,咱们回家。” “三爷,别理她们。”小七怕人听见,快到家的时候才说。 谢琅看着他,“担心我应付不了?” “我三爷无所不能,当然能应付。可是,我不想三爷帮她们。” “又是谁?故意跟我过不去啊。” 谢琅心中一惊,抬头看去,“你,你什么时候到的?”往四周看了看,“你走着来的?” “当我傻啊。”刘彻指着西边,“马拴在那边。省得你们村的人看到马,就知道我来了。” 谢琅:“猴哥给你开的门?” 刘彻点了点头,等他俩进来就把大门关上,“正想去找你,就看到猴哥拿着钥匙来了。” “你进屋,我去烧点热水煮茶。”谢琅道。 刘彻:“用你自己做的那个小火炉煮。” 谢琅点点头,小火炉点着端到堂屋里,就把陶罐放上面,拉开布帘,请刘彻去客厅等着。 刘彻见客厅一角有个棉被褥,脱掉靴上去,舒服的长叹一口气,“谢小七,给我拿点吃的。” “要吃哪个?”小七把抽屉里的瓜子、松子和红薯干等物全拿出来。 刘彻不甚饿,抓一把松子剥着玩,“三郎,给小七换个夫子,别让东方朔教了。” 第129章 明珠蒙尘 谢琅正准备拿茶叶,听到这话手缩回来,转身问,“犯事了?” “吾说仲卿定不会让吾失望,他竟然暗示吾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刘彻说起这事就一肚子气,“要不是想到他还有点用,吾当时非把他推到菜市口斩首不可。” 小七扭头看谢琅,“三爷……”快劝劝。 谢琅叹气,“我就知道他会这样说。” “你知道?”刘彻不禁拔高声音,“他还同你说过?” 谢琅:“东方朔虽不如汲黯耿直,也曾劝谏过陛下对不对?” “吾要修上林苑那次。”刘彻道,“可这次和那次不一样。” 那次刘彻心里不高兴,但是他知道东方朔没错,后来还升了他的官。这次天下百姓都希望卫青能凯旋而归,东方朔却提醒他要做好全军覆没的准备。 想到这点,刘彻忍不住咬咬牙,“回去吾就免了他的职。” “跟他置什么气。他也是怕陛下太过失望。再说他也不了解仲卿。”谢琅道,“他说仲卿不行,陛下应当高兴才是。” 刘彻挑了挑眉:“你是在为他求情?” “不是,也不可能。”谢琅道。 养蚕里的那些人也觉得卫青不行,可在得知“王二公子”在卫青账下,当着他的面不说丧气的话,他不在跟前也没说过。最近提起卫青多是说,希望陛下的小舅子不要让陛下失望。 可是东方朔,身为刘彻的近侍官,在谢琅跟他分析一通之后,还怀疑卫青。谢琅要不是为了小七,先前都想把他赶出去。 刘彻生气谢琅很能理解,自然不会为了东方朔糊弄他。 “所有人都认为仲卿是鱼目,只有陛下认为他是蒙尘的珍珠,陛下不该高兴?”谢琅问。 刘彻想象一下,忍不住笑了,“你说得对。可是仲卿不论是险胜,还是大胜,都该传来消息。可他就凭空像消失了一样。”停顿一下,“也不怪东方朔那样劝吾。” “仲卿知道陛下和草民都担心他,能传消息他肯定会传。”谢琅道,“像草民以前说的,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刘彻睨了他一眼,“你这张嘴啊。等仲卿回来,吾一定要他好好谢谢你。” “那陛下别忘了。”谢琅见水冒白烟,连忙把茶叶和杯子拿出来。 刘彻见又是清汤,不禁啧一声,“你就不能学着煮茶?” “不爱喝学它作甚。”谢琅道。 刘彻噎住,心说我爱喝。可他不是谢小七,他说出来也没用。刘彻干脆不说,叫小七把红薯干拿出来。 谢琅去灶房拿两个小碟子,倒一碟红薯和一碟葵花籽,就把东西收起来。 刘彻看到他又把那个蓝田玉碟拿出来盛瓜子壳,又想叹气,“东方朔看见没说你?” “草民跟他说此地是陛下的地方,他没敢上来。”谢琅道,“他每次过来这个布帘都是拉上的。偶尔一次草民忘了,他看到也不会往玉那方面想。” 刘彻点头,“不是吾亲眼所见,吾也不敢相信。” “陛下喝吧。我去把猴哥从山上弄来的东西收拾一下。”谢琅道。 刘彻抬抬手,“等一下,东方朔——” “让他教小七。换个人也应付不了村里那些没脸没皮的。”谢琅道,“他脾气好,草民偶尔说句难听的,他也不生气。草民倒是希望小七能学学他的大肚能容,诙谐机敏。” 刘彻:“不如你敏捷。” 谢琅心想,我是沾了晚出生两千年的光。 “可我不会教。”谢琅看向小七,“好好跟东方先生学。” 小七点一下头,“东方先生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呢。” “乖啊。”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就起身往外走。 刘彻冲小七努一下嘴,“书拿过来,吾看看你学的如何。” “东方先生教的吗?”小七好奇地问。 刘彻微微颔首。 小七立刻放下葵花籽,擦擦手去拿书。 刘彻看到这一幕忍俊不已,“你不喜欢东方朔?” “他不相信我三爷。三爷虽然很爱说谎骗人,但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三爷从不乱讲。”小七道,“我三爷跟他说好几次,他还不信。我都想把他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刘彻笑道:“大概是豆腐脑。说起这个,吾有些日子没喝过豆浆了。” “孟达爷爷喝不喝?我去给孟达爷爷盛一碗。”小七道。 刘彻:“你家有?” “村里有。” 谢琅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你们村的人不是早上做,是晌午做?”刘彻大声问。 谢琅走进来,“豆腐早上做,油皮是有空就做。这时候应该有人正在做。陛下喝不喝?” “现在不想喝。”刘彻道。 谢琅:“想喝同草民说一声。晌午吃土豆烧鸡?” “你随便做,吾不饿。”刘彻道。 谢琅心说,你每次都这样讲,每次还都没少吃。 “草民知道了。”谢琅烧一锅热水,让刘彻的侍卫收拾野鸡,他把兔子和傻狍子的皮剥掉。兔子和狍子的内脏稍微收拾一下,谢琅就扔到陶瓮里炖,当那四只的晌午饭。 内脏炖好,谢琅就去收拾鸡的内脏,然后用黄酒把鸡腌上,去处理土豆。 待配菜收拾好,谢琅也没喊小七,让刘彻的侍卫帮他烧火炖鸡。 谢琅闲下来就和面贴面饼。 面饼下锅,谢琅洗洗手打算去堂屋陪刘彻聊天,听到敲门声,谢琅忍不住笑了。 “又是谁?” 刘彻极为不耐烦的问。 “大概是小七的伯母钱小花,来说她侄女莲花的事。”谢琅道。 刘彻:“为何每次都挑我来的时候来找你?他们真不是故意的?” “也有可能是。”谢琅回道。 刘彻忍不住站起来,打开窗户,“什么意思?” “你不如仲卿脾气好,他们不喜欢你,又不敢惹你。就暗搓搓给你添堵呗。”谢琅笑笑,就去开门。 刘彻转向小七,“你三爷说的都是真的?” “不知道。”小七道,“不过,我二伯娘要找三爷的时候,孟达爷爷还没到呢。” 刘彻:“为何等到现在才来?” “闲了吧。孟达爷爷想不想知道她找三爷何事?”小七往外看一眼,“我去听听。” 刘彻扔下披在身上的被褥,“我同你一起去。顺便洗洗手,等会儿好用饭。” 谢琅本想在外面说,一股冷风吹来,不想让钱小花进院,谢琅也得侧开让她进来。 “说你侄女的事?” 钱小花忍不住问,“你怎么又知道?” “听说她的亲事定了。你家最近就这一件事,不是她还能是谁?”谢琅笑着问。 钱小花:“你都知道,那我也不绕弯子,你觉得那家成吗?” “亲事都定了,还问三郎成不成,你不觉得晚?”刘彻出来就问。 钱小花噎了一下,装作没听见,看向谢琅,等他说。 刘彻气笑了,“三郎,知道也别告诉他。” “王大公子,你是我三郎叔家的客人。”钱小花转向他,客人就要有客人的样子。 刘彻:“三郎家就是我家。” “那你家是不是三郎叔家?”钱小花问。 这话把刘彻问住了。随即一想谢琅的来历,刘彻笑道,“我想啊。可三郎不愿意。” “你俩别吵吵。”院里挺冷,谢琅担心他俩叨叨起来没完,回头再病了,“你们觉得不成,还让他们定亲?” 钱小花往外面看看,没什么人,就压低声音说,“不定不行。那丫头最近逮住机会就问家里人,纸是咋做出来的。” “什么?你们没说吧?”谢琅忙问。 钱小花摇头,“没有。幸亏大哥和我家那口子还没教家里的几个小的做纸。不然想瞒也瞒不住。” “这个莲花,怎么总干些吃里爬外的事。”谢琅眉头紧锁。 钱小花:“谁知道。我和我大嫂都有了孩子,还担心男人靠不住,不敢把娘家的东西往自家搬。她可倒好,还没定亲就想着把娘家掏空。掏空对她有啥好处。” “回去叫你大嫂这样跟莲花说,你要是听话,等你出嫁的时候,我给你一贯钱,再给你买个犁、耙和耧车,男方那边给的钱都给你,留着你买头驴。”谢琅道。 钱小花惊叫道,“那不亏大了?” “你不把她稳住,以后她没钱来你大嫂家闹,你大嫂还能把她往外撵?”谢琅反问,“对你大嫂说,她不听话什么都没有。” 刘彻听糊涂了,“她不是来说那个莲花的吧?” “对对,说那边。他家只有三间茅草房和一个小院,四亩田,能嫁不?”钱小花问。 谢琅:“你侄女会做素鸡,有驴可以去城里卖素鸡,也可以把耧车租给旁人用,你大嫂舍得多陪些东西就可以嫁。否则不如不嫁。” “三郎说得对。你们不想因小失大,就赶紧把她打发走。”刘彻接道。 钱小花不禁吸溜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嫁闺女要陪这么多东西的。” “那是你见得太少。皇家嫁女,要陪钱陪府邸还要陪地呢。”刘彻道。 钱小花噎了一下,“我们是百姓。” “所以三郎叫你家陪犁、耙和耧车,没让你们陪宅子陪地。”刘彻道。 钱小花再次噎住,“我,我不跟你说。” “那你走吧。” 第130章 龙城大捷 钱小花想骂人,“……王大公子,我们养蚕里的事,跟你没关系。” “你家的事,跟三郎没关系。”刘彻道。 钱小花:“三郎叔是养蚕里的里长。” “三郎当里长前曾跟你们约法三章,自家事自己解决。”刘彻提醒他。 钱小花张张嘴,转向谢琅,“你怎么连这事都告诉他?” “牌子上写着呢。大公子自己看到的。”谢琅冲小七使个眼色,“陪你孟达爷爷回屋。” 小七抓住刘彻的衣袖,“走吧,孟达爷爷。” “我今天就给三郎个面子。”刘彻瞥她一眼,就去灶房打水洗手。 钱小花连忙催,“快说,快说,三郎叔。” “你们装作不知道她偷偷打听纸的做法,然后把我刚才说的那番话告诉你大嫂。”谢琅想一下,又说,“她出嫁那天村里人肯定会过去看,叫你大嫂当着众人的面说,她很对得起莲花,日子再过不好,或者不好好过,她就不认莲花这个闺女。”见钱小花想说话,“别急。莲花的婆家不好找,你闺女荷花的婆家也不好找。劝你大嫂多陪点东西,外人见你们对闺女这么大方,你闺女的亲事就不用愁了。过两年能把你家门口踏破。” 钱小花:“那还不是冲着老娘的钱来的。” “说你笨还你不服,你就不能从那么多人里面挑一个不差钱的。”谢琅白了她一眼,“你闺女又没意中人,还不是你想怎么挑怎么挑,想挑多久挑多久。” 刘彻忍不住说:“别跟她说这些。同她说那个莲花,说完让她走人。” “我就不走。”钱小花瞪他一眼,转向谢琅,“她会不会找旁人打听?” 谢琅:“回去跟你男人和你大哥说一下,我等一下就让我二哥挨家挨户讲一下,有人给咱们村的女人和孩子钱,叫他们打听纸的做法。” 钱小花才不关心谢莲花嫁的怎么样,她乐意帮她大嫂跑一趟,是怕谢莲花把纸的做法弄走。 经谢琅这么一说,钱小花放心下来立刻回家。 刘彻望着空荡荡的大门,“终于走了。” “你跟她一个村妇较什么劲。”谢琅关上门笑道。 刘彻:“是他们太烦。你是里长,不是她爹,这点小事都来找你,你不嫌烦?” “村里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让他们掺和朝中大事,他们掺和不来,也没机会掺和。”谢琅道,“从另一方面想,也是有了钱,日子比以前好了,她们才敢嫌男方。” 刘彻嗤一声,“就你心好。” “我脾气不好,心也不好。我能这样讲,是因为事没到我身上。”谢琅道,“敢让我教谢莲花做纸,我连一个字都不会说,直接拿着扫帚把她打出去。” 刘彻心里舒坦了,见锅上面冒白烟,“可以吃饭了?” “我去看看。”谢琅洗洗手,把锅盖掀开,见菜里没多少水了,就把面饼拿出来,挑一碗鸡肉、木耳和土豆出来,剩下的留给侍卫。 饭毕,谢琅把屋里打扫干净,刘彻不想走,坐在火炉边烤火的时候,谢琅出去找谢二郎。 谢琅没提谢莲花,只说有人打听纸的做法,叫他背着女人和孩子,跟村里会做纸的男人提个醒。 此事是全村的大事,谢二郎应下来就挨家挨户通知。谢琅见他神色严肃,相信他会把自己交代的事做好,就往家去。 “请问小兄弟,谢三郎谢里长家在哪儿?” “你面前的就是里长。”谢伯文牵着驴出来准备套车去城里,见来人穿着官服,“你是来找王大公子的?” 来人下意识摇头,忽然想到陛下化名王孟达,“是的,是的,二公子有消息了。” “什么?快随我进去。”谢琅连忙说。 谢伯文忙问:“王仲卿?” “对的。”来人点点头,跟着谢琅进去。 谢伯文追着问,“是凶还是吉?” “大吉,大吉。” 谢琅抬手把门关上。谢伯文转身就往谢仲武门口跑,“王二公子有消息了。” “哪个王二公子?”刘彻不禁往外看。 小七:“仲卿爷爷?这个声音好像谢广叔的爹,他怎么知道——” “陛下,陛下!” 刘彻霍然起身,“仲卿有消息——李敢,你怎在此?” “这位官人也是陛下的近侍官?”谢琅看似询问,其实是提醒刘彻。 刘彻想起来了,今日李敢当值,“奏报在何处?” “在这里。”李敢双手呈上。 刘彻见已被拆开,眉头紧锁。 “启禀陛下,是太后拆开的。陛下不在宫中,微臣又不知该去何处寻陛下,便去长乐宫询问太后。太后心系前线,也知陛下担心卫青将军,太后便说如果是凶,就等陛下回来。如果是吉,就来此地寻陛下。”李敢跪地解释。 刘彻拿出信件,手抖了一下。 谢琅连忙问:“仲卿怎么了?” 刘彻怀疑自己看错了,揉揉眼角,上面确实是卫青的字,可他还是不敢相信,“三郎,帮吾看看。” “我来,我来。”小七想他仲卿爷爷,跳起来伸手夺走,“仲卿爷爷打到了龙城,龙城是什么地方?” 谢琅忙问:“当真?” “上面写的是龙城。怎么才弄到七百人啊?我还以为仲卿爷爷能弄到七万人。”小七有些失望,“孟达爷爷,别怪仲卿爷爷。仲卿爷爷第一次出征,虽然杀的人少——” 谢琅连忙打断他的话,“不懂别胡说。你可知龙城是何地?那是匈奴人的祖坟。你仲卿爷爷首战就把匈奴人的祖坟刨了。” “哇!我仲卿爷爷好厉害。”小七随手把战报塞给谢琅,抓住刘彻的胳膊,“孟达爷爷,我仲卿爷爷这么厉害,你一定要封我仲卿爷爷为大将军啊。” 李敢猛然抬起头,看到刘彻抬手把小孩抱起来,“封!都封!” “陛下,他小,不懂事,别听他的。”谢琅连忙拦住。 刘彻下意识说:“不懂事的是你。” “你,行行,我不懂事。”谢琅把战报给他,“百官和万民还不知此事,太后还在宫中等陛下。”伸手夺下小七,“陛下赶紧回宫吧。” 刘彻陡然惊醒过来,连连点点头,“对对,朕得回宫,朕得回宫。”转身就往外跑。 谢琅连忙拽住他。 “有事?”刘彻忙问。 侍卫小声提醒,“陛下的鞋。” 刘彻低头一看是谢琅的草鞋,不是他的靴,慌忙回屋换上他自己的。 谢琅放下小七,把他的大氅拿出来,叮嘱侍卫,“有一段路不好走,你们小心点,别走太快。” “三公子别担心,我们知道。”刘彻坐车来的,从养蚕里到古驰道那段很是颠簸,来的时候驾车的侍卫就发现了。 刘彻:“别听他的,走!”大步往外走。 谢琅连忙跟出去,“仲卿已经往回赶了,不会再出意外,不急一时。” 刘彻理都不理,跳上马车就催侍卫驾车。 谢琅张张嘴,眼角余光注意到村里人都往这边看,咽下大喊“刘彻、陛下”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卫青将军不会让陛下失望,你们现在都信了吧。” “伯文说的真的?”秦红忙问。 谢琅点头:“虽然,虽然只抓到七百人,但那七百人是在龙城抓到的。” “龙城是什么城?”谢广好奇地问。 谢琅:“匈奴人的祖坟。” “我的天!”众人惊呼。 谢广忙问:“你的意思,你的意思卫青将军首战就把匈奴人的祖坟刨了?娘,我要改名,我不叫谢广,我要改叫谢青。” “我也改名,三爷,我也叫谢青。”小七跟着说。 “我也要改名叫谢青。”谢小马不甘其后。 谢琅怒道:“都给我闭嘴!名字都入族谱了,是你们说改就改的?名改成一样,就能像卫青将军一样厉害,那我改叫谢彻,还能当皇帝不成。” 几人老实了。 谢琅转向秦红,“嫂子给我留一只羊。”见他二嫂冯英也在,“二嫂,给我留一头猪,过两天我杀猪宰羊,老人小孩都来我家吃。” “好好。”秦红笑道,“赶明儿我们也杀只羊,祈求上苍保佑王二公子战无不胜。” 谢广小声说:“娘,是卫青将军。二公子在卫将军账下,卫将军攻无不克,他才能跟着战无不胜。” “对,对,还有卫青将军。老天爷啊,你得保佑他俩战无不胜,攻——” “攻无不克。”谢广提醒他。 秦红点头,“保佑他俩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说完又忍不住感慨,“真好,真好,这么多年,真好啊。” 谢琅早知道结果,看到战报只有一种幸好历史未出错的感觉。在小七嚷嚷着封卫青为大将军时,他才能理智劝说。 这会儿见秦红一个劲说好,其他人都点头附和,也一副“我们也能打败匈奴”的模样,其中上了年纪的人竟偷偷抹泪,瞬间就理解刘彻为何那般激动。 “你们怎么还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仲卿败了。”谢琅故作轻松道。 秦红:“呸呸呸,别乱说。二公子不会败,永远都不会败。三郎,跟我一起说。” “说什么?” 秦红:“说他不会败。” 谢琅点头,“好,仲卿永远都不会败。嫂子,咱们可说好了,我回屋给你拿钱。” “拿什么钱,羊送你了。”秦红道。 谢琅乐了,“嫂子得亏是女儿身,若为男儿,也是一个义薄云天的大丈夫。”不待她开口,回屋拿一吊钱,见冯英还在,“二嫂,叫老里正大伯帮你估一下斤两。” “猪不值钱。钱给她好了。”冯英看向秦红道。 谢琅:“还怕我没钱?我领那四个去山上弄头鹿或者熊瞎子,就有我们一家用三五个月的了。对了,你们这几天进城帮我留意一下,大军入城的第二天再杀猪宰羊。” “为何?”众人不解。 谢琅笑道:“第二天仲卿肯定会来我家。”然而,他却不知卫青先一步入城面君,奏禀战况。 大军入城当日,卫青悄然出城。 谢琅在院里劈柴的时候听到马蹄声,还以为出现幻觉。再听到敲门声,谢琅确定自己刚才没听错,却忍不住纳闷,“谁呀?” “多日不见,连为兄都认不得了?” 谢琅猛然打开门,使劲眨了一下眼睛,试探道,“仲卿?” “你果真把为兄忘了。”满面黝黑,满脸风霜的人故作伤心道。 谢琅又眨了眨眼,“你真是仲卿?你怎么——”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怎么变成黑炭头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131章 霍去病 卫青:“我不能在这儿?” “当然不能。” 卫青呼吸一窒,有些不快,“那我该在哪儿?” “未央宫宣室殿。”谢琅道。 卫青明白了,推开他往里走,“我见过陛下了。” “可是,可是我听村里人说大军还未入城,你怎么就见过他了?”谢琅跟上去。 卫青:“早两日就见过陛下。你没见我衣裳都换了?”指着自己身上。 谢琅都被他吓懵了,哪还能注意到别的,“那你也该好好在家歇歇。” “歇两天了。”卫青说着,往四周看了看,“小七呢?” “仲卿爷爷,我在这儿。” 卫青转过身,小七从门外跑进来,“谢广叔说仲卿爷爷来了,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咦,你是我仲卿爷爷?” “我怎么不是?”卫青问,“难道还有人冒充我?” 小七转向谢琅,谢琅点了点头。小七看向卫青,上下打量一番,“仲卿爷爷变丑了。” “你怎么也这样说?”卫青不禁问。 谢琅好奇,“还有谁?” “陛下。”卫青道。 谢琅扑哧笑喷。 卫青不明其意,他的话很好笑? “你一定没照过镜子。跟走之前像换了一个人。我刚才都没敢认。”谢琅道。 卫青摸摸他的脸,是比以前糙了,可也不会差这么大。 见洗脸台上有个盆,卫青走过去,发现盆里有水,低下头,不禁眨了眨眼,“这人是谁?这是我?” “别照了。”谢琅忍着笑道,“外面冷,先去屋里,我把炉子升起来给你煮点茶。” “三郎,三郎。” 卫青眉头微皱,“又是谁?” “我,谢广的娘。三郎,这门口的马是不是二公子的?今天还杀猪宰羊不?” 秦红的声音传进来,卫青就转向谢琅,“杀猪宰羊?” “仲卿爷爷,我和你说。”小七拽着他的胳膊,“咱们去屋里。” 谢琅往门口走去“除夕前再杀。”到外面继续说,“仲卿怕我和小七担心,到家换身衣裳就来了。杀了他也不想吃。他只想睡觉。” 秦红:“二公子没受伤?” “受伤也该痊愈了。毕竟这么多天过去了。”谢琅道。 秦红想想也是,从匈奴到长安城着实不近,“那你快进屋吧。” 谢琅应一声好,就把卫青的马拴到豆秸垛旁边背风处,随后关上门去屋里点炉子。 端着炉子和陶罐进屋,谢琅就看到小七正在剥松子,剥好了不吃还放卫青手里,“剥了你自己吃。” “仲卿爷爷累了。”小七说着话又把手里的松子递给他,“仲卿爷爷,你真把匈奴人的祖坟刨了?” 卫青笑道,“没有。里面都是一把骨头,我刨它做什么。只是把他们祭天祭祖的地方毁了。” “那你也很厉害。孟达爷爷有没有封你为大将军?”小七好奇地盯着他问。 卫青摇了摇头,“明日论功行赏。” “怪不得你今日过来。”谢琅脱掉鞋上来,打算把他给小七准备的吃的都拿出来,低头一看,木盒都在小七身侧,“我本以为还得再过几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卫青:“粮草都耗尽,轻车简行,一天可行七八十里。若不是赶上大雪,还可更早。” “没冻着吧?”谢琅忙问。 卫青笑笑,“有你的被褥哪能冻着。说起你给我的东西,那包树根倒是起了大用。” “仲卿爷爷,那个不是树根,是药,名字叫板蓝根。”小七提醒他。 谢琅瞥了他一眼,心想你昨天可不是这样说的。 卫青一副受教的样子点了点头,“嗯,是药,叫板蓝根。三郎你自己做的还是买的?” “自己做的。药铺应该有。但名字不一定叫板蓝根。”谢琅道,“用着了?” 卫青:“你跟我说感觉不舒服就煮点喝。最冷的时候我都没生病。那真是普通的草药?” “是的。我骗陛下,也不会骗你。” 卫青笑道,“你又骗陛下了?” “没有。我三爷现在改骗东方先生。”小七接道,“东方先生还觉得我三爷说的都是真的。有时候我三爷说真话,他反而觉得我三爷骗他。真不知道东方先生怎么想的。”说完还摇了摇头。 卫青:“说明你三爷厉害。”忍不住打个哈欠。 “你去屋里睡会儿吧。”谢琅道,“睡一觉醒来正好帮我烧火做饭。” 卫青站起来,“我都听母亲说了,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你不是去送变蛋,就是送红薯,还有野鸡野兔的,母亲让我跟你说,以后别送了。她想吃出门就能买到。” “又不是钱买的。”谢琅推开西边的门,“小七,把你的东西收起来,下午再吃。还有,不准吵你仲卿爷爷。” 小七点点头,“我知道的。仲卿爷爷很累很辛苦。” 谢琅关上门,抓一把板蓝根丢陶罐里。 小七正想问什么,看到对面的门,冲谢琅勾勾手,小声问,“三爷病了?” “天冷风寒,我担心你仲卿爷爷被风吹病了。你要不要喝?我再放点进去。”谢琅问。 小七摇了摇头,爬到地板上继续收拾他的零食。 谢琅怕他忍不住去找卫青,把小七拽到灶房,点起火堆,在里面烤火。 小七习惯性拿两个红薯丢进去。 “你又饿了?” 小七摇摇头,“没有啊。” 谢琅指着红薯,让他解释。 “我,烤好我就饿了。”小七道,“三爷吃不吃?我再加两个。” 谢琅按住他的胳膊,“我不吃。等一下杀只鸡,给你仲卿爷爷做土豆烧鸡。你仲卿爷爷还没吃过呢。” “又杀鸡?咱家的鸡都快没了。你不是说要杀鹅吗?”小七道,“你还和我说,那几只鹅比一头猪还能吃,明年不喂了,还改养羊。为什么不杀鹅?” 谢琅:“鹅肉炖的慢。” “我们现在开始做啊。我帮三爷烧火。”小七道。 谢琅还是不想做,因为得炖一个时辰,“你别嫌烦啊。” “你不嫌烦我就不嫌烦。”小七想也没想就说。 谢琅站起来,“那你烧水。”往锅里倒几瓢睡,“我去抓鹅。” “好的。”小七拿着一个有火的木棍就去点火。 卫青到的时候还未到巳时。谢琅把鹅收拾干净才巳时两刻。 小七坐在灶房里烧到午时,觉得差不多了,叫谢琅去喊他仲卿爷爷。谢琅二话不说,挑一块鹅脖子让他尝尝味,小七吃的龇牙咧嘴不敢相信,“还没熟?” “我都跟你说了做这个麻烦,你还不信。”谢琅放下箸,“出去玩一会儿,回来叫你仲卿爷爷起来醒醒困,再洗洗脸,估计就差不多了。” 小七算一下,“我的爷啊,还得半个时辰?” “我有骗过你吗?”谢琅问。 小七摇了摇头,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麦秸,“你烧吧。”顿了顿,“以后再也不吃了。比熊掌还难做,啥玩意。”说完就往外跑。 谢琅连忙提醒,“戴上帽子。” “知道,知道。”回屋拿着帽子,跑出去,卫青也起来了。 谢琅:“被小七吵醒了?” “方才就醒了一次。屋里特别安静,我以为你和小七出去,就又睡一会儿。早知道我就起来了。”卫青走进来,不禁吸吸鼻子,“什么味?” 谢琅仔细闻闻,“坏了,小七烤的红薯该烤没了。” “在这堆炭火里面?”卫青找个木棍挑开,挑出一块红薯模样的黑碳,“不能吃了。再给他烤两个?” 谢琅:“他给你烤的。想吃你再烤两个。身后有木柴。” 卫青快一年没吃过红薯,正好这会儿还有点饿,就挑几个细长好烤的,“你吃吗?” 谢琅扭头看到他手里有三个,按照卫青的饭量这三个红薯只能当他的主食,“就这些吧。我锅里的肉多,小七还要吃馒头,烤太多吃不完,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就这三个。”出去一趟,卫青烤东西的手艺大涨,“方才睡觉前小七说你骗东方朔,东方朔还敢来?” 谢琅:“他现在是小七的夫子。对了,你有没有见到东方朔?” “我没留意。”卫青仔细想想,“他怎么了?” 谢琅笑道:“陛下说你不会让他失望,东方朔跟陛下说你此行凶多吉少,陛下气得要砍了他。改天你再见到他,好好看看他的表情,他肯定一副没脸见你的样子。 “他不懂战场上的事,不怪他那样说。”卫青道,“其实我也曾怀疑过自己,只是一想到你曾说过,要相信自己,我才能顺利抵达龙城。” 谢琅:“我不说你也能到。不过是多犹豫两天。” “不一定。你也知道我第一次领兵出征,就算相信自己的判断,一想到要是错了,那么多人都得跟着我葬身荒漠,指不定会就领兵回来了。”卫青道。 谢琅接道,“等你回来,知道那几位将军的情况,也能确定自己没错。下次照样能到龙城。” “还会有下一次吗?”卫青看向他。 谢琅:“陛下无人可用,你说呢?” 卫青无言以对,忍不住笑了。 “你没跟陛下这样说吧?”过了一会儿,卫青开口问。 谢琅摇摇头,“我不讲陛下也知道。” “这个马才不是你舅舅的。这个是我仲卿爷爷的。” “就是我舅舅的,陛下赏给舅舅的。” 谢琅不禁皱眉,“小七这是在和谁说话?” “难道是去病?他怎么来了?”卫青连忙站起来。 “陛下?你是不是叫霍去病啊?”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谢琅惊讶道,“还真是。他怎么找来了?” “我去看看,你看着火。”卫青说着大步往外走。 第132章 人外有人 谢琅把柴火塞进去就想跟出去,站起来看到卫青刚刚点着的那堆火,皱了皱眉,“外面冷,进来说。” “先进来。”卫青打开门,“小七,去病,没听见?我叫你们进来。” “舅舅,你真在这儿?他谁呀?为何叫你爷爷?” 卫青打开门放他和两名随从进来,“一次问这么多,我先回答哪一个?” “这里真是谢三郎的家?”霍去病进来就问。 卫青眉头紧锁,“不得无礼。你要喊他叔父。” “好吧。这里是三叔的家?”扭头看看,霍去病见北面门口有一人,“他谁呀?” 谢琅乐了:“在我家,除了我还能有谁?” “你,你是三,三叔?”霍去病不信,谢三郎明明面黄肌瘦,只比他高一点点,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面容坚毅的男子,“你骗我的吧。” 谢琅:“那你还叫我教你习武?” “你真是?”霍去病忙不迭跑过去,“你怎么,怎么长这么高?” 谢琅心说,你也不矮。都从小胖墩变成翩翩少年郎了,“因为你长高了。” “我是小孩,你是大人。”霍去病道。 卫青叹气,“你今日怎么这么多话?你认识三郎的时候他才十七。男子二十三还猛一窜。这个小七是你三叔养的孩子,不是外人。按照辈分小七喊你三叔三爷,所以喊我仲卿爷爷。对了,我在此地姓王,别忘了。” “我知道,陛下跟我说了。”霍去病扭头看看小七,“他是不是得喊我叔叔?” 小七走到谢琅身边,“我不要。” “喊你叔叔有何好处?”谢琅笑着问。 霍去病被问住了。 卫青摸摸他的脑袋,“要有见面礼的。或者让小七喊你兄长?小七没兄长。” “可是那就差辈了啊。”霍去病道。 谢琅笑道:“你无所谓,我就没关系。” 霍去病冲小七努一下嘴,“你想喊我什么?” 小七转身看向谢琅,什么都不想。 “喊叔叔,就像喊谢广一样。”谢琅道,“领你去病叔叔去屋里。仲卿,堂屋小火炉上有板蓝根汤,你和去病一人喝一碗,免得回去病了。” 卫青指着他身后的火堆,“那个怎么办?” “我先看着。”谢琅道。 卫青让小七和霍去病先进屋,他把西边的门打开,让霍去病的两个随从进去歇会儿,才拿着碗去堂屋,盯着霍去病喝完,又交代两人不可打架,就去灶房。 谢琅见他坐下不打算再出去,“再考几个红薯吧。” 卫青点一下头,又拿三个丢进去,慢慢烤。 “舅舅!” 卫青转向外面,“怎么又跑出来?” “这个真是松子吗?”霍去病摊开手问。 谢琅:“他没吃过?” “上次从你这里回去,我就去军营了。东西也都被我带走了。”卫青道,“你给陛下的,他去巧了能吃到。” 霍去病既然这样说,说明他去的很不巧,完美错过了很多好吃的。 “橱柜里有个榴莲。”谢琅早两天放进去的,打算烧鸡的。 卫青立刻拉开橱柜,把榴莲拿出来往地上一摔。 “舅父!”霍去病惊叫道。 小七吓一跳,见他要过去,慌忙提醒,“那个皮厚,要使劲摔才能打开。” 霍去病停下来,就看到卫青把榴莲掰开,“这个就是外祖母给我的那个东西?” 卫青点点头,从橱柜里拿出两个盘子,剥出四瓣果肉递给小七,“去屋里吃。” 霍去病转身进灶房。 卫青:“我说的是堂屋。” “那边没这里暖和,我要在这里。”嘴上这样说,霍去病的眼睛盯着谢琅。卫青还有什么不明白,他还怀疑谢琅不是谢琅。 谢琅笑着说,“要不要我和你舅父比试一番?” “好啊。”霍去病脱口而出。 卫青皱眉,“别不懂事,去病,三郎正在给你做好吃的。小七,他不吃你吃。’ “我吃,我吃。”霍去病连忙伸手。 卫青递给他一个竹叉。 霍去病正想去洗手,有了这个又回谢琅身边坐好。 小七没地方坐,只能去堂屋搬个板凳,坐到卫青对面,火堆旁边。 “你不吃?”谢琅看向卫青。 卫青:“我手脏,烤好红薯再吃。” 谢琅往灶里面塞几个木块,过去看着红薯让卫青吃榴莲。 卫青也没同他客气,坐到最里面,也就是谢琅方才烧火的地方,拿走霍去病盘子里的一块榴莲。 “那里还有啊。”霍去病提醒他。 卫青:“你三叔做一锅好吃的。这两块榴莲吃下去,你再想吃都没法吃。” “我什么没吃过啊。”霍去病忍不住说。 卫青睨了他一眼,“松子吃过没?” 少年郎没话了。 小七忍不住笑了,“红薯干他也没吃过。” 霍去病有些不自在,“乡野的东西,我当然没吃过。” “不是乡野的东西你也没吃过。”卫青道,“像你手里的盘子那么大的虾吃过没?” 霍去病想也没想,“没有。因为根本没这么大的虾。” “我就吃过。我三爷做的。”小七道。 霍去病下意识看谢琅,见他面带微笑,仿佛在说,还有比盘子更大的虾。猛然转向卫青,“舅父……”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卫青道。 霍去病:“陛下宫里都没那么大的虾。” “陛下有,只是你没去巧。陛下宫里也有松子。”卫青不容他开口就说,“赶紧吃吧。” 霍去病咬一口榴莲,“好甜啊。舅舅,比我去年吃的还甜。” “你那次吃到的还未熟透。我当时跟你说过几天再食,你不信我,当然没能吃到最美味的东西。”卫青道。 霍去病以前不知道,今天知道了,“难怪你和陛下都喜欢往这边来。以后我也天天来。” “也不是天天有。你不学文习武当大将军了?”卫青问。 霍去病抬手指着谢琅。 “我没空。”谢琅道,“我每天都得上山打猎。” 霍去病:“你很缺钱吗?” “我缺肉。”谢琅说着转向卫青,要不要叫它们出来? 不让那几只出来,那几只饿了也会出来。卫青便点点头。 “对了,我家多了一只白罴。”谢琅见他疑惑不解,“叫小七告诉你。”站起来看到西边屋里还坐着两个人,“你们别怕,它们不咬人。” 霍去病不明所以,“什么啊?” “猴哥,虎子,小狼,出来见客了。” 卫青扑哧笑喷。 “舅舅笑什么?”霍去病更加疑惑。 卫青:“我想起来有一次随陛下去酒肆,酒肆掌柜就是这么喊酒肆的讴者的。” “人吗?”霍去病起身往外走,“啊!” 谢琅吓一跳,扭头见他满眼惊恐,连忙抱住他,“没事,没事,家养的不咬人。” “你你,你竟然养老虎和熊?”霍去病难以置信。 卫青叹气,这孩子以往的稳重劲哪去了。 “这个是你三叔在山上捡的,刚断奶的时候。”卫青出去说道,“那个猴子闻着肉香找来,你三叔给它一块肉,它就不走了。” 霍去病往后退一步,转向卫青,“舅父,我不是小孩子。” “它们咬你了没?”卫青反问。 霍去病见那四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摇了摇头,没有。 “你们进屋吧。我去拿几块肉给它们做饭。”谢琅道,“我是怕它们突然出来吓着你,才叫它们出来,没想到还是吓着你了。” 卫青拉着霍去病的胳膊,“害怕就进来。” “它们真不咬人?”霍去病进到屋里,又忍不住勾头往外看一眼。 小七接道:“你不打它,它不咬人。不过我三爷打它们,它们也不敢咬我三爷。” “三叔好厉害。舅父,三叔是神仙吗?”霍去病好奇地问。 卫青:“不是。你三叔是它们的衣食父母。打了你三叔,就要自己去山上打猎吃腥臭的生肉。” “它们这么聪明?”明明怕的要死,又勾头看一眼,见那四只已移到谢琅身边,盯着他面前的陶瓮,“好像是真的。” 卫青忍不住笑了,“舅父何时骗过你。”见案板上有一盆东西,“三郎,案板上是什么东西?要不要放锅里,还是单独做?” “倒锅里。我差点忘了。”谢琅道,“用锅铲搅拌一下,放几个馒头,烧一炷香就好了。” 一炷香后,谢琅盛出三大盆。两盆端去堂屋,一盆给霍去病的两名随从,剩下的给那四只。 谢琅分好,端着馒头和卫青烤的红薯到堂屋,就看到霍去病趴在卫青背上小声说什么,“聊什么呢?” 卫青:“去病以为锅里是你说的那种虾,没想到是肉,很失望,要吃榴莲,不要吃这个。” “你确定?”谢琅夹一块土豆,“这个也是你未曾吃过的东西。你舅舅也没吃过。” 卫青立刻夹一块。 “等等!”谢琅连忙提醒。 卫青停下来。 “要吹一下,里面烫。”小七接道。 卫青咬一小块,软软糯糯的,口感跟红薯有些像,又完全不一样,“这是黄色的红薯?” “土豆。长在土里,皮是黄色的,跟豆子很像。”谢琅笑眯眯看着霍去病,“小公子,吃不吃?” 霍去病指着土豆,“我就吃这个。” “这个不吃?”谢琅夹一块鹅腿肉放小七碗中。 霍去病摇头,“鸡肉我都吃腻了。” “这不是鸡肉吧。”卫青也夹一块,“鸡腿没这么大,鸡皮也没这么厚。” 谢琅点头:“鹅肉。” 卫青放入口中,骨肉瞬间分离,咽下去就忍不住说,“比鸡肉好吃。” “舅舅,你别骗我啦。我小时候吃过鹅肉,一点也不好吃。”霍去病坚决不上当,又夹一块土豆,“我的门牙就是吃鹅肉累掉的。” 第133章 油盐不进 卫青瞥他一眼,“你别吃啊。” “我不吃。”霍去病傲娇的别过脸,又夹一块土豆,“还是这个好吃。” 小七夹一块鹅肉。 霍去病抬眼看到他下门牙是空的,眉头皱了皱,“你正在换牙?你不怕把牙累掉吗?小七。” “不累牙啊。”小七把肉塞嘴里,随即吐掉一块骨头。 霍去病见骨头上干干净净不见一丝肉,忍不住看一眼卫青。 卫青假装没看到他的小动作,转向谢琅,“陛下有没有吃过?”没吃过他回去就不说了。 “陛下吃过土豆烧鸡。鹅肉太难做,我以前没做过。这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吃。”上辈子也没吃过几次。有两个孩子在,这句谢琅便没说。 霍去病咽口口水,小声问小七,“很好吃吗?” “也不是太好吃,和鸡肉差不多。你不喜欢吃,就吃土豆吧。”小七道。 既然不累牙,不是很好吃霍去病也想尝尝。可是他又怕卫青笑他,犹豫片刻,把他面前盆里的鹅肉挑了放上面,土豆埋底下,“三叔,这里没土豆啦。” 谢琅险些笑喷,“那你吃肉吧。” “我怕累牙。”霍去病故作很为难的样子。 卫青真想给他一巴掌,“你不会挑一块软烂的?” “哪块软烂?我又不知道。”霍去病说着还皱了皱眉,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 卫青又想揍他。在家也没见他这么矫情。 谢琅忍着笑,挑一块鹅腿肉放他碗中,“这块不错。不好吃就放桌子上,留着给小狼吃。” “好的。谢谢三叔。”霍去病立刻夹起来放入口中, 卫青瞪他一眼。 谢琅递给他一个馒头,“去病并不是嫌我做的鹅肉难吃,而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是的,三叔。还是三叔了解我。”霍去病恭维道,“三叔你真好。” 卫青白了他一眼,“好吃不?好吃就老老实实吃,少说话。” “知道啦,舅舅。”霍去病又夹一块肉,依然很软很烂,“三叔怎么做的啊?太好吃啦。” 谢琅:“用铁锅炖一个时辰。不过炖之前要焯水,把血沫焯掉。” “算了,算了,听起来就很麻烦,我想吃的时候就来三叔家吃吧。”霍去病道。 小七忍不住皱眉,“我三爷也嫌麻烦。” 霍去病抬头看向谢琅,“真的呀?” “你听着都麻烦,他做能不麻烦么。”卫青道,“以后不准再一声不响的找过来。” 霍去病摇头,“我没有。我去舅父家没找到舅父,就以为舅父在宫里,到宫里陛下说你一定在养蚕里,我才来的。” “我说以后。”卫青道。 霍去病点头,“好的。”以后你去战场了,我来你也不知道。 “三郎,他要是自己摸过来,别理他。”卫青道。 谢琅给他夹一块肉,“吃吧。他想吃也得我想做才行。” 卫青想起来了,谢琅不想吃的时候,刘彻逼他都没用。当然,刘彻也没逼过他。 “今天是因为你想吃吗?三叔。”霍去病好奇地问。 小七接道:“是我想吃。我想吃我三爷也做。” “那你什么时候想吃,跟我说一声。”霍去病道。 卫青忍不住开口,“他怎么同你说?养蚕里离长安城那么远。” “他家没有——”好像真没有奴仆。余下的话咽回去,霍去病就转向旁边的谢琅,“三叔,我送你俩奴仆吧。” 谢琅笑笑,“谢谢去病,我家小,猴哥和虎子也不喜生人,等我在城里买了房,你再送我吧。” “你何时去城里买房?”霍去病又问。 卫青叹气,“你能不能容三郎吃完再问?” “好好,我听舅父的。”霍去病也饿了,埋头吃饱,放下箸就盯着谢琅。 谢琅倍感好笑,拨开一个红薯,“吃不吃?” “这是红薯?”霍去病很是吃惊。 卫青又想叹气,这孩子平日里不这样啊。 “红薯都没认出来,也好意思夸口什么都吃过。”卫青接过谢琅递来的红薯,掰一小半,“给你。” 霍去病不禁舔舔嘴唇,“我见它黑不溜秋,你们也不吃,还以为是乡间野果,没想到是烤红薯。” “那是因为你吃的还是太少。”卫青道,“以往提醒你做人要谦虚,你还不以为然,今天丢脸了吧。” 霍去病嘿嘿的笑,就是不回答卫青的话。 卫青见他这样就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 “吃好就随我回去。”卫青道。 霍去病这次开口了,“你和三叔不是好友吗?老友相聚,必须得促膝长谈到天明。我们明日再回去吧。” “该说的我都说了。”卫青道。 霍去病轻笑一声,“别骗我啦,舅舅,你和三叔根本没聊几句。”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舅舅很早就来了。”谢琅道。 霍去病:“因为舅舅到你家就去睡觉了啊。” 谢琅心中一惊,接着就看卫青,你说的? 卫青:“小七说的?” “不是。我自己看出来的。舅舅给我开门的时候头发有些乱,脸上还有睡痕,而三叔身上只有浓浓的油烟味,不想也知道你们一个在卧房睡觉,一个在灶房做菜啊。”霍去病见谢琅笑了,“我猜对了。” 小七忍不住说,“你好聪明啊。” “那当然。我可是霍去病,将来是要当大将军的。”霍去病道。 小七:“你当大将军,我仲卿爷爷当什么?” “当然是舅父先当,我后当啊。”霍去病说着,忽然想起刚才就想问的事,“三叔,你什么时候去城里?” 卫青道:“过两年小七长大了,可以去太学,你三叔就搬去城里。” 霍去病看看对面的小七,“那还得等好久。” “我再过两年就长大了。”小七道。 霍去病撇撇嘴,“再过两年你也长不了我现在这么高。我这么大,人家太学都不要。” “啊?那我得长多高?”小七找谢琅,“像三爷这么高?” 霍去病:“你是八岁还是九岁?” “周岁还未到八岁,按照虚岁是九岁。”小七道,“太学按虚岁还是周岁啊?” 霍去病算一下,“那还得五六年。” “十五岁吗?”谢琅看向卫青。 卫青点点头,“即便有陛下出面,太小进去也会被欺负。” “也好。到那时小七的拳脚功夫略有小成,也不怕被人欺负。”谢琅道。 霍去病看向小七,“你还会拳脚功夫?那去什么太学,跟我和舅父去战场得了。” “我不要。”小七想也没想就拒绝,“等我长大三爷就老了,我要照顾三爷,哪都不能去。” 霍去病打量一番谢琅,“你三爷老?再过三十年还差不多。” “三爷不老,我也要留下来照顾三爷,给三爷洗衣裳做饭。”小七道。 霍去病:“搬到城里你们家就有奴仆了,用不着你做饭洗衣裳。” “那我也不去。”小七态度很坚决。 霍去病忍不住说,“你真固执。油盐不进。比汲黯那个老头还固执。” “不得非议朝廷命官,去病。”卫青朗声道。 霍去病刚说出来就后悔了,因为他舅父一定会数落他。真听卫青说出来,霍去病没有一丝不快,因为他都习惯了,“不讲就不讲。三叔也是这样想的?” “我尊重小七,就像你舅父很想让你和小七一起去太学,却不曾跟你提起一样。”谢琅道。 霍去病忍不住看另一边的卫青,“舅父希望我去太学?” “对,学学礼贤下士恭谦让。”卫青没想过,但他不好揭穿谢琅,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霍去病一点也不意外,“我就不去。” “所以你舅父很尊重你啊。”谢琅道,“你也要尊重小七。” 霍去病细想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好吧。可是好男儿就要为国开疆辟土,小七。” “那我不当好男儿。”小七从善如流道。 霍去病噎了一下,“真没法跟你一个小孩说。”抬手把红薯塞嘴里,“三叔,这边有什么好玩的没?” “你可以叫小七领你去村里逛逛。”谢琅道。 霍去病冲小七努一下嘴,“走吧。” “我要睡觉。我每天都要睡一会儿。”小七一动不动,“你叫猴哥领你去吧。” 霍去病起身抓住他,“刚吃饱就睡你会胖成小猪的。别问我怎么知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睡觉,都胖成砣了。走了,走了,逛一会儿再回来睡觉。” “三爷……”小七转向谢琅,这个霍去病咋这样啊。刚吃饱他哪儿也不想去啊。 谢琅笑道:“你去病叔叔说得对,他以前很胖的。外面风大,玩一会儿就回来。” “好吧。”小七戴上帽子,到外面见简易灶底下的柴火都变成一把灰,找到九齿钉耙,把肉捞出来放那四只碗里,才随霍去病出去。 霍去病如果夏天或者秋天过来,养蚕里还有些看头。谢琅屋里屋外挂满果子,田边地头到处都是西瓜。如今隆冬时节,四周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霍去病逛到村中央就觉得没意思,要小七回去。 小七巴不得,拉着他就往家去。 “等等,小七,那是什么?” 小七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烤油皮的小房子,旁边是磨豆子的大磨盘。” “我家吃的油皮都是用那两样做出来的?咱们过去看看。”霍去病拽着他就往南去。 小七:“那就是个空房子,没什么好看的。” “空房子怎么做油皮?”霍去病不信,走过去推开门,一股热浪袭来,“我的天,怎么这么热?” “你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调皮?小七,他谁呀他?” 小七吓一跳,扭头看去,见他二伯娘从谢仲武家跑出来,“他也不是谁,就是我孟达爷爷和仲卿爷爷的亲外甥。” 第134章 好吃懒做 钱小花脚步一顿,挤出一丝笑,“王家两位公子的外甥啊。”打量一番霍去病,见其眉清目秀,身穿绸缎,外罩大氅,确实一副城里贵公子的模样,“想玩叫小七带你上山,这里不可以玩。” “山上有什么好玩的?”霍去病顺嘴问。 钱小花:“山上什么都有。” 霍去病转向小七,我们上山? 这么冷的天小七可不想上山,拔腿就往家跑,“三爷,三爷,二伯娘撺掇去病叔叔上山。” “谢小七,我没有,你他娘别乱说。”钱小花慌忙跟过去。 霍去病看了看烤房又看看钱小花,“这里不管了啊?” “秦红婶子,帮我看一下。”钱小花见秦红从屋里出来,说完就继续往谢琅家跑。 谢琅和卫青连忙跑出来,“怎么回事?” 钱小花猛然停下,“我没,没撺掇那个去病往山上去。” “你是怎么说的?”谢琅问。 小七:“她说这里不好玩,要玩去山上。” “这么冷的天让他们上山,你是想看他们冻生病呢,还是冻生病呢?”谢琅说着,见霍去病过来了,“忙你的去吧。” 钱小花楞了一下,“你你不怪我?” “他闹着要上山的时候我再收拾你。”谢琅看向霍去病,“想不想上山看看?” 霍去病下意识看卫青,见卫青神情严肃,很是乖巧的说,“那么冷,我才不要去。” 钱小花松了一口气,“真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你也不能想说什么说什么。”谢琅道。 钱小花笑笑,“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忙哈。”转过身慢慢往烤房走去,一见谢琅进去,拔腿就跑。 谢琅关上门,才问小七,“你二伯娘不可能只说那一句吧?” “因为一句话追小七,我也觉得不大可能。”卫青接道。 小七嘿嘿笑道,“他还说去病叔叔调皮,问我他是谁家的孩子。我要是不说是仲卿爷爷的外甥,他肯定会数落去病叔叔不懂事。” “难怪那么紧张。”谢琅轻笑一声,“去病,山上和村里一样光秃秃的。你想上山玩,得到夏末初秋的时候。” 霍去病点头,“我知道的。陛下的上林苑也是那时候有意思。” “那你们进屋吧。”谢琅道。 霍去病:“你干什么去?” “你三叔刷锅洗碗,我帮他烧水。”卫青道。 霍去病还从未见过他舅舅烧火,“我就想跟舅舅在一起。” “那就去灶房。”卫青把他身上的大氅脱掉,扔客厅地板上,就去帮谢琅烧火。 霍去病跟进去本以为两人会聊一些他不知道,且有意思的事。结果一个认真烧火,一个认真刷锅,霍去病忍不住了,“你们都怎么都不说话?” “说什么?”卫青反问。 霍去病:“三叔就不想知道舅父是怎么找到匈奴祭天的地方的?” “你三叔不想知道。”卫青道。 霍去病看向谢琅,谢琅点点头。霍去病立刻找小七,“你想不想知道?” “肯定是凭匈奴留下的踪迹找到的啊。”小七道。 卫青很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三爷领我和虎子上山打猎,想打熊瞎子的时候,就找熊瞎子留下的粪便和被熊瞎子祸祸死的东西。”小七好奇地问,“仲卿爷爷不是这样找到的吗?” 卫青笑道:“小七真聪明。我是先发现匈奴留下的痕迹,一路向北找到的。” “这么简单?”霍去病问。 卫青:“当然不是。中间有段沙漠把痕迹掩盖掉了,我想那沙漠如果一望无际,匈奴肯定不会往这边来。匈奴既然来过,说明沙漠不大,附近有水草。结果果然不出我所料,沙漠背后水草肥美,人马休整过后,就到了龙城。” “舅父的意思舅父也曾想放弃?”霍去病问。 卫青笑道:“你舅父第一次领兵,都不知道长城外是黑是白,有多少荒漠多少草原,当然想过放弃。不过,下次不会了。” “舅父知道匈奴都藏在哪儿?”霍去病又问。 卫青:“我沿路把地图画出来了,至少再往那边去,不会再担忧没有草原没有水源。” “仲卿爷爷好聪明。下次照着地图去就可以了。”小七道。 谢琅忍不住说:“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匈奴是游牧民族。他们是哪里有草往哪里去。不过深秋时节他们一定会在大汉边境附近转悠。” 两小孩眼中露出疑惑。 卫青解释道:“长城以北天寒地冻,冬天水结冰草枯萎,匈奴人想过一个肥冬暖冬就会入城烧杀抢掠。越往北越冷,他们即便不想抢夺,也不会太往北去。” “这么说和匈奴打仗,要知道他们的生活习惯,还要把天气考虑进去。”霍去病若有所思道。 谢琅笑道:“当然。不看天气不分析匈奴的习惯和留下的痕迹,闷头追匈奴,还想打赢匈奴,除非运气逆天。” “三叔这么懂为何不跟舅父一起上战场?”霍去病一直以为他会去,从刘彻那儿得知他没去还疑惑了好久。 谢琅:“有你舅父在就够了。我会打架,不会领兵。” 霍去病不信,就给卫青使眼色,让他拆穿谢琅。 卫青知道谢琅的脾气,而且他还有些“好吃懒做”,“你三叔说得对。” “没看出来。”霍去病还是不信。 谢琅笑道,“我能让你一眼看透,就不是谢三郎了。” “那你是谁?”霍去病顺嘴问。 谢琅:“谢家行三的一个普通人。” “三叔现在不是?”霍去病又问。 卫青忍不住叹气,“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因为我喜欢三叔啊。” 这个理由卫青无法反驳,“你三叔是养蚕里的里长,还种出了棉花、红薯等物。他随我上战场只不过是多杀几个匈奴,留在养蚕里种东西能养活千千万万个汉朝百姓。” 霍去病明白了,心生佩服,“三叔好厉害啊。”他当真没看出来。 卫青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什么,“我同你说人外有人,现在信了吧?” 霍去病使劲点点头,“信了。” 谢琅笑笑,把刷干净的碗筷放橱柜里。霍去病眼尖,看到里面的榴莲,戳一下卫青的胳膊,冲橱柜使个眼色。 “你刚吃过饭。”卫青道。 谢琅转过身,见霍去病的表情有些不对劲,“怎么了?”注意到他脚边的红薯袋子,“是不是想吃烤红薯?等一下走的时候,我给你装一袋子。” “一袋子?”霍去病抬手指着红薯,“只有半袋了。” 小七接道:“我家还有一地窖呢。我领你去看看?” “在哪儿?我怎么都没看到啊。”霍去病跟出去。 卫青小声说,“他要榴莲。” “榴莲啊。这个比红薯还多。早两个月或者晚两个月都没有。”谢琅说着话往四周看了看,“你去西偏房拿个麻袋。” 卫青出去,谢琅门关上一半,等卫青找个麻袋回来,门后就多出四个非常大的榴莲。 “两个足够了。”卫青小声说。 谢琅:“给他两个你留两个。”没容他拒绝就问,“除夕前没空来了吧?” “……没空。”卫青撑开袋子。谢琅把榴莲放进去。卫青忍不住说,“幸亏他驾车来的。” 谢琅笑道:“是呀。他要是骑马过来,想吃也没法带回去。” 榴莲放在马背上,即便隔着袋子也能把马扎出血来。 “先别告诉他。”卫青道。 谢琅点了点头,拿着晌午剩的那半榴莲去堂屋。 霍去病看见了,立刻抛下红薯拉着小七去堂屋。 榴莲对于霍去病来说很稀奇,对小七来讲就是一水果。小七被他拽的踉踉跄跄,想甩开他,偏偏霍去病力气极大,他根本甩不开,以至于霍去病一走,小七就嘟囔着嘴说,“我不喜欢仲卿爷爷的外甥。” “为何?”谢琅好奇地问。 小七:“他总拽我,有好几次我都差点被他拽摔倒。” “那是因为去病喜欢你,想和你玩儿啊。他不喜欢的人,他都不搭理。”谢琅笑着,“等他下次过来,你提起跟他说一声就好了。” 小七惊叫道,“还来?” “下次肯定是年后。他想来你仲卿爷爷也不同意,怕他给咱们添麻烦。”谢琅道。 小七放心下来,“他要是明天过来,我就去找小马玩。”撸起袖子,“你看我胳膊都拽青了。” “过几天就好了。”谢琅担心他觉得自己偏心,“等你和去病熟了,我就让去病和你比试一下。” 小七:“比武?” “对的。小马的功夫虽然不错,但和去病相比差远了。只有跟比你优秀的人比试,才知道自己哪里不足,得多练哪里。”谢琅道。 小七好奇地问,“他很厉害?” “他不厉害,没怎么用力,怎么还把你的胳膊拽青了?”谢琅反问。 小七顿时没话了。 “三爷,你给我做的好吃的都被他拿走了,再给我做点好不好?”小七随他到屋里才说。 谢琅想也没想就说:“好啊。不过得明天,今日太晚了。” “后天也行的。”小七道。 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困不困?困去睡会儿。” “我不困。”但小七嫌冷,还是选择跑卧室里呆着。 谢琅见他拿着书过去,一时半会不会出来,就去灶房把柜子塞满。 翌日,吃过早饭,谢琅就把以前煮竹子,后来用来炒东西的铁锅拿出来,放简易灶上,让小七烧火,他炒葵花籽,随后把碎石子倒进去炒板栗。 “好香啊。” 谢琅手一抖,大大的锅铲掉在地上,险些砸到谢琅的脚,“去病?” “三叔,你怎知是我?”声音落下,门被推开,霍去病走了进来。 第135章 关内侯 小七只觉脑袋轰一声,“三爷!” “怎么了?”谢琅明知故问,“想和去病比试比试?” “比试什么?” 谢琅抬头看去,刘彻大步走进来。 “难怪呢。”谢琅忍不住说。 刘彻更加不解,“难怪什么?你这是跟谁学的毛病,说一半留一半。” “小七想和去病比武。我见去病进来,奇怪他怎么来了,因为仲卿说他除夕前都没空过来,合着去病是跟陛下一起来的。”谢琅道。 刘彻明白了,“去病,你俩是去外面比试,还是在屋里比?” “等会儿再比。”霍去病走到谢琅身边,看到锅里的东西,疑惑不解道,“三叔,你炒石子做什么?” 刘彻抬手把大氅扔给随行侍卫,“是抄栗子。炒好了没?” “还得一会儿。”小七想说霍去病几句,比如炒什么跟你没关系。“比试”二字逼得他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孟达爷爷,仲卿爷爷说今日得论功行赏,您来了,谁赏啊?” 霍去病接道:“赏好来的。小七,你还不知道吧,我舅父如今也是侯爷了。” “什么侯?”小七好奇地问,“不是大将军?” 刘彻乐了,“你的口气可真不小。”转向谢琅,“关内侯。以后再见仲卿可得喊侯爷了。” “陛下就别调侃他了。仲卿不乐意听。”谢琅指着洗脸台上的簸箕,“那里面有刚炒出来的瓜子。” 刘彻走过去伸手摸摸,已经不热了,抓一把就冲霍去病招招手,“这个就是你说的那个像太阳的花上面的果子。” 霍去病学着他抓一把,“挺香的。不过没有那个香。”指着铁锅里的板栗。 “你我今日来巧了,这东西刚炒出来特别香。”刘彻说着,突然发现不对,“你家的板栗怎么能放这么久?吾上林苑的早就不能吃了。” 谢琅:“扔地窖里的。起初也没指望能放这么久。我打算把这些全炒了。”指着旁边的袋子。 “这么多怎么吃?”刘彻忍不住问。 小七接道:“三爷说给大郎爷爷一点,二郎爷爷一点。现在孟达爷爷和去病叔来了,就给你们好啦。” “带到宫里都凉了。”刘彻摇摇头,他不要。 谢琅猜到他会这样说,“再给谢广家一点。这一年到头没少麻烦他们一家。” “随便你。有芒果没?”刘彻问。 谢琅回想想一下,“有甘蔗、橘子和榴莲。暂时没有芒果。” 刘彻抬手指着灶房。谢琅点点头。刘彻打开柜子没找到,见柜子上面有个盆,勾头看去,一盆橘子和一个榴莲,橱柜旁边还有几根甘蔗。 “去病,你吃哪个?”刘彻问。 霍去病一手拿着瓜子,一手忙着嗑瓜子,只能用嘴巴努一下,“榴莲。” “怎么和你舅父一样啊。”刘彻摇了摇头,抬手把榴莲扔地上。 霍去病见过卫青“怒摔”榴莲,看到刘彻的动作依然很无语又不敢相信,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对它啊。 “三郎,帮去病剥开。”刘彻扔在地上就不管了。 霍去病忍不住说,“陛下,三叔正在炒板栗。” “微臣来吧。”侍卫走上前,把榴莲掰开。 刘彻拿起两个橘子,见底下有红彤彤的东西,“三郎,这里面红的圆的是什么?” “山里的果子。谢广早上给的,不可生食,太酸了。”谢琅连忙提醒道。 刘彻拿两个出来,“怎么吃?”抬手就扔铁锅里。 谢琅简直想骂人,“不能这样炒。”拿出来扔鹅圈里面。 刘彻看清他的动作,想起来的路上霍去病同他说的事,走到鹅圈旁边,“你家的鹅长大了。” 可以宰了吃了。 谢琅在心里补一句,嘴上说,“鹅肉太麻烦,陛下想吃草民可以把做法写给陛下。” “猜到了?”刘彻笑着问。 谢琅瞥一眼霍去病,“我说不知道,孟达兄又该说我装傻。” “我三叔真聪明。”霍去病赞叹一句,就把瓜子扔簸箕里,洗洗手吃榴莲。 谢琅给刘彻使个眼色,往霍去病那边瞥一眼。刘彻开口道,“去病,只可以吃两块。否则以后别想吾再领你过来。” “怎么和我舅父一样啊。”霍去病一手拿一块,小声嘀咕一句,就蹭到小七身边,“咱们去屋里?” 小七摇摇头,“屋里冷。” “你想不想吃?”霍去病举到他面前。 小七看到榴莲上的牙印和口水,嫌弃的直皱眉,“我要吃板栗。” “对哦,我差点把这东西忘了。”霍去病吃了两块,就叫侍卫把榴莲收起来,站在锅边等着吃板栗。 谢琅也没让他等多久,大概一炷香,就把所有板栗挑出来,把桌子搬出来,两大两小,晒着太阳吃板栗。 剩下的谢琅让侍卫炒,等他吃个半饱,换侍卫吃的时候,他炒出来的才给谢建业一家和谢广家送去。 如今家家户户都存了些钱,手头宽裕,人也比以前大方了,谢琅送出去一菜盆板栗,端回来几块豆腐,几张豆腐皮和一把腐竹。 “你们村的人挺好。”霍去病看到东西忍不住感慨,“昨日听小七的二伯母那样讲话,我还以为你们村的人都是小心眼的悍妇和莽夫。今天还想劝三叔和小七搬去城里,你我做邻居。” 刘彻忍俊不禁。 “我说错啦?”霍去病指着盆里的东西,“三叔拿钱买的?” 谢琅摇了摇头,“不是。” “那就没错吧。”霍去病看向刘彻,为何要笑他啊。 刘彻:“因为整个养蚕里就这几家懂事知礼。” “怪不得三叔有好东西只送他们。”霍去病明白了,“三叔,晌午吃这个?” 谢琅楞了一下,实在没料到他突然说起吃,“你想吃我就做。” “我想吃鹅。”霍去病脱口而出。 刘彻开口道:“天暖和了再说。这么冷的天你三叔把鹅收拾好,手都冻僵了。” “那好吧。”霍去病拨开一个小板栗扔嘴里,“其实三叔不做饭也行。” 谢琅无奈地笑了笑,“今天吃晚点。” “三叔真好。”霍去病忍不住说,“我发现三叔比舅舅还要懂我。不不不,三叔是这个世上最懂我的人。” 刘彻不禁皱眉,“你嘴上抹蜜了?”这小子平时不是这样啊。 霍去病抿嘴笑笑,心说我又不傻。有你和舅父护着,我敢对他不敬,连瓜子皮都吃不到,更别说铁锅炖大鹅。表面上摇头晃脑剥开一个板栗放谢琅手里。 小七忍不住哼一声。 “你也想吃?给你。”霍去病说着又给他剥一个。 小七:“我才不要你剥。”抬手还给他。 “你俩吃饱了就出去玩一会儿,我和你三爷有事说。”刘彻道。 霍去病转向刘彻。 “不行。”刘彻道。 没得听,霍去病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板栗渣,扯一下小七的衣袖。 小七抓一把葵花籽。霍去病见状也跟着抓一把。 霍去病太皮,刘彻不放心他,叫一个侍卫跟上去,才和谢琅回屋。 谢琅端着小火炉跟进去,“何事?” “你这里还有没有那个草种子?”刘彻也没拐弯抹角。 谢琅:“紫花苜蓿?” 刘彻点头。 “有是有,但都零零散散的,很难弄。”谢琅道。 刘彻打量他一番,见他不像是糊弄自己,“需要多久?” “我没试过。”谢琅实话实说。 刘彻沉吟片刻,“你试一下。我去找个盆或者袋子?” “先找个盆吧。”谢琅说完,意识潜入江山图中。 刘彻拿个干净的大盆进来,就看到谢琅在发呆。刘彻没敢打扰他,把盆放在他身边,不大一会儿,盆里多了一层草籽。 又过一会儿,盆里又多了一层。 刘彻心说,我就知道你在骗我。抬眼看到谢琅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心中一惊,盆里多出半盆草籽。 刘彻的心提到嗓子眼,就看到谢琅脸色发白,“好了,好了,三郎。” 话音落下,盆里满了,谢琅往后一趔趄。 刘彻慌忙扶着他,“三郎,怎么样?” 谢琅皱了皱眉。 “头疼还是哪里痛?”刘彻急急道,“要不要找太医?” 谢琅摇摇头,“不习惯,容我歇一会儿。” 刘彻连忙把他放平,拆开墙角处的被褥盖在他身上。 大约一刻,谢琅脸上才有一些血色。 刘彻此时才敢开口,“怎么这么严重?只是一些草籽。” “草籽全洒落在地上,我一个个捡起来的。”虽然不是用手,但把满地的草籽弄起来,比他伐木收小麦还费劲。 刘彻:“就这些吧。这些能种十几亩地?” “差不多。”谢琅坐起来,“撒稀一些。陛下怎么突然想起要这个?” 屋里没外人,刘彻也没瞒他,“我想把马草全换成这种。” “那也不急在一时啊。”谢琅说出来,猛然看向他,“何时?” 刘彻笑道:“果然瞒不过你。人困马乏,得让仲卿和他的马好好歇歇。天凉爽了再去。” “仲卿知道不?”谢琅很好奇。 刘彻摇了摇头,“吾还未同他说。来的路上决定下来的。” 第136章 油炸茶叶 谢琅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么大的事,他来的路上决定的……不明真相的人准以为他俩在聊晌午吃什么。 “陛下都不跟朝中百官商议商议?”谢琅试探道。 刘彻:“商议什么?他们又不懂行军打仗。”怕他不信,“我本以为至少李广不会让我失望,没想到数他伤亡最多。” “也该跟仲卿讲一下。他好提前准备。”谢琅道。 刘彻点头,“这是一定的。吾回去就同他说。先不说他,这些东西怎么办?”指着身侧的大盆。 “还真不好办。陛下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找我伯娘。”谢琅起身道。 刘彻疑惑不解,“找她做什么?” “请她帮我缝个布口袋。这个只能用布口袋装。”谢琅解释给他听。 刘彻:“你家还有布吧?” 谢琅真想说没了。 “还有些细麻布。”谢琅道,“陛下看着一下火。”指着正在煮水的小火炉。 刘彻点了点头,谢琅才敢拿着布去找姚桂芝。 谢琅没说装草籽,说的是装板栗。姚桂芝很是心疼,想劝他用麻袋装,可她一看到谢琅脚上的鹿皮靴,就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刘彻不放心霍去病,谢琅也不放心,从姚桂芝家出来就寻他。然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见谢广在门口劈柴,谢琅走过去。“有没有看到我家那个小娇客?” “你家那个小客人是一点也不娇气。”谢广道。 谢琅笑道:“你知道?快告诉我。孟达不放心,特意命家奴跟着,没想到连带家奴也没了。” “你大哥和二哥在我叔门口聊天,说今年没往年冷,昨天从城里回来看到后面沟里都没结冰,也不知能不能弄到鱼。你大哥就叫你二哥回家拿网,正巧那个去病和小七从屋里出来,就跟过去了。”谢广道。 谢琅:“抓过一次了还能有多少。” “我娘也是那样说的。我估计他们就是闲着没事干,给自己找点事做。”谢广道。 谢琅:“他们今天没去城里?” “昨天送的多,这么冷的天素鸡都能放好几天,不用再送了呗。”见谢琅转身回家,“你不去看看?” 谢琅摇头,“仲卿昨日就想揍去病,一直没找到机会,回头他把衣服鞋弄湿了,孟达正好借此收拾他一顿,省得十来岁大的孩子皮上天。” “他知道吗?”谢广好奇地问。 谢琅:“哪能让他知道。”进去关上一扇门,打开一扇,见猴哥和小狼从屋里出来,“终于舍得见见太阳了。” “跟谁说话?”刘彻出来问。 谢琅指着正在挠痒痒的猴哥和抖毛的小狼,“它俩。” “这是要上山?那个白罴还在你家不?”刘彻走过来就往东边看,见榻上躺着一庞然大物,身上还盖着被褥,“是那头大熊?” 谢琅:“不是它是谁。一天吃一顿,吃过就睡。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懒的白罴。” “该胖的不成样了。” 谢琅摇了摇头,“都是吃果子、竹笋和瘦肉,胖不了。” “吃肉都吃不胖?”他咋就不信呢。 谢琅:“换成米面会胖。陛下不信大可试试。” “吾回去就试试。”刘彻话音落下,虎子也从屋里出来了。 猴哥冲虎子和小狼叽叽咕咕一通,三只就往外走。谢琅大步走过去把门关上,指着东边的房,“白罴!” 金猴抬头盯着谢琅。 猴脸全被毛挡住,谢琅不知它想表达什么,但大概能猜出来,白罴不乐意去,就别让它去了之类的。 谢琅当然知道熊猫嫌冷怕热。可现在的白罴不是后世的熊猫。熊猫的主食是竹子,偶尔吃点肉。白罴的主食是肉,竹子水果只是饭后甜点,身体自然比熊猫健硕。 白罴不是谢琅主动收养的,也不像小狼乖巧懂事,更不如猴哥有用,知道帮他打坏人。它自己赖上来,还想吃饱等饿,想得美! 谢琅毫不退让。猴哥拍下一下虎子,你去。 虎子冲房里嗷呜一声,刘彻正想问有用么,就看到庞然大物坐起来发呆。虎子又嗷一声,白罴晃悠悠出来。 刘彻乐了,“这几只有意思。” “一个比一个会气我。”谢琅打开门,“猴哥,等一下。”指着葡萄架,让猴哥看一下还有多少肉。 猴哥以前从未算过它们四个一顿能吃多少,经历过几次肉突然就没了,猴哥仔细看一下,葡萄架下的肉不够今天吃的。猴哥挥挥爪子,就转身往外走。 刘彻皱眉,“你家猴哥刚才的动作,我怎么感觉像是在哪儿见过。” “跟小七学的。”谢琅道,“哪天会自己洗脸,您都不要意外。” 刘彻指着那四只的背影,“它们干出什么来我都不意外。对了,水好了。” “你没泡茶叶?” 刘彻摇头,“我又不知你家茶叶放在哪儿。” 谢琅心说吃的东西放老鼠洞里,你都能翻出来。放在书架上的茶叶反而找不到,谁信呢。 当着侍卫的面,谢琅懒得揭穿他,“陛下没事吧?” “我没事啊。”刘彻道,“你有事?” 谢琅点头,“帮我烧火,给小七和去病炸些吃的。”不等刘彻喊他的侍卫,又说,“灶房里暖和。” 刘彻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我不会点火。” 你就会吃。谢琅心中腹诽,嘴上说,“当然是我先点着,把木柴放进去,您看着火别掉就行了。” “这个我会。”刘彻把大氅脱掉扔屋里,活动一下筋骨就钻进灶房。 谢琅白了他一眼,抓一把茶叶扔陶罐里,就拎着陶罐去灶房。 火点着,谢琅把猪油倒进去,刘彻盯着火热油,谢琅把陶罐里的茶叶捞出来,打几个鸡蛋又放点面搅拌均匀备用。 谢琅又和一块面,擀成面饼,锅里的油还没烧热,谢琅纳闷了,“怎么这么慢?”’ “我可没偷懒。”刘彻道。 谢琅勾头看过去,险些气晕,里面只有一块木柴,那火苗跟鬼火似的,照着他这个烧法,铁锅只会越烧越凉,“陛下,您再加两块木柴。” “有了。”刘彻指着锅底下的木柴,意思是又没灭,不用再加。 谢琅万分想念卫青,“要大火烧。” “炸东西不都是小火?大火就炸坏了。”刘彻道。 谢琅想骂人,“陛下,草民还没开始炸。油要烧的像开水一样滚烫才行。” “你早说啊。”刘彻立刻拿两个木棍塞进去。 谢琅眉头紧皱,“您慢点,别把锅捣烂了。” “铁锅哪那么容易烂。你是不是嫌我烧的不好?”刘彻抬头盯着他问。 谢琅多么想点头,“没有。是我家的锅有好几年了,锅底比刀刃还薄,快寿终正寝了。” “改日我送你一口新的。”指着旁边灶上的陶瓮,“这个也换成铁锅。” 谢琅:“这个不用了。这个瓮炖汤好喝。” “怪不得。朕还以为你不舍得。心想你不是这样的人啊。”刘彻说着,打量他一番,“论吃朕当真没法跟你比。” 谢琅笑道:“论治国平天下,草民也没法跟你比。”掐一点面放进去,见油还不行,谢琅又等一会儿,又掐一块面,这次行了,立刻把茶叶放进去。 刘彻没看到谢琅捞茶叶的动作,“这是菜?” “也不算是。说到菜,陛下有没有吃过油炸茶树菇?”谢琅问。 刘彻:“朕不知什么是茶树菇。” 谢琅打开柜子,把炖小鸡的茶树菇放在盛茶水的陶罐里泡发,就继续炸茶叶。茶叶捞出来,谢琅就把面片丢进去。 面片得炸好一会儿,谢琅趁此把茶树菇捞出来,迅速用剪掉把根剪掉,用清水洗两遍,裹上面粉。捞出面片,就把茶树菇放进去。 “好香啊。小七,是三叔在做好吃的吗?” 谢琅不禁往外看,“去病属什么呢?” “属牛的。”刘彻道。 谢琅:“那鼻子怎么这么灵?” “三叔,真是你在做好吃的啊?” 话音落下,人已到灶房里。 谢琅笑着问,“不然是陛下?” “没有。我还以为是隔壁。三叔,你看!”霍去病举起手里的东西,“你大哥给我的。” 谢琅指看到一个箩筐,“什么东西?” “泥鳅。像蛇那么大。三叔,这东西怎么吃?”霍去病道。 谢琅:“炒着吃。让侍卫收拾一下,算了,等一下我收拾,泥鳅滑不溜秋的他们也弄不好。你和小七洗一下手,我把锅里的东西捞出来就可以吃了。” “好的。”霍去病舀一盆凉水,也不嫌冷,洗干净就进屋等着吃。 先前炸的茶叶和面皮都可以吃了,但烧火的人是刘彻,不是卫青,谢琅不好让两小孩先吃。等刘彻去洗手,他把东西端到堂屋,刘彻跟进去,谢琅才说,“可以吃了。刚炸出来的有些烫,小心点。” “知道。三叔,你也快去洗洗手。灶房先别收拾了。”霍去病拿起竹夹子,每样给刘彻夹一点,就直接上手抓。 啪! 刘彻朝他手上一巴掌。 霍去病被打蒙了,“陛下……” “你三叔还没吃。”刘彻道。 谢琅拎着陶罐走进来,“没事。吃吧。”放小火炉上,指着最先炸好的东西,“这个是茶叶。这个是平时炖肉的菇,我觉得这两样好吃。面片只有些盐味,也能放几天,回头再吃。” 刘彻听他这样讲,立刻把盘子里的面片放回去,先吃茶树菇,味道还行,就改吃茶叶。刘彻本以为又苦又涩,结果都没有,还有些他觉得熟悉,却又说不上来的味道,“这里面除了面还放了什么?” “鸡蛋。”谢琅道。 刘彻又夹一块茶叶,“果然是鸡蛋。茶叶和鸡蛋?亏你想得出来。” “我三叔聪明啊。”昨天说谢琅人好、聪明,霍去病只是在恭维他。跟着小七养蚕里逛一圈,回来又吃到两样从未吃过的东西,霍去病打心里羡慕小七,“小七跟着三叔真幸福。” 刘彻顺嘴道,“今天别走了?” “好啊。”霍去病接的飞快。 刘彻睨了他一眼,“你想得美。比你三叔家的猴哥还皮,吃饱了就跟我回去。” 霍去病苦着脸,“陛下怎么跟舅父一样啊。我本以为陛下是天底下最厉害,最善解人意的陛下。您跟他学什么不好,非学这点。” “是你舅父跟吾学的。”刘彻道,“你把所有美好的词语都用在我身上,也别想在三郎家留宿。” 霍去病转向谢琅,“三叔,你喜欢我不?” “我三爷喜欢的人多了去了。”小七接道。 霍去病:“没问你。我问三叔。三叔,你喜欢我,我送你一处宅子。” “霍公子这么有钱,吾怎不知?”刘彻看向他。 第137章 惯孩子 霍去病面露尴尬,“我我,我替舅父说的。” “你舅父怎么说的?”刘彻不放过他。 霍去病:“陛下您不是赏我舅父一处宅子么?我舅父搬进去,他现在的家就空出来了,正好给三叔住。” “你不是要跟你三叔做邻居?那里离你家可不近。”刘彻提醒他。 好像是哦。 霍去病仔细想想,“那就,那就——” “那就吃东西。”谢琅笑道,“你想来可以,但得经过陛下或你舅父同意。你敢偷偷跑过来,进来我也得把你赶出去。” 霍去病苦着小脸,可怜兮兮,“三叔,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可以。”刘彻道。 霍去病顿时明白,再哭再闹都没用,“三叔,你家还有榴莲吗?” 谢琅家里当然没有。 刘彻了解霍去病,谢琅说有,他得立刻去找。若说没有,谢琅再想给他也不好解释从哪儿变出来的,“先把你碟子里的东西吃完。吃好了你三叔收起来,还得去洗泥鳅。” 霍去病看一眼谢琅,见他嘴角含笑,没有开口的打算,“三叔,你真厉害,连茶叶都做的这么好吃。” “三郎别理他,让他一人说个够。”刘彻道。 霍去病顿时没了言语。 谢琅笑笑起身,见小七跟着站起来,“在这里陪你孟达爷爷和去病叔叔。” “我帮三爷。”小七抓住他的手。 谢琅点头,“好吧。”拉着他到灶房才问,“还是不喜欢你去病叔叔?” “他总想把三爷拐去他家。”小七满不高兴地说。 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他也只能想想。别跟他计较。跟我去打水?” 小七端着吐了泥的泥鳅跟上去。 水井离谢琅家很近,挑两桶水,一桶倒缸里,一桶倒锅里烧热,加点冷水,就端出去收拾泥鳅。 谢琅只知道用盐能让泥鳅把腹中的泥吐出来,再然后就不知道了。盖因他前世吃过没做过,今生连吃都没吃过,而泥鳅又滑不溜秋的,即便谢琅手劲大,能把泥鳅按住,可如同蛇那么长的泥鳅,谢琅还是没法搞定。 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剪刀剪掉头,然后从中间把泥鳅剪成两段清洗。 小七看着都瘆得慌,“三爷,你怎么这样收拾泥鳅啊。” “这样快速。”谢琅才不会说他不会,“不赶紧收拾好,水就凉了。” 小七不疑有他,“要不要我拿水瓢舀点水给你冲一下上面的脏东西?” “可以。”谢琅点一下头。 小七跑去屋里拿水瓢,回来身后跟着俩人,正是刘彻和霍去病。 谢大郎总共给霍去病仨泥鳅,一个塞一个长。谢琅把收拾好的扔碗里,像刚才一样收拾第二个,刘彻和霍去病同时吸溜嘴。 谢琅乐了,“害怕?” “没见过你这么洗泥鳅的。”刘彻忍不住说。 谢琅笑道:“现在见着了。陛下吃过泥鳅没?” “我没吃过。”霍去病道。 刘彻瞪他一眼,“多话。” “人家本来就没吃过。”霍去病嘀咕一声,不待刘彻开口,就喊小七,“我们玩去,让三叔收拾。” 小七不动,“三爷……” “外面冷,你和去病回屋吧。去病,屋里有围棋,和小七下棋。你是叔叔,不可欺负小七。”谢琅道。 霍去病:“我才不会欺负小七侄儿。走啦,小七。”夺掉他手里的水瓢,塞刘彻手里,“您帮三叔舀水。”不待小七开口,拉着他的胳膊就走。 刘彻见小七被他拽的踉踉跄跄,“难怪小七不爱搭理他。” 谢琅扭头看一下,小七跨门槛的时候险些摔倒,“他手劲大,自己不觉得,估计还嫌小七弱弱的跟个姑娘家似的。” “还真让你说对了。”刘彻笑道,“刚才还跟我说,小七乖的不像你养大的孩子。” 谢琅忍不住笑了,“什么样的才像?” “他那样的。”刘彻扭头往屋里看一眼,“吾是真没想到他脸皮这么厚,都不像仲卿的外甥了。” 谢琅道:“他聪慧,大概看出我与众不同了。” “有可能。不问你就别说,问你不知该如何回答,就推到吾身上。”刘彻说着,猛然想起一件事,“小七呢?” 谢琅想了想,“他习惯了,也没想起来问。过几年可能会问。” “那你想好怎么说了没?”刘彻问。 谢琅:“这是我的秘密。小七懂事的话,就不会往下问。他一定要知道,我就讲说出来我就消失了。” “你这招狠。”刘彻不禁啧一声,“小七无父无母,就你一个亲人,你要告诉他,他都不敢听。” 谢琅笑笑没有回答,把三条泥鳅洗干净,温水也变凉了。 端着盆,拎着桶回屋,也到午时了。 他们刚吃了油炸的东西,谢琅不饿,估计刘彻、霍去病和小七也不饿,就把泥鳅放柜子里,去堂屋看两个小孩下去。然而,谢琅刚坐下,就听到开门声。 勾头往外看一眼,猴哥回来了。 谢琅把它们四个弄来的东西收拾干净挂在葡萄架上,已快未时。谢琅洗洗手去屋里问他们晌午吃什么,就看到小七和霍去病裹着被褥,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刘彻一人自己跟自己下棋。 “怎么回事?”谢琅小声问。 刘彻:“小七犯困,吾把被褥给他,没过多大会儿他就睡着了。去病见他睡了,也嚷嚷着要睡觉。我让他去你屋里,他说那边阴凉,非要在这边睡。”起身指着霍去病身上的被褥,“我总觉得这个被褥是新的。” “是的。别拽,让他盖。”谢琅见刘彻弯腰拿被褥,连忙拦住,“这是留给小七铺在身上的,盖脏了也没事。” 刘彻出去就问,“你和小七分开了?” “我跟他说过天暖和了就分开睡。他也想一个人睡,怎么翻身打滚都成。”谢琅指着葡萄架上的鸡、兔子和乳猪,“吃哪个?” 刘彻摇了摇头,“没胃口。吃泥鳅吧。” “好的。”谢琅点点头,就叫刘彻的侍卫蒸栗米饭。 谢琅考虑到三条泥鳅很长也不够四人吃的,橱柜旁边有冯英给的冬笋,便剥几个冬笋,切成细丝和切成细丝的酸白菜一起炒。 只是冬笋和白菜也不甚好吃,谢琅就割一块嫩猪肉放进去,炒满满两大盆,一盆给刘彻的侍卫,一盆留着他们吃,然后就炒泥鳅。 霍去病还没吃过炒饼,谢琅就把橱柜里的几个死面饼切了炒成一碟,顺便叫刘彻去把俩孩子叫醒。 小七和霍去病洗洗手醒醒困,谢琅也把菜做好了。 霍去病很小的时候卫家就发达了,可以说他从未吃过苦受过罪。自打他懂事起,每顿饭都不少于四个菜。 昨日初来乍到,后来又被榴莲吸引住,也没发现饭桌上只有一个菜。今日坐屋里等着吃,霍去病见只有三个菜,忍不住看向刘彻,试探道:“晌午就吃这个?” “这些都是你没吃过的。”刘彻道。 霍去病指着笋,“我吃过。” “你别吃了。”刘彻顺嘴接道。 霍去病想说什么,猛然想到昨天的事,“三叔做的肯定比我家厨子做的好吃。”拿起箸夹一点放入口中,“酸酸的,脆脆的,肉还嫩嫩的。三叔,这是什么肉?” “猪肉。”刘彻没吃过野猪肉,也知道不可能这么嫩,“你怎么做的?” 谢琅:“用酒和酱淹了一下。” “肉会变嫩?”刘彻好奇地问。 谢琅点头:“比直接炒好吃,至少腥味没了。陛下再尝尝泥鳅。” “都被你炒焦了,肯定好吃。”刘彻嘴上这样说,身体很诚实的夹一小块。 谢琅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给小七夹一大块,随即又给他夹一点面饼。 霍去病虽然才来两次,从谢琅亲自给小七炒瓜子和板栗就能看出谢琅疼小七,看到谢琅的动作也跟着夹一些泥鳅和面饼。 面饼有些硬,谢琅炒的时候就加了一些水。水把面饼泡软,油把面饼表皮煎成金黄,可谓外焦里嫩。 霍去病吃过饼,确实没有吃过炒饼,发现小七面前的碟子堆的满满的,他只要埋头吃就成了,又忍不住羡慕小七,“三叔,小七侄儿会功夫,我觉得不用等他十五岁,过两年就可以把他送去太学。” “进去听不懂怎么办呢?”谢琅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故意问。 霍去病:“小七说他师傅是东方朔,叫东方朔教他好了。东方朔也不懂,就叫大汉最有学问的人教他。陛下,司马长卿还活着吧?” “吃你的饭!”刘彻瞪他一眼,“再这么多话,吾就让三郎搬去上林苑。没有吾的手谕,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 霍去病登时老实下来。 谢琅无奈地笑笑,“这些东西都简单,等一下我把做法写下来,回去交给你家厨子,你天天都能吃到。” “谢谢三叔。”霍去病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他其实不怕刘彻,他怕卫青。霍去病担心刘彻回去告诉卫青,直到吃饱打嗝,都没敢乱说话。 刘彻让他和小七看着火,给那四只做饭,他随谢琅到灶房就小声说,“别给他榴莲了。” “为何?”这个季节谢琅的江山图里只有榴莲最美味,难得霍去病又喜欢吃,谢琅打算把灶房收拾干净就去江山图里给他挑两个。 刘彻:“仲卿说的。昨日还没到家就吃掉半个。你再给他榴莲,他就不吃饭了。” “这孩子这么贪嘴?看不出来啊。”谢琅往外看一眼。 刘彻道:“都是他父母惯的。” 谢琅不禁瞥一眼刘彻,“不是您惯的?” 第138章 东施效颦 刘彻下意识想说不,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回去,“都没你知道的多。” 谢琅笑笑,“城里有卖甘蔗的没?” “这东西生长于南方,城里哪里有卖。”刘彻道。 谢琅指着靠在橱柜上的甘蔗,“给去病拿两根。小七正在换牙,我不吃就没人吃了。” “这个可以。”刘彻扔给侍卫两根,就伸手拿橘子,结果拿了一个红果果,“这东西酸的没法吃,你还留着作甚?” 谢琅:“可以吃,做糕点。” “现在做?”刘彻顺嘴道。 谢琅又想翻白眼,“我还没做过。” “那你等学会了朕再吃。”刘彻扔回去,就喊霍去病,“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我们回去。” 霍去病惊讶道:“现在?” “申时了。再耽搁下去天就黑了。”来到养蚕里,远离朝堂,什么都不用想,还有美味的饭菜,新鲜的瓜果,刘彻也不想回去。可他是一国之君,北有匈奴,南有诸侯,容不得他懈怠,“年后暖和了,你想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吾也不拦着你。” 霍去病猛然起身,“当真!” “君无戏言!”刘彻道。 霍去病转向小七,“我走了。你要是想我,就让三叔送你去我家,我让厨子给你做肉吃。” 小七心说,我才不会想你。你家厨子做的肉没我三爷做的好吃。可他担心此话一出,霍去病又不愿意走,“要我送送你吗?” “不用。你给大老虎煮肉吧。”霍去病进屋把他的大氅拿出来,“三叔,你给我的瓜子呢?” 谢琅指着洗脸台,“都在那儿。” “没有榴莲吗?”霍去病说着就往四周看。 刘彻拽着他的胳膊,“没了,没了。想吃年后再来。” “好吧。”霍去病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三叔,我要是想你了,可以给你写信吗?” 刘彻手上用力,“此地离长安不过四十里。” “坐车要很久。我听小七说,你们村的人经常去城里,我可以把信给他。”霍去病一副“我聪明,你快夸夸我”的模样望着谢琅。 刘彻只想给他一巴掌,“你三叔忙,没空想你。你自己想想,从咱们过来到现在,他是不是一刻不得闲?” “我家的驴还没喂。”谢琅接道。 霍去病颇为可惜,“那只能我来看你啦。三叔,我走了。” 谢琅把他送到小村外,看着他和刘彻的马车走远,才转身回屋。 “可算走了。三爷你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我觉得一个霍去病等于一千只鸭子。我就没见过比他还能说的人。”小七唉声叹气道。 谢琅摇头失笑,“我要是答应他去城里,他的话得少一半。” “就不去。”小七道。 谢琅:“暂时没必要去。明天咱家杀猪可好?” “你以前说杀了给仲卿爷爷吃,可是仲卿爷爷都不来了啊。”小七道,“我们吃不完的。” 谢琅算一下日子,离除夕还有五天。 “咱们后天去城里买些过除夕的东西,顺便邀你仲卿爷爷来吃杀猪菜。”谢琅道。 小七连忙说:“不要邀请霍去病。他见三爷做的菜好吃,又该不愿意走了。” “好,听你的。”谢琅点头应允。 除夕前一天,天刚蒙蒙亮谢琅就起来做饭。饭毕,他把大铁锅拿出去,叫谢大郎和谢二郎把猪绑过来,杀猪宰羊。 羊是谢伯文帮谢琅收拾的,剥干净,谢琅就把羊肉挂在葡萄架上。猪收拾干净,猪头和四个猪脚炖了给那四只吃。 谢建业和姚桂芝帮谢琅收拾猪内脏,谢琅割掉一大块肥肉留着熬油,把排骨和四个蹄髈剔出来放屋里,又分别给谢建业、谢大郎和谢二郎家割一块肉,就叫帮忙的村里人把他们家的酸菜拿过来,直接在门口炖猪肉。 谢伯文指着案板上的那些肉,忍不住问,“这些全做了?” “全做了大家伙儿吃。”谢琅道。 秦红:“王公子平安归来,你是真高兴。” “你们不高兴?”谢琅反问。 秦红说不出话来,只能笑笑,“我帮你切肉。院里给它们四个炖的猪头肉该好了,你去看看吧。” 谢琅把菜刀给她,就去屋里把肉捞出来。 “三郎,用这些猪下水炖酸菜。”谢建业跟进来,小声说,“别用那些好的肉做。” 谢琅摇了摇头,“这下水留我炖着吃。” “你吃?”谢建业惊讶道。 谢琅笑道:“您以前也吃过我用很多大料炖的猪大肠,怎么了?” “那个味道是不错,也不能多吃,有股怪味。”谢建业道。 谢琅:“天冷能放十天半月,我和小七慢慢吃。小七也爱吃。”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和你伯娘抬屋里?” 谢建业上了年纪,谢琅没让他抬,自己搬进来就把简易灶上的大陶罐拿下来,把小陶瓮放上面,往里面加点水和生姜,把猪肚扎好,放陶瓮里用木柴炖。 几块木柴就能烧好久,谢琅见外面熙熙攘攘很热闹,便出去看他们做菜。 “三郎,你家杀的羊呢?” 谢琅转向说话的人,四十多岁,还是个光棍,赚多少吃多少,一年到都难剩十个铜板,“在我家院里,想吃不?想吃自己去拿。” “你说的啊。”老光棍说着就往屋里去。 正在吃肉的虎子猛然转过头。 老光棍吓得往后一趔趄,险些被门槛绊倒。 谢广乐了,“怎么不进去?” “突然想到羊肉味重,我爱吃猪肉,特别是加了酸白菜的猪肉。”老光棍转过身道,“羊肉就留给三郎吃吧。三郎是咱们养蚕里的里长,一年忙到头,两年忙到尾,得好好补补。” 谢琅:“要不要我谢谢你?” “不用,不用,都是自家人,客气啥啊。”老光棍道。 谢琅白了他一眼,“我家杀猪的时候你好像没帮忙,我没记错吧?” “没有。你家的猪毛都剃干净了,他才晃悠悠过来。”谢广道。 谢琅:“杀猪前我说过,除了帮忙的人,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和五十五岁以上的老人都来我家吃,你几岁了?” 老光棍满脸尴尬,“我没说要吃你家的。” “你的意思等一下做好不吃?”谢琅又问。 老光棍点头,“当然。这么多孩子都拿着碗等着,我一个大人挤进去可不像样。三郎里长,我不是那种不懂礼数的人。” “养蚕里的人何时变得这么知礼了?我怎不知。” 谢琅猛然转过身,卫青从马上跳下来。 “王二公子,您来了,快去屋里坐。”姚桂芝出言招呼。 卫青走到谢琅身边停下,“不用。我还未曾见过人杀猪,我看看。” “这里又脏又乱,没什么好看的。”姚桂芝说着就冲谢琅使眼色,赶紧带你朋友回屋。 谢琅笑道:“你和小七先回屋,我盯着他们把肉分好就回去。小七,院里还炖着东西,你看一下火别灭了。” 小七拽着卫青进屋。 谢琅盯着老光棍,“王二公子刚才问你话,怎么不说?” “说,说啥?说是在三郎里长的那个什么——”拽一把他远房侄子,“什么来着,潜移什么来着?你昨天才说过。” 抱着碗,眼里只有肉的小孩冷冷的吐出四个字,“潜移默化。” “对,在三郎里长的潜移默化之下,不知不觉就变成现在这样。说起来,都是三郎里长的功劳。”老光棍说着还冲他抱一下拳,“三郎里长,你是咱们养蚕里的英雄。我觉得应该给你竖个碑!” 谢琅冷笑:“好早点死?” 众人齐刷刷看向老光棍。 老光棍连忙说,“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把你的功劳写在上面。” “那还是盼我早点死啊。”谢琅道。 老光棍张张嘴,发现绕不回去了,又拽他远房侄子。 小孩烦的眉头紧皱,“你不会说话,就别故意学夫子。你这个样就,就像东施效颦。” “啥意思?” 小孩掰开他的手,躲到谢广身后,“自己想。” “还没好吗?”谢琅问秦红。 秦红:“差不多了。我切的薄,开锅就好。”话音落下,锅里的菜咕咕嘟嘟了。秦红拿起大勺子,“一人一勺,排队。” “多给盛点肉啊。”等老半天的小孩忍不住说。 秦红指着铁锅,“都是肉。你想吃菜也没。” “多盛点。”谢琅接道,“这群孩子都是咱们养蚕里的未来,也是大汉的未来。” 一群娃娃同时点头,“是的,我们都是未来。” 卫青笑喷,“小七,叫你三爷进来。” “我三爷不会进来的。”小七往灶里塞一块木头,“我们村有好多厚脸皮,三爷一走,他们就会叫谢广叔的娘给他们盛点肉。他们吃了,别人就没得吃了。” 卫青:“你三爷就在院里,他们还敢要?” “我三爷站在大门口,他们就敢自己盛。盛到碗里,我三爷也不能让他们倒回去。”小七道,“因为他们会立刻喝一口。” 卫青往外面看一眼,皱眉道,“这般无赖?我出去看看。” “看什么?”小七忙问。 卫青:“我看看谁这么不听话。” “三郎叔,还剩这么多肉,你和小七怎么吃的完啊。” 卫青眉头一挑,好熟悉的声音。 走到门外,卫青乐了,又是那个钱小花,“你帮三郎吃?” “好啊。”钱小花脱口而出,抬头看清说话的人,笑容僵在脸上,“王,二公子,您啥时候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卫青笑道:“提前说你去接我?” “我想去啊。可是你肯定想让三郎叔去接你。我哪能跟三郎叔抢啊。” 卫青:“你错了。我倒是想让你去接我。可我都来了,你也没法再去接我。你们两家有四个大人,不如下午找个四人抬的轿子送我回去吧。” 第139章 人在人情在 钱小花尴尬了,说不出话了。 喜欢看热闹的人乐了。 “钱小花,不乐意啊?”冯英故意问。 钱小花张张嘴,“咱们,咱们村又没轿子,我想送也没法送。” “别理她。二嫂把剩下的肉煮了。”谢琅接过话茬,“仲卿,去屋里坐吧。我这边一会儿就好。” 卫青没动弹,“屋里有小七看着。” 养蚕里的人天天去城里,已知皇帝的小舅子卫青被封为关内侯,即便没问谢琅,在他们看来“王二公子”少说也得是个小将军。 默认“王二公子”是个将军,爱占便宜如钱小花,好吃懒做如方才那个老光棍都不敢吭声。 冯英往锅里倒半桶水,孙芳加一盆酸菜进去,秦红跟着倒进去一盆肉。姚桂芝大火猛烧,一炷香,锅里又咕咕嘟嘟。 老人小孩满满一碗肉和菜,锅里还剩不少。 谢建业指着案板上的两大块猪腿肉,道,“三郎,这些用不着了。” “你们做了吃。”谢琅道。 秦红:“那一块几十斤,谁能吃得完。”说话间把两块猪腿肉放先前盛菜的盆里,“这些零碎的就够我们吃的了。” “对,还有这么多骨头。”谢广指着四个猪大腿上的骨头。 谢琅走过去,割掉一块猪腿肉放案板上,“这也做了。” “行,剩下的你端走吧。”姚桂芝开口道。 卫青过去端起来就往屋里去。 众人松了一口气。 谢琅忍不住笑了,想说什么,又想到屋里的猪肚该好了,“你们吃好了,别忘了把这里收拾干净,谁家的盆给谁家的。” “知道。”姚桂芝道,“快去回屋做饭吧。” 秦红:“等一下,案板给你。” “现在不做。”谢琅往天上指一下,“离晌午还早。城里人吃饭晚,仲卿还不饿。你们慢慢切,慢慢吃。”到院里就拿个麻布把陶盖打开。 卫青勾头看去,“你炖的什么东西?” “猪肚。我大伯洗了好久才洗干净。这东西对身体虚弱的人极好。”谢琅道。 卫青:“你让我过来实则吃这个?” “不全是。想补身体吃一次没用。”谢琅盖上盖子,“得连着吃一个月。不过也比吃药汤好。药汤伤脾胃,人喝了药,肚子饱了,不想吃饭,好的极慢。要想补身体,还得食补。” 卫青不禁打量他一番,“你懂得真多。” “我三爷什么都懂。”小七接道。 卫青笑着点点头,“对,你三爷无所不知。” “没那么夸张。也就前知两千年,后知两千年。”谢琅认真道。 卫青笑出声,“我敢说,你还真敢回。” “三郎叔什么都敢回。”谢广拎着案板进来,“他大伯经常说他,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王二公子听听就算了,不可往心里去。” 谢琅:“他比你懂。案板放院里,晒一下我自己办屋里去。” “好。对了,我娘叫我问你,你吃不吃?”谢广往外面努一下嘴。 谢琅摇了摇头,“陶罐里正炖着。我们仨吃这个就成了。实在吃不完,你跟我大伯他们分分端回家,我灶房里还有一堆肉。” 这点是真的,谢广到外面就把谢琅的话告诉帮忙杀猪宰羊的一众人。 还想讨块肉吃,不曾离去的老光棍忍不住说,“这个三郎,怎么不早说啊。” “因为三郎叔了解你。知道早说你会跑过来,帮忙拎一桶水就抄着手等着吃。”谢广瞥他一眼,“你不要等了,再等也没得吃。” 老光棍老脸挂不住,“又不是你家的。瞧你的口气。” “王家二公子就在院里。”谢广提醒他,“这次过来是个小将军,下次过来可能就是大侯爷。” 老光棍不敢再盯着锅里的肉,改盯谢建业,“王二公子这么厉害,不叫他给三郎谋个差事?” “那三郎得搬去城里。”谢建业早想过这事,只是他不想三郎离开,担心他到城里要看王家脸色过活,受了委屈也不同他说,非但没提,在“王大公子”叫谢琅去城里的时候,他和姚桂芝还拦着。 经谢建业这么一说,钱小花忍不住开口赶人,“去去,哪凉快哪呆着去。” “就是,你瞎出什么馊主意。”秦红瞪他一眼,“三郎在养蚕里,朝廷下来收红薯干和棉花,都是先来咱们村。不用累死累活拉去城里,坐在家里就把钱收了。三郎走了,你觉得还有这么好的事?” 老光棍:“怎么没有?他是去城里,又不是去天上。”说完还耸一下肩膀。 “人在人情在。人不在养蚕里,三郎又像王家两位公子那么忙,朝廷的人不来收,他都不知道。”秦红道。 老光棍不服气,“我们可以去找他。” “他忙得脚不沾地,你去哪儿找他?再说三郎也不搭理你。”秦红道,“明明在家,都能跟你说不在家。” 老光棍还是不服,猛然想到谢琅早两年没少干,明明在做饭,非说自己睡了,有事明天说。 秦红见他脸色变来变去,就知道他想到了,“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们不是。” “你你,一个女人哪来这么多话。伯文也不嫌你烦。”老光棍说着还看一眼谢伯文。 谢伯文装作没听见,见锅里的肉好了,舀一勺就端到一旁闷头吃肉。 老光棍得了个没趣,看到钱小花拿盆,“三郎说不帮忙没得吃。” “老娘帮忙的时候你没见着。”钱小花得知小孩子有的吃,早饭没吃就把她闺女和儿子带过来。担心谢琅数落他,姚桂芝和谢建业洗猪内脏的时候,她挑好水就帮忙拿木柴烧热水。 老光棍起初只顾得看谢琅剔蹄髈和排骨,后来也没往猪内脏那边去,还真没见到钱小花帮忙,“秦红,你看见了?” “看见了。”秦红拿起勺子,看到钱小花手里的菜盆,“你吃的完?” 钱小花点头,“我饭量大。” “那你吃不完,等一下分肉的时候没东西盛,别怪我不分给你。”秦红提醒他。 钱小花忙往四周看,“还有?” “骨头上的肉。谢广他爹吃饱就把肉剔掉搁锅里煮。”秦红道。 钱小花:“那我,我——” “送回家再来?离了这地就没有。” 钱小花很想说一句,东西又不是你家的。可她又担心秦红把谢琅叫出来,“半盆,半盆。” “半盆你也吃不完。”秦红道。 钱小花:“别给我盛汤。” “汤好喝。放点干油皮进去更好吃。”谢广说着话,往锅里扔一把腐竹。 钱小花不禁舔舔嘴唇,“秦红婶子,给我一勺,一勺。” 秦红白了她一眼,给她盛一勺。等她三两口吃完,锅里的腐竹也软了。钱小花立刻把盆伸过去,让秦红给她盛。 姚桂芝忍不住皱眉,“差不多行了。” “我总得吃饱。再说我帮三郎叔干半天活,让我饿着肚子回家,对他名声也不好。”钱小花说着还晃晃手里的盆,“快点。” 卫青起身勾头往外看,正好看到这一幕,“这个钱小花脸皮真厚。我以为刚才挤兑她一通,她该气的不吃了。没想到……” “不吃就不是她了。”谢琅切一小块猪肚尝尝还不够软烂,“你饿不饿?仲卿。” 小七忍不住开口说,“三爷,我饿了。” “看着火,我给你做蹄髈。”谢琅说着话看向卫青。 卫青笑道:“我帮你烧火。” 四个蹄髈是谢大郎和谢二郎收拾的,特别干净。谢琅到灶房直接往铁锅里倒油,把蹄髈煎好,就移到旁边的陶瓮里,叫卫青烧陶瓮炖蹄髈。 卫青见蹄髈是整个的,忍不住问:“得炖一个时辰吧?” “三爷,我现在就想吃。”小七跑进来,“你听我的肚子,都咕咕叫了。” 谢琅指着旁边的大铁锅,“我给你炸炊饼。” “炊饼也行。”小七立刻说。 卫青诧异,“我以为你想吃肉。” “我只喜欢吃三爷做的。三爷做什么我都喜欢吃。”小七道。 卫青乐了,“你这张嘴越来越会说了。看着外面的火,这边一会儿就好。” 小七点点头,跑去院里炖猪肚。 谢琅把炖蹄髈所需的调料放齐,就把馒头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裹上鸡蛋液和馒头渣,放在方才煎蹄髈的铁锅里炸。 冬天冷,刘彻又给卫青许多假,让他养身体,卫青闲来无事,起得晚,吃好早饭都巳时了。刚才见村里人分肉,他确实没胃口。而他闻到油炸的馒头块,却忍不住咽口口水,站起来就问,“里面放的什么?” “就放一点鸡蛋。”谢琅见他喉咙动了一下,“想吃?” 卫青点头,“闻着香,又不是那种特油腻的香。” “添一把麦秸,大火烧一会儿就可以捞出来了。”谢琅道。 卫青弯腰添一把麦秸,锅底下的火顿时变得特比旺,谢琅拿起他用竹子雕的漏勺把馒头块捞出来就递给卫青。 “小七,好了。”卫青扭头冲外面喊。 谢琅忍不住想笑,“他吃不完。” “我和小七俩人吃。”卫青出去洗洗手,进来见案板上还有许多肥猪肉,“何时熬油?” 谢琅:“下午。上午忙半天,不想做了。” “那你也去吃。”卫青指着小七手里的馒头块。 谢琅:“锅里还有。小七,端出去吃吧。我把锅里的捞出来和你仲卿爷爷吃。” “我吃不完的。”小七拿个干净的碗,倒半碗就问,“可以去外面吃吗?” 谢琅点点头。 小七捂着碗就往外跑。 “他这么着急作甚?”卫青很是不明白。 谢琅笑道,“显摆。估计还会故意馋他二伯娘。” 第140章 皇家有喜 “小七,你吃的什么?” 谢小马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卫青走到院里,竖起耳朵听小七说,“我三爷用油炸的炊饼。” “那有什么好吃的啊。” “好吃。不信我给你一个尝尝。” 外面安静下来。 卫青正想说什么,就听到谢小马惊呼,“真好吃!” “没骗你吧。二伯娘想不想吃?” 卫青忍不住笑了,也不吃了,冲谢琅使个眼色,出去看看。 谢琅随他走到门后面,就不让他再往外去。 一门之隔,外面的人刻意压低声音,卫青也能听见,便停下来示意谢琅继续吃。 “给我一个尝尝。” 钱小花的声音传进来,谢琅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你猜小七会怎么说?”用极小的声音问卫青。 卫青做个噤声的手势。 “就不给你吃。” “那你喊我干什么?” 谢琅就听到小七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问问你。” “老娘揍你!” “三爷!” 谢琅往后退两步,轻咳一声,“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知道小七吃的什么,顺便问问他是怎么做的。” 谢琅把箸递给卫青,打开门,“他一个小孩子哪里知道怎么做的。想知道我告诉你,去城里买一些用米酒做的面饼,切成四四方方小块,裹上鸡蛋液放油锅里炸。炸好了之后,撒一些碾碎的细盐就成了。” “比肉还费事?”钱小花惊呼道。 谢琅:“你自己用米酒和面不费事。” “米酒比猪肉还贵。”钱小花又说。 谢琅笑道,“说白了不舍得?那还不如不知道。” “就是。”小七又捏一个馒头块,“想不想吃?二伯母,我就不给你吃。”转手给小马,“给你吃。” 谢小马接过去,“谢谢小七。” “不客气啦。”小七道,“我们去那边吃。”指着柴火垛,“那边没有风。”冲钱小花哼一声,捂着碗就跑。 钱小花抡起胳膊。谢琅咳嗽一声,钱小花连忙放下,“那什么,该做饭了,我回家了。”不待谢琅开口,就往东去。 “你的盆不要了?”秦红叫住她。 钱小花停下来,看到她刚才吃肉的盆,脸色微变,夺走就跑。 谢琅忍不住轻笑一声。 秦红见他没生气,“你家小七也够坏的。” “他故意的。谢小七,吃好就把碗送回来,敢学你二伯母吃哪儿丢哪儿,我揍你。”谢琅道。 小七跑过来,“我吃完了。碗给你,我和小马找小牛玩去。” 谢琅接过来就拎着放在门口的大铁锅回家。 卫青炖蹄髈,他烧火炖猪肚。猪肚炖好,蹄髈还没好,谢琅把平时给那四只做肉的大陶瓮刷干净,就放在简易灶上,包一包大料丢进去,炖猪下水。 卫青闻到肉香,才喊谢琅进来看看。 掀开陶盖,谢琅拿个叉子戳一下,软了,里面也烂了,勾头往灶里面看看,见还有几块木头,“塞进去,烧完就好了。” 卫青起身拍拍尘土,就去洗手,“猪肚汤好了?” “好了。我切的块大,你用盆盛。”谢琅看一眼院里的火,就指着蹄髈,“咱们晌午就吃这些。” 卫青:“这些就够了。咦,有点辣。” “放的姜多。姜能去腥,也能驱寒,你多喝点。”谢琅走到院里掀开陶盖,把上面的浮沫撇掉,就冲外面喊,“谢小七,吃饭了!” 卫青被他的大嗓门吓一跳,“你们村的人嗓门大,是不是都像你这样练出来的?” “差不多吧。像农忙种田的时候,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边,嫌到跟前说费时,就扯开嗓门吼。久而久之,就变成一说话就咋咋呼呼的,跟知了似的。”谢琅道。 小七推门进来,“谁跟知了一样?” “你二伯娘。”谢琅随口道。 小七点头,“三爷说得对。”看到卫青端着一个很大的碗坐在谢琅身边,“吃饭了?”走过去一看是猪肚,“好吃吗?” 卫青夹一块,“你尝尝。” “我去给他盛。”谢琅到屋里给小七盛半碗汤,一块猪肚,“不好吃就给虎子吃,不准乱扔。” 小七摇了摇头,“我才不会。”一手端碗一手拎着小板凳,坐到卫青对面,“好不好吃啊?仲卿爷爷。” “好吃。但不适合你。”卫青认真道。 小七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你在换牙。”谢琅提醒他,“用后槽牙,别用前面的牙。” 小七不动前面的牙吃起来很费劲,努力吃一半就不想吃了。 谢琅看一眼东偏房,小七进去倒虎子盆里。 屋里阴冷,外面有太阳,谢琅干脆把桌子搬到院里,就在院里吃饭。 卫青一直担心整个炖的蹄髈不入味,不好吃。然而,谢琅把蹄髈倒大菜盆里,香气扑鼻,比谢琅炒的肉还要香。 饶是卫青跟着刘彻吃遍山珍海味,还是被蹄髈的色泽惊艳到了。 谢琅炖蹄髈的时候放了许多黄酒和酱,原本白色的蹄髈被炖成酱色,由于先用油煎过,蹄髈皮上油光锃亮,在太阳底下格外耀眼,引得人口齿生津。 “直接吃?”卫青试探道。 谢琅笑道:“当然。”用制夹子给他夹一块皮和肉,给小七夹一块皮,不待二人开口就说,“蹄髈皮比肉好吃。” 小七:“我可以吃?” “很软很烂。”卫青吃了一小口,“但是不腻,还有一点猪肉皮的粘劲。” 小七咬一大口,砸吧咂咂嘴咽下去,惊叫道:“好好吃啊。三爷,真比肉好吃。” “三爷何曾骗过你。”谢琅又给他夹一块肉,“也烂了,但还是会塞牙,吃慢点。” 小七点头如捣蒜,“我知道的。三爷,要把这个记下来。” “吃好再记。”谢琅转向卫青,“屋里还有三个——” 卫青打断他的话,“我不要。我现在是关内侯,再要你的肉,母亲非打我不可。天冷能放些日子,你做给小七吃吧。” “排骨也不要?”谢琅指着葡萄树架,“那边还有一头羊和那三只在山上抓的小野猪。你即便把排骨全拿走,也够我们吃十天半个月的。” 卫青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给我一个蹄髈和几块排骨。我家人口少,太多也吃不完。” “说起你家人口,你都二十多了,该成亲了吧?”谢琅道。 卫青:“不急。” 谢琅还想说什么,忽然想到他前世最讨厌亲戚朋友催婚,话锋一转,“榴莲吃完了没?” 榴莲无需钱买,也不能久放,卫青便实话实说,“早没了。” 饭毕,卫青帮谢琅把肥猪肉熬成油,才驮着一背篓榴莲和一背篓猪肉回去。 卫青走后,谢琅就把剩下两个蹄髈炖了,瘦肉全剁成饺子馅。翌日上午,谢琅和小七俩人包肉包子和饺子。自然是谢琅擀皮子,小七包。 带肉包子和饺子包好,小七也累得想睡觉。 谢琅念他虚岁九岁,实则未满八岁,还是个孩子,就让他去堂屋睡觉,他一个人蒸包子和馒头。 夕阳西下,小七醒来,谢琅就煮几十个饺子和小七吃完,就洗洗睡觉, 躺在榻上,谢琅才想到今天是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三爷不开心?”趴在被褥里玩的小七钻到谢琅被褥里,“我给你讲故事吧。” 小孩这么贴心,谢琅忍不住笑了,“什么故事?” “抓匈奴的故事。你没听过。”小七信誓旦旦地说。 谢琅:“缠着你仲卿爷爷说给你听的?” “不是。是孟达爷爷说的。”小七道。 谢琅给他掖一下被子,“你孟达爷爷都没见过匈奴,别听他胡说。” “没见过就不知道?”小七问。 谢琅:“你说的是抓,也不是听你仲卿爷爷说的,不是自己瞎编的,是听谁说的?如今整个大汉只有你仲卿爷爷抓到过匈奴。” “城里那些大官人,我说以前的,像那个司马长卿也没能抓到匈奴?”小七好奇地问。 谢琅:“没有。” “我的老天爷啊。我仲卿爷爷真厉害。”小七好生佩服,“仲卿爷爷看起来也没那么厉害啊。” 谢琅坐起来,认真道,“小七,你要记住,真正厉害的人不会轻易让人看出来。比如我,东方先生以前都不知道我厉害吧?” “不知道。东方先生知道你曾打败仲卿爷爷,就像,就像看到六月下大雪一样。”小七道。 谢琅见他知道,躺下继续说,“很坏的人,也不会让你看出来,而且还会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好人,再趁别人不防备他的时候,给别人一刀。” “真坏!”小七道。 谢琅:“所以在你不知道一个人是真好还是假好的时候,千万别把咱家的事都告诉他。” “我什么都不说。”小七晃晃脑袋。 谢琅乐了,“他会哄你说。你只要记住,说三成真七成假就成了。” “那该怎么说啊?”小七不明白了。 谢琅:“谢小七,你三爷有钱吗?” “我三爷没钱。”小七接道。 谢琅指着房梁,“咱家房子这么好,你说没钱没人信。你说我三爷有很多钱,可惜都被建房,买衣裳,养猴哥和虎子那几个大懒虫了。这句话里面有钱就真的,猴哥和虎子贪吃也是真的,很费钱是真的,但钱并没有花光。人家算一下,会就觉得没花光也没多少了。” “那咱家还有钱吗?”小七问。 谢琅:“当然。你孟达爷爷给的百金,咱们还剩九十两。都在咱家地板下面的陶罐里。很久很久以后没钱了再拿出来。这件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仲卿爷爷也不可以说?” “他知道咱家有钱。” 小七想起来了,“三爷,我都记住了。我困了。” “睡觉吧。”谢琅拍拍他的背。 晚上睡太早,翌日鸡叫小七就爬起来了。 谢琅嫌冷,不想起来,小孩一会儿出去一会儿进去,吵的谢琅不得不起来,打扫牲口圈,喂牲口,然后做饭喂他和小七。 以往除夕前都会下雪,今年除夕前几日没下,谢琅觉得年后会下。结果不出他所料,正月初七,天空飘起大雪。 大雪过后,艳阳高照,天气依然很冷。待人的手能露出来,已到正月底。 二月四日上午,谢琅闲着没事干,挨家挨户问,“今年还让不让孩子上学?” “王二公子”平安归来,养蚕里的人有了想法——请“王二公子”给安排和差事。可是去城里当差,必须要学文识字。 谢琅转一圈,去年掏钱请师傅的人家,今年把一整年的钱一次给谢琅。谢琅别提多惊讶,“今年怎么都这么懂事?” “三郎里长教的好。”钱小花接道。 谢琅白了她一眼,把收据递给她,“没你的事了。” “三郎,三郎,大喜!” 谢琅连忙站起来,见是谢大郎,“嫂子怀孕了?” 谢大郎噎了一下,“你嫂子有喜,我犯得着给你报喜么。” “陛下提拔我当亭长?” 谢大郎又噎住了,“你想得美。大汉自立国以来,就没有二十岁的亭长。” “那你倒是说什么喜啊。”钱小花忍不住催他,“三郎叔那么爽利一人,也不知怎么有你这么磨叽的兄弟。” 谢大郎瞪她一眼,“你闭嘴!三郎,是陛下,陛下有后了。” 第141章 马蹄铁 谢琅挑了挑眉,小刘据可算来了。面上“哦”一声,继续写收据。 “三郎,你,你没听见我说的话?”谢大郎忍不住加大音量。 谢琅点头:“听见了。陛下有后,又不是你有后,也不是我有后,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抬头看看他,当真不明白,因为谢大郎平时并不关心朝堂之事。 “陛下虚岁都二十九,快三十岁了,才得一子,这么大的事你都不激动?”谢大郎不可思议。 谢琅看向等着他开收据的女人们,“你们激动不?” “我们只好奇皇长子是谁生的。”冯英开口道。 谢琅转向谢大郎:“听见了吧?大哥。谁生的?” “当然是卫夫人,卫青的阿姊。”话音落下,众人哦一声,就不关心了。谢大郎气得不禁指着她们,“你们这些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只能看见眼前的那一点。三郎真没说错!” 钱小花朝他手上一巴掌,“三郎叔可不是女人,你指什么指?陛下得子又不能赏你一个铜板。” 谢大郎噎住了。 谢琅想笑,惹谁不好非招惹女人,“大哥,我这边挺忙的,没事你就出去吧。” “对对,大哥去找二郎,二郎肯定比你还高兴。”冯英接道,“顺便跟大嫂说一声,这边人不多了,叫她过来吧。” 谢大郎忍不住问:“我家那份钱还没给?” “没有。大嫂在烤房那边。要不你过去替大嫂?”冯英道。 谢大郎本想找谢琅分享这天大的喜讯,然而他来的不巧,谢琅想理他,围在谢琅身边的女人也不同意。又被几个女人说一通,谢大郎也没心思去找旁人,就去东边烤房看着火,让孙芳回家拿钱给谢琅送去。 送走所有人,谢琅把笔墨收起来,才有空想谢大郎说的事。 刘彻近一年没再说过孩子的事,但谢琅知道他想要儿子。 谢琅江山图里的东西虽然多,也没有特别稀奇的,思索半晌,决定后天去找卫青。 二月初六,休沐,谢琅领着小七到卫青府上,府里只有卫青一人。谢琅很是纳闷,“你母亲呢?” “进宫了。”卫青道,“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来了?” 谢琅:“宫里的事我都听说了。我和陛下认识这么多年,他家有喜,我是不是该准备些贺礼?” “就为这事?”卫青摇头,“不用。陛下这些年没少从你家弄东西。随便一样都比你精心准备的贺礼贵重。” 谢琅:“话虽如此,一点也不表示,他又该骂我没良心。” “那就准备些吃的。珍奇异宝陛下不缺。”卫青想一下,“或者陛下特别想要的。” 谢琅顺嘴问:“他想要什么?” “良马。”卫青道。 谢琅:“良马没有,小七有一个。”抬手把谢小七推到卫青身边。 卫青连忙扶着他。 “我不行的,我不能当礼物。”小七急急道。 卫青乐了,“你三爷吓唬你呢。”指着书房,“去那里说。” “要走了?”谢琅到书房就问,“他明明跟我说,人疲马乏,要你们好好休养一段时日,秋高气爽的时候再出发,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卫青连忙说:“没有,没有。陛下的意思命我带骑兵速战速决。可大汉一时又没那么多良马,所以我刚才才那样讲。 “你去年让我做的马鞍非常好用,陛下已命人加紧赶制。陛下还同我说,你给他的草料也好。我就想问问你,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马,更强壮一些。” “没有。你知道的,我以前什么都没养过。”谢琅道。 卫青:“那就当我没说。还有一件事,小七,去病是不是说要送你一头小马?” “去病叔叔说过。”小七说着忙转向谢琅,“不是我要的,三爷。“ 谢琅摸摸他的脑袋,“我没说是你。在哪儿呢?”这句是问卫青。 卫青指着西边,“马厩里。我领你们去看看。下次再过来我就不住这边了。” 谢琅拉着小七跟出去,“去侯爷府?” 卫青脚下一顿,无声地笑笑,“是的。上次休沐就想给你们送过去,只是小马驹的蹄子伤着了,走不了那么远就没过去。” “怎么伤的?”谢琅走到马厩旁,就往马蹄子上瞅,“哪个蹄子?” 卫青指着前蹄子,“这里。可能是被铁钉,或者坚硬的石头扎的。” 谢琅靠近一点,见边缘有些疤痕,“怎么没安马掌?” “什么马掌?”卫青没听懂。 谢琅顺嘴道:“就是马蹄跌啊。”说完不见卫青搭话,抬头看到卫青眉头紧锁,好像在想马蹄铁是什么玩意,心中忽然一动,“没有?” “我没听懂。”卫青摇了摇头。 谢琅:“就是在马蹄下面放一块铁,马蹄不会磨坏,就不容易受伤了。” “你的意思往马蹄里面砸一块铁进去?不行,不行。”卫青连连摇头。 谢琅张张嘴,不知该怎么说,注意到卫青手上有茧,抓起他的手,“马蹄底下有一层就像你手上的茧子,扎进去它也不会感觉到痛,也不会生脓疮。” “马蹄底下是有这么一层,可是——”卫青忽然想到谢琅从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而他若没有十成把握,连提都不会提,“要不还像上次一样画出来?” 谢琅:“我只知道个大概。” “我命人用退下来的老马试一下。”卫青道。 谢琅点头,“那好吧。去你书房。” 卫青盯着他画半天,只画出一个半圆,不想怀疑他也忍不住问,“你确定是这东西?” “大致轮廓是这样。”谢琅指着圆圈,“这里面应该还有孔,方便钉子钉进去。” 卫青拿起几案上的纸,就看谢琅,等他继续解释。 谢琅放下笔,“我可以肯定有用。但我画的这个不见得有用。” 卫青顿时想叹气。 “三爷,你怎么可以这样啊。”小七忍不住说,“你还不如不讲呢。” 谢琅:“我又不知道你仲卿爷爷家没有马蹄铁。” “我的错,我的错。”卫青摸摸小七的脑袋,“别怪你三爷。你三爷也是一片好心。我等一下就命人去做。真成了,我给你送过去,你当成皇长子的百日贺礼送给陛下。” 谢琅不禁指着自己,“我?你送什么?” “我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送什么都是虚的。”卫青道,“帮陛下打胜仗就是最好的贺礼。” 谢琅服了,“陛下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一定恨不得立刻封你为大将军。” “我没骗你。”卫青认真道。 谢琅点头:“我知道。我也没调侃你。” 卫青打量他一番,见他脸上没有一丝促狭,“暂且信你。还有一件事,我险些忘了。陛下命东方朔为皇长子作赋,最近都没空去养蚕里教小七,叫我同你说一声。” “没事。我们村过几天开课。”谢琅道。 卫青:“那小马驹还放我家养着?” “养着。等我给小马驹搭好棚,再来牵它。”谢琅见他总想往外走,感觉是想亲自去做马蹄铁,“既然暂时不用给陛下准备贺礼,我和小七回去了?” 卫青顺嘴道,“用过饭再走。” “你家没我家的好吃。”谢琅说着冲小七招招手。 卫青跟上去,“我送送你们。” 谢琅见他说着话,不忘看一眼纸上的半圆,忍着笑说,“不用了。我领小七四处逛逛,看看哪儿热闹,过两年就把家安在哪儿。” “那我就不送你们了?”卫青试探道。 谢琅挥挥手,“不用。我和小七这段时间也不过来了。等你搬好家,告诉我地址,我再去府上拜见伯母。” “知道了。”卫青道。 谢琅拉着小七就往东市去。 “不是说好了在仲卿爷爷家用晌午饭的吗?”小七很奇怪,“为什么又不用啦?” 谢琅心想,你仲卿爷爷不把马蹄铁做出来,晚上都睡不着。叫他陪咱们用饭,他能把饭吃进鼻孔里。 “因为我想去东市转转。你不想看看?”谢琅问,“听说今年比去年热闹多了。” 小七一听有热闹可看,连连点头,“想的。那咱们晌午是在这里吃,还是回去啊?” “当然是回去。我怕再遇到东方朔和主父偃。”谢琅其实怕被卫青撞见。 小七一想到东方朔叫谢琅请客,还用手撕鸡,顿时连热闹都不想看,“我们逛一会儿就走。” 城里熟人太多,今天又是休沐日,谢琅也不敢乱逛。东市逛半圈,和小七俩人吃饱喝足,买几卷书,又买些盐、发面饼以及布,实在拿不下了,一大一小才往北去。 快到城门口,还是碰到一个熟人。 谢琅不想过去打招呼,用胳膊夹着布,拽着小七转过身背对着马路。 “怎么了?三爷。”小七奇怪的问 谢琅连忙捂住他的嘴巴,压低声音说,“我看到主父偃了。西南方向,别把整个脸转过去。免得他发现咱们。” 小七捂着半边脸,露出一只眼睛,“咦,他身边还有一个很好看的姑娘,和主父偃有说有笑的,是主父偃的妻子吗?” 第142章 患得患失 谢琅转头瞄一眼,主父偃和一个妙龄女子直直地往南去,“不是。她都能当主父偃的闺女了。” “可是三爷说过,像主父偃和东方先生那么老的人都喜欢好看的年轻的姑娘啊。”小七道。 谢琅低头看着他,“我说过的话,你记得真清楚。” “当然啦。三爷说过的话,我是不会忘的。”小七说完,还扬起下巴,他的记性很好的。 谢琅朝他脑袋上呼噜一把,“跟咱没关系,权当没看见。”顿了顿,又说,“也不要告诉你仲卿爷爷和孟达爷爷。” “为什么不能讲?”孟达爷爷不说也算了,仲卿爷爷不是他三爷最好的朋友么。 谢琅想说,说出来可能会加快主父偃的死亡。但这点跟小七解释不清楚,谢琅便说,“他们不喜欢主父偃。” “好吧。三爷,他走了,我们也回家吧。”小七道。 谢琅本就打算买些布,来的时候便拿了一个麻袋。到寄牲口的地方,把驴背上的麻袋拿出来,除了饼全扔进去,就和小七回养蚕里。 翌日,谢琅去夫子家中请他二月十六日来上课。 这个夫子就是姚桂芝娘家那位。刚开始来养蚕里教小孩子,他是想着边教边找差事。前年,也就是元光五年,刘彻再次征召天下有学问的人,夫子就把他的自荐递上去。 没过多久被原模原样驳回来,夫子就找谢琅,请东方朔帮忙看看问题出在哪儿。谢琅直接把那篇自荐赋给刘彻,刘彻看个开头就看不下去,还建议谢琅给村学换个夫子。 村里那些孩子学文识字的目的不是去朝中当差,而是能看懂文书,会算账,将来外出不至于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谢琅就没听刘彻的。不过,谢琅也没忘记跟夫子说,他写的不行。 谢琅又怕夫子不信,就让东方朔帮他润色一下。夫子拿到经东方朔改过的自荐赋,也明白皇帝为何看不上他。打那以后,夫子就老老实实教村里的小孩,不再想着为君分忧,为国效力。 谢琅也是知道他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村里人又比以前大方了,才把今年春学提前到二月中。 开学一个月后,万物复苏时节,养蚕里的春麦都种下去了,谢琅也从谢伯文口中得知刘彻封卫子夫为后。 谢琅估计这事一了,刘彻就得来养蚕里烦他。然而,没等到刘彻,倒是先把卫青等来了。 谢琅第一反应是看马掌,见马掌下有一层铁片,忍不住笑了,“做出来了?” “给你。”卫青把手里的东西丢过来,人跟着下马。 谢琅打开一看是两副,“给我这么多作甚?” “小七一个,兄长一个。”在外面卫青没敢口称“陛下”,“兄长最近没来?” “大公子来没来,您不知道?”坐在门口纳鞋底的秦红忍不住开口问。 谢琅道:“他有了自己的宅子,和他兄长分开住了。” “怪不得。二公子现在是将军吧?”秦红好奇地问。 卫青笑笑,“小将一个,不值一提。我们进去了。” “进屋吧。”秦红不是钱小花个没眼色的,见他不想说,便转移话题,“三郎家的猴哥弄了一头鹿,叫他给你做鹿肉吃。” 卫青转向谢琅,“今天?” “还没来得及收拾。”谢琅往院里指一下。 卫青看过去,“还是一头成年的公鹿,猴哥打的?” “虎子和小狼咬死的。”谢琅道,“白罴驮回来的。我估计是猴哥弄它身上的。我刚把它们四个身上的血洗干净。” 卫青挽起袖子,“我给你收拾。鹿皮我带走,给你和小七做几双靴。” 谢琅把刀递给他,就去拿盛肉的大盆,“鹿鞭单独收起来。” “你用?”卫青顺嘴问。 谢琅白了他一眼,“给你陛下用。” “什么给陛下用?” 谢琅和卫青同时往外看,“东方朔?” “好大一只鹿。三公子猎的?”东方朔跑进来就问。 谢琅皱了皱眉,“你怎么这时候来了?不写赋了?” “写也得容我出来透透气。你还没说是你还是侯爷?”东方朔好奇地问。 卫青眉头微皱,“东方曼倩,你叫我什么?” “我,二公子,王二公子。”东方朔连忙说。 卫青:“要是被村里人知道了,连累三郎在这边待不下去,陛下能剁了你。” 东方朔打个寒颤,“不敢,不敢。在下记住了,绝无下次。” 卫青收回视线,叫谢琅帮他把鹿抬起来。 东方朔下意识伸手,卫青一瞪眼,东方朔连忙后退两步,让谢琅上。 谢琅摇头笑笑,“你一边歇着吧。” 侯爷忙,他哪敢歇,又怕卫青嫌他碍事,就靠墙站着,没话找话,“小七徒儿呢?” “玩去了。找他有事?”谢琅问。 东方朔:“没事,没事。侯,二公子今日怎有空过来?” “两个多月没来了。”谢琅替卫青解释,“顺便告诉我他新家地址。” 东方朔点点头表示明白,“大公子也是?” “是呀。天晴他没空,他有空的时候不是下雨就是下雪。最近天不错,估计会过来。”谢琅道,“看看今年收成如何。” 东方朔顺嘴问,“今年庄稼如何?” “你来的路上没看到?”卫青开口问。 东方朔尴尬了,“我,不甚懂。” “年前还行,最近有些干旱的预兆。不过也不怕,山上有水,井里也有水。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只要不是旱一整年都没大事。”谢琅道。 东方朔摇头,“你说的是养蚕里,不是整个大汉。” 谢琅顿时想翻白眼。卫青算是找到小七宁愿让那个只有半桶水的夫子教,也不乐意让他教的原因,“如今大汉有棉花,有红薯。” “对对,我把红薯给忘了。”东方朔不禁拍拍脑袋,“写赋写傻了。” 谢琅真想说,别拍了,越拍越傻。 “你整日在朝中,一时忘记实属正常。”谢琅道。 东方朔摇摇头,“二公子就没忘。” “我给他家送的红薯最近才吃完。”谢琅接道。 东方朔不禁说,“三公子真的很善解人意。” “三郎,别理他。”卫青皱着眉道,“东方朔,你若没事就出去转转,顺便体察民情,哪日陛下问起来,你也知该如何回答。” 东方朔张嘴想问,你是不是嫌我烦。话到嘴边又觉得明摆着的事,问也是自取其辱。何况卫青说的也对,刘彻很欣赏谢琅,不论他主动还是被动提起养蚕里,刘彻都会觉得他有心了。 “你们忙,我出去看看。”东方朔看向谢琅。 谢琅点一下头,东方朔才往外走。 “他现在怎么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卫青等东方朔出去了才问。 谢琅:“他以前认为自己很厉害,才能不亚于你。陛下不用他,是还没发现他满腹经纶。我同他分析几次,他大概发现自己样样都行,样样稀松,就有些患得患失。” “知道患得患失,即便一直这样也能到老。就怕他脑袋一嗡,跟主父偃学。”卫青说完,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琅不禁打量他一番,他知道了? “主父偃怎么了?”谢琅试探道,“方便说吗?” 卫青:“没什么不方便的。他最近越发猖狂,连淮南王的东西都敢收。” 谢琅本来只有一点点怀疑,听他这样说瞬间确定自己没猜错。 “上次从你家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他和一个华服女子在一起,那人是不是淮南王的女儿刘陵?”谢琅问。 卫青猛然停下来,“他有没有看到你?” “没有。我躲得快。”谢琅道。 卫青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那个人最是睚眦必报。有次同他闲聊几句,听他的口气还不甚喜欢你,若是被他知道,他担心你告诉陛下,极有可能先一步在陛下面前诋毁你。” “陛下又不信。”谢琅道。 卫青:“听多了心里终归不舒服。何况你素来不是很敬重陛下。” “那你呢?”谢琅问。 卫青不甚明白,“我怎么了?” “他喜不喜欢你?” 卫青:“主父偃?”轻笑一声,“阿姊刚为陛下生下嫡长子,他恨不得吃了我,也不敢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再说陛下还指望我打匈奴呢。” “他不知道棉花和红薯皆出自养蚕里?”谢琅好奇地问。 卫青不答反问,“东方朔知道?” “东方朔只知道是我在山上发现的。”谢琅说出来就明白了,主父偃甚至连这点都不知道。在他眼中自己可能和东方朔差不多,就是一个逗刘彻开心的俳优,“陛下知不知道?” 卫青:“刘陵此次过来是替她父送节礼,本该送到就回去,却迟迟不归,陛下想不知道也难。” “结果刚把东西送到主父偃府上,陛下的长子就出生了?”谢琅笑着问。 卫青也忍不住笑了,“差不多。” “三爷,仲卿爷爷来了,我的小马驹有没有来?” 卫青扭头冲外面说,“没有。你家没有喂马的草,我先给你养着。过些天红薯藤晒干了,就给你送过去。” “谢谢仲卿爷爷。”小七跑进来,看到他手上的血吓呆住,一见盆里有许多肉,长舒一口气,“虎子抓的?” 谢琅点点头,“有没有看到东方先生?” “东方先生也来了?”小七下意识往四周看。 谢琅指着外面。 “我出去看看。”小七拔腿就往外跑。 卫青不禁感慨,“和五年前简直判若两人。” “是呀。我没想到他能成这样。”谢琅说着,拿块抹布把地上的血擦擦,“主父偃现在这样,陛下是何打算?” 卫青仔细想想:“陛下他——” “三爷,三爷,东方先生和二伯娘吵起来了。” 第143章 罪有应得 小七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卫青扔下刀就去洗手,“出去看看。” “别担心。”谢琅舀点水洗麻布,“你让东方朔出去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卫青停下来,“以前吵过?” 谢琅把他建议钱小花把侄女谢莲花嫁与东方朔的事详细说一遍,才说,“别看钱小花一个妇道人家,她挺看不上东方朔的。即便东方朔的官比你大,她不敢跟你吵,都敢跟东方朔叨叨。” “没个正行?”卫青问。 谢琅点头:“是呀。他别一副放荡不羁的流氓样,还跟早年一样是个郎官,村里人都会很尊重他。哪像现在中大夫了,钱小花还觉得他是流氓。” “就让他们吵?”卫青又问。 “三爷,我喊你没听见啊?”小七跑进来。 谢琅把麻布扔麻绳上晾晒,“听见了。别担心,你东方先生嘴巴厉害,你二伯娘跟他吵,只会被他气得想去死一死。” “我是怕二伯娘被气死啦。东方先生摊上人命,廷尉会来抓他的。”小七上去抓住谢琅的胳膊,“走啦,三爷。” 谢琅攥住他的手,“且等等,我把鹿肉放灶房里,免得落灰尘。” “我帮你。”一头鹿去掉头和内脏还挺重的,卫青说着话帮他抬到屋里。 虎子在家,村里人不敢往他家来,谢琅虚掩上门,“在村东头?” “老里长家门口。”小七道。 谢琅:“那更没事。老里长会劝的。” “劝不住。我听到声音找过去就看到二伯娘让老里长离远点。” 谢琅乐了,“这个钱小花,越来越能耐了。” “能耐啥呀,欺软怕硬,也就敢跟东方先生吵吵。”小七扭头看一眼卫青,“像仲卿爷爷和孟达爷爷瞪一下眼,她连一个字都不敢说。” 卫青忍不住摇头,“这个东方朔啊。”见谢琅往南拐,“在这边?这边不是你大哥和二哥家么。” “从这边往东走一点就到老里长家了。”正在烤腐竹的村妇开口道。 卫青不禁问:“你知道我们干什么去?” “钱小花和东方先生吵起来了。小七刚才说的时候我听见了。” 谢琅:“你不过去看看?” “有啥好看的。钱小花一天不跟人叨叨能急死。也就东方先生不知道她什么德行,跟她较真。”妇人说完还撇撇嘴,很嫌弃的样子。 卫青乐了,“钱小花是不是你们村有名的悍妇?” “她称第一,她大嫂都得排第二。”先前说话的妇人道。 卫青拉着谢琅的胳膊,“别去了,就在这儿等着。” “仲卿爷爷,你怎么也跟我三爷学坏了?”小七不敢置信。 卫青松开谢琅,捏捏他的小脸,“我坏?” “看热闹不嫌事大啊。”小七道。 卫青是不嫌事大,但有外人在场,他不好意思承认,“我只是想看到你二伯娘倒霉而已。” “三爷……”小七望着谢琅。 谢琅停下来,“你去看看,打起来再来叫我。” “好的。”小七转过身,猛然站直,“不用去啦。” 卫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东方朔晃晃悠悠往这边来,“谁胜谁负?” “你们都知道了?”东方朔不好意思的笑笑,“虽败犹荣。” “啥意思?”刚才和卫青讲话的妇人好奇地问。 东方朔:“她嗓门大,看似占了上风,也被我骂哭了。” “哭了?!”几人同时惊呼。 东方朔点头,“我先说她不孝,抬着老爹的尸体讹钱,后说她不义,有钱不养亲侄子小七,最后说她不懂事,把儿女教的和她一样,照此下去,闺女别想找个好婆家,儿子别想娶到好妻子。她气得想骂我,我说你敢辱骂朝廷命官,我就去报官,她说不出话来,突然就哭了。” “你最后那个有点毒。”秦红听到谢琅的声音走出来,“钱小花得恨你一辈子。” 东方朔:“正好。省得整天想着让我教她儿子。我和三公子在外面说点什么,她都能接过去。” “三郎不过去看看?”秦红见他不以为意,就找谢琅。 谢琅摇摇头,“又不是我让东方先生去的。再说这事也不是东方先生先挑起的?” “不是。我和你们村老里长聊天,她赶着驴车从老里长家门口过,停下来调侃我,上午就过来,这么闲是不是被陛下罢官了,我才那样说她。”东方朔道。 秦红顿时不劝了,对官场中人来说,再也没有比“罢官”更恶毒的了。 “外面风挺大,你们回屋吧。”秦红道,“小七别着凉了。” 谢琅笑道:“走吧。回去烤鹿肉。” “烤驴肉?”拎着腐竹从烤房里出来的人忙问,“你还要杀驴?!” 小七叹气道,“你没听清,是鹿肉。” “听说驴肉也挺好吃的。仲卿,城里有卖驴肉的没?改天过来给我捎一块。”谢琅道。 秦红很想知道,“你听谁说的?” “忘了。有没有?”谢琅看向卫青。 卫青:“当真?” 谢琅使劲点了一下头。 “下次来我帮你问问。”卫青道。 东方朔连忙说:“我,还有我。” “我和兄长一起来,你也来?”东方朔在,谢琅做饭诸多顾忌,卫青也别想跟谢琅敞开心扉的聊天。卫青又不好直接拒绝,便把刘彻搬出来。 东方朔:“那我,我改日再来。”看向谢琅,“我帮你买驴肉。” “你也怕王大公子?”秦红好奇地问。 东方朔点头,认真道,“大公子是陛下的心腹智囊,不止我,廷尉张汤,还有主父偃都怕他。” “主父偃怕他正常。”秦红道。 谢琅听到这话心中一动,“嫂子何出此言?” “你不知道?二公子没说?”秦红看向卫青。卫青也想知道她为何这样说,就摇了摇头。秦红恍然大悟,“我忘了,二公子去年一直在外面。” 谢琅开口道:“嫂子,说说。” “我还是听你伯文哥说的,他听城里人说那个主父偃特别贪,什么人的钱都要。也不知陛下怎么会重用这种人。”秦红看向卫青,“二公子知不知道?” 卫青:“听说过一点,但没证据。” “廷尉审案不都是先用刑?为啥不把他抓进去审一下?”秦红问。 谢琅笑道:“那种是指证据确凿的。像主父偃这种朝廷命官,没人告也没有证据,谁也奈何不了他。除非陛下出面。” “那陛下为何还用他?”秦红想不明白。 卫青开口道:“陛下的心思不是我等可以揣摩的。” “进屋吧。嫂子,回头跟伯文哥说,这种大事听听就算了,万不可在外面乱说。”谢琅道。 秦红见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连忙说:“我记下了。” 东方朔关上大门,就忍不住问,“三公子当真不知?”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主父偃一没鱼肉乡民,二陛下还用得着他,不说没证据没人告,即便证据确凿,陛下想杀他也得缓一缓。”谢琅道。 东方朔:“难怪他那么有恃无恐。” “东方先生羡慕?”谢琅问。 主父偃一年升四次,东方朔当然羡慕。让他学主父偃那样贪,那么狠,他却没那个胆子,“羡慕不来。再说他这个样,哪天陛下不用他了,够他受的。”然而,主父偃还没等到刘彻厌恶就被告了。 朔元三年,这一年谢琅二十三岁,卫青二十六岁,也是三次出击匈奴,三次大获全胜,被封为长平侯的第二年春,主父偃被抓了。 刘彻身边只有卫青这一位大将军,哪怕刘彻做梦都想踏平漠北,也不敢让卫青连年征战。卫青从关外回来,被封为长平侯,刘彻就给卫青放个长假。 四月十八日,艳阳高照,闲来无事的卫青这个月第四次来到养蚕里,见到谢琅就同他说主父偃的事。 主父偃被抓第二天谢琅就知道了,谢二郎告诉他的。谢琅跟主父偃不熟,又觉得主父偃有今日是他罪有应得,听过便抛之脑后。 卫青很少同谢琅谈朝堂之事,下马就说此事,说明他很在意。谢琅到院里便问,“陛下什么意思?” “陛下不想杀他。”卫青道。 谢琅去灶房端一碗桑葚递给他,“那就把它贬为庶民啊。” “不行。告主父偃的是赵王,皇室宗亲,陛下想轻轻放下,也得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卫青道。 谢琅好奇地问,“陛下没暗示你给主父偃求情?毕竟你俩也有些交情。” 卫青摇摇头,“我敢出面,陛下能把我骂的狗血淋头。” “求过?”谢琅问。 卫青:“此事说来话长。” 谢琅立刻给他搬个凳子。 卫青乐了,“我和主父偃相识于微时,那时主父偃请我替他引荐,我跟陛下提了许多次,陛下都没召见他。直到后来陛下征召四方有学问的人,主父偃和东方朔上书自荐,陛下才用他。 “当时我想不明白,现在回头想想,我第一次跟陛下提起他的时候,陛下大概就看出他是什么样的人。不希望我同他有过多交际。” “你没猜错。陛下曾亲口跟我说过,不要跟他有过多往来。”谢琅道,“旁人呢?主父偃在朝中这么多年,就没几个好友?” 卫青:“我说一个没有你信吗?” 谢琅不大信,毕竟“秦桧还有仨朋友”。 “还真没一个为他求情的。哪怕朝中有不少人看出陛下并不想杀他。”卫青说着,停顿一下,“我以前有想过,哪天主父偃犯事了,帮他求求情。可我一想到上次帮郭解请求,没帮到他,反而让陛下记住他,这次担心雪上加霜,早朝之上,陛下谈到主父偃的事,我是连一个字都没敢说。” “难得啊。终于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卫青和谢琅俱一惊。 大门被推开,刘彻进来。 卫青和谢琅连忙站起来。 “父亲,等等孩儿。” 谢琅下意识问:“谁呀?” “我儿子。”刘彻转过身,催促道,“快点。” “孩儿没有父亲的腿长,父亲要等等孩儿。” 谢琅连忙扯一下卫青的衣袖,小声问:“皇长子?” “听声音是据儿。”话音落下,门外多出个小孩,比刘彻的膝盖高一点点,小脸红扑扑的,身体胖乎乎的,跟个肉团子似的。卫青忍不住说,“还真是据儿。陛,兄长,您怎么把他带来了?” 刘彻:“不能来?这里又不是你家。” “是,不是我家。可三郎该如何称呼他?小七又该叫他什么?”卫青小声问,“世上可以有许多仲卿、孟达甚至去病,刘据只有一个。” 第144章 人命关天 “这个……”刘彻低头看看虚岁才四岁的刘据,“就叫他四郎。” 卫青和谢琅齐呼,“叫什么?” “吾可没占你便宜。”刘彻连忙说,“从我家排他就是老四,四郎。据儿,来到这里你就是四郎。” 小奶娃仰起头,“我叫四郎?” “对的。从现在开始我喊你四郎,你要应。”刘彻停顿一下,容他消化消化就喊,“四郎。” 小刘据立刻接道,“父亲。” “真乖。”刘彻很满意,看向谢琅,“解决了。” 谢琅叹气,“小七喊他什么,他又喊小七什么?” “他喊小七小七,小七喊他四郎。”刘彻道,“各论各的。” 谢琅都想挠头,“幸亏去病今日没来。” “去病想来,只是不知道我过来罢了。否则,小七喊去病叔叔,据,四郎喊去病表兄,小七又喊四郎四郎,就全乱了。”卫青说完,瞥一眼刘彻。 刘彻不以为意,“四郎,你这个三,三——” “三什么?”谢琅笑看着他。 这下换刘彻挠头了,“三叔,你这个三叔家有许多好吃的,叫你三叔给你做。” “三叔,我想吃糖。”亲爹和亲舅舅都在跟前,小刘据不怯生,担心谢琅不知,还特意解释,“红薯做的糖。” 谢琅很想送刘彻一记白眼,“这个时节我上哪儿给他弄红薯糖去?” “那你就跟他说没有好了。”刘彻道。 谢琅:“这么大点的孩子,会哭给我看吧?”扯一下卫青,会不会哭? 卫青把手里的碗递过去,“先吃这个。” “这是什么呀?舅父。”小刘据好奇地问。 谢琅乐了,“孟达兄,听到你家四郎喊仲卿什么了没?” 刘彻脸色微变,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明天就给我搬城里去。” “我家猴哥、虎子、小狼和白罴怎办?”谢琅问。 说起这个刘彻就头疼,“小七都长成大孩子了,它们也不见老。不会比吾还能活吧?” “父亲,猴哥、虎子、小狼和白罴是什么呀?”小刘据踮起脚抓刘彻的手,希望刘彻看看他,能告诉他。 刘彻看向谢琅,叫他说。 “它们出去了,等一下,据,等一下四郎就知道了。四郎,院里有风,来屋里。” 卫青弯腰抱起刘据。 刘彻的侍卫立刻去关大门。 “别关,院里潮湿,通通风。”谢琅指着牲口圈,“我早上刚打扫的。” 刘彻:“不用关。有猴哥它们,未经三郎同意,他们不敢进来。” “它们不在家。”侍卫提醒刘彻。 谢琅接道,“不在也不敢进。因为不知何时就回来了。”说完,到屋里就把书架下的抽屉打开,想拿瓜子,担心小刘据不会吃,卡到他,“吃这个。” “葡萄干?”刘彻看过去,“你何时晒的?” 谢琅:“去年初冬时节晒好的。小七嫌这次的太甜不爱吃,那边木盒里还有一大包。陛下喜欢全带走都成。” 刘彻冷笑一声,“你孙子不吃的才给朕?朕不稀罕。” “你儿子喜欢。”谢琅示意他看刘据。 小孩抓一把就往嘴里塞。 “这孩子,除了长相就没有像我的地方。”刘彻皱眉道。 谢琅摇头失笑。 “你笑什么?不信你问仲卿。”刘彻转向卫青,“你来说!” 谢琅叹了一口气,“陛下整日在深宫之中,一定没听说过侄女像姑,外甥像舅。” “还有这种说法?”刘彻头一次听说。 谢琅:“平阳长公主像不像馆陶大长公主?去病像不像仲卿?” “可他也不像仲卿。”刘彻看向刘据。 谢琅反问:“陛下是指哪方面?我说去病是指骑射兵法谋略,你儿子是指性格。” “性格……”刘彻看了看卫青,又看看窝在卫青怀里的小刘据,“好像是有一点点像。” 谢琅都不想搭理他,伸手抽走刘据面前的葡萄干。 小孩抬起头,满眼疑惑,好像在问干什么拿走。 “还有好吃的。留着肚子吃别的。”谢琅道。 小刘据仰头看卫青,真的吗?舅父。 “你三叔从不骗人。”卫青道,“晌午吃什么?” 谢琅转向刘彻,“据儿可以吃海鲜吧?” “可以啊。他都四岁了。”刘彻想也没想就说。 谢琅又想叹气,“有些人碰一下海鲜,身上便会长满红点。我是这个意思。” “可以吃。今年除夕家宴上,他还吃了一块鱼。”卫青道。 谢琅不禁啧一声,“难怪据儿不像你。你要是我爹,我也不想跟你一样。” “我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刘彻瞥他一眼,满脸嫌弃。 谢琅嗤一声,起身就往外走。 “干什么去?”刘彻忙问。 谢琅真想说,被你气的离家出走。 “收拾鱼鳖虾蟹,小七回来就做。”谢琅道。 刘彻摆摆手,赶紧去。 谢琅瞪他一眼,就往外走。 小刘据睁大双眼,盯着谢琅。 “他走了。”刘彻提醒他儿子。 小刘据指着门的方向,“父亲,他瞪你。” “你不听话,他都敢打你。我都拦不住。”刘彻道,“不信问你舅舅。” 小刘据连忙转向卫青,“舅父,他也是大将军?” “他比大将军还厉害。”卫青估摸着谢琅该把鱼鳖虾蟹变出来了,“想不想出去看看?” 小刘据点头如捣蒜,很想。 “陛下……”卫青喊道。 刘彻站起来,“吾也去看看。”说着就率先往外走。 “咦,大老虎?”小刘据的眼睛瞪得滴流圆。 “怎么有个小孩?仲卿爷爷,这是你儿子吗?我去你家怎么没见过?” 卫青抬头看去,见小七拿着竹竿站在门口,“不是。是你孟达爷爷家的四郎。” “四郎?”小七走进来,“你不是只有——” 刘彻连忙做个“嘘”的手势。小七顿时明白,四郎也是化名。 “你是谁呀?”小刘据歪着脑袋打量着小七。 小七:“我是我三爷的孙子谢小七。哎,孟达爷爷,我该——” “叫四郎。”卫青打断他的话。 小七点头,“四郎,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我也不知道我何时来的。舅父,我什么时候来的啊?”小刘据找卫青。 卫青被他的话逗笑了,“刚来一会儿。” “我刚来一会儿。小七,这个大老虎是你的吗?” 小七点头,见小孩眼中尽是好奇,“你想和他玩吗?” 小刘据的第一反应是找刘彻。刘彻微微颔首,小刘据才敢挣扎着要下来。 卫青把他放在地上,小孩就冲老虎跑去。 小七怕他碰到虎子,虎子张大嘴吓唬他。扔下竹竿挡在小孩前面,抱起小孩放在虎背上,“你别抓它的毛,抓疼了它会咬你的。” “好的。”小刘据还不知道老虎的可怕,骑在虎背上,整张脸趴下去,“舅父,大老虎身上好舒服啊。” 卫青:“舒服就玩吧。但要听话。否则下次你父亲就不带你来了。” 小刘据使劲点一下头。随后小七把他抱下来,小刘据不想下来,想起他答应卫青的事,还是乖乖下来。而小刘据刚下来,猴哥就领着小狼和白罴进来了。 小刘据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动物,兴奋的拽着小七的手往猴哥走去。 小七见刘彻和卫青都往灶房里去,估计几个大人有话要说,就抱着小刘据,喊那四只出去玩。 谢琅感觉院里静下来,勾头往外看一眼,“你儿子胆子挺大。” “这点像吾。”刘彻接的特迅速,仿佛慢一点就会被卫青抢去似的。 谢琅又想给他一记白眼,不要脸的。 “你喜欢的都像你,你不欣赏的都不像你,当你儿子可真辛苦。”谢琅撇嘴道。 刘彻哼一声:“能当我儿子是他的福气。” “说不过你。”谢琅其实担心一秃噜嘴把三十年后的事情说出来。他有种感觉真说出来,他会立刻消失,便指着案板上的一盆鱼虾蟹,“全部清蒸?” 刘彻想也没想就说,“不行!” “最大的那个虾清蒸,小的炒着吃。鱼红烧,我来给你烧火。”卫青接道。 谢琅心里舒坦了,“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仲卿,我来烧火。”刘彻看向卫青。 卫青哪敢,“微臣喜欢烧火。” “小七,你三爷在家不?” 刘彻眉头紧锁,“这都多少年了?你们村的人怎么还这个德行。” 卫青忍不住笑了,“他是里长。陛下不来也有人找他。” “但那都是小事。我过来就是大事。”刘彻说着往外走,“什么事?” “大,大公子也来了?我还以为小七领的那个孩子是二公子的。” 刘彻:“仲卿还没孩子。三郎在忙。不是人命关天的事下午再说。” “是的,是的。” 刘彻顺嘴问:“谁死了?” “小七的堂姐,谢莲花。”来人道。 谢琅的手一抖,连忙把大龙虾扔菜盆里,“你说谁?” “小七的堂姐。昨天夜里上吊死的。” 谢琅张张嘴,“李秋月的闺女,钱小花的侄女?” “不是她还能有谁。咱们村的花不少,莲花就那一个。” 谢琅:“怎么回事?婆家害的?不可能。她和她姑姑春娥同村,婆家不敢给她气受啊。” “我们也是这样说的。李秋月说莲花就是被她婆家害死的,叫咱们村的男人都去春娥那边给她闺女讨个公道。对了,李秋月还叫她家那小子去报官,被老里长拦下了。你快去看看。” 谢琅咬咬牙,“这都是什么事。等我一下,我把馒头放锅里。”转身回灶房,“看来不清蒸也不行了。”说话间往铁锅里倒两瓢水,把屉子放上去,就切点配料,快速洗洗鱼虾蟹,就放屉子上蒸,“熟了你们先吃。” “仲卿,你也去。”刘彻道,“如有必要,就说你是卫青。” 第145章 杀人偿命 谢琅连忙说:“不用。” “叫仲卿过去。”刘彻道,“大不了吾在上林苑旁边给你划一块地。反正上林苑大,足够你家那四只撒欢的。” 谢琅看向卫青,去不? “走吧。”卫青洗洗手,叫刘彻的侍卫去烧火。 这次随刘彻过来的侍卫还是以前那八人,知道什么该问,知道什么听见了也要装作没听见,也很清楚三人相处模式,以至于都没征求刘彻的意见,就直接进屋烧火。 谢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到门外才说,“我以为你会说不。” 卫青:“人命关天的大事,叫你一人过去我哪能放心。” “我也去,等等我。” 谢琅转过身,见小七拉着小刘据跑过来,“四郎不能去。” “为什么?”小七疑惑不解。 卫青接道:“他还小,吵起来会吓着他。” “那让四郎跟孟达爷爷。”小七转向小刘据,“四郎,你别去了好不好?” 小刘据攥紧小七的手,“不,我要去。” “听见了吧。”谢琅看向小七。 卫青笑道:“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三爷。” “对哦,我都忘了仲卿爷爷现在是,是将军啦。”小七很是不好意思的笑笑。 “是大将军!”小刘据大声说。 卫青吓一跳,连忙往四周看,没什么人,松了一口气,“快领他回屋。否则你们今天就得搬去城里。” “好好。”小七刚才也想说大将军,很清楚卫青为何如此紧张,“四郎,我们去告诉你父亲,你父亲还不知道这事。” 小刘据不疑有他,“好的。舅——” “嘘,会被人听见的。”小七连忙捂住他的嘴巴,“不可以让人听见。” 小刘据点点头。小七松开手,他自己伸出小手捂住嘴巴,往大门的方向努一下。 小七抱着他就往屋里跑。 谢琅也被小刘据吓得不轻,“我严重怀疑陛下故意的。” “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卫青笑道。 谢琅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郎,你怎么还在这儿?” 谢琅转过身,看到冯英从胡同口跑出来,“你知道?”试探着问。 “还是我让人去找的你,我咋不知道。”冯英道。 卫青不禁皱眉,“他们家的事叫他们自己解决,你叫他们找三郎干什么?” “让他们解决还得出人命。”冯英道。 谢琅扯一下卫青的衣袖。卫青转过身,谢琅点点头。 “一群莽夫。”卫青忍不住说。 冯英有些尴尬,“气急了,主要是气急了。三郎,咱快过去看看。钱小花的大儿子叫你大哥和二哥也去,娘没同意,你再不过去,他们能跟咱们自己人干起来。” 谢琅点点头,大步往李秋月家走去。 不出意外,李秋月家门口的人比谢莲花成亲那日还多。而这些人见谢琅过来,没容谢琅开口就让出一条路。 这次李秋月没在院里站着,而在门口坐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谢琅见她如此可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别哭了。” “三郎叔,你可得给我做主。我就莲花一个闺女,还没到二十,就这么去了,三郎叔,你不给我做主,我就不活了……”李秋月站起来,作势要撞墙。 谢莲花早年那些做派伤透了李秋月的心,李秋月难过有之,远远没到伤心欲绝的地步。 “你想让我怎么做主?”谢琅问。 李秋月:“杀人偿命!” “莲花自己上吊死的,怎么偿?”谢琅又问。 李秋月擦擦眼泪,“春娥都跟我说了,是跟她嫂子吵架,被她嫂子气死的。我要她嫂子给莲花抵命。” “你不懂事,我骂你一顿,你气的自尽死了,我是不是得给你抵命?”谢琅盯着她问。 李秋月下意识说:“我又没上吊。”说出来楞了一下,难以置信,“三郎叔,你竟然向着外人?” “我都不知道莲花婆家嫂子是黑是白,怎么可能向着她?用你的脑子想想。”谢琅注意到钱小花也在,指着钱小花,“她以前不懂事,我还拿铁锨打过她。这事要搁你闺女身上,是不是得上吊?” 李秋月想说不会的。可话到嘴边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自家闺女什么德行,李秋月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年要不是谢琅下手快恨,她们两家早沦为笑柄。而就在刚刚李秋月还在想,早知道就不逼莲花嫁过去,遂了她的意,把她嫁去山黄里。 冷静下来,李秋月不这样想了,给闺女报仇的心淡了许多,“那你说咋办?” “听说你让你儿子去报官?”李秋月点头。谢琅道,“那就听官府的人怎么说。” 钱小花忍不住问:“官府要说不怪莲花的嫂子,我们就这样算了?” “逮住她打一顿?莲花有娘家,她嫂子也有娘家。再出人命找谁?别忘了你爹当初是怎么死的。”谢琅板起脸道。 钱小花气焰全消,嘟囔道,“就这么算了,我不甘心。” “你闺女还想不想嫁人?你儿子还想不想娶妻?还嫌你们家名声在这十里八村不够响亮是不是?”谢琅连番质问。 钱小花哑口无言。 卫青不禁看一眼谢琅,很意外他在这么短时间内把方方面面都考虑进去了。 “李秋月,莲花的孩子多大?”谢琅问。 李秋月想也没想,“两岁。” “是个闺女吧?你家日子宽裕,真觉得对不起莲花,就把闺女要过来。”谢琅道,“莲花的男人还年轻,肯定会再娶。碰到个像我大嫂那样的极好,但大多数女人都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孩子在他家估计会是下一个莲花。” 李秋月脱口道:“他不敢!” “咱们一个村住着,都不妨碍你们吓唬小七,离这么远你能知道什么?”谢琅反问。 钱小花:“我们没吓唬小七。” “小七拿鸡腿馋你的时候,你没要揍他?” 钱小花张口结舌,“那,那是他欠揍。他不是小七我也想揍他。” “莲花的闺女闹着要吃鸡腿,她后娘会不会揍她?”谢琅道,“你家不舍得杀鸡,隔几天会买一次肉,他们一个月也舍不得买一次。” 冯英点头,“三郎说的在理。你们真觉得对不起莲花,就趁机把孩子抢过来。反正是个闺女,不用你们盖房。长到十来岁,帮你干几年活,赚的钱也够她的嫁妆了。” “孩子抢过来我还是不甘心。”钱小花盯着谢琅说。 卫青不禁皱眉,“你想怎样?” “不打她一顿,我是咽不下这口气。”钱小花道。 卫青张嘴想说什么,谢琅先一步抓住他的胳膊,“下午过去。女人动手,男人盯着。这样成吗?” 钱小花看向她大嫂,成不? 李秋月问:“三郎叔去不去?” 卫青:“三郎——” “我过去。我是你们的里长。”谢琅道,“但是咱们村的人不能都去。否则有人趁机来弄东西,村里的老人小孩只能看着他们弄。” 钱小花:“谁敢?!” “我家的小偷是怎么来的?”谢琅之所以这么问,是担心所有人都去,人多混乱再闹出人命来。毕竟这些人打起架来都不要命。 钱小花没话了。 谢琅继续说:“你们两家商议商议都叫谁去,谁留在村里,什么时候去?等一下,你大儿子怎么去的城里?”看向李秋月。 “没去成。三郎,那孩子在我家,被我关起来了。” 谢琅转过身,看到是老里长,“那先别去。我跟你们去看看是上吊,还是被人害的。如果真是她自己吊死的,你们就打她嫂子一顿。” 李秋月:“你能看出来?”话说出口想起来了,谢琅没把握的事提都不会提。 “那就未时过去。”谢琅道。 李秋月连连点头:“听三郎叔的。” 谢琅冲卫青使个眼色,回家。 卫青担心隔墙有耳,到院里才问:“你能分辨出自杀还是他杀?” 谢琅:“人会说谎,尸体不会。真是半夜,像今天这种天气到下午都该有尸斑了。上吊自杀,脖子上只会有一道勒痕。如果是他杀再吊上去,不论凶手怎样小心,也难做到勒痕和吊痕完美重合。” “你倒是真令我意外。” 谢琅抬头看到刘彻站在灶房门口,面无表情,好像他把他儿子刘据抢走了似的。 “听人说的。”谢琅不知他又怎么了,便老老实实的回答。 刘彻:“那是自杀还是他杀?” “暂时还不知。”谢琅道。 刘彻疑惑不解,“那你刚才和仲卿说?” “三郎打算下午过去看一下。”卫青接道。 刘彻:“朕不同意!” 谢琅就知道他这样说,“小七的堂姐,不是外人。” “我也不想三爷去。”小七开口道。 刘彻睨了他一眼,“听见了?进来做饭!” “父亲……” 刘彻低下头,“怎么了?” “声音太大吓着他了。”谢琅提醒他。 刘彻眉头紧皱,“男子汉———” “孟达兄,小七小时候胆子比他还小。如今变成这样可不是我吓唬出来的。”谢琅看一眼小七,“我有没有吼过你?” 小七:“有啊。” 谢琅噎住。 刘彻大笑。 “我要下河抓鱼,上树捉鸟,不好好看书的时候。”小七补充道。 刘彻脸上的笑僵住“……谢小七!” 小刘据打了个哆嗦。谢琅走过去抱起他,“别怕,别怕,你父亲就是一个纸老虎。” 小刘据怕,很怕刘彻生气。然而到谢琅怀里他不怕了。因为谢琅是唯一一个敢瞪他父皇的人。比他舅父大将军卫青还厉害。 小刘据歪着脑袋看着谢琅:“什么是纸老虎啊?” 刘彻:“谢三郎!” 第146章 口是心非 “纸老虎就是看起来特别厉害,其实一点也不可怕。”小七开口道。 刘彻猛然转向小七,“欠揍?” 小七慌忙躲到卫青身后。 卫青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冲谢琅伸出手。 谢琅把小刘据递给他,解释道,“他还小,陛下,明日就忘了。” 刘彻看一眼他儿子,小刘据眼中尽是好奇,仿佛在想他是不是纸老虎,“看出什么了?” 小刘据抿嘴笑笑,扭头抱住卫青的脖子。 卫青轻轻拍拍他的背,转移话题,“三郎,锅里的菜该好了。” 谢琅转身去灶房,刘彻跟进去就看到屉子上有四个盘子,一盘金灿灿的螃蟹,一盘雪白的龙虾肉,一盘子红彤彤的大虾和一盘鳊鱼。 这个时节这些东西随便一样都值千金,刘彻看在眼里却觉得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三郎,吾不想吃这个?” “陛下想吃什么?”谢琅顺嘴问。 刘彻:“炒面饼。” 谢琅扭头白了他一眼,小刘据咯咯笑,“父亲,三叔又瞪你。” “惯的他了。”刘彻嗤一声。 卫青忍不住说,“陛下,三郎下午还有事,今天就吃这个吧。” “要吃你吃。”刘彻道。 谢琅转身面对着他,“真不想吃?” “不吃!”刘彻说得十分坚决。 真难伺候! 谢琅在心里嘀咕一句,给小七使个眼色,“端堂屋里,和你仲卿爷爷先吃。” “三爷吃什么?”小七担忧的问。 谢琅指着橱柜,“里面还有炊饼,我炒炊饼。” “油炸炊饼?”小七问。 谢琅不想做,见小刘据满脸好奇,“也行。”屉子拿出来,铁锅里的水舀出来,烧干,就舀几勺油放进去。 刘彻的侍卫烧火化油,谢琅快速把馒头切成四方块,又搅一碗鸡蛋液,一盏茶的功夫,一盆裹着鸡蛋液的馒头块出锅。 刘彻满意了,端着盆就走,“这才像一顿饭。” 谢琅白了他一眼,对侍卫说,“橱柜里有菜还有米和炊饼,吃什么你们自己做。” 侍卫知道他下午有正事,人命关天的正事耽误不得,也没说自己不会做。蒸一瓮栗米饭,用谢琅炸馒头的油锅炒一盆青菜就这么吃了。 话说回来,小刘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螃蟹,卫青给他掰一个螃蟹腿,小刘据往他怀里钻。卫青便改给他剥虾。 虾很鲜嫩,不蘸酱也十分好吃。小刘据吃两个就要自己剥。卫青担心他剥不干净,被虾壳卡到,就给他夹一块龙虾肉。 小刘据瞬间忘了大虾,还提醒小七吃龙虾肉。 小七喜欢清蒸鳊鱼,便提醒小刘据吃鳊鱼。一大一小俩孩子,你提醒我,我提醒你,卫青看着他俩,以至于刘彻和三郎进屋,一盆螃蟹愣是一个没少。 “怎么不吃?”谢琅坐下就问。 小七皱眉道:“麻烦。” “不可以吃。”小刘据指着螃蟹认真道。 卫青看一眼自己的手,没空。 谢琅无奈地摇摇头,掰开一个螃蟹递给小七,又掰开一个递给卫青。 “朕的呢?”刘彻开口道。 小七故意问,“孟达爷爷不是说不吃?” “他没说过,你听错了。”谢琅道。 小刘据忍不住说:“我也听见啦。父亲不要吃,三叔做脆饼。” “吃你的饭吧。”卫青连忙夹块龙虾肉把他的嘴堵上。 刘彻顿时觉得胸闷气短,“三郎,这孩子给你吧。”指着小刘据说。 谢琅懒得理他,直接掰开一个螃蟹放在他面前。 刘彻顿时觉得心里舒坦了。夹一块炸馒头,在小刘据面前晃一下,“想吃不?想吃自己夹。” 小刘据拿起箸,就让卫青放他下来。 卫青把他放在地上,小刘据使足了吃奶的劲,也没能夹起一块。 刘彻嚼着咯嘣脆的馒头块,又夹一块,还故意在小刘据面前晃一下。小刘据顿时想哭,他父皇太坏了,太坏了。 谢琅无语,真没见过这么当爹的。夹一块放入小刘据口中,“喜欢吃我把做法写下来,让你母亲的厨子做给你吃。” 小刘据咬碎馒头块,就使劲点一下头,“喜欢!” “这些也喜欢?”谢琅指着菜。 小刘据指一下大虾、龙虾和鱼,“喜欢。” “他不敢吃螃蟹。”卫青接道。 刘彻又忍不住说,“真不像是朕的儿子。” “那你给仲卿好了。反正仲卿没孩子,陛下同皇后再生一个。”谢琅接的迅速。 刘彻噎住了。他盼了十年才得一子,哪怕是个痴儿也不舍得送人。 谢琅见他说不出话来,故意问,“不舍得?既然不舍,何必说那等戳心窝的话。陛下无心,据儿还小,不知什么是言不由衷,真以为陛下厌恶他,陛下就不担心他长大了,你们父子二人离了心?”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刘彻不以为意。 谢琅看向卫青,“你到你父亲身边时,也就据儿这么大,他那时说的话,你还记得不?” “记忆犹新。”卫青道。 刘彻张张嘴,指着小刘据,“……他不过三周岁。” “小七三周岁就记事了。”谢琅道。 刘彻转向小七。 小七点点头,“爷爷死了,大伯娘和二伯娘不要我,我至今还记得。” “刚才你三爷去你大伯娘家,你为何不拦着?”刘彻反问。 小七:“我三爷不止是我三爷,还是养蚕里的里长。” 刘彻无言以对。 卫青不禁感慨,“小七真长大了。” “可以去太学了。”刘彻接的特快。 谢琅想翻白眼,这人是逮住机会就要他去城里。 “三爷说了,我十五岁再去。”小七道。 刘彻看着谢琅说,“何时决定的?” “同东方朔闲聊的时候。”谢琅看一眼小七,“他如今已不去村学,在家自己学。东方朔三两天来一次,或者我领他去东方朔家中。东方朔说照现在这样,再过三四年就行了。” 刘彻:“直接搬去城里,让东方朔每天下午给他授课,他明年便可去太学。” “陛下还想要土豆不?”谢琅问。 刘彻愣住,想说土豆是什么?话到嘴边猛然想到,是那种天一热就发芽,无法再使用的东西,“你今年就种。” “种可以。陛下先让匠人做出土豆粉。”谢琅道,“土豆做成粉可以存放许久,百姓爱惜东西,收下来就弄成粉,就不可能把土豆放到发芽了才食用。” 卫青笑道:“去年刚把红薯粉弄出来,再弄——” “出来了?”谢琅忙问。 卫青点头,看向刘彻,“您没告诉三郎?” “……正好赶上你大胜归来,吾一高兴就把这事给忘了。”刘彻说出来,有些不敢看谢琅的表情。 亏得他还整天惦记着。谢琅咬咬牙,深吸气,“宫里还有吗?” “都在上林苑,你要我明日给你送来。”卫青道。 谢琅嘴角溢出一丝笑,“多谢仲卿。” “应该的。”卫青道。 小刘据万分好奇,“舅父,父亲,你们在说什么啊?” “你现在还小,不懂。”小七接道,“像我这么大就懂啦。” 以前谢琅这样说,小七都以为谢琅骗他。如今长大了,知道谢琅没骗他,可他这样说出来,又觉得自己在骗刘据,“我们吃饼。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三爷,你们也别说了。” 谢琅点头,又递给卫青一个螃蟹。 “三郎叔,可以走了吧?” “在吃饭,等一会儿。”刘彻开口道。 外面顿时没了动静。 小刘据好奇地问:“谁呀?父亲。” “一个讨厌的人。要不要吃肉?”刘彻指着龙虾肉,没容刘据开口就给他夹一块。 小刘据想吃脆脆的馒头块,而看到他父亲的动作,立刻把话咽回去,张大嘴巴。 刘彻放入他口中就问,“好吃不?” “父亲夹的好吃。”小刘据道。 刘彻乐了,“这点倒不像你舅父。吃你的馒头块吧。吾知道你最喜欢这个。”夹两块放他面前的碟子上。 “陛下往后也能这样,据儿一定不会辜负陛下对他的期望。”谢琅道。 刘彻心中一突,放下箸,“你知朕心中怎样想的?” “天下皆知。”谢琅道。 刘彻不禁审视一番自己,“吾表现的这么明显?” 据儿出生后又是令东方朔作赋,又是立后,也只有傻子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卫青此刻真想学谢琅送他一记白眼,“陛下,这事以后再说。容三郎吃饭。小七的二伯娘还在外面等着呢。” “让她等着!”刘彻道。 谢春娥婆家离养蚕里不是太远,但也不近。谢琅过去还得给谢莲花验尸,还得把谢莲花的孩子抢过来,太晚过去,等他们回来天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谢琅怕刘彻嫌烦,没说这些,“留小七一个在家我不放心,我想早去早回。” “吾今日无事,等你来了我们再走。”刘彻道。 谢琅不赞同,“您可以晚一点,据儿不行。据儿该想他母亲了。” “陛下,淮南王。”卫青提醒道。 淮南王近几年小动作不断,还养了许多门客。他没胆子弑君,他身边的人敢。 刘彻想到这点,不敢意气用事,“有事去找仲卿。”看向谢琅道。 “陛下放心,草民最是知道拿着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谢琅笑道。 第147章 吃饱了撑的 刘彻满意了,吃个七成饱就自己动手剥螃蟹。 未时两刻,刘彻才放过螃蟹去洗手。 谢琅把东西都收灶房里,也没洗刷,翻出盛鱼的篓子,装一篓鱼鳖虾蟹,又往橱柜里塞一盆大虾,才拎着鱼篓出去。 卫青见鱼篓滴水,便猜到里面有许多东西,接过去就递给侍卫,“放马背上。” “那是什么呀?”小刘据好奇地问。 小七接道:“我三爷送你的好吃的。” 卫青转向他,别有深意地问:“你知道是什么?” “知道啊。”小七抬头看到卫青的表情似话里有话,笑嘻嘻道,“我猜仲卿爷爷也知道。” 卫青过去朝他脑袋上呼噜一把,“小机灵鬼。你三爷呢?” “三郎,在屋里干什么呢?”刘彻朝屋里喊。 谢琅右手拎着一个布包,左手拿着几个纸包,先把布包递给卫青,“这里面全是葡萄干。这个是小核桃,这个是松子。但不能让据儿自己吃。”说着把纸包也给他。 卫青点头,“我知道了。都给他小七吃什么?” “我不吃。”小七道,“过些日子我家门口的杏熟了,三爷给我做杏干。” 刘彻忍不住说:“他跟着三郎,你还担心他没得吃?饿着你我,三郎都不会饿着他。” “别说的那么可怜。草民从未敢让陛下饿着。”谢琅瞥他一眼,就转向小刘据,“以后你父亲再说你不像他,就说你像你三叔,你父亲就不敢说了。” 小刘据下意识看刘彻。 刘彻弯腰把他抱起来,“走了,走了。”转身就往外走。 卫青忍不住笑了,“走吧,三郎。” 谢琅领着小七出去,看着他上马,就问小七,“去找小牛玩,还是自己在家看书?” “刚吃过饭我不想看书。”小七道。 谢琅:“那你把门锁上,我去你大伯娘家。” “你们真不是去打架?”小七担忧道。 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要打也是我打别人。你该担心他们,而不是我。” 小七又险些忘了,他三爷不是寻常百姓,有可能都不是人,“你要是到酉时还没回来,我就煮点大米粥,把晌午吃剩的菜热了吃了啊。” “不会的。”谢琅道,“他们胆敢不依不饶,我就叫人去找廷尉。” 谢琅搬出廷尉,小七没什么可担心的,锁上大门,钥匙挂脖子上就去找小牛。 谢琅见他蹦蹦跳跳往那边跑,心想这么大点的孩子去太学,纵然是天纵奇才,那些太学生也会笑话他。更何况小七只是个仅仅十周岁的的普通小孩。 “三郎,王公子走了?” 谢琅转过身,见秦红站在谢仲武家门口,“嫂子也去?” “我不去。谢广他婶去。我给她看着油皮。”秦红指着南边的烤房。 烤房并不难做,养蚕里的人有心隐瞒,还是被外人学来去。好在此时的人把诚信看得极为重,城里的那些大小酒肆依然只要养蚕里的腐竹。外村人做出腐竹只能走街串巷的叫卖。所以养蚕里的女人还是以做腐竹和养蚕为主。 谢琅走过去见只有她一人,而烤房门口放着好几筐待烘干的腐竹,“她们人呢?” “都在东头。”秦红往东指一下。 谢琅眉头紧皱,“全都去?” “不是。在帮李秋月出主意。”秦红道。 谢琅嗤一声,“她们出主意?好事也能被她们弄坏。” “不会的。她们都是一片好心。”秦红道。 谢琅叹气,“我的意思好心办坏事。” 秦红猛然想起以往村里出点啥事,谢琅象征性询问一下大伙的意见,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还越说越不像话,“那你快过去看看。” “我二嫂也在?”谢琅问。 秦红点头。谢琅长叹一口气,这群女人啊。 到李秋月家门口,不出谢琅所料,一群女人吵吵嚷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跟李秋月吵架。“干什么呢?”谢琅大声问。 “三郎叔可算来了。” 谢琅循着声音看过去,是钱小花,手里拿着个大菜刀。谢琅眼皮猛一跳,又想抡起铁锨打她。 “你拿刀干什么?”谢琅故意问。 钱小花脱口而出,“砍死她个狗娘养的。” 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看向谢琅。 钱小花看到这一幕陡然冷静下来,期期艾艾地说:“我说笑,说笑。”连忙把刀给她男人。 谢琅瞪她一眼,“都有谁去?去的站南边,不去的站北边。快点!” 聚在一起的女人迅速分成两拨。 谢琅大致数一下,二十多个,“你们妯娌二人是不是想把人打死?” “那你,你说去多少合适?”钱小花问。 谢琅指着南边那群女人:“去掉你妯娌二人去十个。男人也去十个。” “二十个人够干啥的?”钱小花不赞同。 谢琅指着自己,“我一个顶你们一群。” “我我,忘了。”谢琅整天在村里,村里人很容易忘记他身后有人。而他身后的人刚刚还在他家用饭。然而,钱小花还是觉得人太少,没气势,“十个男人不包括我大哥和我侄子?” 谢琅:“不包括你们家的几个。” “那就听三郎叔的。”钱小花看向众人。 老里长总感觉谢琅跟过去,谢莲花婆家人得老实的跟孙子一样,便接着钱小花的话说,“对,听三郎的。”指一下女人,“你们几个过去。”又指一下男人,“还有你们几个。” 谢琅查一下人数,“走吧。” “就这么空着手过去?”钱小花问。 谢琅反问,“不然呢?” “他们要是打咱们,咱们只有挨打的份儿。”钱小花道。 谢琅笑着问,“他们敢吗?” 钱小花张了张口:“……不敢。” “那还有什么问题?”谢琅又问。 没有了。 半个时辰后,养蚕里一众抵达谢春娥家。 谢春娥村里人以为他们是来打架,可又不见他们拿东西,为首的还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村里人看不懂,谢春娥也看不懂了。 “三郎叔,你们过来这是?”谢春娥看一眼她大嫂和二嫂,要干什么啊。 谢琅:“去莲花家,你跟我们一起去。免得他们家人以为是你的主意,以后有事没事都找你们家麻烦。” 此话一出,养蚕里一众瞬间明白谢琅为何不准他们动武。他们把这边的人打出个好歹,谢春娥一家可就得跟着他们搬去养蚕里了。 李秋月和钱小花也明白过来。 钱小花拽一下谢琅的衣袖,小声问,“莲花她嫂子?” “按先前说好的办。”谢琅转向谢春娥,“带路吧,春娥。” 谢春娥指着南边,解释道,“他家本来在我家前面。莲花嫁进来做素鸡,她男人当泥瓦匠,家里的牲口和犁、耙、耧车租给村里人,两年就赚了不少钱。在东头空地上盖了三间大瓦房。” “何时盖的?”谢琅瞥一眼李秋月才问。 李秋月抢先说:“去年年底。” 谢琅嗤一声,“瞒的够严实啊。”转向钱小花,“平时那么能嘚啵,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事?” “我也是今年才知道。”钱小花弱弱道。 谢琅挑眉,“莲花主动说的?” 钱小花下意识看她大嫂。 谢琅拉下脸,“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不容两人开口,“不老实交代,我——” “说,说。去年莲花她嫂子找莲花借钱,莲花不想借,她男人要借,两口子吵一架,莲花气得领着孩子回,回咱们村了。你们以前跟我们说,不想借就把钱换成东西。大嫂就叫莲花盖房子。”钱小花看一眼她大嫂,李秋月别过脸,装没听见。钱小花才敢继续说,“莲花把家里的钱用光了,她嫂子就要跟莲花学做素鸡。莲花不愿意教,她嫂子偷学,俩人为此还打一架。” 谢琅:“吵架也是因为这事?” “不是。这事我知道,她嫂子说她生不出儿子,莲花骂她嫂子,莲花的婆婆从中说和,莲花觉得她婆婆向着她嫂子,她男人也向着她嫂子,所有人都欺负她。”谢春娥道,“晚上就上吊死了。” 谢琅转向李秋月,“你不是说莲花是她嫂子气死的?” “难道不是?她别说莲花生不出儿子,莲花也不会跟她吵架,也不会气得上吊自杀。”李秋月道。 谢琅想她就莲花一个闺女,叹气道,“行,都怪她。春娥,莲花她嫂子在哪儿?” “都在东头。”谢春娥试探道,“你们是来找她嫂子的?” 谢琅:“不全是。走吧。”说着就往东去。 这个村的人不如养蚕里的人富有,大部分人家都是泥草房,个别人家是泥瓦房,以至于谢莲花家的三间青砖瓦房在这个村格外显眼。 谢琅远远看到这处房子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咋了?”钱小花小声问。 谢琅不知该说什么好。没有自己的娘和婶娘的度量,还学她们一般小气抠门,这次不上吊,下次也会被自己气死。 “我要是骂你生不出儿子,你会不会气得上吊?”谢琅问钱小花。 钱小花脱口道,“我吃饱了撑的啊。再说我——”猛然停下来,她明白谢琅的意思,此事固然怨谢莲花的嫂子,也怨谢莲花自己,不该把事做那么绝,逼的谢莲花的嫂子戳她心窝子。 话又说回来,谢莲花还年轻,又不是生了七个八个,生不出来了。 一个闺女,家里有钱,娘家还能帮一把,半夜上吊,真是吃饱了撑的。 钱小花小声问,“你不是说你能看出自杀还是他杀?咱们先过去看看。” 谢琅道,“我们男人过去,你们去找她嫂子。他们村的男人敢动手,就叫你儿子去找廷尉。”转向谢春娥,“带她们去找莲花的嫂子。” 第148章 年少有为 谢春娥忍不住问:“你们呢?” “我们去看看莲花。”谢琅说着就朝青砖大瓦房走去。 到跟前谢琅看清楚房子全貌又忍不住叹气,盖因谢莲花家的房子和他家极像。不同的是他家五间,谢莲花家三间。 宽宽的房子用青砖盖的,高高的院墙用青砖垒的,亲嫂子借钱不借,想学做素鸡不教,谢莲花的嫂子还天天都能看到这处院子,如何不生气。 换成谢琅,家中一穷二白,等着钱用,即便谢莲花不欠他什么,作为一个亲人见死不救,他心中也会有些恼怒。 除非他是圣人。可惜他不是,谢莲花的嫂子更不是,便有了今日之事。 谢琅长叹一口气,就往屋里进。 “你谁呀?” 面前多出一只手,谢琅抬头看去,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五官周正,身材高大,“莲花的丈夫?” “我是。你是谁?”男子问话的同时看向走在最后面的丈人,这人是谁啊,竟然走在所有人前面。 小七的大伯开口道:“你三爷。” “三爷?”男子猛然转向谢琅。 谢琅笑道:“不才就是在下,养蚕里里长谢三郎。陛下身边的中大夫东方朔的好友。” 此言一出,除了养蚕里的人,所有人都看向谢琅。 谢琅挑了挑眉,“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男子放下手,往后退一步,脸上露出惧怕之色。 谢琅打量他一番,见他怕自己,而不是怕谢莲花的爹和叔叔,感觉谢莲花真是自己上吊死的。不过,究竟如何还得他看过才知道。 谢琅前世不知弄死过多少歹人,以至于看到谢莲花的肤色都变了,谢琅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盖在她身上的布全部掀开,谢琅就捋她的衣袖。 “你这是做什么?”谢莲花的丈夫忙问。 谢琅撩起眼皮看他一下,“看看莲花是怎么死的,何时死的。” “真能看出来?”小七的大伯忍不住问。 谢琅点点头,“昨夜丑时左右?”看向谢莲花的丈夫。 谢莲花的丈夫脸色巨变,盖因他从未跟人讲过,包括他爹娘。不是他故意的,而是半夜醒来小解看到梁头上挂着一个人,吓的魂不附体,什么都忘了。 天亮了,亲人聚过来,报丧的报丧,置办衣裳的去置办衣裳,做棺材的去做棺材,谢莲花的丈夫想跟别人说,也没人听他讲。更何况他也没想说,毕竟人都没了,说什么都没用。 小七的大伯忙问:“真的?” 谢琅见谢莲花胳膊上没伤痕,指甲上也没污渍,便知道婆家人并没有苛待她。因为天天干脏活累活的人,即便很讲卫生,指甲缝里都难清洗干净。 放下谢莲花的手,谢琅撩开她的衣襟,掰开她的脖子,上面确实只有一道痕迹。前后都检查一遍,不见第二道,谢琅微微颔首。 小七的两个伯父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望,因为没法给谢莲花报仇了。 “来人!快来人!” 众人猛然朝外看。 “还敢叫人?我看谁敢来。谁他娘上前一步,我就叫三郎叔把他送去廷尉衙门。” 谢琅一听钱小花的声音,瞬间知道叫来人的是谁,“你嫂子?”看向谢莲花的丈夫。 谢莲花的丈夫不禁说:“我去看看?” “一块去。”谢琅率先往外走。 到门口就看到一众女人朝一个女人身上招呼,旁边站一圈人,想伸手拦又不敢伸手,见谢琅出来纷纷让开路,七嘴八舌的说,“你是他们村里长,你快劝劝,再打就打死了。” “正好,给莲花陪葬。”谢琅接的特别干脆。 众人脸色大变,包括养蚕里的男人。因为来的时候谢琅不是这样说的。 谢莲花的丈夫忍不住开口,“你刚才看过了,莲花是自己上吊死的,跟我嫂子没关系。” “有关系。莲花是她间接害死的。”谢琅道,“莲花自嫁到你家,没喝过你嫂子一口水,没吃过她一口饭,你嫂子找她借钱,她想借借,不想借就不借。凭啥因为莲花不教她做素鸡,就骂莲花是不下蛋的母鸡,生不出儿子来? “你和莲花成亲三四年,她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你们一个个比她大,为何就不能让着她?”转身指着青砖大瓦房,“你自己当十年泥瓦匠也盖不起这一处宅院。不看在莲花给你生个孩子的面上,只看房子,你也该向着她。” 谢莲花的丈夫哑口无言。 “想让我饶你嫂子一命也行。”谢琅道。 谢莲花丈夫不禁皱眉,“叫我给莲花陪葬?” “冤有头债有主,找不上你。条件也不难,莲花的孩子我们带走,从此跟你们家没关系。” 谢琅此言一出,钱小花等人停下来。谢莲花婆家嫂子就想跑。冯英朝她腿上一脚,“给我老实点!” “你们别欺人太甚!” 谢琅循声看过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和谢莲花的丈夫有几分像,“这话该我说,你们别欺人太甚!” “莲花不是我们害死的。”老妇人道。 谢琅轻笑一声,“我说是,你们村谁敢说不是?我要是想欺负你们,跟我过来的就是他们,是廷尉府的差役。” “这位谢里长,年纪轻轻口气可不小。” 谢琅转过头,看到一位精神抖擞的老者往这边走来,又见其穿的不甚好,但很干净,和周围村民有些不一样,“你是他们村里长?” “是的。不如谢里长年少有为。” 谢琅点头,“你是不如我。自打我当上里长,我们养蚕里的人都住上了青砖大瓦房,家家都有几贯钱,还都有一头大牲口。” 老者噎的说不出话来。 谢琅轻笑一声,看向谢莲花的丈夫,“常言道有后娘就有后爹,我们不是想欺负你,是担心孩子跟你受罪。” “我没打算再娶。”男人脱口而出。 谢琅能看出来他心里这样想的,便指着他娘,“你娘是不可能同意的。你娘同意,我们就不要孩子。” 谢莲花的丈夫转向他娘。老妇人说不出话来。 “看到了吧。”谢琅再次转向他们村里长,“我刚才并没有吓唬你们村的人。你不信我,大可去问问亭长,我谢三郎今年二十三,没服过兵役,也没服过劳役。知道为什么?” “陛下下旨给我们家三郎免了。”冯英接道,“我是三郎的二嫂,我可以对天发誓,陛下亲自写的圣旨,东方朔去传的旨。圣旨此时就在三郎家放着。” 众人脸色变了。 钱小花双手叉腰,“怕了?当年我们把莲花嫁到你们村时,跟你们说好好待莲花,否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也以为我们吓唬你们?也不去十里八村打听打听,亭长如今见到我三郎叔都口称三公子。” “东方朔也是这样喊三郎的。”冯英接道,“东方朔说三郎是他好友,三郎当着东方朔的面说他没东方朔这种朋友,东方朔都没敢吭一声,还三天两头去教三郎家的小七学文识字。” 谢琅笑道:“跟他们费什么话。莲花那种不长脑子的,人家夸她几句她都能把头割掉给人家,这群人都拿莲花没办法,你们说再多他们也不信。” “也是。一个比一个无知,不可能相信你一个种地的能惊动当今陛下。”冯英道,“更不敢相信你还有许多好朋友,其中一个还是长平侯卫青大将军麾下的将军。” 站在谢琅对面的老者终于变脸。 谢琅开口道:“孩子给我们不?” “你问他们。”年迈的里长开口道。 谢琅转向谢莲花的丈夫,“我们只要孩子和牲口,犁、耙和耧车都给你,以后也不会找你麻烦,你逢年过节去看看莲花就行了。” “我只有那一个闺女。”男人不舍得。 谢琅转向李秋月,“他想孩子,想见孩子让不让他见?” 李秋月转向她男人,因为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她也拿不定主意。 小七的大伯只知道打打杀杀,“三郎叔,我们听你的。” “两个月见一次。”谢琅道,“行就这样,不行我们一样会把孩子带走。你今天不给,我明天领着差役过来接孩子。” 谢春娥开口道,“给吧。我嫂子家有钱,两个儿子大了,但也没到娶亲的年纪,这么多人疼一个孩子,孩子跟着他们远比跟着你们好。” “你要是能撑个五六年,那我做主,六年后,孩子八岁大的时候,给你送过来。”谢琅道。 钱小花忍不住开口,“不行!” “他撑不了那么久。”谢琅瞥他一眼,“就凭他有一个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不通情且不达理的老娘。” 自己的娘什么德行,自己清楚。 谢莲花的丈夫道,“一个月一次。” “过些天你去给公家做事,一走一个月,你怎么去看孩子?”谢琅建议李秋月把孩子接走,就是担心孩子的娘没了,爹不在家,孩子跟着祖母过一个月,等谢莲花的丈夫回来,孩子已被偏心的祖母,和不懂事的伯娘折腾傻了。 男人说不出话了。 李秋月和钱小花先前以为谢琅叫她们要孩子,是想让谢莲花婆婆一家尝尝骨肉分离之痛。谢琅此话一出,妯娌二人才知道谢琅是真心为孩子好。 钱小花开口道:“孩子呢?” “在我娘家里。她总是哭着要莲花。”谢莲花的丈夫说。 谢琅道:“你带你婶娘去抱孩子。李秋月,把你给莲花准备的衣裳换上。”指着小七的二伯,“把你们家给莲花买的驴牵走。不可多拿他们一针一线。我养蚕里的人不缺这点东西,不要让人瞧不起!” 第149章 通风报信 谢琅这番话一出,除了养蚕里的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包括谢春娥和她丈夫。 谢莲花婆家这边的里长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对上谢琅的视线,又把话咽回去,催谢莲花的丈夫,“快去!” 谢琅轻笑一声,“你们该庆幸今日来的是我养蚕里的人。换成旁人,不让你们偿命,孩子带走,还得把房子扒了。” 小七的两个伯父眼中一亮,齐声喊:“三郎叔,我——” “闭嘴!”谢琅瞪两人一眼,“别惹我生气。” 两人顿时一声不吭。 谢莲花的婆家人终于相信养蚕里的里长十分厉害。 小七的两个伯娘和伯父什么德行,谢莲花的婆婆十分清楚,要不是娶不到似模似样的儿媳,也不想跟李秋月结亲。以至于谢琅一众出村了,谢莲花的婆婆才敢问,“那个谢三郎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我三郎叔本事大着呢。”谢春娥道,“他不但认识城里的大官,还养了好几个大东西。猴子、老虎、狼和白罴见了他都不愿意走。我娘家那边的人都说他是神仙下凡来渡劫。”顿了顿,“他自己不承认,也就没人敢在他面前提,端是怕他想起上辈子的伤心事,把全村老少教训个遍。” “这么厉害?” 谢春娥点头,“他的将军朋友就教他几招,十个八个像他那么大的人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看不出来啊。”谢春娥的丈夫忍不住说。 以前给谢琅建房子的泥瓦匠之一点头道,“我给他家做那么久的活,我也没看出他那么厉害。不过,他那个人是真大方。” “他那时刚认识城里的贵人,贵人还没教他。”谢春娥道,“你们忘了么,还是你们跟我说的,城里的贵人给他五贯钱,还给他许多好的布料和衣裳。” 曾帮谢琅建房的泥瓦匠全都想起来了。 “那个王公子就是谢三郎刚才说的大将军麾下的王将军?” 谢春娥点头,“他和我三郎叔关系最好。” “可我怎么没听人说过大将军手下还有个姓王的将军?”里长问。 谢春娥:“大将军手下又不止一个将军,哪能都让你知道。你不信他有个将军朋友,也该信他认识东方朔。东方朔不止一次领着官兵去养蚕里买红薯和棉花。以前我家的红薯棉花都是拉到养蚕里卖的。”说着看向她丈夫,“不信你问他。” 谢春娥的丈夫点头,“比卖给城里的商人贵。多少斤就是多少钱,一个铜板都不少。那些人也是喊三郎叔三公子。包括东方大人。” “你们以前怎么不说?”里长忍不住问。 谢春娥:“我们以为你们知道。我说过棉花和红薯都是三郎叔给的。你们问我为啥拉去养蚕里卖,我也说过朝廷派人下来收。” 众人想起来了,谢春娥说过这话,但这些人认为朝廷派人去,是因为只有养蚕里有那些东西,根本没往深了想。 谢春娥转向谢莲花的丈夫,“我三郎叔最是通情达理,你以后看孩子的时候,劝孩子听我大嫂大哥的话,别想着总把孩子带回来,对我大哥大嫂客气点,恭敬点,你闺女永远是你闺女。” “三郎叔,你让他两个月去一次,这闺女长大了,还得去找他啊。”李秋月看一眼钱小花怀里的小孩,“到那时我就亏大了。” 谢琅白了她一眼,“你跟我说实话,你想不想养莲花的闺女。” “当然想!”李秋月不假思索道。 谢琅:“这孩子刚没了娘,你上点心,搂着她睡。最近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以后少在孩子面前提她爹,给孩子做好吃的时候,别说你要是跟着你爹,得喝西北风。问孩子好不好吃,好吃过几天还买,不出俩月,孩子就跟她爹生分了。” “当他爹死了?”李秋月道。 谢琅点头,“权当是你自己的孙女。将来她爹比你有钱,她也不会去找她爹。还有一点我没说,等她爹给她娶了后娘,她爹想来也脱不开身。根本不用你出面当恶人。” “对对,我瞧她奶奶的样子,恨不得明天就给她找个后娘。”冯英道。 李秋月放心了,“你早说啊。” “我怕你们一秃噜嘴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谢琅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秋月:“我们什么时候败事有余?” “你们什么时候干成过一件事?”谢琅问,“卖东西不算。以前别人都没有,只有养蚕里有,酒肆的人恨你们恨的牙痒痒也得找你们买。” 李秋月想了又想,好像没了。 谢琅指着钱小花怀里的孩子,“人打了,解气了,没让春娥搁中间难做,旁人说起今天的事,还会觉得咱们养蚕里的人好说话。你们带人过去打一架,能达到这种效果?” “肯定没有。孩子都不一定能抢过来。”冯英接道,“过几天她爹走了,留她一个在家,还不知道那个不省事的奶奶和伯娘怎么骂她打她呢。” 谢琅看向李秋月,“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知道该怎么做了?” “谁家能天天死人。”李秋月道。 冯英想翻白眼,“三郎的意思是以后遇事多想想,不是只有打打杀杀一个办法。” “就你知道。”李秋月瞪她一眼。 冯英知道她什么德行,念她又刚死了闺女,“我不知道,但是三郎讲的我会听。不像你,三郎让你把孩子要过来,你居然还犹豫。” “我那时没,没想过他们敢虐待孩子。”李秋月道。 冯英:“动动脑子也知道了。莲花跟她婆家嫂子不对付,她嫂子肯定会逮住机会骂你外孙女是个没娘的野孩子。” 李秋月张口想反驳,话到嘴边却说不下去。小七的娘以前没得罪过她,她也没少在背后骂小七。 冯英误以为她承认自己说对了,“不为别的,凭这个孩子,以后都得对你三郎叔恭敬点。” “没关系。反正我敢打她,她一家一起上都打不过我。”谢琅回头看一眼李秋月笑着说。 李秋月老脸通红,喃喃道:“三郎叔,我以前不懂事,以后,以后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要是过几天又变得跟以前一样了呢?”谢琅问。 李秋月:“我,我朝我自己脸上打。”指着冯英等人,“她们作证。” “不用你打,别整天要打我家小七就成了。”谢琅道,“以前对小七什么样,我不说你们都知道。我家小七聪明,都记着呢。我不准他骂你打你们,小七只能拿好吃的馋你们。即便你闺女没了,小七也不会就此罢手。因为你们曾抬着他爷爷去换钱。” 李秋月忙不迭道:“肯定不会了。” 谢琅:“最好不会。过几年小七大了,要是想去城里当官,仲卿给他找个差事,把他弄到陛下身边,想收拾你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小七要当官?”冯英忙问,“小七不是说他要像你一样当个富家翁?” 谢琅:“我说假如。小孩子一天一个想法,谁也说不准他以后是要当官,还是跟仲卿去打仗。再说他就算跟我一样在养蚕里一辈子,就凭仲卿和孟达那么疼他,只要他开口,仲卿不理他,孟达兄也会帮他。” 这点李秋月信。要不是谢琅不愿意,“王大公子”早把他弄城里去了。 说到“王大公子“,谢琅虽然明确表明还得在养蚕里住几年,刘彻并没有放弃。让驭手骑卫青的马,卫青驾车,他坐在车门边同卫青说,“明日吾在上林苑附近挑一块地,你无事就去养蚕里问问,三郎想把宅子建成什么样。” “旁敲侧击,还是直接问?”卫青问。 刘彻想想,“被他知道,他肯定会立刻去城里买一处。” “那就比照他养蚕里的家建。现在五间,建六间,其中两间当小七的卧房。”卫青道,“只是木板恐怕不能用楠木了。” 听到“楠木”二字,刘彻不禁嗤一声,“真该让朝中那些大臣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高人。” “楠木做地板,乌木做几榻,玉碟随处丢?”卫青笑着问。 刘彻:“很好笑?” 卫青不敢笑了,“陛下还没说怎么办。用别的木头,三郎就算嘴上不说,也会偷偷把地板换掉。” “快建好了把他带过去,叫他把木头放里面。”刘彻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三郎以前说他府上没有飞禽走兽,这个意思也有玉石珠宝?” 卫青摇了摇头,“没见过。” “他那种超凡脱俗的人,不介意用蓝田玉做的碟子盛果皮,也不介意用普通木头做的盘子盛菜,因为对他来说可以用就好了。他府上的玉石肯定还都是石头。”刘彻道,“珍珠估计也都在蚌壳里。” 卫青觉得很有可能,“改天陛下亲自问问他?” 刘彻想一下,发现最近没什么要紧的事,“下次休沐过去。” “父皇,是去三叔家吗?”窝在刘彻腿边,忙着吃葡萄干的小刘据猛然抬起头。 刘彻笑道:“喜欢你三叔?” “喜欢。”小刘据使劲点一下头,“三叔好,给孩儿这个。”举起手里的葡萄干,又指向马车一角的纸包,“舅父说都给孩儿。” 刘彻:“你不嫌你三叔家的牲口圈臭吗?” “三叔家香香的。”小刘据不懂,哪里臭了啊。 卫青接道,“陛下,三郎家的桂花树开了。” “对,朕差点都忘了。”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袋,“下次随朕一起过去,见到你三叔,你要说你想吃老鳖汤。” 小刘据好奇,“老鳖汤是什么汤啊?” “陛下,三郎那儿没有鳖。”卫青道。 刘彻瞥他一眼,“跟你这样说的?早四五年前他就要给吾做王八汤,吾没搭理他。他那个府上肯定有,而且还不小。” “三郎真做了,陛下还真吃?”卫青提醒他,“陛下可从未吃过那东西。” 刘彻:“他敢做,吾就敢吃。只怕他并不敢!” “陛下这般清楚那就别——” 刘彻打断他的话,“不准给他通风报信。” 卫青把余下的话全部咽回去,到家就使奴仆四处询问,有没有人会做老鳖汤。 找了四天卫青府上的奴仆才找到一个会做王八汤的。卫青用一百文买下做老鳖汤的方子,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四月底,刘彻和卫青各乘一辆车抵达养蚕里,卫青率先下车,想赶在刘彻前面把做老鳖汤的方子给谢琅。然而,看到门口的驴,卫青不由得退到刘彻车边,“还进去吗?” 刘彻顺着卫青的手指看去,眉头紧锁,“他现在这么闲?” “今日休沐。”卫青道。 刘彻点头,“吾知道。我记得无需上朝的时候,他可以睡到午时。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看向卫青。 卫青摇了摇头,小声说:“微臣不知。” 小刘据见他父皇和舅父一个比一个严肃,捂着嘴巴小声问:“父亲,为何不下去?” 刘彻想回去,看到娇儿眼中尽是好奇,而从养蚕里到古驰道这段还不好走,都快把他颠散架了,“进去!” 卫青伸手把刘据抱下来就敲门。 “门没锁,直接进来。” 谢琅的声音从院里传出来。卫青推开门就看到他在剥兔子,“就你一人在家?” “我一猜就是你。”谢琅扭头看到小刘据,“你父亲呢?” 小刘据指着身后,“父亲!” “东方朔不在?”刘彻进门就问。 谢琅指着后面的山,“东方朔说什么不能总在屋里呆着,要出去看看山川河流,才能写出气势恢宏的赋。我觉得他就是想看看猴哥、虎子、小狼和白罴生长的地方。” “他不在正好。”刘彻转向他的侍卫们,“留两个在外面盯着,别让人靠近,你们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指一下谢琅身边的兔子野鸡等物。 谢琅笑道:“他们不会。” “会的。”刘彻道,“进屋,吾有事同你说。” 谢琅洗洗手进去,便看到刘彻把书架下的抽屉全拉出来了。 按理说这么多年谢琅也该习惯了,可有卫青作对比,谢琅总觉得刘彻跟强盗似的,“都有什么?” “没什么好吃的。”刘彻一脸嫌弃,“你那里有没有蚌?” 谢琅没听明白,“什么东西?” “珍珠。”卫青提醒道,“据儿这个年纪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你出来,我同你说。” 谢琅看一下满眼好奇的小刘据,冲他笑笑,就跟卫青去灶房。 卫青立刻把藏于荷包里的纸给他。 谢琅打开一看,指着北边堂屋,难以置信,“他还要吃这个?” 卫青点点头,“趁着东方朔不在,快把需要的东西拿出来。” 谢琅叹气,“我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有吗?”卫青担心院里的侍卫听见,用极小的声音询问。 谢琅唉叹一声,拿起放在橱柜上的陶盆,意识潜入江山图中,搜索好一会儿才找到一只很大且可以吃的老鳖。 刘彻这次带来的人多,谢琅又拿一个盆,往里面放四条很大的鲈鱼。随后找一个盛菜盆,往里面放一盆珍珠蚌。 “是端过去还是叫他们过来?”谢琅问。 卫青:“先放在这儿,小七回来再开。小七还未曾见过这东西。你挑点水果我端过去,就同陛下说蚌太脏,得用清水泡一会儿。” “最近东方朔来的勤快,我每日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柜子塞满。”谢琅打开柜子,卫青看到里面有许多时令水果,且都洗干净了。卫青便挑个不大不小的盆装一盆。 谢琅见他往外走,连忙抓住他的胳膊,“红薯粉!” “差点忘了。”卫青连忙喊闲着没事干的侍卫,“去把我马车上的东西拿下来。”冲谢琅使个眼色,“走吧。” 刘彻见卫青手里只有一个盆,就往他身后看,“没有?” “还得等一会儿。”卫青把刚才同谢琅说的那番话讲给他听,末了又说,“三郎想先用红薯粉做些吃的。”说着,转向谢琅,可以做吧? 谢琅微微颔首,“像糕一样的东西,用油炒着吃十分美味。” 刘彻正想起来,听闻这话,老老实实坐下,给小刘据剥松子,“何时做?” “等一下就做,仲卿帮我烧火。”谢琅道。 今日有些热,但屋里还有点凉,刘彻喜欢往这边来,是喜欢这边的烟火气,喜欢这边的自在,并不是因为这里安静,他也不喜静。 刘彻抱起小刘据,“走吧。” “去哪儿啊?”小刘据好奇地问。 刘彻:“看你三叔给你做好吃的。” 卫青转向谢琅,很是不好意思加无奈地笑笑。 谢琅早就习惯了。再说他也想念红薯做的凉粉。于是就拿着各种吃食,叫卫青把桌子搬去院里,正对着厨房的地方。 谢琅把吃食放桌子上,刘彻和小刘据坐在桌子旁边,一个慢悠悠剥松子,一个小口小口细细的吃,同时看着谢琅忙碌,卫青烧火。 要是搁五年前,刘彻逼谢琅,谢琅也不敢糟蹋来之不易的红薯粉。如今做饭对他来说很简单,手放在锅上方,就知道该下油还是该下菜,谢琅把红薯粉倒入干净的盆里,加水搅匀,就倒入热锅里。 担心糊了,谢琅不停的搅拌。锅里的水越来越粘稠,直到搅不动,谢琅就让卫青熄火。刷个干净的盆,红薯粉盛盆里,冷凉备用。 卫青去帮谢琅挑两桶水,谢琅刚把锅刷干净,就听到东方朔的声音。刘彻不禁嗤一声,“他属狗的啊。” “该回来了。”谢琅指着天上的太阳,“快午时了。” 话音落下,小七推门进来,看到坐在院里的人下意识停顿一下,看清是刘彻和小刘据,“孟达爷爷,四郎,你们何时到的啊?” “刚到一会儿。”小刘据道。 刘彻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就会这一句?” 小刘据转向他父皇,孩儿说的不对吗? “你都来一个时辰了。”刘彻道。 小刘据连忙说:“我来一个时辰啦,小七。” 小七走到他对面坐下,见刘彻面前有许多松子壳,“是这个好吃,还是葡萄干好吃?” “都好吃。”小刘据立刻把手里的松子仁递给他,“你吃,小七。” 小七放入口中,“谢谢四郎。四郎吃不吃桃?我给你削皮。” “微臣拜见陛下。”东方朔走进来。 刘彻冲小七身边努一下,东方朔小心翼翼坐下,还只敢坐一半。 虎子和小狼弄的肉多,一天吃不完,谢琅担心第二天臭了,灶房里收拾好,谢琅就把盐罐子拿出去,卫青帮他把盐碾碎,谢琅腌肉。 谢琅把腌好的肉挂到西边放铁器的房里,出来看到东方朔的半个屁股悬空着,忍不住说,“陛下又不会吃了你。” 东方朔抖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小七连忙伸手抓住他,“东方先生,你犯错了?” “没,没有。”第一次跟皇帝和皇长子同桌,东方朔惊喜交加,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彻就看不上东方朔这点。说他胆子小,他敢跟自己胡扯。说他胆子大,只是让他坐下他都不敢,“吾现在只是孟达,据儿是四郎。” 小刘据抬起头,“我是四郎。你是谁呀?” “微臣东方朔。”东方朔道。 小刘据不禁眨了眨眼睛,“微臣东方朔?你的名字好长啊。” “噗!”刘彻呛着了,“微臣是自称,就想你说,孩儿是据儿。” 小刘据点头,“哦,我知道啦,你叫东方朔。” “是的。”东方朔连忙说。 卫青不禁摇摇头,“东方朔,过来帮三郎剥葱,他等一下做饭。” 东方朔霍然起身,见刘彻抬头看他,面露不解,连忙说:“微臣怕三公子等急了。” 谢琅手一抖,险些把准备放入陶瓮里的肉丢出去,“东方朔,屋里还有四条大鱼没收拾,你端出来交给他们,留他们晌午炖了吃。”指一下刘彻的侍卫。 东方朔端着鱼就往外跑。 刘彻不禁皱眉,“没出息的东西。” “陛下吓着他了。”谢琅道。 刘彻:“吾说什么了?” “小七,东方朔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谢琅问。 小七想了想,“好像是陛下要杀主父偃。”看向刘彻,小声道,“说的时候还一脸怕怕。三爷要收拾虎子弄来的东西,没空和他闲聊,就叫东方先生出转转。” 刘彻接道:“然后就去了后山?” 小七点点头,往看一眼,见东方朔还没进来,“他也贪污受贿啦?” 第150章 如坐针毡 刘彻摇头,“没有。” “那他怕什么?”小七不能理解。 刘彻往外瞟一眼,“吾比你还想知道。” “真看不懂东方先生。”小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三爷,二伯娘说你做好饭了。你做什么吃的啊?怎么做这么早?” 刘彻忍不住问,“她怎知道?” “大概看到我家烟囱冒烟了。”谢琅指一下高高的烟囱,“还没做,只是先烧点东西。晌午吃老鳖汤可好?” 小七没听清楚,“什么汤?” “老鳖!”谢琅道。 小七想一下老鳖是什么,“你哪来的老——不对,不对,你还会做老鳖汤?” “只要是可以吃的,我都会做。”谢琅笑道,“改日咱俩上山抓两条菜花蛇,我给你做蛇羹。” 小七不禁怀疑,“三爷是在吓唬我吗?我最近没有不听话。” “我说真的。敢吃我就做。其实也不用害怕,把蛇当成比较长的泥鳅就成了。”谢琅道。 小七转向刘彻,希望刘彻能帮他拿主意。 “吾想吃你三爷还不做呢。”刘彻道。 说的真可怜。小七搁心里啧一声,“三爷敢吃我就敢吃。” “那我们过几天上山一趟?”谢琅道。 小七点头,“好啊。” “三郎知道什么样的蛇有毒,什么样的蛇没毒?”卫青不放心。 谢琅想一下,“大部分都知道。不认识的直接弄死。” 卫青不担心了,便向刘彻请示,“晌午吃什么?” “三郎刚才不是说要做老鳖汤,吾就喝那个汤和红薯粉。”刘彻道。 谢琅:“四郎想吃什么?” 小刘据的第一反应是找他父亲,我该吃什么啊。 “给他做点鱼。”刘彻道,“用蒸的便可。” 真是亲爹。自己都不乐意吃蒸的,叫他儿子吃。谢琅不禁腹诽,“仲卿,用青砖垒个简易的灶,用那个炖老鳖。” 卫青点点头,就冲外面喊,“东方朔。” “来了,来了。”东方朔跑进来就看刘彻,见刘彻忙着给小刘据剥松子,好似没看到他,连忙跑去屋里剥葱。 谢琅叫小七去给那四只炖肉,他收拾老鳖。 老鳖收拾干净,谢琅就放灶房里的简易灶上炖。随后洗栗米,上瓮蒸,然后剁半个侍卫收拾的鲈鱼放屉子,底下蒸米,上面蒸鱼。 卫青一人烧两个,刘彻不进来帮忙,没他的许可侍卫也不敢进来,谢琅就把铁锅点着,放几根木块进去,绕到锅后面开始炒凉粉。 刘彻本不信像面粉一样的红薯粉能有多好吃,值得谢琅念叨几个月。随着香味飘出来,刘彻坐不住了。命侍卫帮小七炖肉,叫小七看着小刘据别乱跑,他钻进灶房里。 谢琅把小葱撒进去翻炒一下就可以盛出来了,但他见刘彻进来便故意问,“陛下帮草民烧火?” 刘彻眼睛盯着铁锅,“吾不会烧火。” “那这个东西还得半个时辰才能好。”谢琅道。 刘彻冷笑一声,“朕就听你胡扯。不论什么饭菜,飘出香味就离出锅不远了。” “陛下错了,这东西和别的东西不一样。”谢琅道。 刘彻笑看着他,“那你就继续炒。不炒半个时辰,吾把你剁了扔里面和红薯粉一起炒。” 谢琅点头,“好啊。” “炒吧。”刘彻抬脚到锅前面,往里面塞一把麦秸。 谢琅脸色骤变。刘彻乐了,“半个时辰不?” “陛下,三郎说陛下不帮忙烧火,还得再炒半个时辰。”卫青看不下去了。 刘彻嗤一声,“也就你信他胡诌。老鳖汤好了没?” “仲卿用竹叉子试一下,肉软烂了就好了。”谢琅道。 卫青起身洗洗手,按他说的试一下,就冲谢琅点头,“差不多了。” “东方先生是同我们一起用,还是跟他们一起用。”谢琅口中的“他们”是刘彻的侍卫。 东方朔想跟刘彻一起用饭,可他又担心自己消化不良,如坐针毡,吃的胃痛,“你和陛下这么多人只做两样,加上我不一定够吃,我就不吃了。” “你们用这个铁锅炖鱼吧。”谢琅说着话把凉粉盛出来,“放点蒜瓣进去,鱼汤会变成纯白色。” 东方朔连忙说:“记下了,你快去吃饭吧。”赶紧把陛下领去堂屋,省得在这边吓人。 谢琅误以为他怕自己饿着他的陛下,就让卫青带他们去洗手。 谢琅把两盆凉粉放客厅里,想再回去端菜,就看到卫青端着老鳖汤,刘彻用干净的麻布端着鱼,小七端着碗勺进来了。 谢琅把用脚把几案旁边的书本移到角落里,就把小刘据叫到身边。 卫青盛汤,无事的刘彻拿起箸就夹凉粉。 凉粉颜色不好,谢琅放的油多,把凉粉炒的晶莹剔透。刘彻觉得不难吃,也没想到凉粉的味道超乎他想象。 刘彻本以为凉粉会像米糕似的,然而并不是,很软,又很有弹性,还不粘牙。一块入口,刘彻就觉得应该把箸换成勺。 谢琅先一步把几案上的两小勺子拿走了,一个放小七碗中,一个递给小刘据。 谢琅先给小刘据夹一块鱼,然后给他夹一些凉粉,“慢慢吃。三叔家别的东西没有,就吃的多。” “谢谢三叔。”小刘据奶声奶气的说一句,就用五个指头握住勺子,挖一点凉粉往自己口中送。 谢琅问:“好吃吗?” 小刘据使劲点一下头,“好好吃哦。” “陛下怎不吃?”卫青问。 刘彻想把他儿子的勺抢过来,因为凉粉有些软,稍稍用力就夹断了,很不方便。然而,他不敢说,谢琅一定会挤兑他,“吾担心据儿不喜欢。” “父亲,我喜欢。”小刘据道。 谢琅又给他夹一些红薯粉,“陛下,仲卿,这东西是红薯面做的,也是主食的一种,我晌午便没做主食。” 栗米饭是给侍卫做的。 卫青:“这些足够了。陛下早几日便念叨老鳖汤,不尝尝看?” 刘彻端起来喝一口就忍不住皱眉,“什么味?” “老鳖汤当然是鳖味啦。”小七接道。 刘彻瞪他一眼,“吃你的饭!” “仲卿,给陛下盛些肉。”谢琅说着,一顿,“算了。我来吧。”过去把鳖的爪子弄掉,才把鳖腿盛出来。 刘彻后悔让他做。可谢琅收拾鳖收拾好久,卫青炖老鳖脸都被火烤红了,便硬着头皮把鳖肉送入口中,“咦,这个肉不错。” “还有更好吃。”谢琅用竹夹子夹起一块,“鳖壳旁边的软骨。”见小刘据看他,“据儿,这个是给你父亲做的,那个鱼是给你做的。你吃鱼,你父亲吃这个哈。” 小刘据点一下头,“好的,三叔。” 谢琅把老鳖壳旁边那圈东西放刘彻碗中,就回到小刘据身边,照顾他吃饭。 卫青注意到他没怎么吃,吃个半饱就和谢琅换一下,他看着刘据,让谢琅好好吃饭。 小刘据是卫青的亲外甥,谢琅也没同他客气,坐到小七身边,发现他家小崽子不喝汤,不吃鱼,眼中只有凉粉,“喜欢吃?” “好吃。三爷,这个真是红薯做的?”小七都不顾的抬头。 谢琅:“是呀。咱家还有大半袋红薯粉,明日再给你做。” “给我做吗?三叔。”小刘据冷不丁开口。 卫青笑道:“给你做。”让椒房殿的厨子给你做。 “谢谢三叔。”小刘据说完,隔了好一会儿,认真道,“三叔,我喜欢你。” “咳咳!”刘彻连忙别过脸,喝一口汤顺顺喉咙,“好好吃饭。” 小刘据舀一勺鱼,“好的。” “你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你父皇多一点?”谢琅故意问。 小刘据看看面无表情的刘彻,又看了看笑眯眯的谢琅,犯难了,“我喜欢父皇和三叔。” “不喜欢我?”卫青看热闹不嫌事大。 小刘据立刻点头,“也喜欢舅父。” “那我们仨你最喜欢哪个?”谢琅问,“只可以选一个。” 小刘据皱着小眉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脑袋打圈转,都忘记吃饭了。 “他爹还在呢。”刘彻道。 谢琅笑道:“据儿不知道该怎么选?很好选的。你说最喜欢你父皇。我问你为何,你可以说我和你舅父都没你父皇厉害,我们都要听他的。” 小刘据连忙找刘彻。 刘彻夹一块凉粉塞他嘴里,“你也可以说最喜欢你三叔,因为你三叔不高兴,我和你舅父都没得吃。”指着凉粉,“这个东西只有你三叔会做。” “你无需考虑我。”卫青笑道,“我不如你父皇厉害,也如你三叔会做好吃的。” 小刘据:“我喜欢舅父啊。” “我还没说完。我知道据儿喜欢我,所以我就算听到据儿说不喜欢我。我也知道据儿心里是怎么想的。”卫青接着说。 小刘据道:“可是我喜欢舅父啊。” “你舅父知道,吃你的饭。”刘彻皱眉,“再不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这个是你三叔辛辛苦苦做的。” 小刘据拿起勺,打了个饱嗝。 “傻孩子。吃饱就别吃了。”卫青连忙把他的勺夺走。 小刘据眼巴巴看着凉粉,“我还想吃的,舅父。” “回去叫厨子给你做。你三叔已把做法写下来了。”其实没有,但卫青知道怎么做的,他回去口述便可。 小刘据眉开眼笑,抬头看到小七笑眯眯的看着他,小刘据站起来向小七跑去,“你是在等我吗?” “是呀。想不想去外面玩会儿?”小七问。 小刘据歪着脑袋看着他,“有大老虎吗?” “有的。”小七点头道。 小刘据拉起小七的手,“我们走吧,小七。” 第151章 被催生 谢琅不禁感慨:“你儿子真乖。” “羡慕?”刘彻问,“那你继续羡慕吧。” 谢琅乐了,“还以为你会说把据儿送给我。” “想得美!”刘彻想那样讲,可谢琅不会跟他客气,“珍珠蚌在哪儿?” 谢琅一时没反应过来,卫青又说一次,谢琅才明白,“现在就开?等据儿和小七回来再开吧。”往外看一眼,“东方朔还在。” “他……”刘彻皱眉,“那东西能不能放到明日?” 谢琅想一下,“放在缸里应该可以。可陛下不用上朝吗?” “下了朝过来,到你们村顶多午时。”刘彻道。 卫青忍不住说:“路上颠簸,据儿恐怕受不了。” “多放几条被褥。”刘彻宫里珍珠不少,但他还未曾见过珍珠蚌,“明日别做这个吃了。”指着红薯粉。 谢琅:“腻了?” “对!放的油太多。”刘彻说着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卫青很是无语,又不敢让刘彻看见,干脆低下头收拾碗碟。 炒凉粉就要多放些油,否则一点也不好吃。谢琅吃个七成饱就觉得凉粉有些腻,虽然答应了小七,也没打算再炒,他想凉拌。 刘彻没吃过凉拌的,谢琅便没说,担心刘彻让他把做法说一遍,“知道了。陛下何时回去?” “申时左右。”刘彻不敢在宫外逗留太久,“据儿喜欢吃虾,找个鱼篓给他盛一点。”停顿一下,道,“够他吃的就成了。” 谢琅看一眼卫青,“陛下和仲卿不吃?” “仲卿,你吃不吃?”刘彻问。 卫青很闲,想吃随时可以过来,“吃太饱,微臣此时什么都不想吃。” “那就给据儿装一点。锅碗瓢盆等我们走了你再收拾,去给吾煮点茶。”刘彻道。 谢琅白了他一眼,“不会。”端着盛凉粉的盆就走。 刘彻呼吸一窒,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身边飘然而去,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仲卿,他——” “陛下想喝,微臣去煮。让三郎歇一会儿。”卫青道,“从我们过来到现在,他就没闲过。” 刘彻想说,不就是做点饭么。然而,就是做点饭,谢琅不乐意,他逼谢琅也没用。 “惯的他了。”刘彻嘀咕一句。 卫青便知道他同意了。 几案收拾干净,卫青就把红泥小火炉点着,给刘彻煮茶。 谢琅家中没有煮茶的调料,卫青想煮碗浓茶也煮不了,只能让刘彻喝清茶。 菜油腻,清茶刚刚好,刘彻慢悠悠喝完,也快到申时了。昏昏欲睡的刘彻起来伸个懒腰,见谢琅和东方朔在院里聊天,“三郎,据儿和仲卿呢?” “仲卿在那边。”谢琅指一下东南角的竹子,其实是竹子后的茅房,“据儿不知道。反正是跟小七在一起。” 刘彻:“叫过来,我们回去。” 谢琅转向东方朔,“你去喊他们。据儿说我家的桃好吃,我给他拿几个桃子。” 灶房里有许多新鲜水果,东方朔看到了,不疑有他,得到刘彻许可就往外走。 等他出去,谢琅立刻去灶房把他早已准备好的虾递给经常随刘彻来的侍卫,“放仲卿车里。” “喏。”侍卫应一声,到门口碰到卫青。卫青见是用陶罐装的,忍不住问,“会不会颠碎?” 谢琅:“等一下给你个篮子。”随即给卫青装半篮水果,“陶罐裂开就把果子倒出来,虾放篮子里。 卫青转手给侍卫,见刘彻面无表情,知道他是因为没能亲手开蚌取珍珠而有些不快,“三郎,土豆种下去了吧?” 谢琅点头,“西边靠路边的三亩。另外三亩是花生,有的地方又叫长生果。” “长生果?你也知道长生果?” 谢琅抬头见东方朔站在门口,也不知何时回来的,不禁庆幸自己没说什么不该说的,“你也知道?” “我听张骞说的。”东方朔道。 谢琅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张骞?” “出使西域的那个。吾以前同你讲过几次。”刘彻说着,忍不住笑了,“吾担心张骞凶多吉少,你还说不会的,一定能平安归来。这才多久就忘了?” 谢琅想起来了,“草民整日忙个不停,哪里还能记得那么远的事。” “父亲,何时回去啊?” 刘彻扭头看去,“你——”满脸灰尘,满身泥土,手上也漆黑,“我的天呐!” “我的天啊,你就是我的天呀,父亲。”小刘据飞奔过来。 刘彻噎了一下,又哭笑不得,“你这是在哪儿弄的?谢小七呢。” “谢小七已死。” 小七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刘彻抓住小刘据的胳膊朝谢琅丢去,“给他洗洗。你给我进来!” “我不是故意的,孟达爷爷。” 话音落下,门边多出一个脑袋。 卫青好奇不已,“你们去哪儿玩了?” “他见人家玩泥巴也要玩,我怕泥里有石子伤着他的手,给他挖一点泥,又去人家家里弄一点水让他玩。”小七趴在门边解释,“等我把水盆和铁锹给人家送回去,回来他就变成这样了。”委屈巴巴看着刘彻,“孟达爷爷,我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你的乖儿子就变成泥孩子了。” 刘彻只是担心刘据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他身上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见村里的小孩跪在地上摔泥巴,也跟着跪在地上。跪着硌膝盖,他又坐在地上,说坐着舒服。我见他挺高兴的,没好意思叫他起来。”小七担心刘彻骂他,指着谢琅,“我小时候玩泥巴,三爷都没骂我。” 谢琅:“我是大人,你是小孩。你要是把我叫过去,我也不骂你。” “那你现在要骂我吗?”小七问。 小刘据抬起头,“三叔,不骂小七。” “我没骂他。”谢琅转向小七,“进来。” 小七下意识看刘彻,有他在,不敢。 “再不听话我揍你。”刘彻开口道。 小七连忙跑进来。 刘彻见他身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你没玩?” “我都长大了。”小七道。 刘彻正想说,你不玩还敢让他玩。话到嘴边想到是小刘据要玩,而小七能长成今天这样,正是因为谢琅不拘着他,“下次他再想玩,叫他来家里玩。” “他不是想玩,是看别人玩才想玩。”谢琅解释道。 小七点头,“是的。我小时候就是看别人玩才想玩。” “小孩子就这样,见人家吃饭香,他都能多吃半碗。”谢琅道,“长大就好了。” 小七使劲点一下头,“我三爷说得对。” “你三爷有不对的时候吗?”刘彻反问。 小七认真想一下,“没有!” 刘彻白了他一眼,扭头看他儿子,谢琅正在给他洗脸,“小七,把你小时候的衣裳找出来给他换上。” “他小时候的衣裳都被我伯娘拆掉给我们做鞋了。”谢琅道,“仲卿,去我房里拿条薄被褥。” 卫青看向刘彻,“包上?” “包上。”刘彻皱眉道,“什么不好玩,非玩泥巴。” 小七忍不住说:“泥巴好玩。” “再说一遍!”刘彻瞪着他。 小七:“不信问我三爷。” “他说的是黄泥,可以烧东西的那种。”谢琅笑道,“他小的时候要玩泥巴,我教他用泥做东西,然后在火上烤。” 小七不禁问:“别的泥不行?” “不行。”东方朔接道,“现在知道了,下次别带,别让他玩了。” 小刘据听懂了,“三叔,我不玩啦。” “没有怪你的意思。小七给你找的泥不好。”谢琅笑道,“改日我和小七上山拉点黄泥,我和你一起玩。” 小刘据顿时眼睛瞪得滴流圆,“三叔也喜欢玩泥巴?” “喜欢啊。但我只喜欢在家里玩。”谢琅道,“以后我们在家玩好不好?” 小刘据使劲点一下头,“好的。” 谢琅把他外面的衣裳和鞋剥掉,就把他递给卫青。 卫青把他外甥包严实了,才问刘彻,“回去?” 刘彻点一下头,接过小刘据,朝他屁股上一下,“以后不准在外面玩了。” “我不玩啦,父亲。”刘彻并未板着脸,打的也不痛,小刘据没觉得他可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和三叔玩。父亲,什么时候再来啊?” 刘彻:“过几日。” 最近天气好,次日艳阳高照,谢琅觉得刘彻会过来,早饭后就领着小七上山,让小七练习射箭,他找黄泥。 小七把箭用光又捡回来,谢琅找到一筐黄泥,用砍刀砍一根竹子,和小七一起抬回去。 “三爷,又从东边?”小七发现谢琅要过木桥,“咱们从沟边绕吧。” 谢琅:“你孟达爷爷该到了。” “那还是从东头进村吧。”小七道。 谢琅乐了,“你大伯娘和二伯娘被我收拾几顿,都不敢跟你大声说话了,你还怕她们?” “我才不怕她们,只是不想搭理她们。”小七眉头微皱,“她们不知道又想干什么,教谢莲花的闺女喊我小舅舅。我才不要当她小舅舅呢。” 谢琅眉头一挑,“什么时候的事?” “很早了。”小七想一下,“有一次我二伯娘领着那小孩在咱们那边烤房门口玩,我和小马、小牛从旁边过,二伯娘指着我跟对那小孩说,这是你小舅舅。” 谢琅:“那孩子的娘没了,爹又去服劳役了,你不高兴也别训那孩子。只管挤兑你二伯娘。她敢打你,我教训她。” “好的。”小七看快到村东头了,“我二伯娘要是在那边,还得叫那小孩喊我小舅舅。” 谢琅笑道:“不怕。我收拾她。”放下筐子,叫小七拿着竹竿,他拎起来,“你走前面。” 有谢琅在,小七没什么可担心的,慢悠悠到他大伯家门口,就四周看,“三爷,在西边。”小声提醒谢琅。 谢琅放慢脚步。 “三郎叔,你和小七不是上山打猎?”钱小花走过来,“弄泥干什么?” 谢琅:“我高兴。” “你,你高兴就好。要不要我帮你拎回去?”钱小花说着就伸手。 谢琅转手放到另一边,“不用。谢谢。” “泥里不会有什么宝贝吧?”谢琅在山里弄了不少宝贝,红薯、棉花等等,钱小花不觉得泥里能藏什么,眼睛却忍不住往泥里瞅。 谢琅停下来,笑看着她,“有宝贝我把泥吃了,没宝贝你把泥吃了?” 钱小花不禁后退一步,“我就随便说说。你咋还当真了啊。” 谢琅白了她一眼,“给四郎弄的。” “哎,你早说啊。”钱小花顿时不感兴趣,“用火烧着玩?” 谢琅没搭理她,拎着筐子就走。 钱小花觉得自己猜对了,“你对王大公子家的孩子可真好。三郎叔,这么喜欢孩子,为啥不自己生一个?” 第152章 开蚌取珠 谢琅顺嘴道:“没人给我生。” “我给你找一个?”钱小花接的飞快。 小七忍不住说:“不稀罕!” “我没问你,一边玩去。”钱小花道。 小七哼一声,“我不同意,我三爷是不会找的。”他同意了,他三爷也不会找。他三爷可不是一般人。 钱小花终于用正眼看小七,“你三爷说的?”瞥一眼谢琅。 “我三爷没说,但我就知道。”小七道。 钱小花撇嘴笑笑,“三郎叔——” “小七说得对。”谢莲花的闺女不在这边,谢琅懒得同她废话,“必须得让小七满意。” 钱小花:“那是你娶妻,还是小七娶?” “他先看满意,然后再是我。”谢琅道。 钱小花皱眉,“你也太惯着他了。” “三爷就我一个孩子,不惯着我惯你啊。”小七瞪她一眼,就推推谢琅,“三爷,我们走,不跟她说。” 谢琅拎起筐子就往家去。 钱小花冲小七的背影翻个白眼,嘀咕道,“过两年你三爷成亲了有你好受的。” “你说什么?”小七猛然回头。 谢琅拉住他的胳膊,“别理她。”到家才说,“三爷不娶妻,你不用担心。” “我才不担心。我是担心她说你。”小七道。 谢琅改摸摸他的脑袋,“我知道。”拿掉挂在他脖子上的钥匙,打开门就把黄泥倒在西偏房门口。 “三爷,要不加点水?”小七问。 谢琅摇了摇头,“你用锄头把泥土弄碎,等据儿来了,你俩一起做。” “好的。”小七去屋里拿锄头,谢琅往四周看一眼,驴和马喂好了,此时都在外面。牲口圈也打扫干净,那四只的口粮都在屋里挂着,没什么事了。谢琅又想一下,“我来吧。你去屋里看书。” “三爷!” 谢琅吓一跳,“怎么了?” “快来!” 谢琅连忙跑过去,“有虫还是老鼠?” “这这,这不是虫吧?”小七往后退两步,用锄头拨开裹在泥里的东西。 谢琅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别动!” “动了。”小七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忙转向谢琅,“活的?” 谢琅眉头紧皱,“蛇?” “什么?”小七指着动了一下又装死的东西,“这,这白色的,还有白色的蛇?” 谢琅想走近一点看个仔细,又担心装死的蛇突然扑上来,“不会是青城山下的白素贞吧?” “什么真?”小七没听清。 谢琅道:“白素贞。” “这条蛇叫白素真?”小七看着又动了一下,只比他的手指头粗一点,两尺长的蛇,“不是叫白真素?” 谢琅险些呛着,“别胡说。” “三爷怎么知道?你以前见过她?”小七好奇地问。 谢琅不过是随口一说。他觉得这条蔫头蔫脑的蛇也得了白化病,可他没法跟小七解释什么是“白化病”,“我瞎说的。” “啊?”小七张大嘴,“你,你瞎说?还说的那么认真。” 谢琅有些不自在,“不行?” “行,我三爷什么都行。”小七道,“那这条蛇能吃不?” 谢琅可不敢吃,“不行!” “打死呢?”小七又问。 谢琅想点头,忽然想到自打他放了那只黄鼠狼,他家这些年都没遭过老鼠,“把它放了。” “放生?”小七问。 谢琅不信鬼神,因为他从未见过。而前世经历太多,让他很相信因果报应,便把方才用来抬土的竹子给小七,“把它挑出去。” “它这个样送出去也是死吧。”小七指着动一下要歇好一会儿的白蛇,“我总觉得它快死了。” 谢琅想一下,找个破罐子放羊圈上面,把白蛇挑上去。 “它要是好了,会不会咬咱们?”小七担忧道。 谢琅也担心这点,“你别往那边去。”顿了顿,“叫猴哥和小狼出来。”指着羊圈门口,“让它们在这边睡觉。” 小七恍然大悟,“我差点把它们给忘了。”有四只凶兽在家,白素真变成真素白他也不用怕,“猴哥,小狼,出来。” “它们昨日打的东西又吃光了?” 小七往外看去,刘彻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孩,“孟达爷爷,据,四郎。” “小七,我来啦。”小刘据迈开小腿跑过来,就冲谢琅咧嘴笑,“三叔。” 谢琅不禁往他身后看。 “仲卿在拿东西。”刘彻道。 谢琅:“买的什么?” “你昨日说红薯粉得省着点吃,我就想告诉你上林苑还有很多。”卫青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大布袋,“这里都是。” 谢琅连忙走过去,“多谢。” “你谢他?”刘彻满不高兴地问。 谢琅好生无语,“多谢孟达兄。” 刘彻还有些不高兴,但他知道不能太过分,“怎么就叫它俩出来了?”指着金猴和大黑狼。 “大老虎呢?”小刘据好奇地问。 谢琅:“叫它们出来看家。”然后对小刘据说,“在屋里。虎子困了,让它睡会儿,下午再陪你玩好不好?” 小刘据点一下头,“好的,三叔。” “真乖。”谢琅家没老鼠,就把红薯粉放灶房里,然后把盆里的东西端出来,“现在吗?” 刘彻挽起衣袖,“怎么开?” “不知道。”谢琅道。 刘彻看向他,“你不知道?” “草民又没开过。”谢琅想一下,“要不直接拿东西砸?” 卫青摇头,“不可。会连里面的珍珠一块砸碎的。” “珍珠?”随后进来的八名侍卫异口同声。 小七吓一跳,意识到他们说什么,不敢置信地问:“这里面是珍珠?不是可以吃的吗?” “有一种蚌它的肉可以吃,也可以产珍珠。珍珠比肉贵,而这种蚌肉又没其他的蚌好吃,人们抓到这种蚌,通常是取下珍珠就把蚌扔了。”谢琅解释道。 小七又想问,你在哪儿弄的。话到嘴边想起他三爷不是凡人,“那那,我们取出来的可以用吗?” “当然。”谢琅看向刘彻,“用刀撬开?” 刘彻转向卫青,“你手劲大,你先试一下。” “等等。”谢琅见卫青要蹲下,“我去找个手套,免得把手划伤。” 小七接道,“我知道,我去拿。”到最东边的粮食房里把谢琅割麦子的棉手套拿出来。 卫青接过去,有些惊讶,“这是你做的?”看向谢琅。 谢琅点头,“怎么了?” “陛下,有了这个,以后冬天……”后面的没说刘彻也懂,冬天行军将士们的手就不会冻得开裂,甚至严重的要把手指头剁掉。 谢琅也明白了,“这种不行,要皮制的。” “吾知道。”刘彻微微颔首,“仲卿,开吧。” 小刘据看看身边的几位长辈,又看看盆里的东西,“这个是好吃的吗?” “你就知道吃。”刘彻不禁瞥他一眼。 小刘据不知自己说错什么了,“不可以吃?三叔。” “这个可以买吃的。”谢琅去屋里拿个板凳,抱起他坐在卫青旁边,“仲卿,慢一点,实在不行就用斧头。” “斧头?”众人齐呼。 谢琅点头,“斧头不会把里面的珍珠劈烂。”指着蚌壳边,“从这里劈开。” “你先别说话,我试试。”卫青找到一条缝隙,手上用力,啪一声,蚌壳开了,众人看过去,顿时惊呆了。 卫青不敢置信,掏出身上的匕首,把里面的东西剥出来,“是真的?” “黑色珍珠?”刘彻看向谢琅,“不是白色的?” 谢琅摇了摇头,“看我没用。没开之前我都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珍珠。” 卫青抬头看向刘彻,“还开不开?” 刘彻沉吟片刻,“吾试试。” “这个呢?”卫青指着自己手里的蚌,“里面还有几个小的黑珍珠。” 刘彻冲谢琅努一下嘴,意思是问他。 卫青便转向谢琅。 谢琅叫小七去舀盆水,把珍珠扔里面,“等会儿收起来。”对小七说。 “这个不能换好吃的吧?”小七指着珍珠问。 谢琅哪知道,还得找卫青。 卫青:“没见过有人用黑色的珍珠。” “没用?那这些珍珠和鱼目有啥区别啊。”小七满脸嫌弃,“三爷,虎子吃不?” 谢琅手一抖,险些把未来太子爷丢出去,“现在没人用,不表示以后没人用。你好生收起来,留着给你儿孙用。” 小七很怀疑,“我觉得他们也用不着。” “让你收起来就收起来,哪来这么多话。”刘彻瞪他一眼,“你不要吾全拿走。” 小七连忙端起来,“不给!只能当石子玩也不给你。” “小气鬼。”刘彻白了他一眼,手上啪一下,低头一看,“这,这是粉色的?” 谢琅仔细看看,“好像是。” “你在哪儿弄的?都什么玩意。”刘彻皱眉,见盆里还有十来个,“你是想集齐彩虹的颜色?” 谢琅认不清珍珠蚌,他觉得像就拿出来,也没管对不对。至于里面什么色,就更加不知道,“要不您,都打开?” “我来,我来。”小七伸手,“我看看能不能开个金色的。” 刘彻:“你打的开吗?” 小七的手僵在半空中。 卫青开口道,“陛下歇歇,微臣来吧。” 刘彻把手套和剪刀给他。 小七把蚌里面粉色珍珠挑出来,放他盆里就端灶房里去。 “干什么?”刘彻忍不住开口。 小七:“你嫌弃黑珍珠和粉珍珠,我不嫌弃。那里面还有那么多蚌,一定能开出白珍珠。孟达爷爷别急,你以后也有。” “我也想有。”小刘据伸出手,让长辈能看见他。 谢琅握住他的小手,“都有,都有。” 话音落下,卫青又打开一个。谢琅看过去,这次是白色的,很小,比米粒大一点。 刘彻很嫌弃,扔给小七,“给你!” “给我就给我。”都是他三爷的东西,哪怕一根头发丝,小七也不想给别人。更何况面前的人啥都不缺。 一旁围观的侍卫小声说,“大将军,给下官试试?” 卫青用眼神询问刘彻。 刘彻:“让他试一下。三郎,你不试试?” 谢琅把小刘据放地上,“等一下换我。” 侍卫开的是一个普通的蚌。谢琅看一下蚌的样子,挑个和那个不一样的,打开眼前一亮,众人倒抽一口气。 刘彻看直了眼,“珍珠?” “是吧。”谢琅看着堪比鸽子蛋大的珍珠,不是太确定。 刘彻看向他,“你不知道?” “我又用不着珍珠。”谢琅实话实说。 这点刘彻信,谢琅要是不在意身外之物,没见过很正常,“剩下的全打开。仲卿,还有你们都别动,让三郎开。” “孟达爷爷,这个大珍珠你要不要啊?”小七冷不丁开口,“不要还给我,我不嫌弃的。” 第153章 百口莫辩 刘彻没好气道:“我嫌弃。嫌你不知足!” 小七撇撇嘴,没敢让刘彻瞧见,小声嘀咕,“我三爷的东西就是我的。” “是吗?三郎。”刘彻问。 谢琅笑道:“小七要就是他的。小七,你要不要?” “三爷给我就要,三爷不给就不要。”小七道。 刘彻瞥他一眼,“就会在三郎面前讨巧卖乖。哪天我一定得揭穿你的真面目。” “他一个十来岁大的孩子,这就是他的真面目。”谢琅话锋一转,“去病没要过来?” 小刘据开口道,“去病哥哥要来,去病哥哥也要踢蹴鞠。” “三爷,我也想踢蹴鞠。”小七道。 刘彻瞪他一眼,“没你不要的。” “我和三爷说话,也没让孟达爷爷买,你也不高兴啊?”小七忍不住皱眉,这人脾气真大。 刘彻点头,“三郎不想去城里,你要蹴鞠,他就得走四十里路,换你高兴不?” 小七张张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三爷,我不要了。” 卫青笑道:“改日我给你买一个。” 小七下意识看刘彻。 刘彻没让小七失望,开口道,“都没你们会惯孩子。” 谢琅一听这话就想说你也一样。然而想到刘彻是皇帝,唯我独尊惯了,“陛下,这个珍珠给谁?”指责鸽子蛋大的珍珠问,“要是送给你宫里那些人,我就替小七向您讨过来。” “仲卿,你同他说的?”刘彻看向卫青。 卫青摇摇头,“微臣从不跟三郎聊朝堂和宫中之事。” “百姓对皇家的事最为感兴趣。”谢琅道。 刘彻:“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的。” 谢琅其实也挺感兴趣的,“王氏美不美?” “再美也不过一女子,百年之后是一把白骨。”刘彻道。 谢琅不禁啧一声,“你这话真薄情。” “对你不薄情就成了。”刘彻睨了他一眼,“赶紧开。” 谢琅抬起头,“对仲卿呢?” “三郎,开蚌。”卫青连忙说。 刘彻见卫青这么着急,忍不住笑了,“仲卿如何待我,我自如何对他。” 啪一声,谢琅打开一个蚌,里面的珍珠没刚才大,但也不小。谢琅拿出来才发现特别圆,像假的一样。 方才开到普通蚌的侍卫不禁说,“三公子运气真好。” “我三爷运气极好。”小七道。 刘彻嗤一声,“你三爷没开到珍珠,你也会这样说。” “真的。三爷说心地善良的人运气都好。”小七道。 刘彻挑眉,盯着谢琅,“你又乱发善心了?” “没有。”谢琅摇了摇头,“我是跟他说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刘彻:“废话。运气差的人也笑不出来。” 小七听到这话很不高兴,“真的。我三爷谦虚。” “我们来之前是不是有人来找你三爷,你三爷才叫猴哥和小狼出来看家?”刘彻问。 小七摇摇头,指着羊圈上面的破罐子,“那里面有一条通体发白的蛇,比虎子还白。” 刘彻猛然站起来。 谢琅吓一跳,“怎么了?” “高祖皇帝。”卫青小声提醒他。 谢琅不禁问,“怀疑我?” 刘彻大步向羊圈走去。谢琅想起身,又想自己没做亏心事,干啥要那么着急,冲卫青使个眼色,“过去看看,别伤着你陛下。” 卫青想说什么,见刘彻已到羊圈门口,慌忙跑过去,“陛下,我来!” 刘彻抓住他的胳膊,见旁边有个竹竿,拿起竹竿把罐子拨下来,啪嗒一声,地上多出一条白虫,“这个?” 小七跑过去,“就是它。咦,不会死了吧?” “死了?”刘彻忙问。 小七:“这条蛇原本是躲在那个黄土里面的。我把黄土碾碎把它拨出来,它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三爷见它可怜就要把它放了。 “我觉得这个小东西到外面不是被大鸟吃了,也会被狗吃掉。三爷就说先让它呆在破罐子里。担心它病好了咬人,就叫猴哥和小狼看着它。” “孟达兄,我可没想过斩白蛇。”谢琅提醒他。 刘彻本以为是碗口大的蟒蛇,没想到还没有他以前在谢琅家吃的泥鳅长和粗,“你斩了它也成不了事。” “那您还有何可担心的?”谢琅扭头看着他,“破罐子被你摔了,那条蛇不知是死是活,你看是再找个罐子把它丢进去,还是把它扔出去,让它自生自灭?” 刘彻以前一直以为白蛇只是传说,今日见到真的,即便是条半死不活的小白蛇,也觉得它不一般,“吾听你的。” “您别这样说。蛇会跑,我忙,一眼没注意它跑丢了,你再以为是我把它杀死扔粪坑里了,我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谢琅道。 刘彻白了他一眼,“都没你心眼多。小七,再去找个破罐子。” “我家没了。那个罐子还是以前炖汤的,裂开了我要扔,三爷要放点泥土种花没扔的。”小七道。 刘彻:“仲卿,去看看三郎家哪个罐子快裂开了。” 谢琅指着给那四只炖肉的陶瓮,“差不多寿终正寝了。” “放羊圈上面。”刘彻说着,拿起铁锨,把小白蛇扔陶瓮里。 卫青忍不住问:“还有吗?” “有的。我三爷担心陶瓮裂开,买了好多。”小七指着铁器房。 卫青拿出来一个,刷干净才放院中的简易灶上。 “全打开了?” 刘彻惊呼一声,卫青走过去看到盆里空无一物,小刘据面前摆满了珍珠蚌,“每个都有?”卫青好奇地问。 谢琅点头,“最小的也有据儿的小拇指甲盖大。” “三叔,哪个是我的啊?”小刘据对白蛇不感兴趣,他见小七有黑珍珠和粉珍珠,也想要珍珠。 谢琅把鸽子蛋给他,“这个。” “这个是小七的。”小刘据摇了摇头,“小七要。” 小七只是不想便宜刘彻,“四郎喜欢就送给四郎。” “小七和三叔一样好。”小刘据抬头说。 刘彻想说,他宫里有。见儿子高兴,又把话咽回去,“让你舅父帮你收着。”拿起那个最圆润的,“这个给我?”看向谢琅。 谢琅很想笑,“陛下想要,我也不敢说不啊。”接着就问,“这些呢?” 刘彻看向卫青。 卫青摇摇头,“微臣无人可送。三郎,都收起来吧。留给小七,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全给我?”小七指着地上的蚌。 刘彻:“不要——” “我要,我要。”小七一手拿两个,两次拿光,想起一个问题,“三爷,蚌肉怎么办?” 卫青指着陶瓮,“扔里面做给它们四个吃。” “那个小白蛇吃什么?”小七看向谢琅。 谢琅摇了摇头,“我没养过蛇。听说蛇吃老鼠,但咱家没老鼠。” “那就不喂了?”小七正想把蚌肉扔进去,见里面有个米粒大的珍珠,“三爷,它吃不吃这个啊?” 谢琅看过去,“喂它?别噎死了。” “我试试。”小七抬手把珍珠扔陶瓮里。 刘彻见自己的八名侍卫都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忍不住笑了,“没见过?” 八名侍卫同时摇头,不敢相信。 谢琅:“那么小的珍珠卖不了几个钱。” “可是,那也是珍珠啊。”在刘彻身边当差的侍卫都不差钱,也不舍得用珍珠喂蛇。 谢琅想一下,“是珍珠珍贵,还是白蛇稀有?” 侍卫答不上来了。 谢琅把院里收拾一下,洗洗手,便问刘彻,“吃地上跑的,还是吃水里游的,或者地上长的?” “四郎想吃什么?”刘彻找他儿子。 小刘据眼里只有卫青手心里的珍珠,头也不抬地说,“父亲吃什么,孩儿吃什么。” “仲卿,给他。”刘彻道。 卫青:“据儿看着三郎把这个珍珠从蚌壳里剥出来,不敢用手拿。”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刘彻皱眉,有些不高兴,“又不会咬你。” 小刘据怕蚌肉,“珍珠大。”很可怕。 “真不像——”对上谢琅似笑非笑的眼神,刘彻把余下的话咽回去,“仲卿领他玩,小七,去给你三爷烧火。” 谢琅:“凉粉、凉面和凉拌菜?”看向刘彻。 见到小白蛇,还亲手开个珍珠,刘彻心情舒畅,“随便!” “世上最难做的饭莫过于随便。”谢琅忍不住说。 刘彻嗤笑一声,“对别人来说难,对你不难。因为你烧水热屉子,什么都不放吾都不敢说半个不字。” “仲卿信吗?”谢琅问。 卫青摇摇头,“没听见。” “舅父——” 卫青连忙打断他小外甥的话,“我帮你把这个收起来好不好?” “收哪儿?”小刘据瞬间忘了刚才要说什么。 小七把谢琅给他缝的小荷包扔给卫青,卫青把大珍珠放里面,系在小刘据腰带上,“这样就可以了。” “可以啦。”小刘据低头看看,看不到珍珠的样子,不害怕了,伸手摸摸,仰起头,“舅父,大珍珠。” 卫青笑道:“是的。你有大珍珠。还是你三叔送你的。” “谢谢三叔。”小刘据转过身没找到谢琅,就往灶房跑,“谢谢三叔。” 谢琅:“三叔听到了。堂屋里有好吃的,叫小七给你拿。” “我得烧火。”小七道。 卫青走进来,“我来吧。” 今日有些热,灶房里更热,小七听到这话立刻往外跑,“我领四郎去堂屋?” 侍卫正在给那四只炖肉,谢琅想他在外面也没事,“去吧。” “四郎,我家现在好吃的不多。等到夏天和秋天就多了,水果就有五六种。”小七拉着小刘据的手,“再过一个月叫你舅父把你送过来,我领你上山摘——” 谢琅忙问:“领谁上山?” “有猴哥和虎子又没事。三爷不放心,就让虎子驮着四郎好啦。”小七大声说。 刘彻嫌屋里热,在院里站着,听到这话往东偏房看一眼,想象一下他儿子骑在老虎背上,威风极了,“这个可以有。谢小七,你小的时候虎子没少驮你吧。” “我才没让虎子驮我。” 小七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刘彻不信,移步到灶房门口,“三郎,没有?” “这事我还真不清楚。”谢琅道。 刘彻:“我感觉有。他刚才说的时候都没迟疑。”见谢琅和面,“你还真打算做面?” “陛下不喜欢面,那草民蒸米饭可好?”谢琅问。 比起米饭,刘彻更喜欢面食,“算了,算了,看你做饭这么辛苦,面条就面条。” 谢琅很无语,“陛下在宫中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吾是都吃过,但都不新鲜。”说起新鲜,刘彻有些渴,打开柜子见里面全是桃子,不禁皱眉,“没别的?” 谢琅指着靠西边的盆,“那个是水蜜桃,轻轻一揭皮就掉了。东边这盆硬桃,皮削掉脆脆的。最里面那个油桃,不用削皮,洗洗直接吃就成了。” 刘彻吃过水蜜桃,也是在谢琅家吃的,因为水太多,稍稍没注意桃汁滴的到处都是,“不吃,麻烦!” “柜子上面有黄瓜。”谢琅道。 刘彻伸手端下来,“绿色的?” “老了就是黄色的。这种是还未熟透的黄瓜。”谢琅道,“但这种好吃。” 刘彻见上面有水,“洗干净了。” 谢琅微微颔首。刘彻拿一根,“可以直接吃?”见谢琅点头,咬一口,随后咽下去,“怎么什么味都没有?” “炒着吃好吃。清爽可口。炎炎夏日吃很是开胃。” 刘彻立刻把手里的盆放灶台上。 卫青都服了他了。 谢琅不想搭理他,“我家只有一口铁锅。” “用陶瓮煮面,铁锅炒菜。”刘彻道。 谢琅正是这样想的,可是被他说出来,谢琅只想叹气,真不拿他当外人。 刘彻是一点也不见外。他不喜欢寡淡无味的东西,咬两口就递给猴哥。见卫青忙着烧火,谢琅忙着擀面条,洗两个水蜜桃拿去堂屋,给小七一个,给他儿子一个。 小刘据接过去咬一口,手上全是黏糊糊的桃汁。小刘据傻眼了,“小七……” “真笨。”刘彻把早已准备好的湿面巾递过去,“擦擦。”满脸嫌弃。 小七瞥他一眼,挽起小刘据的衣袖,拿走他手里的桃子,把皮揭掉,又找个干净点的面巾垫在他脖子下面,“吃吧。”水蜜桃递给他。 小刘据见不会滴到身上,也不会弄脏袖筒,忍不住笑了,“小七真好。” “吾不好?”刘彻把面巾扔几案上。 小刘据吓一跳,“父,父皇也好。” “孟达爷爷,古人云三十而立,您今年三十有二了。”小七提醒他,不是小刘据,才三岁三个月。 刘彻立刻朝外面喊,“三郎,小七说他晌午不吃了。” 第154章 乌合之众 小七想骂人,太不要脸,太不要脸了。然而,对方是皇帝,小七不敢,哪怕借给他十个胆子。 “三爷,我没有。”小七大声喊。 谢琅:“我知道。正忙,有事自己解决,别找我,没空!” 屋里安静下来。 卫青不禁往北看一眼,“陛下故意的?” “你的陛下闲的。他堂堂一皇帝,还是个明君,就这么闲?” 卫青微微摇头,“也不闲。前些日子太后身体不好,陛下天天去探望她,想来也没空。这两天敢往这边来,还是因为太后略有好转。不然……” “真不是回光返照?”谢琅小声问。 卫青连忙往外看,见门口没人,松了一口气,“不可乱说。” “又没外人。”谢琅放下大刀,把面条推到一旁备用,就舀一瓢热水倒入盆中,然后加腐竹。最后往铁锅丢一把木耳。 卫青不禁问:“这是做什么?” “用滚烫的水煮熟了,就可以直接凉拌。”谢琅道。 卫青:“我以为是鲜木耳。” “鲜的也得是熟的。”谢琅指着灶台上的黄瓜,“加一点黄瓜丝?” 卫青笑道:“陛下没吃过,你做成什么样他都不会嫌弃。” “第一次是不敢嫌弃。”谢琅道。 卫青:“你知道就放心做好了。” 谢琅原本打算做凉粉,擀好面条,谢琅懒得再做,就拿一根黄瓜切成丝,把烫染的腐竹切成段和黄瓜丝放一起,随后把木耳捞出来洗干净,同腐竹和黄瓜丝拌在一起。 谢琅把凉拌菜放入橱柜里,就把黄瓜切成片,做黄瓜炒鸡蛋,然后用炒黄瓜的锅做一碗酱。此时陶瓮里的水也好了,谢琅把面条煮熟捞出来,用凉水冲一下,就叫卫青端去堂屋。 卫青很早以前在谢琅家吃过凉面,知道面冲过凉水就好了,啥也没问,拿着碗箸出了灶房就让侍卫自己去做饭。 谢琅来回两趟把所有东西都端到客厅,卫青已盛好五半碗面。 小七知道怎么吃,舀一勺酱和面搅拌均匀,就夹一点凉菜和黄瓜炒鸡蛋放在上面。刘彻知道酱有些咸,不敢让谢琅动手,怕谢琅给他搞咸了。谢琅见这一大一小不用伺候,就给小刘据拌面。 小刘据还是第一次这样吃,奋力夹起一跟面条,见上面黑乎乎的,眼中尽是怀疑,“三叔,好吃?” “你三叔不好吃,面条好吃。”谢琅知道他担心什么,夹一点黄瓜炒鸡蛋放他嘴边,“先尝尝这个。” 小刘据张大嘴,吃到脆爽的黄瓜,香软的鸡蛋,不禁转向谢琅,使劲点一下头,好吃。 “你吃什么都好吃。”刘彻开口道。 谢琅看向他,“不好吃?” “吾没说。”刘彻道。 谢琅懒得同他计较,“凉拌木耳如何?” “不错。跟炒的完全不一样。”卫青接道。 谢琅:“我其实更喜欢吃红烧肉炖木耳。只是不会做。” “不会做红烧肉?”卫青问。 谢琅点头,“做不好。” “那就多试几次。”刘彻接的特别快。 谢琅又不想理他。 小七道:“我三爷做饭很累的。” “那就你来做。”刘彻道。 小七噎了一下,“早饭就是我做的。” 卫青和刘彻齐刷刷转向谢琅。 谢琅忍不住笑道,“是他。”看一眼小七,“越来越能干了。” “我都可以帮三爷收麦子了。”小七指着屋后,“去年的麦子就是我和三爷俩人收的。” 刘彻眉头一皱,“你们村的人没帮忙?” “帮忙也得自家的收家里去才能帮我们。”谢琅道。 刘彻嗤一声,“早年指望你领着他们赚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做的。” “小牛和小马有帮我们。”小七道。 刘彻还是不满意,“两个孩子能割多点。今年再不帮你们,到秋土豆和花生收上来吾命人全拉走,一点也不留。” “我家吃什么?”谢琅忍不住问。 刘彻:“吃的有,旁的就没了。” “可惜他们今年一定会帮忙。”谢琅道。 卫青见他很是笃定,忍不住问,“为何?” “又惦记上你家的土豆和花生了?”刘彻接道。 谢琅笑笑。 刘彻顿时确定自己猜对了,“就说吾不同意。” “陛下还让不让他们种?”谢琅问,“土豆可以蒸着吃,炒着吃,还可以像红薯一样取出面来做土豆粉。” 刘彻想让朝中懂农事的官员种,可不论官员如何小心伺候,都不如常年跟土地打交道的百姓种的好。 “便宜他们了。”刘彻没好气道。 谢琅无声地笑笑,见卫青很喜欢凉拌木耳,便指着木耳道,“这东西泡三个时辰以上就别吃了。” “为何?”卫青顺嘴问。 “里面会生出一种有微毒的东西。身体好的吃着没事,不适应的会上吐下泻。”其实谢琅只是听别人提过一句。入口的东西,在谢琅看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才这样说。 问起微微点头,“我记下了。”见小刘据碗里的面没了,很是惊讶,“吃完了?” “好吃。”小刘据使劲点一下头,就指着盆里的白面条,“舅父,还要。” 卫青伸手摸摸他的小肚子,“快吃饱了吧。” “我还可以吃。”小刘据大声说。 谢琅给他夹几根,用他碗里的酱拌一下,就给他夹一些黄瓜和鸡蛋,“吃完这些不可以再吃了。” 小刘据抿嘴笑笑,碗里的鸡蛋没吃完就忍不住打个饱嗝。 刘彻忍不住开口道,“憨吃。” “是我三爷做的面好吃。”小七接道。 刘彻乐了,“你能不能别逮住机会就提醒吾你三爷本事大?” “我说的是实话。”小七自己夹一点面,“孟达爷爷不这样认为?” 刘彻瞥他一眼,“少给我下套。这都是朕玩剩下的。” 小七把面和酱、黄瓜鸡蛋以及木耳腐竹一起搅拌均匀,就埋头往口中送。 刘彻:“没话了?” 小七端起碗,转身背对着他。 “欠揍!”刘彻嗤一声,放下箸打个饱嗝。 谢琅立刻把面巾递给他,刘彻擦擦嘴,就往他儿子脸上抹,跟抹窗台似的。 谢琅忍不住怀疑,这是亲儿子吗?看看小刘据的五官,又看看刘彻的,是亲生的,“陛下轻点,据儿的脸皮嫩。” “男人——”一看小刘据的脸都红了,“你怎么跟个——” 谢琅连忙打断他的话,“龙子凤孙,金枝玉叶。”潜意思金贵着呢。 “就属你最会——” “陛下!” 刘彻扭头看去,“何事?” “那条小白蛇不见了。” 刘彻不禁皱眉,“你说什么?” “微臣担心那条小白蛇被珍珠噎死,刚才爬上羊圈看一下,小白蛇没了,珍珠也没了。微臣怀疑那条小白蛇蔫头蔫脑的是因为太饿,吃下珍珠有力气就跑了。” 刘彻转向谢琅,“成精了?” “我觉得就是一普通的蛇。”谢琅往外看去,“不是跌落鸭圈里被鸭子吃了?” “没听鸭子叫。” 谢琅用眼神询问刘彻,怎办? “跑就跑了。即便有人杀了它也成不了事。”刘彻思索片刻,对外面说,“此事就当不曾发生过。” “微臣遵命。” 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谢琅才开口:“那种事要天时地利人和。三样缺一,别说斩一条,就是斩千条万条也没用。” “可惜有些人不这样认为。”刘彻道。 谢琅试探着说:“淮南王?” 刘彻没有回答,而是把小刘据抱在怀里。 谢琅笑道,“自作孽不可活。” “你还信这个?”刘彻问道。 谢琅:“陛下不信就等着瞧呗。” “等到猴年马月?”刘彻顺嘴问。 谢琅笑道:“等不到,因为淮南王等不到。” “是的。真到那时候淮南王坟头上都长草了。”卫青接道。 谢琅:“即便他真反,也难出淮南。陛下想知道为什么?我不懂领兵打仗,但懂人懂事。淮南王想当皇帝,不偷偷摸摸筹谋,却让他闺女刘陵在长安城内四处结交大臣,恐怕陛下不知道他有反心,他能成,我领着养蚕里那群乌合之众也能成。” “乌合之众?”刘彻乐了,“我喜欢听你这样说。” 谢琅接道:“本就是。再说刘陵结交的还都是文人。文人能干什么?写写赋帮他咒骂一下陛下。说难听点屁都没用。想要成还得真刀真枪。”瞥一眼卫青,“淮南王若是换成——” “你可闭嘴吧。”刘彻见他眼珠一转,就知道他没憋好话,“仲卿,切莫听他胡说。” 卫青笑道:“陛下待青如何,青心里清楚。三郎说破嘴皮子都没用。” “听到了吧。”刘彻指着他,“再挑拨我君臣二人的关系,吾立刻命人把你绑去城里。” 谢琅不禁啧一声,颇为可惜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 “谢三郎!”刘彻皱眉,“差不多得了。” 谢琅敢这样讲,正是知道刘彻待卫青如何。可刘彻常常让他不痛快,给刘彻添堵的机会如此难得,岂能轻易放过,“仲卿哪天在城里住腻了,我就把东边那间房收拾一下,你搬过同我们一起住。” “我可以搬过来吗?” 小刘据冷不丁开口。谢琅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忍俊不禁,“孩子,你还在你爹怀里呢。”也不怕你爹一怒之下把你扔出去。 “我在父亲怀里啊。”小刘据一脸懵懂,“怎么啦?” 刘彻朝他脸上捏一下,“不要父亲和母亲了?” “要啊。”小刘据掰开他的手转过身,“明天去找父亲。” 刘彻又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脸,“你三叔说笑呢。你舅父不搬过来,过两年你三叔搬去城里,你想找他自己就可以去了。” “过两年是多久啊?”小刘据好奇地问。 谢琅道:“据儿七八岁的时候。” 小刘据伸出三根手指,接着又伸出一根,“我这么大?好久啊。” “不久。”谢琅见小七放下碗,“领据儿出去玩一会儿。不然睡着不舒服。” 小七点一下头,“回来睡觉?” “消消食就回来。”谢琅道。 小七穿上鞋,卫青迅速把小刘据的鞋穿上,“别带虎子。昨天也不知怎么蹭的,头发里都是虎毛,宫女捡许久才给他捡干净。” “肯定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往虎子身上蹭了。”小七抓住小刘据的手,“虎子嫌热,等天凉快了咱们再跟虎子玩儿。” 小刘据好奇地问,“今天玩什么?” “老鹰抓小鸡。”小七拉着他,“我当老鹰,你当小鸡。” 小刘据使劲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我会被你抓住的。” “你别担心,有很多小鸡的。” 小刘据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几个小鸡啊?” “你儿子真乖。”谢琅又忍不住说。 刘彻收回视线,“喜欢什么样的美人?吾给你挑几个,给你生一窝。” “几个?”谢琅险些呛着。 刘彻:“左拥右抱,至少也得两个。” 第155章 主父偃死了 谢琅不禁打量他一番,“您认真的?” 刘彻点头,“要是不行就当吾没说。” “行啊。”刘彻猛然看向他。谢琅笑道,“我不需要。” 前世忙碌十几年,想睡个好觉都难。今生又不知能活多久,谢琅没精力,也懒得同女人谈情说爱。见刘彻仿佛不信,谢琅收起笑容,认真道,“真的。” “还说自己不是神仙。”刘彻瞥他一眼,“凡人可做不到这点。” 谢琅转向卫青,“不是伯母给你纳妾,你还和我一样吧?” 卫青下意识看刘彻,他说是呢,还是说不是呢?是他就和谢琅一样是神仙,不是就违背了他的本意。 “看吾干什么?你的嘴巴又没长在吾身上。”刘彻道。 卫青笑道:“大概和你一样。” 刘彻忍不住冷哼一声。 卫青苦笑,“微臣不敢成家是担心一去不复返。” “休要胡说!”刘彻瞪他一眼,指着几案,“收拾干净。” 谢琅站起来,“喝茶还是睡觉?” “不渴不困。”刘彻道。 谢琅端着东西出去把灶房收拾干净,牲口喂饱,打算找一下小白蛇,卫青从屋里出来了。 “睡了?”谢琅小声问。 卫青点头,“睡着了。”打个哈欠,“我也有点困。昨晚睡得早,今天起得也不甚早,怎么会犯困啊。” “吃面吃的。”谢琅道,“吃太多面食就容易犯困。”话音落下,小七牵着小刘据进来。 小刘据困的乱磕头,卫青连忙迎上去。小刘据睁大眼,看清抱他的人是卫青,伸手搂住卫青的脖子,“舅父……”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谢琅乐了,“昨晚何时睡的?” “没问皇后。”卫青道,“不过阿姊说他早上天没亮就起来了,等着陛下去接他。” 谢琅摸摸他的小脸,对小七说,“去把你的枕头拿出来。”指着东边客厅,“陛下在那边。” “我去吧。”卫青抱着小刘据到西卧室里,拿出一个枕头和一条薄薄的被褥就把小刘据放在刘彻身边,被褥搭在父子二人肚子上。 申时左右,谢琅坐在院子里,看着卫青指点小七剑法的时候,刘彻领着小刘据出来了。 谢琅指着洗脸台上的茶壶,刘彻过去倒一杯漱漱口,就递给小刘据。 小刘据以为刘彻给他喝,接过去一看里面干干净净的,面露疑惑,“父亲?” “你父亲的意思想喝自己倒。”谢琅拿过他的水杯,给小刘据倒一杯,“孟达兄,您儿子才三岁三个月。” 刘彻伸个懒腰,“四岁不小了。”转向侍卫,“马牵过来,回去。” “现在走啊?”小刘据忙问。 谢琅连忙帮他拿着水杯,“小心。” “不想走?”刘彻问,“那你别走了,明天再来接你。” 小刘据不假思索道:“好啊。” “不好。”刘彻就这一个儿子,他心大无所谓,谢琅只剩害怕,“小七明日得去学堂,没人跟你玩儿。” 小刘据忍不住问:“去学堂干什么?” “学文习字。”小七看一眼卫青,“你舅父没事,想我和三爷就叫你舅父送你过来。” 小刘据扭头就找卫青,“舅父……” “好的。”卫青走过去抱起他,“走吧。”眼睛看着谢琅。 谢琅点一下头跟出去,“据儿的大珍珠拿了吧?” “在他腰上。”卫青换只手抱他,让谢琅看清楚拴在他腰间的荷包,“在这里面。” 小刘据拿起来摸一下,“我的大珍珠。三叔给的。” “陛下的呢?”谢琅顺嘴问。 刘彻指着窗台。谢琅顺着他的手指看到灶房窗台上放着一个圆珠子。刘彻拿起来就往外走。 谢琅江山图里不缺这个,小七得了大半碗,也不在乎这一个,但一大一小都好奇刘彻要把珍珠送给谁。 秋收过后,天气转凉,谢琅闲下来,卫青才领着霍去病过来。 舅甥二人到的时候,谢琅正在收拾粪坑,整张脸用布包的只露一双眼睛。 霍去病跳下马就用手捂鼻子,“三叔,你弄这个做什么?” “再不挖出来就满了。”谢琅指着才挖一半的粪坑,“现在把粪挖出来,冻上一个冬天,明年开春正好撒在地里肥庄稼。” “三郎,明年你还种不种土豆和花生?” 谢琅转过身,看到是秦红,“每样种一亩吧。钱小花又找你了?” 土豆和花生收下来,谢琅按照小麦的价格卖给村里人,也不多卖,只够他们种一亩地的。养蚕里大部分人都不乐意,然而,没等他们提出抗议,刘彻派来的人就到了,且见着谢琅就讲,陛下命他们全拉走。 养蚕里的人不敢闹了,拎着称好的土豆和花生就往家跑,恐怕慢一点被士兵扔马车上拉走。 谢琅留好几石土豆,且直接跟村里人说他留着自己吃的。以至于钱小花见到他就念叨,人家想种都没得种,他留着吃,整个大汉都找不到像他这么自私的里长。 谢琅知道钱小花故意激他,根本不搭理她。钱小花见软硬都没用,就撺掇冯英和孙芳来找他。然而,冯英和孙芳不敢,因为谢琅决定的事,谢建业出面都没用。钱小花就撺掇别人,其中就有秦红。 秦红笑道:“没有。我听小七说,你们家这几日天天炒土豆,照你这个吃法,到冬天就该没了。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再种了。” “一次一个土豆。”谢琅笑道,“一石够我和小七吃俩月的。我家三四袋呢。再说也就这几天吃,过些天冷了,懒得切和洗,小七想吃我也不做。” 秦红还想说什么,卫青抢先道,“三郎,赶紧收拾一下,我把大门关上,外面臭的都熏人。” “你和去病先进去。”谢琅往屋里看一眼,“小七在屋里写字。” 霍去病还以为小七跑出去玩了,听到这话立刻往屋里跑。 卫青并没有这么娇贵,而是担心秦红和谢琅聊起来没完没了。 秦红不知真相,便说,“你下午再收拾吧。” “一次收拾好省心了。”谢琅指着自己的衣裳,“收拾好脱掉。否则穿这一身进灶房,我和仲卿没关系,小七和去病也不乐意。” 秦红想说,小七没这么娇贵。想到霍去病连忙把话咽回去,那个小公子可是王家两位公子的亲外甥。每次来穿的衣裳都不一样,而且一次比一次好,“我去喊伯文帮——” “不用,不用。我家粪坑小,再过一炷香就差不多好了。”谢琅并不打算挖到底,因为底下全是土坯,弄出来扔地里,也耙不碎。 秦红误以为他再挖一点就不挖了,也不再同谢琅闲聊。而卫青见她进去,就问谢琅,“你家还有没有铁锹?” “帮我挖?真不用了。”谢琅笑道,“你进屋歇会儿,连一盏茶都不用,我这边就好了。” 刘彻到这边是为了躲清静,卫青又不是。他把书房门一关,连他母亲都不敢打扰他。卫青过来的目的就一个,和谢琅唠嗑。 谢琅在外面,卫青也懒得进去,“主父偃死了。” “谁?”谢琅手一抖,铁锹险些扔粪坑里,“主父偃?何时?” 卫青:“早几天。东方朔没说?” “他这几日都没来。我还以为他病了,正打算明日去城里看看他,顺便给他送包板蓝根。”谢琅道。 卫青摇头,“他好好的。他和主父偃关系还成,亲眼看到主父偃被斩,估计得好些日子才能恢复过来。” “他没帮主父偃求情?”谢琅问。 卫青:“证据确凿,主父偃爱财,从不遮掩,他想帮主父偃开脱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比如主父偃是被冤枉的。 谢琅想到几年前在街上碰到的那一幕,叹气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念他是个人才,对江山社稷有功,陛下也想拖个一年半载,再做决断。但是朝中要杀他的人太多。”卫青想起那日在朝堂上,群臣义愤填膺的模样,也不禁叹了一口气,“做人做官做到他那份上,是我这些年头一次见。” 谢琅见粪坑快到底了,戳一些泥土盖在粪堆上面,铁锹扔在外面,“我比你多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他那样的。” “进去?”卫青问。 谢琅点头,“进去吧。去病这次怎有空过来?” “手伤着了。”卫青道。 谢琅连忙问:“严重吗?” “不甚严重。练剑的时候伤着的。”卫青道。 谢琅皱眉,“铁剑?” “是的。怎么了?” 谢琅:“铁器伤的必须立刻用药,他用药了没?” “当时就用了。我今天看一下都结疤了。”卫青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铁剑有毒。” 谢琅点头,“差不多。” 卫青转向他,见他不像开玩笑,“三郎,此事可大可小。” “此事可大可小。”谢琅道,“特别是铁器伤的,稍稍大意便可要人命。” “哪有三叔说的那么严重。” 谢琅抬起头,见霍去病和小七从屋里出来。 “我从不在这种事上开玩笑。”谢琅道,“你以后要是在外面受了伤,必须即刻上药。不要觉得自己年轻,小伤要不了你的命。要人命的往往是小伤。” 卫青接道:“伤的严重就慎重对待了?” “是的。没机会拖到病入膏肓。”谢琅看向霍去病,“你想当大将军,就得保重身体。否则——”指着东偏房里的那四只,“你都活不过它们。” 霍去病轻笑一声,不以为意,“三叔越说越严重了。” “我家那只白罴至少还能再活二十年。”谢琅道,“再过二十年我就四十三,你舅父四十六,你可就三十四了。” 第156章 新家落成 霍去病想说才三十四,又不是四十四。话到嘴边想到“四十三”和“四十六”,不由得想到文帝和景帝都没能活到五十岁。 霍去病不敢大意,“我听三叔的。” “这才是好孩子。你们干什么去?”谢琅看向小七。 小七指着东边的客厅,“我给去病叔叔拿果子的时候顺嘴说了一句,那些果子是三爷在山上找的,去病叔叔要上山。” “三叔,我不往里去。你要是还不放心,就让猴哥和虎子跟我们一块去。”霍去病道。 谢琅:“山上有老虎、黑熊、白罴和豺狼,如果只你二人过去,是得让它们跟着。” “猴哥,虎子,出来。”小七冲东偏房喊。 猴哥出来就往葡萄架上看,见还有许多肉,就往外瞅。 看葡萄架卫青能理解,“外面有什么?” “以为我叫它帮忙打架。”谢琅道。 卫青转向金猴,“它现在这么聪明?” “离开智还差一点点。”谢琅道。 卫青笑道:“学会说话?” “学会用后面两条腿走路就差不多了。”谢琅道。 小七忍不住插嘴,“三爷,我们能走了吗?” “午时一刻回来。”谢琅道。 小七点头,“你不说我们也得回来。对了,三爷,晌午吃什么?” “你们想吃什么?”谢琅问。 小七:“土豆丝。加了柠檬,酸酸甜甜的土豆丝。” “行,就给你做土豆丝。”家里土豆多,谢琅毫不迟疑地应下来。 卫青等他俩出去才问,“柠檬什么东西?” “你有可能见过。”谢琅打开柜子,卫青看过去,“酸果?” “名字挺多的,叫什么的都有。”谢琅往客厅努一下嘴,“那里等我。”说完就回卧室换衣裳。 卫青见几案上摆满了笔墨纸砚瓜子水果,不禁摇头失笑,“这个小七啊。” “怎么了?”谢琅打开门,“又回来了?” 卫青把竹简放书架上,指着乱七八糟的几案,“你看看。” “每次都这样。不过他写好了也会把这里收拾干净,不需要我提醒他。” 卫青:“看来谢小七是真长大了。” “去病也大了。半年没来,刚才险些没敢认。”谢琅把瓜子放抽屉里,水果推到卫青面前,“这些确实是山上找的。” 卫青拿起一个红彤彤,比豆粒大一点的东西,“可以吃?” “猴哥吃过。别看它小,里面全是水,跟葡萄似的。”谢琅道。 卫青低头闻闻,什么味都没有,“你心真大。” “动物比人聪明。”谢琅捏一个扔嘴里,“它们都是找虫子吃过的吃。” 卫青放入口中,轻轻一咬,满嘴果汁,“还真是。” “我还能骗你啊。”谢琅笑道,“据儿没要来?” 卫青:“他想来。第一次过来从你这里拿那么大一包葡萄干,第二次弄走一个鸽子蛋,皇后不敢让他来了。” “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谢琅道。 卫青险些呛着,“葡萄干不稀罕,还是珍珠不稀罕?” “对陛下来说都不稀罕。” 卫青摇头,“对你来说还差不多。” “宫里没珍珠?”谢琅反问。 卫青:“别说皇后,太后都没见过那么大的。” “太后?”太后六月份去了。谢琅道,“那个大珍珠不会随太后埋在地下了吧?” 皇后卫子夫确实想把那颗大珍珠献给太后,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因为东西是谢琅送的,卫子夫就问卫青能不能送,谢琅以后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没有。陛下从你这儿拿的那颗给太后了。”卫青道,“不过平阳长公主去探望太后,太后一高兴把那个送她了。” 平阳?谢琅不禁看一眼卫青,转而一想驸马还活着,便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还以为他会送给王氏。” “你的东西陛下不可能往那边送的。”卫青说着把笔墨放书架上,“陛下大概知道我最近会来找你,跟我说他过些日子去甘泉宫,问你去不去。” 谢琅想也没想就说:“不去!” 卫青乐了。 谢琅疑惑不解,“笑什么?” “陛下说问你也是白问。”卫青道。 谢琅笑道:“那你还问?你去不去?” “大概会去。要不带小七过去玩玩?反正你在家也没事。”卫青道。 谢琅指着外面,“驴和马,鸡和鸭,还有几只羊,我走了它们怎么办?让我大伯和伯娘给养,猴哥可不同意。” 卫青险些忘了,“你这拖家带口的确实不能去。”说到这儿,卫青忽然想到刘彻给谢琅建的宅子快好了,就在上林苑旁边,“三郎,如果陛下一定要你搬去城里,你想搬去哪儿?” “城外吧。”谢琅道,“我本来想在城里买一处,可是我喜欢的太小了,大的又都不喜欢。太大的不是公主府邸,就是王侯将相的府邸,即便陛下同意,我住进去也不合适。” 卫青心中一喜,“明天有空没?我陪你去看看。” “明天?”谢琅不禁挑眉,打量他一番,“仲卿,你不会帮我买好了吧?” 卫青脸色微变。 “真的?”谢琅眉头微皱,“什么时候?你,是不是陛下让你买的?他怎么能——” 卫青连忙打断他的话,“不是买的。” “陛下自己的?”谢琅不信。 卫青想一下,“饭后过去看看?” “行,过去看看。”谢琅可不想住到刘彻的上林苑里面。他活着一切都好说,他走了,刘彻哪天生气把小七赶出来,这边的房子再破的不能住人,小七可就无家可归了。 未时三刻,四人抵达上林苑,便看到上林苑东边有一处大宅子,从外面看有谢琅家五个那么大,但房子不多。六间正房位于宅子正中央,正房两边还有几间偏房。按理说这些就够谢琅和小七住的了,但在正房后面还有一排房子。 谢琅指着后面的房子问,“那个是干什么的?” “奴仆的房子。”卫青道,“东偏房是灶房、粮食房和那四只的房子,西偏房随便你做什么。这个可以吧?” 谢琅:“地契呢?” “地,地契?”卫青皱了皱眉,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摇头,“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先前还奇怪,谁那么大胆,竟在上林苑旁边建一处宅子。没想到是你们。” 谢琅忍不住问:“没有?” “好像没有。”卫青没容谢琅开口又说,“你别担心,我回去就问问陛下。” 次日下了早朝,卫青留到最后,等人都走了才问刘彻。 刘彻脱口道,“朕送他的,要什么地契?” “没地契三郎是不可能要的。”卫青道。 刘彻:“就他小心眼。你去给他办一个。” “那让他何时搬过来?”卫青又问。 谢琅曾说过,小七十五岁的时候。刘彻问过东方朔,东方朔说再过三四年小七就可以去太学了,不需要到十五周岁。 刘彻心里便有了主意,“随便他。”顿了顿,“就他那个脾气,朕可不敢逼他。” 卫青也怕刘彻逼谢琅,听他这样讲放心下来,出了宫门就去给谢琅办地契。 休沐日,卫青去找谢琅。卫青到时东方朔正在给小七上课,卫青就让谢琅骑霍去病送小七的马,随他去新家,把装修要用的楠木、红椿木等物放进去。 谢琅也正想和卫青说这事,卫青先说出来,谢琅便什么也没说。担心小七等不到他们自己做饭,木头扔屋里,谢琅就和卫青回养蚕里了。由于回来的太快,东方朔还误以为两人上山了。 谢琅暂时不打算搬过去,免得节外生枝,便任由他误会。 朔元六年,卫青第六次领兵出征的这一年夏天,谢琅去新家收拾庭院,被东方朔撞见,东方朔才知道那处宅子是谢琅的。 地方太特别,东方朔不问也知道是刘彻送他的。前往养蚕里的路上,东方朔便直接问,“三公子何时搬过去?” “明年吧。”谢琅道,“离太学有些远,我打算在城里买处小院,阴天下雨的时候,我和小七住城里。” 东方朔心中一喜,“这个好啊。” “方便先生过去?”谢琅瞥他一眼,“你别忘了,也方便陛下过去。” 东方朔:“陛下没空。” “陛下最近很忙?”谢琅仔细想想,“朝中出事了?” 东方朔摇头,“朝中无事,淮南王那边乱了。” “何时的事?淮南王要反?”谢琅忙问,“是不是因为仲卿不在?” 东方朔:“这我就不知道了。淮南王那边的事,还是陛下生气的时候说出来的。” “那我改天问问。”谢琅想一下说。 东方朔转向他,试探道,“陛下,不会说吧。” 刘彻喜欢往这边来不是什么秘密,谢琅担心淮南王的人半道上设埋伏。刘彻只有刘据一个儿子,还没立他为太子,大将军又远在千里之外,真出点什么事可就天下大乱了。 历史上的刘彻没事,可历史上也没有谢琅这号人。谢琅担心因为他的出现,导致历史发生巨变,“外面的事他会说。像匈奴,西南夷等等。只要我问,陛下就会讲。” 第157章 立太子 八月十八日,秋高气爽,晴空万里,谢琅蹲在自家地头上,看看西边的土豆和棉花,又看看东边的豆子和糜子,在琢磨先收哪边的,下一季是种冬小麦,还是春小麦的时候,刘彻到了。 今日有风,刘彻坐车来的,从车上下来见谢琅还蹲在地上,“睡着了?” 谢琅抬头瞅他一眼,就收回视线。 “谁又惹你了?”刘彻素来不拘小节,谢琅不动,他就蹲到谢琅身边,“不是吾吧?吾有两个月没来了。” 谢琅叹了一口气,“您命人给我建的房子都收拾好了。” “不舍得你的十四亩地?”刘彻抬头看看东西两边的地,“继续种着就是了。还是不舍得你这个家?” 谢琅在村里住习惯了,一想到要搬走,着实有些不舍,“都有。” “所以呢?”刘彻扭头盯着他。 谢琅:“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那你蹲在这儿作甚?等我啊。”刘彻心想,为何不起身迎接我。 谢琅摇头,“我在想今年冬天是冷还是暖。如果是暖就种春小麦,和往年一样冷就种冬小麦。” “说反了吧。”刘彻道。 谢琅:“没有。要是除夕前太暖和,等到除夕小麦得长到我膝盖这么高。初春时节倒春寒,小麦肯定会冻死。如果冬天冷,扛过寒冬,再想冻死它们,除非春暖花开的时候下大雪。” “种四亩。”刘彻指着东边的八亩地说。 谢琅瞥他一眼,“不嫌麻烦啊。” “不然你还想在这边蹲多久?”刘彻说着又往四周看看,“谢小七那小子呢?” 谢琅:“在屋里练字。东方朔跟他说,要入太学必须得有一手好看的字。他不想被太学生瞧不起,最近每天都练一个时辰。” “终于懂点事了。”刘彻站起来,拽着他的胳膊,“回家。仲卿帮你买了五个奴仆,你嫌麻烦就叫他们过来种。” 谢琅被他拽的踉跄了一下,“慢点。” “再慢天都黑了。”刘彻大步往他家去。 “三郎叔怎么了?” 谢琅抬起头,见是谢广,“蹲太久,腿麻了。早上听你娘说,后天去女方家定亲,打算订在哪天?” “一个月后。三郎叔到时候可得帮我主婚。”谢广道。 谢琅笑道:“你去服兵役那年,你娘就同我说了。再说咱两家离这么近,你不喊我,我也得过去看看。” “我和三郎说点事。”刘彻看向谢广,识相点就闭嘴。 谢广连忙说:“那你们快回屋吧。” 刘彻松开谢琅,谢琅推开门,让他先进。 谢广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到院里就问,“娘,那个王大公子什么来头?” “什么什么来头?”他说得没头没尾,秦红听得稀里糊涂,“王家大公子又来了?” 谢广:“来了。娘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事么?我找人打听过,陛下身边就没有叫王孟达的。大将军手下也没有叫王仲卿的将军。” “这事啊。”秦红看他一眼,“你爹也说了,三郎家的事,你少打听。” 谢琅以前说谢广识文断字,去服兵役的时候能讨个轻松的活儿。谢广到军营里就被调到一个小将军账下当个记账的小吏。 一年来没吃过苦受过罪,以至于谢广回来他爹娘都不敢认。盖因他白了也胖了。 呆在小将军身边,经常能听到他们谈论朝堂之事。谢广就曾找他们打听“王家兄弟”的事。然而,打听半年,什么也没打听到。 谢广又不敢直接问谢琅,就问他爹娘“王家兄弟”的情况。谢伯文当时就让他少管。谢广听了。可刚才看到他崇拜的人对“王家大公子”卑躬屈膝的模样,谢广又忍不住了,“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看向他爹。 “我和老里长聊过,我们觉得他们的名字极有可能是假的。”谢伯文道。 谢广:“王孟达和王仲卿不是兄弟?” “应该是兄弟。”谢伯文道,“王家大公子的孩子很黏二公子,这点没法作假。” 谢广往西边看一眼,“你们就没问过?” “你三郎叔不想说问也没用。”谢伯文道,“你娘倒是问过小七,那个鬼头鬼脑的小子叫你娘问王家两位公子。” 谢广:“不会是丞相家的公子吧?” “有可能。”谢伯文道,“不过无论是哪家公子,都跟咱没关系。他们也不会害你三郎叔。” 谢广又往西边看一眼,“那也不该对三郎叔呼来喝去,拖拖拽拽的。” “三郎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谢伯文道,“再说王家公子真瞧不上三郎,也不会跟他来往这么久。” 秦红接道:“快十年了。” 刘彻走到院里,看着右手边的竹子,瞅瞅左手边的葡萄树,不禁感慨道,“别说你不舍,吾想到你要搬去城里,吾也有些不舍。” “不舍得葡萄还是不舍得桂花香?”谢琅看向他。 刘彻瞥一眼比屋顶还要高的桂花树,“都有吧。” “三爷,何时搬?”小七从屋里跑出来。 谢琅下意识往外看,见大门关上了,长舒一口气,“小点声。明年这个时候。” “明年?”刘彻猛然转向他,“你还要在这里住一年?” 谢琅:“现在过去小七也不能去太学。明年秋入学刚刚好。” 刘彻张张嘴,忽然想起那件事,“明年就明年吧。反正你家那房子也得再晾晾。” “草民的事说完了,是不是该说陛下的事了?”谢琅反问。 刘彻不禁打量一下自己,“我有什么事?” “我都听东方朔说了,淮南王想反。如今仲卿不在,城内空虚,陛下不老老实实呆在——” “这个东方朔,吃饱了撑的!” 谢琅:“我还没说完。” “让你说完,我也不可能瞬间回到宫里。再说吾巴不得淮南王反。可惜,他没那个种。”刘彻说着就往屋里去。 谢琅找刘彻的侍卫,“什么情况?” “犹犹豫豫,磨磨唧唧,陛下都做好让大将军平叛的准备,他又没消息了。”侍卫也一副可惜的模样。 谢琅皱眉,“胆子这么小,还想当皇帝?即便陛下把皇位让给他,他也坐不稳吧。 侍卫点点头,小声说,“陛下觉得淮南王最终还会反。不过下官觉得他反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你不是陛下。”谢琅笑道。 刘彻停下来,转过身,“你算过?” “不用算。淮南王准备多年,他不可能,也不甘心把兵器带到墓下。”谢琅边走边说。 刘彻笑了,“吾也是这样想的。就是不知他能磨叽到何时。要是等到仲卿回来,吾都不忍心杀他。太蠢了。” “多半会到那时候。”谢琅算一下日子,“仲卿走半个多月了,他此时不起兵,再磨叽一个月,等他到长安,正好跟仲卿迎面碰上。”说着,一顿,“是真没消息,还是你的人没探到消息?” 刘彻:“犹豫不决。他不出兵,吾这边也不好派人过去。否则他收到消息,先一步把兵器融了,我就会陷入被动。” 卫青不在,长安城内精兵不足。刘彻先出兵,别的藩王误以为下一个被清算的是他们,然后所有藩王同气连枝,他这边就不好办了。 刘彻能想到的,谢琅也能想到,“陛下为今之计只有等?” “朕最不怕等。何况你以前就跟朕说过,熬也熬死他了。”刘彻笑笑,话锋一转,“有什么吃的?” 谢琅指着南边的葡萄架。 刘彻朝小七脑袋上拍一下,“去给我摘两串葡萄。” “客厅里就有。”小七指着里面。 刘彻:“我不吃你剩的。” “事多。”小七小声嘀咕一句,就往南跑。 刘彻真想给他一脚,“都是你惯的。” “跟据儿比如何?”谢琅笑着问。 刘彻:“没法比。据儿要是像他这样,吾一天得打他八次。” “那陛下打算何时立他为太子?”谢琅问。 刘彻眉头一挑,“东方朔——” “不是。仲卿没说,去病也没提过。是村里人说的。”谢琅实话实说,“王夫人快生了,村里人说陛下想立王夫人的儿子为太子。” 刘彻眉头紧皱,“你们村的人怎么对我的私事那么感兴趣?但凡关心一下朝堂之事,也该猜到去病就是仲卿麾下的小将霍去病,仲卿就是朕的大将军卫青。” “您也说了,仲卿是大将军。大将军都不在关内,他们想关心也不知从何说起。兵马粮草一概不懂。”谢琅道。 刘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心里怎么想的他们不知,你还不知啊。” “陛下是嫌据儿小,还是不像您?”谢琅道,“不论如何,陛下亲自教养,日后都能挑起祖宗基业,大汉江山。 “话又说回来,据儿要是跟陛下一样,你父子二人就会像针尖对麦芒。等他大了,你会恨不得杀了他那个不听话的儿孙。” 刘彻挑眉,“你的意思吾不听话?” “这话得问太皇太后。”谢琅道,“她老人家是陛下的祖母,比草民清楚。” 太皇太后好黄老,刘彻重用儒生董仲舒。就这一点上,祖孙二人就没少叨叨。 谢琅此话一出,刘彻没话了,冷哼一声,去客厅歇息。 八名侍卫相视一眼,低下头抿嘴偷笑。 谢琅跟进去,“陛下既然没想过立据儿以外的人——” “我想过。”刘彻道。 “可惜就那一个儿子。” 小七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刘彻又想揍他,“你给我进来!” “草民在洗葡萄。” 刘彻指着外面,“你不揍他?没大没小,没尊没卑。” “所以你真有想过立王夫人的儿子?”谢琅道,“不说她能否生出来,即便生出来,也不一定有据儿健壮。即便比据儿聪明,比他身体好,陛下今天立他,他母亲王夫人第二天就得撺掇陛下杀了仲卿。” 刘彻如何不知,他只是烦别人催他。在城里朝中大臣催他,到这里养蚕里的百姓催他。催的谢琅这个不关心朝堂之事的人都忍不住问他。 刘彻心烦,“圣旨早准备好了。” “立据儿为太子的?那你还藏着不昭告天下?”谢琅无语,“您想什么呢?” 刘彻一挑眉,“想知道?” “不想知道。”谢琅可不想把自己卷进去,“谢小七,听够了没?听够了就去洗葡萄。否则去病一回来,我就把你送他那儿去。” 小七大声说:“军营里没我这么大的兵。” “虎贲营有。”刘彻道。 小七连忙跑进来,“我才十三。” “十岁也行。”刘彻看他一眼,“大不了我命仲卿亲自看着你。” 第158章 谢琅搬家 小七端着水盆进来,“孟达爷爷,我猜你在吓唬我。” “你可以试试。”刘彻道。 小七可不敢,把葡萄捞出来,“孟达爷爷,我对你好吧?”红的像宝石似的葡萄放到他面前。 “没有对你三爷好。”刘彻道。 小七睁大眼睛,“你和我三爷比?”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三爷养了我近十年。” “算你还有点良心。” 小七心中一喜,“这话的意思是不用去了?” “看我心情。”刘彻道。 小七连忙找谢琅,“三爷,你养我长大,我想给你养老。战场上刀枪不长眼,要是我出点什么事,可就没人给你送终了。” “据儿可以。”刘彻接的特别干脆。 小七难以置信,“孟达爷爷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不说三郎不说,谁知道他是吾儿?”刘彻反问。 小七没话了。 谢琅想笑,“孟达兄,这会儿是不是很庆幸据儿不像你?” 刘彻瞪一眼小七,翻出几案下方的蓝田玉碟,把葡萄皮扔进去,“不像我,像去病也好。可那孩子——” “那孩子说不定只是外柔内刚。”谢琅道,“你试过没?” 刘彻:“怎么试?” “凭他不怕老虎,还敢往虎子身上爬,你儿子就不可能是胆小鬼。”谢琅道。 刘彻性格外向,他是希望小刘据这点像他。想到性格,刘彻不禁看一眼小七,心中顿时有个主意,“不说他了。你——” “三郎叔,在家吧?我进来了。” “不准进!”小七大声喊。 刘彻吓一跳,“谁呀?那个钱小花?” “是她。这次是好事,她闺女今天定亲,叫我过去吃饭。”谢琅道,“早上来找我,我说家里有事脱不开身,她不信。小七,你孟达爷爷的车在西边,让她过去看看,就不来找我了。” 小七跑去打开大门就往西指。 钱小花以为谢琅在西边,走过去一看是一辆马车加七匹马,“他怎么又来了?” “看见了吧。”小七道,“那我关门了啊。” 钱小花哼一声,掉头就走。 “我记得她闺女比小七大好几岁,怎么才定亲?”刘彻听到小七的声音,忍不住问出心底疑惑。 谢琅:“怕她闺女年龄小,不懂事,到婆家受了欺负都不知道讲。” “她倒是疼她闺女。”刘彻很是意外。 谢琅摇摇头,“要是搁十年前,都等不到她闺女及笄。” “有钱了,不怕交税?”刘彻问。 “是啊。”小七跑进来,“三爷,她闺女定亲干什么叫你过去?又不是成亲。” 刘彻瞥他一眼,“傻了吧你。你三爷是十里八村的名人,过去打声招呼都够你二伯母在她亲家面前吹嘘一个月的。” 小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她突然那么好心。” “你呀,还有的学。”刘彻端起葡萄,“这次庄稼收回来直接送城里去?” 谢琅:“不急,还有一年呢。” 刘彻瞥他一眼,心说,你要是能撑到除夕,我这个皇帝让给你坐。嘴上说,“吾担心一次拉不完。” “我家这么多东西,你还想让我一天搬完?”谢琅问。 刘彻点头。 谢琅白了他一眼。 刘彻轻笑一声,转身打开书架下面的抽屉,拿包瓜子出来,嗑一会儿瓜子,吃一会儿葡萄。 葡萄甜瓜子咸,吃多了会渴。谢琅趁着他吃的正高兴,没空跟自己聊天,出去把炉子点着,给他烧一壶水。 刘彻望着面前的清茶,突然有些心虚,继而一想谢琅搬到上林苑那边,他少走几十里路,小七去太学也方便,便把那份心虚抛之脑后。 元狩元年,冬十月,谢琅和小七需要穿上厚厚的棉衣,坐在马车里都冷了,东方朔在三天两头一趟,一定会生病,谢琅便做主把他的课停了。然而,小七并不得闲。 谢琅带他上山打猎,顺便练习箭法。 午时左右,谢琅领着小七回去,就看到他家门口全是人,一个个脸色凝重,像天塌了一样。 “谁死了?”谢琅好奇地问。 鸦雀无声,都盯着谢琅和小七。 小七扯一下谢琅的衣角,小声道:“三爷,你最近没干什么吧?” “干没干你不知道啊。”谢琅瞥他一眼,就转向众人,“究竟出什么事了?不说我们回屋了。”说完就要走。 谢建业连忙说:“等等。” “终于要说了?”谢琅问。 谢建业:“应该是你说。” “我说什么?”谢琅不禁看了看自己。 姚桂芝接道,“他还不知道,你叫他说什么?” “听伯娘的意思还真和我有关?”谢琅指着自己。 姚桂芝:“卫青大将军回来了。” “回来了?这么快。”谢琅说出来,又看到众人齐点头,心中忽然一动,什么都明白了,“你们,知道了?” 谢建业摇头,“我们不知道。” “肯定知道了。”小七道,“你们在街上看到大将军了?可是不可能啊。” 谢二郎开口道:“我看到霍去病了。酒肆掌柜的说他是当今皇后和大将军卫青的外甥,也是陛下刚封的冠军侯。三郎,别跟我说人有相似,名有相同。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去年还来你家,和小七上山打猎的那个霍去病。” 谢琅叹了一口气。 “真是他?”姚桂芝忙问。 谢琅点了点头。 “那,那个仲卿不姓王,他其实姓卫,叫卫仲卿?”姚桂芝再问。 小七接道:“是的。” “那王孟达是谁?”谢广忍不住,“大将军的兄长死有十年了。” 谢琅不禁揉揉额角,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心虚,无颜见乡邻乡亲,“你觉得是谁?” 众人心中一凛,齐声道:“不可能!?” “王仲卿都能是大将军卫青,还有什么不可能的。”老里长谢建康道,“小七,我不听你三爷这个满嘴谎话的讲,我要你说,王孟达是不是当今陛下?” 众人同时转向小七。 小七忍不住抓住谢琅的手。 “真是?”谢广道,“可是,可是,那四郎又是谁?” 谢建康接道:“当今皇后有四个孩子,皇长子正好是老四。” “我的亲娘奶奶啊!”钱小花惊呼一声。 谢琅不禁挖挖耳朵,“我本以为你们很快就能猜到,就没说。没想到……” “你不说谁敢往那上面猜?”谢建业忍不住说。 谢琅:“东方朔身为陛下的近侍官,没陛下许可,不敢来教小七。廷尉是三公九卿之一,没有陛下示下,平阳长公主都不敢把廷尉衙门当自家的。只是这两条就该能猜到了。” “你的意思还有别的?”谢建业又问。 谢琅点头,“来买棉花和红薯的官员对我很恭敬,从这一点也能看出他二位身份不凡。还有陛下的母亲姓王。陛下身边的八名侍卫,你们不觉得比亭长还有气势?还有他坐的轿子,拉轿子的马,虽然只是两匹,但都是高头大马。驭手都佩戴宝剑。” 众人仔细想想,到处都是破绽。 “想清楚了?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也都在这儿,那就把我早些日子决定的事一并说了。”谢琅道。 众人忙问:“什么事?” “你们经常往城里去,有看到上林苑旁边多出一处大宅子没?”谢琅问。 谢广点头,“昨天还和我爹说,陛下给皇长子建的——”见谢琅嘴角含笑,“你,你的?” “有三年了。”谢琅点头,“陛下三年前就让我搬,我觉得我要是搬走了,你们又得变成一盘散沙,遇到事不是打就是杀,就没搬。最近瞧着谢广不错,就打算最近搬过去,让谢广当里长。” 谢广目瞪口呆。 “你,你说笑吧?”秦红指着谢广,“他怎么能当里长?他连家长都当不了。” 谢琅笑道:“我当里长的时候才十七八岁,谢广今年都二十有四了,怎么就当不了?我说可以就可以。再说不让他当,你们打算选谁?” 众人异口同声道:“你!” “三公子!” 众人猛然转过身,“东方朔?”随即就往他身后看。 东方朔瞬间明白,养蚕里的人知道了,“三公子,陛下命我们来帮三公子搬家。” “搬家?”谢琅皱眉,“今天?” 东方朔点头,“今天,此刻。” “不行!”养蚕里一众齐声道,“三郎哪也不去。” 东方朔笑道,“你们没听清楚?陛下让搬。” “陛下,陛下也不能不顾三郎……”陛下还真可以。 东方朔见他们说不下去了,乐了,“三公子,搬吧?车都来了。” 谢琅福至灵心,笑了,“以前陛下逮住机会就催我搬过去,最近半年没催,我还以为陛下放弃了,合着今天这一出是陛下设计好的?” “设计什么?”东方朔下意识问。 谢琅转向养蚕里众人,“你们知道了吧?” “这次是大将军第六次领兵出征,以往五次大将军没有大张旗鼓的出城,也没曾大张旗鼓的入城,今天禁卫军开道,迎冠军侯入城,是陛下故意为之?”谢广试探着说。 谢琅冲东方朔努一下嘴,“是不是?” “我说陛下今日怎么特别高兴。我还以为是因为冠军侯和大将军回来了。”东方朔明白过来,“那三公子是搬还是不搬?我带来了二十辆马车,不能空着回去吧。” 谢建业走出来,“不搬!三郎是我们养蚕里里长,哪都不去。” “陛下的脾气可不大好。”东方朔提醒他。 谢建业指着谢琅,“我是他大伯,我就不信陛下能杀了我。” “陛下有时都想杀我。”小七忍不住开口。 第159章 离别难过 众人没了言语。 东方朔道:“陛下还在上林苑等着呢。” “三郎……”谢建业看着谢琅,欲言又止。 谢琅:“我今天不搬,秋后小七去太学,我们也得搬。” “小七去太学?”谢小马忙问。 小七点点头,“是的。你去不去?” 谢小马连连摇头,“我连赋都不会写,过去还不够人笑话的。三叔,你们搬去城里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回来。”谢琅指着北面,“我家的地还在这儿呢。” 再见不难,养蚕里众人相视一眼,谢建业松口,“我们帮你一起搬?” “当然得你们帮忙。”谢琅道,“你们谁家有盛鸡鸭的笼子,给我几个,我把鸡鸭都装笼子里。”转向东方朔,“先拉牲口和粮食,最后拉被褥、几案、榻和锅碗瓢盆。” 东方朔点头,“听三公子的。猴哥、白罴、虎子和小狼恐怕得自己走。” 马怕它们,让它们坐车,马得吓得腿软。 谢琅道:“让它们跟在我们后面。” 牲口粮食无需打包,搬上车就可以走,村里人和刘彻派来的士兵一起帮忙,一盏茶的工夫就把谢琅家掏空了。 谢琅把锅碗瓢盆,被褥等物收拾妥当,士兵往车上搬的时候,谢琅把养蚕里的账册给谢广。谢广不敢收。谢琅直接问老里长,“谢广能当里长不?” 谢广识文断字,还跟军爷打过交道,谢琅也教过他不少打猎以及收拾村里人的法子,年迈的老里长点头,“我觉得行。” 谢琅这时才问村里最难缠的几位,“钱小花,你觉得行吗?” “三郎叔选出来的肯定行。”钱小花道。 谢琅又问,“李秋月,你觉得呢?” “我听三郎叔的。”李秋月倒是想让她男人当里长。然而,她真敢说出来,村里人不服气,谢琅也得削她。 谢琅便看向众人,“你们呢?” 王大公子突然变成皇帝,二公子是大将军,喜欢玩泥巴的四郎是皇嫡长子,谢琅还要搬走……这一桩桩一件件,还都是真的,以至于养蚕里众人看似清醒,搬东西,捆车都很正常,其实脑袋里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 谢琅再次问,“谢广接替我当里长,都没意见吧?”看向谢建业。 “没有。”谢建业说着,戳一下谢大郎。谢大郎跟着说没有。众人陆续清醒过来。 谢二郎忍不住问,“你家这就空了?”面露不舍。 “三公子他二哥,三公子只是搬去城里,又不是上天。”东方朔道,“你们该替三公子高兴才对。房子是陛下命人建的,府里的奴仆是大将军送的。三公子到城里,小七可以去太学,也不用自己洗衣做饭了。” 谢二郎看向谢琅,“你家还有奴仆?” “仲卿买的奴隶。都住进去一年了。”谢琅指着院里的葡萄树,“那边院里的葡萄树今年都结果了。” 钱小花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三郎叔,你走了,你家葡萄树怎么办?” “不用我养,该咋办咋办。还是你想要?”谢琅盯着她。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钱小花尴尬地笑笑,“我家有。” “不止你家有,是家家户户都有。”谢琅扫一眼村里人。 谢广接道,“三郎叔,你放心,我会帮你看着的。谁敢偷偷翻进去,我打断他的腿。” 钱小花不禁啧一声,“瞧把你能耐的。” “你能耐,你进去试试。”谢琅看一眼钱小花,“传到陛下耳朵里,断的就不是腿了。” 钱小花习惯性想反驳,陛下又不知道。话到嘴边冷不丁想到陛下就是王家大公子。钱小花脸色变了,盖因她还想到刘彻很讨厌她,“三郎叔,陛下,他日理万机,你又搬去城里,以后不会再来了吧?” “说不准。”谢琅指着北边,“我家的地还在那儿。张骞要是寻到什么稀罕物,陛下让我种,极有可能和我一起回来。” 钱小花忍不住说,“上林苑那么大地方不能种?” “我也好奇。要不我替你问问?”谢琅问。 钱小花连忙摇头,“我随口一说。你咋还当真了。” 东方朔嗤一声。钱小花正想骂他,张开嘴又把话咽回去,“王大公子”的人惹不起,惹不起。 “三公子,都收拾好了。”东方朔收回视线,“可以走了。” 谢琅见铁锹、锄头以及镰刀都在上面,“那些别拉了。水桶和水缸也放回去。”说到水桶,谢琅才想到茅房还没冲。 谢琅把牲口圈以及茅房冲洗干净,才把所有房门锁上,把虎子、猴哥、白罴和小狼叫出去。 屋里突然来这么多人,进进出出搬东西,哪怕最不懂人事的白罴也意识到出事了,不敢窝在屋里装死。 谢琅把大门锁上,又把柴火垛盖好,就叫小七带那四只先走一步。 小七儿时的玩伴长大了,开始跟着父辈学种地、做纸以及做油皮等物。小七还像以前一样,看书写字,学做文章。没有刻意疏远,小七跟小马、小牛以及小壮等人也越来越生分。 村里像小七这么大的孩子都知道,小七不可能一直呆在村里。但是他们没想过小七会搬走。看到小七爬到马背上,这群半大小子的眼眶红了。 小七没想过做官,也没想过当兵,他觉得自己以后还会回来,“别哭。等我三爷老了,我们还会回来的。” “还搬回来?”谢建业忙问。 小七点头,“肯定啊。落叶归根。三爷,我没说错吧?” “没有。城里住腻了我们就回来。”谢琅道。 谢建业不信,“陛下还能让你们回来?” “他在宫里我在城外,我回来住些日子再回去,我和小七不说,他也不知道。”谢琅道。 小七点头,“对的。陛下可没空管我们。再说他也管不着。又不能找个绳子把我们绑起来。” 养蚕里一众不信小七,可小七也说过,他不要当官,不要从军,众人只能信他,也只有相信他。 “三郎,除夕回来不?”谢建业不死心的问。 谢琅想一下,“不下雪就回来,给我爹娘添坟。小七也得给他爷爷添坟。” “那你们快去吧。早点过去早点收拾收拾。”谢建业算一下,离除夕还有两个多月,顿时放心下来。 小七对小牛等人说,“你们想我了就去找我玩儿。不过得休沐日,平时我得去太学。” “你什么时候去太学?”谢小马道。 小七:“开春。” “我们明天就去找你玩儿?”谢小牛道。 小七点头,“好的。正好带你们认认我们家的人。哪天有事找我们,我和三爷不在家,你们就找他们。” “小七,走了。”谢琅开口道。 谢建业下意识跟上去,“别走太快,东西多。” “知道。你们都回去吧,外面挺冷的。”谢琅翻身到驴背上,见白罴又趴在地上,不禁皱眉,“猴哥,虎子,小狼,走了。” 三只跟上谢琅。白罴抬起头。 养蚕里一众忍不住笑了,“你还不走?三郎不要你了。” 白罴扭头看了看众人,又看看骑着驴头也不回的谢琅,犹豫片刻从地上爬起来。停顿一下,就看到小狼、虎子和猴哥跑起来。 白罴又犹豫好一会儿,晃悠着胖乎乎的身子跟上去。 养蚕里一众乐不可支。笑过之后,众人想哭。 谢琅嘴上说除夕还会回来,以后还会回村养老。但他们知道谢琅这一走,就不属于养蚕里了。奴仆是大将军买的,大将军有心阻止,他们想见谢琅一面都难。 谢琅一行出了养蚕里,拐上古驰道,浩浩荡荡的车队变成一个黑点,养蚕里一众也不愿离去。 不知谁打了个喷嚏,宛如一声巨雷把养蚕里众人惊醒,秦红擦擦眼角的泪,“三郎兄弟心真大,说走就走。” “娘,三郎叔不想走,东方朔也得把他家拉空。家空了,三郎叔不走也得走。”谢广开口道。 钱小花忍不住骂,“该死的东方朔!正事找不着他,这种事都没他慌得很。” “刚才他在的时候你怎么不骂?”谢广道。 钱小花张张口,“……你管我?!” “我是里长。不服明天咱去找三郎叔。”谢广道。 钱小花:“去就去!” “正好碰上陛下和大将军,他俩剁了你。”老里长谢建康开口道。 钱小花蔫了,又不甘心,指着谢广,“我给三郎叔面子。” “三爷,你让谢广叔当里长,我伯娘不服他,会不会跟他打起来?”小七轻轻拍拍马,移到谢琅身边问。 谢琅回头看一眼,“有老里长在,不会的。” “三爷,以后还会回来吗?”小七也往后看一眼,“我想回来。” 谢琅:“当然。落叶归根,你说的。” “你也会死吗?三爷。”小七扭头盯着他。 谢琅笑道,“我是人,得食五谷杂粮,有喜怒哀乐,还会生病,当然会死了。哪天我死了,你也不要太难过,该怎么过怎么过。你过得舒心,我才能安心。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我走后你就搬回养蚕里。即便不想回来,也不要掺和朝堂上的事。谁找你,谁求你,都当没看见。如果你决定管闲事,要想一下后果。” “三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小七皱着眉头问。 谢琅:“你孟达爷爷疼你吗?” 小七点头。 “那是因为我在。我走了,你就是养蚕里的谢小七。”谢琅道,“你要是惹怒了他,他真会杀了你。” 小七明白了,“你是担心这点?三爷,你比他小七八岁。”往四周看看,见离他们最近的是东方朔,便压低声音说:“他活不过你的。” 第160章 不知变通 东方朔身体一晃,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谢小七,我听见了。” “你听见什么了?”小七被他吓一跳,“你说一遍我听听。” 东方朔噎住了。 小七抿嘴笑笑,“东方先生,有些话我和三爷可以说,你连听都不能听。” 东方朔给小七当了几年老师,即便谢琅有心瞒他,也瞒不了他。比如谢琅和小七正在吃哈密瓜,东方朔来了。 未央宫里都没有,谢琅想说哈密瓜是刘彻赏的,东方朔也不信。结合以前在宫里看到的稀罕物,而那些稀罕物出现之前,刘彻都会往这边来一趟,东方朔明白谢琅很神奇。 谢琅更神奇的是,他跟所有人说世上没有鬼也没有神,还劝刘彻不要相信神仙,也别信巫蛊,还说人是猴子变的。 东方朔有次就碰个正着,当时刘彻也在,刘彻一脸无奈,都听不下去了。东方朔很想知道,谢琅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的瞎编的。 可惜东方朔没敢问,也就不得而知。但他知道正因为这点,刘彻才格外看中谢琅。东方朔也知道小七说的都是实话。 “我不敢说,你也不敢当着陛下的面说。”东方朔道。 小七:“我吃饱了撑的啊。再说我和三爷说的话,也没必要说给陛下听。” 东方朔嘴巴动了动,竟发现无言以对。 “小七,不得无礼。”谢琅开口道。 小七看一眼东方朔:“是他偷听我们讲话。” “你不说东方先生想听也听不到。”谢琅道,“陛下极其注重保养,以后的事还真说不准。” 小七:“三爷也好好养着。等到城里啥活都别做,五个奴仆不够,再让仲卿爷爷给你买五个。” “在下觉得小七说得对。”东方朔骑驴来的,说着话拉紧缰绳,掉转驴头,到谢琅另一侧,“陛下这些年越发听不进谏言,也只有你的话能听进去一二。” 谢琅摇头,“我说的也没用。” “有用。以前陛下都是命太学博士教皇长子。自打王夫人生下二皇子,陛下就把皇长子带到身边亲自教养。”东方朔道,“别人误以为陛下要立太子,只有我知道是你的功劳。” 谢琅笑笑,“是因为王夫人生的二皇子不如据儿健壮。陛下就据儿一个健壮的皇子,不敢疏忽大意。” “你不承认也没用。”东方朔摇头晃脑,“在下知道就行了。” 小七也学着他摇头晃脑,“我三爷不承认,你知道又有什么用?还指望我三爷当汲黯?你想多了,先生。” 东方朔继续摇头,“你三爷不是汲黯,也做不到像他一样不知变通。” “你这么懂,孟达爷爷怎么还不重用你?”小七反问。 东方朔顿时觉得呼吸急促,“……谢小七,我是你的老师。” “东方先生啊,亏你还是他的老师,你不会说不是陛下不用你,是你惜命吗?”谢琅道。 东方朔:“此话怎讲?” “爬得越高摔的越狠。”谢琅道,“我以前同你讲过类似的话。你要是忘了,就自己算一下,魏其候,田蚡,主父偃,还是其他丞相,有一个善终的没?” 东方朔掐指一算,“还真是。三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羡慕嫉妒你的人多,给你使绊子的人多啊。”小七摇头叹气,“我三爷都跟你讲过了,你还不懂,怪不得连我三爷都不看好你。” 东方朔瞪他一眼,转向谢琅,“三公子,他胡诌的吧?” “主父偃是怎么死的?”谢琅问道,“真是陛下杀的?” 主父偃罪有应得,可要不是公孙弘带头“逼”刘彻,他还能苟活一阵。汉朝官员犯了错可以拿钱买命,多活一段时日,说不定主父偃就能用钱赎回自己的小命了。 东方朔哪怕有心偏向主父偃,也不好怪刘彻,“在下这次记住了。”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三公子,你的仲卿兄如今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东方先生,你啥意思?”小七皱着眉头问。 谢琅笑道:“他就不劳东方先生费心了。”见东方朔看他,还一副“我懂了”的模样,摇头失笑,“陛下和仲卿是君臣,更是兄弟。陛下了解仲卿,也离不开仲卿。” “陛下现在有个冠军侯,又不是非大将军不可。”东方朔道。 谢琅叹了一口气。 “我又说错话了?”东方朔指着自己。 小七接道:“东方先生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仲卿爷爷是去病叔叔的舅父。感情多好,我说没用。你亲自试一下吧。” “怎么试?”东方朔问。 小七想一下,“让你当着仲卿爷爷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肯定没这个胆子。改天和我聊天的时候说几句仲卿爷爷的坏话,正好被去病叔叔听见,去病叔叔不揍你,我给你当孙子。” “几句坏话就揍我?”东方朔指着自己,“我是朝廷命官。” 小七笑着说:“明日试试?明日去病叔叔一定会来探望三爷。” 东方朔找谢琅。 谢琅笑道:“我也想知道,去病能为他舅父做到哪一步。” “那,那霍小侯爷要是真揍我,你能拦一下吗?”东方朔担忧道。 谢琅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拦着。去病劲大,拳头重,没容我出手,你就先一步被他揍趴下了。” “要是朝脑袋上一拳,估计就再也起不来了。”小七道。 东方朔瞪眼,“那你还让我试?谢小七,你安的什么心?” “谁让你说我仲卿爷爷的。”小七道,“你别挑拨,我才懒得给你下套呢。” 东方朔想反驳,仔细想想还真是他先说的,不禁哼一声,“看你年幼,为师不跟你计较。” 小七顿时想翻白眼,脸皮真厚,和他二伯母有一比了。 “三爷,虎子和猴哥在后面吧?”小七不想同他说话,干脆转移话题。 谢琅扭头看看,“在后面。你别担心,这么点路累不死它们。” “我担心它们的脚。”小七道。 谢琅想想,他说得对。有几个马车上面只有一点东西,谢琅干脆让马车停下来,叫猴哥和小狼上去。然而,它俩一上去,马就僵住了。 谢琅摸摸猴哥和小狼的脑袋,让它们俩趴下,面对后方,别盯着马。拉车的马儿果然放松下来。 谢琅就叫虎子和白罴分别上另外两辆车,和猴哥一样面向后方,随即交代侍卫盯着那四只别往前面瞅,一行人才顺利抵达上林苑隔壁,谢琅的新家。 人多人手多。 谢琅以前就把屋里收拾妥当了,侍卫直接把东西放进去便可,以至于等东方朔向刘彻复命,刘彻再赶过来过来,谢琅家都收拾妥当了。 刘彻见谢琅在灶房生火,还挺意外,“现在就做饭?” “晌午饭。”谢琅指着铁锅,“打算做土豆丝,陛下吃否?” 刘彻摇头,往隔壁看一下,“在上林苑用过了。东方朔说你们村的人还拦着不让来,最后怎么同意的?” “东方朔没说?”谢琅往外瞅一眼。 刘彻:“吾看到虎子和猴哥,知道你们到了,就让东方朔回去了。” “知道您是陛下,谁还敢拦啊。”谢琅把锅刷干净,往里面加一瓢水,就把屉子和馒头先后放进去。 刘彻挑眉,“吾这么好用?早知——” “早知也没用。您是知道的。”谢琅道,“不然我家门槛都该平了。” 小七下意识问:“为什么?” “吾踏的。”刘彻瞪他一眼,见谢琅连橱柜都拉来了,“这里面有吃的没?” 谢琅点头,“有些干果。对了,您上林苑的飞禽走兽是家养的还是放养的?” “都是放养的。你不是要鸽子么?吾命人给你抓了几只。”刘彻道,“何时给你送过来?” 谢琅以前跟卫青提过信鸽,然而他一直没能买到。平日里又忙,没空天天寻,这事便不了了之。有次跟刘彻提过一句,刘彻便说交给他,他也没能寻到,因为没人养,只能靠抓。 鸽子长着翅膀,飞的还挺高。谢琅没抱希望,乍一听他说起鸽子,差点没反应过来,“在哪儿?” “隔壁。要吗?吾命人去拿。”刘彻道。 从谢琅家能直接到上林苑。建的时候刘彻特意命匠人留的一道门。谢琅一开始没发现,后来修整院子的时候看到了,就想把门堵上。 卫青说他和霍去病以及小刘据过来都方便,谢琅才没堵。 谢琅点头,“拿来吧。我试试能不能养成信鸽。以后有什么事,又赶上你不方便出来,叫鸽子跑一趟就成了。” “吾没什么不方便的。”刘彻道。 谢琅想笑,“陛下在甘泉宫,我在这里,要是陛下想吃芒果,又不知道我这边有没有,是让鸽子跑一趟快,还是让人跑一趟快?” “鸽子还能飞这么远?”甘泉宫离长安城可不近。 谢琅:“百里没问题。” “那你养吧。”刘彻立刻说,“需要什么就找东方朔。 “三叔!” 谢琅皱了皱眉,“我好像听到去病的声音了。” “不用好像,就是他。”刘彻走出去,“谁告诉你的?” “东方朔说的。”霍去病跑进来,“咦,三叔,舅父说他给你买了五个奴隶,你怎么还自己做饭?” 谢琅:“他们还不会。你要不要吃?我多做点。” “我,我吃过了。”霍去病仔细一看是土豆丝,连忙说,“不过还能再吃一点。” 谢琅把土豆丝放水盆里,“那我再削个大土豆。” “不用。小的就行了。”霍去病道。 谢琅笑道:“没事。小七饭量大,你不吃让他吃。” “是的。一个大土豆都不够我吃的。”小七道,“我还得再吃个大鸡腿。” 刘彻忍不住说:“憨吃。” “憨吃是有的吃。”小七瞥一眼刘彻,“有些人想吃还没得吃呢。” 刘彻忍不住揉揉拳头,“三郎!” “等我炒好菜再揍他。”谢琅道,“你和去病不会烧火,把他揍得起不来,我就没法做菜了。” 刘彻指着小七,“饶你一命。” 小七懂得见好就收,抿嘴笑笑,认真烧火。 谢琅把馒头拿出来,热水放陶瓮里留着等一下刷锅,淘洗两遍土豆,就放油爆炒。 土豆熟的快,一会儿就出锅了。 谢琅见刘彻没有走的打算,便给他拿一副碗筷。 刘彻确实是吃好了来的,便夹一点放碗里,一点一点吃,顺便跟谢琅聊聊天。然而,没等他想好说什么,就被霍去病的吃相惊到了。 刘彻眨了眨眼睛,盆里缺了一个角,“去病,你没吃饭啊?” 第161章 准备年货 霍去病停下来,“吃了啊。” 刘彻想问你吃的什么,看到他额头上的疤痕,想到他刚从战场上回来,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你三叔做的炊饼挺好吃,吾想说你没吃,就再吃一块炊饼。” 谢琅立刻递给他一个馒头,“一半行吗?” “用酒做的吗?”霍去病问。 谢琅点头。 “不说我都忘了,三叔做的炊饼也好吃。”霍去病伸手接过去。 谢琅张了张口,把“另一半给我”的话咽回去,“慢点吃。” “嗯,我知道。”霍去病点一下头,夹一坨土豆丝就往嘴里塞。 谢琅看了看筐子里孤零零的一个馒头,咽口口水,别过脸拿起被他吃掉一半的馒头,小口小口的嚼,夹一根土豆丝慢悠悠的吃,直到霍去病和小七的动作慢下来,谢琅才用正常速度吃饭。 刘彻把自己的碗推到谢琅面前,“吾不吃了。你吃吧。” “不吃你还夹这么多?”小七看一眼,“还不够浪费洗碗水的。” 刘彻瞪眼,“你闭嘴!谢小七,吾的忍耐是有限的。” “他洗碗。”谢琅解释道。 刘彻以为自己没听清,“谁洗碗?” “三爷做饭我洗碗,我做饭三爷洗碗,您不知道啊?”小七故意装作很震惊的样子,“我还以为陛下无所不知呢。” 刘彻噎了一下,转身就找东西。 谢琅按住他的胳膊,“他故意的。巴不得您一气之下拂袖而去。” “做梦!”淮南王已死,各地藩王老实的跟孙子一样。匈奴也不敢闹了,没什么大隐患,隔壁又是上林苑,刘彻不用像以前一样带一群侍卫,也不用担心天黑路上危险,瞪一眼小七,“以后朕没事就过来。” 小七:“这里是三爷的家,您不用跟我讲。三爷不嫌您烦,您在这儿住下都行。” 刘彻立刻找谢琅。 谢琅叹了一口气,“你俩吵架最后的结果总是到我这儿,我招谁惹谁了啊。” “谁让一个是你孙子,一个是你至交好友。”霍去病笑着说。 谢琅瞥他一眼,“下次过来不做你的饭。” 霍去病打个饱嗝,“好了。” 谢琅低头看去,盆里只剩几根土豆。 刘彻都不好意思承认霍去病是他亲封的冠军侯,“去病是不是连家都没回就跑来了?” “我衣裳都换了。”霍去病指着自己身上,“听说西边那两间是小七的卧房,我去看看?” 霍去病是刘彻看着长大的,他眼珠一转,刘彻都知道他要做什么,“你三叔刚搬过来,许多东西都还没归置,没空款待你。” “不用款待。三叔家就是我家,我家就是三叔家。”霍去病笑嘻嘻看着谢琅,“三叔,是不是?” 刘彻:“你三叔想说不是。” “陛下您又不是三叔,您不知道三叔怎么想的。”霍去病抬抬手,示意刘彻一边玩去,“三叔,就这么说定了啊。” 谢琅:“你不想你母亲?你母亲也想你。” “三叔就不想我?”霍去病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谢琅叹气,“真是怕了你了。小七的榻有些小,你俩估计得睡一块。” “我不嫌挤得慌。”霍去病扒着小七的肩膀,“你嫌吗?” 小侯爷的手在自己脖子上,小七嫌弃也不敢说,“冬天冷,两个人睡暖和。” “是我大侄子,亲的。”霍去病高兴了,“听说你的榻是乌木做的?我还没睡过乌木做的榻。带我去看看。” 小七下意识看谢琅。 谢琅点头,“去吧。我来收拾。” “走了。大不了你明日做饭加洗碗。”霍去病把他拽起来,到外面就往西拐。 刘彻摇头加叹气,“这个去病,还跟小时候一样。” “你早两年还可惜据儿不像他。”谢琅提醒他。 刘彻现在不这样想了,因为一想到小刘据吃个饭跟后面有人追他似的,狼吞虎咽的,就想给小刘据一巴掌。 “他爹娘也没饿着他啊。”刘彻看一眼菜盆,“他没说实话。” 谢琅端起盆,“说了。没吃饭他得吃两个炊饼和一盆菜,还得再吃点果子。今日才吃一个炊饼和半盆菜。” “他饭量这么大?”刘彻惊讶道。 谢琅笑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您当说着玩的。”起身往灶房去。 刘彻跟上去,听到隔壁传来的说话声,不禁看一眼,“和你在养蚕里的卧房一样?” “差不多。外间放些几案板凳和书,里面是榻和衣裳柜子。”谢琅道,“陛下进去看看?” 一股冷风袭来,刘彻连忙躲进灶房,“今年真冷。” “棉花种满九州大地,再冷百姓都能扛过去。”谢琅把热水倒铁锅里,“过几天做年糕,陛下来尝尝。” 刘彻以前在谢琅家吃过,“休沐日?” “也可以。那天就不让东方朔来了。他见到陛下坐立不安,我看着都替他难受。”谢琅一顿,看向刘彻,“他在宫里不这样?” 刘彻摇摇头,“在宫中他也没机会和吾一同用饭。 谢琅险些忘了,东方朔职位太低,“猴哥和虎子明天得去打猎,陛下都同上林苑的人说了吧?” “那些人去过养蚕里,见过猴哥和虎子,知道该怎么做。”刘彻说着,想起一件事,“休沐日那天我把据儿带来,你做些他可以吃的。” 谢琅点头,“好的。” 十月二十九日早上,谢琅起来就泡四半缸糯米。 小七惊得不会说话了。 过了许久,小七确定他没看错,才敢问,“三爷泡这么多作甚?就算咱家添了五口人,咱们吃什么他们吃什么,也无需四缸。”他三爷真是守着宝山,不拿糯米当粮食。 “这一缸是留着咱们过除夕的。”卫青送他的五个奴隶起得早,谢琅还未起,他们就把牲口喂饱,缸里的水打满,院落打扫干净了。这会儿就站在谢琅身侧等着主人家吩咐。谢琅指着他们,“他们一半,咱们一半。” 五个奴隶同时看向谢琅,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这一缸给你仲卿爷爷和去病叔叔。”谢琅指着第二缸,“这一缸留着咱们年后吃。最后这一缸留着明天吃。” 小七:“这种米饱腹,就算仲卿爷爷、孟达爷爷、去病叔叔和据儿在咱家吃一天,咱们也吃不完。” “明天你就知道了。”谢琅道。 翌日清晨,饭毕,谢琅让小七烧火蒸糯米,他教五个奴仆打年糕。 在第三缸糯米蒸熟,谢琅正想着等刘彻到了再蒸第四缸,刘彻领着小刘据来了,后面还跟着卫青和霍去病。 霍去病看到竹席上摆满年糕,忍不住问,“蒸好了?怎么不等我们过来一块蒸啊。” “还有一锅。”谢琅指着缸里的糯米,“你们想不想吃糯米饭?我昨天和小七炸了一点面片,我给你们做糯米饭。” 霍去病吃过糯米做的饭,但没吃过放油炸之物的,“好啊。三叔,我帮你烧火。” “三叔,我也可以烧火。”小刘据大声说。 谢琅笑道:“让小七烧。你们跟我去把糯米磨成水。”说话间把缸里的糯米一分为二,一半上屉子蒸,一半拎到小磨盘旁边。 卫青挽起袖子坐下,“我来磨。” 谢琅递给他一个棉手套,他去准备食材。 刘彻见又是拿瓜子仁,又是拿花生,还拿核桃仁,“你打算做多少?” “不多。”谢琅把他用木头雕的模具拿出来,在上面刷一层化开的猪油,就把糯米浆倒进去,然后撒上碾碎花生、核桃仁等物。 坚果用光,谢琅又去拿一些葡萄干、桃脯等水果干洒在糯米浆上面。 刘彻服气,“论吃我们都不如你。” “我三爷也是第一次做。”小七说道。 刘彻:“吾还是第一次见呢。” “这事还值得炫耀吗?”谢琅瞥他一眼,就冲屋里喊,“小七,蒸熟了没?” 小七掀开锅盖戳一点,“还得一会儿。” “锅底下有木柴吧?木柴塞进去烧完就行了。”谢琅把所有模具用光,就去拿面叶和咸菜以及早上蒸的咸鸭蛋。这些东西弄碎汇到一起搅拌均匀,谢琅把蒸熟的糯米端出来,就把鸭蛋等物放糯米里面卷成饭团,放到碟子里递给刘彻。 刘彻拿起勺,“挖着吃?” 谢琅点头,“连里面的东西一块吃。” “这就是菜饭啊。”霍去病道。 小七洗洗手,一边帮谢琅把模具往屉子上放一边说,“我觉得比菜饭好吃。” 糯米软糯,油炸过的面片脆香,咸菜和鸭蛋黄的加入让糯米有了盐和油,又不至于腻的无法入口。 刘彻不爱米,钟情面食。然而,一勺入口,忍不住佩服谢琅,总能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看似简单却非常可口的食物。 卫青知道刘彻挑剔,见他露出笑脸,便让谢琅给他包一个。 霍去病摸摸肚子,满脸纠结,“我是等着吃锅里的糕,还是吃糯米饭啊?” “吃这个。”谢琅道,“锅里的还要好一会儿。小七,添几根木柴就过来吃。” 霍去病:“你们早上没吃饭?” “吃了一点。干一个多时辰活都饿了。”谢琅指一下外面,“我再包几个,剩下的给他们吃,晌午就不用做饭了。” 刘彻忍不住说:“当你家的奴仆都比别家舒服。” “要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谢琅道,“他们从早上到现在一刻没停,不让他们吃饱,下午可就没力气收拾虎子和猴哥打来的东西了。” 小七进来,“三爷说得对。” “马屁精。”刘彻忍不住说。 小七装作没听见,接过谢琅递给他的盘子,就往锅台前面去。 “父皇,我也想吃。”小刘据见长辈的都有,独独他没有,想哭,“我也想吃糯米饭。” 谢琅笑道:“我在给你做。你还小,吃太多肚子胀不消化,会很难受的。所以我给你包个小的。”直接用手捏一个饭团,放到碗里,“吃吧。” “好小啊。”小刘据皱眉,很不开心。 刘彻:“这些吃完你就饱了。” 小刘据不信,但他爹都发话了,小刘据不敢闹。拿着勺子坐到小七身边,吭哧吭哧吃完,就打个饱嗝。小刘据第一反应是看他父亲,见刘彻在院里,松了一口气。 “还吃不?”小七故意问。 小刘据的小脸蛋红彤彤的跟猴哥的屁股似的,“我要吃糕。”指着白烟的锅,“不要吃米饭。 小七心想,你吃不下去了。 “这个糕还得一会儿。”小七把碟子给他,“给你三叔。” 小刘据抱着碗碟站起来看到谢琅在洗东西,还是他没见过的,“三叔,你在干什么啊?” “做糜子糕。”谢琅先前打开柜子拿碗筷,看到底层的糜子才想到黄米可以做黄米糕,“等一下我再给你做个鸡蛋糕。” 卫青忍不住开口,“别做了,吃不完。” “做一点。”谢琅笑着说,“今天休沐日,养蚕里的人可能过来,要是来了就叫他们给我大伯捎点。” 刘彻皱眉,“他们来做什么?” “找小七玩儿。”谢琅出去看一眼日头,快到午时了,“应该快了。仲卿,帮我搅鸡蛋。” 霍去病放下盘子,“我来。” “行,等一下。”谢琅拿十几个鸡蛋出来,把蛋清和蛋液分开,就把黄米给卫青,叫他像刚才一样磨成米浆。 待黄米浆搞好,锅里也熟了。 谢琅把糕拿出来,就挑个心形的给小刘据。 小刘据咽口口水,跟着打了个饱嗝。随即抬头看刘彻。 刘彻很想说他儿子憨吃,怕小刘据哭给他看,干脆去洗洗手,“你我一人一半。”随后给小刘据一小半,且是有葡萄和桃脯的那半。 小刘据高兴的笑眯了眼。 “三叔,在家吗?” 刘彻手一抖,险些把半个心扔出去,“真不禁念叨。” “小七,我听声音像小马,可能是跟我大哥一起来的,你出去看看。”谢琅把盛有半筐热糕的馍筐递给卫青,“你们去堂屋,免得他们不自在。” 刘彻嗤一声,见案板上还有许多冒着热气的糕,“那些给你大伯?” “不给他您也吃不完。”谢琅说着话,去堂屋找两张干净的白纸,出来就看到小七领着谢大郎和谢小马往屋里来。 谢大郎到谢琅跟前就忍不住说:“这里和你家很像。” “就比我家大一点。”谢琅道,“冷吧?快进屋暖和暖和。” 谢大郎进来,看到案板上的东西惊讶道,“这么早就做饭了?” “不是。陛下给的米,做些米糕,不想做饭的时候就放锅里热一下,方便。”先前打的年糕此时都在正房后面空地上,谢大郎没能看到,因此不知道谢琅做糕,“刚出锅,你和小马洗洗手吃两块再走。” 谢大郎:“我们早上吃饭来的。” 小马的肚子咕噜一声。 谢大郎的脸红了,谢小马也不好意思。 “快到晌午了。早上吃再多,这会儿也该饿了。”谢琅给小七使个眼色,小七端盆水进来。 谢琅这个家和养蚕里的家很像,谢大郎没看到奴仆,也没看到大将军和皇帝,因此一点也不紧张,洗了手就拿一块,“瓜子仁?” “是的。”谢琅把纸放案板上,拿六块放进去,包好递给谢大郎,“这些给大伯和伯娘。你们回去想做也可以做。没有黏米就用糜子。”指着锅台上还没来得及蒸的糜子浆。 谢大郎家里经常蒸东西,而他又会做豆腐,稍稍一想就知道怎么做的,“好的。你这里没啥事吧?” “没有。”谢琅指着隔壁高高的院墙,“那里面有人,有事我喊一声,他们就跳过来了。比在咱们村还安全。” 谢大郎见谢琅红光满面,还有心情做各种糕,就知道他好好的,可他还是不放心,“有事就叫小七过去一趟。小七走不开,叫猴哥也行。我觉得它知道路。” “三郎在这里能有什么事?”谢大郎嗓门大,刘彻坐在客厅里听得一清二楚,“谁还能欺负他不成?”说着,一顿,转向霍去病,“你又惹三郎生气了?” 第162章 养皇子 霍去病心想,谢大郎是不放心你。 “没有。”霍去病胡诌道,“我觉得他就是想让三叔回村里住。” 刘彻道:“你过去——” “陛下!”卫青打断他的话,“去病过去吓到谢大郎和谢小马,三郎心里肯定不舒服。他今天心情好,又是做年糕又是做糜子糕,还要给据儿做鸡蛋糕,就听他一次吧。” 刘彻瞥一眼卫青,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卫青递给他一个兔子模样的糕。刘彻白了他一眼,卫青放回去,注意到小刘据眼巴巴地看着筐子里的东西,“还想吃?” 小刘据抿抿嘴,“我不吃。” “你三叔的模型多,走的时候让他给你几个。”卫青指着筐里的年糕,“喜欢哪个?” 小刘据第一反应是看他爹,大有刘彻一摇头,他就说不的意味。 “喜欢我?”刘彻故意问。 小刘据连忙摇头,忽然想到不对,又连连点头,“父父皇,孩儿不是,不是……” “你父皇故意的。”霍去病道,“三叔有二十多个,等一下谢大郎走了,我去给你挑十个好不好?” 十个?小刘据想一下,“不要那么多。” 卫青做主,“给据儿挑六个。” 小刘据点头,六个可以。 谢大郎是从城里来的,没打算在谢琅家用饭,和谢小马一人吃两个糕,就拿着谢琅给谢建业和姚桂芝的糕回去了。 卫青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听到关门声就起身道,“陛下,微臣去看看?” 刘彻微微颔首。 卫青到灶房,小七在烧火,不见谢琅,“你三爷呢?” “应该在后面。”小七指着屋后,“三爷担心一天晒不好,明天阴天,年糕发霉,让他们把年糕翻过来晒一下。” 卫青:“天这么冷,放在屋里两天就阴干了。” “我三爷担心天气突然转暖啊。”小七听到脚步声,“三爷来了。” 卫青转过身,谢琅走进来,解释道,“今天没昨天冷,有可能突然变暖。” “跟他们说了?”卫青口中的“他们”是指他送给谢琅的五个奴仆。 谢琅点一下头,翻出放在门口的小火炉,“我做点粥?” “煮点汤吧。”卫青往四周看了看,“没菜了?” 谢琅:“有的。在灶房后面,是小青菜。” “可以。我叫去病薅点做个鸡蛋菜汤,喝了暖和。”卫青说完,就出去喊霍去病。 霍去病正想动一动,消化消化,等会儿好吃糜子糕和鸡蛋糕。卫青把他叫出来,他也不嫌烦不嫌冷,拽一把小青菜就要帮谢琅洗干净。 谢琅见他连根一起就往菜盆里扔,险些被他给气晕过去,“我来,我用热水洗。”指一下小七正在烧的锅。 “那你自己洗?”霍去病问。 谢琅点头。霍去病转身就往外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件事,“三叔,你家还有榴莲吗?” “没有。还得一个月呢。”小七接道。 霍去病不禁问,“你知道?” “我知道。你别问我咋知道的,你问我也不说。”小七道。 霍去病撇一下嘴,“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三叔,真没有?” “没有。有板栗,你吃吗?”谢琅指着西边的房子,“两麻袋呢。” 霍去病就找卫青。 “我也是欠你的。”卫青长叹一口气,搬几块建房剩的砖头直接在院里搭个简易的灶,把谢琅家的大铁锅放上去,就找炒板栗的石子。 石子留在养蚕里也没人用,谢琅先前搬家的时候就把石子带来了,和板栗放一起的。卫青左手板栗,右手石子,出来就叫霍去病烧火,他给霍去病炒板栗。 刘彻嫌冷,霍去病出去,他就拉起放在角落里的被褥,盖在他和小刘据腿上。然而被褥还没热乎,一股浓郁的香味飘进来,小刘据如坐针毡,刘彻想骂人,这个霍去病,是有多饿啊。 “想吃?”刘彻看向小刘据。 小刘据摇摇头又点点头。 刘彻掀开被褥,“去看看。” 小刘据费劲穿上靴就往外跑,“舅父,你在炒石子啊?” “是的。”卫青道,“你吃不吃?” 小刘据摇头:“不吃。” “真不吃?”霍去病拨一下埋在石子里的栗子。小刘据咽口口水。 刘彻出来看到这一幕,颇为无语,“三郎搬到这边,倒是方便你们了。” 霍去病想说,你也没少吃。然而,他担心此话一出,栗子没得吃,便笑嘻嘻道,“三叔也方便。上城里方便。对不?三叔。” “说得对。”谢琅趁着小七在烧火,卫青等人都在外面,没人注意他,就把柜子里的米面拎出来,换上干香菇、木耳等物。 此地没有抓老鼠的黄鼠狼,谢琅不敢把米面放外面,就刷个干净的大缸,把米面放进去,木板盖上。 “三爷,锅里该好了。”小七见他又要出去,“还要收拾什么,我帮你收拾。你先把糕拿出来。还有鸡蛋菜汤,也差不多了。” 谢琅脚步一顿,“我去洗洗手。”到外面想喊霍去病和小刘据进来,见一大一小眼里只有栗子,回灶房把鸡蛋糕和黄米糕拿出来,就喊卫青进来吃。 卫青的饭量也不小,刚才只吃一个饭团和一块糯米糕,便把铁铲给霍去病,让他自己炒。 霍去病喊谢琅家的奴仆,拉着小刘据,“咱们也去看看。” “不吃栗子啦?”小刘据很纳闷。 霍去病:“笨啊。栗子什么时候都能吃,三叔做的糜子糕和鸡蛋糕可不常有。” 谢琅乐了,“小侯爷,你想吃还怕吃不到?” “我家可没有葡萄干和桃干。”霍去病进来就说,“每样给我一点,我以后都不来烦你。” 谢琅给小刘据掰一点鸡蛋糕,“噎人,慢点吃。”递给霍去病一块黄米,也就是糜子糕。 霍去病胃口好,饭量大,吃了黄米糕,还能再干掉一块鸡蛋糕。所以谢琅给他一块,他又自己拿一块,左右开弓,吃一口这个,又吃一口那个,还带吧唧嘴的。刘彻见他这幅样子又想揍他。 “去病,叫三郎把做法写下来,让你母亲给你做。”刘彻道。 霍去病点点头,“我知道。” 刘彻想让他吃慢点。可惜霍去病没听懂,刘彻也懒得说,盛一碗鸡蛋汤,就让卫青把糕端去堂屋。 霍去病狼吞虎咽的模样,卫青也看不下去,端着糕就走。霍去病总算舍得停下来了。 “舅父,堂屋里冷。”霍去病咽下嘴里的鸡蛋糕就说。 卫青:“咱们都在这儿,你三叔出来进去不方便。据儿,过来。” 小刘据攥着鸡蛋糕跟上去。 霍去病看了看谢琅,见他忙着刷锅洗盆,犹豫片刻,跟去堂屋。 小七长叹一口气,“去病叔叔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啊。” “山珍海味吃过,但他家的厨子不会做。”以前没铁锅,不是蒸就是炖,哪有炒的香啊。再说糜子糕什么都没放,更没法跟谢琅的比,“你也去吃点。” 小七:“我们一起去。” “我去后面说一声。”谢琅指着火炉上的汤,“端堂屋里,再舀一罐水放上去,留着咱们洗脸洗手。” 后面也有一个灶房,里面也有两口锅,一口铁锅是五个奴仆自己做饭,一个铁锅是给那四只炖肉。谢琅到后院就对他们说,“你们想吃年糕就吃年糕,想吃菜就去那边薅。”指着靠东墙的菜地,“我和小七吃不完。” “虎子叼来几个山鸡。”年龄最大的仆人开口道。 谢琅想一下,“你们吃过饭收拾一下。肉给它们。鸡汤你们想倒掉就倒掉,不想倒就留着你们自己煮面片。别吃它们的肉。猴哥精的跟人一样,被它看出来,它极有可能给你们一巴掌。” 谢琅并不是吓唬他们。有次秦红去他家拿镰刀,谢琅在茅房里,就让她自己去屋里拿。秦红见猴哥在院里还跟猴哥打声招呼,猴哥照样拦着她不让走。 不是谢琅出来的及时,猴哥能给秦红一巴掌。也是自那时起,谢琅和小七不在家,大门敞开着,谢建业都不敢往院里去 卫青给谢琅买的五个奴隶早几天见到猴哥、虎子、小狼和白罴吓得腿都软了。次日发现它们不吃生肉,才不害怕。 这几日见那四只知道去厕所,睡觉还往榻上挤,猴哥还会盖被褥,五人又吓到了,误以为那四只是神兽,恨不得把那四只当祖宗供着。 谢琅发现他们对那四只很恭敬,就对他们说把那四只当成懂点人事的大狗。然而,虎子叼来两只山鸡往他们面前一丢就回屋睡觉,他们更加确信那四只是神兽。谢琅不讲,他们也不敢吃神兽的东西。 谢琅说完,见他们一个劲摇头,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它们真不是神兽。哪天虎子打来一头野猪,你们可以吃点肉。野猪肉多,猴哥看不出来。” “我们吃年糕就好了。以前都没吃过白米做的东西。”年龄最大的仆人开口道。 谢琅点头,“随便你们。对了,明天早上去找我,我给你们点钱,去城里买一扇猪排骨。” “陛下吃猪排肉?!” 谢琅摇了摇头,“小七这几天叫着骨头疼,我觉得是他最近半年长太快的缘故。多吃点肉,喝点骨头汤补补就不痛了。” “三郎,还吃不吃?” 谢琅连忙说:“吃!怎么了?” “汤都凉了。什么事不能等吃过再说?”刘彻出来问。 谢琅笑道:“怕事多忘了。你们都吃了?” “都吃了。”卫青盛一碗汤,推到他面前,“这个不错,清清爽爽,热乎乎的。” 谢琅端起来喝一口,小七就递给他一块鸡蛋糕,“三爷,这个比糜子糕好吃。” “这个最麻烦。我搅鸡蛋搅的手都没知觉了。”霍去病看一眼鸡蛋糕,“我本以为做饭很简单。今天才知道做饭也累。三叔,您辛苦了。” 谢琅笑道:“不辛苦。你不吃我也得做。”说完发现不对,“据儿呢?” 卫青指一下东边的客厅。 谢琅扭头看去,地板上躺着一小孩,小孩身上裹着一条棉被,“睡着了?” “还没有,但他犯困,一会儿就该睡着了。”卫青解释说。 谢琅看向刘彻,“昨晚没睡?” “每次听说来你这里玩,晚上都高兴的睡不着。第二天天没亮就起来等着吾。”刘彻道,“吾打算让他在你这里过两日。” 啪嗒! 谢琅手里的糕掉在桌子上,“陛下说什么?” “吾住上林苑,让他住这里。” 谢琅:“让他住上林苑。我这边没有多余的房子。” “让他跟小七住。”刘彻看一眼小七,“去病都可以,据儿为何不行?” 霍去病连忙放下碗,“陛下,您家有皇位等着据儿继承,微臣家中没有。” 第163章 弑君逼宫 谢琅点头,“去病说得对。” “你不想养吾儿,当然说他对。”刘彻道。 谢琅无语,“据儿是您的嫡长子啊。再说他还得跟博士学习。住到这里谁教他?” “天冷停了。开春再学。”刘彻睨了他一眼,“还有别的问题吗?” 当然有。 谢琅:“据儿是陛下的儿子,也是皇后的儿子。” “她又不知道。”刘彻说的特别干脆。 霍去病都忍不住同情谢琅,“三叔的意思应该跟皇后姨母说一声。” “说什么?据儿是朕的长子,朕还能害他不成?”刘彻盯着谢琅,“吾决定了,你休要多言。” 谢琅想翻白眼,“据儿要是想他母亲——” “不会的。你这里有人玩,比宫中有趣。”刘彻伸个懒腰,“吾困了。”说着就往外走。 谢琅慌忙跟上去,“陛下——” “不用送。”刘彻摆摆手,就往隔壁去。 谢琅嘴巴动了动,十分想骂人,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啊。 “三叔,权当据儿是你亲戚,堂姐或者表兄家的孩子得了。”霍去病开口道。 谢琅转向卫青,“你去——” “我去也没用。”卫青摇头,“陛下不在宫中,我也不好进宫找皇后。” 谢琅指着东边客厅,“那就让据儿住下?” “陛下在隔壁,据儿要是哭闹,你就把他送过去。”卫青想一下,“两天他应该不会闹。” 谢琅:“算上今天?” “明显不算。”霍去病接道。 谢琅猛然看向他,“你怎知道?” “听出来的。算上今天陛下会说让据儿在你这儿过一天。”霍去病接道。 谢琅不禁往上林苑的方向看一眼,“他倒是放心。不怕我把据儿教的学会弑君逼宫?” “三郎!”卫青脸色骤变,“不可胡说。” 谢琅:“我没胡说!” “三郎!”卫青皱眉,“我大概知道陛下怎么想的。据儿性子腼腆,陛下想改改他的性子,又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就让他在你家试试。” 这么冷的天,试出病来算谁的。还让他跟小七睡……小七才十四岁,哪会照顾他。 “没别的法子?”谢琅问。 卫青:“先试一天。说不定据儿醒来就找陛下。即便不找,明日我和去病过来,据儿也不会闹你。” 霍去病怕谢琅一气回养蚕里,“舅父说得对。我和舅父刚回来,陛下心中不想,也会放我和舅父在家歇息。” 谢琅长叹一口气,“难怪天天叫我搬过来。我一直以为他是为了自己,合着还是为了自己。” “不是为了据儿?”小七问。 谢琅:“据儿是谁儿子?” 小七无语了。犹豫片刻,小七站起来,“我,我看看据儿?”指着客厅里的小孩。 “仲卿把他抱榻上。这边有风,别吹病了。”谢琅转向卫青。 卫青擦擦手,把呼呼大睡的大外甥放小七榻上,关上门又担心小刘据醒来看到自己在个陌生的地方吓得大哭,干脆把谢琅给小七准备的坚果拿出来,放在榻旁边的几案上。 谢琅这里的坚果连宫中都没有,小刘据看到东西就知道他在谢琅家。 卫青出去看到谢琅在灶房里,想说什么见他拿着纸包的东西,“你在做什么?” “我和小七吃不完,给你和去病拿点回去给家里人尝尝。”谢琅用干净的麻绳把纸包系上,往北面努一下嘴,“小七在客厅写做法。” 卫青笑道,“你就没想过去城里开个饭馆?” “开饭馆太累。需要做饭,还得迎来送往,不适合我。”谢琅心说,不知道哪天就死了,何苦给自己找那么多事。 卫青:“你这个手艺可惜了。” “我手艺如何,旁人不知你还不知么。”谢琅笑道,“你家厨子只是不会做,有了做法,做的都比我好吃。” 卫青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去病说明日过来,并不是宽慰你。” “行啊。”谢琅道,“你帮我烧火,明天学做红烧肉。”顺便给他家小崽子补补。 以前住在村里,谢琅想吃猪肉也不敢天天让村里人帮他捎。现在搬到这里,没了顾虑,谢琅也敢“糟蹋”猪肉。 可是谢琅担心的并不是做不成,而是今晚怎么过。 申时左右,小刘据从小七房里出来就喊,“父皇。” 谢琅故意说,“你父皇不要你了。” “三叔!”小刘据清醒过来,“三叔,我父皇呢?” 谢琅指着未央宫所在方向,“你父皇回宫了,把你扔我家,让你跟着我。” “好啊。”小刘据咧嘴笑笑,“三叔,我想尿尿。” 谢琅楞了一下,“据儿,你父皇不要你了。” “我跟三叔。”小刘据不假思索道。 谢琅明白了,刘彻个厚脸皮的跟他儿子讲过,“你父皇是不是跟你说后天来接你?” “父皇也和三叔说啦?”小刘据脱口问道。 谢琅又想骂人,难怪刘彻那么放心。 “说了。”谢琅压住爆粗口的冲动,“走吧,我领你去茅房。” 谢琅家的院子大,一个茅房在西南角,一个茅房在西北角。西北角的是几个仆人用,西南角的是谢琅和小七用。 谢琅拉着他到西南角,就开始犹豫要不要帮小刘据脱裤子。他觉得小刘据大了,六周岁了,可以照顾自己。然而,小刘据又是皇长子,前呼后拥,身边服侍的人不知有多少,极有可能不会,便盯着小刘据。 见小刘据自己动手,谢琅松了一口气。待小刘据方便好,谢琅就拉着他去洗手,然后给他涂抹面脂。 卫青和霍去病回去了,小七在客厅里看书,刘彻把小刘据放在这边的目的也不是让谢琅教他文字礼仪,谢琅犹豫片刻,就带着弓箭,领着小刘据去隔壁。 “三叔,我不回家。”到通往上林苑的小门外,小刘据攥住谢琅的胳膊把他往回拉。 谢琅倍感好笑,“我们不去你家。我们去山上,我教你认野菜,顺便打只山鸡回去,给你做鸡丝面。” “可是我不会啊。” 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三叔会。你帮三叔拿着。” “走吧。”小刘据推开门,就往上林苑跑。 小黄门忙不迭去室内,“陛下,三公子和皇长子来了。” “不可能!”刘彻放下奏章,“吾了解三郎。再探!” 一炷香左右,小黄门回来,期期艾艾道,“三公子上山了。” 刘彻轻笑一声,“三郎没让仲卿把据儿送回来,就是答应了。” 谢琅说他要教小刘据弑君逼宫,并不是吓唬卫青。他和小刘据不熟,不会多管闲事。如今小刘据都住到他家了,谢琅也做不到放任不管。 谢琅和小刘据到山上就教小刘据认识可以吃的野菜野果。日后和刘彻打起来,小刘据不用东躲西藏,带人往山里一钻,没个十天半月,刘彻的人甭想找到他。即便放火烧山,也能烧月余。 小刘据不知真相,见枯萎的草还可以当药用,惊得大呼小叫,跟乡巴佬进城似的。 谢琅考虑到天气寒冷,小刘据人小腿短走不远,随便弄只野兔子就领着他回去了。即便这样,到家小刘据都累得脸通红,坐在凳子上大喘气。 谢琅把兔子收拾干净,就挂到院里的葡萄架上。随后去煮些白米汤。 米汤煮好,剥几个橘子丢进去,晚上一大两小就吃橘子白米粥。 小刘据还是第一次这样吃,砸吧着不是很热,又非常甜的橘子直呼,“三叔,好吃!” “你三叔不好吃,你三叔做的饭好吃。”小七放下碗,“据儿,晚上跟我睡,还是跟你三叔睡?” 小刘据想跟谢琅睡,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便拿眼睛看谢琅。 谢琅无语又想笑,这父子俩性格不一样,但一样难缠,“跟我睡啊?我被窝里凉。” “我暖和。”小刘据指着自己。 谢琅没法拒绝了,“那就跟我睡。” 饭毕,谢琅检查一下门窗和院子,给小刘据洗洗脸洗洗脚,就抱着他回卧房。 钻进被褥的那一刻,谢琅倒抽一口气,真冷。 次日,谢琅让小七领着小刘据在院里玩,他领着三个仆人在院子里做土坯。 卫青和霍去病过来到时,谢琅已做好大一片了。 “你做这个干什么?”卫青好奇地问,“昨日我和去病在的时候你怎不说?” 谢琅笑道,“昨晚临时想到的,也不知能不能成。” 卫青一听他这样讲,就知道他不打算解释,“还要多少?” “差不多了。”谢琅想一下,“你们就别碰了。小七和据儿在后面跟猴哥和虎子玩儿。” 霍去病很想养只老虎。猛虎大多居在深山之中,很难寻到。部分在山脚下的也不一定是母老虎,即便是也不一定有小崽子,所以他只能羡慕谢琅和小七。 “三叔,我去看看。”霍去病不待谢琅开口就往后面跑。 谢琅摇头失笑,“这个去病,都是侯爷的人了。” “他成了大将军也是这样。”卫青发现只有三个仆人,“那两个呢?” 谢琅:“买东西去了。”数一下土坯,觉得把泥做完就差不多了,便洗洗手,对卫青说,“进屋。” “陛下没来?”卫青进去就问。 谢琅摇了摇头,“我打算领据儿去东西市转转。”最好把长安大街小巷熟记于心。 “今日?”卫青看一下日头,“快晌午了。明日我早点过来,明日再去?” 谢琅:“明日在东市碰头。我顺便看个小店,买下来当临时歇脚的地方。” “你还有钱吗?”卫青顺嘴问。 谢琅点头,“陛下早年赏的金子——等等,据儿在我这里吃住,陛下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第164章 难上加难 卫青:“表示?”明白过来,忍俊不禁,“这处宅子是陛下命人建的。你敢找他要银钱,他就敢找你算这笔账。你是不是没钱了?” 谢琅这些年种的红薯、花生、土豆和棉花卖的钱几乎没用。盖因虎子打的野兔皮卖的钱就够他和小七用的了。 长安城寸土寸金,那笔钱不够谢琅买处宅子的,但是算上刘彻给的那笔金子足够了。更别说谢琅江山图里还有许多他没事时捏的银角子。 谢琅想说他有钱,有一座座金山银山和铜矿,“我没钱,你帮我找他要?” “我买给你。”卫青不敢找刘彻。 谢琅:“那我就还有钱。”停顿一下,“以后不见得有。” 卫青指着洗脸台上的兔皮,“那个不能卖?” 谢琅一时忘了他家猴哥和虎子会赚钱,“机会难得,就这样放弃?” “你去试试。”卫青往隔壁看一眼。 谢琅犹豫片刻,长叹一口气,“惹不起。进屋吧。” “三叔,我去找父皇。”小刘据从旁边跑过来。 谢琅转身扶着他,“找你父皇作甚?” “要钱啊。”小刘据理所当然道。 谢琅乐了,“我和你舅父说的话都听见了?我们开玩笑呢。三叔不缺钱。我们一起开的那些珍珠能卖好多钱,三叔真没钱早把珍珠卖了。” “我和他说了,他还不信。”霍去病看一眼小刘据,“现在信了吧。” 小刘据仰起头打量一番谢琅,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谢琅弯腰抱起他,“真的。” “主人!” 谢琅抬起头,看到两个奴仆回来了,便走过去指着板车上的排骨和五花肉,“三叔没钱会买这么多人吗?” “好多啊。”两大块,比他还大。小刘据睁大眼睛,“三叔,我们吃不完。” 谢琅笑道:“明天吃。” “现在做吗?”小刘据好奇地问。 谢琅看一下日头,离午时还得有半个时辰。他这边只有一个铁锅,红烧肉和排骨无法同做,“现在做。去病,你们和小七回屋。我和你舅父做。”把小刘据放在地上。 小七拉着小刘据的手,“我教你玩跳棋。” “看着他别往嘴里塞。”谢琅连忙提醒。 小七点头,“我知道。” 跳棋是谢琅闲来无事做的。棋子没用玉石也没用家中现有的珍珠,谢琅怕刘彻挤兑他,不拿珍珠当珍宝。谢琅就找村里人要一根榆木,用榆木雕的。 以往都是谢琅和小七玩儿,然而,谢琅无需思考,小七都玩不过他。次数多了,小七就不乐意跟他玩,找谢小马和谢小牛。 那俩孩子坐不住,刚开始玩有趣,没出三次就觉得没意思,不愿意玩了。 昨日霍去病回去,小七还可惜没同他去病叔叔玩跳棋。 经谢琅提醒,小七松开小刘据就跑屋里拿跳棋。 院里无风,多云天气偶尔有太阳,三个孩子就把桌子搬出来,坐在院里玩跳棋。 卫青出来拿木柴的瞅一眼觉得很有意思,进屋就问,“三郎,那也是天上的东西?” 谢琅手中的刀歪一下,险些削掉自己的手指头,“大将军刚才说什么?” 院里的三个小孩竖起耳朵。 卫青想起他不屑当神仙,“异世的东西?” “是的。”谢琅扭头看他。 卫青低下头烧火,避开谢琅的视线。 谢琅乐了,“大将军——” “别喊我大将军。我会觉得你在调侃我。” 谢琅:“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卫青败下阵来。 “仲卿,世上没神仙。”谢琅想一下,“以后要是有人说他什么都懂,得了谁谁真传,你也别让他炼丹、变幻,让他算一下匈奴所在地,我军当从何方出兵便可。” 霍去病和小七相视一眼,这招绝了。 卫青瞠目结舌,他怎么就没想到。 “如何?”谢琅问。 卫青佩服,“用这个法子验证,宫中那些术士都是神棍。不过,我觉得他们会说——” “天机不可泄露。”谢琅接道。 卫青:“是呀。” “这种事都是天机,炼丹就是逆天改命。” 卫青想一想,谢琅说得有道理,“改日我同陛下说说。” “你俩先玩,我去趟茅房。”霍去病压低声音说。 小七点点头,指着西南角,茅房在那儿。 “知道。”霍去病蹑手蹑脚绕过偏房就往隔壁上林苑跑。到上林苑见到刘彻,把谢琅方才说的那番话一字不漏的讲给刘彻听。刘彻打量他一番,“谢三郎让你来的?” “他不知道。他只顾剁排骨,都忘了我和小七在院里。我光明正大听到的。” 刘彻:“他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说给你听,好借你的口告诉朕?” “不知。据儿也在。三叔想说也不会当着据儿的面讲。”霍去病说着就往四周看。 刘彻眉头一挑,“找什么?” “术士啊。让他们算算匈奴躲哪儿去了,来年我和舅父直接去那里找匈奴。”霍去病道。 刘彻想给他一巴掌,这孩子故意的吧。 “术士算得出,吾还需要你和你舅父?东方朔都能领兵。”刘彻没好气道。 霍去病恍然大悟,“三叔说对了?” “有事没事?没事就去隔壁。”刘彻瞪着眼睛看着他,“吾还有事。” 霍去病抿嘴笑笑,“微臣告退。” 刘彻冷哼一声。 小黄门忍不住问,“三公子也不知?” “他现在就一凡人,知道个鬼。”刘彻说着,不禁往隔壁看一眼,“他敢这样说,想必世上没有真神。” 小黄门好奇,“三公子也不是?” “朕说了,他现在是人。百年后或许能变成神。要是以他所说世上无神,那应当是死后就升天。”刘彻道。 小黄门想了想,“所以陛下无需修炼,以后也能升天?” “这个……”刘彻没认真想过,“吾去问问三郎。”转过身,脚下一顿,“现在不能去。此刻过去去病又得嘲笑吾。” 谢琅听到脚步声,扭头看一眼就收回视线,把五花肉倒铁锅里做红烧肉。 刘彻推开角门,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不禁冷笑一声,这个谢三郎,他过来不是糕就是面,他不在就是肉。真是够偏心的。 “做的什么?” 谢琅顺嘴道,“五花肉。”扭头看到刘彻,佯装很意外,“陛下不是说这两日不来了?” “吾何时说的?”刘彻走进去,勾头看一眼,油光锃亮,看着就腻,“这就是你说的红烧肉?”满脸嫌弃。” 谢琅点头,“看着不好看,吃着香。”说话间把泡发的干木耳和黄花菜倒进去,“仲卿再炖一会儿就成了。”往陶瓮里加一点水,把屉子放陶瓮上面。 “又做什么?”刘彻问。 谢琅解释道:“天冷菜凉的快。做好了放陶瓮上,底下加一把火,再放几个糕,菜不会凉,糕热了,也不无需再做饼和米饭了。” 卫青立刻把陶瓮那边点着。 陶瓮底下烧起来,铁锅里的炖肉也好了。 谢琅把肉盛出来,见里面有许多油,也没刷锅,就把排骨放进去煸炒。 刘彻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这个好吃。吾喜欢这个。” 除非必要,谢琅都不想搭理他,见天儿把他家当自家。 “陛下喝汤不?”谢琅不想菜端上桌了,又屁颠屁颠的去给他煮汤。 刘彻看一眼屉子上的糕,又看了看锅里的排骨,估摸着自己吃这两样就饱了,“吾今日想喝清茶。清茶解腻。” 谢琅不疑有他,炖排骨的时候谢琅闲下来,就把炉子点着烧一罐水留着煮茶。 “三郎叔!” 刘彻不待谢琅开口,“我就在这儿,哪都不去。” “我说什么了。”谢琅摇头失笑,“钱小花这个时候找我,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仲卿,看下一锅里别干了,我出去看看。”打开大门就关上,“小侯爷和大将军在院里。” 霍去病不待见钱小花,要是卫青一个,钱小花敢进去,“我就不进去了。这个给你。”递给谢琅一包东西。 “什么?”谢琅没接。 钱小花:“卖剩的油皮。” “你家油皮还能剩?”谢琅不信,“据我所知,城里人都知道养蚕里的人格外得陛下青睐。可没人敢跟你们抢生意。” 钱小花笑笑,把腐竹往谢琅怀里一塞,“快走!”跳上驴车就朝她男人肩膀上一巴掌。 谢琅无语又好笑,摇摇头,拿着腐竹回屋。 “这么快?”刘彻惊讶。 谢琅递给他。 “钱小花给的?”刘彻打开看清楚纸包里的东西,外看一眼,太阳在正南方,看出今天是从哪边升起的,“去病,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三叔帮她那么多次,您还不许人家良心发现一次。”霍去病瞥他一眼,“我都了解过,以前那样都是穷闹的。后来有钱了,因为穷怕了,必定跟以前一眼小气。但十年了,不是天生的小气,都能变得比以前大气。” 刘彻盯着他,目光灼灼,“霍去病!” “做官难,在陛下身边当官更难。陛下还是姨丈,可谓难上加难。”霍去病不待刘彻有所反应,起来就往西南角跑去。 刘彻咬咬牙,正想把手里的东西丢出去,一看是吃的,抬手往案板上一扔,见谢琅偷笑,“谢三郎,你很高兴?” “草民以为陛下都习惯了。”谢琅笑道,“您要教去病《孙子兵法》,他都不理你。你威胁他,他装没听见或者服软,就不是您亲封的冠军侯了。” 小七赞同,“说白了都是您惯的。” “谢小七!”刘彻指着他,“真当吾不敢揍你?信不信吾杀了你。” 小七摇了摇头,“不信,因为陛下您还没问我三爷。” 第165章 欺负小孩 刘彻瞬间觉得他心肝脾胃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疼。 “三郎!”刘彻拔高声音。 谢琅都不想说话,“陛下,他俩什么德性,您比草民清楚。您装听不见,他们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下次就不接话了。” “吾是皇帝。”潜意思没必要忍着他们。 谢琅心累,小的要照顾,大的不省心,老的还气人,他上辈子没作孽啊。 “陛下想怎样?”谢琅反问,“你是舍得杀去病,还是舍得杀小七?” 前者不舍得,后者不敢。 刘彻看一眼小七,见其抿嘴笑,“晌午不给他吃!” “父皇——” 刘彻转向他儿子,“你要帮谢小七?” 小刘据眨巴眨巴眼睛,说不出话来。 “不帮就闭嘴。”刘彻道。 小七摸摸小刘据的脑袋,小声说:“没事的,我有三爷。”说完就站起来,“我去看看去病叔叔是不是掉茅坑里了。” “你才掉茅坑里了。”霍去病的声音从东南角传过来。 小七跑过去。 小刘据第一反应是看刘彻,见他皇帝爹爹没有开口的打算,像是不生气了,“父皇,我想玩跳棋。” “你玩儿。”刘彻道。 谢琅真好奇他平时怎么当爹的,亏得他有三女两子,“据儿的意思他一个人没法玩。” 刘彻坐到小刘据对面,“你会?吾不会。” “我教父皇啊。”推到中间,小刘据把棋子放好,“父皇,这样,这样就可以啦。” 刘彻:“这个简单。” 谢琅走到卫青身边小声说,“打个赌,不出两炷香,他就能把你大外甥气哭。” 卫青忍住笑说,“哭了得你哄。” “我,我出去看看。”谢琅到外面就坐到小刘据身边,“不可以这样下。”拿走小刘据手里的棋子。 刘彻皱眉,“谢三郎!” “据儿,输了很正常,你父皇比你大近三十岁。”谢琅摸摸小刘据的脑袋,“赢了三叔明天还给你做肉吃。” 小刘据的牙有点稀,肉塞牙,他不是很喜欢。然而,谢琅做的香又软,小刘据可以吃几块。小刘据又喜欢谢琅,爱屋及乌,以至于听到他的话很是高兴,“我会赢的。” “赢了再说。”刘彻睨了谢琅一眼,“还在这儿干什么?给据儿当军师。” 谢琅起身回屋做排骨。 这时的猪都是草、豆渣等物养大的,猪肉香,也不好做,锅里的水干了肉才炖烂。 谢琅把排骨盛出来,就出去喊小七和霍去病。然而,到门口先看到小刘据苦着脸,眉头深皱,刘彻笑吟吟的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种情况谢琅料到了,可他亲眼看见还是感到无语。一个三十五六岁的人和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下棋,赢了也能沾沾自喜,也是没谁了。 谢琅装作没看见,冲西南角喊,“小七,去病,吃饭了。” 大门打开,一高一矮俩少年从外面进来。 “什么时候出去的?”谢琅好奇,“去外面干什么?这么冷的天,外面连一个人都没有。” 小七:“咱家的鸽子跑了一只。我和去病叔叔拿弓箭追没追到。” “怎么会跑?”谢琅忙问。 霍去病接道,“笼子没关严实,它使劲钻钻出去的。” “应该是我早上给它们换水的时候疏忽大意了。现在关严实了没?”谢琅问。 小七点头,“我用麻绳系上了。” “那洗手吃饭吧。”刘彻给谢琅五只鸽子,而且都下蛋了。谢琅原本打算过几日去城里或者叫养蚕里的人帮他寻一只抱窝的老母鸡,再孵几只鸽子。这事谢琅同小七讲过,刚发现鸽子跑了小七也就没告诉他,能逮到就逮到,逮不到就算了。 小七和霍去病追鸽子的时候,也同霍去病提了一下。霍去病知道谢琅当真不在意,弓箭放窗台上就去打水,“据儿,不饿吗?”其实是对刘彻说的。 小刘据盯着棋盘,不敢相信,“我又输啦。” “跟你父皇玩,你能赢今天的太阳就是打西边出来的。”霍去病擦擦手就往灶房里钻。 小刘据抬头看着刘彻,可怜巴巴喊道,“父皇……” “你哭他也不会让着你。”谢琅端着菜出来,“棋盘收起来,咱们就在这儿吃。” 刘彻站起来,“为何不去屋里?” “没外面暖和。”霍去病端着糕出来,看到桌子上酱红色排骨,深吸一口气,“真香!” 卫青拍掉身上的灰尘,洗着手看过去,“烧肉好吃。” “我觉得排骨好吃。”霍去病给刘彻一个大板凳,就去拿糕。 谢琅又端两碟出来,“你们仨吃这些。我和陛下、仲卿吃另外两碟。” “有何不同?”霍去病好奇地问。 谢琅:“没什么不同。你们想怎么挑就怎么挑,想怎么戳就怎么戳。剩的给小狼吃。” 刘彻看一眼满满两碟排骨和烧肉,“不够他们吃的。” “够了。”谢琅夹一块软软的红烧肉放小刘据碗里,“吃这个。” 小刘据盯着油乎乎的大肥肉,皱紧小眉头,“我想吃糕,三叔。” “不喜欢?你吃一点点,不好吃我以后都不做了。”谢琅指着肉皮说道。 小刘据很是无奈地说,“好吧。”咬一点点肉皮,不塞牙也不腻,小刘据惊了,“三叔,好香啊。” “那你吃肉皮,肥肉给小七和你去病哥哥吃。”谢琅说话间把皮肉分离,皮夹了放小刘据碗中,肉给小七。 霍去病连忙捂住碗,“我不要。” “不要是你没口福。”卫青开口道。 霍去病:“我——”扭头看到他舅父夹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眼皮猛一跳,“舅父,你口味何时变得这么重?” “不错!”刘彻把嘴里的红烧肉咽下去,“看起来肥腻,其实并不腻。”夹一块木耳,“这个比肉的味道好。不怪你放那么多进去。” 霍去病不禁咽口口水,“你们是在演给我看吗?” 卫青撩起眼皮看他一下,吃饱了撑的演给你看。 “小七,真好吃?”霍去病用手肘碰一下小七的胳膊。 小刘据忍不住说:“好吃的。” “你不喜欢肥肉就吃菜。这个菜好吃。”小七夹一点黄花菜,“跟糕不搭。要是有碗米饭,或者炊饼就好了。” 刘彻:“那你别吃了,去蒸米饭。” “我都快吃饱了。”小七道,“下次蒸。三爷,下次何时做?” 谢琅想一下,“我把做法交给你,你想吃就做。” 小七心中暗喜,“天天吃也行?” “你不腻?”刘彻指着油汪汪的肉问。 小七摇头,不腻。 刘彻嗤笑,打心眼里不信。 “他正长身体,还到处跑,吃过就饿,一天三顿也不腻。”谢琅指着自己面前的盘子,“过会儿饿了就自己热两个炊饼。” 小七点点头,就问霍去病,“你吃不?” “他们得回家。饿让他们回家吃去。”刘彻替霍去病说。 小七装作没听见,直勾勾盯着霍去病,等着他回答。 霍去病苦笑,“肉顶饿,糕也顶饿,吃饱了一时半会不会饿。” “据儿,你呢?”小七找坐在他另一边的小孩。 小刘据摇了摇头,“我不饿的。” 申时左右,卫青和霍去病离开,刘彻会隔壁上林苑,小七就往灶房里钻。 谢琅倍感好笑,“这么快就饿了?” “有一点点。等我热好饼,就差不多了。”小七洗洗手,就把炊饼往屉子上放,“据儿,你吃不吃?” 谢琅看一眼坐在板凳上,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小孩,“他都吃瘫了,再吃晚上就睡不着了。” “小七不难受吗?”小刘据说着就瞅他的肚子。 谢琅:“他不知道什么是难受。”走到里面,把晌午没做完的排骨倒入干净的铁锅里面,“这边也点着。” “做排骨汤?”小七忙问,“那我不吃炊饼了。” 谢琅无语,“一时半会儿做不好。” 小七如今也会做饭,知道得半个时辰,只能老老实实烧火。 “你还没吃饭?” 谢琅心中一惊,猛然转身,“东方朔?你,等一下,你是怎么进来的?” “大将军说门没闩。”东方朔见桌子上趴在一个小孩,“谁——太,太子?” 小刘据坐直,“我不是太子。” “皇长子,您怎么在这儿?”东方朔慌忙往四周看,不见刘彻,“陛下在屋里?” 谢琅指着隔壁,“批阅奏章。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出城办点事,从你家门口经过想着有好几日没给小七讲文章了,就过来了。”冲屋里努一下嘴,东方朔问,“没吃饭我就不讲了。” 谢琅:“又饿了。”进去叫小七起来,“我来烧。” “可是我饿啊。”小七一动不动。 谢琅笑道:“饿的时候人的记性最好,事半功倍。” “真是骗起人来连亲孙子都不放过。”小七见他把话说到这份上,只能站起来,“去屋里?” 谢琅:“就在院里。据儿,来我这里。” 小刘据不想动弹,可是他更不想听东方朔授课,磨蹭到谢琅身边,就往他身上倒。 谢琅连忙把他抱在怀里。陶瓮里的馒头热透了,小刘据也睡着了。 谢琅不想让小七知道馒头已熟,直到陶瓮底下的柴火星熄灭,旁边铁锅里飘出排骨香,谢琅才抱着小刘据出去。 “三爷,我的炊饼好了?”小七忙问。 谢琅点一下头,把小刘据放他房里再出来,就看到桌子上多了半盆菜和一个大馒头。 “小七,你先生还在呢。”谢琅提醒他。 小七去屋里拿一副碗筷和一个馒头,推到东方朔面前,“先生,一起吃。” 第166章 油腔滑调 东方朔立刻找谢琅,“三公子……” “城门何时关?”谢琅问。 东方朔看看日头,“还得一个时辰。” “那你吃点吧。吃饱再给他讲。不让他吃,他肚子总是叫,你也没法讲。”谢琅想起盆里是晌午剩的菜,“那个是陛下吃剩的。” 话音刚落,东方朔就去洗手。 谢琅被他的动作吓一跳,想笑又觉得不厚道,干脆去灶房看看排骨炖的怎么样了。 “这个肉真烂。” 谢琅勾头看一眼,东方朔夹一片木耳放入口中,“木耳如何?” “好吃!”东方朔感慨,“难怪陛下喜欢。三公子做的吧?” 谢琅:“是的。大将军烧的火。” 东方朔的手抖了一下,黄花菜掉菜盆里。 谢琅又想笑,“汤汁更美味。” 小七掰一块馒头放里面蘸一下,塞嘴里就忍不住点头,“好吃!” “三公子,你说得对。”东方朔道。 谢琅没听懂,“什么对?” “不论什么事,做到极致都能流传千古。”东方朔好奇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写本做菜的书?” 小七接道:“有啊。我写了。” “你?”东方朔转向小七,怀疑自己听错了。 口中的骨头吐掉,小七点一下头,“是的。三爷说要当成传家宝传给我的后代。” “传家宝?”东方朔不禁皱眉。 谢琅盖上锅盖,出来说:“金山银山都有败光的一天。技艺在身,只要手脚能动,还有一口气在,都不会饿死。” 东方朔仔细琢磨一番,不禁感慨,“还是三公子想得远。” “那是因为你不会。我除了会做菜,还会打铁和做木匠活,比你清楚有门技艺多重要。”谢琅道。 东方朔摇头,“如果我是三公子,一定会让小七入仕,而不是让他写食谱。” “所以你不是我三爷。”小七道。 东方朔噎了一下,见谢琅去烧火,瞪一眼小七,压低声音说:“我是你老师。尊师重道,乃我大汉传统美德。” “这话是我三爷说的。”小七把菜往他面前推一下,“先生还吃不吃?” 东方朔晌午吃的早,这会儿也饿了,菜好吃,又是卫青烧火做出来的,东方朔不舍得错过,“吃,吃光让你没得吃。” 红烧肉油多,肉上面还有肥肉,吃不惯的吃两块就觉得腻得慌。东方朔嘴上这样讲,又吃两块就吃不下去。 小七见他夹菜的动作慢下来,才敢大口大口的吃。剩的一点油汤,小七掰个凉馒头放进去搅拌一下,端到后面给小狼吃。然而,小七走后,菜到了虎子口中。 虎子把小狼的饭盆舔干净,晃晃悠悠到前院发现谢琅在灶房里,就坐在灶房门口盯着他看。 谢琅疑惑不解,“你怎么了?” “它大概想吃肉。”小七道,“我给小狼没给它。” 谢琅忍不住问,“它晌午没吃?” “吃了。比咱们吃的还早。”鸽子“越狱”的时候,那四只的饭就做好了。小七道,“你给它盛点排骨汤。” 谢琅:“去把它的饭碗拿来。” 小七把饭碗拿来了,猴哥和小狼也来了。 谢琅不禁庆幸早上给奴仆的钱多,买的排骨多。 给这三只盛一勺排骨和两勺汤,就让小七端去后院。省得虎子想吃些有盐有味的,又来这边堵他。 小七分两次把它仨的饭碗端过去,自己也想吃排骨。可他见东方朔还在等他,就朝自己脸上拍两下,让自己清醒清醒,去听东方朔讲文章。 谢琅到小七房里把小刘据抱出来,捏捏小孩的脸把他闹醒,就让小刘据随他去喂鸽子。 “三叔,鸽子在那儿。”小刘据突然开口。 谢琅下意识往鸽子笼看去。 “在那儿。”小刘据抓住谢琅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指给谢琅看。 谢琅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不禁睁大眼睛,伸长脖子,仔细看了又看,真是鸽子。 “这是怎么回事?” 小刘据疑惑不解,“什么事啊?三叔,我们不喂鸽子啦?” “喂,喂!”谢琅笑道,“我们现在就喂。”往地上洒一些小米粒,就往鸽子笼走去。 小刘据奇怪,“鸽子不在这边。” “我们走了,鸽子就来了。”谢琅拉着他到鸽子笼旁边,栖在树上的鸽子一动未动。 谢琅把东方朔送走,拐到西边院墙处,不出他所料,地上的米粒没了。鸽子还在树枝上,仿佛米不是它吃的。 谢琅乐了,他家动物都成精了。 “三爷笑什么?”小七很奇怪,“咦,这只鸽子怎么又回来了?” 谢琅:“它嫌院里太闷,出去转一圈心里舒服了,就回来了。” “这只鸽子成精了?”小七很怀疑,“您又骗我。” 谢琅朝他脑袋上胡撸一把,“明日把这只送给据儿。你们无需见面也能来往。等等,据儿呢?” 小七指着西南角的茅房,谢琅连忙过去,“据儿,要不要手纸?” “要的,三叔。”小刘据抬起头,“三叔,我不要吃肉啦。” 谢琅见他一脸便秘的模样,险些笑出声,“出来再说。”随即就叫小七去拿纸。 趁着小七给小刘据洗手的时候,谢琅往橱柜里塞一堆橘子和犁。 橘生淮南,淮南离长安甚远,天冷路上不好走,以至于刘彻宫中不多,到小刘据哪儿的就更少了。谢琅见他拉屎费劲,便知道他缺蔬果。 在小七啃犁,小刘据吃橘子的时候,谢琅煮点木耳,泡点腐竹,又切点白萝卜和一些酸白菜放一起炒,晚上一大两小就喝排骨汤吃素菜。 次日早上,一大两小喝了蔬菜排骨粥,谢琅就抱着小刘据,领着小七去城里。 到东市,谢琅给小刘据几枚铜钱,让小七领着他去买东西。 快到午时,小刘据累得走不动要谢琅抱着,谢琅才领他回去。 先前同卫青和霍去病约好了一起逛集市,回去的时候两人很自然跟谢琅到上林苑隔壁。 逛半天小刘据累,谢琅也累,便蒸点米饭,让小七洗点青菜放排骨里面,在铁锅里热一下就这么吃。 霍去病不乐意,“三叔,这些菜都不够我一人吃的。” “那你就少吃点。”卫青开口道。 霍去病噎住了。 谢琅笑道:“先吃点。申时左右我给你炒年糕。” “年糕还可以炒?”霍去病忍不住问。 卫青:“可以。” 霍去病见卫青又发话,想到谢琅也不是个没脾气的,不敢再嘀咕,老老实实吃一肚子青菜,就坐堂屋里等谢琅炒年糕。 谢琅见他盯着灶房,简直无语。看着卫青和小刘据下几盘跳棋,谢琅就叫小七和小刘据玩儿。 卫青没容他开口就随谢琅出去。 霍去病瞬间精神,跳起来跟上去。 “外面有风,你不嫌冷?”谢琅故意问。 霍去病:“越坐越冷。三叔,你和舅父干什么去?” “砍白菜。”谢琅说着话拿起挂在窗户上的镰刀,到东边砍一颗大白菜。 霍去病指着外面蔫黄的大白菜,“您用这个炒年糕?” “你吃吗?”谢琅问。 霍去病不想吃,考虑到谢琅以往做的菜,即便不是很好吃,也是他未曾吃过的,“三叔辛苦做的,必须得吃。” 谢琅到灶房把白菜收拾一下,磕几个鸡蛋放锅里炒,接着放切成片的年糕和切成丝的白菜帮子,最后放白菜叶,翻炒一下就盛出来。 从下锅到出锅不过一炷香,且清清白白不见一丝肉,霍去病又不想吃了。 谢琅把碗拿出来,卫青拿着锅铲给自己盛一碗。 霍去病心动,“三叔,给我多盛点。” 卫青瞥他一眼。霍去病咧嘴笑笑。卫青瞪他一眼,端着碗去堂屋。 霍去病是真饿了,接过去就夹一块年糕放入口中。软软的,酸酸的,年糕上面的鸡蛋很香,年糕有嚼劲,和蒸的糕完全不一样,即便没有肉,也让霍去病很意外。 “三叔,你真厉害。”霍去病忍不住说。 谢琅递给他个半碗,“给据儿。”随后端着两碗年糕出去。 “锅里还有?”霍去病跟上去问。 谢琅停下来,很是想笑,“你什么没吃过?再说你家也有。没吃够回去叫你家厨子给你做一锅,而且还是有肉丝的。” “我只喜欢三叔做的。”霍去病知道谢琅吃软不吃硬。哪怕这句话让他自己打个寒颤,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霍去病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三叔做的东西吃到肚子里,胃暖心也暖。” “霍去病!”卫青听不下去了。 霍去病跑到堂屋,“大将军有何吩咐?” “闭嘴!”卫青瞪他一眼,“碗给据儿。” 霍去病看一眼手里的碗,没什么特别,“您怎知是据儿的?” “看一下我手里的碗。”谢琅说。 霍去病转过身,两碗年糕都高出碗沿,小刘据肯定吃不完,“我舅父不愧是大将军。” 卫青静静地看着他。 片刻,霍去病被他看的极为不自在,老老实实坐下,认认真真吃年糕。直到锅里的年糕被他和小七吃完,都没敢再贫嘴。 小七去刷锅,霍去病跟上去。小七奇怪,“你都不怕陛下,还怕你舅父?” “别被我舅父的假象欺骗了。他要是没大脾气,老实巴交,跟个书呆子似的,可当不了大将军。”霍去病往堂屋的方向看一眼,“也别想六战六捷。匈奴人被他打的,现在远远看到旗上的‘卫’字都绕道跑。” 小七好奇:“你舅父揍过你?”一见他表情不自在,“说实话。否则你想吃肉的时候,我就叫三爷做青菜。三爷最听我的。” 第167章 大雨滂沱 霍去病点头赞同,“是的。可惜三叔也疼我。我跟三叔说我要出征,三叔肯定给我做一桌肉。你敢闹着要吃青菜,三叔不揍你一顿,我喊你叔。” “卑鄙。”小七抬手把碗递给他,“你的,自己刷。” 霍去病接过去,“我不会,叫三叔教我。”作势就要往外走。 小七慌忙夺回来,“亏你还是个侯爷。” “去病才比你大四岁。”谢琅道。 小七心惊,转过身,“三爷?您您走路怎么都没声?” “因为你只顾和去病叨叨。”谢琅打开橱柜拿三个橘子,“去病吃不吃?” 霍去病:“现在不想吃。咦,下雨了?” “下雨了?”谢琅扭过头,还真是,“刚才还没下。” 霍去病道:“可能是您没注意。”堂屋离灶房太近,谢琅大步走,两三步就过来了,“我们怎么回去?” “我去问问你舅父。”谢琅连走带跑去找卫青,“我家睡不下,我使人去跟陛下说一声?你和去病在上林苑歇一晚。”到屋里就问。 卫青笑道,“当务之急不是晚上怎么歇。” “那是什么?”谢琅顺嘴问。 卫青套上靴,“你的土坯。” 谢琅脸色大变,橘子塞给小刘据,“在屋里等着。”出去就喊,“去病,小七,快出来。”跑到后院就把五个仆人叫出来搬土坯。 人多,谢琅、卫青和霍去病力气大,一人一趟能搬三四块土坯,头皮还没淋湿,土坯就全移到屋里。 谢琅到客厅看着雨啪嗒啪嗒滴下来,长舒一口气,“幸亏你俩在。” “三叔,我也可以。”小刘据抓住谢琅的手。 谢琅抽回手,用面巾擦干净,摸摸他的小脑袋,“你还小,长大了再帮三叔。坏了!” “怎么了?”卫青往外看,“还有什么?木柴?” 谢琅摇头,指着西边的房,“木柴在那里面。陛下说傍晚来接据儿,这雨越下越大,他的人怎么过来?” 谢琅家和上林苑虽是一墙之隔,然而从这里到刘彻住的宫殿得一里路,“据儿,再在叔家过两天可好?” 小刘据想也没想,“好啊。” “想不想你母亲?”谢琅道。 半年前谢琅这样问,小刘据会毫不迟疑地点头。最近几个月跟在刘彻身边,刘彻去甘泉宫和上林苑都带着他,和他母亲分开习惯了。小刘据便说:“过几天就见到了。” “真乖。”谢琅喜欢乖孩子,“离天黑还早,坐着也没事,咱们剥板栗吧。” 卫青:“板栗上面那层毛皮?” “知我者仲卿也。”谢琅笑道。 霍去病不禁唉叹一声,“三叔,您真会给我们找事。” “想吃栗子炖鸡不?”谢琅问。 霍去病方才吃得很饱,“今天不想吃。明天做吧。” “外面的硬壳揭掉,里面的用温水泡一下很好剥的。”小七道,“有些地方难剥,用小刀削掉就好了。我教你,去病叔叔。” 小刘据又扯一下谢琅的胳膊,“三叔,你教我。” 谢琅想说,你没必要学。话到嘴边想到他会做饭也好。哪天躲到山里,抓不到动物,也可以找些栗子果腹。 “你的手小力气小,慢慢剥。”谢琅随后拿来一盆栗子,继续对小刘据说,“这东西生的也可以吃,味道还不错。” 卫青顺嘴问,“你吃过?” “尝过。还可以做栗子糕。”谢琅说着摇摇头,“可惜我不会。” 霍去病接道,“陛下的厨子多手也巧,叫他们学着做。” “你同陛下说?”谢琅问。 霍去病:“我说就我说。” “三郎,这个不好剥啊。”卫青捏一个板栗,“皮太硬了。” “您急什么啊。”小七拎着小火炉跑进来,就把别在腰间的东西抽出来,“我三爷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卫青接过去,一把很小的剪刀,一个带有手柄的小刀,握在手里有些小,用来撬板栗却是刚刚好。卫青忍不住笑了,“为了吃你也是煞费苦心。” “小侯爷,还难剥吗?”谢琅问。 霍去病拿走剪刀,“我剪开个缺口,你们剥。” “还有吗?”卫青看向谢琅。 谢琅把卫青以前送他的匕首找出来,又把平时用来剥兔子皮的小刀给小七,“够了。” 卫青把他手里的小刀给小七,“你用这个。” 刀在卫青手中如同玩具,小七也没同他争。 “我呢?”小刘据忍不住了,“我没有呀。” 谢琅笑了,“你等一下。”指着火炉上的陶罐,“里面的水热了,把栗子倒进去泡一下,你就可以剥了。” 小刘据立刻搬着小板凳坐到谢琅身边。 谢琅见状,忍不住说,“这便是陛下的目的?” “这种事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卫青看一眼乖乖巧巧的小外甥,“他一直这样也挺好。” 小刘据好奇地问,“你们在说我吗?” “是的。说据儿乖,很懂事,这么大就知道帮三叔做事了。”谢琅笑着说。 小刘据使劲点一下头,“我很乖的。” “你乖,那你去给我拿个橘子。”霍去病道。 小刘据站起来,谢琅拉住他,“雨停了再去。”橘子在橱柜里,“去病渴了就喝水。” 小刘据看向霍去病,等着他回答。 霍去病当然是说:“我忘了外面正在下雨。对了!”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卫青险些割到手,“不想剪把剪刀给我,和据儿下棋去。” 霍去病:“鸽子还在外面。” “就这个事?”卫青不想数落他,毕竟是刘彻亲封的冠军侯,“等你想起来,鸽子都淋死了。” 霍去病转向小七,“所以?” “你们忙着搬砖的时候,我就拿屋里去了。”小七道。 霍去病用一种老父亲很欣慰的口吻道,“小七真懂事。” 小七顿时想打他,“还好,还好,就比你懂事点。” 霍去病噎住了。 谢琅想笑,“图什么啊。” 小刘据捂住嘴巴,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霍去病抬手朝他脸上轻轻拧一下,“三叔,下这么大雨,明日也没法杀鸡炖栗子啊。” “不可能从早下到晚,一刻也不停。长安没这么多雨水。”谢琅道。 霍去病顺嘴问,“哪里有?” “江南。”谢琅道。 此时的江就是指长江,河就是黄河,要是有人说大江大河,那就是长江黄河。霍去病便认为长江以南所有地方,“三叔去过南越?” 小七竖起耳朵,卫青抬起头。小刘据托着下巴等着听。 谢琅只想笑,“没去过。书上看的,江南除了山便是水。” “那他们不种地?吃什么?”小七问。 谢琅:“吃米。米在水里,你不知道?我讲过啊。” “我知道种稻谷的时候要很多很多水。难道一直长在水里?”小七说着,看一眼卫青。 谢琅笑道,“别看他。地里的事看他没用。我知道有的地方种稻是先在一个地方育苗,就像咱家培育红薯苗,红薯埋土里,稻子是种在淤泥里。淤泥上面还有这么深的水。”用手比划一下,“稻谷长大一点,稻农会往水里撒一些鱼苗。稻花落到水里变成鱼食,稻子成熟,鱼也就长大了。不过,我不知道吴越之地是不是这样。” “您知道的是哪里?”霍去病故意问。 卫青抢先道,“你哪来这么多话?快点剪。”瞪一眼霍去病。 霍去病笑着说,“我猜你是在古籍上看到的。” 当然不是!谢琅知道霍去病故意给他找个借口,便顺着他的话说,“差不多。” “三郎,水差不多了。”卫青指一下炉子。 谢琅扭头看去,刚刚冒烟,离沸腾还早,“我去拿茶壶和茶叶。”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们要不要喝水果茶?” “水果如何煮茶?”卫青顺嘴问。 谢琅想一下,“我去试试,反正今日无事。”拿着蓑衣就去灶房,挑两个苹果、梨和橘子,又洗一把红枣。水果收拾干净,谢琅到堂屋把陶罐里的水倒出一半,陶罐重新放炉子上,里面的水瞬间开了。谢琅把切成块的水果倒进去。 小七瞅一眼,面露怀疑,“这样就成了?” “还得放点茶叶。”谢琅隐隐记得是放红茶,可他家没有,干脆捏一点绿茶叶放进去。 小七怀疑,“这还怎么喝啊。还不如给我吃。” “你们吃吗?灶房里还有不少水果,我去拿过来。”谢琅道。 小七点一下头。 谢琅再次去灶房削几个苹果和梨,切成块,拿几个叉子端去堂屋。 霍去病立刻把剪刀给卫青。 谢琅伸手拿过来,他剪卫青剥。大约有半盆了,俩人就停下来,把板栗倒入不甚烫的热水里泡一会儿,俩人又继续剥。至于霍去病和小七以及小刘据早就忘了板栗外壳去掉,还得再剥里面的毛皮。 谢琅见他仨把水果吃光,水果茶也喝光,撑得直打嗝,无语又想笑,“晚上还吃不吃?” “不吃了。”小七摇头说。 谢琅:“果子不顶饿。” “我都吃饱了。”小七道。 谢琅点头,“我知道。最多半个时辰。想吃就过来剥板栗皮。” “不剥晚上没得吃?”霍去病问。 谢琅笑眯眯看着他,让他自己说。 霍去病摸摸鼻子,“我为何是十七,不是七岁啊。” “七岁你也得剥。”小七指一下小刘据,“据儿,你剥不剥?” 小刘据点一下头,“我剥啊。”弯腰拿板栗,挤着肚子难受,忍不住哼唧一声,“三叔,我想明天剥。” 谢琅险些笑喷,“据儿,你再在我家住五天,回去你母后都不敢认。” “为什么啊?”小刘据好奇地问。 第168章 子嗣问题 谢琅笑着说:“你会从小据儿变成小胖猪。” “不会的。”小刘据捏着板栗,摇摇头,“三叔说果子不胖。” 谢琅愣了愣神,“我何时说的?” “三爷跟我说过,还不止一次。至于说的时候据儿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小七道。 谢琅就想摸摸小刘据圆乎乎的脑袋,看到自己手上去拿栗子毛,又把手缩回来。 “据儿真聪明。”谢琅笑道,“吃水果不会胖。”然而,吃米面和肉会胖。像他们这样一天可以吃五顿,赶上下雨出不去,坐着不动就更容易胖了。 七天胖一圈,不是没有可能。 这点谢琅没说,“你晚上还吃不?” “三叔做,我就吃。”小刘据道。 谢琅听出来了,不做不吃也行。 水果和茶都被他仨喝了,卫青什么都没吃,即便谢琅不吃也得给他做一点。可是谢琅不知道吃什么。 江山图里有许多海鲜河鲜,灶房后面有白菜、小青菜、茼蒿等物,可都得洗和炒。谢琅一想出来进去,一顿饭做好他也变成落汤鸡了,就不想做。 “晚上吃饼和汤?”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笑道,“我是晚辈,您无需问我。” “我就当你同意了。”谢琅站起来,“我去和面。” 到灶房里,谢琅把面和好,擀出六张大饼放案板上备用,才喊卫青进来烧火。 六张饼烙好,卫青端着饼,谢琅端着碗盆,打算去堂屋用炉子煮一罐紫菜鸡蛋汤。 霍去病见只有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感慨道,“三叔,您是好人,也是个实在人。” “显然你不是。”水果茶喝完,小七把罐子刷干净,又倒半罐子水放火炉上,这倒方便了谢琅,可以直接把紫菜和鸡蛋放进去,“别嫌弃了,这个你也没吃过。” 霍去病勾头看一眼,乌漆抹黑的,“什么啊?” “鸡蛋汤。”谢琅说着把碗里的米醋倒进去,瞥一眼桌子上的馍筐,“那个饼你也没吃过。” 霍去病顺着他的视线瞅一眼,“我在军中天天吃。” “你要是吃过,以后想吃什么给你做什么。”谢琅笑看着他,“你若是没吃过,以后我做什么你吃什么。” 霍去病脸色骤变,连忙朝卫青使眼色,真的? 卫青把饼放桌子上,掰一小块递给刘据,“慢点吃。” 小刘据咬一口,掉了一手渣,“好脆啊。” “香吗?”卫青嘴上问他小外甥,眼睛看他大外甥。 小刘据使劲点一下头,“香的。” 霍去病拿起一个,发现有菜盘那么大,从中间掰一半,饼渣落满筐,“这么酥脆?” “里面放的猪油。用猪油烙饼,没有不苏香脆的。”谢琅说着,冲小七使个眼色。 小七点头,“三爷以前说过,我有记下。” “吃吧。”谢琅见鸡蛋汤好了,立刻盛出来。 军中的大饼就是干巴巴的面饼,像霍去病这么大饭量,不吃菜不喝汤,勉强能吃一个。谢琅做的是葱油饼,不但香,掰开可以看到里面一层一层的,而且还有较劲,口感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霍去病发现饼出乎意料的好吃,就不打算喝鸡蛋汤了。 小刘据很乖,给什么吃什么。谢琅把碗放他面前,小刘据舀一勺,就吸溜嘴,“这个也好喝。” 霍去病立即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三叔,这里面除了你说的那个菜和鸡蛋,还有什么?” “红薯粉。”谢琅指着卫青的碗,“就是用你舅父的碗盛的一点白色的水。” 卫青明白了,“如果只是菜和鸡蛋,这个汤就跟水一样。加了红薯粉黏糊糊,又不甚浓稠,还有些滑,都不需要勺了。” “是呀。小侯爷,你三叔家的饭菜虽然简单,但都是你未曾吃过的对不对?”谢琅笑着问。 霍去病点头,从此以后再也不挑食,谢琅做什么他吃什么。然而,饭后有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五人面前,晚上怎么睡。 霍去病要去小七房里。小七房间的榻有些小,他过去小刘据就只能跟谢琅睡。 谢琅便看向卫青,让他做决定。 “你和据儿一条被褥睡在里面。我睡在外边。”卫青想一下,“实在睡不下,我侧睡。” 天都黑了,城门早就关了,谢琅也不好把小刘据一个小孩儿送去上林苑,“那就这样。还不行就让据儿睡我身上。或者你和去病去小七那儿睡,我和小七、据儿睡一块。” 小七:“三爷,你的榻宽。我跟你睡的时候,你睡在外面,我都可以在里面打滚。” “那时候我还在长身体。”谢琅道。 小七端盆热水放他面前,“不信算了。去病叔叔,我们去我屋里洗漱。” “我去看一下吧。”卫青不待谢琅开口就往东边去,进去躺下试一下,很宽松,放心下来。然而,谢琅在榻上铺两个被窝,又在上面搭一条被褥,谢琅和小刘据钻进去,卫青躺下,身体刚好挨着塌边,“怎么突然变窄了?” 谢琅:“冬天被褥厚。” “怪不得。”卫青想往里面去一点,看到身边的小脑袋,“据儿,挤不挤?” 小刘据从记事起就一个人睡,先前跟小七睡觉得新奇,今天更甚,“不挤,暖和。”说着一个劲傻乐,“三叔身上还热。三叔说我可以在你家住五天,是真的吗?” “你父皇不来接你,想住多久住多久。”给什么吃什么,不哭不闹,这么省心的孩子,谢琅都想生一个。可是他的孩子不见得这么乖。再说他也不一定能等到孩子长大,所以只是想想。 小刘据高兴了,转身抱住谢琅,“三叔你真好。” “睡觉吧。”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早点睡,早点起来包饺子。” 卫青:“不是没肉了?” “鱼肉饺子。海鱼刺少,可以做饺子馅。”谢琅看一眼小刘据,“以前想做,据儿太小,吃到刺也不知道吐,就一直没敢做。” 小刘据在未央宫吃过饺子,“我喜欢蒸饺,三叔。” “三叔也喜欢。”谢琅道。 小刘据放心了,枕着他的胳膊就把眼睛闭上。 次日,谢琅起来胳膊都麻了,忍不住说,“带孩子真辛苦。” “你要是生一个,我送你两个奶姆。”卫青道。 谢琅起来给小刘据掖一下被褥,“我有小七就够了。” 小七脚下一顿,悄悄退到堂屋门口。 “三叔还没起?”霍去病小声问。 小七:“起了。我听三爷跟仲卿爷爷说,别把据儿吵醒了。”话音落下,卫青打开门出来。 霍去病便以为他说的都是真的,“舅父,雨停了。” “饭后回去。”卫青道。 霍去病正是要跟他说这个,“外面都是水,路上不好走,傍晚再走吧。” “傍晚再下了呢?”卫青反问,“这里离城近,城里干净。” 谢琅关上门,“去病的意思他回去也没事,想在我家多住几天,最好住到太阳出来。” “三叔果然是这个世上最懂我的人。”霍去病感慨道。 谢琅白了他一眼,就去烧水洗漱。 昨晚说做饺子并不是骗小刘据,但不是早上。早上谢琅也没做太复杂的,煮点粥,做一盆小葱炒鸡蛋和一盆青菜,吃饱了五个人就去灶房。 卫青和霍去病收拾鱼,谢琅和面。随后谢琅剁饺子馅,小刘据跟着霍去病和小七去喂鸽子,顺便看看那四只的“粮食”还够吃几天的。 霍去病回来说只够吃今天一天,卫青烧水,霍去病和小七领着小刘据坐在堂屋里等着饺子熟的时候,灶房里多了四条十多斤的鱼。趁着仨孩子没注意,谢琅端去后院,让仆人收拾一下,留那四只明后天吃。 五个仆人起得很早,知道昨夜和今早都没人进来,也没人出去。因为出来进去路上会有脚印。谢琅却突然拎来四条活蹦乱跳,眼珠很亮,明显刚出水的鱼,五人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他们的主人也是神仙!? 谢琅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因为他担心锅里的水开了,放下鱼就去下饺子。 “据儿昨晚要吃蒸饺。”卫青提醒他。 谢琅指着案板,“包的多,一顿吃不完,晚上蒸。”说着就去调蘸酱。 卫青勾头看一眼,“剩这多,去病一定不会跟我回去。” “跟你在外面大半年,弄一身伤回来,就让他松快几天吧。”谢琅说完,感觉屋里暗下来,扭头往外看去,霍去病像个柱子似的站在门口,还笑了,“都听见了?” 霍去病点头,“三叔,我给你当儿子吧。” “咳咳,咳咳……”谢琅慌忙捂住嘴,“小侯爷,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霍去病:“知道。我没爹,你没儿子,刚好啊。” “仲卿,这么大的事,他都不问问你阿姊,你阿姊会不会气死?”谢琅一边盛饺子一边问。 霍去病接道,“我母亲听我的。” “我三爷听我的。”小七挤进来,“榻分你一半,不是让你跟我抢三爷。” 霍去病踉跄了一下,连忙扶着门框,“多个长辈还不好?我可是陛下亲封的冠军侯。” “你不给我三爷当儿子,我也得喊你叔叔。”小七瞪着眼睛看着他他,“我三爷想要儿子他自己会生。” 霍去病张张嘴,想说你三爷是神,和凡人在一起生不出儿子来。话到嘴边忽然想到谢琅讨厌别人说他是神仙,“三叔,小七是你孙子,你无需听他的吧。” “小七是我的家人。我家两口人,小七占一半,你说我是听还是不听?”谢琅把问题抛给他。 第169章 谢琅挑拨 小七抢先道:“听!” 灶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还是谢琅的一声轻笑打破这一室寂静。 “舅父,三叔是您的至交好友,你就忍心看三叔膝下荒凉?”霍去病可怜巴巴盯着他。 卫青接过谢琅递来的一盘饺子,拨开身边的人,“这招对我没用。你要是据儿,我或许会心软。据儿,吃饺子了。” “我来啦。”小刘据从屋里跑出来。 谢琅把蘸酱递给小七,“去病,你不喊我爹,我也把你当成亲侄子。” “比侄子好。我三爷都没给小马和小牛做过好吃的。”小七道。 霍去病端起灶台上的饺子跟上去,“那是因为他们有爹有娘,还有祖父祖母,有很多人疼。” “疼你的少?”卫青过来见最后两盘被谢琅端过来,小七手里还拿着好几个碗,就舀点水给小刘据洗洗手,“别气你三叔。” 小刘据十分好奇,“去病哥哥不听话?” “不听话。你别跟他学。”卫青道。 小刘据点一下头,认真说:“我不学。我最听话啦。” 霍去病朝他脸上拧一把,痛得小刘据龇牙咧嘴,霍去病高兴了。 “别欺负他。”谢琅看不过去。 霍去病:“以后就没机会了。” 谢琅想问怎么没机会,忽然想起刘彻都把立太子的圣旨准备好了,“吃饺子。”见卫青拉着小刘据进来,“据儿,咱们晌午吃煮的,晚上吃蒸的好不好?我和你舅父包太多,一次全蒸了吃不完。” “好的。”小刘据点一下头,“三叔,给我勺,我自己吃。” 谢琅给他夹一个,沾点酱放他勺子里,“这样要是不好吃,待会儿就别蘸酱了。” 小刘据嗯一声,咬掉半个饺子,砸吧砸吧嘴咽下去,眼睛瞪得滴流圆,显然对饺子的口感很意外。 谢琅递给他一根筷子,“用这个插着吃。” “我会夹。”小刘据道。 谢琅笑道:“那你喜欢怎么吃就怎么吃。” 小刘据一口气吃了十个,卫青都吓到了,因为饺子是他包的,就没有小的,“据儿,肚子难受不?” “不难受。”小刘据打了个饱嗝。 谢琅笑喷,“别吃了。晚上还做。” 小刘据脸微红,“我不吃啦。” “我等一下去找陛下,让他再在你家住几日。”卫青很好奇五天之后,他小外甥会不会胖一圈。 谢琅:“那得把他的换洗衣物拿来。” “我知道。”饭后,闲得无聊的卫青当真去隔壁找刘彻。 刘彻得知他儿子在谢琅家很开心,便让卫青把他的衣裳送过去。 两天后,刘彻回城处理了淮南王刘安和衡山王刘赐,再去谢琅那儿接他儿子,看到胖了一圈的小刘据,刘彻一点也不意外。 这几日北风阵阵,不是阴天就是下雨,谢琅不可能领着小刘据到处逛,“据儿,你三叔做的饭好吃吗?” “好吃。”小刘据好奇地问,“父皇是来三叔家吃饭的?” 谢琅道,“不是,是来接你回宫的。” “啊?”小刘据张大嘴。 刘彻挑眉,“不想走?” “你在我家住快十天了,还没住够?”谢琅笑着问。 小刘据不好意思了,“我还可以再来吗?父皇。” “当然可以。”谢琅替他回答,“等下大雪了,不用跟博士学文识字,就让你父皇或者你舅父送你过来。” 小刘据看向刘彻,“现在就走啊?” 刘彻看到他眼中的不舍,“吃过晌午饭再走。” 小刘据高兴了,“小七,我们去喂鸽子。” “走吧。”小七端着小米,拉着小刘据的手往西去。 刘彻望着小刘据的背影,忍不住说,“他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一样乖巧?”谢琅接道,“你儿子本就是个乖孩子。他若不乖,长到二十岁就得暗示你退位。” 刘彻瞪眼,“他敢!?” “你敢不敢?”谢琅反问。 刘彻不知道,因为他还没做好准备,他父亲就去了。 “陛下,不好了!” 刘彻和谢琅同时转过头。 小黄门从外面跑进来。 谢琅脱口而出,“淮南王死而复生了?” 小黄门脚下一踉跄,险些摔个五体投地。 “别吓他。”刘彻瞪一眼谢琅,上前两步,“出什么事了?” 小黄门大喘一口气,“绣衣使者江充把馆陶大长公主的车马收了。” “江充?!”谢琅忙问,“乌江的江,充饥的充?” 刘彻:“你知道?” “听说过。”何止听说,谢琅特意找村里人打听过。 村里那群包打听以为谢琅同他们一样闲的,就把知道的全告诉他了,也不管是真还是假。 谢琅想着刘据还小,他当时又住在村里,没法收拾江充,便把他抛之脑后。没曾想江充先撞到他面前。 谢琅明知故问,“馆陶大长公主要效仿淮南王?” “她可没那个胆子。”刘彻笑笑,“到底怎么一回事?” 小黄门:“江充发现大长公主带人在驰道上行走,就把大长公主的车马拦下来。大长公主说是太后准许的,江充就说她可以,随从不行,就把大长公主的侍从抓起来了。 “无人驾车,大长公主只能下车自己走。大长公主觉得江充故意的,得知陛下在上林苑,就去,就去隔壁找陛下,求陛下严惩江充。” “江充没错。”刘彻道,“他是绣衣使者,合该如此。” “噗!” 刘彻和小黄门同时看向谢琅。 谢琅连连摆手,“嗓子不舒服。” “你当我眼瞎耳朵聋?”刘彻瞪着他,“笑甚?” 谢琅摇头,“草民没笑!” “谢三郎!”刘彻抬手指着他,想说什么,听到脚步声,心中一动,“来人,把谢小七给吾绑了。” 小黄门下意识看谢琅。 “看他作甚?”刘彻怒道,“没听见朕的话?” 小七长叹一口气,“陛下平日里还嫌草民变着法的气您。像您这样,草民不气您,都对不起草民。” “你闭嘴!”刘彻扭头瞪他一眼。 小七:“陛下就不想知道三爷笑什么?” “你知道?”刘彻打量他一番,“谢小七,别好的不学,专挑你三爷不好的学。” 小七撇撇嘴,“您想说我三爷整天胡说八道?陛下,太后特许大长公主走驰道,就是默许大长公主可以带随从啊。太后要是只许大长公主一人走,大长公主也用不到。因为大长公主不会驾车。 “江充能被孟达爷爷您封为绣衣使者,一定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他会不知道这一点?我东方先生都懂。他只是没想到大长公主有太后的诏命,是奉诏用驰道。” “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收缴大长公主的车马和随从?”刘彻又问。 小七:“他不是主父偃,能为您献计献策,不是廷尉,也不是大司农,更不是仲卿爷爷,能为您开疆辟土。他一个绣衣使者,只有看管驰道这点用处,他担心今日放了大长公主,明日就得放过长公主。 “刘姓王爷不在长安,敢走驰道的也就这些公主。这些公主都放过了,他这个绣衣使者就形同虚设,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为了自己,他就利用诏书没说清楚,把大长公主的车马收了,让她走着回城呗。” “这么说江充错了?”刘彻问。 小七摇头,“当然没有。他钻了诏命的漏洞罢了。像我三爷以前说的,我华夏文字博大精深啊。大长公主生气,大概是气他狐假虎威。” “大长公主好像就这意思。”小黄门小声说,“奴婢听大长公主说,她又不会驾车,没有随从,她吃饱了闲的,一个人往驰道上跑。” 刘彻忍不住说,“吾看她就是吃饱了撑的。” “嗤!” 刘彻转向谢琅,“这次我看清了,就是你。” “陛下,您想要人家的长门园,人家送你了。你不喜欢,转手把她闺女陈废后关进去,名曰完璧归赵,大长公主是连一句怨言都没有。”谢琅道,“做人要厚道。再说诏命是您母亲下的。大长公主要是跑去太后陵前哭诉,您觉得她老人家今晚会不会来找你聊聊人生?” “谢三郎!” “这个主意好!” 谢琅扭头看去,门口站着一位五十左右的妇人,其和刘彻有三分像,“草民拜见大长公主。” “三公子免礼。多谢三公子。来人,备马!”妇人转身就走。 刘彻脸色大变,瞪一眼谢琅,“你给我等着。”忙不迭往外跑,“姑母,姑母,使不得。” 小黄门傻眼了,喃喃道:“三,三公子,这,如何是好?” “三叔,父皇生气了?”小刘据担忧道。 小黄门:“皇长子,生气事小,就怕您祖父和曾祖父真去找陛下啊。三公子,您您,您快出去看看,帮忙拦一下大长公主,奴婢求您了。” “不用。”谢琅道,“这事好解决,陛下先称赞江充做得对,过些日子寻个错把他贬为庶民就得了。” 小黄门摇头,“您有所不知,江充心细如发,自打当上绣衣使者,就没出过错。” “不过是众臣知道他身后站着陛下,就像当初的主父偃,弹劾也没用,没人敢告,才会让你误以为他没错。”谢琅道,“无需太多,陛下冷他十天半个月,没人弹劾他,我这处院子送你。” 小黄门慌忙说:“奴婢不敢。” “有地契的,有何不敢?”谢琅道,“主人换成你,陛下要拆掉,也得赔你一个同等大小且同样的宅子。” 小黄门:“三公子,您还是去劝劝大长公主和陛下吧。” “不去!”谢琅冲小刘据伸出手,“江充要是敢拦你的车架,直接把他杀了便可。你是皇子,他不过是人臣,你父皇宠他,也不会让他越过你。即便你父皇因此生气,也顶多气几天。” 小七忍不住说:“三爷,等据儿长大,他就不是皇长子了。” “我知道。”谢琅抱起小刘据,“你别拿剑指着他,他都不会废嫡立幼。再说他也没别的人选。” 小黄门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三公子,陛下很喜欢王夫人。” “据我所知,宫中有个李姬怀孕了。”谢琅看向小黄门,“陛下喜欢皇后的时候可没让其他女子怀孕。听说王夫人身体不大好,二皇子身体如何?” 小黄门说不出话了,盖因二皇子快三个月了,还没小刘据刚出生那会儿大。 “据儿,明白了么?”谢琅问。 小刘据大概明白,“母后说父皇想立我为太子,要我听话。我不听话,父皇就会立二弟。三叔说,父皇只能立我为太子?” “谢三郎!你给朕闭嘴!” 第170章 何德何能 谢琅循声看到刘彻怒气腾腾的站在大门外,他身旁边的妇人满脸幸灾乐祸。谢琅莫名想笑,“据儿,知道你父皇为何不准我说下去?” 小刘据抱住谢琅的脖子,“父皇不敢?” “你给我住口!”刘彻指着小刘据。 小刘据第一次觉得他三叔说得对,他父皇是纸老虎。 “三叔,我饿啦。”小刘据趴在谢琅耳边小声说。 谢琅把他放地上,“跟小七回屋。”向刘彻走去,“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抓你。”刘彻转身道,“来人,把谢三郎给吾抓起来!” 馆陶大长公主忍不住说,“现在抓稍后还得放,陛下也是吃饱了闲的。” 刘彻呼吸一窒,有心数落大长公主几句,又担心她往帝陵跑,“姑母,他刚才的话您没听见?” “三公子说得对。”馆陶看着刘彻,“不立嫡长子,陛下要立王氏生的那个体弱多病的儿子?还是李姬腹中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 刘彻张张嘴,“……谢三郎,你,别以为朕惯着你,就拿你没办法。” 小黄门低下头,心说您不惯着,也拿他没办法。 “陛下,您再跟草民叨叨一会儿,大长公主的随从就被您亲封的绣衣使者弄死了。”谢琅此言一出,馆陶大长公主脸色骤变。 刘彻忙说,“姑母,朕任命江充为绣衣使者不是针对您。是驰道被城中那些豪强和目无法纪的官宦子弟轧的坑洼不平,朕都无法在上面行驶了。” “臣妇明白。”大长公主转过身,冲上林苑门外的家奴道,“备马。” 刘彻连忙拉住她,“姑母!谢三郎,给吾过来。” “好的。”谢琅伸手抓住馆陶的另一条胳膊,“大长公主,得罪了。” 刘彻气个仰倒,“谢三郎,是不是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此事好办。”谢琅此话一出,大长公主停下来。 刘彻松开她。 谢琅:“绣衣使者无需文章写得多好,也无需精通兵法,并不是非江充不可。” “你叫朕把江充砍了?不行!”刘彻道。 谢琅嗤笑一声。 馆陶大长公主眼中一亮,看了看刘彻,又看看谢琅,眼中尽是好奇。 “公主,收起你的好奇心。”谢琅瞥了她一眼,“陛下是孟达,大将军是仲卿,我是三郎,我们三人是结义兄弟。” 刘彻疑惑不解,转向大长公主,见她脸微红,险些气晕过去,“姑母,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馆陶大长公主尴尬地笑笑,“三公子,继续,老妇人听你的。” 谢琅:“换个铁面无私且正直的便可。” “你的意思江充不正直?”刘彻问。 馆陶大长公主点头,非常龌龊。 刘彻装作没看见,盯着谢琅,让他解释。 “江充的来历陛下可清楚?东方朔曾和我说过,那就是个小人。”谢琅收起脸上的笑容,认真道,“历来贤明的帝王后来变得昏庸无道,就是因为亲小人远贤臣。” 刘彻:“吾并未让江充参与国事。” “王侯将相都怕他,这点是不是真的?”谢琅反问。 馆陶点头,“真的。” “姑母先别说话。”刘彻道。 谢琅笑了,“王侯将相都怕他,他不能左右王侯将相的决定?陛下认为的参与是宣室殿议政?” “江充天天去宣室。”馆陶厌恶江充,哪怕刘彻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机会难得,有可能只有这一次,馆陶不想放过,“丞相公孙弘的儿子被江充抓到,公孙弘担心江充告诉陛下,陛下因此厌恶丞相,曾亲自带着礼物去江充府上拜访他。江充何德何能,值得丞相亲自前往?” 谢琅恍然大悟,“丞相都怕江充?江充是无需参与国事,因为他可以直接下命令。” 丞相听命刘彻一人,谢琅此话真可谓诛心。 方才前来报信的小黄门忍不住后退一步,缩着肩膀,尽可能把自己缩到最小。 朝中百官都说主父偃的那张嘴杀人于无形,在他看来三公子的这张嘴更厉害,字字在理,句句要命。 “你,你们——”刘彻指一下谢琅,又指了指馆陶,“不要一唱一和,江充没这么大胆。” 谢琅不信小人当上绣衣使者就会变成君子,“陛下,真有此事您当如何?” “对,陛下当如何?”馆陶道,“臣妇现在便可命家奴去请公孙弘。” 刘彻脸色微变。 “公主,算了,陛下乃一国之君,天下之主,重用一个小人,又不是一群江充,陛下喜欢,就让陛下留着。”谢琅笑看着刘彻,“一个江充就像陛下脸上的痦子,看着不雅,习惯了还好。哪天痦子变成脓包,你我不讲,陛下也会命医者挖掉。” 刘彻的脸变得煞白煞白,恶心的。 馆陶暗喜,故意说,“挖掉很疼的。早年父皇身上长了一个脓包,医者给父皇诊治的时候,父皇都恨不得昏死过去。痦子简单,用针戳破就行了。” “够了!”刘彻大怒,“谢三郎,别以为朕不知你安的什么心。” 谢琅反问:“谢三郎草民一个,能见到尊贵的大长公主还是托陛下的福,草民能安什么心?陛下,草民以前听说过一句话,良药苦口利于病。” “三公子说得好。忠言实话戳人心。”馆陶接道。 谢琅叹了一口气,“陛下,草民言尽于此。”转过身,推一把站在门内的小黄门,不待刘彻反应,关上大门。 刘彻傻眼了。 馆陶也傻眼了。 很早很早以前馆陶就从王太后,也就是刘彻的母亲口中得知刘彻有个极好的朋友,是个很神奇的人。 馆陶和王太后关系很好,在她宫中吃到过榴莲、松子等等一些她从未见过的东西。馆陶也明白刘彻为何那么喜欢往养蚕里跑,这不是神人,这是神仙啊。 可是馆陶也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敢让天子吃闭门羹。 “陛下,这个谢三郎简直无法无天。”馆陶故意说,“臣妇认为若不严惩,旁人有样学样——” 刘彻:“你学?” “臣妇不敢。”馆陶道。 刘彻没好气道,“身为大长公主你都不敢,谁还敢?”掉头就走。 馆陶小跑跟上去,“陛下,江充——” “刚才说的是真的,还是你胡诌的?”刘彻停下来。 馆陶心中狂喜,慌忙说,“真的,真的,句句属实。其实不止丞相,皇后和大将军的长姊也曾找过江充。” “这个谢三郎!”刘彻瞪一眼紧闭的大门,“惯的他了!” “三爷,孟达爷爷走了。”小七从梯子上跳下去,就朝谢琅跑去。 谢琅往长安城的方向看一眼,“朝那儿去了?” “是的。”小七道,“三爷,您说孟达爷爷会严惩那个江充吗?” 小刘据也忍不住问:“会吗?三叔。” “我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一定会。”谢琅看向刘据,“小人很会讨好人,只要他活着,你父皇以后还会用他。” 小刘据好奇地问,“三叔要杀了他啊?” “只有你父皇可以杀他。”谢琅想一下,“以后你也可以。” 小刘据问:“我是太子就可以?” “是的。不过也只有江充那样的可以。三公九卿王侯将相不可。”谢琅心说,也可。你祖父就曾弄死过藩王太子,“你父皇若敢骂你,就说三叔说的可以。” 小刘据使劲点一下头,“三叔,我记住啦。” “你父皇走了,我下午送你回去。”谢琅道。 小刘据好奇地问:“三叔要去我家?” “我没有令牌进不去。我们到你舅父家中,让你舅父送你过去。”谢琅道,“刚才不是说饿了吗?三叔去给你做好吃的。” 早上买了一块猪肉和几根排骨。小七便说,“做排骨吧。据儿喜欢吃排骨。” “那就做排骨。”小七需要补,谢琅便给俩孩子炖排骨汤,正好冬天喝点热汤,暖呼呼的也不易生病。 饭后,谢琅把小刘据包的严严实实,让仆人拿着他的衣物,他和小七牵着小刘据去城里。 到卫青府上,小刘据也走累了。卫青便把他家的马车拉出来,用马车送小刘据。 不出谢琅所料,皇后见到小刘据没敢认。 小刘据大声喊:“母后!” 皇后确定她没看错才敢上前,“你怎么,怎么这么胖?” “孩儿不胖。”小刘据跑过去,“三叔说孩儿以前瘦。” 皇后:“……你三叔很会说话。” “三叔很厉害。”小刘据道,“父皇都怕三叔。” 皇后看向卫青,“真的?” “当然不是。三郎的话有道理,陛下听他的。”卫青道。 那就是啊。 皇帝以前连太皇太后的话都不听。 皇后知道问卫青没用,便问小刘据,“你三叔都说了什么?” “据儿——” 皇后连忙说:“仲卿,天色已晚,你退下吧。” “舅父别担心,我不讲。”小刘据看一眼卫青,请他放心。就转向皇后,“母后不要问孩儿,孩儿不会说的。这是我和三叔的秘密,父皇也不讲。” “你和谢三郎之间能有什么秘密?” 屋里众人连忙抬头,随即起身行礼。 刘彻走进来,“平身。据儿,过来。” “父皇有何吩咐?”小刘据跑过去。 刘彻:“吾从你三叔家走后,谢三郎是不是说想叫吾杀了江充?” 皇后和卫青同时看向刘彻,眼中尽是意外。 “三叔没说。”小刘据摇摇头。 刘彻:“不可能!” “三叔真没说。”小刘据想一下,“父皇问小七,小七也在。” 刘彻嗤笑一声,“吾问那小子,都不如直接问谢三郎。” “父皇问三叔吧。”小刘据脱口而出。 第171章 谢家火炕 刘彻噎住了。 皇后惶恐,“据儿,不得无礼。” “孩儿没有啊。”小刘据眨了眨眼睛,回忆一下他刚刚说的话,“孩儿说的是真的。父皇不信孩儿,去问三叔,三叔也会说孩儿说的是真的。” 刘彻忍不住咬牙。 皇后连忙给卫青使眼色。 “陛下,据儿还小,三郎不会跟据儿说,回去见到你父皇,叫他把江充砍了。”卫青道。 小刘据点头,“三叔没说。” 刘彻想想谢琅的性子,“你们说得对,他不会这样讲。据儿,你三叔说江充的时候,是怎么同你说的?” “孩儿和三叔的秘密,谁都不可以说。”小刘据认真道。 刘彻扬起巴掌,“朕揍你!” “父皇不可以打孩儿。”小刘据以前怕,如今有谢琅撑腰,还知道他父皇是个纸老虎,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三叔会生气的。” 皇后很是担心,“据儿,不可以这样和你父皇讲话。” 刘彻放下手改指着他,“不说是不是?朕改立你二弟为太子!” 皇后身体一趔趄,卫青连忙扶着她。 “不会的。”小刘据很认真很认真的说,“三叔都告诉孩儿啦,父皇不要吓唬孩儿,孩儿是不会相信的。” 刘彻咬咬牙,“这个谢三郎,朕不弄死他,朕跟他姓!” “陛下,赌大了。”卫青给皇后使个眼色,暗示她别担心,让宫女扶着她,走到小刘据面前,“据儿,你说的秘密并不是秘密,小七就知道。” 小刘据不禁皱了皱眉,“三叔说是秘密。” “你三叔不想让你父皇知道,故意那样讲的。”卫青蹲下,“你三叔是怎么说的?” 小刘据下意识看刘彻。 “你舅父说得对。”刘彻道。 小刘据想一下,“三叔说他不可以杀江充,谁都不可以,只有父皇可以。” “还有呢?”刘彻又问。 他以后也可以。小刘据想到刘彻刚才威胁他,决定这句不要讲,“三叔问孩儿吃什么,小七说排骨。孩儿晌午吃的是排骨汤。” “吾对你吃什么不感兴趣。”刘彻道,“关于江充的就这一句?” 小刘据摇了摇头。 “一次说完。”卫青道。 小刘据仔细想想,“三叔说,会哄人开心的都是小人。父皇听三叔的话,不要江充,过几天小人把父皇哄开心了,父皇还会用江充。父皇为何要用江充?三叔那么好,父皇为何不用三叔?” “吾倒是想用,人家不稀罕!”刘彻哼一声,“这个谢三郎,上次借去病的口说那么一通,这次连你都不放过,真是惯的他了。” 小刘据奇怪,“不放过什么啊?父皇。” “你还小,不懂。长大就知道了。”刘彻朝上林苑方向看一眼,“满肚子心眼。看吾怎么收拾他。”说着就往外去。 皇后连忙拉着刘据送他。 “仲卿,等等。”皇后见卫青要走,“仲卿,陛下这是……” 卫青笑道:“无需担忧,过两日就好了。” “据儿说的话?”皇后再问。 卫青:“陛下不会拿大汉江山,祖宗基业开玩笑。如今只有据儿最合适。” 皇后松了一口气,“这个谢三郎,好大的胆。” “他浑身是胆。“卫青看一眼据儿,“别担心你三叔,舅父会保护他。” 小刘据拽掉身上的大氅扔给宫女,“我不担心三叔。小七说舅父都打不过三叔。父皇也打不过三叔。” “孩子,你父皇——” 卫青打断皇后的话,“阿姊,陛下以前同三郎说朝堂之事,三郎都不听。今日破天荒说这么多,陛下生气也高兴。阿姊也不要训据儿,他这样极好。据儿,宫里下的雪可以堆雪人了,我就来接你。” “好的,舅父。”卫青走后,小刘据就开始祈祷明日下大雪。 入冬以来还未下过雪,不知是小刘据的祈祷有用,还是老天爷憋够了,小刘据回到宫中的第三天,长安城内外飘起鹅毛大雪,小刘据兴奋的又跑又跳。然而,卫青直到晌午都没来。 未时一刻,刘彻从椒房殿经过,听到哭闹声误以为听错了,仔细听一会儿,没错,“据儿怎么了?” “大概不听话被皇后训了。”小黄门道,“陛下,王夫人还在等陛下。” 刘彻向椒房殿走去,到门口看到皇后卫子夫一脸无奈,他的嫡长子坐在地上,忍不住乐了,“出什么事了?” “陛下。”皇后慌忙迎上来。 小刘据从地上爬起来。 刘彻冲皇后点一下头,向小刘据走去,“病了?” “孩儿没有生病。母后不守信。”小刘据抹掉眼泪,指着随后进来的皇后。 刘彻转向皇后,让她解释。 皇后无奈地看一眼小刘据,“仲卿先前同他说,宫里下大雪就来接他,今日仲卿没来,他就要去找仲卿。妾身跟他说仲卿忙,明日再去,他反而怪妾身不守信。” “想你三叔了?”刘彻肯定道。 小刘据连连点头,“好想好想。” “才分开两天,你想个鬼。”刘彻瞪他一眼,“想他家的好吃的还差不多。皇后,着人把他送过去。” 皇后迟疑道,“他回来还没三天。” “那就让他哭?”刘彻说着,忽然想到不对,小刘据以前很少哭,更别说坐在地上干嚎,“谁教你的?” 小刘据睁大眼睛,“什么?” “一定是跟谢小七学的。好的不学,净学些歪的邪的。”刘彻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皇后听明白了,“据儿,是不是那个谢小七跟你说我不同意,你大哭大闹,我就会同意?” “小七没讲。”小刘据道。 皇后见他一副“你不要污蔑小七”的模样便知再问他又得拿“秘密”二字搪塞,“住两日就回来。” “好的。”小刘据答应的很干脆。 皇后反而不放心,“两天后我派人去接你。” “不要接孩儿,三叔会送孩儿。”小刘据慌忙说。 皇后:“母后决定了。来人,备车。” “母后……”小刘据望着皇后。 皇后转身去给他整理行礼。 小刘据抿抿嘴,见到谢琅就说,“母后说两天后使人来接我。三叔,我不想走。” “那就不走。”谢琅笑道,“你母亲的人到时,我把你送去隔壁。你母亲不敢找你父皇要人。” 小刘据放心下来,“三叔,我想吃排骨。” “在宫中你母后不让你吃?”谢琅问。 小刘据摇了摇头,“没有。宫里的厨子做的不好吃,三叔做的好吃。” “不可能吧。”谢琅道。 小刘据点头,“真不好吃。” “可是三叔家也没有排骨。”谢琅指着厚厚的白雪,“这么大的雪没法去城里买,三叔家只有大虾,你吃不吃大虾?” 小刘据好久没吃过大虾了,“我吃,我吃。” “你和小七去屋里玩一会儿,我给你做。”谢琅转向小七,“把据儿的衣物放你房中。” 小七看一眼西偏房,“今天不垒您说的那东西了?” “土坯还不甚干,明日再垒吧。”谢琅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不差这几日。” 小七都不知谢琅要垒什么,又听他这样讲,便拉着小刘据回屋。 谢琅立刻去灶房放出一只大龙虾和一盆大虾和六条海鱼。四条送到后面,谢琅回来就收拾鱼虾。 雪厚行的慢,小刘据到时已申时。冬日天黑的早,谢琅把鱼虾收拾好就叫小七烧火,可等他做好,天还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一大两小,借着灯光吃饱喝足,稍稍洗漱一下谢琅就让他俩回房。 小七忍不住说,“三爷,我不困。” “不困也回房。”谢琅想一下,“下跳棋还是看书,随便你们。” 小七:“可以在榻上玩吗?” 谢琅点头。 小七开心了,“据儿,我教你下围棋。” “我会。”小刘据道,“父皇教的。” 小七:“那我们去下围棋。” “好啊。”小刘据把手递给他。 晚上吃的米粥和鱼肉,都易消化,谢琅总感觉他俩过会儿得叫着饿。犹豫片刻,谢琅决定蒸一盆鸡蛋羹。蒸好也没拿出来,就回房睡觉了。 谢琅并不担心小七饿了吃水果或者坚果,因为前者凉,后者要剥开。橱柜里有馒头和剩的虾,小七只会起来自己热菜。 次日,谢琅到灶房,铁锅里只有水,屉子挂在墙上,灶台上多了一个干干净净的陶盆。 谢琅摇头笑笑,煮点粥,蒸三碗鸡蛋羹,就喊两小儿起来用饭。 胖乎乎的小刘据很喜庆很可爱,为了他的健康着想,谢琅并不打算让他再胖下去。 今日天气好,雪开始融化,路上泥泞不堪没法出去,谢琅就把两小孩叫到西偏房,给他戴上手套,让他俩帮他搬土坯。 小刘据没干过活,因有小七陪他,小刘据也没闹。大概一盏茶,小刘据热一头汗,谢琅叫他坐下歇会儿,待额头上的汗干了,就让他继续。 不等小刘据喊累,谢琅就说,“晌午吃鸡好不好?” “是烧鸡块,还是炖整个的?”小七问。 谢琅:“据儿喜欢吃什么样的?” “我喜欢吃有土豆的。”小刘据闻言心里很是高兴,他三叔疼他胜过小七欸。 小七:“那就是鸡块。三爷,我叫他们杀鸡?”指一下后面。 谢琅点一下头,小七出去吩咐一声,回来继续帮谢琅搬土坯。 午时左右,仆人把收拾干净的小母鸡送过来,谢琅就让小七领着小刘据回屋,他去削土豆,炖鸡肉。 “三爷,再做几个死面饼。”小七道,“我帮三爷烧火。” 小刘据吃过死面饼,很香很软很有嚼劲,“三叔,我也烧火。” “知道了。”谢琅摇头失笑,“吃过饭还得再帮我递土坯。” 小刘据使劲点一下头,“好的。” 饭毕,坐在火炉边消食的一大一小频频打哈欠,谢琅便让他俩去屋里睡。困得睁不开眼的俩小孩也忘了饭前答应的事,一觉醒来,西偏房多了一个比榻还要大的洗脸台。 洗脸台是小七说的,因为他不知该怎么形容。 “三爷,您要垒的就是这个?”小七指着搭在土坯上长长的青石板,“你是要在这上面烤油皮?” 谢琅摇了摇头,“不是。在上面睡觉。” “什么?!”小七震惊不已。 谢琅点头,“你没听错。或者坐在上面用饭。” “您不嫌凉?”小七皱着眉头问。 谢琅:“下面生火。” “您坐上面?会烤熟的。”小七提醒他。 谢琅摇头,“不会的。明天上午把烟囱弄好,咱们下午就试试。” “您试,我可不试。”小七说出来,想到他三爷也不能试,“叫猴哥和虎子试试。” 谢琅看向他,“虎子和猴哥爱上这里,你负责把它们撵出去?” 小七没话了。 “今天吃红烧鱼和白米饭?”谢琅问。 小刘据没意见,便戳一下小七。 鱼是昨日收拾好的,倘若做鱼,谢琅就不用再洗菜了。小七也不想他三爷太累,“做半个就够咱们吃的了。” 谢琅点头,“今天吃半个,明天晌午再吃半个。后天路干了,就去城里买排骨和肉。” 小刘据很高兴,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谢琅见他这么乖也高兴。 次日上午,屋顶上的雪没了,谢琅和五个仆人把烟囱收拾好,谢琅就拿着抹布擦石板。 下午,谢琅趁着俩小孩睡午觉的时候,从江山图里放出几百斤煤,用煤烧炕。 谢琅见过炕,也用过炕,他觉得他能做好,然而,并没有,漏气。 窗户和门关上,人躺在屋里一定会中毒,谢琅摆弄将近一个时辰才把炕弄好。 炕好了,谢琅才发现不对,小七和小刘据还在睡。 谢琅推开门,听到小七和小刘据在聊天,估摸着他俩嫌冷,谢琅就退出去,拿一条旧被褥放在炕上面。 被褥热乎了,谢琅才去喊他俩去试试炕。 小七不敢,怕变成小七肉干,“三爷,让猴哥试试?” “我问过猴哥,猴哥说它想给你一爪子。”谢琅一本正经道。 小七撇撇嘴,“据儿,你敢吗?” 小刘据相信谢琅,“敢啊。小七不敢吗?” “我,我也敢。”小七很担心,“三爷——” 谢琅皱眉,“上去之前你不会先用手摸一下?” “对哦,我都忘了。”小七进去摸摸被褥不甚烫,就冲小刘据招手,“快来。” 小刘据学小七伸出小手摸一下就缩回来,“不烫。” “以后你们白天在这里,晚上回屋睡。”谢琅跟进去说。 小七:“晚上不可以睡这里?” “我担心太热烫伤皮肤。这底下烧的不是木炭,是石涅。石涅有一股怪味,那种味有毒,晚上关上门,气关在屋里,人会睡死过去的。”谢琅道。 小七很好奇,“石涅是什么?” “这种东西。”谢琅打开放在门边的袋子,“和木炭很像,又称煤炭。很多地方都有这个。不如木炭易着,所以人们都不爱用。但这东西可以烧很久,我放一铲子进去,半天都不用添柴。” 小七:“我们做饭可以用这个吗?” “你把这个点着,我饭都做好了。”谢琅道。 小七好失望,正想说什么,听到咕噜一声,循声看去,小刘据捂着肚子。小七乐了,“你饿了?” 小刘据很是不好意思,“三叔,我不饿。” “该做饭了。”谢琅笑道,“再吃一顿鱼,明日就吃肉。” 小刘据拉住谢琅的手,“我给三叔烧火。” 谢琅打算把剩下那条鱼炖了,再用铁锅炒个青菜,小刘据要烧火想,谢琅也没阻止。 小刘据烧火炖鱼,小七烧铁锅。谢琅把青菜炒好盛出来,就把剩馒头切成薄片倒锅里炒。 饭菜出锅,谢琅让两小孩去对面。 谢琅把方几放炕上,把饭菜端过去,一大两小就坐在炕上吃饭。 小七一碗汤下肚,身上出汗了。小七不敢信,伸手摸摸,不是错觉,“三爷,这屋里比灶房里还暖和。” “当然。你三爷忙了好几天,不暖和就白忙活了。”谢琅给他盛一碗鱼肉,“这个吃完。据儿,吃肉,别吃炊饼了。” 小刘据道:“可是我喜欢啊。” “吃鱼长得高。”谢琅道。 小刘据抬手掰掉一半放盘子里。 谢琅忍着笑说,“据儿,你母亲今日没使人来接你吧?” “没有。为什么啊?三叔。” 谢琅:“你母亲故意吓唬你,和你父亲要立你二弟为太子差不多。你不用太听你父皇和母后的话。” “母后说,不听话父皇就不喜欢我了。”小刘据忍不住往上林苑方向看一眼,“我想父皇喜欢我。” 谢琅笑道,“听三叔的没错。有一点你要记住,父皇的话可以不听,小人的话也不能听。” “我知道,小人都是坏人。”小刘据道。 谢琅摇了摇头,“小人是对别人坏,对你好。你说一他们不敢说二。你说鸡是鸭,他们也会跟着你说鸡是鸭。你让他们打你舅父,他们就会打你舅父。” “我不打舅父。”小刘据慌忙说。 谢琅:“我是打比方。好人就不会。好人会跟你说,你舅父是令匈奴闻风丧胆的大将军,你舅父一人相当于千军万马。” “舅父好厉害啊。”小刘据惊得张大嘴。 谢琅笑道,“好人会像据儿一样,认为大将军厉害。小人会嫉妒你舅父,想陷害你舅父。据儿知道我为何要那样说了吗?” “知道。不要理小人。” 谢琅:“小人不会在自己脸上写,我是小人。你要看他们的言行举止,否则会被骗的。” “怎么分啊?”小刘据好奇地问。 谢琅想一下“你像小七这么大就知道。现在你身边也没有小人,我没法告诉你谁是小人。” “好的。”小刘据拿起勺,舀一点鱼汤,“好香啊。” 谢琅:“多吃点。夜里想尿尿就喊小七。小七,睡觉前把尿盆拿屋里去。” “我想在这边玩一会儿。”担心谢琅不同意,小七连忙说,“可以写字。” 谢琅点头,小七冲小刘据使个眼色,小刘据低下头偷笑。 次日,天气晴朗,外面很是暖和,搁在以往小七和小刘据在屋里待不住。有了火炕,方几上有水果和坚果,炕旁边还有个炉子,俩孩子吃过早饭就趴在屋里,谢琅做好排骨喊他俩出来洗手,俩人才动弹。 谢琅有种预感,像这样下去等刘彻来接小刘据,他又得胖一圈。 翌日,路干透了,谢琅就给小刘据戴着帽子围脖,领着他和小七以及小狼和虎子上山捡冻死的动物。然而,他们刚走,刘彻和卫青来了,从城里来的。 刘彻见西边有个烟囱,误以为谢琅又弄个灶房。推开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刘彻吓一跳,“着火了?” “没有。”卫青大步走过去,看到墙边的炉子,指给刘彻看。 刘彻摇头,“炉子没这么热。”见高台上有被褥和方几,还有笔墨纸砚,“三郎把书房移到这边来了?他——”碰到被褥,刘彻的手条件反射般缩回来,意识到他紧张过度,伸手摸摸,顿时气笑了,“难怪据儿喜欢他胜过朕和皇后。” “怎么了?”卫青疑惑不解。 刘彻:“你自己摸摸。” “就是一条被——”卫青睁大眼,移到最里面,还是热的,不禁转向刘彻,“这是怎么一会儿事?” 刘彻联想到房顶上的烟囱,往四周看了看,没找到塞柴火的地方,见门边有个大麻袋,打开一看,“这是石涅?” “是石涅。”卫青在关外见过,“他弄一袋石涅放在这儿作甚?” “陛下,是不是那里?” 小黄门的声音从刘彻身后传来。刘彻顺着他的手指走过去,打开堵在门口的东西,门边有几块石涅,里面是红彤彤的炭火,“他烧的石涅?” 卫青捡起两块扔到里面,过了一会儿,两块漆黑的石头着起来。卫青面露惊讶。 刘彻见状,眉头微蹙,“你也不知?不是,他连你都瞒?” “没有。”卫青慌忙解释,“微臣认为三郎多半是忘了。” 刘彻冷笑,“他忘的事还真不少!” 第172章 回养蚕里 卫青不知该如何接话,又觉得不能不说。放任他一人胡思乱想,只会越想越生气,“陛下,三郎没想瞒陛下。” “他瞒得住吗?”刘彻反问。 卫青没话了。 刘彻脱掉靴和大氅坐上去。然而,坐上去刘彻更生气,因为比他想象中的更暖和,更舒服,“这个谢三郎……” “陛下,微臣知道三郎为何不告诉陛下。”卫青看到刘彻手捏被褥脚乱动,心中忽然一动,“他担心着火。” 刘彻:“什么着火?”问出口明白了,他的未央宫是木建筑,“朕气的是这个?朕气的是石涅。” “三郎有可能认为陛下知道石涅可以代替木炭。”卫青解释道。 刘彻嗤笑一声,“他没白喊你仲卿兄。” 卫青脸微红,尴尬地说,“微臣也是猜的。” “既然你也不清楚就闭嘴。”刘彻瞥他一眼,移到方几上,见上面放有两张白纸,一张纸上的字很好,一张纸上歪歪斜斜的,刘彻拿起那张歪歪斜斜的,“这不是据儿的字?” 卫青看过去,“三郎的。陛下身边那张是据儿的。”卫青在皇后那儿看到过小刘据的字,“他跟着三郎也不是吃了玩玩了吃,就让他在三郎这边多过几日吧。” “再过几日你外甥吃的就不成人样了。”刘彻放下纸,“进了腊月再让他来。” “好像是父皇的声音。” 刘彻朝外喊,“不是好像,是你父皇。” “父皇何时到的?” 话音落下,整扇门被推开,小刘据跑进来。 刘彻:“刚到。”见他包的就露一双眼睛,“你不热?” “热啊。三叔说不包严实会被冻肿的。”小刘据拿掉帽子扯掉围脖,注意到刘彻整个人坐在炕上,“父皇,暖不暖和啊?”双眼亮亮的看着刘彻。 刘彻点头,“暖和。” “孩儿可以在宫里盖一个吗?”小刘据道出真实目的。 刘彻微微摇头,“不可。会把整个未央宫点着的。” 小刘据好生失望,“父皇和三叔说的一样。” 刘彻这才注意到不对劲,“你三叔和谢小七呢?” “在院里。”小刘据指着外面,“父皇,孩儿捡了好多东西。三叔说够虎子和猴哥吃,吃五天的。”伸出五根手指。 刘彻:“他还亲自收拾?” 卫青走到门口,看到谢琅拎着鸽子笼从隔壁房出来,“三郎正忙别的。陛下,微臣叫他过来?” 刘彻摆摆手,就冲小刘据招招手。 小刘据踩着板凳爬上去,拿起炕上的纸,“父皇,孩儿写的。” “不错,有进步。”刘彻把方几收拾干净,递给小刘据一张白纸,“吾看着你写。” 小刘据忍不住抿嘴偷笑。 卫青转过身注意到这一点也想笑,冲刘彻使个眼色,让他看看小刘据的表情。 刘彻勾头看清楚,无声地笑了。随即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到谢琅一边擦手一边往这边来,冷笑一声,指着门边的石涅,“解释。” “解释什么?”谢琅下意识问。 卫青立刻接道,“陛下,微臣猜对了。” “少为他狡辩。”刘彻瞪卫青一眼,示意他闭嘴,“石涅和木炭一样可以烧?” 谢琅点头,“是啊。”说出来,后知后觉,“您不知道?” 刘彻噎了一下:“……吾该知道?吾又不是你,无所不知。” “没有。草民不知道的更多。” 刘彻张张嘴,想问有什么是你不知道。话到嘴边,深吸一口气,“朕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草民去做饭?”谢琅试探着问。 刘彻的回答是转身看他儿子写字。 谢琅无奈地摇摇头,冲卫青使个眼色,出去说。 卫青跟他到灶房,“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陛下上次过来的时候我有想说,可惜被江充干的事破坏了。”谢琅道,“再然后你就知道了,下雪了。”话锋一转,“有兔子和山鸡,吃什么?” 卫青:“炖兔子。鸡留你和小七吃。天冷吃点热乎的不易生病,你以前说的。” “那就蒸米饭。天太冷,和面冻手,还麻烦。”谢琅往对面看一下,让他去问一下刘彻。 卫青笑道:“陛下心思不在吃上面,你做白米饭炒青菜,陛下也不会说你懒。你淘米,我来烧火。” 小七抱着木柴进来,卫青接过去就让他去对面等着。 这次去的有些远,回来的时候小刘据走不动,谢琅背着他,而谢琅捡的东西是小七拎的,以至于小七累得只想躺在炕上一觉到明天早上,便没同卫青抢着烧火。 小七洗洗手,脱掉斗篷放板凳上,爬到炕上不容刘彻开口就离他远远的。 刘彻见他睡另一头,忍不住说,“你倒是乖觉。” “我脚臭,担心熏到孟达爷爷。”小七脱掉棉衣,拉上被褥,“我要是睡着了,别喊我吃饭啊。” 小刘据闻言,忍不住打个哈欠,“父皇,孩儿也想睡。” “写完再睡。”刘彻递给他一张纸。 小刘据揉揉眼睛,强打起精神写完,就直接躺炕上。 刘彻叹了一口气,想把他抱到小七身旁,第一次没能抱起来。刘彻忍不住看看自己的手,他老了?抬眼看看小刘据,是他儿子又胖了。 “谢三郎,你给我儿子吃的什么?”刘彻忍不住高声问。 谢琅:“鸡鱼肉蛋,没乱喂。” “你喂他多少?”刘彻又问。 谢琅想一下,“没把他的胃撑大。在宫里一日三顿,在草民这儿一日五顿。” “五,五次还不是乱喂?你打算喂他十顿啊。”刘彻不禁往灶房瞪一眼,“吾今日就把据儿接走。” 谢琅想也没想,“您儿子,您想什么时候接什么时候接。” 刘彻张张嘴,发现无法反驳,冷哼一声,起身把小刘据抱到小七身旁。 未时一刻,谢琅刚刷干净锅,小七和小刘据醒了。 幸好谢琅有先见之明,把盛满菜的陶盆放在炕上,俩孩子起来醒醒困,擦擦手擦擦脸,就直接坐在炕上吃。 刘彻见状,又忍不住说,“不怪据儿喜欢你。” “据儿眼光好。”谢琅看一眼忙着吃肉的小刘据,“据儿,今日跟你父皇回家好不好?” 小刘据不假思索道:“好啊。” 刘彻大感意外,他以为小刘据会犹豫,“你三叔这儿不好?” “好啊。”小刘据道。 刘彻:“宫里没火炕,回去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了。” “孩儿知道啊。”小刘据抬头看向刘彻,眼中尽是疑惑,父皇怎么了? 谢琅笑道:“他以为你要三叔,不要爹娘了。” “啊?”小刘据张大嘴,“没有的,没有的,父皇。” 刘彻瞪一眼谢琅,就转向他儿子,“你三叔胡说。吾是担心你回到宫里不习惯。” “宫里也暖和,有火盆。”小刘据看向谢琅,“和三叔这里一样暖和。” 谢琅乐了,想调侃他一句,又担心小刘据当真,急着解释的时候惹得刘彻不快,“过几天再来。” “好的。”小刘据应下来才想到忘了问他父皇,连忙看向刘彻。 刘彻微微颔首,小刘据高兴了。 吃饱喝足,刘彻要走,小刘据滑下炕就自己穿靴。 刘彻看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儿子穿靴的动作十分熟练,暗暗满意,看来谢琅真把他当成小辈,而不是天潢贵胄。 卫青帮谢琅烧火的时候跟他说,进了腊月再把刘据送过来。谢琅算一下日子,还有好些天,就趁着天晴,带着两个奴仆,驾车去养蚕里拉木柴,顺便看看村里人有没有欺负谢广。 钱小花是想欺负谢广,可谢琅又不是死了,他就在长安城外住着,村里人进城都要从他门前绕到北门,钱小花上午耍横,下午就能传到谢琅耳朵里,晚上谢琅就能过来收拾她,以至于最近这段时日她比谢琅当里长时还老实。 谢琅去的也巧,村里人正捕鱼,需要借助拐杖的老里长谢建康就叫谢广给他挑几条大鱼。 鱼苗是谢琅春天撒进去的,但是谢琅这次没要。以前要鱼,是担心村里人撞见他吃鱼,他没法解释。 如今没这个担心,谢琅便说,“一条鱼只能吃一顿,太麻烦我就不要了。谁家有多的老母鸡,卖给我几只。炖一只鸡,肉吃一顿,鸡汤煮面可以吃两顿,做饭省事。” “我家有,叫你伯娘给抓几只。”谢建业开口道。 谢琅笑道:“留你们吃吧。以前日子不好,人干得多吃的少,都把身体掏空了。现在日子好了,你们没事就杀一只补补身体,别不舍得。”停顿一下,“身体好,你和伯娘也能帮大哥和二哥做饭、放羊。”说着就找谢大郎。 谢大郎对上谢琅的视线,连忙说,“爹,三郎说得对。三郎,钱小花家养的鸡多,你找她买。”指着在不远处挑大鱼的钱小花。 “钱小花,过来。”谢琅高声喊。 钱小花下意识:“三郎叔,我最近可没跟人吵架。不信你问谢广。” 谢琅好气又想笑,“我喊你就是要数落你?” “这,这,哪能啊。三郎叔又不是天生爱数落人。”钱小花跑过来,“啥事您吩咐。” 谢琅从驴车上拿一串铜钱,“给我抓四只母鸡,有剩余就换成油皮和豆腐。” “好嘞。”钱小花接过去掂量一下,心中大喜,也不要她辛辛苦苦挑的鱼,转身就往家去。 姚桂芝见她这幅样子,忍不住说,“一准给你挑四只小母鸡。” “那我下次不找她买。”谢琅道。 姚桂芝放心了,“吃过饭再走?” 谢琅摇摇头,“不成。小七下午得跟东方朔上课。前些天下大雪加上朝中有事,东方朔忙,他有半个月没给小七上课了。” 淮南王谋反被处死当天,村里人就听说了。姚桂芝误以为东方朔跟着刘彻忙这件事,“我听你二哥说,太学生最小的都有十七八岁,咱小七这么小,他们会不会欺负咱小七?” “他们不敢。”谢建业接道,“有陛下和大将军护着,该担心的是他们。” 谢琅笑着点点头,“是的。”看一眼他家翩翩少年郎,“小七也不会欺负他们。没有谁能保证自己事事如意。今日欺负他们,明日落到他们手中,他们也会借机欺负小七。” “还是三郎说得对。”老里长道,“人这一辈子,长着呢。”指一下山黄里,“一时得意不等于一世得意。” 谢琅:“您老怎么突然想起那边?难道听说我搬去城里了,那边就使人过来说和?”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老里长谢建康笑的不见牙也不见眼,因为门牙都掉光了。 谢琅轻笑一声,“想得美。不过你们也别嘲讽他们。”看向谢广,“显得咱们养蚕里的人小气。” “没有。”谢广道,“我还好声好气把他们送到村口,让他们连一个抱怨的字都说不出来。” 谢琅点头,“做得好。” “三郎叔,我来了。” 谢琅转过身,看到钱小花一手拎着两只老母鸡,“伯娘,是不是很意外?” 姚桂芝仔细看看,一只比一只大,“这女人咋突然变得这么大方?” “因为是三郎叔找我买。”钱小花把鸡放驴车上就看姚桂芝,“要是你,多一根鸡毛,我都得拔下来。” 姚桂芝:“你是不是有事求三郎?我跟你说,钱小花——” “我不想跟你说。”钱小花打断她的话,朝谢琅走去,“三郎叔,我家那个老大,再过几年就服兵役了,你——” 姚桂芝慌忙说,“别想叫三郎帮你求陛下。我不同意!” “谁要找他。”刘彻不待见钱小花,钱小花也不待见他,“三郎,你能不能跟大将军说说,把我家那小子留在军中?” 谢琅挑眉,这个钱小花开窍了,“最好能跟仲卿一起上阵杀敌,挣个侯爵?钱小花,我可以去找仲卿,但有一点你我得提前说好,下次跟着仲卿捡个军功,你高兴了。下下次跟着李广丢了性命,你也别哭。” “李广那么大年纪,陛下还要他出去?”钱小花惊得瞪大眼,“他脑袋被你家驴踢了?!” 第173章 公主到访 四周静下来。 养蚕里一众齐刷刷转向钱小花。 钱小花疑惑不解,“看我干啥?我说错了?三郎叔。” “你还没错?胆敢说当今陛下的脑袋被驴踢了,你的脑袋不想要了?”谢琅问。 钱小花嗤一声,“就这事啊。你不讲,他们不说,谁知道啊。”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说?”谢琅扫一眼其他人。 钱小花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姚桂芝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你要说?” “你再挤兑我,我就说。”姚桂芝道。 钱小花心中一颤,猛然想起一件事,刘彻不待见她,也不待见其他人,“你说啊。能找到陛下你就说。” “我明天就去三郎家等陛下。”姚桂芝道。 钱小花:“不怕陛下嫌你给三郎叔添麻烦,你今天去都行。” “你……”姚桂芝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因为她都怕给谢琅添麻烦,“我是三郎的伯娘,陛下嫌弃也不好说出来。” 钱小花撇嘴,“你说的那是文皇帝,不是当今陛下。” 姚桂芝顿时说不出来。 谢琅忍不住笑了,“几日不见,你是越来越聪明了。” “当然!”钱小花抬起下巴,很是得意。 谢琅:“聪慧如你,还让不让你儿子从军?” “您先前说的都是真的?”钱小花问。 谢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打仗这种事我不懂,陛下也不会向我讨主意。不过,咱们大汉只有一个大将军和一个冠军侯,为了他俩的身体着想,陛下也得让他俩歇息,派旁人出征。” “那,那就当我没说。”钱小花道。 姚桂芝忍不住说:“陛下看着也不糊涂啊。明知李广老将军不行,还派他去?” “八年前你们不是这样说的。”谢琅提醒她,“你们当时都看好他,无人看好仲卿。” 姚桂芝道,“我们,我们又不了解他。” “陛下也不是李广啊。再说李广至今还觉得他只是运气不好。”谢琅道,“要是再有机会,他一定会要求随军出征。陛下不同意,他为了证明自己上次大败只是时运不济,都有可能立下军令状。他敢立军令状,陛下还真无法拒绝。” 姚桂芝不禁看向谢建业。 谢建业点头,“三郎说得对。李广老将军名气大,那些喜欢他的人也会和他本人一样,认为他就是运气不好。陛下不用他,那些人肯定不服。为了那什么军心,陛下都得答应他。” “那些喜欢他的人真蠢。”钱小花忍不住说。 谢琅乐了,“你伯文叔还在呢。” 钱小花下意识说,“他在就在,我又没——”看到谢广脸通红,想起他单名一个广,就是因为谢伯文以前崇拜李广,“我不是说你,伯文叔,我说现在还喜欢他的那些人。三郎叔,你说他都没打过匈奴,怎么那么多人喜欢他?那些都咋想的啊。” “我比你还好奇。”谢琅喜欢强者,也只喜欢真正的强者,“哪天我弄清楚了,再回答你。现在我得去装木柴。” 谢建业立刻喊:“大郎,二郎,去帮三郎装柴火。” “不用。”谢琅指着两个仆人,“有他们就够了。你们忙吧。”然而,谢建业还是带着两个儿子跟过去。 谢琅到家打开房门,见里面和他走时一模一样,就把窗户打开透透气。木柴装好,谢琅才重新关上门窗回城。 到城里谢琅就想杀鸡,驴车上多了两个鸡蛋。谢琅摸摸鸡屁股,有两个很硬,像是要下蛋,就把鸡放鸡圈里。 翌日,鸡圈里多出六枚鸡蛋。谢琅惊了,“这么冷的天,还一日一个蛋?” “是的。”小七把捡来的鸡蛋放橱柜里,“我伯娘怎么养的啊?” 谢琅想一下,“屋里暖和,搁屋里养的。你等一下去门口等着,见到咱们村的人,叫他回去跟村里人说,不准把鸡关在屋里。鸡瘟传到人身上只有死路一条。” “好的。”小七连忙去洗手。 饭毕,小七戴上手套、帽子和围脖,就拿着一卷书搁门口看书。 谢小马和谢大郎赶着驴车,打算从谢琅家门口绕去古驰道那边,看到这一幕连驴车都不要了。谢小马跑过来就问,“小七,惹三叔生气了?” “啊?没有。”小七道。 谢小马指着紧闭的大门,“没生气咋把你关外面了?” 小七把谢琅先前交代的事说一遍,“门开着风大,是我自己关的。” “是不是哪里又出鸡瘟了?”谢大郎问。 小七摇头,“没有。三爷说冬春季易生病,咱们又没药,也不知会生什么怪病,能做的就是把家里打扫干净。对了,三爷还说冬天是补身体的好时候。” “还有吗?”谢大郎问。 小七仔细想想,“就这些。” “你三爷呢?”谢大郎忍不住往里面看。 小七指着远处的城门,“买东西去了。” “那你快进屋吧。我们知道了。”谢大郎也不知他在外面等多久了,“回去喝点热水,别病了。” 小七点点头,“我知道。你们也回去吧。”打开大门,一股冷风吹过来,谢大郎不禁打个哆嗦,“你家这边的风真好。” “这边空旷。现在冷,夏天也凉爽。”小七冲他们挥挥手,关上大门就往西偏房跑。拽掉衣帽,钻进被褥里,长舒一口气,“冻死小爷了。” 谢琅拎着排骨和布回来,推开西偏房的门就看到谢小七躺在炕上呼呼大睡。谢琅朝他脸上拧一把,小七扑棱一下坐起来。 “三爷?!” 谢琅:“睡得早起得晚,还没到晌午又睡,你都快赶上咱家那只白罴了。” “太舒服啦。”小七揉揉眼角,穿上棉衣,“晌午了?我去烧火。” 谢琅嗯一声,往外走,“下午不准再睡了。” “东方先生过来,我想睡也没法睡。”小七穿上谢琅亲手给他做的,歪歪斜斜的棉鞋,“东方先生要是知道咱家有这么暖和的地儿,他得天天来。” 谢琅:“隔壁是上林苑,他不敢。” “对哦,我都忘了。”小七揉揉脑袋,拽掉几根头发,“三爷,我的头发好长,你帮我剪一下吧。” 谢琅点头,“吃过饭就剪。头发别乱扔,过些天去给你爹和我爹娘添坟,把头发在他们坟前烧了。” “为何?”小七不懂。 谢琅胡诌道,“他们看到你的头发乌黑,就知道你身体极好,日子也好。因为吃不好睡不好的人头发就像他的脸色一样枯黄。” “好像还真是这样。”小七仔细想想,“我小时候的头发就像草一样。”低头看看掉落的几根头发,小七一步跑到谢琅身边。 谢琅吓一跳,“怎么了?” “三爷,谢谢你。”小七看着谢琅的眼睛认真道。 谢琅疑惑不解,“好好的谢什么?” “没有你就没有我啊。”小七道。 谢琅笑道:“我当什么事呢。看缸里还有没有水?有就烧点热水我洗菜洗肉。” “我——”小七的肚子咕噜一声,把他到嘴边的话憋回去。小七朝他肚子上一巴掌,“也不知道你怎么就这么饿。睡半天起来就要吃,你好意思吗你?” 谢琅脚下一踉跄,稳住身体,扭头见小七盯着他自己的肚子,朝他额头上一下,“烧水去!” 小七捂着脑门,委屈巴巴,“我在和我的肚子讲道理。” “再不去换我和你讲。”谢琅道。 小七连忙去舀水、生火。 “主人,没米了。” 谢琅循声看到是他家那位年龄最大的奴仆,名字很简单,就叫张大,很会做活,菜是他种的,鸡圈、鸭圈和牲口圈也是他领着另外四人盖的。 “我差点忘了。”谢琅指着南边,“最那头的房里有土豆、栗米、小麦和糜子,想吃什么搬什么。对了,地窖里还有红薯,想吃就去拿。我和小七不甚吃,给我留点红薯种子就行了。” 张大试探着问,“小人随便拿?” “吃什么拿什么。我估计你们的粮食也该吃完了。”谢琅道,“油还有吗?” 奴隶没月钱,主人家给口吃的就行了。即便这样,张大以前想吃顿饱饭都难。张大不想被活活饿死,便不好好干活。他的前主人见他偷懒,就把他卖了。买主正是卫青。 张大随卫青来到谢琅家,见他家极其简陋,跟前主人相比,便以为谢琅比他前主人还小气。 张大住进来的第一天,谢琅就拉来许多米和小麦,以至于张大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谢琅把粮食放下,消失两个月,见到他们第一句就问粮食还够不够吃。张大才敢相信他们苦尽甘来,碰到个好人。 今早做饭,张大发现米缸空了,算一下他们一个月吃掉一石米,就不好意思来找谢琅。担心谢琅嫌他们是饭桶。 不吃粮食回头没力气做事,又担心谢琅把他们卖掉,犹豫半天,肚子都开始叫了,张大才磨磨蹭蹭过来。 想象中的责骂没有,还问他有没有油,张大瞬间红了眼眶。 谢琅吓一跳,“油被老鼠祸祸了?” “不是,没有,还有。” 谢琅皱眉,“那你哭什么?” 小七能理解,“他是感动的,三爷。” 谢琅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既然还有,就去做饭吧。” “跟我去拿。”小七把柴往里塞一下,站起来,“再叫两个人过来。” 张大不敢自己去搬粮食,闻言立刻去后面喊人。 小七爱吃糜子糕和白米以及各种面食。打开粮食房,小七让张大等人搬两袋栗米和一袋土豆,又给他们掏一袋红薯。小七还是觉得这么多勉强够吃到除夕,到灶房就说,“三爷,他们整日闲着没事干,让他们看着驴磨面吧。” “你跟他们说了?”谢琅这边的面缸也快空了。 小七:“还没有。” “你去跟他们说一声,用大石磨。”谢琅这里有两个石磨,小的平时磨豆浆,就放在灶房里。大的只磨过糜子,“跟他们说多磨几次,麦麸留着喂鸡鸭。” 小七到门口想到他家没小鸡,“用麦麸喂老母鸡?” “留到开春养小鸡。”谢琅道。 麦麸也不能放太久,开春还行,不会浪费,小七放心下来就去后院交代下去。 吃太多主食人容易犯困,西偏房又暖和,小七怕他自己犯困,用饭的时候都没容谢琅开口,就把馒头掰开给谢琅一大半。 谢琅也担心他没吃饱心慌,给他盛一盆排骨汤和排骨。 小七见盆比他的脸还大,忍不住皱眉,“三爷,您喂猪啊。” “吃吃看啊。”谢琅笑道。 小七叹气,“再看我也吃不完啊。” 一炷香后,盆里只剩几口汤,小七朝自己肚子上一巴掌,“你属饭桶的?!” 谢琅:“你——” “主人!” 谢琅下去把门打开,见又是张大,“出什么事了?” “馆陶大长公主来了。”谢琅和小七整日在屋里窝着,张大等人不好意思。吃饱喝足,就抄着手在院子里闲逛。或打扫庭院,或喂牲口,偶尔充当门房,帮谢琅迎客。 谢琅:“谁?” “陛下的姑母,大长公主。”张大道。 谢琅忙问:“在哪儿?”说着就往外走。 “三爷,等等,饭菜。”小七连忙叫住他。 谢琅:“我吃饱了。你不吃就端灶房里。”低头一看他趿拉着鞋,连忙把鞋穿好,“人在哪儿?” “在门口。”张大躬身道。 谢琅想一下,“小七,烧点热水煮茶。” 小七跳到地上,就把菜盆和馍筐往灶房里送。 关上灶房门,跑到西厢房,小七听到脚步声,勾头一看,馆陶随谢琅进来。小七犹豫片刻,挠挠头出去,“草民拜见大长公主。” “免礼。”馆陶指着小七,“这就是三公子家的那孩子?听说跟东方朔学文识字,我以为他在东方朔那儿,也没准备什么——” “谁说我?三公子,你家来客了?” 谢琅忍不住叹气,“公主来了。” “什么公——大,大长公主怎么会在这儿?” 话被打断,馆陶面露不快,“你怎么会在这儿?” “下官来给小七讲文章。”东方朔老老实实说。 馆陶不禁看一眼小七,东方朔亲自登门啊。 “是去书房还是去那儿?”馆陶看一眼堂屋。 谢琅指着西偏房,“移到那儿去了。大长公主请进。”做个请进的手势,就趁她转身之际,给小七使个眼色,看好东方朔。 小七点一下头,就冲东方朔招招手。 东方朔大步进去,轻呼一声,“好暖和。三公子烧几个炉子?” “这里暖和。”小七指着炕,“先生今日怎来这么早?” 东方朔摸摸被褥,“我的天!这是——” “小点声。”小七连忙打断他的话。 东方朔想着谢琅和小七不会跑,什么时候问都行,“大长公主来干什么?”压低声音,“小七,她是不是看上你三爷了?” “你说——” 东方朔连忙捂住他的嘴,“小点声。” “你胡说什么。”小七瞪他一眼,“我三爷岂是她可肖想的。” 东方朔:“我知道你三爷不凡,可她不知道。不是那种事,她来作甚?” “我把门打开一点,咱们听听。”小七轻轻把门打开一半,“敢为难三爷,我就去上林苑找人。” 谢琅其实比东方朔和小七更好奇,“公主来找草民是有什么事吗?” 馆陶想起接下来要说的话,笑眯了眼,“也不是什么大事。方才从这边经过,见三公子家的门敞开着,想到三公子大概还不知道江充已被陛下贬为庶民,特来告诉三公子。” “何时?”谢琅忙问。 馆陶:“今日上午。” 小七明白了,“先生,来这么早就是想跟我三爷说这事?” 东方朔朝北面的堂屋看一眼,一个劲撇嘴。 小七知道自己猜对了,见炉子上冒烟,往里面撒一把茶叶,“我去给公主倒茶,等我一会儿。” “我来。”东方朔拎起陶壶,“顺便帮三公子送客。” 馆陶不喜欢他,小七刚才就看出来了,不敢让他过去,“我三爷知道怎么送客。” “公主很会讨好像你三爷这么大的人。”东方朔道。 小七都想给他一脚,这人脑袋里就不能想些别的么,“不信咱打个赌,最多一炷香,公主就会自己起身离开。” 东方朔正想说好,见小七很有信心,“我比你大几十岁,跟你打赌是欺负你。不是要倒茶?还不快去。” 小七瞪他一眼,拿着两个杯子走过去。 馆陶正愁不知该怎么聊下去,一看是清汤,还飘着茶叶,“三公子平日里便喝这个?” “大将军和陛下爱喝这个。”谢琅胡诌道,“茶叶还是大将军送草民的。说起来大将军也快到了。” 馆陶顿时如坐针毡,“他来作甚?”话说出来,觉得这么问不大好,“你和大将军约好了?” “大将军得知东方先生下午来给小七讲文章,草民无事可做,便同草民说,他若得闲就来找草民上山打猎。”谢琅道。 最近没战事,朝中也没什么大事,馆陶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说,“既然三公子有事,老身就不打扰公子。” “草民恭送公主。”谢琅起身道。 馆陶抬抬手,“留步。”说着疾步往外走。 小七冲东方朔挑了挑眉,“咋样?” 东方朔拱手道,“佩服!” “噗!”谢琅笑喷,“你俩又打赌了?” 东方朔的表情很是不自在,“三公子……” “我这次可没欺负先生。”小七把刚才的事大致说一遍,末了又说,“先生还不信。” 东方朔:“在下只记得大长公主是陛下的姑母,忘了她曾险些杀了大将军。” “那是先生没想过,打蛇打七寸。先生牢记这句话,再记住投其所好,我保先生平步青云。”谢琅道。 东方朔摇摇头,“青云就算了。我恐高!” “咳咳……”谢琅连忙别过脸,“先生还有心说笑,想必没生小七的气,你们开始吧。我去刷锅洗碗。” 东方朔:“三公子请便。等等,三公子,大将军今日不会过来吧?” “不会。明日休沐。”谢琅道。 翌日,十一月十二日,清晨,谢琅看着奴仆把家里家外打扫干净,拿出锯、刨子等物准备做个摇椅,卫青和霍去病来了。 霍去病进门就咳嗽。 谢琅眉头紧锁,“病了还往这边跑?小命不想要了啊。” “病了才来找你。”霍去病说着,又咳嗽两声。 谢琅:“我不是医者。” “舅父说你这里有板蓝根,治咳嗽有奇效。”霍去病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到是小七,“小七,快去给我煮碗板蓝根。” 谢琅看向卫青,“谁跟你说板蓝根有奇效?” “他临时编的。”卫青道,“我说你这里只有板蓝根,他不信。还说你疼他,没药也会想法子给他止咳。咳嗽一夜,再咳就该出血了。” 第174章 亲爹找来 谢琅惊讶,“没吃药?” “吃了没用。”卫青话音落下,霍去病又忍不住咳嗽几声。 小七本以为霍去病借病装可怜,见他咳的脸通红,忙把谢琅熬药的陶罐找出来,板蓝根倒进去,加一瓢水就端去西偏房。 谢琅担心他是流感,咳个不停传染给卫青、小七和他,见小七去煎药,就削几个梨,用灶房里的陶瓮给他煮梨汤。 霍去病见状,面露担忧,“三叔做这个给我吃?” “秋梨止咳。南方有一种枇杷树,结的枇杷果熬成膏也止咳。可惜我不会。先用梨试一下。仲卿烧火,我去杀只母鸡,给他炖鸡汤。多放点姜,热辣热辣的喝完出一身汗,应该就差不多了。” 霍去病往西边看一眼,“板蓝根还喝不喝?” “梨汤你饭前喝,板蓝根饭后喝。”谢琅道。 卫青点着柴火便问,“煮多久?” “冒烟了就改小火慢炖一刻。”谢琅只在电视里看过,根本不知道煮多久。一刻不成,下次煮两刻便是。 卫青不疑有他,叫霍去病去西边房里。 霍去病咳个不停,想试试谢琅的炕,又担心咳得吐沫横飞,干脆在灶房里等梨汤。 谢琅把鸡杀了交给仆人收拾,他去洗姜和刷备用的陶瓮。 两个仆人一起收拾,谢琅又叫他们把难清洗的鸡头和鸡爪以及内脏去掉,回头慢慢收拾做给小狼吃,不大一会儿鸡就送来了。 谢琅往陶罐里放四块姜,霍去病倒抽一口气。 “怎么了?”谢琅关心道。 霍去病指着陶罐,“这么多怎么吃?” “不吃,喝汤。”谢琅道。 霍去病点头,“我说的是汤。” “想不想药到病除?”谢琅反问。 霍去病当然想,毕竟被咳嗽折磨好几日了,“姜只能防生病。” “你说得对。可你现在不是没药吗?既然没有,咱们就把可以用的,且又不会伤身体的东西试一遍,说不定就成了。”谢琅道。 霍去病很担心:“要是不成,我不会真咳出血吧?” “还不成就把梨当饭吃。”谢琅道。 霍去病不禁皱眉,“我会变成猴哥的。” “猴哥爱吃香蕉和桃子。”小七走过来,“去病叔叔不用担心,有次三爷生病,我给三爷煮一碗板蓝根,三爷喝完就好了。就喝一次。”伸出一根手指。 谢琅都不想说那次的事,“那次你把我一年的板蓝根——等一下,这次放多少板蓝根?你又全放进去了?”转身就朝西偏房跑,“谢小七!” “你一定是在报复我。”霍去病指着小七。 小七:“没有。三爷,需要放那么多。” “谁跟你说的?”谢琅想捞出来,手边只有笔墨纸砚,“给我拿个碗和勺子。” 小七空着手走过去,“没人说。但我记得三爷说过,你也不知道该煮多少。既然那次煮那么多有用,这次也煮那么多就好啦。” “小七,药不可乱吃。”卫青很担心他哪天自作聪明,把谢琅“毒”死了。 小七点头,“我知道。三爷也说过板蓝根毒不死人。” “那就试试?”霍去病开口道。 谢琅转向他,“很苦?” “能把我的咳嗽——咳咳,咳嗽治好,黄连汤我也喝。”霍去病道。 谢琅亲测,这么多板蓝根喝不死人。霍去病又不在意,谢琅盖上盖子,朝小七脸上拧一把,“好好看着。下次不准再这么胡来。” 小七点点头,心想,还是板蓝根,我还这样煮。 好在霍去病的梨汤好了,谢琅忙着给他盛汤,没看到小七眼珠乱转,否则非给他一巴掌不可。 霍去病接过去喝一口就皱眉,“怎么这么甜?” “梨甜。”谢琅注意到卫青面露好奇,“里面还有半碗,仲卿喝吧?” 卫青想一下:“给我尝尝。” “舅父,甜——咳咳,甜的齁人。”霍去病提醒他。 卫青:“家里有一筐犁,陛下赏的,我不爱吃,家里人嫌凉,放那儿有半个月了。味道要是不错,回去就全做了。” “这样的好吃。”谢琅说着话把碗递给他。 卫青拿勺舀一块梨,认真尝尝,“不错。”见小七走过来,“你吃不吃?” “我都吃腻了。”小七道。 霍去病转向他。 小七连忙躲到谢琅身后,“三爷说秋梨止咳润肺,就是对身体好的意思,前些日子三爷天天给我做。” “三叔,我给你当儿子吧。”霍去病真的很羡慕小七。 谢琅指着他手里的大碗,“吃完。” “吃完就当?”霍去病道。 小七嗤一声,“想得美!” “我——咳咳,我揍你!”霍去病指着他。 小七仗着有人护着,“你还是赶紧吃吧。你三叔削皮,你舅父煮,再不吃都对不起你舅父,我的仲卿爷爷。” “去病,别闹了。小七,看看药好了没。”卫青道。 小七摇头,“还得半个时辰。仲卿爷爷,你来这边吃,我烧火。” 陶瓮里是鸡,卫青一边喝梨汤一边烧火实在不方便,便起身让他烧。 谢琅闲着没事干,就去洗一筐青菜和一把小葱,让小七把铁锅点着,做青菜和小葱炒鸡蛋。 一碟青菜和一碟鸡蛋出锅,陶瓮里飘出诱人的香味。然而,鸡肉还未烂。谢琅在铁锅里加一瓢水,屉子放上去,就把两盆菜和馒头放进去。 小七又往铁锅底下加一把豆秸,就一心一意炖鸡汤。 一刻后,谢琅盛四碗鸡汤,把菜和馒头端出来,就去对面吃饭。 “鸡肉还没好?”霍去病忍不住问。 小七把木柴塞进去,“里面的火星子灭了就好了。” 霍去病勾头看一眼,熊熊烈火燃烧着陶瓮,“还得半个时辰。” “那就半个时辰后再吃。”谢琅道,“两个鸡腿,你和小七一人一个。你喝了板蓝根吃不下去,也给你留着。” 霍去病美了,吃好饭稍微缓一会,皱着眉头把板蓝根喝下去,就包着被褥躺炕上等着发汗。 卫青见他包的密不透风,“你这样不喝药也能出一身汗。” “舅父,我喉咙痒,别引我说话。” 霍去病的声音从棉被里传出来,卫青都想给他一巴掌,“横着睡。小七都没办法睡了。” “我不困。”小七拿起炕上的竹简,“我坐在边上看会儿书。” 谢琅冲卫青使个眼色。俩人到灶房里,谢琅又削几个犁,让卫青放在西偏房的小火炉里慢炖,留着霍去病睡醒了吃。然而,霍去病一觉到申时两刻。他再睡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卫青算一下,他睡了整整两个时辰,“咳嗽好了?”看向谢琅。 “梨、姜汤和板蓝根,不是没有可能。”谢琅看一下眯着眼,还想继续睡的人说。 霍去病揉揉眼角,“你们是在和我说话?” “去病叔叔,你不咳了。”小七提醒睡蒙了的人。 霍去病陡然清醒过来,张嘴想咳嗽,却没咳出来,“我,我好了?” “暂时好了。”谢琅把快煮成膏的梨盛出来,“这个喝了就和你舅父回去。” 霍去病:“能不能不回去?” “你一个人睡这里?”谢琅指着炕,“半夜底下的火灭了把你冻醒只会更严重。” 霍去病想说,他可以跟小七睡。想到小七睡觉爱翻身,夜里把他挤下去或者把他的被褥卷走,他又得喝药喝姜汤。 “马车不冷。”卫青道,“还有,三郎给你留的鸡肉凉了。” 霍去病身上轻快,心情很好,“回家吃。”喝掉甜的齁人的梨汤,就跟卫青回去。 次日,霍去病没来。谢琅感觉他病好了。 十一月十八日,大风,阴天,早饭后谢琅打算去西偏房陪小七练字,他家大门被拍的砰砰响。 谢琅裹着斗篷把门打开,卫青从马车上下来。 “这么冷的天,你们也不怕生病。”谢琅叹了一口气,侧开身让他们把马车赶进来,“要不要煮碗姜汤?” 卫青哈出一口白气,“喝了汤来的。”转身从马车里面拿出一个羊腿。 “这是干什么?”谢琅脸色微变,卫青何时变得这么客气了。 卫青见状,赶紧解释,“不是我买的。”冲往屋里跑的人努一下嘴,“他母亲知道他的咳嗽是你治好的,非要亲自来谢你。我说你把去病当亲侄子,他母亲跟我说亲兄弟也不能太过。” “中午吃羊肉汤?”谢琅问。 卫青点头,“天冷——” “我想吃烧羊肉。” 卫青险些呛着,瞪一眼去而复返的人,“烧羊肉麻烦。” “我还没说完,舅父。铁锅烧羊肉,陶瓮炖羊肉。我和小七吃烧的,你和三叔吃炖的。”霍去病推开马车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布包。 谢琅:“又是什么?” “板蓝根,我命家奴去买的。”霍去病说完就往屋里跑。 卫青小声问,“去病喝的板蓝根都是你那里的?” 谢琅点头。 “比药铺的好。”卫青小声说,“我比对过。” 谢琅忙问,“何时?” “你去年给我一包,我病了煮半包就好了。我认为自己身体好,暂时用不着,剩下那半包就给皇后了。没想到给她没几天,我就病了。去药铺买一大包,喝光还没好利索。”卫青道。 谢琅皱眉,“不可能吧。” “真的。”卫青道。 谢琅回想一下,“照你这样说,我和小七天天吃那里面的粮食和水果,不该生病才对。” “你那里是仙果?”谢琅摇头。卫青道,“不是仙果,你和小七又都是凡人之躯,一定会生病。再说你自己没发现么,你以前一年要病三四次,去年好像就病一次。” 谢琅认真想想,还真是的。小七都没生病,“我那里面的粮食能强身健体?” “比你家种的好一点点。”卫青道。 谢琅:“以后你家——” “不用。”卫青打断他的话,“你平时给我的果子就够了。” 谢琅往隔壁看一眼,“说不说?” “陛下极有可能早就发现了。”卫青回想一下刘彻的饮食习惯,“陛下虽然喜爱面食,他更喜欢肉和水果。肉你那里没有,水果陛下并未少食。” 谢琅:“陛下要是真知道,没有问我,大概是因为我还会生病。要是我百毒不侵,指不定早就把我绑来了。” 卫青也觉得是这个原因,“那就别说了。” 谢琅其实并没打算说,这么点好处,简直像鸡肋,“去病的病全好了?那今天就吃鸡。烧羊肉炖羊肉的太麻烦了。” “你家还有鸡?”卫青忍不住问。 谢琅把那日去养蚕里的事大致说一遍,末了才说,“钱小花现在越来越像个人了。” “也是你有耐心。你刚才说到李广,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卫青最关心这个。 谢琅摇头,“根据他的脾气推测出来的。他真要去,你打算怎么办?” “尽可能让他避开匈奴主力。”那么大年纪的人,卫青不想看到他为国捐躯,“你以前跟陛下说过,凡事适可而止。这些年连年征战,百姓已有怨言,最近两年不大可能出兵。不说他了。既然鸡昨日就收拾好,那就做吧。” 卫青烧火,谢琅闲下来,就舀一瓢糜子磨成浆,在铁锅里蒸糜子糕。 糜子糕费时,谢琅把糕做好,鸡也好了。 小七还太小,又不像霍去病跟着卫青在外面大半年,身体累得厉害,便让他吃鸡肉,叫卫青和霍去病喝汤。 霍去病不大乐意,因为鸡汤有些怪味,趁谢琅不注意就想倒掉。 谢琅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霍去病吓一跳,“三叔!” “喝了!”谢琅冷声道。 霍去病心中一突,不由得看卫青。 “你三叔特意给你和我做的。”卫青解释道。 霍去病点头,“谢谢三叔。三叔,以后别再放萝卜,你让我喝多少,我喝多少。” “什么萝卜?”谢琅狼忍不住问。 霍去病指着鸡翅膀下面的东西,“那个啊。” 小七叹了一口气,翻个白眼。 “不是?”霍去病看看他,又看看卫青。 卫青放下碗,揉揉额角,“去病,你知道麦子长什么样吗?” “知道啊。”霍去病脱口而出,“舅,舅父,你说我韭麦不分?我没那么蠢。” “你就是那么笨。” 四人同时回头,门被推开。 “吾刚进院就闻到人参味,还以为吾鼻子出错了。”刘彻走进来,勾头看一眼,转向谢琅,似笑非笑,“几百年的?” 谢琅想挠头,“第一次吃。” “这话朕信。否则他也不会说你用萝卜炖鸡。”刘彻瞥一眼霍去病,“亏得你像你舅父。” 霍去病不敢相信,“这是人参?” “人参须剪掉,你就不认识?”刘彻道,“朕换上短打,也没见你把吾当成王孟达。” 霍去病脸一下红了,“……没见过那么粗的人参。” “吾也没见过。”刘彻瞥他一眼,就看谢琅。 卫青把自己的碗推过去,“微臣还未动。” 谢琅跑去灶房拿副碗筷,出来就往大门方向看,“据儿没来?” “天冷风大,皇后担心他着凉。”刘彻道。 谢琅不禁看向他,“陛下不嫌冷?” “朕嫌。”刘彻看一眼卫青,“可惜朕的大将军和冠军侯都在你这儿,朕担心朕不亲自跑一趟,他们能在这里住到除夕。” 卫青忍不住解释,“三郎这里睡不下。” “挤挤还是可以的。”刘彻见还有一个鸡腿,夹了放他碗中。 霍去病好生后悔,别那么多话,鸡腿早进他肚子里了。 “你少吃点。”刘彻看到他的表情,“免得等会儿吐了。” 霍去病道:“微臣的病好了。”端起汤碗,一口喝下去。 刘彻见他全咽下去,伸手拿糜子糕,“你生父找来了。” 啪嗒! 霍去病手里的糕掉在馍筐里,“谁?!” 第175章 小七去太学 刘彻拿起他掉落在馍筐里的糕,“你生父。” “何时?我和舅父来时,母亲都没说。” 刘彻:“你前脚出城,你父后脚进城。你不在家,你母亲拿不定主意就去宫里问皇后,正好碰到朕。你是何打算?” 霍去病很小的时候问过他母亲,他为何姓霍。他母亲告诉他,他生父姓霍。再问他母亲就不讲了。霍去病就当他父亲不在了。 习惯了无父,生父却找上门,霍去病也不知该怎么办。 “舅父……”霍去病找卫青讨主意。 卫青直接说,“想见就见。” “不想见。知道我被陛下封为冠军侯——” 卫青打断他的话,“你父亲不知你的存在。” “你说什么?”霍去病惊叫道。 卫青:“你还未出生,他们二人就分开了。大兄后来派人打听过,他同你母亲分开没多久就成亲了。那时你母亲已嫁给你继父,你有我们,我们便没告诉你。” 霍去病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这样对大家都好。 “您应该跟我说的。”霍去病道。 卫青:“告诉你也是徒增烦恼。再说他也不想认你,因为那时我还不是大将军。” 皇后还姓陈,不姓卫。卫青当时很担心霍去病的生父因惧怕馆陶大长公主一家而和他们卫家撇清关系。 “他现在是如何知道的?”霍去病问刘彻。 刘彻喝口汤,放下糕,“吾听你母亲的意思,你和你父后来生的儿子极为相像,你回城那日被你父那边的人看到了,回去同你父说的。你父想知道真相,就来找你母亲问个明白。便有了今日之事。” “他是来看看我,还是想让我认祖归宗?”霍去病又问。 刘彻:“他怎么想的都没用。” “陛下说得对,主动权在你手里。”谢琅接道,“你跟着自己的心走便可。” 霍去病忍不住问:“怎么跟着自己的心走?” “你见到他之后,不想理他就请他离开。想留他住几日,就把人带去你府上住两日再把他送走。”谢琅道,“他有家有院,你不用担心他会赖在你这里不走。” 霍去病闻言,莫名松一口气,“吃好就去。”说着盛一碗汤。 “少喝点。”刘彻皱眉道,“年轻气盛吃千年人参,小心补的流鼻血。” 霍去病手抖了一下,汤险些洒了,“千年人参?!” “一两百年的,他也不好意思拿出来。”刘彻瞥一眼谢琅,“何况还是招待你舅父和你。” 霍去病看了看碗里的汤,犹豫不定,“喝还是不喝?” “喝吧。”谢琅道,“喝了有可能燥的睡不着,不喝你今晚也睡不着。” 霍去病想说他不失眠。一想他亲爹找来了,端起碗把汤喝掉,就啃鸡翅膀。 小七本来还想尝尝,经刘彻这么一说,鸡腿吃完就不敢再吃鸡肉,改吃凉拌菜和糕。 饭毕,卫青和霍去病随刘彻回城。 小七关上大门就往谢琅身上跳。 谢琅抬手挡住他,“干什么?” “去病叔叔的生父找来了,我高兴啊。”小七咧嘴笑道。 谢琅无语,“这事的关键不在他生父,而在我。” “我知道。可是去病叔叔想起来就要给你当儿子很烦的。”小七说着还皱了皱眉。 谢琅揪住他的耳朵,“有空想这些,不如去看书。上午和去病玩半天,下午不准再玩。” “我不玩。”小七打个哈欠。 谢琅忙说:“也不准睡。” “不睡。”小七去屋里拿个帽子、围脖和手套,把自己裹得只露一双眼睛,在院子里看书。 冬天人容易犯困,睡习惯了,以后站在外面都能睡着。谢琅见他这样也没管他,该干嘛干嘛去。 次日上午,谢琅打开大门通通风,就听到哒哒的马蹄声。走到路边,打北面驶来一匹马。 经江充整治几年,如今还敢在刘彻新修的驰道上狂奔的可没几人。谢琅抄着手等片刻,果然不出他所料,是霍去病。 “你父亲走了?”谢琅等他下马才问。 霍去病嗯一声,牵着马就往屋里走。 谢琅见他这副样子很想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回家呢。 “何时走的?”谢琅跟上去。 霍去病:“今天早上。三叔,他——” 谢琅指着旁边的树,“马拴好再说。” 霍去病把缰绳扔给仆人,随谢琅到西偏房,“他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炉子上有水,谢琅给他倒一杯,让他喝点暖暖身子,“为何这样说?” “陛下说我长的像他,我以为他是舅父那样,就比舅父年龄大点。”霍去病回想一下,“没想到他是你大伯那样。” 谢琅:“你生父五十多了?” “四十有五。”霍去病道。 谢琅明白了,“你说他的精气神很苍老?他有俸禄,按理说不该这么显老才对。难道是病了?” “看起来身体不大好。我没问。”霍去病说着,一顿,“我想问,问不出口。” 谢琅点头,“我能理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给他五百金,足够他看病吃药,安度晚年。”霍去病看向谢琅,见谢琅等着他继续说,“我不想伺候他。” “你还想伺候他?” 霍去病转过身,小七从外面跑进来,带来一股凉气,“干什么去了?” “和虎子上山了。”小七拿掉帽子,“他又没养过你,也没来看过你母亲,都不值五十金。你给他五百金,也不怕把他的胃口养大,三天两头找你要钱。” 谢琅笑道:“不会的。你去病叔叔的生父在平阳,这么冷的天,三不五时地过来,除非他不想活了。再说去病的舅父是大将军,姨母是皇后,他也不敢来烦去病。” “舅父也是这样说的。”霍去病望着谢琅,“可是我真没想到,我生父那么老。” 谢琅:“人都有老的一天。你要是担心,开春暖和了就去看看。不想去,我、陛下以及你舅父都不会怪你。世人也不会。” “世人都不知道去病叔叔的生父还活着。”小七拽掉围脖和手套,“三爷,猴哥抓了一只鸡,我们晌午吃鸡?” 谢琅乐了,“昨天做的今天早上才吃完,还吃?羊肉还没吃,今日给你们烧羊肉。你们在屋里玩儿,我自己去做。” “我和三爷烧火。”小七道。 谢琅朝他脑袋上呼噜一把,“用不着你,我放几个木块就成了。对了,橱柜里有榴莲,去病吃不吃?” “去病叔叔和我一样爱吃,这话三爷都无需问。”小七戴上手套把榴莲拿过来。 谢琅进来递给他们两个盘子和两双筷子,就去拿挂在葡萄架上的羊腿。 饭毕,小七去刷锅洗碗,谢琅端着剩菜去后面喂小狼,回来霍去病就睡着了。 霍去病骑马来的,没戴帽子也没戴手套和围脖,谢琅担心他又病了,就把霍去病买的板蓝根拿出来,抓一大把放陶罐上煮。期间霍去病一动未动,像睡昏过去一样。 小七坐在他身旁,一会儿趴在方几上写字,一会儿看书,窸窸窣窣跟个小老鼠似的,他都没醒,小七也意识到不对,“三爷,去病叔叔不会又病了吧?” “有可能。”谢琅道,“晚上煮鸡汤?” 小七看一眼霍去病,“多放点姜?”谢琅点头。小七叹了一口气,“姜汤就姜汤吧。” “他要是不舒服,让他在咱家住两日。”谢琅道,“天暖和了再回去。” 小七朝外面看一下,意有所指道,“那有的住了。” 翌日上午,天空飘起大雪。 天气冷雪没化,路上很干,谢琅就命两个仆人推着板车去城里买半头猪和半只羊,顺便给冠军侯府送个信——霍去病在他家。 晌午,两个仆人回来,谢琅把蹄髈剔掉,又留下一个猪后腿,剩下的猪肉让仆人拿去后院留他们自己吃。 张大又惊又喜,都说不出话了。 谢琅也怕把他们胃口养大,便同他们讲要吃到除夕。然而,张大等人依然很激动。 “三叔真好。”霍去病说出来,忍不住打个喷嚏。 谢琅回头看到他揉鼻子,“你怎么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好了。”小七走过来,“我不让他出来,他说在屋里呆半天,再不让他透透气,他就要憋死了。”打量一番霍去病,“亏得我三爷还给你炖千年人参。也不知补哪儿去了。” 谢琅笑道,“我炖万年人参,他该生病还是得生病。对了,不咳嗽吧?” “有三叔的梨汤,咳嗽见了我都得躲。”霍去病道。 谢琅:“快别说了。院里风大,你也不围个东西,赶紧进屋。我去给你们炖猪肉。晌午吃白米饭和红烧肉。” 小七咽口口水,“去病叔叔,咱们去灶房。” 霍去病嗯一声就跟上去。 叔侄二人,一个烧铁锅一个烧陶瓮,谢琅轻轻松松把饭做好,慢慢悠悠吃完,霍去病就打哈欠。 谢琅盯着他喝掉浓浓的板兰根,就让他去睡觉。 雪还在下,谢琅检查一下牲口圈和地窖,无事就去西偏房陪小七练字。 傍晚,谢琅把晌午剩的白米饭炒了,剩菜和馒头放陶瓮上热一下,就端去西偏房。 霍去病睡一觉,头不沉了,鼻子也通了,胃口大好,看到剩菜就不大想吃。转而一想天冷,洗菜做菜挺受罪,霍去病洗洗手就要拿馒头,面前多一大碗白中带黄的米饭,“这是糜子和白米饭?” “是蛋炒饭。”小七进来把门关上一半,“我三爷做的饭数蛋炒饭最好吃。” 霍去病见碗里还有个勺,拿起勺挖满满一勺放入口中,顿时想再生一次病,“三叔,还有什么是你会的?”感慨道。 “好吃?因为没有对比。”谢琅笑着说。 霍去病摇摇头,“有对比也是三叔做的最好吃。” “溜须拍马冠军侯。”小七道。 霍去病抬手朝他脑袋上胡撸一把,“逆子!” “三爷!”小七转向谢琅,“你看他!” 谢琅笑道,“别理他。” “不理你。”小七瞪他一眼,夹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就想拿馒头。谢琅拦住,指着他面前的蛋炒饭。 小七吃完蛋炒饭,喝点水忍不住打了个嗝,“我饭量变小了?!” “晌午吃多了。”谢琅道。 小七想想,还真是。 谢琅做两盆红烧肉炖木耳黄花菜,他和霍去病吃掉一盆,一人还干掉两碗白米饭。 小七忍不住看一眼自己的肚子,“你真是个饭桶。” 霍去病险些呛着,“吃饱了就去刷锅。” “饭桶,你叔叔叫你去刷锅。”小七站起来,拍一下自己的肚子,“你去吧。”跳下炕,拿着自己的碗就去灶房。 霍去病皱了皱眉,“三叔,我要是没猜错,他说我是饭桶?” “饭桶的叔叔是什么?”谢琅问。 霍去病抬腿下炕,“好小子,学会指桑骂槐了。” “不吃了?”谢琅问。 菜盆里干净的只剩些油汤,霍去病也没法再吃,把碗里的米扒拉完,打个饱嗝就去对面收拾小七。 谢琅端着馍筐和菜盆跟过去,“要打出去打。” 霍去病停下来,难以相信,“您都不拦着?” “你又不舍得把他打死,我拦什么。”谢琅挽袖子,往锅底下塞把柴,打算烧点热水,“小七,碗放下,我来刷。” “还真让我俩打?”小七问。 谢琅:“今天吃这么多,不动动,一个冬日你俩得胖十斤。” “出去!”霍去病把小七拽出去,揍得他嗷嗷叫着喊猴哥和虎子,霍去病才收手。 谢琅出去看一下,脸上没伤,也没缺胳膊少腿,就没管他俩。烧点热水,洗漱一番,就赶他俩去休息。 翌日,谢琅本以为雪会停,然而,雪还在下。昨日是鹅毛大雪,今日是小雪。即便雪花很小,下到晌午,加上昨夜的,雪也过脚踝了。 谢琅不禁庆幸让仆人去城里买那么多猪肉和羊肉,否则未来几天他们只能吃鱼和虾。 拜大雪所赐,霍去病又在谢琅家住三天。 路干透了,霍去病穿着谢琅的衣裳到城里就撞到卫青。 “你总算回来了。”卫青叹气道。 霍去病一脸无辜,“我昨日就要回来,三叔不让。” 卫青瞪他一眼,“你母亲很着急,先去她家让她放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霍去病嘀咕一句,打算去他母亲家,忽然想起不对,“舅父怎么会在这儿?” 卫青:“进宫。” “又出事了?”霍去病忙问。 卫青摇摇头,“没有。陛下找我大概是聊粮草的事。” “粮草?”霍去病疑惑不解。 卫青:“你三叔给陛下的那种紫花苜蓿。陛下打算在朔方、五原郡大面积种植,应该是问我派谁过去合适。” “您快去吧。”霍去病说完就朝他母亲家去。 不出卫青所料,刘彻找卫青当真商讨这事。其次还有一事,给小刘据择师。 刘彻钟意石庆。石家家风卫青放心,但石庆的性格和谢琅截然相反,卫青担心小刘据今日跟着石庆,明日跟着谢琅,到头来学的优柔寡断,或者奇奇怪怪。 卫青把他的担忧表达出来,刘彻想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先把这事放下。 春暖花开之际,刘彻立七岁的小刘据为皇太子,赦天下。次日任石庆作为太子太傅。盖因他认为小刘据身边有一个谢琅就够了。他可不想把小刘据养的二十岁就敢弑君逼宫。 小刘据当上太子的一个多月后,李姬生下皇三子。 刘彻很喜欢王夫人,不常去李姬那儿,皇后便为把她放在心上。哪怕十天半个月不见刘彻,皇后也不担忧,只因小刘据能见到刘彻。 皇家连逢喜事,刘彻心情大好之时,北方又出事了。 匈奴入侵上谷,杀了数百人。奏报传来那日刘彻在山上看猴哥、虎子和小狼打猎。 刘彻看完奏章,都想让谢琅养一群虎子和小狼,派“虎狼之师”出征。然而,他知道不可能。 “陛下,回去吧。”谢琅见他压着怒气,盯着北方,“猴哥也累了。” 刘彻叹了一口气,“走吧。” “陛下打算派谁去?”谢琅问。 刘彻不假思索道:“去病。” “仲卿不去?”谢琅皱眉,“他那孩子气性子难以服众吧?” 刘彻:“速战速决。” 谢琅放心了,“过些天让去病住我家吧。他上次回来三天两头生病,我给他补补,免得这次又像去年那样。他年轻力壮,也战胜不了病魔。” 刘彻微微颔首,答应下来。 元狩二年,初春,霍去病搬去谢琅家。 去年刘彻立小刘据为太子时,小七就去太学了。霍去病担心太学生欺负他大侄子,亲自接送小七三次,小七就成了太学最受欢迎的学生,没有之一。 谢琅考虑到小七白天上课,晚上得休息好,就利用空闲时间给霍去病做个榻,放在小七屋里。 他俩各睡一角,小七又整日里早出晚归,没空跟霍去病叨叨,霍去病在谢琅家住一个月,俩人也没吵吵。 一个月后霍去病出兵陇西,凯旋而归,身边多了一个比小七小两岁的少年郎。 谢琅听小七说,有人看到骠骑将军身边有个小孩,稍稍一想就知道是霍光。事实上他没猜错,也没让他等太久。七月十八日,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霍去病领着霍光来了。 天热,谢琅把大门打开,这样通风,院里凉爽。以至于霍去病见谢琅在院里坐着,冲仆人招招手,缰绳扔给他,就冲霍光摆手,“过来吃西瓜。” 少年下意识看谢琅。 谢琅起身道,“你便是去病的弟弟?你兄长喊我三叔,你随他叫就行了。你兄长把我当成亲叔,你也不要拘谨,把这里当家。” 霍光睁大双眼,满脸惊恐。 谢琅正想问他怎么了,心中忽然一动,扭头看去,果然猴哥领着虎子、小狼和白罴往这边走来,“这四个吃货!我刚把西瓜切开。” “吃货?”霍光小声问,“它不是,不是老虎?” 霍去病闻言笑道,“家养的,别怕。”见旁边还有个西瓜,拿起来一分为二,就冲小七努一下嘴。 小七瞪他一眼,跑屋里拿两个勺。 霍去病递给霍光一个,“挖着吃。” 霍光再次看谢琅,眼中尽是担忧。 “三叔是个大善人,他家最不缺这个,放心吃吧。”霍去病道。 小七点头,“你兄长说得对。他以前在我家吃到吐,走的时候还得拿几个。” “我何时吃到吐?”霍去病瞪着他问。 小七:“吃到喉咙眼里,一打嗝就出来了,还不是吃到吐啊?” 霍光猛然转向霍去病,像是不认识他似的。 谢琅见状,忍不住乐了,“他身着甲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将军,下马还不如我家小七懂事。” “不如谁?”霍去病不敢置信地问。 小七抬手一指,“不如你弟!” 第176章 信鸽成功 霍去病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他不是懂事,是木讷。”转向霍光,见他还在谢琅身边,“过来!” 谢琅把西瓜递到他手里,“吃不完就给猴哥吃。”指着坐在小七身边等投喂的金猴。 “猴哥不吃他的,吃我的。”小七接道,“猴哥不认识他。” 谢琅看向霍光,“那就给你兄长吃。西瓜撑肚子,我都不敢吃这么大一半,他也吃不完。” “大兄吃不完,还给大兄?”霍光弱弱地问,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七接道,“留着他下午吃。” “我下午吃葡萄。”霍去病说着,往葡萄树那边看,发现旁边多了一棵树,树上也有果子,“那是什么?” 谢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无花果,还没成熟。” “那就是无花果树啊。”霍去病吃过,从未在意过,“金秋时节成熟?” 谢琅想一下去年无花果成熟的时间,“差不多。” “那等无花果熟了,我再带你来吃。”霍去病看一眼霍光,见他还搁怀里抱着,“你怎么不吃?” 谢琅看出来了,“你弟没这样吃过,别为难他了。”把霍光手里的西瓜拿过来,切成薄片方便啃,才递给他。 霍光松了一口气。 谢琅听见了险些笑喷,又担心他更加拘谨,便没话找话,“听说陛下派张骞和李广领兵出征,就他俩吗?” “那边的匈奴少,没事。”霍去病道。 小七啧一声。 “怎么了?”霍去病道,“匈奴主力都被我灭了。还能全军覆没?” 小七冲谢琅努一下嘴。 谢琅叹气道,“他就不适合掌兵。” “还有张骞呢。”霍去病道。 谢琅:“张骞也没跟匈奴打过啊。” 霍去病不禁往北方看一眼,“不可能吧。” “不信算了。”谢琅道,“我本以为只有陛下不信邪,没想到还有一个你。” 霍去病:“舅父也说这次能成啊。” 这下换谢琅意外,“何时?” “李广出征前。”霍去病想起一件事,“这次都是精兵和良驹。” 谢琅长叹一口气。 霍去病的心提到嗓子眼,晌午匆匆吃点饭就领着霍光回家。霍去病把他送到家,就策马进宫。 刘彻听明来意,笑着说,“放心,李广没有三郎说的那般无用。”然而,没过多久,刘彻笑不出来了,李广杀了不少匈奴人,而自己的军队也都溃亡。 谢琅不止一次说过他只能为副将,不适合亲自掌兵。李广回来后,刘彻都没好意思去上林苑,端是怕碰到谢琅,谢琅调侃他。 谢琅家的地还种着,怕误了收成,每天都让张大坐在门外等养蚕里的人,根本没空关心什么李广外广。不过,他还是知道了。但不是小七说的。 农忙时节太学也放假,小七没往城里去,不知此事。谢琅是听十分关心李广的钱小花说的。 谢琅一听完就笑而过,因为他要忙地里的事。正因为太忙,刘彻许久没来烦他,他都没注意到。 金秋九月,霍去病领着他弟弟霍光过来,谢琅发现霍光好像长高了,才意识到霍去病许久没来了。 谢琅关心道,“最近很忙?” “知道您在忙,没好意思来。”霍去病半真半假道。 谢琅不疑有他,发现霍光比早先更加拘谨,忍不住把霍去病叫到一旁,小声说,“你上次同我说,你这个弟弟聪慧,不想他像你生父一样,一生碌碌无为,才把他带到身边。既然有此心,就别欺负他啊。” “你怎么和舅父说的一样?”霍去病皱眉。 谢琅:“不是?” “我也不知他怎么回事。我府里就我和他两人,我不在家,他就是一家之主,没人敢欺负他,我起初都担心他变的无法无天,谁知他……”霍去病摇摇头,一脸无奈,“三叔,你见多识广,帮我试试。” 谢琅想一下历史上的霍光,谨小慎微,在刘彻身边几十年都没出过错,“我只会收拾皮孩子,对老实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是不是有人欺负他,你不知道?” “自从他住进去,我母亲都没去过。”霍去病道。 谢琅:“那你上点心,真没人欺负他就别管了。”话锋一转,“你上次不是要吃无花果?熟了。小七这几日都吃腻了。” “小七跟着你,想不吃腻都难。”霍去病刚才让霍光跟着小七,霍光便老老实实跟着小七。小七去茅房,他就在茅房外。小七去打水洗手,他就在井水便站着。 霍光上次过来,小七就知道他老实,也没想到他这么老实。以至于小七都不敢大声说话,担心吓到他。 小七便用此生最温柔的声音问,“你要不要吃葡萄啊?” “我不渴,谢谢。”霍光道。 小七:“那你吃不吃无花果?” 霍光迟疑一下,“……不吃。” 霍去病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见霍光往无花果那边瞥一眼,就知道他这个弟弟心口不一,“小七,哪种好吃?” “裂开一点点的那种。”小七道。 霍去病去厨房里找个竹编的,像菜盘那么小的筐子,摘满满一筐就冲霍光招手,“过来吃。” 霍光第一反应是找谢琅。 “三叔吃腻了。”霍去病道,“你以后就知道我没骗你,三叔家果子比粮食还多。” 霍光下意识往四周看。 “这里没有。”霍去病抬手一指,“那里都是他的。” 霍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只差没明说他胡扯。 “你兄长没骗你。我三爷是陛下的结义兄弟。”小七指一下堂屋,“别看我三爷只是平民,他说话比,比丞相公孙弘都好用。” 霍去病笑道,“是比公孙弘好用。因为公孙弘都变成一把白骨了。” “公孙弘去了?”谢琅出来问。 霍去病:“春天去的。你认识他?” “听说过,从未见过。”谢琅走过来,“东方朔爱说他。” 霍去病想起东方朔那张嘴,“他谁不说啊。三叔,今日吃什么?” “你们早上没用饭?”谢琅不禁看一眼霍光。 霍光小口小口吃着无花果,感觉到有人看他,抬头对上谢琅的视线,忙说,“吃了。” “吃得早,快两个时辰了。”秋日天长,霍去病每日早上教霍光习武,以至于兄弟二人卯时起来,辰时就用早饭了。 谢琅笑道,“你们来的巧,刚挖出来的土豆。” “土豆丝,土豆烧肉?”霍去病试探着问,“在做个土豆饼?” 小七忍不住,“都没你会吃。” “我要是像你天天跟着三叔,三叔用牛肉炖土豆我都不吃。”霍去病不等他开口,“因为我也吃腻了。” 谢琅笑道,“别吵了。想吃就去削土豆皮。” 霍去病把盘子给霍光,“你和小七吃,我帮三叔做饭。” 谢琅很早以前就做了一个削土豆皮的东西,霍去病拿到手里,片刻就削六个大土豆。 一个时辰后,桃树旁的石桌上多出三个盘子两盆。其中两盆是猪肉炖土豆,两盘土豆丝和一盘土豆饼。 霍光洗洗手坐下就找饭,然而,石桌上只有空荡荡四个碗。 “吃饼。”谢琅担心他不好意思,用竹制的夹子给他夹两块饼又夹许多土豆丝和猪肉。 老实到木讷的霍光终于主动开口,“够了,谢谢三叔。” 谢琅想调侃他两句,又担心把他说的脸通红,“这点就够了?小七像你这么大能吃一碟土豆丝。” “那是饭桶。”霍去病道。 小七点头,“是的。因为他有个饭桶叔叔。” 霍光下意识往四周看。 “我家只有我和小七两个。”谢琅笑着说,“他说的叔叔是你兄长。他喊你兄长去病叔叔。” 霍光转向霍去病。 “别听他胡说。”霍去病道。 霍光嗯一声低下头。 谢琅注意到他紧紧抿着嘴,就知道他在偷笑。然而,孩子太老实,谢琅不好意思欺负他,“最近不忙?”看向霍去病。 “过几日忙。不过也是舅父忙。”霍去病道,“我们收到消息,匈奴王率好几万人来降,不日便可到这边。” 谢琅忙问:“那些人都来?” “当然不是。他们要是诈降,都过来长安城危矣。”谢琅道,“他们的王过来。” 谢琅放心下来,“你舅父款待他们?” “我舅父安排,陛下亲自接见。”霍去病道。 谢琅明白,“陛下最近都没空过来?” 霍去病点一下头,“三叔,刚才我去摘无花果的时候,看到两只小公鸡,改日咱杀一只呗?” “我三爷辛辛苦苦养的。”小七满不高兴地说。 霍去病:“不是留着吃的?” “是留着清晨叫我起的。”小七道。 霍去病闻言就找谢琅。 谢琅递给他一快土豆饼,“你弟弟都快吃饱了。” 霍去病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霍光碗里空了,“慢点吃。” “慢点吃就凉了。”谢琅道,“这几日收粮食加犁地,累得我不想收拾鸡。你要是想吃,就从城里买一只过来,我给你做。” 霍光抬起头,想提醒霍去病算了。 “用人参炖?”霍去病问。 谢琅微微颔首。 次日上午,霍去病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只老母鸡。 谢琅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就去给他炖。 傍晚,小七回来,陶罐里只剩一根小人参和一块鸡胸肉。没容谢琅解释,小七就问,“去病叔叔吃的?” “就不可以是我?”谢琅反问。 小七哼一声,“我不在家,三爷才懒得做这个。即便做也是下午做,我回来正好吃。” “他看着健硕,其实浑身伤,别跟他计较。”谢琅接过小七的书包,摸摸他的头说。 小七:“跟他计较,我早被他气死了。” “嗯,咱家小七真长大了。”谢琅故意装作很是欣慰,“去洗洗手,咱们吃饭。” 小七嗯一声,随后去帮谢琅端菜,见还有汤,不禁问,“今日什么日子?” “许久没喝紫菜鸡蛋汤,我想喝。你不想喝就吃菜吃米饭。”谢琅道。 小七在外一天,非常渴,而谢琅做的紫菜汤酸酸的很开胃,小七吹一下就喝一大口。心里舒服了,才说,“我今日听到一个消息。” “和谁有关?”市井闲话,小七不会这样讲,“陛下?” 小七点一下头,“我三爷就是我三爷。王夫人快不行了。” 谢琅一时没反应过来,想明白王夫人是谁,很是惊讶,“她还活着?” “此话怎讲?” 谢琅:“今年开春,就是去病领兵出征那些日子,东方朔说过几次王夫人身体不好,我还以为她去了。” “这次是真不好。”小七道,“我有个同窗跟王夫人娘家有点亲戚关系,今日到太学就唉声叹气,跟死了亲娘一样。” 对于这个王夫人,谢琅前世所知不多,只听说过刘彻非常喜欢他,还叫神棍给她招魂,“跟咱们没关系。走了王夫人,还会有别的夫人。只要小据儿是太子,陛下找个王相公,咱都装不知道。” 小七连忙往外看,见空无一人,松了一口气,“三爷,陛下听到会很伤心的。” “他只会生气。”气一天就好了。这点谢琅没说,“我没说笑,不要管他的私事。你孟达爷爷最讨厌这点。” 小七见他神色认真,“我记下了。三爷,去病叔叔那么关心他弟弟,为何不把他送去太学?” “他又不学写赋,也不想当太学博士,去太学浪费时日。他和你不一样,你以前跟咱们村的夫子学文识字,他跟着他父亲学,他父亲比咱们村的夫子有学问,他虽比你小,比两年前的你懂得多。”谢琅解释给他听。 小七明白了,“有去病叔叔在,他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只是功夫不错也能混个侍中。” “是的。”谢琅见他喝完了,又给他盛一碗。 小七咕噜噜喝完,又吃一碗白米饭和许多菜,谢琅便知道他今日累了,也没让他刷锅洗碗。小七用炉子烧点水,洗漱干净,谢琅就让他回房歇息。 小七本想看会儿书再睡,然而,坐到榻上就打哈欠。 谢琅关好门窗,去他房里催他睡觉,小七已发出鼻鼾声。 谢琅无声地笑笑吹灭灯,就回房歇息。 次日,谢琅起来,听到一声鸟叫,谢琅想到他养了许久的鸽子。小七骑马去太学时,谢琅就让他带只鸽子过去。 半个时辰后,无花果树上多了一只鸽子。饶是谢琅有心理准备,看到鸽子飞回来,依然倍感兴奋。 晌午匆匆吃一点,谢琅就亲自去城里买一大羊排骨和羊肉。 傍晚,小七到家门口闻到浓郁的肉香,眉头紧皱,推开门不见刘彻,小七很是意外,“孟达爷爷没来?” “你孟达爷爷忙于国事,没空过来。” 小七眼中一亮,循声看去,“仲卿爷爷?” 卫青端着一盘无花果走过来,“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是你把我们忘了还差不多。”小七道,“自己算算你有多久没来了。” 卫青不用算也知道快两个月了。不是他不想,是他不好意思,而且还担心谢琅说落他。毕竟他和谢琅聊过李广,而且不止一次,于公于私他都该拦着。 可是卫青一想到李广此生最大愿望便是封侯,卫青就不好意思,因为他年龄大了,每一次出征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我忙啊。去病没同你说?过几日更忙。”卫青道。 小七:“你今日怎有空?” “我家奴仆碰到你三爷了。”卫青实话实说,“你三爷同他说鸽子成了,我等不到明天。” 小七明白了,“我刚才闻到烤肉味,三爷就是为了庆贺此事?” 第177章 魑魅魍魉 谢琅从灶房里出来,“是的。快去洗手。” “等我一下啊。”小七连忙把书包扔西偏里。 外面凉爽,谢琅就把桌子搬到外面,卫青把果盘放在一角,就去端羊排骨和羊肉。 小七闻到香味,忍不住咽口口水,捏一块排骨,“好吃。” 谢琅皱眉,“你今日怎么这么饿?” “我天天都这么饿。”小七说着,又咬一口,“仲卿爷爷,我手洗干净了。” 卫青又端一盘出来,“干净也好,不干净也罢,反正都是你一人吃。我和你三爷吃这个。”放下盘子,接过谢琅递来的米饭。 小七不禁问,“三爷,我——” “吃一半留一半。”谢琅道,“我可不想半夜爬起来给你揉肚子。” 小七:“明早热了吃?” 谢琅微微点头,小七高兴了,擦擦手,端起米饭就挖一大块放入口中。 温热的米饭进入肠道,小七舒服的长叹一口气,“还是家里的饭好吃。 “我搬去城里,你晌午也回来吃?”谢琅问。 小七摇摇头,“同窗都不回去,我一人回家吃,他们会调侃我的。仲卿爷爷,听去病叔叔讲,孟达爷爷要设郡国安置那些匈奴人,他就不怕把那些匈奴人喂肥了,他们转过来咬他一口?” “怕啊。可是也不能因为怕就不做。”卫青笑道,“虽说匈奴人不善耕种,但我大汉有红薯和土豆那些易成活的,还有棉花可做棉衣,匈奴人即便懒惰笨拙,也饿不着冻不着他们。红薯藤可以养牲口,足不出户,衣食无忧,不出三年,大部分匈奴人便会习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耕种生活。” 谢琅:“是的。即便他们不习惯,聪明的匈奴人也不会跟大汉交恶。蠢的不足为惧。” 卫青笑着点点头,“不让他们拧成一股绳,那些表面臣服的即便骁勇善战,也不过是小打小闹。” “去病叔叔可以领兵,仲卿爷爷也可以,那以后孟达爷爷派你俩谁领兵啊?”小七好奇地问。 谢琅挑眉,“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你同窗的原话是怎么说的?”卫青笑着问。 谢琅:“什么意思?”看向小七,见他瞪大双眼,“谢小七!” “三爷,这里又没外人。我同窗认为陛下会重用去病叔叔。”小七道,“我觉得孟达爷爷不可能让您闲着。我同窗说我太小,有些事跟我说也不懂。我觉得不懂的是他们。” 谢琅朝他脸上拧一下。 “三爷,疼!”小七眉头紧皱。 卫青乐了,“你就不该开口。” “所以我猜对了?”小七忙问。 卫青夹块羊排塞他嘴里。 小七拿下来,就忍不住撇嘴,“您也嫌我小啊?” “你们有空揣摩陛下的心思,不如多揣摩一下司马相如的赋。”谢琅道。 小七:“晌午用饭的时候说的。说到饭,太学的饭是真难吃。仲卿爷爷,您跟孟达爷爷聊聊,给太学换个厨子吧。” “难吃不怪厨子。”谢琅见他不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小七下意识说,“有米。” “你三爷的意思没有铁锅。”卫青道。 小七:“原来如此。” “我给你做点肉干吧。”谢琅想一下,“很早以前就想给你做,但那时你正换牙,做好也没法吃,久而久之就给忘了。” 小七看向卫青,“仲卿爷爷何时回去?” “要我帮忙?后天。”小七房里有两张榻,卫青知道,他留下来也无需同谢琅挤一张榻,“做成了分我一半?” 小七笑道:“这得问我三爷。” “我不说你三爷都得给我留一点。”卫青道。 小七没话了,“好吧,好吧。用羊肉?” “用猪肉。”谢琅说的是猪肉脯。 次日,早饭后,谢琅给仆人三贯钱,让他们买点蜂蜜和猪肉。 巳时左右,谢琅和卫青两人一人一把大刀,坐在灶房里剁肉馅。二十斤肉馅,俩人剁到午时才剁好。 午饭随便吃点,谢琅当着卫青的面变出一块石板,叫卫青去烧石板,他挖一块肉泥放盘子里,用小擀面杖擀成薄片,然后把碟子上的肉糜反扣在烧热的石板上。 卫青很怀疑,“这样就成了?” “不知道。”谢琅道,“烤干了还可以吃就成了。” 卫青接道,“咬不动给虎子?” 谢琅点一下头,“对的。” “你幸亏养了虎子。”卫青笑道,“否则不知得浪费多少粮食和肉。” 谢琅微微摇头,“你说错了。幸亏虎子遇到我,不然它——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和吃的有关?”卫青指着旁边桌子上的一大盆肉馅,“这个烤好你再想别的。” 谢琅:“跟这个没关系。我那里面好像有雪莲。” “不知道。”卫青实话实说。 谢琅噎了一下,“……还能不能聊了?” “可以。那什么雪莲怎么吃?”卫青问。 谢琅也不知道,不妨碍他用虎子试一下,“你先做,我去试试。”说着就去灶房。 卫青无声地笑了,扭头看到他手里多出一朵白色的花,跟莲花很像,正想问是不是雪莲,就看到谢琅把整朵花扔陶罐里,然后淘米加水,端出来。 “在这边煮?”卫青指着他面前的石板,“你得把石板往外移一下。” 谢琅点头,翻出掰榴莲的厚手套,把石板往外移一下,留出一点火,就把陶罐放上面,“别跟小七说。他要是知道我叫虎子试吃,又得心疼的像我虐待虎子一样。” “我是不会。”卫青心说,你会。 谢琅也没有。他做的猪肉脯虽不如后世的好吃,但可以入口。里面有蜂蜜,猪肉本身香,又是烤干的,很有嚼劲,以至于小七回来就迷上了不甚美味的猪肉脯。 次日清晨,小七起来就翻找猪肉脯,根本没发现他喝的白米粥和往日有何区别。 卫青反倒好奇不已,“白米粥里有花瓣,小七都不想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当成菜了。我以前懒省事,做过菜饭。”谢琅解释给他听,“粥快煮好的时候,切点青菜和肉丁放进去。” 卫青:“怪不得。这个吃了会不会拉肚子?” “放心,虎子昨晚没拉。”谢琅道。 卫青更加不放心。抱着一只鸽子,骑马到未央宫外,肚子没咕噜噜叫,卫青才敢拿着鸽子进去。 长安城内外只有一个养鸽子的,便是谢琅。 刘彻看到鸽子都没容卫青开口,“被他养成了?” “是的。不过只能从这边飞到三郎那儿。还做不到从三郎那儿再飞回来。”卫青道,“三郎让陛下养些日子,试试它会不会来回飞。” 刘彻睨了他一眼,“吾怎觉得是让你养?” 卫青没指望能瞒过他,笑笑,“其实是让据儿养。” 刘彻冲小黄门努一下嘴,“给太子送去。” 一个多月后,谢琅家的葡萄架上多了一只鸽子。 谢琅起初以为是野鸽子,毕竟隔壁上林苑里就有。谢琅过去,它不害怕,还冲谢琅咕咕叫,谢琅心想,这鸽子真大胆,仔细一看,鸽子腿上绑了个东西,谢琅这才明白这只就是他送给小刘据的那只。 谢琅解开鸽子腿上的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三叔。 “这孩子。”谢琅摇头笑笑,回屋在纸上添两个字,喂鸽子吃点东西,就把纸条绑在它腿上,让它往长安城方向飞。 这些日子王夫人病的越发重,刘彻挺喜欢会哄他开心的王氏。今日得空,他便去王氏宫中。行至半道看到一只鸟儿直奔太子宫,刘彻忍不住乐了。从王氏那儿出来,刘彻就拐去小刘据那儿。 小刘据当时正在喂鸽子,见他过来吓一跳,想也没想就说,“儿臣没有玩鸟。” “你三叔写的什么?”刘彻笑着问。 小刘据松了一口气,把小纸条奉上。 刘彻拆开一看上面“三叔”,下面“据儿”,又忍不住笑了,“好好养着。” “儿臣遵命。”小刘据欢天喜地的送走刘彻,就拿着纸条回书房。 次日,休沐,小七刚领着虎子和猴哥到上林苑,谢琅家的大门就被推开了。 “是不是据儿?” 小刘据大步跑进来,“三叔怎知是我啊?” “你昨日叫鸽子告诉我的,你父皇很高兴,你今日过来。”谢琅往他身后看了看,“鸽子没来?” 小刘据摇摇头,“我没让它来。三叔,小七呢?” 谢琅指一下上林苑,“一会儿就回来。西偏房里有好吃的。” 小刘据推开门,里面还不如外面暖和,“没烧炕啊?” “天还不甚冷。过些日子再烧。”谢琅道,“据儿,你觉得有会传信的鸽子方便吗?” 谢琅那日给卫青的猪肉脯,卫青一分为三,他留一份,使家奴给霍去病送一份,自己亲自给小刘据送一份。 小刘据看到方几上的猪肉脯,不意外,但也很高兴,“三叔昨晚做的吗?” 谢琅嗯一声,再次说,“先回答我的问题。” “方便啊。”小刘据道。 谢琅:“你可以答应三叔一件事吗?以后每年都养四只信鸽,给你父两个,自己留两只。你如果觉得鸽子太多,就送给你舅父,或者你喜欢的人,比如你母亲。但一定保证自己宫里有五只。” 小刘据转过头,想问什么,见谢琅的表情异常严肃,“三叔,出什么事啦?” “我担心有人害你,碰巧我和你舅父以及你父皇都不在你身边,你就可以叫鸽子去找我们。”谢琅道。 小刘据指着自己,“害我?三叔,我是太子欸。” “你知道扶苏是如何死的吗?”谢琅问。 小刘据摇了摇头。 谢琅同他说一遍,就问,“如果他的好友有只鸽子,叫鸽子告诉他,他父皇已驾崩,他还会自杀吗?” 小刘据不假思索道:“不会!” “如果有人学胡亥,跟你说你父皇要抓你,你找不到你父皇,你会不会当真?”谢琅又问。 小刘据想想,“我不知道欸。”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谢琅走过去,摸摸他的小脑袋,“记住三叔的话,相信自己,相信你父皇,相信你舅父,别相信小人的话。” 小刘据使劲点一下头,“我记住啦。” “吃肉吧。”谢琅道,“知道你今日过来,我家仆人杀了一只鸡,晌午给你炖小母鸡,你和小七一人一个鸡腿。” 小刘据忍不住笑了,“谢谢三叔。” 谢琅同小刘据说这么多,并未放心。孩子敦厚,他若活不到那一天,极有可能历史重演。 送走小刘据,谢琅让小七看着家就进城了。 次日晌午,谢琅又去城里买些东西,下午就收拾他弄的那些东西。 十一月初六,清晨,天空飘起小雪,谢琅一手拎着一个黑疙瘩,一手拎着一个直径两尺的陶瓮,小七拿着陶瓮盖子,俩人到东南角,谢琅就叫小七找柴火。 小七忍不住问,“干什么啊?三爷。” “炼丹。”谢琅道。 小七吓一跳,“炼什么?” “丹药。”谢琅见他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笑道,“以后别人问起你,就这样回答。” 小七松了一口气,“吓死你大孙子了。” “别贫嘴,快去。”谢琅找四块砖头,一边两块,架起陶瓮。 小七拿来木柴和火折子,谢琅点着木柴,就让小七离远点,然后把木柴扔陶瓮里。 “三爷——” 砰! 一声巨响,小七只觉得自己耳朵发懵,头发晕。 “主人!” 张大等人跑出来。 “吓到你们了?”谢琅回头冲他们笑笑,“早两日得了个炼丹的方子,我觉得是假的,那术士信誓旦旦地说是真的,没想到方子是真的,他也真想让我升天。” “啊?那人想害主人?主人,那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张大连声问。 谢琅摇头,“知道也没用。肯定早跑了。幸亏我没信他。” 张大心想,您也不可能信他。因为您自己就是神仙。 “主人,陛下在不在上林苑?”张大开口问。 谢琅:“不在。不过声音这么大,那边的官吏必定会过来看看。你们下去,我同他们解释。”话音落下,谢琅听到一阵脚步声,就冲小七使个眼色。 小七到西偏房里面,上林苑的人到了。 谢琅三言两语把他们忽悠走,就去他卧房。 小七跟进去,“三爷——”看到谢琅递来的纸,把满肚子疑惑咽下去,“这是什么?” “这就是刚才那声巨响的方子。你背下来,再做几个放在咱家盛粮食的房中。”谢琅道,“这个是你我的秘密,连你仲卿爷爷和孟达爷爷也不可说。”想一下,“他日小据儿找你帮忙,你可以把这个告诉他。” 他三爷这是要干什么?不会是……小七的手抖了一下,纸掉在地上,“我不要!”陡然拔高声音。 谢琅吓一跳,“怎么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交代后事。”小七抬手指着他,“想都不要想!” 谢琅乐了,“你三爷还未到三十岁。” “那你跟我说这些作甚?”小七盯着他问。 谢琅叹了一口气,“我比你大十多岁,就算我有幸活到五十岁,你三十出头,小据儿才二十出头,这辈子才过一半,后面几十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还有仲卿爷爷和去病叔叔。”小七小时候以为他三爷不会骗人,长大后才知道他三爷十句话难有一句真。想骗他?没门! 谢琅:“文皇帝和先皇都没能活到五十岁,我和你仲卿爷爷以及去病不见得能活那么久。”弯腰捡起地上的纸,“背下来试着做两个。过两年再做两个,免得真出事了,想做也没空做。” 小七打量他一番,“真不是交代后事?” “当然不是!”谢琅指着自己的脑袋,“你也知道我爱忘事,保不齐哪天就忘了。”说着再次递给他。 小七将信将疑,接过来看到上面的东西,“这,怎么那么像炼丹的方子啊?” “差不多。”谢琅道,“所以即便你哪天说漏嘴,陛下也不会怀疑这东西能把人炸成肉酱。” 小七的手又抖了一下,往外面看看,见没什么人,压低声音,“三爷老实告诉我,这是留着对付孟达爷爷的吗?” “不是。是为了炸他身边的江充之流。”谢琅认真说,“你孟达爷爷虽经常说要杀了你,实则他真厌恶某人,根本不会同他废话。” 小七:“可是江充都被贬为庶民了啊。” “你孟达爷爷喜欢听奉承话,没了江充,还有张充,王充。”谢琅道,“哪天我们不在了,没人镇着那些魑魅魍魉,他们要是看你不顺眼,极有可能在陛下面前说你诅咒陛下。你孟达爷爷派他们把你叫过去,他们敢直接把你送去廷尉衙门。现在明白了吗?” 小七惊得瞪大双目,“好大的胆子。” “赵高的胆子大不?”谢琅道。 小七一时没反应过来,想起赵高是谁,“胆大包天。” “所以?”谢琅笑看着他。 小七:“我现在就想学。” “先抄写几遍,背下来熟记于心。”谢琅道。 小七嗯一声,就回西偏房。 谢琅看着小七进屋,长叹一口气,悬着许久的心落到实处,忍不住感慨,“即便明日去了,也放心了。” 第178章 清明扫墓 “还说不是交代后事?!” 谢琅吓一跳,循声看去,小七站在西偏房门口,怒瞪着他,“我这么小的声音你也能听见?”苦笑道。 “是不是?”小七举起手中的纸,“是我就把这个撕了。” “当然不是。”谢琅走过去,语重心长道,“这些年我虽从未承认过,你也没问过,也该知道我和你、仲卿、去病,你们都不同。能活到几时,我也不知道。免得我一觉睡过去了,才把我认为应该告诉你的提前告诉你。” “没骗我?”小七不信。 谢琅朝他脸上拧一把,“痛吗?” 小七连连点头。 “痛就是真的。”谢琅半真半假道,“我要是走在你仲卿爷爷前面,肯定不担心你。可我要是走在他后面,你孟达爷爷前面,不把我认为应该告诉你的全部告诉你,你觉得我能安心吗?” 小七想一下,换成他也不能,“我今天跟你睡?” “好!”谢琅笑着点一下头。 小七看着他,认真道,“我没同你说笑。” “现在就可以把你的被褥抱过去。”谢琅话音落下,小七就去抱被褥。 一个月后,小七确定谢琅没骗他,也不会半夜惊醒摸摸他三爷的鼻子还有没有呼吸,才搬回西屋。 进了腊月,太学的课停了,小七就在家自学。 偶尔东方朔会过来指点他一下。 东方朔不会做官,但他文章写得不错。在他的指点下,小七的文章写得如何,谢琅不知道,因为他不懂文言文。卫青说不错,谢琅就当他不错。 十二月十五日,上午,天阴沉沉的,谢琅总感觉过两日会下大雪,就叫仆人去买半个猪和一头羊。 如果只有谢琅和小七二人,一个猪腿和一条羊腿就够他们吃到除夕。买这么多盖因卫青、霍去病和小刘据经常过来。 卫青、小刘据和霍去病三人,其中霍去病最爱来。他才比小七大四岁,以至于小七喊他叔,实则和小七的兄长差不多。还是个爱欺负弟弟的兄长。 霍去病爱欺负小七,小七也喜欢给他添堵,肉买来小七就叫谢琅做排骨和蹄髈。 谢琅倍感好笑,“全做了你吃得完吗?” “三爷一起吃啊。”小七道,“天这么冷,放十天半月也没事。” 谢琅:“今天晌午咱们吃排骨?饭后把蹄髈做了。” “饭后再说。”小七担心正做着霍去病来了,饭后特意跑出去看一下,驰道上空荡荡,别说马,连个鬼影都没有,才叫谢琅炖蹄髈。 小七拿着书帮谢琅烧火。 谢琅见他添一块木柴看一会儿书,便走过去,“我来烧。” “你在这里,我一个人在西偏房里太安静了,看着看着就想睡觉。”小七道。 谢琅顺嘴问,“看的什么?” “司马长卿的赋。”小七道。 谢琅勾头看一眼,“写的什么?” “上林苑。”小七指一下隔壁,“三爷要不要看看?” 谢琅三天两头去上林苑,对此不感兴趣,“你看吧。” “您不会以为是照着上林苑写的吧?不是,里面可夸张了。”小七道,“我听东方先生说的时候,还以为他写的是天宫。” 夸张谢琅也不看,因为他看不懂。 谢琅嘴上说:“你三爷看这种东西站着都能睡着。你就饶了我吧。”说完转身往锅台后面去,“我去腌一下猪肉。” 腌过的猪肉,做的时候用温水把盐洗掉,肉不咸还别有一番滋味,小七很喜欢,便嗯一声由着谢琅忙碌。 谢琅暗呼一口气,决定以后都不再问他看什么。否则让小七知道他跟夫子学了那么久,平时还听他和东方朔讨论,连赋都看不懂多丢人啊。 “好香啊!” 啪嗒! 小七手里的书掉在地上。 谢琅乐了,朝他脑袋上胡撸一把,“瞧你这点出息。东方先生。”朝外面喊一声。 “三公子还未吃饭?”话音落下,东方朔到门口,小七已先他一步把书捡起来,以至于东方朔见他握着书,就调侃道,“徒儿今日怎如此用功?” 谢琅:“是我叫他帮我烧火。”指着隔壁,“我这里还得一会儿,先生先去那边。” “我不嫌冷。”东方朔走到小七身边,“还未看完?” 小七:“还差一点。我没偷懒,在练字。” “我也没说你偷懒。”东方朔搬个凳子坐在他身边,又忍不住吸吸鼻子,“是猪肉吗?” 谢琅点头,“先用油过一遍,再放陶瓮里炖。先生家中好像有铁锅,要不要我把做法写下来?” “我以为你要给我一个。”东方朔道。 小七抬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东方朔连忙说:“说笑。那是你三爷做了给你补身子的,我可不敢吃。” 有次东方朔来早了,谢琅还在用饭,看到他们吃的是土豆炖猪肉,喝的是排骨汤,便顺嘴问他们一句不腻么。 谢琅同他解释,小七正长骨头,肉跟不上腿会痛。东方朔误以为他还要补,“都能看懂吧?” 小七点一下头。 东方朔见暂时没他什么事,起身走到谢琅身边,“告诉你个最新消息,还热乎着的。” “东方先生,我严重怀疑你不敢同别人讲。”谢琅见他一副我有个天大秘密的模样,“和陛下有关?” 东方朔忍不住打量他一番,“你是怎么猜出来的?你不可能知道啊。” “你自己没发现?只有和陛下有关,你才会用天大。”谢琅道。 东方朔还真没注意。仔细回想一番,也没能想起来何时用过,“你诈我呢?” “三爷没有。”小七收起书本,“东方先生就快说吧。免得我三爷忙起来,你想说我三爷都没空听。” 东方朔见谢琅的肉块腌好了,朝外面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王夫人去了。” “谁?”谢琅转头。 东方朔:“二皇子的母亲,上午去的。小黄门禀告的时候,我就在宣室。” 谢琅“哦”一声,继续腌肉。 这跟东方朔预想的可不一样,“没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我都没见过她。”谢琅道,“也不认识她娘家人,更不知她是黑是白,是胖是瘦。” 东方朔无言以对。 谢琅把先前洗好的麻绳拿过来,把肉串起来,挂到葡萄架下。 东方朔跟上去,“我以为你会高兴。她走了,二皇子就不足为惧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谢琅瞥了他一眼,“别说王夫人身体不好,二皇子也不如据儿健壮,即便比据儿聪明健康,我也不担心。因为用不着我担心。” 东方朔:“没了?” “皇位是陛下的。”谢琅道,“陛下看中据儿,二皇子乃天神下凡都没用。” 东方朔仔细想想,理是这个理,“你是如何做到这么冷静的?” 小七心想,因为我三爷厉害,一个蹴鞠大的东西就能把未央宫夷为平地。 后半句是谢琅说的,小七当时不信。谢琅提醒他未央宫是木建筑,小七才明白,火花四溅燃烧起来,卫青带兵过去都救不回来。 “大概我时刻记得皇位是陛下的。不是某个人,某些人想抢就能抢走的。”谢琅回屋倒点热水洗洗手,“陛下也不傻。他还没死,儿子就想要他的位子,陛下能容得下他才怪。” 东方朔:“只怕陛下看不出来。” “孟达爷爷看不出来,你都能当大将军。”小七接道。 东方朔顿时觉得胸口一痛,“……谢小七!” “别吼他。陛下到了七老八十也能看出来。”谢琅道,“除非神志不清。真到那时也没力气换太子。” 东方朔仔细想想还真是,“可是,你怎知道陛下上了年纪,还能像年轻时一样?” “因为你的陛下不是常人。”谢琅担心他误会成神人,“古今那么多帝王,几人敢刚登基就命张骞出使西域?又有几人敢任从未跟匈奴交过手,也没带过兵的卫青为将?” 东方朔摇摇头,“想不出来。” “所以你不能用常人的想法去想他。也不要认为你做不到他也做不到。”谢琅擦擦手,打开陶瓮看一下,就冲小七使个眼色。 小七把木柴塞进去,书递给谢琅,就去洗手。 “真没吃饭?”东方朔问。 谢琅摇头,“这个还得温半个时辰。我是让他去西偏房。” 东方朔率先出去。 谢琅去堂屋端一盘葵花籽和松子,拎着茶壶过去。 东方朔忍不住说:“你家的日子真塞神仙。” “先生只看到吃和喝,没看到我三爷炒瓜子累得满头大汗。”小七忍不住开口道 东方朔连忙抬起手,“当我没说。” 刘彻这个皇帝大方,自从东方朔有一次直接跟刘彻说他俸禄少,刘彻想起来就赏他点东西。东方朔家中不缺吃喝,也不缺银钱,在东方朔给小七讲文章的时候,谢琅就把炖蹄髈的做法写下来。 东方朔走时,谢琅便给他张纸,未留他用饭。 小七高兴了。盖因小七心疼谢琅,东方朔留下来,他三爷不能挑好吃的吃,还得让东方朔先用。 谢琅关上大门,转过身见小七抿嘴偷笑,也忍不住乐了,“你呀。何时才能长大啊。” “十七岁吧。”小七想一下说。 谢琅:“为何是十七?” “三爷十七岁收养的我啊。”小七道,“三爷都能养个小孩了,我也该长大了。” 谢琅算一下,“还有一年多啊。” 小七点头,“再过一年零三个月,我就跟三爷在一起十三年。” “是呀。没想到这么快。”谢琅感慨。 元狩四年,清明时节,谢琅领着小七回养蚕里给他爹娘以及小七的爹和祖辈添坟,看到他爹娘坟头上的小松树变成大树,谢琅才真真切切意识到小七当真长大了。 他来到养蚕里也有十三个春秋。 思及此,谢琅不由得回头看去,当年低矮的茅草房全变成了青砖大瓦房。篱笆小院也都换成了高墙大院。 “三爷看什么呢?”小七好奇地问。 谢琅回过神,看向同他一样高的少年,感慨道,“小七长大了,三爷老了。” “三十岁就老?”小七最怕他说这个,“最好不要让孟达爷爷听见,不然他又得要杀了你。” 谢琅不由得想到,去年夏天小七看到刘彻有根白头发,惊得不敢相信,谢琅就说刘彻老了。小七问谢琅多大,谢琅说他还未到而立之年。刘彻当时就要杀了他,让他永葆青春,“知道,他快四十了,不可以说” “可惜你忍不住。”小七拿起铁锹,“三爷,咱们回去吧。” 谢琅点点头就往村里去。然而,他还未进村就听见钱小花叽叽喳喳的,跟个知了似的。 “过去看看。”谢琅冲小七努一下嘴。 小七握紧手里的铁锹,“也不知又跟谁叨叨。” “到跟前就知道了。”谢琅走到跟前,险些笑喷,钱小花正数落她儿媳妇,“钱小花,干什么呢?”明知故问。 钱小花:“你管我——咦,三郎叔,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都快半个时辰还快?你想我在那边住下啊。”谢琅道。 钱小花脸上堆满笑,“哪能啊。三郎叔,你看也快到午时了,别走了,今天去我家吃吧。” “不了。我跟家里的仆人讲回去用饭,他们该做了。”谢琅看一眼站在钱小花对面,缩着肩膀低着头,一副小媳妇模样的女子,冷不丁想到谢大郎的前妻。那女人刚嫁给谢大郎的时候,姚桂芝数落她,她也是这幅样子,“人家的闺女不是闺女?” 钱小花想问什么闺女不闺女,顺着谢琅的视线看过去,明白谢琅是觉得她欺负人,“三郎叔这次可冤枉我了。” “是吗?”谢琅以前不信,但自从钱小花知道给他送腐竹,谢琅就对她改观了,“说说看。” 钱小花惊讶道,“你信我?” “你不瞎胡扯我就信你。”谢琅道。 钱小花指着她儿媳妇的额头,“这女人太小气,我在教训她。” “小气很正常啊。你是咱们村最小气的人,她是你儿媳妇,不小气你们也成不了一家人。”谢琅道。 钱小花噎了一下,“我,我不说了。” “小七,咱们走。”谢琅转身就往西去。 钱小花连忙拉住他的胳膊,“说,我说还不成么。这么多年了,你咋还跟以前一样。我跟她说,三叔难得回来一趟,把刚烤好的油皮拿出来给三叔带上。 “这女人说油皮是留着卖的。还说你不差钱,自己也会做,看不上我的油皮。三郎叔,你是这样的人吗?” “我说不是,你还继续骂?”钱小花这么小气的人,都嫌她儿媳妇小气,这个姑娘得有多小气啊。谢琅不敢想象,“小心等你不能动了,她三天给你送一顿饭,把你活活饿死。” 年轻的女子猛然抬头。 “她敢!?”钱小花瞪她儿媳妇一眼。 谢琅:“她把大门一关谁知道?指望你儿子?指望得上么。” 钱小花脸色微变,“三郎叔,我,我——” “别我了。人家也是娘生爹养的。你善待人家,别人才会善待你闺女。”谢琅道,“她不舍得,你可以给她解释,油皮是我教的,纸也是我教的,你们家里的棉花、红薯等物也是我给的种子。这样讲她还不乐意。这个儿媳妇日后才敢饿死你。” 年轻女子忍不住说:“我没有!” “你嫁进来的第二日,你婆母特意去城里跟我说,托我的福她儿媳妇娶到家,家里还有点余钱。”谢琅算一下,有四五个月了。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相了,“你在村里待这么久,不知道我谢三郎帮养蚕里做了多少事?别说你婆母给我点油皮,每月送我一筐油皮也是她应该的。你连这点东西都不舍得,还指望你赡养不能干活的老人,孝顺只能吃闲饭的公婆?我觉得难。小七,去喊谢广。” 小七:“喊他干什么?” “他来你就知道了。”谢琅道。 小七把铁锹给他,就朝村西头跑。 “三郎叔,使不得。”钱小花连忙说。 “使不得,三郎叔。”李秋月连忙从她家门口跑过来,“我觉得这孩子只是心疼东西。” “是呀,三郎叔。”围观的妇女也忍不住开口。 年轻女子疑惑不解,“娘,伯娘,你怎么了?” “快给你三爷认错,说你不敢了。”钱小花朝她胳膊上拽一下。 女子眉头紧皱,不大乐意,“我,我不敢了,三爷。” “什么不敢了?”谢琅问。 女子想想,“不敢那么小气。以后,以后每月给三爷送一筐油皮。” 钱小花朝她脑袋上戳一下,“谁让你说这个?” 年轻女子疑惑不解,试探着问,“那说什么?” “你三爷要里长休了你。”李秋月急急道。 女子脸色大变,猛然转向谢琅,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谢琅笑了,他不是这个意思。 钱小花误认为她和李秋月猜对了,谢琅真有此意,“三叔,就饶她这一次吧。”休了她还得再娶一个,可费钱了。 “谁说我要休了她?”谢琅反问。 钱小花:“不是?” “当然不是。”谢琅见谢广到了,便直接问,“小七都同你说了吧?” 谢广:“小七说她小气,还说她要饿死小气的二伯被伯母。” “你平时闲着没事干就去各家转转,免得又出个像我以前的大嫂那样的毒妇。”谢琅说着,瞥一眼钱小花的儿媳妇,“特别是公婆年龄大,无法做事的人家。” 年轻女子浑身一颤。 钱小花惊叫道,“你这女人真是这样想的?”猛然转向谢琅,“三郎叔,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第179章 最后一次 谢琅不禁皱眉,“嚎什么?” “她都要饿死我,你还说我?”钱小花难以置信。 谢琅叹气,“她何时要饿死你?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你对她好,她一定会对你好。你不把人家当人,加上她这么会过日子,才有可能干出那等事。” “可,我,我不骂她,她还要饿死我,我想找你帮我也没法找啊。”钱小花担忧道。 谢琅指着谢广,“所以我把谢广找来了。谢广是里长,她敢虐待公婆,就让谢广把她赶出养蚕里。她爹娘敢找你闹,谢广也不用去找我,直接把人绑了送去廷尉衙门。” 年轻女子脸色煞白。 谢琅装作没看见,转向其他人,“三公九卿都知道大将军是我二哥,当今太子是我侄儿,你们过去无需提我的名,只说自己是养蚕里的人,廷尉便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陛下不待见我们啊。”钱小花忍不住说。 谢琅瞪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不待见还不都是你自找的。”停顿一下,“即便不待见你,有我在他不会任由旁人欺负你们。” “三郎叔说得对。”谢广接道,“养蚕里是三郎叔的根,陛下不舍得把三郎叔的根断了。” 谢琅嗯一声,“还担心不?”看向钱小花,“你再欺负人家,以后出了事,我不帮你。” “我没欺负她。”钱小花看一眼她儿媳妇,“她不懂礼数,我还不能数落她几句?我就不信她爹娘没数落过她。” 谢琅:“这个可以。”瞥一眼又低下头装小媳妇样的女子,“你自己也留个心眼,别什么东西都给她。三个孩子平均点,以后儿子媳妇指望不上,还能指望闺女。” “二姥姥,我养你。” 二姥姥?钱小花不是只有一个侄女谢莲花么。 谢琅循声看去,还真是谢莲花的闺女,“听见了吧?钱小花。” “没白疼你。”钱小花看向站在她大嫂身边的小丫头,笑了,“二姥姥以后就指望你了。” 小姑娘认真道,“好的。” 谢琅乐了,转向谢广,“爱占便宜爱碎嘴,甚至爱偷鸡摸狗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心毒,教出的孩子也歹毒,就像一只老鼠能坏一锅汤。” 谢广听出谢琅潜意思,必要时把老鼠除了。 “我懂。”谢广慎重道。 谢琅转向小七,“咱们走吧。” “等等,三郎叔,油皮。”钱小花道。 谢琅笑着说,“不用了。大哥给我留一筐,就在我家门口放着。” “我娘还给三郎叔准备了一筐。”谢广接道。 钱小花扭头瞪她儿媳妇一眼,“听见没?你就算给人家三郎叔,人家也不要你的。小气成这样,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啊。当初不该听媒人说你会过日子,就着急忙慌去你家下聘。” “行了,别说了。”谢琅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现在知道也不晚。你以前那么小气,现在都能变大方,我相信你儿媳妇也可以。” 钱小花想说,要是不可以咋办。话到嘴边想到大不了休了。 再娶一个虽然费钱,可是留着这个儿媳妇,她有钱也能被儿媳妇活活饿死。 “我听三郎叔的。”钱小花指着她儿媳妇,“回家去。我去送送三郎叔。” 谢琅:“我又不是一去不回。过些日子还得回来收粮食,你送我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哦,好。”钱小花拎起地上的油皮,“那我回家了。” 谢琅嗯一声,转身往西去。 到自家门口,只有小七和谢广一家,谢琅才开口,“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务必上点心。否则她有了孩子,把孩子教坏了,你们再想守住做纸的法子就难了。” “我知道。”谢广往东看一眼,“我娘昨日还说钱小花的儿媳妇老实,没想到是个面上老实,心里有主意的。” 秦红点头,“这点还是钱小花跟我说的。我昨天还羡慕她有个好儿媳妇。” “旁人想确定一个人的好坏,要通过其言谈举止。钱小花的这个儿媳妇闷不吭声,叫干什么干什么,看起来真老实,你们没发现很正常。”谢琅道,“不是我今日过来,钱小花大方一次,我也看不出来。 “这事也侧面验证了心好还是有福报的。她还像以前那样小气,没有今日的冲突,他日真有可能被活活饿死。” 谢广想想,深表赞同,“是的。” “旁的人你们也注意点。”谢琅看向谢广,“家和万事兴。后院乱了,能闹到一个村鸡犬不宁。” 谢广:“我知道了。三郎叔,晌午就别回去了。” 谢琅指着不远处的马,“我家就一匹马,小七的。这个是去病的,我得回去。” “霍将军在你家?”谢广忙问。 谢琅点点头,“我来给我爹娘添坟,不好把他带过来,又不能让他回去,只能让他在我家等着。” “那你快回去吧。”谢广不敢再留他。 霍去病性子不如卫青,谢广很担心他一直等不到谢琅,直接带兵杀过来。 小七见状很是想笑,然而他真笑出来,谢广又得问他笑什么。小七忍到古驰道才说,“三爷,我现在明白了,什么是人善被人欺。” “我以为你早就明白了。”谢琅笑着说。 小七很是无奈,“三爷,我没说笑。你看,孟达爷爷、仲卿爷爷和去病叔叔都跟咱们村的人发生过口角,可咱们村的人唯独不怕仲卿爷爷。不就是觉得仲卿爷爷脾气好么。发火也不会像孟达爷爷和去病叔叔一样,敢拿剑砍他们。” “你说得对。”谢琅笑道,“所以你是要做个好人还是恶人?” 小七:“我要做个像三爷一样的人。” 谢琅笑喷。 “三爷!”小七急了,“我说的是真的。” 谢琅乐不可支,“是是,真的。这次就别和去病抢吃的了。” “是他和我抢。堂堂一骠骑将军,我都替他羞得慌。”小七哼一声,“陛下说他该娶亲了,他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为家。我看他是怕多个人管他,不准他和我抢吃的还差不多。” 谢琅摇头失笑,“既然知道就别说了,走快点。免得等咱们到家,两个鸡腿都进他肚子里了。”说着,扬起马鞭。 “等等我,三爷。”小七跟上去,到家丢下缰绳就往屋里跑。 谢琅叹了一口气,把马拴好,谢大郎给他的半袋腐竹和油皮拿下来,看到灶房里冒白烟,便知饭菜还没好。 “三叔,你终于回来了。” 谢琅抬头看去,霍去病从堂屋出来,身后还跟个霍光,“饿了?” “他是吃撑了。”小七端着两个抽屉走出来,“瓜子和松子全被他吃了。” 谢琅亲自炒的,他知道有多少,两个霍去病也吃不完,更别说其中一个还是腼腆懂礼的霍光,“抽屉放回去,去小光马背上看看。” “看什么?”小七问出口,猛然转向霍去病,“你是强盗啊?那些都是三爷给我做的。我给你吃,你还连吃带拿,你咋好意思啊。” 霍去病:“我没有。” “小光,东西被你兄长藏哪儿去了?”谢琅笑着问。 霍光下意识看霍去病。 “看我干什么?”霍去病瞪着他,“你要说没有。还有你,谢小七,你都多大了?十七岁了。还吃瓜子和松子,我都替你臊得慌。” 一个羞得慌,一个臊得慌,他俩不愧从小吵到大。 谢琅忍着笑道,“据儿今早给我传信,他明日过来,你把东西全拿走,他吃什么?” “他又不知道。”霍去病道。 小七白了他一眼,“我三爷用鸽子给他回信,明日我三爷无事,可以过来,家中有许多吃的,我三爷还打算杀只鸭子,给他做烤鸭。” 霍去病张张嘴,“离,离长安这么近,用什么飞鸽传信啊。” “赶紧拿出来。”谢琅挽起袖子进灶房,“做的什么?” 正在烧火的张大站起来,“回主人,按您的吩咐炖的鱼,蒸的米饭。” “可以。”谢琅道,“你也回去做饭吧。”指一下铁锅和陶瓮,“我看着就行了。” 霍去病脾气大,张大怕他,得了谢琅的吩咐立刻走人。 霍去病见状,忍不住说:“舅父从哪儿给你买的奴隶?” “别废话,把东西拿出来。”谢琅道,“饭前交出来,我给你一半。” 霍去病忙问:“当真?” 谢琅瞥了他一眼,霍去病冲霍光使个眼色。 小七跟上去,见霍光往葡萄架走去,“在这里?” 霍光踮起脚,从架子上拿出四个纸包,就看霍去病。 “这里是我家,陛下都得听我三爷的。”小七伸出手。 霍光给他一半。 小七不放心,拆开一点,见一包瓜子一包松子,瞪一眼霍去病,“再拿我的东西——” “不让三叔做我的饭?”霍去病接下去,“三叔可不是你。” 谢琅叹气,“一个十七,一个二十一,还一见面就吵吵,你俩能闹到多大?” “闹到他俩其中一个成亲为止。” “仲卿爷爷!?” “舅父?!” 谢琅跑出来,看到卫青正在拴马,“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路过。”卫青道。 谢琅见他身后还站着四个人,像是他的亲兵,“从军营回来的?” 前年秋匈奴的一个王带几万人来降,刘彻、卫青等人都以为北边安定了。然而,去年秋又有匈奴人入侵定襄等地烧杀抢掠,消息传到宣室,谢琅听东方朔讲,刘彻气得要亲征。 太子才十来岁,亲征不可能。刘彻冷静下来就命卫青为帅,挑精兵良驹,务必血洗大草原。 这事卫青跟谢琅提过几句,不怪他这样问,“是的。他俩这次又因为什么?” “我给你小外甥做点吃的,你大外甥以为我给小七做的,羡慕嫉妒,就把东西藏起来了。”谢琅道,“做的多,一块用吧。”往灶房看一眼。 卫青让他的亲兵先回去,就去洗手。 红烧鱼还没好,而海鱼刺少,无需担心卡到,谢琅干脆泡点刚刚拿回来的腐竹和油豆皮扔鱼锅里。待谢琅把菜盛出来,满满三大盆。 卫青见这么多菜,忍不住说:“谁家有三四个这样的孩子,没万贯家产还真养不起。” “小七和小光正长身体,必须得吃。”霍去病说着,还一脸无奈的看他俩一眼。 卫青乐了,“说得像是你不吃一样。” “我饭量和三叔差不多。”霍去病道。 小七:“三爷,给他一碗米饭。” “他可以吃菜。”谢琅递给卫青一碗米饭,就指着凳子上的陶瓮,“里面还有很多。” 卫青忍不住问:“怎么做这么多?” “小七想吃蛋炒饭。”谢琅道。 霍去病放下碗,“三叔,我不吃了,留晚上炒了吃。” “今天不回去了?”卫青转向他。 霍去病想点头,见他舅父神色有些不对,“我说笑呢。” 小七扑哧笑出声。谢琅给他夹一块鱼。小七顿时知道,少说话,多吃饭。 霍去病见状,撇嘴笑笑,发现卫青还盯着他看,连忙夹一块鱼把嘴堵住。 霍光见他俩这样也想笑,但他怕卫青,便夹一点腐竹放入口中。 屋里安静下来。 饭毕,卫青就把霍去病和霍光带走了。霍去病还不想回去,卫青一瞪眼,立刻上马跟上去。 小七就想笑,谢琅先一步揪住他的耳朵,把他拽去屋里洗碗。 “拽我干什么?”谢琅放开他,他就忍不住揉耳朵。 谢琅:“你幸灾乐祸把他气得不愿意走,晚上的蛋炒饭是不是得分他一半?” 多了个卫青,饭只剩一碗,都不够小七一个人吃的。谢琅此话一出,小七老实了。 “你仲卿爷爷说得对,只有成家有个孩子,你们才能长大。”谢琅道,“否则永远都跟个孩子一样。” 小七心中一凛,“三爷,我过两年得服兵役,你现在给我弄个妻子,再生个孩子,将来都得你照顾。” “你孟达爷爷早把你的兵役免了。”谢琅道,“这个问题不是问题。” 小七:“何时?” “十年前。没问题了吧。”谢琅道,“喜欢什么样的?趁你仲卿爷爷在长安,我和你仲卿爷爷一起去提亲,公主的闺女也乐意嫁过来。” 小七闻言不禁问,“你认真了?” “你说呢?”十七岁太早。小七要成亲谢琅也不同意。现今问题是小七不愿意。等小七松口,谢琅给他挑挑,请个媒人过去下聘,再迎娶,小七没有二十,也得有十九了。 小七:“可是我才十七啊。” “前年你是怎么说的?”谢琅问,“要不要我重复一遍?” 小七连连摇头,“不用。”心中忽然一动,“三爷,你怎么想起来说这事?” “你仲卿爷爷提醒了我。”谢琅道。 小七顿时想翻白眼,“我仲卿爷爷意在去病叔叔,你该唠叨他。” 谢琅记得历史上的霍去病二十多岁去的,英年早逝。这几年谢琅逮住机会就给他补,导致霍去病壮得跟头小牛犊似的。不是什么急症,小七都不见得能活过他。 卫青身体也好,小刘据那边会用信鸽,小七那里有个“秘方”,以至于谢琅如今唯一挂心的便是小七的婚事。 “去病有他母亲,有他父亲,有他舅父。你只有我一个,我再不关心你,就没人关心你了。”谢琅提醒他。 小七:可是我现在真不想啊。” “何时想?”谢琅问,“小马的亲事都订好了。” 小七不假思索道,“他比我大。” “你给我个实话。”谢琅道,“你的妻肯定是搁城里找,我打听一下哪家家风好,咱们再开些珍珠,你三爷我没事再给你磨块玉石,到时候咱们抬着珍珠和玉石去下聘。” “你抬座金山银山得了。” 小七和谢琅心中一惊,同时转过头,看清来人,齐声道:“你没去甘泉宫?” “吾就不能回来?”刘彻走进来问。 谢琅:“你才去几日?”都没十日。 “卫长生了。仲卿那边也差不多了,凑齐粮草便可和去病一同出发。”这么多事刘彻不想来也得回来看看。 谢琅愣了愣,“卫长?小据儿的长姊?那,那你岂不是当祖父了?你才多大?三十七八岁就当祖父,我的天!” “你的天什么?你十七岁当祖父朕说过你么?”刘彻瞪着他问。 谢琅张了张口,“小,小七跟我没血缘关系,卫长是你亲生的。” “三爷,孟达爷爷就算当外祖父,也是最年轻的外祖父,你别逮住机会就提醒他老。”小七道。 刘彻瞪着他,“你给我闭嘴!” 小七扭头去刷锅。 刘彻收回视线,冲谢琅努一下嘴,“吾这里有个合适人选,改日带来让你见见?” “见见?”谢琅没懂,“您给小七说亲?不成!” 刘彻:“为何?” “据我所知,据儿有个姐姐同小七年龄相仿,是三公主吧?”谢琅道,“小七胸无大志,你闺女是金枝玉叶,不般配。” 刘彻挑了挑眉,“我祖宗是亭长,亭长的后代和里长的孙子堪称门当户对。” 小七忍不住翻个白眼。 “你不愿意?”刘彻转向他。 小七叹气:“陛下,孟达爷爷,三爷刚才问我何时成亲。我跟三爷说二十四五岁。您家金枝玉叶能等我就娶。” 刘彻乐了。 谢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说错了?”小七不禁眨了眨眼。 谢琅摇摇头,“他家可不止这一个金枝玉叶。他家还有几个比小据儿还小的呢。傻孩子。” “什么?”小七睁大眼,“您不是只有四子三女?” 刘彻笑吟吟道,“还真不是。谢小七,记住今天的话啊。七年后吾把闺女送过来。” “七年我才二十四!”小七慌忙说。 谢琅顿时觉得自己的教育很失败,“大孙子啊,重点不是这个,是你要拒绝。” “对对,我——” 刘彻:“晚了。”看向谢琅,“你不是说你三十七岁有道坎?越过那道坎,今日之事就当朕没说。” “我怎不知?”小七找谢琅。 谢琅:“还有七年,告诉你也没什么用。再说七年后他就四十四了。”看一眼刘彻。 “谢三郎,你什么意思?”刘彻瞪着眼睛看着他。 刘彻身体好,谢琅又知道历史,当然没有诅咒他的意思,便故弄玄虚,“人要信命。” “我命由我不由天!”刘彻道。 谢琅点头,“好好。陛下,您路过寒舍,除了这事,还有旁的事吗?” “吾就不该来。”刘彻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小七不禁用胳膊肘子戳一下谢琅,“三爷,陛下生气了。” “生气用朕。”谢琅看向他,“你三爷活着,公主可以娶。你三爷死了,不想娶公主就搬去养蚕里。” 小七:“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可做,您就别操心我了。有空还是去仲卿爷爷弄点板蓝根吧。” “听陛下的意思你仲卿爷爷不日便会出发,跟匈奴交手时极有可能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他需要的是解暑药。”谢琅道,“你在这里,我去找一下医术,哪种草药可以解暑。” 谢琅并没有找到,次日去医馆询问,每样买一点,到家就去他江山图里拔草药。小七去太学,他就在家收拾草药。待他把所有药草收拾好,也步入夏天。 谢琅把草药给卫青送去的第三天,卫青就领兵出征了。 这次是卫青第七次领兵,也是历史上的霍去病最后一次出击匈奴,更是李广最后的机会。谢琅给卫青送草药时,就提醒卫青别让李广一人掌兵。 出击匈奴时卫青便命右将军赵食其的军队和李广一起从东路进军,和他带领的大军同攻匈奴。然而,然而俩人都没能按期到达阵地。 隆冬时节,卫青回来,刘彻放卫青家中休养,卫青便把休养地从他家移到谢琅家,见到谢琅就忍不住问,“李广的事你听说了吧?” “很玄乎?我一直有个怀疑,担心你不信就没说。” 卫青忙问:“和我有关?” “不是。我怀疑李广不分东南西北。”谢琅道。 卫青皱了皱眉,“不可能。” “长安城街道笔直,在这里不可能。到了浩瀚无垠的沙漠极有可能。”谢琅道,“我没证据,他也不可能承认,毕竟他想建功立业封侯拜将。所以我便没讲。再说我跟你讲,你还是会派他出去。” 卫青想想,点头,“有赵食其在,我以为这次万无一失。” “别想了。”谢琅道,“冬天是进补的好时机。猴哥拍死一只野鸡,咱们今日炖鸡。” 卫青摇头,“没胃口。” “怎么了?”谢琅打量他一番。 卫青:“他儿子李敢如今见了我,就像见到杀父仇人一样。” “就这点事?我还以为陛下让你解甲归田,同我一起去养蚕里种地。”谢琅笑道,“君子遇到困难,或者输了首先做的是自省。心胸狭隘之人才会怪天怪地怪命运的不公怪别人。 “那种人也值得你在意?再说此次是你领兵,你跟陛下说不要李广,我不信陛下会让他跟过去。你给他机会,没能抓住还好意思怪你?是我都没脸见你。”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三爷这样。” 卫青转过身,“小七,你逃学?” “仲卿爷爷真是打仗打糊涂啦。今日休沐,是我领猴哥上山拍的野鸡。”小七拿掉帽子,“仲卿爷爷,匈奴被你和去病叔叔打残了,未来五年恐怕都无需你再领兵出征,咱们和三爷一起出去看看吧。” 卫青下意识问:“看什么?” “看看这大好河山啊。”小七道。 第180章 祖孙分第离 卫青问谢琅,“你想去?” “我三爷说的啊。”小七接道,“原话是大汉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卫青轻笑一声。 “真的。”小七举起手,“我敢发誓,就是早几日说的。” 卫青:“你三爷不过是随口感慨一句,你还当真了?他还说过,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还说过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怎么不见你说?” “三爷讲过这么多?”小七看向谢琅,眼中尽是惊讶。 卫青笑道:“你三爷收养你那年,你四岁,刚记事,还只能记住印象深刻的。像这种话,即便你十来岁了,想记住也得用心才行。” 小七:“这么说来,三爷没想过?” “没有。路上颠簸。”谢琅道。 小七好生失望,“如果是孟达爷爷让你去,你去不去?” “走驰道可以。”谢琅道。 小七眼中一喜,“下次见到孟达爷爷,我就问问他。现在么,你们聊,我去看看鸡收拾好了没。”说着就往外跑。 卫青等他走远才说,“他最好别问陛下。” “陛下烦他。”小七粘谢琅,有些话刘彻不好当着他的面说,谢琅也不好当着他的面变东西,以至于有小七在场,刘彻说话都得思前想后,跟上朝似的。刘彻是嫌这点烦人,“他把陛下说心动了,陛下肯定会抛下他,把我绑走。” 卫青笑着点头,“是的。”话音落下,面前多出一个榴莲,“熟了?” “这种味道不甚好。”谢琅道,“你们以前吃的是榴莲当中最好的那种。你尝尝,不好吃就给猴哥。” 卫青起身去找手套,随即抱着榴莲去西偏房,“你要是活到七老八十,猴哥不成仙,也能变成人。” “不可能。小七天天吃,也没见他过目不忘。”谢琅道。 卫青:“也许你那里的东西只对尚未懂人事的东西有用。” “真像你说的那样,等你我老的不能动了,我就把小狼给你,让小狼驮着你过来,或者让虎子驮着我去找你玩儿。”谢琅说着,一顿,“不成,不能把他忘了,否则又得气得要杀我。”想一想,“就把白罴给他得了。” 卫青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白罴那个大懒虫?你还不如不给,否则你会死的更快。” “谁呀?”小七拎着光溜溜的野鸡过来。 谢琅:“没谁。随便说说。好了啊?你去做。” “给我人参。”小七伸手。 谢琅指一下对面灶房。 小七打开橱柜,最上层的盘子里满满一盘人参。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就这么随意放在那儿,小七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三爷真是家大业大,不拿人参当宝。 “三爷,放几根?”小七大声问。 谢琅想一下,“挑个最大的,水你看着放,够我和你仲卿爷爷喝三天的就成了。” “仲卿爷爷能在咱家住多久?”小七好奇地问。 卫青接道,“三天。” “啊?”小七惊叫出声。 卫青虽未娶妻,但他有妾,他母亲活着的时候给他纳的。他的妾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其中最大的还不懂事,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卫青便没把他们带过来,怕给谢琅添麻烦。 卫青在外的这些日子,家里人管不住老大,老大已比霍去病小时候还皮。卫青打算休息几天,就给他儿找个夫子,教其诗书礼仪。 卫青便说:“以后上午过来,下午回去。休沐日就不过来了。”不等小七开口,“别高兴过早,我不在,去病一定会过来。” “他——”小七走过来,“三爷,我明日就去找孟达爷爷。” 卫青笑道:“去吧。” 次日小七没有去,盖因他没腰牌进不去。 寒冬腊月,刘彻过来吃榴莲,小七又是给刘彻沏茶,又是剥榴莲,又是剥松子,搞得刘彻都以为他要毒死自己,根本不敢吃。 谢琅无声地说出“有事相求”,刘彻才敢伸手。 不出卫青所料,小七真把刘彻说动了。刘彻考虑到谢琅上半年忙着耕种夏收,便跟小七说立秋日出发。 小七当时便高兴的又蹦又跳,嚷嚷道,“三爷,只我们四个,别带去病叔叔啊。” “四个?”谢琅看着他。 小七点一下头,“哦,错了,是五个,还有据儿。” “陛下,不好了!” 刘彻眉头一皱,“谁呀?” 谢琅出去看看,“像是你宫里的小黄门,以前随你来过。” “问问他出什么事了。”刘彻道。 小黄门急急道,“大将军受伤了。” “什么?!”刘彻神色大变,“在哪儿?怎么伤的?” “奴婢也不知。奴婢听太子说的,是李,李广老将军的儿子李敢伤的他。怎么伤的,奴婢,奴婢还没来得及问。” 刘彻勃然大怒:“该死的!竟敢——来人,备马!” “小七,看着家。”谢琅连忙把小七的马牵出来。 小七跟上去:“我也去!” “看家!”刘彻瞪他一眼,就冲谢琅说,“走!” 谢琅忙问小黄门,“仲卿在何处?” 小黄门忙说:“侯府。” 刘彻直奔卫青府上。谢琅赶到见卫青府上大门紧闭,跳下马就踹门。 “何人——三,三公子,陛下?你们——” “让开!”谢琅抬手把他拨开,直奔卫青卧房。然而,到门口,卧房门开了。谢琅脚下一顿,“你没事?” 卫青苦笑,“谁说的啊?小伤,不碍事。” 刘彻见他脸色苍白,额头上还有些虚汗,不禁皱眉,“伤在何处?” “胳膊上,几日就好了。”卫青道。 谢琅走过去,“是吗?”趁其不备,攥住他的右胳膊。 卫青倒抽一口气,脸色变得异常吓人。 “这叫无事?”刘彻瞪他一眼,“来人,宣太医!” 随后赶到的侍卫应一声,就匆匆往皇宫跑去。 谢琅松开他,“进屋说。”看向刘彻。 刘彻微微颔首,跨进卧室。 卫青不禁看一眼谢琅,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是贱妾说的。”门后里闪出一名年轻女子,“贱妾拜见陛下,参见三公子。” 谢琅见过她,卫青的妾,“你?” “贱妾曾见过侯爷用飞鸽给三公子传信。”女子说着,忍不住看一眼卫青,担心卫青训她。 刘彻见状,开口道,“继续。” “贱妾想到李敢他是关内侯,贱妾找三公子,三公子还是得去找陛下,就偷偷用太子送给侯爷的那只鸽子,传信告之太子殿下。”女子说着,跪在地上,“求侯爷恕罪。” 刘彻:“起身说。” 女子一动未动,“侯爷不准贱妾声张。” “朕猜到了。”卫青说他几日便可痊愈,又见卫青的妾出面,结合他的性格,刘彻便知卫青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在哪儿?” 女子开口道:“东市。大儿闹着要出去,侯爷说小孩不可天天关在府中,领着大儿到东市就碰到了李敢。李敢对侯爷出言不逊,侯爷起初没理他。 “贱妾听家奴说,他见侯爷不理他,就追着侯爷骂侯爷是杀人凶手,是他杀父仇人,要为父报仇。侯爷停下来,他拿着剑就劈侯爷。侯爷身无寸铁,又要保护大儿,才会被他打伤。” 卫青:“陛下——” “你闭嘴!”刘彻道,“吾知道该怎么做。”转身就走。 卫青跟上去,“陛下,此事宜解不宜结。” “就这么算了?”刘彻停下来。 “不可能!” 刘彻猛然转身,“去病?” “舅父,我都知道了。可以说东市的人都知道。”霍去病道,“你这边算了,我这边算不了。” 卫青皱眉,“不可乱来!” “我不会的。”霍去病看向刘彻,“陛下,我也不会让你为难。三叔,你也不用劝我。” 谢琅笑道,“我没想劝你。这事你们都别管,我来。” “三郎,你怎么也跟他一起胡闹。”卫青清楚谢琅的本事,排兵布阵或许不行,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对他来说如探囊取物。他这些年虽在种地,功夫却没落下。他出面,明年今日便是李敢的忌日。 谢琅:“我这人脾气不好,但从不轻易招惹别人。但人若犯我,想全身而退?做梦!” “三郎!嘶!”扯到伤处,卫青的脸又白了一点。 卫青的妾着急道,“侯爷,就随了三公子吧。您逼三公子答应你,三公子日后反悔,您又能如何?” “三郎素来信守承诺。”卫青道。 谢琅嗤笑一声,“谁跟你说的?我没骗过你,就当我是君子?仲卿,你该问问养蚕里的人,我是君子还是小人。陛下,走吧,让他好好在府中养伤。” “仲卿,伤痊愈之前,不要让朕见到你。”刘彻说完,就往外走,到门口才说,“三郎,不可过分。” 谢琅笑道:“那陛下答应草民,出行时带上李敢。” “吾可以答应你。”刘彻认真道。 谢琅和刘彻分开就拐去东市买一把剑,到家就做迷药。 药做好,谢琅就把剑丢进去浸泡。然而,没等谢琅把剑从不知撒了多少药的水中捞出来,收到李敢身亡的消息。 谢琅捞起宝剑,好生失望。 “三爷,用不着给我吧。”小七道。 谢琅摇头,“这个不可以给你。这个给你。”把卫青早年送他的匕首递给小七。 小七又惊又喜,“当真?听说这个匕首是始皇时期的匠人做的。这么多年过去依然锋利无比。” “是的。好生收着。”谢琅道。 小七忍不住傻乐,“谢谢三爷。咦,这里怎么有只鸽子?好像是你送给据儿的。” “拿来我看看。”谢琅道。 小七拆开纸条,不禁睁大眼睛。 “这次又是谁?” 小七揉一下眼,不敢置信,“陛下病重?” “不可能!”谢琅看到落款是个宫殿名,“你留在家中,我去看看。如有不测,你知道的。”谢琅指着东偏房。 小七正想说他也要去。顺着他的手指,想到里面的东西,“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谢琅抵达甘泉宫,就看到宫人一个个如丧考妣,往里走一点,就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谢琅不禁皱眉,“都怎么了?” “三叔!” 谢琅进去,小太子刘据朝他跑过来。谢琅连忙伸手扶着他,“哭什么?你父皇又没死。” “是三郎来了吗?” “是三郎。三郎,快过来,陛下喊你。”卫青道。 谢琅拉着刘据过去,看到刘彻脸色蜡黄,不禁蹲下,“真病了?”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 “三,三公子,陛下从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谢琅循声看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见其气质柔和,容貌秀美,“皇后?可是不该啊。我给陛下算过,陛下还有三十年阳寿。”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刘彻一下坐起来,“你说什么?” “陛下,您,您——”卫青瞠目结舌。 众人大惊失色,盖因前一刻刘彻都病得动不了了。 谢琅张张嘴,试探着说,“陛下——” “吾——咳咳,咳咳……” 卫青连忙扶着刘彻,“陛下,小心。”拿条被褥放在他身后,让他靠着,“陛下,别急,听三郎慢慢说。” “我胡扯的。”谢琅见他咳得脸通红,不得不相信刘彻真病了,见刘彻还有力气瞪他,倒也不担心,举起自己的手,“这上面有三根线,一个是财运,也可以说是官运,一条是家庭,一条是寿命。陛下的寿命线比草民的还长,草民推测陛下至少还有三十年寿命。” 刘彻闭上眼,抬起手:“滚!” “父皇!” “陛下?” 卫青叹气,“陛下,您方才说自己不行了,叫微臣和三郎过来,微臣辅佐太子,三郎抚养他,如今三郎来了,您却让他滚,那您放才说的话?” “朕什么都没说。”刘彻又忍不住咳嗽两声,看向卫青,“你听到了?” 卫青想笑,“微臣大概听错了。太医何在?” 太医走过去,轻轻拿起刘彻的手腕,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了?”卫青开口问。 太医下意识看谢琅。 “我什么都没做。”谢琅连忙说。 太医小心翼翼说,“陛下,陛下,三公子一吓一气,陛下,陛下好像好了大半。” “什么?”众人齐呼。 谢琅不禁后退一步。 “拦住他!咳咳,咳咳……”刘彻慌忙捂嘴。 卫青开口道,“三郎,你还未曾来过这里,留下来住几日吧。” “小七—— 卫青打断他的话,“太子,使人去接小七。” 小太子擦擦眼泪,笑道:“孤亲自去接他。” 谢琅不禁嘀咕,“我还能这样用啊。” “仲卿,让他滚。”刘彻瞪着谢琅道。 卫青冲皇后使个眼色,又指着隔壁。 刘彻突然病重,卫青昨日便歇在隔壁房里护驾。皇后把谢琅带过去,就吩咐宫人再搬一张榻过来。晚上,谢琅便和卫青歇一处。 俩人在甘泉宫待三日,刘彻的病就痊愈了。甘泉宫上上下下都惊呆了,每日见到谢琅像看到怪物一样。 谢琅待不下去,趁刘彻处理奏章的时候,带着小七跑了。 到家迎接他们的是他家四大护法,猴哥、虎子、小狼和白罴。 谢琅不禁感慨,“它们真成精了。以后咱俩一起出去,还得把它们带上啊。” “看起来要的。”小七好奇地问,“三爷,陛下说立秋日出去,还去吗?” 谢琅算一下,离立秋还有小半年,“到那时他的身体就该好利索了,应该去。” 立秋前三日,小七刚到太学,谢琅家就多了一群侍卫。 谢琅见其眼熟,好像是上林苑的侍卫,“陛下有何吩咐?” “陛下命三公子立刻收拾行囊。”为首的侍卫道。 谢琅算了一下日子,“还有三天呢。” “陛下说今日启程。三公子,陛下说,您不跟下官回去,下官也别回去了。” 谢琅不禁翻白眼,“你们是他的人。” “陛下说他不缺侍卫,您却见不得别人为你而死。” 谢琅张了张口,“他还真了解我。” “陛下说,他知道您会这样说。还让下官告诉你,是你自找的。” 谢琅往隔壁瞪一眼,“小肚鸡肠,心胸狭隘,恩将仇报。我把他气活过来,不说谢我,还让我们祖孙分离,他也不怕我再把他气死过去。” “陛下说,被您气习惯了,你想气死他有些难。” 谢琅惊讶,“他连这点都料到了?” “三郎,别说了,赶紧去给小七留封信。” 谢琅循声看去,卫青从角门出来,“你也去?” 卫青微微颔首,“陛下说,两刻后出发。” 谢琅慌忙回屋写信,又从江山图里放出一堆果子和蔬菜,足够小七吃十天半个月的,就去收拾行囊。 行李刚收拾好,他家院里多了一辆马车。谢琅连忙交代张大,“小七知道钱在哪儿。还有,跟他说别担心,太子还小,陛下不会离开太久,短则一月,长则仨月就会回来。” 小七心中一慌,手中的毛笔掉在地上。 “谢小七,你怎么了?” 小七:“我总感觉有些不对。跟博士说一声,我家有事,先行一步。” “快下课了,不吃饭了?” 小七抬抬手,“不吃!”牵着自己的马就往家去。 “呜呜,呜呜……” “别哭了!等我把话问完你再哭行不行,我的小祖宗啊。” “出什么事了?”小七跳下马就问。 “三叔,父皇不见了。” 小七连忙上前,“你父皇呢?” “小七?”小太子擦擦眼泪,往后看,“三叔呢?” 小七:“三爷在家啊。” “三叔没出去?”霍去病三两步跳过来。 小七摇摇头,“三爷说下午给我做卤鸡。他不在么?” “去病哥哥,三叔也走了。呜呜……” 小七疑惑不解,“什么走了?” “陛下答应我们立秋日出去游玩是不是?今日我去舅父府上找他商讨政务,到他家,他的那个妾说他被陛下叫走了。我以为在宫里。到宫中就看到太子在找陛下。我们以为他们在这里。到你们府上,张大说三叔出去了。我正想问他去哪儿了,你就回来了。”霍去病快速说。 小七明白过来,“所以他仨走了,把我们丢下了?” “看起来是的。”霍去病道,“对了,这里有舅父给我的一封信。” 小太子刘据抽出别再腰间的东西,“这是父皇给我的,小七。” “小公子,这是主人让小的给你的。”张大递来一封信。 小七咬牙切齿,“这三个老家伙!咋不上天啊!”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到此完结哈。过几天写小饭馆,就是小七食谱上的那些菜。 PS:本来想写到刘彻孤独的坐在王座上,没有谢琅,没有卫青,可我不忍心。总觉得现实很苦逼,里就留点念想吧。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