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了宿敌之后[穿书]》作者:晏昕空   文案:   两个怼天怼地的大魔头,实则兼顾着两个浩然正气的小号。   他们拼命捂紧着马甲,互坑对方大号,最后不可抗力和谐了一番后,结构发现“what?!你竟然是我的宿敌?!”这样相爱相杀(bushi)的故事。   穿书披着主角马甲魔头攻X重生披着主角基友马甲魔头受   【马甲时:药罐子禁欲(大悟)攻X浪子(装的)受】   许逸濯:纵英,我房间被破坏,店小二说没房了,可否今夜与你共枕眠?   顾纵英:咳......咳。这种十年前的老梗让我说什么好......   许逸濯:???   【魔头时:笑里藏刀风骚攻X沉默寡言闷骚受】   聂池:钱教主,一直觉得你身上有种特别的香味,比女人的香味还要好闻,告诉我,你用了什么香我好让姑娘们配一配?   钱恒不语,出刀。   马甲魔头属性可随意组合,两两搭配尽显不同风味w   说明:   1、主攻,双向暗恋,穿书披着主角马甲魔头攻X重生披着主角基友马甲魔头受。   2、一对一,HE。   3、披着武侠皮的恋爱文,。   一句话简介:看,魔头们又开始打情骂俏了   内容标签:武侠 爽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钱恒,聂池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穿书   [因重置世界导致主角突然死亡,成为反派之后是否开启替补主角模式?]   [倒计时十秒,十、九、八……]   [……二、一,倒计时结束,自动选择“是”。]   聂池还未完全清醒,却一直有个冰冷而机械的声音在耳边唠叨。   他睁开眼,刚想抱怨“别吵了”,两种全然不同的记忆突然闪现于眼前,太过复杂的两段不同人生差点让他因大脑超负荷而晕厥过去。   聂池身下是柔软的床,复又闭上眼,默念冷静,先不论刚才看到的陌生景象,这突然间多出来两段记忆让他愣了许久。   其中一份是从出生开始虽身体孱弱,但是从小到大皆被全府上下疼宠的记忆;另一份则是母亲遭劫匪玷污造就出生,幼时被劫匪踢坏命根,除了机缘巧合得到一本武功秘籍之外,命途坎坷的记忆。   [合作者,你好。]字正腔圆的冰冷机械男声又一次响起,[如有不解之处,请提问。]   聂池被吓了一个激灵,随后口随心动:“什么东西?”   [用你们人类的话称呼,我类似监控整本书运行的系统般的存在。你可以称呼我为系统。]   停摆的思维重新轮转,聂池想起了醒来是最后的记忆,语气从难以置信逐渐变成自嘲:“……我这算是穿越?”   他是否该庆幸,自己活了三十五年的时间里遭遇过太多人生起伏,当遇到这种匪夷所思的状况,也没有混乱到忘记不久前遇到的车祸。   漆黑的夜间公路上他遭遇车祸,轿车翻车之际,从支架上掉下来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是前天试镜的一位导演。   这位导演年轻有为,帅气多金,从出道作开始就斩获了不少大奖,可以说部部收货票房和口碑的双丰收。这次在为一部武侠新作招募演员,而导演其人也会在其中出演另一位反派。当时这个消息爆出时,顿时成为了各种娱乐板块的头条,都在说此导演看来野心不小云云。   聂池好不容易得到试镜机会,不论是主角和反派他都尝试着演绎了,而导演看上去对他饰演的主角并不满意。不过也是,主角设定是个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他一个三十五岁的大叔去演,确实会显得违和。   那天试镜结束,导演让他等待之后的通知……   所以这一次——   头破血流、浑身骨折的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使劲浑身力气伸出手,按下了接听键。   “聂先生。”温文有礼却又带着一点冰冷疏离的声音。许是没有等到他的回应,那人继续道:“上次看完你的试镜,我觉得你非常适合‘慈眉善目’这个角色,不知能否约个时间,我们再见一面?”   他成功了?   他成功了!   聂池在娱乐圈沉浮十五载,二十岁时凭借一部青春偶像剧的主角由颜值演技都在线而爆红,后因其性格骄纵,在娱乐圈内的口碑直跌谷底,片约渐渐减少,直至最后变成一个混日子的四十八线演员。   三十岁时,得不到金钱满足的父亲与他产生矛盾,更扬言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各种炒作爆他丑闻。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他知,也让聂池看穿了在世间行走只能靠自己努力的现实。   然而,喜悦还未洋溢心间就被即将死亡的悲哀与恐惧淹没。   他想说话,然而却说不了话。   灭顶的黑暗袭来,死亡来临。   聂池最后的记忆停留便停留在此。   [用合作者你们的说法来定义确实是穿越。你穿越到了我监控的这本小说中,待完成规定的任务之后——]   系统没有说下去,“砰”的一声,一份纸质合同和一支水笔掉在脸上。   聂池被这突如其来的降落物品砸得神思恍惚。   [请合作者阅读后签名确认。]   这合同总的来说就是这武侠世界男女主角存在感极低,合作者扮演男主的同时需要为男主寻找存在感等任务。联想他起初糊里糊涂间听到的成为反派还要替补主角,揉了揉太阳穴:“你说我是合作者,但其实我根本无法拒绝吧。拒绝之后我面临的是死,在这个世界至少还能活一段时间。”   系统接口道:[如果顺利完成合同上所定的条款,合作者将获得重获新生的机会。]   “你可以做到?”   [我的存在已经证明了科学的伟大。作为自未来世界诞生的产物,我拥有这样的能力。]系统解释着原因,[用通俗的话说,合作者的世界与未来世界属于两个平行世界,我所监控的这个小说世界属于第三类世界。未来世界的科技远高于你的世界,我所属的主脑之后可以用时光通道将你送回死亡之前。]   本该死亡的他来到了不同的世界就足以说明系统的神奇,聂池决定赌一把。他想要回去,想抓住五年来不断努力磨炼,如今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个机会,为了他看似遥不可及的演艺道路。   “我明白了。不过,你让我饰演的两个角色,虽人物设定细节不同,但称号……”   系统似乎还有事情要办,打断聂池的话,截口道:[应该是这个世界与合作者的世界产生了微小的碰撞,信息经过某种方式的流通,比如说梦境,被合作者世界里某人抓取到了部分内容,所以才有了你的说法。]   “最后一个问题,为何选择了我?”   [用合作者你们的说法来定义,是缘分。]   “缘分吗?那真是我的幸运了。”聂池呵呵一笑,死亡之后再次拥有了新生,却是这样奇幻的人生,跌宕起伏的心情只有自己知道。   他在合同上大笔一挥,签上了名字,签名时手是颤抖的,带这种劫后余生的喜和忧。   聂池没有退路,不签是立刻死亡,签下是还能在这个世界为了将来而努力的活,即便合同上的任务让他头大如牛。   根据合同所说,他之后要定期发布所走故事内容的小说版本,五天后要发布第一章 ,之后更新时间由让自己决定——不过更新次数多的话更容易吸引读者——内容发布后会根据精彩度得到未来读者的打赏,奖赏金额可以购买系统内部的商城物品。   虽然内容是自动生成的,他可以修改小部分内容以及删除不愿发布的隐私部分,但整个故事不能改变结局“两大反派必死”定律,还要过程曲折,这是考验他的编剧能力?   如果真的能从这里活着回去,他这怕是可以去抢编剧饭碗了。   他本来还想再看一遍合同,然而未等再细看,系统就将合同和笔都收了回去。   他皱了皱眉。   [再次提醒合作者,以后你在这个世界碰到的所有人都有其思想,你的一举一动皆会因每个人个性不同而引发无法预计的后果,请将这个世界当做真正的世界,而非一本书。]系统还算尽职尽责地给聂池梳理道,[此次合作者需完成的主要任务有三点,其一,亲手让身为反派之一的‘青面獠牙’钱恒领便当;其二,增加男主在事件中的存在感,到60以上便可获取丰厚奖励,如能一起增加女主存在感会有附加奖励发放;其三,让身为反派的‘慈眉善目’聂池领便当。其余任务必走情节点,我会在之后告知合作者,也会有奖励发放。]   聂池挪下床,环顾四周发现这反派的卧室明明挺大,却因放满了各种精致美丽的器物,花瓶、画卷、桌椅等等而让显得奇异的窄小。   他东看看西看看,然后看到了铜镜里映出的一张满是皱纹的容颜,随口问系统:“能把反派聂池的名字改改吗?”   [‘慈眉善目’本就与你同名同姓,不能更改。]系统道,[五天内请熟悉现状,我还有其他工作,如要找我请默念三次’系统’。]   聂池也有些厌烦身边一直跟着个不明就里的东西,所以系统要离开时,他也没有阻拦。   聂池不知道的是,系统与他沟通完毕后,立马与另一个人签署了另一份协议。   [你的人生已重启。]   [如合同所注明,因为这是属于我重置世界时的失误,所以你将获得离开这个世界的机会,前往真实世界重获新生。]   [其任务要求为二,其一,作为男主顾纵英的好友许逸濯,与男主友情值达到90以上;其二,亲手杀死身为反派之一的‘慈眉善目’聂池。]   系统已经离开,脑海里自己被一次次重置世界,而后杀死的记忆不断翻腾。   他死过很多次,被不同的人杀死过,所谓的男主顾纵英也曾杀过他……而他现在竟然要去和那人成为好友?   可笑的是他同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仅仅是一个书中的人物,还是一个必死的反派。   他是否应该感谢这次系统的失误?让他得以明白自己存在的理由,得以明白对师父执迷不悔的感情或许也不过被/操控。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杀了让师父痛苦不已的家伙。   “砰——”的一声,案桌被内力震得四分五裂。   这一次,他不会再旁观,一定会早一些带走师父。   钱恒戴上兜帽,收起浑身戾气,化为一身冰冷,打开书斋的门,与候在门外的护法席垣走向议事堂。   摧魂门,议事堂。   最上位的座椅上,身穿漆黑衣袍,兜帽下显出一张青面獠牙面具的男人气势冷厉,光是坐在那里,就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寒意。   席垣汇报着在他看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教主,这是本月与后院那些女子有染的门人名单。”   摧魂门内有一条教规,一旦门人与住在后院的女子有染便要面临斩首的命运,这是从青面獠牙成为教主,开始从外面带回一些容貌相似的女子开始规定的规定。   议事堂的四周,四张椅子上分别坐着摧魂门中说得上话的魑魅魍魉四位长老,他们沉默地听着席垣当面读着十个门人的名字,其中有七名是新进摧魂门的门人,其中的魑长老似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教主,这条教规实行已有五载,一些对摧魂门做出贡献的门人只不过是犯了这一个小错,就逃不过一死,是否太过无情了?”   钱恒右手的食指轻轻敲击在座椅扶手上,反问道:“魑长老是个有情人的话,替他们受了?”   言语冰冷,带着极大的压迫感让人喘不上气。   魅长老道:“教主,这并非魑长老一个人的想法,我也这么觉得。而且为什么只是杀死男子,那些引诱男子的女人为何不受任何惩罚?!”   “当我将她们囚禁于此,她们失去了重要的自由时,便已经受到了惩罚。”要在平时,钱恒不会有意说明这些,可他如今却无端有了重复几世的经历,心态难免有了一些变化。“如若长老们对此有异议,一战否?”   赢了钱恒,他们就有话语权。   但长老们自知无法撼动钱恒一分。他们不及青面獠牙的实力,所以只能做四个傀儡一般的长老。   “既再无异议,今日议事便结束了。”钱恒站起身,转身走向里间,然后对席垣吩咐道:“席垣,你且写一封函件,说我今夜戌时三刻欲邀聂池教主在锁链桥共赏明月。”   席垣掩饰了脸上的讶异,应了声“是”。   姑且不论长老们和教中其他人都不知道,教主给过那些男女选择的机会,可是大部分男子都经受不了考验,所以才得到了该有的死亡,而通过了考验的,早已携手与那些被传因教主阴晴不定的性子而“杀死”的女人远走高飞了。这次教主竟然主动要求联系慈眉善目,着实令他震惊。   但他只是一介护法,教主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从不会有异议。   聂池在卧室静坐许久,不停整理记忆,解决塑造角色的问题。“聂池”还好,张扬与桀骜不驯的感觉倒是与曾经的他相似,而顾纵英那副不爱说话甚至可以说有些自卑的性子则完全是另一幅样子……   好在系统并未严格规定必须死板的遵照本尊性格来行事。   午时三刻,他身着一身骚气的白衣紫衫,思考着该如何解决青面獠牙钱恒的事情,刚打开房门,他的护法栾辛站在门外,手捧一个木匣子。   “教主,这是摧魂门捎来的函件。”   已经成为“慈眉善目”的聂池笑眯眯地打开木匣子,拿出信件。   聂池教主,见字如晤,当此夏季蝉鸣之际,料想教主身心均健。夏夜清风,当是明月如镜,今夜戌时三刻,可欲与我一同乘兴赏月?钱恒谨启。 第2章 战书   江湖上一直将菩萨狱和摧魂门视作两大邪/教。   这两大邪/教教义虽然不同,菩萨狱讲究随心所欲,摧魂门讲究以身御毒,唯一相同的一点,却是都在“女子”一词上。   前一个引诱了无数江湖女子加入,后一个则是掠夺了好些容貌相似的女子。   虽然一个是自愿,一个是被迫,但其中都饱含了血腥色彩。   只因自愿加入菩萨狱的美貌女子都被教唆犯下了弑亲之罪,而被迫加入摧魂门的女子,有想救他们的人更被摧魂门的人一一杀害。   在武林中也有这样的传闻,创立了菩萨狱的“慈眉善目”聂池遭人嫉妒,接任新一任摧魂门门主的“青面獠牙”钱恒遭人憎恶。   三年前,武林正道围剿催魂门,欲救出那些无辜女子的同时还想一并剿灭菩萨狱。   没想到,即便两大邪教各自为战,却因为统领邪教的聂钱二人武功太过高强,让他们死伤惨重,最终落荒而逃。其中,三大掌门被青面獠牙重伤,担任四年武林盟主的谢开荆更被慈眉善目击溃,至今仍伤势未愈,躺在府中养病。   因此一役,慈眉善目与青面獠牙两人成了江湖中被人忌惮的两大魔头。   除此之外,关于两大邪教之间另有趣事。传闻,两大邪教各占据在隔着一条江河的两座山巅,每每都有弟子因各种原因隔江对骂,而后引发的结果便是双双陈尸江河之中。   “老先生,他们为何会这般?”   初出茅庐的江湖少年一路走来都在打听各种江湖轶事,今日午时走到这片山林间的小道,口渴之时发现路边有一看似简陋的酒铺,酒铺外酒旗飞扬,他上前询问有无茶水,店小二答有之无位,不待他找人拼桌,就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招呼他一起。   老者知他刚入江湖,便饶有兴致地给他讲解起了江湖之事。   老者一时不语,只是轻咳一声。   少年面色红润,笑起来嘴角两边有两个梨涡,眼睛明亮有神,看上去尤为讨喜。他看老前辈杯中的酒没了,很懂眼色的赶紧倒了一杯。   “起先是因为摧魂门先占据了一座山头,菩萨狱是后来建立的。摧魂门中人觉得这周围的山头好端端被任夺去了一块地盘,心中不爽。”老者喝了一口酒,一边捋着胡子一边道,“后来啊,因为菩萨狱中有女人看中了对面摧魂门中的男人,但那男人也被同门的女人相中了,这男人摇摆不定之际,都是邪魔外道的,两女人一言不合就甩刀弄毒起来,结果男人却无辜枉死,一旦人死了这小事也变成了大事,后来有一就有二,其他事件也频频发生,久而久之两派就成了死敌。”   少年自觉无法理解邪魔外道的心思,却又觉得有趣。   他连忙又给空杯满上酒,无需再问,老者便道:“我知你有何疑问,是否想问为何菩萨狱让女子趋之若鹜,摧魂门掠夺女子的理由又是为何。”   少年连连点头,一脸求知若渴。   老者凑到少年的耳边,轻悄悄道:“因为菩萨狱有让女子心驰神往的绝顶功法,可保持青春美貌;而摧魂门,是其教主通过那些容貌相似的女子在追忆一个人。”   少年的心脏莫名开始加速。   他与看上去容光焕发的老者对上目光,心里突然有些发慌。   原先人来人往的路边酒铺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与老者,连原先递酒送茶的店小二都没了踪影。   他咽了口口水,匆忙站起身:“老前辈,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小子,已经晚了。”老者看似慢悠悠地站起身,人影一闪,已经来到了少年的面前,和蔼可亲道:“别怪老人家,要怪就怪你长得与她们太像了。”   话音落下,一枚银针朝着少年飞去。少年战战兢兢地想拔出腰间的刀剑挡掉,已然不及,银针插在他白嫩的脖子里,眼睛一闭,倒在不起。   摧魂门与菩萨狱位处两座百丈山峰之中,两座山峰相距百米,在其最顶端的断崖边由一条锁链连接,而这座锁链桥也只有两位教主才能踏足。   在这锁链桥上两位教主进行过两次对决,皆是平局,不分上下,除了两位教主实力相当之外,教内弟子实力也不分伯仲。这也导致两大教派在这五年来始终观望着彼此,没有进行该有的清除行为。   收到函件时,聂池深觉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前两次都是聂池约战的钱恒,这还是钱恒第一次亲自邀约他。   只不过这信一看就不是钱恒亲自写的,要是一个冷冰冰的家伙能写出这种信件,猪都能上树了。   是夜,天上下起了零星细雨。   戌时三刻,聂池撑着一把淡紫色画着白梅的油纸伞,准时来到断崖边,他的衣衫被淅沥的雨滴微微浸透,满头黑发与苍老的容颜并不相称,却又显出奇妙的闲适。   他微笑着遥望站在百米之外断崖处的身影。   钱恒照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漆黑衣衫,头戴兜帽,连伞都没撑,似乎对雨水毫不在意。   资料上说,这个钱恒明明拥有足以令人起死回生的回春妙手,却更喜欢用毒,后来做了摧魂门教主后,甚至更改了门中教条,让其教中子弟也个个学了以身御毒之法。   聂池一脚轻踏地面,一跃而起,来到锁链桥边缘后旋即足间轻点锁链,锁链发出清脆的哗啦啦的声音,而后稳稳地站立于有些摇晃的锁炼桥中央偏左的位置。   另一方的钱恒以和他相同的速度站在了中央偏右的位置。   茫茫夜色加上淅沥雨丝,在这种夜晚,面对钱恒那张青面獠牙面具,实在是有些骇人。   没等聂池开口,钱恒二话不说,飞身而来,毒粉漫天挥洒。   与青面獠牙给人的刚强感觉不同,对这被武林嗤之以鼻的卑鄙手段,他面对敌人时可谓信手拈来。   聂池笑意盈盈,毒粉出现的瞬间,油纸伞晃动,铁链发出沉重的声响,他的人倒挂金钩出现在锁链下方,下一瞬,身形又是一闪,人已经来到了钱恒的身后,出剑之时,剑气席卷毒粉,粉末即刻被吹向四面八方,一丝一毫都未碰到聂池。   “铛”的一声,聂池所出的剑也已被钱恒的刀所阻挡。   下一瞬,钱恒转身从他的身边掠过,行云流水地闪身来到他身后,以刀砍向他的脖子,这一招看似朴实无华,刀中却有着无可撼动的刀意。   当两人定格在锁链之上时,等高的两人,钱恒的刀架在聂池脖子上,聂池背对着钱恒,反手负剑,锋利的剑尖对准了钱恒面具之下的下颚。   “钱恒教主,今夜这月亮不给钱教主面子,你就对我置气出手相向?”聂池丝毫不怵,嗓音低沉有些沙哑,好似饱含着面容中所经历的世事,他笑意翩然道:“好歹我们也做了五年的邻里,真是无情无义呢。”   山崖中央的风呼呼吹着,吹动两人的衣角。   钱恒感觉到身前的家伙身体放松的竟然靠在他的身上,面具下的眉头一皱:“滚开。”   雨声淅沥,聂池的伞将两人容纳在其中,他嬉笑道:“可你的刀在我的脖子上,我一动怕不就身首异处了。”   从原著聂池得到的记忆里来看,聂池对钱恒起初没有任何好感,毕竟聂池喜欢的是美好的事物,比如说菩萨狱中大多都是容貌出色的男女,钱恒这张面具实在不符合他的品味。   然而,聂池却又肯定钱恒的强大,他欣赏美好的东西没错,但他也欣赏强大的对手。   当年聂池创立了菩萨狱,有着下一步的野心,那就是要吞并摧魂门,各种又有只有他知。可惜的是,当年他的菩萨狱刚建立好,摧魂门也换了教主,而五年前那一战,两人试出了双方实力同等,也着实让聂池恼怒头疼许久。   对于这个冷冰冰,少言寡语却强掳女子的男人,聂池起初极其看不顺眼,如非知道钱恒并未对这些女人做任何事,记忆里聂池其实有考虑过直接两派交战,后来得知了女子们生活的颇为滋润,对钱恒除了不顺眼之外,又觉得有些可笑。   第一次刀剑相认让彼此都意识到对方的强大,然后,三年前武林群雄攻向秦岭两大邪/教,他们看似各自为战,却又像是成为了一次并肩作战。   此战之后,聂池反倒有了一些微妙的惺惺相惜之感——毕竟他们都是任由自称正道的武林所忌惮且相处之而攻击的魔教教主。   相对的,钱恒应该也是如此。因为那一天,聂池其实身受重伤,钱恒看出来了却并未对他下杀手。   也是经此一战,聂池的自尊心受创,后来又不断精进功力,如今《天问奇谱》中的奇剑谱更上一层楼不说,还有隐隐悟出属于自己剑招的趋势。   而先前的两次约战,不论哪次都堵上了他对生死的觉悟,可惜决战三天三夜也分不出胜负,至今离上一次决战过去了两年——可惜了,今夜又分不出胜负了。   “聂池,你的命是我的。今后的每一日,我随时可能来夺你性命。”   钱恒忽然再次开口,似沁着寒冰的声音让他神色一凛。   当然,表面看来他仍然笑眯眯地望着前方。   “哦,战书?”   这个看似对除了相似容貌的女子之外连管理催魂门都兴致缺缺的人了——鬼知道他当初为何要杀了摧魂门前教主——终于意识到一山不容二虎,想展开反击了?   夏夜的风夹杂着热气,加上落下的雨滴,让人更感肌肤的黏腻与闷热。   身后之人的身上飘来一股清冷的味道,与风雨混合在一起,倒让他头脑清醒了些。   “对。”   “你倒还真是光明正大,还提前预告。”聂池道。“其实要真想我死,可以想想其他法子。比如,我喜欢美人。”   钱恒道:“可你从不碰美人,不论男女。”   今天这钱恒说的话可真多,往常聂池说三句,钱恒能憋出一句就不错了,这是发生了何等的奇迹。   聂池颇觉有趣,道:“你不也是从不碰那些掠夺来的女子吗?我是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对谁情深如此。”   不待钱恒动怒,他忽然轻嗅鼻子,转动脑袋,也不管刀刃划破了脖颈的刺痛,轻佻道:“话说,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有种特别的香味,比女人的香味还要好闻,告诉我,你用了什么香,我好去让姑娘们配一配?”   聂池知道钱恒动了怒,但他的剑也刺破了一些这人的下颚。随后,片刻的无声对峙,两人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同时收起了刀剑。   眨眼再看,钱恒的人影飘然远去,轻飘飘地回到了对面的断崖边。   “此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留下如此的话,钱恒转身离开了断崖。   钱恒的这句话仿佛带着某种强烈的信念,强大骇人的气势与冰冷的言语在空气中碰撞,传入聂池耳中,让他有些恍惚。   许久后,聂池依然站在锁炼桥中央。   雨停了。   他放下油纸伞,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夜空,一只手覆在了面上。   手掌下是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容,只有他知道,这是一张人\皮\面具,面具下是他二十岁时的脸。这是系统为了让他更有代入感所造就的,连带着他得到的“聂池”的记忆,从小到大的脸也替换成了他自己。   他很想摘掉这面具,立马回到现实世界,继续拼搏充满艰难的演艺道路。   可已是不可能。   从今以后,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他的手上必染血腥。   或许,等真的回到了现实,他也不会是曾经那个聂池了。   但那也比死了好。   他轻轻抹掉脖子上的血痕,眼神逐渐冰冷,为了从这里回到现实——   钱恒,在你杀死我之前,你会先死在我手上。   当聂池怀着沉甸甸的心绪回到菩萨狱,护法栾辛却汇报了摧魂门发生的一件大事给他,据说青面獠牙钱恒放了教中过去所有虏来的女子,还了她们自由。 第3章 南竹   聂池回到菩萨狱,刚坐在书桌前,想写个关于角色的人物小传,书房外响起敲门声。   固定的三次敲门声显示来人是栾辛。   进门后,栾辛便汇报道:“教主,摧魂门意欲将大批曾虏来的女子一一送走。昨日有个摧魂门人欲投机取巧给青面獠牙献上一位容貌相似的少年,还被青面獠牙杀鸡儆猴,少年也被放走了。”   栾辛长着一张无比正直的脸,但其实菩萨狱中最喜欢收集各处是非的人就是他。   “但其实有些女子并不想离开摧魂门,她们在那里虽被限制自由,但衣食无忧不说,亦没有受到欺凌,现在突然要被送走,想反抗也无法,只能嘤嘤哭泣来表达不愿。”   如果不是这系统太不负责,除了人物资料和回忆杀之外没给他任何剧情,他还能知道钱恒在搞什么鬼,现在却也是一头雾水。   难不成是反派想“从良”了?   不可能吧,毕竟这可是剧情要打败的反派。   “你再派人打听打听具体发生何事,明日一早向我汇报。”   翌日一大早,栾辛告诉聂池,经过一些女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催魂门表示去留随意,而除此次异动之外,教内并没有其他改变。但对于聂池而言,这一次异动足以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除非……   与钱恒追忆的人有关。   聂池告诉聂池,四天后他要出发前往江南,让栾辛随时向他汇报关于摧魂门的动向,今后每七天传书一次。   聂池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栾辛没有怀疑,也更不会怀疑他效忠的教主。   菩萨狱教众不会知道他的离去,因为之后一段时间,戴着他那张慈眉善目面具的影使将会代替他面对众人。   五天后,天未亮,鸡未打鸣,繁华江南的顾家宅邸。   聂池身处男主的房间里,看着躺在床上看上去孱弱的十八岁少年,少年的身体自他出现后开始消散,不久后,床上变得空空荡荡。   这是系统创造的一堆模拟顾纵英的临时数据,五天是它的极限,如果聂池再不出现,顾纵英会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然后这个世界或许会就此崩坏,不复存在。   他躺上床,学会在脑内和系统交流后,再不需要动口。   [这可是你让我扮演主角的,不能免费提供一些必需品吗?!]   他的心很痛,语气也很不快!   聂池购买顾纵英的人\皮\面\具、使用竹条的技能、无限制改变恢复体型的药物和变声药物等东西,让他欠了一屁股债。   [我将你从秦岭传送到江南已是福利,这些物品更是打了半价折扣。]系统死板的声音让聂池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再次提醒合作者,你欠了我30000点,今后读者的打赏金额我会自动扣除,直到扣完所有欠款为止。]   聂池想到明天要完成的情节点,以及晚间要发布第一章 ,头更疼了:“别说了,我要睡了,有事我再叫你。”   他眼一闭腿一伸,珍惜这短暂的清净时光。   “少爷!少爷!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一大早,他就听到顾纵英的仆从翁虎咋咋呼呼的声音。他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拦腰,然后用手拍了拍脸上与脸颊无缝对接,好比真人的脸。   这未来的高科技就是不一样。   和聂池本身拥有的那张面具不同,只有他才知道脱去这张面具的按钮位置,就算有人对他有所怀疑,也无法从他的脸上找出任何破绽。   翁虎敲着门:“少爷,您起床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聂池,不,从现在起是顾纵英的他并没有理会翁虎。   他先自行穿上一身青衣,将桌上细软的青翠竹条盘在腰间,坐到镜前,看着铜镜中映照出的少年容颜。   少年的五官虽还未长开,却已然透出一种与世无争的冷寂,眉毛淡扫,眼神清冷,嘴唇因为身体的原因透着点苍白,也使得他给人的感觉更疏离了。只因这每天都与各种药物离不开的身体,只因即便他被师父夸奖使得一手好竹条,也无从证明到底可以击败什么样的敌手。   此般的年纪总会想要一闯天下,加上师父总是会说给他各种江湖轶事,使得他对江湖更有了一份渴望,可顾府是不会允许他出去闯荡江湖的。   顾纵英叹了口气,然后开了口:“进来吧。”   连声音也是清清冷冷,毫无这个年纪该有的明朗。   门应声而开。   一个穿着仆从衣裳的十五岁少年满脸笑意地走进来,似携带着门外阳光的小太阳般,站到顾纵英的身后,自然地拿起镜台前一枚内里染着点点嫣红的白玉簪子,熟练地将顾纵英一头乌黑的头发束起,将簪子插在发丝中。   翁虎一脸急切:“少爷,我刚听说了一个好消息,你怎么不问问我啊。”   顾纵英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后问道:“你说说是什么好消息。”   翁虎是个憋不住秘密的人,听到顾纵英很给面子的提问,连忙回答:“今早夫人告诉我,少爷从此以后在江湖也有名号了。”   顾纵英有些惊异:“嗯?”   “最近北国突然冒出一个名叫许逸濯的用剑高手,刚及弱冠。夫人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马上让人将少爷南竹的称号传了过去,如今在江湖上已经用南竹北剑称呼你们了。”   “……简直荒唐,咳咳。”顾纵英的脸上扶起一片薄红,被气得,然后猛烈地咳嗽起来。   翁虎惊慌地拍着他的背:“少爷!少爷!”   顾纵英用手撑起身体,站起身后,对翁虎道:“小虎,给我将柴房的轮椅拿过来吧,顺便把早点带过来吧。”   翁虎一愣:“啊?”他似乎完全没想到顾纵英会突然提及轮椅。一年前顾纵英身体突然抱恙得厉害,用了那轮椅快三个月,后来身体好点了,就让翁虎放起来了,只因为他不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废人。现在却突然又提到轮椅……   顾纵英淡淡道:“坐轮椅并没什么丢脸的,多省点力气,我也好做更多的事。”   “哦,哦!好!我这就去拿!”翁虎眼睛一亮,一溜烟离开了。   太好了,以后可以正大光明地偷懒少走点路了。   如此想着,顾纵英猛地在镜子里看到了好似“慈眉善目”般的笑容,连忙摆正表情,继续装作无知少年。   江南顾家世代经商,虽然产业越做越大,但唯一的缺点是家中人丁单薄,到了顾秋双这代,只生了她一个女儿,幸好后来顾秋双直接给顾家找了一个上门婿女,生下的孩子也跟着姓顾,便也使得顾家没因此绝了后。   原先顾家以为顾秋双能多生几个孩子,为顾家开枝散叶,结果没想到上门女婿在顾纵英一岁不到就去世了,而顾纵英从出生开始也是体弱多病。   顾家虽然经商,但也尚武,他们顾家的子女每个人也都会点武艺,顾纵英的体弱并没有成为他不学武的理由。更甚者,当初,他爷爷奶奶还在世时,也说学点武艺还能强身健体。所以,在顾纵英一岁抓阄,选择了竹条作为武器后,顾秋双便掷下千斤为顾纵英寻找名师。   最后,曾经名震江湖,后来却不知遭遇了何事导致武功尽废的“柳打鬼”翁天亲自找上门,做了顾纵英的师父。本来顾纵英今日也是要早起练武的,但因为翁天这个月有事回家了,所以成了顾纵英的聂池偷了懒。   顾纵英被翁虎推着,来到了顾秋双的院落里。   顾秋双一看到他坐在轮椅上,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在他再三告知自己无事,只是有些乏力,让顾秋双放心后,质问道:“母亲,是你花了钱给我买了称号?”   顾秋双看了眼翁虎,翁虎回了她一个傻笑,然后她夸张地“哎”了一声,拿出一块手帕抹起眼泪,扮可怜道:“我的儿啊,为娘这不是知道你想在江湖上闯出自己的名堂吗,于是就帮你把这事办了。你这是怪为娘多此一举了吗?你知你父亲去的早,为娘当爹当娘一手把你拉扯大,到如今你却凶为娘,你知道这多伤为娘的心吗?你知……”   这霹雳啪啦的一通言语轰炸让顾纵英头大。   等顾秋双控诉得差不多了,顾纵英也无话可说了,只道:“娘,今日师父不在,我想休息一日,想去醉宾楼逛逛。”   “好好好,去吧。”顾秋双虽然不会让顾纵英出去闯荡江湖,但在这个城中闲逛倒是不会有意见,更何况她也希望孩子能开朗一些,道:“小虎,好好照顾少爷。”   顾纵英离开之时,他忽然听到顾秋双“哎呀”了一声,然后自他身后喊道:“阿英啊,这几日宿家闺女来信说随时会来访,我会随时找人告知你的。你每天可都要打扮精神了,以免到时让人看了笑话。”   他的头更大了。   这宿家闺女就是女主宿水蓉,而系统给他的第一个任务预告是,要在对宿水蓉一见钟情之下做出一系列行为。   江南本就属于富饶之地,其中的香清城尤甚,而香清城中醉宾楼亦是整座城的地标之一。醉宾楼建在香清城中的香清河畔,以一道香清醉鱼而闻名。   今日,顾纵英来到醉宾楼,也准备品一品这道闻名遐迩的香清醉鱼。   然而今天的醉宾楼一改往日的宾客盈门,一群宾客都站在门外,似乎在围观着什么。   他听到了打斗声,并无兵器,似乎是拳脚。   翁虎大概是想到他身体欠佳,提议道:“少爷,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这怎么可以,他还没吃到醉鱼呢,况且这种热闹不看白不看。   他还未应声,前方人群忽然一阵涌动,随之而来是先前被闻在圈子里的几个人四散而逃,围观的人群也同时被挤散。   拥挤间,翁虎被挤到了一旁。   顾纵英坐在轮椅上,被如鸟兽散的人群撞得东倒西歪。   他正准备站起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个袒胸露乳的虬髯大汉却突然朝他的位置摔来,他其实可以轻巧地躲过,但就在这时,系统的声音忽然响起:[合作者,你的好友许逸濯上线。]   顾纵英一个愣神,听到翁虎焦急地大喊“少爷小心”,下一刻,轮椅带着他倒地的瞬间,“嘭”的一声,虬髯大汉被一脚踢飞,倒在了醉宾楼门外的柱子旁,再起不能。   同一时间,他的手被一双有些冰凉的手抓住,而后一拉一带,被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里。 第4章 北剑   待顾纵英站稳,离开陌生男子的怀抱,听到此人问道:“没事吧?”   这人声音低沉悦耳,听着倒像一种享受。   “少爷,你有没有事?!”翁虎也立马拨开人群向他这边而来。   “……没事。”顾纵英后退一步,抬头看向高出自己半个头的男子,作辑道:“多谢。”   他弯下腰的时候,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让来到他身边的翁虎白了脸:“少爷,你没事吧?”   他当然没事,咳嗽什么的只不过是扮演角色罢了,但真丢脸。要怪也怪他自己,至今还未将这个世界的武功与内力融会贯通,没办法做到条件反射的程度。   但许逸濯是谁啊?!   他手边可只有系统给的男女主和两反派的资料,其他人一概不知。   头疼,头炸了。   要是可以打差评,他一定要给这系统打负五星差评,让它被主脑封杀!   顾纵英头疼欲裂时,三个手里拿着木棍的彪形大汉从醉宾楼中跑出来,气势十足,齐刷刷地站在门口。   躺在地上的两个大汉也赶紧拿了手边的木棍,爬起来站到队伍中。其后,跟出来的醉宾楼管家左峙走到倒地不起的虬髯大汉身边,将他扶起来后,站在白衣男子两步之外。   左峙刚过不惑之年,长着一双精明的细长眼睛,一出场倒是气场十足。   在这香清城,左延四十岁的年纪因为醉宾楼管家的身份每每走出去都是被人尊敬的主儿,所以这次碰上闹事的人,看似客气,言语中却不乏警告道:“这位客人,在这香清城,谁不知道我们醉宾楼的香清醉鱼闻名遐迩,而您却说我们这道菜名不符实,一言不合就与我们的人打起来,到底孰对孰错?”   “一言不合?”身着白衣白衫的许逸濯年约二十,头戴白玉冠,腰间别一块莲花荷叶玉佩,雪白的肌肤在这阳光下熠熠生辉,看似平常的长相因一双桃花眼显出几分勾人的风情。   此刻,他嘴角微挑,反唇相讥道:“怕不是我这几日遇到的最大的笑话。我只说了名不符实,而非难以下咽已是给你们面子了。”   “你!”左峙看来被气得不轻,一张脸憋得通红,却又碍于男人的身手不敢轻举妄动。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男人刚才三拳两脚就将三个持棍大汉打倒在地,身手绝对高强,加上他右手手指一直放在腰间的剑鞘上,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忽然,从门内又跑出来一个店小二,附耳对左峙说了什么。   左峙脸色立刻一变,摆出营业性假笑:“客人,不论是否是我们的错,今日也是扰了您的雅兴,我做主赔您三倍的银钱,您看可还行?”   周围的人,以及本来从醉宾楼里出来的客人都在赞叹左峙的爽快,不愧是醉宾楼云云。   许逸濯一点不给面子的拒绝:“不行。”   他一手轻拍一尘不染的衣衫下摆,慢条斯理道:“我从北国远道而来,一直听闻醉宾楼的香清醉鱼很是有名,想尝尝这美味,却不想,尝到的是条臭鱼。本来好言好语与你们小二说话,却不想你们那小二蛮不讲理,说我无理取闹。”   有二楼的酒客从窗口探出头,替醉宾楼愤愤不平:“臭鱼?我看小伙子你是想讹人家醉宾楼吧。我这几年一直都来醉宾楼吃香清醉鱼,可从未吃过什么臭鱼。”   许逸濯从壮汉的缝隙间看向醉宾楼门旁,正容亢色:“那这就要问问那位小二了。”   一个缩在门后伸出脑袋的小二嘴角流血,看上去是被人揍了一拳,他阴鸷的眼神与许逸濯如电的目光对上,马上缩了回去,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   “呃,这就是我们小二的不是了。”左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好似并不害怕许逸濯动手,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就算不是我们这鱼有问题,客人您提出质疑,我们也应该处理妥当才对。我看这样吧,我赔给您五倍的银钱,饭钱全免,再给您上一份香清醉鱼,如何?”   或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许逸濯没有蛮不讲理,答应下来后,突然叫住了左峙:“刚才我与你们的护卫争斗时,你们的护卫不小心碰到了无辜路人,我看这位公子也是来醉宾楼吃鱼的?”   “是的,我们少爷本是想来吃香清醉鱼的,结果没想到……”翁虎拍着顾纵英的背给他顺着气,他配合地咳嗽着,翁虎见状急得挠心挠肺的,“都是你们,我家少爷身体不好,如不是这位公子刚才眼疾手快救了少爷,难以想象少爷会如何。”   小虎啊小虎,你是不是忘了你家少爷会武功,为何要将少爷说得如此不堪一击。   顾纵英咳嗽咳得颧骨两边泛起红晕,因他本就一副病态模样,此种状态更让人觉得有些凄惨。   左峙认出来这是何人,连忙道:“顾公子受惊实属我们不是,快快快,店内请,您今日的饭钱我给您免了。”   “原来这就是那药罐子顾府公子啊?”   “你是外地来的吧,人家现在有称号了,是南竹顾纵英。哈哈,不过香清城的人都知道这称号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买来的呗。”   看完好戏的人一个个都散了,那些议论也慢慢远去。   翁虎似乎是怕这些议论伤了顾纵英的心,扯了扯他的袖管:“少爷,我们回府吧。”   顾纵英放下唇边虚握的拳头,浑不在意道:“回去作甚,吃鱼。”   “真没用。”   忽然,一道带着鄙夷的呢喃软语传入顾纵英耳边。   他还未来得及思考是谁,便听到许逸濯问道:“顾公子?难道公子就是江南香清城的南竹顾纵英?”   顾纵英才不相信许逸濯没听到刚才的议论声,不过既然对方要装作不知,那他也不打算拆穿。   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话,先是让翁虎去把倒在地上的轮椅扶起来,然后让醉宾楼的仆从放好,接着比不知在想什么停在原地的许逸濯先一步走向店里,同时他在内心呼叫了三次系统。   [这是何人?]   [合作者,许逸濯到底是何人,这之后需要你自己去探索。我唯一能给你的信息是,原著里,许逸濯绝不是顾纵英的敌人,他是顾纵英之后的一份助力。如果顾纵英和女主同时掉进水里,他会选择救顾纵英。他为顾纵英付出了很多。]   这系统的举例也太奇怪了吧,他忍不住提问:[……友情?]   [武侠小说里的友情不都是这般浓烈至深、至情至性吗?你怀疑是什么?]   [没,什么都没……真是感人至深。]   [请与顾纵英建立友好的关系,当到达90以上,将会有丰厚奖励赠送。交友途中触发支线剧情,也会有附加奖励赠送。]   这系统就不能把任务一次性说清楚吗?存心让他噎得慌。   许逸濯跟在他后面,顾纵英慢悠悠地走着。   等许逸濯走至身边后,他首先开口套起了近乎,表面上还是维持着顾纵英人设的矜持:“这位公子贵姓?刚才多谢相救。”   许逸濯道:“在下姓许,名逸濯。想必顾兄听过我的名号?”   面前之人眉眼含笑,一双桃花眼眼尾略弯上翘,其中并无轻蔑,看上去格外友好,甚至因为眼型的关系好似看着任何人都有几分含情脉脉,似勾似引,毫无刚才面对醉宾楼那些彪形大汉的气势。   真是要不得。   “许逸濯!”翁虎一惊一乍道,“北国依庆的北剑许逸濯?!”   对于翁虎的直呼姓名,许逸濯并无不满,拱手道:“正是在下。”   顾纵英拱手道:“百闻不如一见。相逢即是有缘,不如许兄与我一起上雅间坐坐?”   许逸濯爽快地应下,对小二道:“对你们管家说,待会儿将银钱和香清醉鱼都送到顾公子的雅间。”   醉宾楼的小二本来欲带顾纵英前往二楼雅间,没想到两人直接要求同行,他带着两人来到雅间后,便将此事报告给了身处后院的左峙。   “知道了,你照做就是。”左峙打发走了小二,手中拿着一根木棍,眼神狠厉,面对低着头的侄儿左延,“砰”的一声,狠狠打在左延撩起袖子的小臂上。   左延浑身一颤,小臂顿时一片通红。   左峙怒声训斥道:“我看你父亲死的早,母亲前段时间也病逝,招你来醉宾楼当小二让你的以赚钱养活自己,也算仁至义尽。结果,你刚来了一日,就做了什么?!你是想这醉宾楼的名誉毁于一旦吗?   “我只是一个管家,上面还有大老爷,你是想让我死吗?你说是不是!啊?!”他一边训斥,一边打着低头一言不发的左延。   左延二十四岁的年纪,还未成家,平时就是个寡言少语的人,这一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和持剑的江湖人叫板,竟还因看人不顺眼将他们的招牌弄臭,一旁的护卫没弄清楚原委就上前帮忙,导致店内情况变得一团乱,要不是有看到了全过程的小二告诉他事情原委,这醉宾楼的招牌怕是就要被他毁了。   左峙觉得自己这是招惹了一瘟神,已经在思量着快点将这侄儿打发走。   正当院内充斥打骂声时,“吱呀”一声,一个窈窕美貌的身影从一旁的厢房中走出来,柔声道:“相公,你可别和他怄气了,气坏了你自己的身子可不好。”   左峙的娇妻从房内出来,柔夷拉住他的手臂。左峙看了一眼夫人的纤纤玉手,想到近日里玉娘比过去贴心许多的性格,一颗心都化了,他停下动作,抓住娇妻的手,四十岁的人像是少年一般撒起了娇:“夫人,快来安慰安慰为夫。”   在左峙看不到的角落,崔代玉对望向他的左延使了个眼色。   左延眼里满是对她的心疼,最后掩去这一切后转身离开了。   “顾兄,你随意,我这边干了。”   许逸濯非常豪爽地干了一杯酒。   这香清醉鱼也吃到了,确实美味无比,不负盛名。而此刻,顾纵英吃着碗里瞧着别人的,他看着许逸濯豪饮,有些眼馋。   作为顾纵英的聂池身体很好,他也确实也想品一品这个世界的酒,可翁虎一直在一旁嘀咕着少爷你要以身体为重,不能喝酒啊。   [合作者,有剧情分支可选择。饮下一杯酒,然后装醉。将有固定奖励发放。]   奖励……既然系统都这么说了……   顾纵英正襟危坐,先是饮下一杯茶,然后,忽然指着窗外,对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翁虎道:“小虎,快看天上,有异象。”   “诶?”翁虎天真地看向窗户,“哪里,哪里?”   不等翁虎回头,顾纵英在许逸濯的面前喝下了一杯酒,下一秒,直接趴在了桌上。   这酒,太好喝了!   纯粮食酿造的就是棒,看来以后要找机会偷偷藏点酒喝。   不过这米酒度数这么低,喝一口就就醉也太差劲了,系统你这是考验我的演技呢!   翁虎在耳边大叫:“少爷!你怎么了?”   许逸濯背光而坐,他盯着顾纵英的头顶,阴影中,眸光深沉,听着系统提醒道:[请将顾纵英抱回家,这将会是许逸濯与顾纵英成为好友的前提条件。] 第5章 试探   钱恒反问了一个字:[抱?]   系统冰冷无波澜的声音刺入他的脑海:[这是原著走过的剧情,我只是给你一个参考方案。毕竟你也在绞尽脑汁想方设法与男主进行接触,而目前和男主的友情值还是0。]   钱恒无法反驳,这该死的系统。   翁虎嚷嚷着“少爷少爷”。   他被翁虎聒噪的声音吵得不耐烦,也很嫌弃这只喝一杯酒便醉的男主,语气却仍要维持友善,安抚道:“你少爷没事,应该只是不胜酒力醉了。小虎,你去把轮椅推到楼下,我带你家少爷下楼。”   “啊?……我这就去!”   翁虎因为许逸濯的话放心了不少,听话的立马下楼。   装醉趴在桌上的顾纵英听到许逸濯对翁虎说的话,心想许逸濯这人目前看来确实不错,先前吃菜聊天时除了有一份江湖子弟的豪爽之外,行为言语中还另有一份细腻,加上一双好似会说话的桃花眼,确实很容易给人留下好印象。   北国依庆吗?就他了解的这个世界,版图类似Z国,所以北国就在秦岭的北边,是常年飘雪的地方,这人从那么远的地方来江南,不可能只是想吃香清醉鱼而来,肯定别有目的。   正当顾纵英想着许逸濯此行为何时,忽然感到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他惊呆了,整个人快要控制不住变得僵硬,好在这个时候演技上线,以喝醉酒的姿态,转了一下脑袋,微微睁眼,目光迷离地看向抱起他的人。   ……这许逸濯是想做什么?!   内心在咆哮,表面却只能装作糊里糊涂地大着舌头道:“许、许兄?”   许逸濯朝他露出一笑,密而纤长的睫毛下眼波流转:“顾兄你喝醉了,我带你下楼。”   可为什么要以这种姿势?背不行吗?   算了算了,他决定装“死”。   顾纵英“哦”了一声,头一歪,靠着对方坚实的胸口佯装睡了过去。   他一直注意等翁虎将轮椅送过来,然后推着他回家,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他被男人抱下来而引起议论纷纷不说,翁虎推着轮椅过来时,他听到了轮椅砰然散架的声音。   “……许公子,轮椅坏了。”翁虎的声音快要哭出来了。   早不坏晚不坏,为什么轮椅偏偏在这个时候坏了?!   “没事的,小虎。”许逸濯似乎是想了想,随后提议道:“不如这样吧,你在前面给我带路,我陪你一起送你家公子回家?”   “真的吗?”翁虎还是那个单纯天真的翁虎,言语中满是感谢,“许公子你真是个大好人!虽然少爷看着瘦弱,但以我的能力要带少爷回家还是有些吃力。”   这二缺的小虎。   顾纵英在心里咬牙切齿,然而这时也只能继续装“死”,因为他听到了系统发放奖励的提示不说,还有:[合作者,有剧情分支可选择。被许逸濯送回家,将有固定奖励发放。]   这一天,顾纵英“南竹”的名号刚刚传开来,就又传出了他新的传闻。   传闻之一,据说身体虚弱的他在醉宾楼昏倒,被一位人美心善的外地人一路抱回了顾府;传闻之二,身娇体弱的他仅仅因为被醉宾楼的护卫碰到,当场支撑不住昏倒在地,后被一位人美心善的外地人一路抱回了顾府。   总而言之,都是对顾纵英弱不禁风身体的诬蔑!   顾纵英躺在床上,仰望上方。   不死心的继续骚扰系统:[你就真不能给点许逸濯的人设资料吗?]   [不能。]系统毫无破绽的拒绝,[再次提醒合作者,扣除两次固定奖励,你还欠29000点。]   他不想说话了。   许逸濯因为好心送他回顾府,直接被热情的顾秋双要求留下来住一晚。许逸濯没有拒绝,答应下来后,顾秋双还让仆从将许逸濯安排在了顾纵英院落的隔壁。   顾纵英明白顾秋双的心思。   从母亲的角度看,儿子从未有过年龄相仿的朋友,这回出现的还是与他共称南竹北剑的北剑,这是真正用剑闯荡出的名号,顾纵英本就对江湖充满憧憬,虽然也考虑过是否会让儿子内心受伤,但翁虎却在旁边说“少爷和许公子相谈甚欢”之类的言语,更让顾秋双决定留许逸濯住一晚,好让顾纵英与这个江湖少侠交个朋友。   傍晚时分,顾纵英觉得装得差不多,肚子也饿了,爬起来准备吃个晚饭。   好在古代的夏季与现代不能比,穿上轻薄的衣衫虽会偶有出汗,但也没有夸张到汗流浃背的程度。   打开门,顾纵英没见到翁虎,意外地看到了站在他院落梅花树下的许逸濯。   顾纵英的院落两边种满了梅花树,不过在这个夏季看不到梅花盛开的景象,只能见到光秃枝丫上的绿芽。只不过,就算没有梅花,一袭白衣许逸濯此时微微抬首,鼻梁高挺,睫毛纤长如羽扇,侧脸也当得上赏心悦目了。   许逸濯似乎在想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顾纵英觉得这人散发出一种有别于这个年纪的落寞孤独感。然而,他定睛再望去时,刚才好似只是他的错觉,许逸濯身上什么都没有。   许逸濯发现了他出来,笑着向他问好:“许兄醒了,无碍吧?”   “我已无碍,真是汗颜。”顾纵英咳嗽着,缓步走近许逸濯,揭过这个一杯倒的话题,问道:“许兄,适才在想什么?”   “想到一句诗。”许逸濯悠然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1]。”   [你们这世界架空的可以啊,连诗都直接取用了。]   [……]   他一边调侃着系统,一边称赞道:“好诗。许兄这是在伤怀?你这般的年纪,身体又如此健康,有的是大好时光用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像我……”   “恕我直言。”许逸濯在顾纵英难以启齿的停顿下接口道,“顾兄,你虽气色不佳,需要时时以药材做补,但其实在武学造诣上绝不比我逊色。”   顾纵英看向低头望着他,眉宇间没有任何轻视的男人:“何以见得?”   “顾兄,接招!”猝不及防间,许逸濯竟然朝他面上袭来一枚“暗器”。   腰间的竹条出现在顾纵英手中,随后,一道翠绿的光芒一闪而逝,嫩绿的叶片被抽成两瓣打着旋,朝着地上飘落。下一瞬,竹条重新回到顾纵英的腰间,仿若一条从未解下来过的完美契合青衫的腰带。   一阵晚风吹过,只见许逸濯抽剑出鞘,剑如游龙,寒芒一闪,树上落下的两片叶子至此被一分为二。一声剑鸣入耳,许逸濯归剑入鞘,双手抱拳,眉眼含笑:“顾兄,承让。”言语有着年轻人的自信又不乏对他的友好。   顾纵英回以抱拳,恭维了一句:“许兄,好身手。”   他对上许逸濯笑起来宛如两道勾魂月牙的眼睛,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少年脸上笑意浅淡,使得原本清冷的气质多了几分柔和,仿若清澈湖水上突然浮现的涟漪,有所惊动而让人有所心动。   想来是许逸濯看到了梅花树下一些被抽成两瓣的树叶,才使得他对顾纵英有全新的了解。先前,许逸濯对看似不具备任何实力的他并没有轻蔑,大概是一个江湖少侠正直情操的作为。现在,经过刚刚一轮的试探,两人才算是真正走近了一步。   [恭喜,许逸濯与顾纵英的友情值上升至2点。]   许逸濯听到对他而言传来颇为讽刺的提示音。   既然和顾纵英的友情有了一点进展,许逸濯觉得也能够说出自己可以帮忙的事了:“对了顾兄,我听顾夫人说你从小体弱多病,让你甚是忧心。实不相瞒,我在医术上略有涉猎,见顾兄这般也有些担忧,可否让我为你把脉看一看?”   身体倍儿棒的聂池牌顾纵英:“……” 第6章 诊脉   为什么你一个男配还要这么全能,能不能给男主点活路了?   这要是拒绝就有些不信任人家,毕竟两人刚刚建立友情关系。可他身体好得很,虽然吃过让人探究不出内力深浅的药,只会以为是附和顾纵英本身人设的药,但这一诊脉可就露馅他不是传说中的“体弱多病”了。   顾纵英默念三声系统:[快点给我一份能让身体虚弱的药。]   [……这里有一块体质调节玉扳指,可完全模拟男主的体质,戴上之后你也会近乎真实的体验男主感受,但记住那只是模拟并非真实。接受购入可赊欠,售价15000点。]   系统这次出现得比平时稍微晚了那么一些时候,更确切的形容,大概是有点反应不及死机的感觉。当时顾纵英并没有在意这点,后来才明白原因为何,却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你坑人吗?!]   系统一本正经,也只会一本正经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这系统是认准了他只能哑巴吃黄连是吧,而他也确实只能继续赊账,买下这扳指了。   目前要先将诊脉一事挪后。   许逸濯见顾纵英愣神,以为是顾纵英在想着如何拒绝,便连忙道:“是我逾越了,想来也是,顾夫人一定为顾兄请过许多名医,我又怎能与他们相比。”   这……大概就是年轻人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才提出这样的要求吧。   “不是,许兄如此为我着想,有心了,我很感激。”顾纵英说话一贯慢条斯理,这次特意加快了语速显示一下内心的感动。   西边落日下沉,他心里打着该如何挪后的小九九,恰巧翁虎踩点般地走进院落:“少爷,夫人让我叫你去前厅吃饭了。”看到许逸濯也在这边后,欢喜地跑过来,“许公子也在呢,夫人也让我去叫你哩。”   顾纵英提议道:“许兄,不如我们等吃完饭,你再为我把脉看看?”   许逸濯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十年前,顾秋双的父母先后离去。如今,住在顾府中的,除了本家的顾秋双和顾纵英之外,还剩下几个分家的老人,其余分家的年轻人都居住在其他地方管理产业,许是因为顾秋双做事手断的干净利落,当断则断,那些分家人员目前倒还安分,至少表面上没有欲夺产业的意图,大家看上去都在诚诚恳恳地一起经营生意。   顾家除了晚饭规定在前厅进行,早中饭都是各自在院落里食用的。   今日的晚饭因为有了许逸濯这个客人,又是个年轻人,圆桌上显得分外热闹。   桌上,顾秋双坐在主位,顾纵英坐在她的右手边,许逸濯坐在顾纵英的右手边,其余五人皆是上了年纪的分家老人。   而顾家的饭桌上,就算此时有客人,不到重大宴客期间也不会上酒,其中原因除了为了顾纵英考虑之外,还有一点是顾秋双觉得喝酒容易误事,所以一桌人都在吃饭吃菜。   顾家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顾秋双觉得饭桌上的交流有益缓解大家一天的疲劳焦虑的情绪,反倒是提倡大家有话就说的。   老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和许逸濯聊得很欢,问题大多数围绕在北国依庆的风光如何如何,有人年轻时去依庆做过生意,说起那边千里冰封冻,万里雪花飘的景象,皱纹满布的脸上都有种回想当年峥嵘岁月的满足感。   许逸濯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与他们相谈甚欢。   顾秋双趁着一个大家都在吃菜的间隙,问道:“逸濯,你远道而来,这次在香清城会留多久呀?”   在到达前厅之前,他让许逸濯先不要告诉顾秋双要为他诊脉一事,口头上是为了不让顾秋双担忧。   要真是让顾秋双知道,估计又要好一通期盼然后失望了。   顾纵英在一旁吃菜,听着顾秋双那么亲近叫着许逸濯,心想这许逸濯还真是魅力无穷。   顾秋双在他的记忆里是很少会对除他之外的年轻人那么喜欢的,或许是因为顾父的早逝,使得顾秋双对待顾纵英时,有种要将父亲的爱一并全给他的,全身心的疼爱。   但这种爱也并非没有底线的爱。   顾秋双平时看似像个寻常母亲一般喜欢唠叨,但遇到大事时却极有决断,顾纵英儿时也有过恃宠而骄的时期,但因为被顾秋双狠狠地教训,跪了半天的祠堂,虽然心疼儿子的身体,然而也只是咬着牙没有心软。   后来顾纵英日渐成长,也明白了顾秋双既做父亲又做母亲的不易,偶尔想到大伯说母亲如果不是因为他一周岁时的那一声啼哭,可能就会跟着父亲一起去了,便又收敛了自己一些骄纵性格,加上府里主子和仆从关系都很融洽,他慢慢养成了后来别人眼里连脾气也很少发的懂事少爷。   也正是因为这样,顾纵英虽然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爷命,但性格里却没有丝毫的嚣张跋扈,甚至内心深处是羡慕翁虎这样身体康健的少年的。   就算有一身好武艺又如何,没有给他一展所长的机会,而他这样的身体,就算能够一展所长,所能坚持的时间也无法和一般的武林侠士相比。   当然,这些都已经成了过去,如今聂池所扮演的顾纵英可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这次顾秋双这么喜欢许逸濯,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感觉,他也觉得许逸濯挺讨人喜欢,加上那笑脸迎人的模样,年长一辈的大概都会喜欢这种类型吧。   该吃吃该喝喝,身边人聊得开心,他也吃得开心。   许逸濯在与人说话时会停下筷子,吞下口中的食物后再说话,语气里有着亲近又不失恭敬:“大概三日吧,之后我要离开这里前往大理,参加二个月后栖仙山的武林大会。这次来香清城就是听闻了香清醉鱼的盛名,想来尝尝的,其他美食和美景,在之后两日准备慢慢看。”   “武林大会啊……”顾秋双似乎是怕这个话题引起顾纵英注意,随即话题一转,热情道:“这样好啊,要不然接下来两日让阿英陪你逛逛?”   “可以吗?”许逸濯似乎顾虑到了顾纵英的身子,“顾兄他……”   “这一个月正好阿英的师父回家探亲了,阿英除了练武之外也没什么事做,我直接替阿英做主了。”顾秋双像个急于出售手中货物的买卖人一般,自作主张地将亲儿子免费租给了许逸濯两日,“阿英这两日能与逸濯你这般的少侠谈天论地,应该是非常高兴的,对吗?”   反正他也要和许逸濯建立友情,顾秋双这个想法他没有反对意见。   顾纵英道:“许兄,如果你不接受,那便是嫌弃我了。”   “怎会。”许逸濯急忙否定,“那我在这里先谢过顾兄了。”   如果不是桌上没有酒,顾纵英总觉得许逸濯会因这份迟疑而自罚三杯。   “哎呀,你们怎么还如此生分呢。”顾秋双笑着提议道,“我看啊,我家阿英比逸濯你小两岁,应该叫你一声大哥才对。”   顾纵英维持着表面上的云淡风轻,心想顾秋双可真是为了让他交朋友而费心费力。   作为聂池的他,从小父母离异,母亲自愿放弃他的抚养权,所以他其实从未怎么享受过母爱的滋味,这次借着这个机会倒是让他体验了一回,虽然这妇人的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   他有些走神,还未语,便见许逸濯看向他。   这人不笑的时候,像两瓣桃花的眼眸深邃,不知不觉在对视中很容易让人沉浸其中。   只听他正正经经地问道:“那我是否能称顾兄一声纵英?”   回过神,顾纵英随即唤了一声“大哥”。   许逸濯闻言,扬起一抹笑容,神采飞扬道:“纵英,那接下来两日就麻烦你了。”   按照实际年龄来算,他该比许逸濯大了十五岁的叔叔辈了,而今却被这小辈占了便宜,他还没有拒绝的余地,但这样……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恭喜,许逸濯与顾纵英的友情值上升至8点。]   钱恒听着系统的提示,耳边是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杂。   起初他觉得有些吵闹,甚至不断提醒自己此时的身份姓名,才不至于对这些人冷脸以对。   他从未有过体验过这般热闹的晚饭,也从未与陌生人说过这么多话,就连对极其信任的手下席垣也都是能不说就不说,反正席垣跟在他身边许久,也早已明白了他大部分心思。   而让他能够忍耐下来的原因是因为顾秋双。   这个妇人脸上慈爱笑容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那是他不论是哪一世都无法忘却的一个人,他的师父。   饭吃的差不多之后,顾秋双和其他老人纷纷回了自己的院落,顾纵英让许逸濯先回去,他还要喝完该喝的药,准备一下再去许逸濯那儿找他诊脉。   等翁虎端来了药晚,顾纵英让他先回去休息,翁虎也并没有怀疑他是否会喝完药,毕竟原著顾纵英一直都在喝药方面并不反抗。   等翁虎离开之后,他从系统那里要来了扳指,戴上扳指,按照系统教程点了一下内侧与扳指融为一体的一个按钮,一阵虚弱无力便袭来。   他还特地换了一身白衣青衫的衣服,好显得和白玉扳指相得益彰。   来到许逸濯暂居的院落时,他看到许逸濯站在院子里,似乎是一直在等他。见到他来了之后,将他迎进屋里。   两人直到真正坐下来诊脉结束,这个过程中都沉默着。   虽然有系统的保证,但顾纵英还是有些担心会不会被许逸濯看出什么问题。   许逸濯则是思考着,如果能完全治好顾纵英的话,是否真要给他调理妥当。毕竟他还没忘记自己被这男主杀过一回的过去。   而当许逸濯真的诊了脉,却发现顾纵英这病除了师父与他,世间绝不会再有人能治好了。   顾纵英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像极了余毒未清,寻常大夫诊脉会误以为这是顾纵英身体的原因,实则是这种毒已随着他年岁渐长,聚集在他体内几乎与他的经脉融为一体,如果当年五岁的顾纵英遇到他,他可以用十种毒以毒攻毒。   只不过,那时五岁的顾纵英还未练武,一丝内力也无,根本承受不了这些毒,绝对会因此丧命。   而此时,他需要用数百种毒草来治好顾纵英,只要顾纵英能挺过这数百种毒草糅杂蚀骨毒性。   他看顾秋双的气色和身体都非常好,不象是她的问题,那也就是与顾纵英早逝的父亲有关了。   “大哥,咳咳,你不用顾虑我……”   看许逸濯这一脸严肃的沉默,顾纵英首先开了口,不过话还未说完,许逸濯收起搭在他脉象上的手指,然后一把握住的他手。   此时,忽然被握住的手,肌肤的相触,手掌上传来的温度让顾纵英一愣,住了口。   许逸濯手的温度竟比他还要低。   如果按照体温判断,他觉得许逸濯比他更像病人。   接着,许逸濯神神秘秘道:“纵英,有些话我只说与你听,你听过便可忘了,莫要与别人说。”   顾纵英与对方视线相交,抿了抿唇,而后认真地点头:“大哥,我发誓我不会说给任何人听,听过便忘。如违此誓,天打……”   许逸濯食指并中指,抵在他的唇上,摇摇头:“这种毒誓千万不可随意说。”   冰冷的触感加上太过亲密的姿态让顾纵英不大自在。   这许逸濯怎如此…… 第7章 风采   大概是注意到他的不自在,许逸濯很快收回手,一语带过刚才的行为:“纵英,你我之间用不着如此生分。”   他脸上的笑确实很容易让人卸下心房,只听他接着轻声道:“其实我曾经在一位大夫门下学过几年,这位大夫的名号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她除了会用药之外,对用毒方面也颇有造诣。而我,师从于她七载,在这方面也算是有些心得。”   系统的提示总是在原著剧情发展的基础之上,至于系统所谓的原著,它只透露过是根据无数次重置过的第一个故事来的。而究竟第一版的故事中,顾许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谁也不知道了。   在钱恒看来顾纵英重新回到故事一开始,而许逸濯其人……   他问过系统原著里的许逸濯究竟去了何处,系统只是模棱两可地说在重置中消失了。所以,如今系统让钱恒扮作许逸濯,让他按照自己理解的许逸濯的性格来行事,但他其实并没有真的按照许逸濯的资料来面对一切,比如他编撰了原著许逸濯并不存在的从医经历。   这次,算这顾纵英命大……   顾纵英听到许逸濯竟还有这般的经历,有些惊讶,思绪跟着一转:“大哥,你提到了用毒……所以我这身上的顽疾需要用毒来治疗吗?”   对方似乎很欣赏顾纵英这份聪慧,点首。   许逸濯告诉他,他需要用数百种毒草药来制成一份药,具体要多少味,还需要他之后仔细计算一下。而且,就算许逸濯真的找全了所有毒草药,最后制作出了这份解药,也要看顾纵英能否挺过解毒的过程。   告诉了顾纵英这件事后,许逸濯又说起了他身上余毒应是从其父身上而来。   “纵英,我知你我才相识一日不到,问这些话实在唐突,但我自觉与你颇为有缘……所以……”   顾纵英知道欲言又止的许逸濯想问什么,他表现得有些犹豫,但其实这件事于他而言没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母亲只告诉过我父亲是因病去的,但究竟是什么病,我也不太清楚。”他微微低头,有些惆怅道:“我对父亲并无什么印象,他唯一留给我的也就是这根玉簪。”   他将插在头顶发丝间的玉簪拿下来,其中好似梅花般绽放的点点红痕映入眼帘,佯装一副努力回忆父亲,却又什么都想不起的苦闷少年形象。   按照顾纵英的性格,就算苦闷也是要表现的淡淡的,这份淡淡的哀愁配上他苍白的面色反而会让人心疼。   这次,当许逸濯的手再覆在他的手背上时,他知道这是带着安慰性质的,所以不像先前那么震惊了。   便听许逸濯沉声问道:“纵英,你相信我吗?”   顾纵英微微一笑:“如大哥所说,你我虽才相识一日不到,但不知为何我却有种你我早已相识的感觉,这大概就是缘分吧。而刚才大哥所说的话,我也并无半分怀疑。”   他凝视许逸濯的眼眸,两相对视,认真道:“我信。”   “好!”许逸濯扬声哈哈笑道,拍了拍顾纵英的手背,“有纵英你这两个字,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会将你这病治好。”   “大哥,你这么说反而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了。”顾纵英连忙站起身,神色坚毅道:“如果要找到这些毒草药会让大哥你危险,那不要也罢。”   许逸濯也跟着站起身,桃花眼又变成了两弯月牙儿:“放心,想我好歹也在江湖闯荡了数载,又怎么好会栽在这些毒草药上呢。”   “真好。”   “羡慕?”   “……嗯。”   “等你身体康健之后,可以同我纵览山河,再也无需为此担忧了。”   当天,顾纵英和许逸濯聊到亥时七刻,他听着许逸濯讲述闯荡江湖的一些事迹,从装作心驰神往的模样到后来慢慢投入。   中途,许逸濯也说到了自己的身世,只道北国依庆在他五岁的时候,闹过一次严重的饥荒,他本就无父无母,一直都只是一个流浪的小乞丐,此次饥荒使得他差点被人当做吃食,然而,也正是因为这遭遇让他遇到了恩师——那位不能被告知姓名的大夫——从其他地方而来,到依庆寻找一种草药时救了他。   “师父是想甩掉我的,但我那时候像是知道她是我的救命稻草一样,紧紧跟在她身后,她一时无法甩脱我,最后出了一道题,让我分辨出她手中拿着的两种草药,哪一种是毒草。如果我猜对我就可以留在她身边。”许逸濯一边说着,一边喝着顾纵英从自己房中拿来的龙井泡得茶,语气带着一点怀念,“那时,师父手中的两株草对我而言就是草而已。你猜猜我做了什么?”   “难不成……大哥你直接以身试毒?”   许逸濯璀然一笑:“然也,我知她心善,如果我中毒一定会救我,而我在毒发昏迷之前也解了她出的这道题。”   顾纵英看着许逸濯脸上的笑,总觉得和平常有些不同,似怀念又似其中藏着一份别样的感情。   然而许逸濯藏得太深,他解读不出来。   当顾纵英回到自己的房里后,心有感慨,忍不住对系统流露了心声:[我年轻的时候也看过几本名家的武侠小说,那时候正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曾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我进入了武侠小说,真碰上那些武林高手、江湖侠士,我一定会被他们的个人魅力所倾倒,想与他们交个朋友的。]   [合作者,许逸濯确实会成为你的朋友。]   他听到冰冷又死板的系统声音,不禁嗤笑自己和这没有感情的机器说什么呢。   这一日和许逸濯相处下来,他算是了解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江湖少侠的风采,那是一种让人不自觉想要信任,乃至依赖的魅力。如果是这样的人走入江湖,想必不久之后肯定会在江湖中引起一波又一波的关注吧。   不过嘛,只要一想到这小许才二十岁,他又觉得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还真想让身为聂池的自己接触接触小许啊。   将顾纵英送回房间后,并没有马上回自己房间,而是等出了顾纵英的院落后用轻功离开了顾府。   [恭喜,许逸濯与顾纵英的友情值上升至11点。]   系统这次的提示晚了一些时候。   万籁俱寂的夜晚,钱恒在黑夜里疾行,冷言讽刺道:[今晚倒是没出现。]这提示让钱恒意识到要与顾纵英真正交心看来还需要花更多的功夫。   [今晚你的所作所为原著中并不存在。]系统似乎知道他不会多说什么,所以自己解说了起来,[我虽然会给你提供一些原著剧情所走的线路,但是不论你承不承认,从你签下协议开始,你就是这一个轮回里的许逸濯了,而我之前所给你的许逸濯资料,也仅仅是一份资料,愿不愿意按照那份资料来,也全看你。]   [……所以,这友情值需要我和顾纵英真正交心?]   [然也。]   [简直笑话。]   [可是重生者你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而且,我也很高兴你愿意全身心投入到这个世界里。]   钱恒他仿佛自我催眠一般说道:[……为了离开这里罢了。]夜风吹拂脸庞,让他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接着他问了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你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重生者,你是想问我到底为何存在,还是做这一切的目的?很遗憾,不论是哪一种回答,我都不能告诉你。我唯一能说的只有,为了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行,请加油。]   系统这个回答只是让他更疑惑了。   这系统该庆幸自己没有实体,否则它已经被钱恒大卸八块无数遍了。   心有怒火却无法发泄,钱恒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有过这种感受了。   而他心情既然这么不畅快,就要想办法出出气。   顾纵英回房之后没有闲下来,反正离零点还有些时候,他想趁着夜色正浓,出去透透气。当他解除了扳指体质的模拟,做贼心虚似的从后窗离开,刚站在顾府宅邸的围墙内时,余光忽然瞥到远处一抹人影一闪而逝。   这身影的一袭白衣太过显眼,况且他耳聪目明,怎么都不会看错。   竟是许逸濯。   怀揣着些许疑惑,顾纵英并没有跟上去,他按照原定计划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城中逛了逛,很快就又回了顾府,之后便花了半个时辰整理文档,等差不多之后就将第一章 发布在了系统提供的平台上。   发布之前他看了眼系统建的书名——《病弱少爷追妻记》,满满无处可吐的槽点。   一章的内容大概就是顾纵英出场,在醉宾楼外遇到许逸濯,之后两人结识等等情节,字数大概一万字,实属大肥章,唯一的问题就是女主至今未出场。   系统告知他发布之后会看到未来读者的评论,这倒让他有了种回到过去拍戏后,播出剧集等反馈的焦急心情了。   翌日一大早,顾纵英不知道的是一件命案在香清城中悄然流传开来。   昨夜子时三刻,醉宾楼管家左峙的尸体自书房里被其夫人发现,仵作验尸后得出结论,说是被人一剑封喉之外,全身上下到处都是剑伤,死相惨烈。而其手中至死都紧攥着一枚莲花荷叶玉佩,似乎是想告诉大家杀人者是谁。   晨钟暮鼓之际,顾纵英和昨日不同起了个大早,在翁虎的服侍下穿戴时,翁虎问他这玉扳指是哪里来的,他只说是突然找到的物品,好看就戴着了。   到了隔壁,果不其然,看到许逸濯正在舞剑。   剑若游龙,其势如虹,配上翩翩佳公子,实在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顾纵英咳嗽着,在翁虎惊慌的目光中抽出腰间的青翠竹条,直接进入了许逸濯的剑阵中,舞动竹条的时候还有闲情道:“小虎,去准备早饭,好了放我房里。”他的房间要比客房大一些,用餐的话也更舒坦一些。   “大哥,看招!”   两人以点到即止方式进行切磋。   顾纵英感觉到许逸濯并没有出全力,他也就使出了打鬼功法的一半。   经过一盏茶的交锋,他发现这疲惫与虚弱感越来越重,虽然知道是假的却也不想继续下去了。   他喘息着用竹条抵住了许逸濯的剑刃,然后停了下来。   许逸濯也收了剑,笑语晏晏:“纵英,看来果然不能小看你。”   “大哥谬赞了。你这用剑的功夫才是真的俊。”   不过小许啊,你这剑法要真让我“慈眉善目”的身份来考验的话,可还差一些呢。   顾纵英在心里如此嘀咕着,随着翁虎大喊“少爷、许公子,可以用早饭了”的声音,许逸濯陪着他,慢腾腾地走向他的院落。   行走间,顾纵英注意到许逸濯虽然仍旧一身白衣,但腰间却空落落的。   他没话找话的问道:“大哥,今日怎么没看到你佩戴玉佩?”   许逸濯漫不经心道:“大概是落在房里了。” 第8章 命案   房门敞开着,顾许二人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聊着天,吃到一半时,顾纵英听到翁虎急匆匆跑过来地脚步声,随后便见他一脸焦急地站在门边:“少爷、许公子,大事不妙。”   顾纵英放下舀了一勺米粥的勺子,问道:“怎么了?”   翁虎额头上冒着汗,连忙道:“醉宾楼的左峙管家死了,且在死前手里拿着许公子的贴身玉佩。现在官兵已经到前厅了,庄衙内说要捉拿许公子回官府调查,我趁夫人拦着他们的时候,先一步过来了。”   顾纵英一愣,看向许逸濯。   与许逸濯对视的时候,他从许逸濯的眼中捕捉了一抹诧异。他先让翁虎离开回了前厅,然后问道:“大哥,这是?”   许逸濯放下碗筷,站起身时对顾纵英道:“纵英,你放心,我不会牵连顾府。”   顾纵英凝视着对方:“所以大哥你的玉佩其实是不见了?”   许逸濯没有回答顾纵英的问题,他似乎并不想说昨晚到底去了哪里,他快速地“嗯”了一声,然后欲迈步离去。   [合作者,请增加男主在此次与许逸濯有关的命案中的存在感,增加到60以上,有数额不等的奖励发放。此为固定任务,无法拒绝。]   系统的声音自他的大脑中快速的闪过。   “大哥。”顾纵英也跟着站起身,他屈起拳头抵着唇,咳嗽了一声,上前一步,握住了许逸濯的手腕,“大哥,即使你是江湖人,但惹上了与官府有关的事会变得很麻烦,这次官差说得好听是调查,但既然已经掌握了罪证,如果你就这么跟着官府回去,或许最后不是你做的事也会变成你做的。这事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不建议你贸贸然现身。”   顾纵英不大相信这是许逸濯作为。就算真的就是许逸濯做的,这人的身手想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也不可能蠢到会留下罪证。   然而,虽然顾纵英相信这不是许逸濯做的,但许逸濯昨晚确实离开过顾府……   许逸濯似是很意外:“即便我什么都没说,你还是相信这事不是我所为?”   “在我心里,大哥可不是这种为了昨日那种争吵就会出手为自己招惹祸事的人。”这个时候当然是为了提高两人的友情值,说一些好话了。他顿了顿,又道:“反而这得到了大哥玉佩的人,为何要做嫁祸你的事,更值得关注。”   他只是做了个反向推论罢了,毕竟很多案子不都是这么来的吗?   顾纵英适时地增加作为男主的存在感,说得义正言辞:“我会为大哥查清楚这件事的。大哥,先委屈你从我这里的后窗离开,城外的正阿坡上有一座破庙,下午午时,你我在那边碰面可好?”   或许这许逸濯会认为,这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想要证明自己能力做出的冲动行为吧,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增加了与他相处的时间,感情上也会慢慢走近的。   许逸濯没有多说什么,道了声“好”之后便从后窗离开了。   当顾纵英将窗户关上后,听到系统音道:[叮——顾纵英与许逸濯的友情值上升至12点。]   昨儿个晚上,他为了更确切的了解顾许二人的友情深浅这回事,特地让系统以后直接显示友情值,这样他也好在看到友情值后选择应对的方式。然后,当他看到两人的友情值经过昨夜的促膝长谈后,竟然只有11点而惊呆了。   他质问系统这友情值到底对不对,为何如此之低。   系统用他呆板的声音道:[合作者,请不要质疑我,也请你正视自己的心。你现在是顾纵英,你心里若只是将许逸濯当做一个书中角色,抑或是一个用来完成任务的道具,即使许逸濯对你推心置腹,这友情值也不会因此提高。]   说得简单,但他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投入其中。   聂池不知为何觉得很是不快不爽,平静心湖起了波澜,再也无法忍耐,无法就此憋着,便直接质问道:[我是人不是机器,你让我全身心投入,现在是与许逸濯交朋友,以后是不是又会冒出来一个其他人要我交朋友?这一个两个朋友都腹心相照了,到时候是不是又要让我选择到底是回到现实还是留在这个世界?]   聂池的本性本就没一直表现出来的那么圆滑,他可以说“慈眉善目聂池”与自己性格中的风骚从容有些相似,但也仅仅是在三十岁之后,经历了各种磨难,用了五年时间专心提升演技和改变自己才有了这些属性。   三十岁之前,他性格倨傲乖戾,一直是娱乐圈里的问题明星,后来在面对网络的种种恶意轰炸,忍无可忍之下开了一个直播将从小大的经历全部告诉了观众,至此才在观众印象中有了变化。   在经历了死亡之后被告知进入了一本书中,聂池从一开始都以一种心平气和的心态来面对世事,但其实内心积攒了足够多的不快不满,不论是必须听系统“摆布”,还是为这连剧本都没有需要自己编造情节的故事,一直都在考验他的耐心。   这一次,聂池忍不住爆发,发泄了出来。   [合作者,你在无理取闹的愤怒。]   聂池坐起身,以内力一弹指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房内亮起来后,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长久的沉默后,他以疲惫的嗓音道:[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其实该感激,对吗?但是很抱歉,在感激之中我真的有些难受。]   他喝下杯中的凉水,告诉系统也是告诉自己,喃喃道:[让我冷静一晚上,明天就好了。]   他已经三十五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动不动就让人难堪甩脸色给他人的聂池了,他学会了调节心情,让自己适应周围人所期待的模样而改变自己。   如聂池所说,第二天他又调整回了角色的状态中,成为了顾纵英。   当他听到1点的增长,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顾府,前厅。   “顾夫人,我这一盏茶已喝完,如若这人还不出现……”   “庄衙内,这许公子我昨日见着并不像是您说的那般人,看上去极为正直可靠,怎么会做出这种杀人之事呢。不过既然是您直接过来抓人,想必这人证物证是绝对不存疑的……”   “顾夫人,我知您在想什么,如果您再这般阻止我,我就要上报知府大人您妨碍公务了。”   “庄衙内,您这是折煞我了。”   进入前厅后,顾纵英看到顾秋双从主位站起身,走到庄衙内身旁,以一种含糊其辞的态度拖延着时间。   他现身喊了一声“娘”,随后朝着庄衙内拱手作辑。   这庄衙内全名庄德明,在香清城中颇有名气,现年二十一岁,却已经坐上了总衙内的位置两年有余。   他之所以有名的原因,源自其父亲庄老爷的权贵身份,且他虽有一身的好功夫,却比那些动不动就仗势欺人的官吏子弟要随和许多的态度。   除此之外,他也有一个恶习。   那就是一般有直接证据证明了罪犯的案子,当抓住了犯人之后,不管属实与否,这犯人难免要受一些皮肉之苦。   在顾纵英看来,这大概是一个官吏子弟潜藏的施虐心理作祟,或许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行为才使得他能够在平日与对人处事没有什么戾气。   香清城的百姓也知道只要自己不犯事就不会惹到庄德明,庄德明对平明百姓也是和和气气的,所以走在香清城里表面也是受人爱戴的。   顾秋双注意到只有顾纵英到来后,似乎瞬间明白了原委,等顾纵英问发生什么事之后,立马撇了嘴唇,好似很是委屈:“阿英来了啊。”   接着,她柳眉紧蹙,三言两语地解释了目前所知的事:“是这样的,庄衙内说醉宾楼的左峙管家死了,且还是被人一剑封喉致死,这天下之大,用剑之人何其多……没想到左管家手里竟然攥着一块莲花荷叶玉佩。今日一早,他的侄儿指认这玉佩是许公子的贴身之物,另外还有醉宾楼的其他仆从也一起做了证,异口同声的认为是许公子杀了左管家。”   顾纵英对庄德明恭敬又不失镇定:“庄衙内,您今日怕是白跑一趟了,许公子今早已离开顾府了。”   庄德明看向顾秋双,不怒自威:“顾夫人,请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顾秋双似是被顾纵英一语惊醒梦中人,敲了敲脑袋,佯装记性不好道:“哎呀,你瞧我这记性,看来我也是到了这个年纪了呢。确实如此,许公子早上就离开顾府了,您看人家就是个外乡人,我又不能强留人家。刚才啊,看到您大驾光临太过激动,竟忘了这件事。”   庄德明皱眉看向顾纵英。   顾纵英坦然以对的同时充分利用自身,像个病秧子似地激烈地咳嗽起来,这咳得撕心裂肺的,简直是考验他的心肺功能。 第9章 红杏   顾秋双急忙让他坐下,问他有没有及时吃药等等,完全无视了庄德明和一众衙役,整个一关心则乱的母亲形象。   顾府在香清城毕竟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庄德明最后只留下了一句“我想顾少爷一定不会知情不报”的警告,就带了衙役们离开了。   等官差一离开顾府,顾纵英也就不再咳嗽吓唬顾秋双了,而这时翁虎也端着药碗上前来。   在顾秋双担忧的目光中,他实在无法只能喝下了这苦口良药。   这药可真是苦。   等喝完了药,他皱着眉,连忙从翁虎端着的盘子上拿了一块糖,含在嘴里。   顾秋双问道:“逸濯真的走了?”   顾纵英点头,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以及让许逸濯从后窗离开的事。   顾秋双并没有责怪他的冲动,还问接下来他有何想法。   “母亲,我午前要出门一趟,只有我,独自一人出门。”顾纵英让顾秋双莫要担心他,神色坚定,“我不会莽撞行事的。”   站在一旁候命的翁虎一脸委屈,脑袋上仿佛飘过“少爷你竟然抛弃我的”的崩溃文字。   顾秋双凝视他许久,似乎是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谁,随后笑了:“我的阿英真的长大了,去吧。不过,阿英你什么时候戴起扳指了?”   顾纵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些支吾道:“这个是我偶然得到的,很是喜欢……”   “好了,阿英既然不小心就不要勉强告诉我了。”顾秋双笑得慈祥,眉目中满是对顾纵英的纵容,“我的阿英也有小秘密了,为母其实也很欢喜。”   正阿坡一片绿草青青,却也是荒无人烟。   午时,顾纵英赶到破庙时看到了等在那里的许逸濯。   两人没有寒暄,他直接了当地告诉许逸濯是谁指认了他,然后说了让翁虎打听了关于左延的住处,只不过那地方如今人去楼空,左延此人似乎在指认之后就消失了。   许逸濯沉吟道:“如果是左延这个人的话,我或许知道他会在哪里。”   顾纵英惊讶地望着他。   许逸濯握住顾纵英的手,似乎是考虑到他的身体,将他带到一块扑了白布的稻草堆坐好,然后坐到他的身边,双手后撑,微微抬起下巴道:“纵英,昨晚我送你送房之后,出了顾府一趟。”   来了来了,小许这是要说出自己出去的真相了吗!   许逸濯转头看向他,上挑的眼尾让眼睛更显明亮且媚,但就是这样一双眼睛长在许逸濯身上,却又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风流多情:“纵英,你方才说我不是为了那种争吵就会出手为自己招惹祸事的人,但其实我就是个瑕疵必报的人。   “俗话说敬我一尺,我还之一丈;欺我一寸,我还他一尺。那小二让我吃了一口臭鱼,我怎么着也要让他见识见识北剑的厉害。”   桃花眼弯弯,许逸濯脸上似笑非笑,并没有一丝的玩笑意味。要是他面对的人不是顾纵英,或许对方会被许逸濯这样的微笑给唬得一愣,从而心起寒颤。   这一刻,顾纵英首次认识到这位他以为脾气不错的江湖少侠其实也是个暴脾气,并非是那种装作心胸宽广的正直人士。   但顾纵英又岂会就这样被许逸濯吓到,他淡定地问道:“大哥你昨晚去见了左延?”所以这仇怨和左峙没有关系啊……   许逸濯继而道:“我到达醉宾楼后院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影匆匆离开,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左延。后来我就跟在他后面,想看他意欲何为,结果跟着他到了香清城后山一片竹林里的一座废弃茅草屋里。然后,我看到他……”   顾纵英认真听许逸濯讲述着故事,这时候许逸濯突然停了下来,他疑惑地眨了眨眼,只见许逸濯咳嗽了一声,似乎难以启齿似的。   顾纵英一副很认真倾听的样子:“左延做了什么?”   可能是顾纵英的好奇让许逸濯有了一种成就感,他忽然抬起手挡住嘴巴,以凑到他耳边的姿势,放轻了声音,用低沉悦耳的嗓音缓缓道:“我看到他在与一位妇人行云雨之乐。”   突如其来的一丝吐息喷洒在顾纵英的耳廓。   “嗯——?!”   他一个激灵迅速捂住耳朵,看向恶作剧得逞一般笑起来的许逸濯:“大哥?!”   许逸濯笑得眼尾都带起了浅浅红晕:“我就是看看纵英你会有什么反应而已。”   这小许要不要这么浪?!   要不是为了维持这男主纯洁善良的性格,他一定会狠狠反击这家伙的这种幼稚行为!   顾纵英暗中咬着牙,表面上在经过一轮莫名其妙的被调戏之后,表现得沉默了起来。   许逸濯弯腰,将脑袋往他这边探过来:“生气了?”   顾纵英干巴巴道:“没有。”   “好啦,纵英,是大哥刚才过分了。”许逸濯收敛了适才的戏谑神情,继而正色道:“我约莫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在两人云雨的过程中听到一些事,原来这夫人是左峙的妻子。我等他办完了事离开木屋,才现身上前本想报复他一顿,没想到这左延也是个会功夫的人,且还是使得一手少林绝学罗汉拳。后来我与我对了数招之后,被他用烟/雾/弹后逃之夭夭。待我回到房内,才发现身上的玉佩不见了。”   左延的妻子……   顾纵英搜索者脑海里关于男主在香清城成长史,听到的一些见闻,这些传闻大多数都是由翁虎这个小八卦从外带回来说给他的。   而这关于左延的娇妻崔代玉,也有这么一件事。   左延在娶了崔代玉为妻之前曾有过一位妻子,这位发妻在与他成婚二十三年中都不曾迈出过家门一步,三年前不幸抱病逝世,这一生都未曾有所出,左延也似乎并不在意。   三个月前,不知怎的,醉宾楼传出他们的管家要成亲了。   而左延娶得就是这崔代玉,年方二十一,貌美如花,却嫁给了一个四十岁的鳏夫。   当初这对老夫少妻成亲时流言四起,都在说这崔代玉原是临城龙安城青楼里卖艺不卖身的花魁,本来等着她的情郎为她赎身,却不想被得了重金的老鸨直接卖给了左延——或许还是因为忌惮于醉宾楼上面的大老板——而且左延另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喜欢在床笫之间折磨人,某某城中青楼里的秀娘就是被折磨死的云云。   顾纵英道:“或许是这两人的事被左峙发现了,于是正好嫁祸给你?”   按照他也拍过不少狗血电视剧来看,说不定左峙拆散的就是这对两情相悦的恋人,现在糟了报应。不过当下还是抓紧时间找到左延为好。   “大哥,我们出发去找左延吧。”   “好。”许逸濯将顾纵英拉起来,带他站起身,极为亲近地帮他拍了拍衣服,“纵英,让你受累了。”   顾纵英摇摇头:“我这点累算得了什么。”   他说的也是实话,毕竟之后许逸濯为他的“病”要累心多了。   [叮——顾纵英与许逸濯的友情值上升至13点。]   这点数还真的是一点一点升啊,这什么时候才能到90以上!   一路无话,许逸濯为了照顾顾纵英的身体,歇歇停停到达一座林间木屋。   许逸濯指了指敞开的窗户,两人一起潜伏到窗下。不曾想,竟然听到屋内传来了嗯嗯啊啊的魅叫声。   崔代玉:“延郎,再用力点!用力!”   左延:“你这小浪蹄子,这两日你可要榨干我了。”   崔代玉:“那我可更要努力一点。你可知道我在那老头子身边受了多少委屈,你看看我身上,都是他弄出的伤痕,可疼死我了。现在他死了,多亏你想的那招办法,我如今只是你的了,再也不用体验那种被折磨的痛苦,真……好……”   果然是借刀杀人!   左延似乎听了崔代玉的话更用力了,崔代玉后来的话已经声不成声,调不成调了。   这难道是现场版的白日宣淫?   这窗户还是直接敞开的,是生怕人不知道他们大白天在偷情吗?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许逸濯似乎是看顾纵英在发呆,做了个侧头闯进去的动作,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问道:“纵英,闯进去?”   屋内不着寸缕的女子身上有着不少被鞭挞的青紫痕迹,好似是人故意留下来的,绽放在女子柔嫩洁白的肌肤,仿佛带着神奇的诱惑一般,更让人想要狠狠地要她。   而顾纵英看着屋内女人姣好的面容、曼妙的身形与声声入耳的魅叫……   明明比过去看过的片子都要火辣,却让他清晰的意识到,面对这种情况连一点感觉也没有的下方问题的严重性了。 第10章 中毒   顾纵英觉得有些悲哀,从而也明白了一些慈眉善目那对美丽的人或物喜爱之心的缘由。   正是因为不能碰、无法碰更甚者连欲望也无从起,才会想得到,不论得到之后是否能弥补心中这个缺口。   他又看向许逸濯,想到这人昨晚就看了一场真人秀,今天……低头看了他下面一眼。   许逸濯起先疑惑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一双眸子里闪过一抹尴尬,面色第一次露出窘态的神态,虽是一闪而逝,却让顾纵英觉得新鲜。   他想到刚才在破庙被许逸濯调戏的事,忍不住也起了别样的心思,反正都是男人,开开这种玩笑也是能增进感情的方式之一。   这么想着的顾纵英,在许逸濯耳边以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年的好奇轻声询问:“大哥,平日里母亲管束严厉,愚弟其实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说实在话,也无甚新鲜。想大哥你这些年走南闯北,是否还见过更夸张的?”   房间内崔代玉和左延两人尝试各种姿势,简直是让人脸红心跳的现场直播。但他也是见多识广,做不到脸红,就只能装作对这种情/事完全无感的人吧。   钱恒接收到顾纵英好奇的目光,突然语塞。   他这一生只钟情一人,从未对任何女子敞开过心扉,自然也从未碰过他人,顾纵英这一问倒是难住他了。   如果是原著的许逸濯,他会如何回答……   [重生者,你可参考以下回答。]系统一板一眼说着欠揍的话,[那当然,我遇到过不少江湖儿女比这还要放得开呢。有机会啊,大哥带你去见见。]   [……你确定?]   [原著许逸濯如此对顾纵英说过。]   于是,钱恒维持着该有的人设,说出了系统那番话,心里却在想,这浪荡子的原著许逸濯,如果不是他消失了,钱恒一定要千刀万剐了这个和聂池一样嘴巴不把门,还喜欢和人做肢体接触,让人气不打一处来的家伙。   “多谢大哥美意,小弟怕是无福消受了。”   顾纵英被许逸濯搂住肩膀,拍了拍,情真意切的安慰:“纵英莫伤怀,以后会好的。”   不不不,只要是拥有这“慈眉善目”身体一天,他就好不了了。   [非也,商城中有一款灵药可以治疗这种病,只不过价格昂贵且不赊账。]   突然冒出来的系统吓了顾纵英好大一跳,恰巧这时脚边似乎有什么滑溜溜的东西溜过,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条银环蛇!   剧毒的蛇!   他忍不住抖了一下,刚要抽出腰间的竹条,就被发现了他异常的许逸濯往怀里一带,他的脸直接撞在许逸濯的胸口。   许逸濯直接出了一剑,砍向即将一口咬上他小腿的蛇头。   不曾想,这一剑竟然偏偏在这时出了毫厘之差,蛇头是砍中了,却只砍去了一半。   银环蛇像是认准了许逸濯是它的仇敌,勉强连着身体的头死死咬住了许逸濯的小腿。   顾纵英这时出手已经来不及了,竹条将蛇斩断之后,银环蛇至死都没有松口。   窗外的动静让屋内的两人停了下来。   许逸濯揽着顾纵英的腰,一屁股坐在地上。顾纵英连忙抬起头,看向似乎没什么感觉的许逸濯。内心则是骂了系统一轮脏话。   [合作者,有剧情分支可选择。请在许逸濯和你之间选择一个被蛇咬中,此为增进友情值的选项。将有固定奖励发放。]   [叮——顾纵英与许逸濯的友情值上升至13点。]   他就是犹豫了一下没想要这奖励,结果没来得及反应就让许逸濯中毒了!   只穿了一条亵裤的左延也从屋里面出来看到了他们,他的眼神从诧异转变到狠毒,沉腰坐马,一身肌肉好似要迸发了一般,起手便朝他们这里冲了过来。   在系统的包裹中有聂池存放的万能解药,但这个时候没办法对许逸濯解释突然有了解药这回事。   或许是见顾纵英一副悔之不及的表情,许逸濯连忙点住自己周身几个大穴,来防止毒素快速蔓延到四肢百骸:“我不会有事,纵英,小心!”   顾纵英快步冲到许逸濯身前,挡住左延的攻势。   银环蛇之毒中了之后开始是没有任何疼痛感的,顶多也就是一些轻微的麻木,当毒性发作之后,会想要睡觉,继而在睡梦中导致人呼吸麻痹死亡。   顾纵英想到许逸濯的医术技能,这时候也只能信任他,他管不了身上不断上涌的倦怠与疲乏,一边咳嗽着,一边与罗汉拳/交战之中对许逸濯道:“大哥,我会速战速决的!”   “你们何时到这里的?”   左延看到顾纵英后,考虑到这人是顾家公子,出手间带着一点犹豫,但双拳齐出的每一招依然用了七成力道,在攻向顾纵英的腹部时,却没想到这看起来病弱的公子哥迅速地身子一偏,手中不知何时更是多了一根柔韧竹条,随后狠狠一抽,竟然直接抽在了左延的死穴。   狠狠一抽,让左延整个人差点倒飞出去。   当他后退两步,内息已变紊乱,站稳后听到顾纵英冷冷道:“在和你左崔氏说你们想法子害了左峙开始。”   左延看得出顾纵英有着身为还未出过江湖的少年人的心软,否则只是这一手就能要了他的命。他抹去嘴角的一丝血迹:“不愧是被誉为南竹的顾纵英。”   “既然让我知道了是你嫁祸了别人,你和左崔氏就别想这么轻易的离开,和我回府衙去把左管家的案子说清楚了。”顾纵英看了眼仍然坐在地上的许逸濯,许逸濯的脸色原本是晶莹剔透的白,如今却是苍白毫无血色了。   他不想再和左延废话,运起内力,轻踏地面,攻向左延。他发现这罗汉拳是种刚猛的武功,而面对这种武功最佳的做法就是以柔克发,借力打力。   柳打鬼的打鬼功法正好完美克制了罗汉拳。   “你现在也就是一个人。”左延发现北剑许逸濯腿上中了蛇毒,看上去已无法移动,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他和这个病秧子又有何惧,“我虽是俗家弟子没有学到真正的上层罗汉拳,但对付你这个孩子已足够。”   当顾纵英转身避开左延又是一击猛烈击向腰肋的双拳时,原本好比剑刃一般的竹条突然变软,仿佛一条柔软的蛇缠住了左延的腰部,即将扣住左延的命门,然而左延却做出了一个以他的功法绝对做不到的动作,他身体突然变形了似的,竟然瘦了一圈。   顾纵英还未来得及抽紧竹条,就被左延从竹条中钻了出来。   顾纵英瞪大了眼。   缩骨大法?!   这时,房间内的崔代玉忽然从屋内跑了出来,她发丝凌乱,脸上本还带着情/事过后的风情万种,却在看到左延受伤被擒后忽然瞬间脸色苍白,慌了神,就要上前来。   左延自然注意到了崔代玉的动向,吼道:“玉娘,回屋去!”   崔代玉听到左延的命令,咬了咬唇后就要退回屋内。   此时,一个本应该在十步之外的人影出现在了崔代玉的身后,他的剑架在了崔代玉的脖子上。   许逸濯看向停下动作的左延。   他微微探出头,一口咬住了剑首,也正是因他身中剧毒,动作不稳使得一抹血痕立现白嫩修长的颈项。接着,他在衣襟里摸出一颗白色的药丸,一手抓住崔代玉的下巴,将药丸塞入了崔代玉口中,他的手指在脖颈间一按,崔代玉已将药丸吞了下去。   顾纵英看着许逸濯这一系列有条不紊的动作,着实佩服了一把这年纪轻轻的小许。   许逸濯道:“这毒/药只有我可解,如果我死了,她也会死。”   崔代玉颤抖着,眼眶泛泪望向不远处的左延。   左延眼睛泛红,放弃了抵抗:“不要动她,我跟你们回府衙。”   许逸濯像是分外笃定左延不会再做什么,放开崔代玉后,她绝望一般从门框边滑落到了地上。   顾纵英一看他不妙,连忙走到他身边。   许逸濯虚弱道:“纵英,按照我说的做,等会儿要麻烦你帮我把毒吸出来。”   “好。”   在经过用剑划开毒牙部位,并且用手将伤口进行挤压排除了一定毒血后,顾纵英毫不犹豫地低下头用嘴将剩余的毒液吸出来吐掉。   当他大汗淋漓背着许逸濯回府时,左延已经到府衙投案自首——甚至爆出自己其实练就了一身武艺,对自己这位大伯一直抱有嫉妒仇恨之心,而今因为南竹北剑联手对付他,让他无路可走,自知不应该冤枉北剑许逸濯,如今知错来自首。   后来府衙甚至还将许逸濯的玉佩还了回来。   顾秋双看到顾纵英满头大汗的模样,吓了一跳,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先照许逸濯所说的让翁虎赶紧抓了几味药材去熬制,之后才将来龙去脉简短的对顾秋双说明了一番。   “阿英,你身子如何?”顾秋双到底还是顾纵英的母亲,她看儿子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样子,心里也是担心不已。   顾纵英缓缓摇头:“娘,我没事,歇息歇息就好了。”他先前与左延争斗之时,因为慌了神而忘记了解除扳指的效果,之后一路将许逸濯背回顾府却是故意没有解除,毕竟这样一幅虚弱的模样才是一个病秧子该有的样子。   不过身体感受到的虚拟的疲倦实在是难受……   但是仔细想想的话,他是不是可以以此来练功?   [我如果以这种模拟的体质来训练自己的内力,一年的时候会不会功力大涨?武侠小说里有些男主不就是靠着在练功时身体承载某种压力,最后神功大成吗?]   [合作者,你很聪明的举一反三了。]   [我聪明还用你夸!]   顾纵英坐在床沿,看着许逸濯苍白如雪的脸色,想到他为了救自己连一丝犹豫也没有的行为,想到系统的提示他和许逸濯上升到18点的友情值。   许逸濯,我会努力说服自己的心,好好与你在交个朋友。   在这个世界,如果能与你做一对真心相待的朋友,想必也是一件乐事吧。   背靠醉宾楼大势力的左峙管家死亡,让本该被放到秋后问斩的左延斩首日子提前到第二日的午时问斩,可就在当天深夜,左延竟在死牢中咬舌自尽。   至于左峙娇妻在不久之后被发现失去踪迹一事,一开始还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后来城中有了新案情后,也就逐渐被人淡忘了。   当晚子时三刻,一袭白衣出现在茅草屋旁的竹林中,负手而立。   半晌后,一个黑衣人出现在白衣人身后。   白衣人转身面向来人,抛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给黑衣人。   盈盈月光照下,竟是许逸濯和左延。   “银货两讫。”左延掂量着钱袋,“北剑许逸濯,为了和那顾家公子交个朋友,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第11章 改变   “银货两讫。”左延掂量了一下布袋,打开后看了一眼,眼睛也随之发亮,这布袋的价值足够他和玉娘舒舒服服的过大半辈子。   这次任务他和玉娘可是牺牲了所有,连床上之事都被人看个精光,只为了安稳的一生。最后,也正如许逸濯先前说好的,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真正左延的尸体送进了他的牢房内。   黑衣人将布袋重新系好,珍而重之地放到自己的胸口,然后一把撕掉了脸上左延的人/皮面具,露出另一张不知真假的脸。   他自认比许逸濯年纪大,不禁感慨道:“北剑许逸濯,为了和那顾家公子交个朋友,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我喜欢收钱办事不说话的人。”钱恒跨步前向,与听了他的话紧闭了嘴巴的黑衣人擦肩而过时,忽然以许逸濯的语气道:“与你的小情人好好在一起吧,祝你们白头偕老、永不相负,一人千面郭岩。”   一人千面郭岩,凭借一手妙哉奇哉的易容之术行迹江湖多年,从未被人看到过真面目,他身负多种不同的武功,靠着不同的面容帮人做事来达成目的。   后来,一人千面郭岩突然自江湖消失了。   有人说他对一个得了重症的青楼女子动了真情,为了替她寻求治疗顽疾的药物,开始听命于摧魂门青面獠牙为其办事。   江湖人才辈出,当一人千面沉寂江湖一段时间,他的名号不再被人提起后,也就逐渐被人遗忘了。   四天前,距离一年的约定还剩下二个月,郭岩被青面獠牙告知不用继续任务,可以提前离开了。   只不过如果被他知道郭岩要是胆敢泄露保护的人谁,就算是天涯海角他也会被找到然后杀死。   郭岩不知其中缘由,他也知道为人办事不能要太多好奇心才能保命,所以在被放离开后,便快马加鞭,一夜也不敢睡累死了好几匹马,从大理赶到了龙安城,然而他得到的却是一个崔代玉已被人赎走的消息。   郭岩被许逸濯找到时,许逸濯说出了“青面獠牙”的名字。   郭岩震惊之余,告诉许逸濯他与那人已无瓜葛,莫不要用那人的名字吓唬他。   许逸濯似乎清楚急迫的他想要什么,当说出“崔代玉”的名字与他所能带给郭岩的利益后,郭岩便与他达成了这次的交易。   至于真正的左延,早在六天前,其母病逝后便被其母的不治之症传染也跟着去了,那时他们居住的小村落里还无人知晓一下子死了两个人。   郭岩先前他还觉得许逸濯和青面獠牙的性格有些相似,但今夜一见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觉得江湖少侠和残忍却又深情的青面獠牙大不相同。   他重新回到茅草屋时,看到了站在屋外的窈窕身影。   “玉娘。”郭岩深情地唤道。   崔代玉见到郭岩出现后,已经朝他跑过来,轻纱在夜风中飘荡,然后在靠近郭岩后紧紧依偎在爱人的怀里。   “玉娘,我来晚了,对不起……”   郭岩的嘴被崔代玉捂住。   崔代玉抬首,泪眼朦胧地深深的望着他:“别说对不起,你为我做的够多了。我大仇已报,以后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了。”   她等了他三个月,这三个月中受尽左峙的折磨。世人仅知左峙有在床笫之间虐待人的喜好,却不知这是因为左峙不举为了寻找自身尊严才有的行为。而他那过世的妻子其实也是被他日日夜夜的折磨而死的。大概,死亡的那一刻,对于那位发妻反倒是种解脱。   这三个月的每个夜晚,崔代玉都快觉得自己见不到第二日的朝阳了,结果仍然被挺了过来,一切都是因为她承诺过要等郭岩回来。   “嗯,从今往后这江湖再也没有一人千面郭岩,只有你的夫君郭岩。”   郭岩用仿佛要将崔代玉融进骨血里的力道抱着她,两人久久相依,从此永不分离。   崔代玉还记得郭岩上一次离开她时,对她许下的承诺。   “玉娘,他令我用一年的时间守护一个人,一年后,我会回来,从此与你双宿双栖。抱歉,不能现在就带你离开。”如果那时崔代玉就跟着郭岩离开青楼,那郭岩身上惹得一些债或许会被有心人沾染在崔代玉身上。   “那人给的药已经治好了我的病,你不能不去吗?”   “玉娘,江湖人决不能背信于人。”   “好,我会等你。”   曾经的话语仿佛随着夜风吹拂又一次在耳边述说。   一阵风吹过,茅草屋外再无任何一人的身影。   自此,也不知流言从何传起,传闻一人千面郭岩在一座死牢中咬舌自尽而死。原因为何,无人可知。而这江湖又有多少风华绝代之人的传奇,这样一个已死之人的流言传着传着也就慢慢消失在了江湖上。   钱恒离开竹林回到顾府,解开了门口翁虎的睡穴,闪回房内时,听到系统道:[重生者,你改变了一对在原著中本该走向悲剧的有情人。他们的未来再不可知,但或许他们最终的结局依然不会改变。]   [此后与我无关。]   郭岩本该被钱恒杀死的,因为他绝对不会允许让别人知道自己所珍视之人是谁。可这次,他已重生,也有了一些改变。   他知道郭岩说一不二的性格,绝对不会违背曾说过的话,所以这一次他信了,且提前放他走了。这样的变化就像是他逐渐被“许逸濯”的性格潜移默化的改变一般……   这也让钱恒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   被银环蛇咬本不在他的计划中,而中了蛇毒的反应确实是真的,但他不吃所谓的解毒/药材也不会有大碍。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错,因为许逸濯和顾纵英的友情值已经上升到了18点。   钱恒这么告诉自己,不论这其中是顾纵英对他的好感加深,还是他对这个顾纵英不再如过去那般厌恶,他也不过是将这一切当成任务罢了。   钱恒刻意忽略了自己变得越来越许逸濯的现状,他根本不想正视这件事,也绝对不会承认。   翌日,顾纵英吃过了早饭,一大早来到许逸濯房门前,他先是敲了敲门,没有听到房内有人应声后说了句“大哥,我进来咯”算作知会。   推门而入,看到许逸濯果然还面色不佳的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翁虎跟在顾纵英身后,悄声问道:“少爷,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许公子这边还是我来看着,他一醒我就来叫您。”   “昨夜你也守在门外一晚上了。小虎,你上午先睡一觉吧,我没什么事。”   顾纵英是真没什么事,只不过这系统模拟的太过逼真,昨日劳累了一天的顾纵英今天的身体确实开始有些体虚了,而他也正是因为知道是假的,所以支撑得住。   翁虎似乎知道拗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后道:“我先去让人把少爷的药煎了,待会儿让人送过来。”   等翁虎离开后,顾纵英感觉这疲惫感逐渐上涌,眼皮也越来越重。   以前拍戏的时候也常有连轴转的时候,他三十岁前完全是虚度了十年的演艺生涯,轮到他的场次心情不好点就甩大牌,但其实那是他早就不是什么大牌了,也正因如此往往弄得剧组鸡飞狗跳的。   那时,因为他得罪了许多的导演和制作人,算是演艺圈的黑名单艺人了,然后——他用了五年时间,主动去剧组试镜,主动去和导演、制作人交好,也时常被刁难,但他不想老了以后回忆过往只剩下难堪,所以尽力做到不触及自己底线便也就忍让了过去。   慢慢地,圈子里说他性格大变,也说过他这种恬不知耻去巴结各种人的悔改真是可笑等等……   这些也都他都当没听到,只求试镜之后能被告知一句“请来剧组拍戏”这样的邀请。   昨夜临睡前他看了一眼文下的评论,都在说撒花加油,坐等女主出场之类的,好些个打赏了他,但可能是女主没有出场,导致打赏金额都很小,综合算下来,一天两夜到现在他的欠款依然维持在10000点,无法撼动。   [说起来,你告诉我下存在感的奖励到底有多少?]   昨天和许逸濯擒住左延之后,系统判定男主的存在感在此次事件中为60,刚好过了及格线。至于聂池问为什么才60,系统说有部分风头被许逸濯抢了……而存在感的奖励还要等他发布了章节才能到账。   [合作者,到时候会给你个惊喜。]   [你这小系统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   聂池没听到系统回复,知道他可能又去忙了。   这时,许逸濯也醒了,他张了张口,嗓音干涩沙哑:“纵英……”   顾纵英连忙清醒,走到一旁的桌边倒了一杯水。   许逸濯坐起来,接过杯子后,喝了一口。   “大哥,这次的救命之恩,纵英没齿难忘。”顾纵英朝着许逸濯拱手,深深地鞠了一躬。   许逸濯这两天原本要在游玩香清城行程也被这次负伤打乱,顾纵英也确实于心有愧。   再次抬头时,在许逸濯凝视他的目光中,他又道:“之后大哥如果在寻找药材方面有难处,请及时说与我听,我不想一味的依靠你,而你也任我予取予求,顾家虽然不及江湖人士可接触的东西多,但有些东西或者真的只能用钱……”   许逸濯打断了顾纵英的话:“纵英,你我结为异姓兄弟,如何?”他似乎看顾纵英愣了神,自嘲道:“我只是一个在外漂泊的浪人,或许也没资格与你……”   小许,一看你就是想博取我的同情啊。   不过你成功了。   如此想着,顾纵英直接握住了许逸濯放在被褥外面的手,紧紧握住——这北国人的手可真冷——截口道:“之后找个好日子,我与大哥对天起誓结为义兄弟。”   曾有桃园三结义,他小时候看三国演义也曾羡慕过刘关张的生死之交,还觉得“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句话非常震撼人心。   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他也在尽量将许逸濯当做一个真正的人看待,想与他打好关系。这时许逸濯提出与他结成异姓兄弟,倒也算是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顾纵英有点想调皮一下叫一声“逸濯哥哥”,看许逸濯会怎么样,反正他现在人设就是个十八岁少年嘛。他可是很记仇的,还记着这人昨天调戏他的事,现在又正好虚弱无法反击……   许逸濯似是看穿了他的有什么想法:“怎么了?”   “少爷少爷,夫人让我和您说,大理宿家小姐来了,让您换身精神点的衣服去前厅!”顾纵英正要张口之时,翁虎咋咋呼呼的嗓音从别院外传进了房内。 第12章 美色   叮——顾纵英的未婚妻宿水蓉上线。   无需系统等到宿水蓉出场后提醒,他先自己提醒了自己。   许逸濯闻声,道:“大理宿家?双刀宿家?”   “嗯……咳咳。”顾纵英咳嗽了几声,对匆匆跑来还不忘带药来的小虎给予一个无奈的眼神,然后又在两人的围观下喝完,忍住苦涩,对精神奕奕完全看不出熬了夜的温虎吩咐道:“小虎,你先到前厅,告诉夫人说我马上就到。”   顾纵英站起身弯了腰替许逸濯整了整被子:“大哥,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前厅了。”   “嗯,既然是你的未婚妻来了自然怠慢不得。”   许逸濯拍了拍顾纵英的手,事到如今顾纵英已经习惯了许逸濯这种程度的接触。   顾纵英合上门离开别院时,开始思考着该如何表演一见钟情等等剧情。而当他到达前厅,真的见到宿水蓉之后,系统果然提醒了。   宿水蓉坐在下座正叫着主座上的顾秋双顾伯母”,她穿一身娇俏可人的粉色衣衫,笑得又甜又美,长相正如她的名字,可谓“出水芙蓉”,从嘴角两边的梨涡便可以感觉到她是个爱笑的女孩儿,完全看不出是个善使双刀这般粗暴武器的女侠。   大理双刀宿家,以善使双刀出名,在宿家出生的儿女每个人到了十五岁之后都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双刀,那是请匠人按照每个人的身体骨骼的发育状况制作的,所以每个人的双刀不论尺寸、重量都不尽相同。   比如宿水蓉,她的双刀就放在手边的茶几上,竟然是一对二尺七寸的雁翎刀,光是看那锃亮的刀鞘就知道刀的主人极其爱护它们。   这江湖儿女果然是不同凡响,他记得宿水蓉同男主一样大,只身一人从远在四千多里之外的大理来到香清城,身边似乎连个侍奉的婢女,勇气着实不凡。   顾纵英观察了一下女主,随后从暗处现身:“娘,水蓉妹妹,让你们久等了。”他并没有换衣服,依旧是还是一身白衣青衫和白玉簪,一现身,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他走到顾秋双下座,也就是宿水蓉对面的檀木椅上坐好,模拟的数据让他感觉喉咙毛毛的,止不住咳嗽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对身后翁虎悄声道:“小虎,我看你精神还不错,你去许公子房里照顾着他吧。”   “是,少爷。”翁虎应声退下。   顾秋双向宿水蓉介绍道:“水蓉,这就是纵英。”   顾纵英又站起身,向宿水蓉作辑道:“水蓉妹妹。”   宿水蓉毫不避讳他的目光,杏眸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一遍,然后也跟着站起身,原先面对顾秋双时脸上的甜蜜笑容消失不见,只剩下面对陌生人的距离感。   她回了礼,嗓音仿佛含了蜜,甜而脆的唤了一声:“纵英哥哥。”   “好了,这么严肃作甚,打了招呼就坐下吧。”顾秋双含着笑意的声音缓解了些许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她接着对宿水蓉道:“水蓉,我刚才和你说到哪,啊,是这样的……阿英昨天和许侠士非要去调查那杀了醉宾楼管家的真凶。别说,还真被他们捉到了,昨天下午那真凶就到官府去自首了,今早听说咬舌自尽在死牢了。”   宿水蓉道:“纵英哥哥可真厉害。”她看了一眼顾纵英,似是想到了什么,甜美的笑脸上不禁添上了一抹愁绪,却也正是这抹愁绪,使得她出水芙蓉的相貌更加迷人,如果有旁个少年侠士在这里,大概会为之倾倒。   宿水蓉明显不是真的在夸他。   顾纵英自然注意到了宿水蓉脸上神色的变化,原著的顾纵英大概就是因为宿水蓉这般的模样一见钟情吧,可惜他这个大叔不是少女控,对这般十八岁花苞般的小娃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总觉得宿水蓉的声音在哪里听过,一时又想不起来,大概是他的错觉。   顾秋双道:“说起来,我听小虎说逸濯已经醒了,精神也好了不少?”   顾纵英“嗯”了一声。   他从顾秋双的一个眼神里解读出“你这孩子今天怎么不知道多说点话”的责怪意味。   之后三人又聊了一盏茶的功夫,大部分都是顾秋双在和宿水蓉聊天,聊宿水蓉的父母如何了,以及她母亲的病如今怎么了。   说到母亲时,宿水蓉眼中浮现一抹哀伤,而后道:“娘亲近日好些了,这香清城还是她让我来的哩,说是让我自己看看我的如意郎君是否满意。”   “当年初见你母亲,作为女子,我也惊为天人,我还想这样的女子就应该得到最幸福的一生,所以上天绝对不会亏待她,或许等水蓉你回去之后她的病也就好了。”如此说着,顾秋双没有让气氛太过沉重,之后马上又聊了其他话题。   不久之后,顾秋双站起身道:“好了,我这个老人家呀也不和你们这些年轻人凑热闹了。阿英,你待会儿陪水蓉在城中逛逛吧。”   “嗯,我知道了,娘。”他就像个乖孩子一般,娘说什么就应什么,同时他也注意到宿水蓉在听到他的应答之后柳眉轻蹙了一瞬。   在顾秋双要离开之际,顾纵英叫住了她,然后走到顾秋双身边附耳对她说了什么。   顾秋双听完之后,一脸欢喜:“好呀,我看今天日子就不错,下午选个良辰,你们把事办了?”   宿水蓉不知道这娘俩在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椅子上。   她作为宿家从小最爱的幺儿,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可以说长大到十八岁除了近期出现的一个烦恼之外,一直都是快乐的。   这个烦恼是什么呢?   女人都想有个如意郎君,宿水蓉也不例外,但她的爹爹一早就给她选定了一位指腹为婚的如意郎君——江南顾家独子。她这次偷偷溜出家门,之前一路上一直都是女扮男装,到达这香清城后才恢复了女装,之后打听了各种关于顾纵英的传闻,然后又见到了这位从未谋面的“如意郎君”后,发现是个病秧子之余性格也不太讨喜,很是失望。   而在没又来顾府之前,她其实本有悔婚的念头,后来听闻顾家少爷和北剑一起将杀人命案的真凶捉到,便想着难道是那天看错了这人,这人是扮猪吃虎?   可今日登门顾府,真的看到顾纵英后,她开始怀疑,也不知这位公子是否真的在捉拿真凶一事上出了力。她意识到如果真要和这样一个体弱多病,身体孱弱比她还不及的男人成亲,她宁愿去大理桃花庵上做尼姑。   宿水蓉想着退婚也不急在一时,必须要多收集点顾纵英实在是差劲的事情回去说给爹娘听,好让他们取消这婚约。   “除了刚才结拜之外,你是否还有另外的话要对为娘说?”顾秋双身为顾纵英的母亲,自认为很清楚儿子神色间的任何变化。   “有话就快来,人家水蓉还等着,可不能怠慢了她。”   顾纵英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道:“前天我承诺了要陪大哥游玩香清城,昨日大哥为了救我如今还卧病在床,要我现在就这么陪水蓉妹妹出去到处吃喝玩乐,娘,我实在是心里有愧 ……”   这倒也是他的真心话,另外他心思急转,有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顾秋双似是觉得在理,沉默片刻后道:“水蓉虽然不说,我看她却是偷偷出来,我这边会飞鸽传书给宿家告知此事,这一来一回大概会有几天时日,这几日你找个时间自己和她说,也算是培养你们的感情了。”她眨了眨眼,然后离开了前厅。   “咳……”顾纵英握拳咳嗽了一声,实话实说,“水蓉妹妹,你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今日要不就好好歇歇,我明日再陪你逛逛这香清城?”   宿水蓉软声绵软,问道:“纵英哥哥是不准备陪我了?”语毕,宿水蓉便拿起桌上的雁翎刀挂在细腰两侧,直接道:“既然纵英哥哥打算陪你的救命恩人,那我也想和你去看看这位北剑许公子是何等风采的人,可以吗?”   无人会拒绝这样一位清新可人的小美女的。   顾纵英带着宿水蓉走在顾府的长廊内,他走得很慢,宿水蓉也只是沉默地跟在一旁。而他这时其实正和系统讨论一件事。   [合同上没说一定要和宿水蓉谈恋爱,如果我不走这重要情节,会怎么样?]   [没有感情线作为整本书的基点,男女主角的存在感会更低,对于合同上的任务只会适得其反,况且这虽然是一本武侠小说,但是其中的爱情元素也是读者最关注的的地方。当然,如果作为男主你可以在每次事件中达到80以上的存在感,过程精彩,读者或许会买账。不过我还是奉劝你加上爱情元素。]   [不买账刷负那我不是完了?]   [对,那就是你自己放弃了回到现实的机会。]系统顿了顿,又出了声,说出来的话简直让顾纵英哭笑不得,[你要是真的无法和女主谈恋爱,让许逸濯或者钱恒喜欢上你,与他们谈恋爱,看读者买不买账,也无不可。]   顾纵英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许逸濯的院落前,站稳时听到了宿水蓉“噗嗤”一声忍笑的声音。   他装作体虚地又咳嗽了几声,理了理衣服,抬起头后,便看到不远处的许逸濯正坐在那张先前坏了,现在已经被修补好的轮椅上晒太阳。   一袭白衣,夏风吹过扬起用白玉冠束起的青丝,肌肤在阳光下更显晶莹剔透,比起顾纵英有些病态的苍白要健康很多。   此时,许逸濯微微眯着眼坐在椅子上,注意到顾纵英后,愣了一愣,旋即认出了来人是谁后,弯起了那双惑人的桃花眼,朝他这里挥了挥手。   美色惑人。   这个词对于相貌英俊的许逸濯而言,竟然有几分契合。   有那么一瞬间,聂池也不是那么抗拒系统玩笑似的提议了。   不过,也就一瞬间罢了,要他变成双性恋那可不是只有美色可以的——自认防线很高的聂池。 第13章 结拜   顾纵英走近后,问许逸濯怎么出来不好好躺着了。   许逸濯道:“顾夫人适才来看过我,和我说了下午的事宜,还让我多晒晒太阳,就让小虎去把你的轮椅搬过来了,不介意吧?”   这有什么可介意的,许逸濯要是想要这轮椅,直接送给他也无不可,反正还可以再做一张。他这么说着,把许逸濯逗笑了。   说完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这性格不太像顾纵英的人设,马上轻咳着问道:“小虎是给大哥去熬药了?”   “是了,让他受累了。”许逸濯道。   随后,他转向宿水蓉时,眼波里的情绪不再流转:“想必这位就是宿小姐?在下身体多有不便,请多见谅。”   与和顾纵英在一起显得有些轻佻时的性格相比,此时的许逸濯要看起来正经多了。   宿水蓉拱手,又露出极甜极美的笑:“许大哥好生休息,不必如此客气。”   顾纵英将一切看在眼里,总觉得这宿水蓉对许逸濯有着一种有别于对他的仰慕,甚至脸都有点红。   想来也是,许逸濯与男主对比的话,女人都会选择看着更有男子气概也更俊朗的许逸濯吧,但居家必备的明显是男主啊。   哼,这些只重颜值不重人品的妹子。   宿水蓉并没有在许逸濯这里多待,聊了片刻后便提出离开。   男客院落的厢房在顾府的东侧,女客则是在西侧,顾纵英先陪着她去了西侧那里,吩咐顾府婢女照顾好宿水蓉的起居。   他让宿水蓉在这里好生住着,有什么问题随时和婢女小荷说就可以了。宿水蓉点首,两人也没有再聊什么客套话,只是约了明日一起去游览香清湖。   等顾纵英回到许逸濯那里后,让翁虎搬了一张椅子,坐下后和许逸濯一起晒了会儿太阳。   时间一晃而过,顾许二人用过午饭,顾纵英当着许逸濯的面武了一套打鬼功法,许逸濯又夸了他议论,他笑着接受后,许逸濯看着他嬉笑道:“纵英,你该多笑笑。每次你笑的时候,我都差点以为是哪家玉树临风的公子出现在眼前了呢。”   顾纵英的人设确实很少笑,所以也一直维持着这个清冷的人设,而在面对许逸濯的时候,记得也只有一次,这是第二次吧。此次他听到许逸濯这般调侃他,倒也不觉得被冒犯,只道:“原来我在逸濯哥哥的眼中平时并不玉树临风。”   “……”   许逸濯显然因他突然变换的称呼愣了下,等看到顾纵英脸上重现的笑容后,意识到了是他的恶作剧,忽而笑得甚是勾人:“阿英,再叫一声听听?”   “等我不高兴的时候再叫。”顾纵英如此说着,总觉得自己的性格有点回到了曾经还没改变过自我的三十岁之前。   恰巧这时翁虎来到院落门口,告诉他们时辰到了。   丑时四刻,在四处种满了月季的顾家后院,顾家一些无事的人员都围聚在后院内,顾秋双还请了宿水蓉一起过来。   只见院子的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放猪肉、鱼、蛋三牲祭品,翁虎手里拎着一只公鸡,站在他右边的仆从拿着一把刀,左边的婢女手中端着两杯酒。   许逸濯的小腿还有肿胀,需要两三日静养。顾秋双本来让他坐在轮椅上和顾纵英结拜便可,但许逸濯坚定要站起来,并非脚上的伤已是小事,并无大碍。   四周月季花香飘散,顾许二人站在八仙桌前,各拿着一炷香,对天地拜了三拜,自此对天起誓。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我顾纵英(许逸濯)和许逸濯(顾纵英)在此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叮——顾纵英与许逸濯的友情值上升至20点。]   当两人许下结拜誓言,翁虎手中的鸡被宰,两滴鸡血滴在了酒杯中。   原先准备的可不是酒而是茶,之后在顾纵英强烈要求下换成了酒,他还保证自己这次绝对不会一杯醉,虽然他看许逸濯的眼神都有些不太相信,但看他这次信誓旦旦和跃跃欲试的模样,顾秋双也没有搅了他的兴致。   顾许二人拿了仆从端上来的两杯酒,一口饮下后,相视一笑。   顾纵英没想到的是,一阵头晕目眩袭来,眼皮也迅速地耷拉下来,他身子一晃就要倒地,好在许逸濯反应快,直接揽住了他的腰。   他靠在许逸濯的肩膀上,晃了晃头,就差仰头长啸。   许逸濯叹了口气,又有些无奈而宠溺的语调道:“阿英,你看你又醉了。”   顾纵英抬头,看向高他半个头的许逸濯那精致的下巴:“我没醉。”他真没醉,他意识特别清醒,就是控制不住想倒在地上。   他环顾四周,看到仆从们都纷纷忍笑忍得辛苦,宿水蓉更是以一种不忍直视的目光看着这里。   不该这样!   这是什么情况?!   系统在他三声默念下现身:[合作者,模拟男主体质的玉扳指还戴在你的手上。]   哦,原来如此……   他竟然被这逼真的逼真的模拟感打败,让自己成了打脸人士!   顾纵英放弃了挣扎。   顾秋双见状,也是哭笑不得道:“小虎,把少爷扶回他房间睡会儿。”   当顾纵英离开后,顾秋双让仆人们离开,宿水蓉也回了女客的厢房。直到后院里只剩下许逸濯和顾秋双后,顾秋双让许逸濯坐到轮椅上,她推他回房间。   许逸濯百般拒绝,顾秋双一听不开心了,委屈地就要哭了:“逸濯,你适才还和阿英结拜了义兄弟,对我怎得还如此生疏,这可实在让我伤心。”   许逸濯无奈,只能听话地坐下。   两人就在行进间聊起了天,说到顾纵英时,顾秋双称以后要让你这个大哥多多照顾阿英了云云。许逸濯回这是他应该做的。   “逸濯,我真的很高兴阿英能够遇到你。”顾秋双道,“我知阿英他的志向是做个和你一般的江湖侠士,可他从出生开始就体弱多病,如今十八岁了,也没见身体好一些……如果之后阿英提出想和你一起……”   在顾秋双半吐半露的当下,许逸濯明白她想说什么:“顾夫人,我知道您在担忧什么。如果我说,我有办法治好阿英的病,阿英也知道这件事,却怕您又一次失望所以没说,您会怎么想?”   “什么?!”顾秋双猛地停下脚步,绕到许逸濯的面前,蹲下身。   两人此刻身处屋檐下,她平视着许逸濯,眼中满是对许逸濯话语的难以置信与一丝希冀,声音颤抖:“你、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许逸濯点首,“我其实在医术上略有涉猎。”他说出了上次为顾纵英把脉时得出的结果,以及他有办法治疗顾纵英,却要在治疗的过程中承受的代价。   顾秋双闻言后,沉默了许久,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又是半晌后,顾秋双仰头哀叹道:“苍天在上,我儿到底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无辜的他背负他父亲犯下的错……”她的双目噙泪,而后似乎自知失态,忙低头用手帕抹去泪水,再次抬头时,问道:“阿英他是答应了吧?”   “是。”   顾秋双眼眶微红,莞尔一笑:“既然他答应,那就麻烦你了。”   “……顾夫人不担心?”   “孩子长大了,总有一天要放手。阿英等这天等了十八年,如今终于等到你,我又有什么理由反对他这个决定。”顾秋双握住许逸濯的手,一瞬间因为许逸濯那有些冰冷心里一惊,眼中的慈爱更甚,“逸濯,我听阿英说了你的生世,如今你与他结为义兄弟,你可愿和阿英一样称我一声‘娘’?让顾府成为你另一个家?”   钱恒坐到床上,听到顾秋双合上房门的声音,内心却是五味杂陈,他知道顾府会有的结局,可终究——   “娘这个称呼只是阿英的,顾夫人。”当时,钱恒看出了顾秋双眉宇间的失望,继而道:“但我想称您一声‘义母’,可以吗?”   顾秋双愣了愣,随之欢喜道:“好,当然,逸濯我儿。濯儿,你的手总是这么冷吗?是因为常年在北国待着的缘故吗?”   他的手被顾秋双轻轻揉搓着,对他而言不会有用,但却像是给他的心口带来了一丝温度。   濯儿……   恒儿……   曾几何时,他的师父也如此亲密地唤过他的名。   钱恒觉得自己扮演许逸濯走火入魔了,他已过而立之年,今年三十有二,却认了一个三十八岁的妇人做了义母,且在看到她一扫先前的失望,双眸浮现做不假的欣悦后,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   短短三日,就让他性情大变,除了认了一个义母,更开始将这个顾纵英与曾经那些个男主剥离,不再对他有厌恶……   顾纵英被送回房间后,还真就睡了一大觉,毕竟他早晨去看望许逸濯时便觉得疲惫,醒来时,发现竟是夕阳西下,月已东升。   打开门,伸了个懒腰,肚子饿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这生活真的不错,只可惜他天生就是劳碌命。   当他准备去寻点吃食,欲走向院门口时,忽然看到了在院门来回走着,步伐之间透着焦虑不安的翁虎,而翁虎抬头时也看到了他,连忙跑向他:“少爷,宿小姐得了温病,夫人下午请了大夫来,但至今高烧不退,夫人让你过去看看。还有这是我一个时辰前在少爷房门口发现的……”   翁虎犹豫着,最后还是拿出了放在怀里的一张纸,交给了顾纵英。   顾纵英打开叠起来的宣纸,只见纸上画着一副笔墨画像。   画像中的少年容貌清新俊逸,气质清冷,仿若冬日凛冽寒梅。   而在画像的右下角则写了一行字。   [顾家公子,今日亥时一刻,欲来一会。偷心探花手启。] 第14章 采花   近日的香清城中波折四起,先是发生了醉宾楼管家被其侄儿残忍杀害之事,之后又发生了有龙阳之好的采花贼出现在城中,寻觅城中有些姿容的公子一事。   其中在城内书院教书,颇有口碑的岑乐致先生前日差点遭到采花贼毒手。所幸在即将发生不可挽回之事的时候,岑乐致被一位不知从何而来,头戴斗笠面纱的英雄侠士所救才没有被得逞,但却也未来得及捉住采花贼,被其逃之夭夭了。   其实前一日晚上,岑乐致在家门口发现过一张画有自己墨笔画像的纸,但当时他并没有在意,只以为又是哪个对他心有爱慕的女子放在门口的……却不想……   翁虎一五一十将这几日在城中发酵起来的采花贼事件告诉了顾纵英。   顾纵英只觉得“偷心探花”的称号有点耳熟,象是在记忆里菩萨狱中的某个门人加入时提起过,他脑子里现在有三个人的记忆,一时间竟然想不起究竟是何人。   这难道是专门给他送跌宕起伏剧本的?可在一般的武侠小说里,不都是采花女性吗?这世界还真是另辟蹊径。   他将纸张叠起来放进怀里,走到院门口时,看到滑着轮椅出来的许逸濯。   许逸濯问他发生了何事,他便将宿水蓉高烧不退的事说给了这位对医术也颇有一手的剑客,许逸濯提出一起去看看。   到达宿水蓉的住处后,顾纵英看到了站在门口忧心忡忡的顾秋双,顾秋双一见到他和许逸濯,两人“濯儿”、“义母”叫的好不亲切。   似是察觉到了顾纵英的疑惑,顾秋双道:“阿英,你今日与濯儿结成义兄弟,我难道就不能认他为干儿子吗?”   顾纵英表现出无比的大度:“自然可以。”   他悄咪咪在内心询问了一下系统他和许逸濯的友情值,发现还是20点并没有增长。难道是是自己没有参与进去,所以无法共情?   许逸濯道:“义母,让我悬线诊脉为宿姑娘看看如何?还请义母先说一下宿姑娘这半日来的状况。”   顾秋双虽然还未见过许逸濯治好过任何人,但她却莫名对这个孩子有着信心,便道:“中午时我让锦黛去请水蓉到我那里与我一同吃午饭,结果水蓉告知没有胃口便没有来,我后来有些担忧就亲自赶来看了一下,没想到她却是患了温病自己偷偷扛着。后来我叫人去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但水蓉喝了药之后竟然发起了高烧……”   屋内传来了宿水蓉有些沙哑的咳嗽声,顾秋双连忙又进了屋。   许逸濯让翁虎拿了一根红线过来,许逸濯拿着一头,将另一头交给顾纵英进去给宿水蓉系上。   顾纵英进门后,无声且动作轻缓地在宿水蓉的手腕处系上红线,便听顾秋双道:“本来我还想让阿英你来看看水蓉,也没希望你真的在旁边照顾他,毕竟我也怕你被传染……如今水蓉连人都认不出了,你在这边也是碍事,出去吧。”   宿水蓉叫着顾秋双“娘亲”,怕是烧糊涂了。   他“嗯”了一声乖乖离去。   走出门时,他听到顾秋双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有什么烦忧让她很是无奈。   许逸濯诊断片刻后,让顾秋双看看宿水蓉身上是否有起红疹之类的病症。   经顾秋双确认确实有不少红疹。   许逸濯沉吟道:“这便是了,大夫的药并没有问题,常人喝了确实一两个时辰会有效果,但对宿姑娘而言其中一味黑附子却是大忌,她的温病已好了不少,反而是此味让她浑身发热起疹。我这边另开一帖药,马上让人去药铺抓了熬制。”   原来是过敏了……这要是发现的晚了,宿水蓉就要出大事了。   与顾纵英相比,许逸濯才更有男主范儿啊。   许逸濯写下药贴,字体笔走龙蛇,铁划银钩,在其中仿佛能感受到一种有别于许逸濯本人内敛气质的剑拔弩张之感。   锦黛拿了药帖急急前往了药铺。   “咕噜噜——”   正在此时,一阵诡异的声音响起,吸引了在场包括许逸濯和翁虎两人目光。   顾纵英眨了眨眼。   翁虎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压着嗓子急吼吼道:“我竟然忘了少爷还没吃晚饭!少爷,我马上去准备。”   半个时辰后,顾纵英早已用饭结束,许逸濯也先行回去了。   宿水蓉吃了新煎的药,烧退得差不多,但人还昏沉地睡着。许逸濯说这是正常现象,睡过今晚后,宿水蓉明天便好了。   顾纵英知道顾秋双今晚会在这里照顾宿水蓉,之后在房里陪了一会儿,顾秋双就先让他回去休息吧。   当顾纵英回了房,洗漱的时候注意到翁虎支支吾吾的样子,问他到底想说什么。   翁虎焦虑不安道:“少爷……那件事真不和夫人还有许公子说吗?”   顾纵英屈起食指弹了一下翁虎的脑门上。   翁虎瑟缩了一下,捂住脑门没有任何抱怨。   他对翁虎道:“你应该相信少爷我的能力,想我好歹也是柳打鬼的关门弟子。”   “对哦,如果少爷这次擒住了这个采花贼,肯定能马上在香清城扬名,就再也没人会说少爷你任何不是了。”终于反应过来的翁虎笑了起来,他拿出一套新的衣物,给顾纵英换上,又道:“少爷,我总觉得您有些不一样了。似乎自从许公子来了之后,您就变得开朗了许多。”   “这样不好吗?”   “好,少爷开心我就开心,而且开心少爷还会逗我开心,我更开心。”   果然是二缺小虎,他这哪里是在逗他开心,明显是在教训他啊。   等换了一套下摆绣着银色翠竹的白衣青衫后,他让翁虎退下,自己躺上床之后检查了一下新章节的生成内容,删减了一些不必要的内容后,将和许逸濯抓捕真凶直到许逸濯受伤,女主登场为止的剧情发布了上去。   等待的过程分外难熬,无聊之时他拿出了偷心探花画的墨笔画像,欣赏到亥时一刻,依旧没有等来任何动静,还以为这偷心探花是打听到顾府有北剑镇守,忌惮于此不会出现之际,他忽然听到了屋顶砖块轻微到不是耳聪目明的人绝对会忽视的声音。   一缕轻烟随之飘进屋内。   顾纵英将纸放在床头,闭眼屏息,没有听到脚步声走近床边,却感受的脸被人摸了一把……   浑身鸡皮疙瘩一起来,就在这时,门被一把推开。   “什么人?!放开他!”   许逸濯的声音传了进来。   男主的存在感再次受到严重威胁。   聂池要崩溃了……小许你是不是故意想和我抢这男主地位,求求你不要什么事都来趟浑水啊,你这样真的让我很难做啊。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提前和许逸濯商量好,让他给顾纵英一个表现机会。聂池如此想着,在醒过来和继续装晕之间抉择。   正在此时,系统提示来了:[合作者,此为原著剧情,请让偷心探花将你带走,将有固定奖励发放。]   [……你认真的?]   [我一直都很认真。]   [你赢了。]   这原著男主真是弱爆了,连直接除掉采花贼的机会都不给他,这种剧情不被喷才怪。   放弃了醒来的顾纵英悄悄将眼睛打开一条缝,看到了一个身着一身夜行衣的男人背影,只见男人动作丝毫不乱,随手朝着许逸濯扬起一把飞粉。   许逸濯拍出一掌,磅礴内劲使飞粉消散,环顾房间时,顾纵英和蒙面黑衣人已经消失在了房中。   许逸濯看到床边飘着一张宣纸,拿起一看竟是顾纵英的画像,他直接拿在手里,照着黑衣人离开的屋顶中央的洞口,飞身上屋檐,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身影,听到了系统迟来的提示:[重生者,此为原著剧情,请赶紧追击前去解救顾纵英。]   系统似是见他不说话,也应该是意识到了他的行动,又道:[看来不用我说明,你已经有了身为顾纵英好友的自觉。]   系统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意外,但这种毫无波澜的语调却让钱恒很是不爽。   [从我脑海里滚出去。]   [很可惜,我不是实物无法滚出去,但我可以消失。重生者,等待你下次呼唤。]   钱恒今夜本是想告辞的,他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再装作腿脚不便继续待下去了。除了面对顾家母子越来越不同往日的心态之外,他发现自己的心绪乱了,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关于自己重生之后发生的所有事。   他甚至连辞别信都写好放在了房间桌上,也写明会加快时间为顾纵英找寻那些毒草。   结果恰恰就在出门,准备离开之际,看到顾纵英的房顶有一抹黑影闪过进入了其房中。   现在想来他竟然没有直接堵在屋顶洞口,而是到了顾纵英的房门口……   这一点都不冷静的思维方式,让他觉得很是烦躁。   钱恒一边追击,一边展开手里的宣纸,在明亮夜色的照耀下,发现纸上除了画像之外还有字,是一首诗和作画之人的名号。   偷心探花?   那个叫姬浓绮的男人?   他虽没有见过这人的真实容貌,但却记得这个名号和名字——是两年前加入了菩萨狱的门人。 第15章 救人   钱恒之所以记得偷心探花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是因为当初这人加入菩萨狱的时候,仅仅是在两教之间的那条江河漫步了一圈,因为容貌太过出色,竟然就勾去了摧魂门数十位男女门人的魂。这也就算了,没想到这位偷心探花直接隔着河向身边的菩萨狱门人感慨了一句:“摧魂门人的容貌果然委实吓人,练毒功果然没有任何益处,幸好我入的是菩萨狱呢。”   至此,引发了一次两派最大的争斗。   这也是后来聂池和钱恒的第二次对决的缘由。   钱恒本来是不怎么管事的,但因为这事让所有的门人集体跪了一整天要求他出现管事,在外面念叨了偷心探花加上姬浓绮的名字许多遍……   后来与聂池决战不分胜负之后,他让聂池交出姬浓绮,聂池却说对方学会了门内功法之后就离开了,他可不是一个会管束门人自由的教主。   好个姬浓绮,好个聂池。   这次又是你这门人惹了麻烦,采花采到了顾纵英的头上,又让我做出了不得不做的事。   宣纸被内力震碎,被吹散在夜空中,一道白衣白衫的身影急急在屋檐中前行。   说回顾纵英这边,他被偷心探花公主抱从顾府带走后,七拐八绕地前进着,一盏茶的功夫后,似乎终于甩掉了跟在后面的许逸濯,将他带到了目的地。   他被轻柔地放在了一张软绵绵的床上。   “顾少爷,我知道你醒着。”偷心探花的手又一次摸上了他的脸,似乎还很是享受。   这人的声音很普通,听起来并没有什么辨识度,只听他语带笑意道:“难道是想等着北剑来救你?很可惜,他是绝对找不到这儿的。还在装睡呢,这样也好,看来你是很想与我行那般愉悦之事。”   当外衫的带子即将被解开的时候,顾纵英按下了玉扳指消除模拟男主体质的按钮,然而——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是不是发现自己不能动了?”眼前的男人依旧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平平无奇的眼睛,笑起来的弧度也平凡极了。   他继续解开顾纵英的衣带:“你以为我那烟只是迷魂散吗?那可是我花了一些功夫得到的,一盏茶之后会让人无法动弹的迷药。”   “前日真是好不倒霉,竟然遇到了那等多事的江湖人,我憋了好几天,这次不会再让人搅局。”好在这人似乎完全不想揭开面巾暴露容貌,嘴里侃侃而谈着,没有做出额外的事。   直到偷心探花将顾纵英的衣衫大敞,露出了光滑的胸膛后,他发现自己的内力一时竟无法冲开这迷药的药性,因为不能动弹连万能解药都不能吃,这时候再不动嘴就要失身了。   “慢着。”   “哦,顾少爷终于舍得开尊口了。”偷心探花的脸凑上来,嗅了嗅,桀桀怪笑道:“身上好香啊,看来在等我之前洗了澡,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在外边看戏的兄台,我就要被劫色了,快来救——呜呜——”嘴巴被塞进了一块布,只能发出呜呜声。   就算是在这样的时刻,顾纵英的神情也分外的淡定——因为他听到了系统提示让他走被许逸濯所救的剧情,这证明了许逸濯就在附近。   也正是因为顾纵英这般诡异的模样,偷心探花皱着眉道:“原来顾少爷的性格并非传闻中那般软弱可欺,看来传闻果然不可尽信。这里也被发现了吗,难不成是前天扫了我兴致的那家伙?!”   偷心探花自言自语着,思忖片刻后,迅速将顾纵英的衣衫整理了一下,再次抱起他就要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也就在偷心探花踏出这间废弃寺庙的里间之时,忽然听到屋檐上有两人刀剑相交的声音。   “呜呜呜——”   顾纵英一眼看出屋檐上打斗的白衣人是许逸濯,连忙发出声音。   耳朵尖的许逸濯听到他的声音后,连忙往下看:“阿英!”   剑和剑之间碰撞发出铮铮之声,似是看到了他面上的焦急神色,本来与许逸濯打斗正酣戴着斗笠面纱的男人停下与他相对的第一招,出了声:“兄台,你真不是那人的同伙?”   “……你也不是那人的同伙?”   “咳咳,看来是一场误会。”清越的声音仿若玉石之声,斗笠男人十分尴尬地接着道:“兄台,我们一起救人吧!”这人一剑太强了,如果斗下去,最后他绝对讨不到任何好。   江湖上何时多了武功如此高深的年轻人?!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三言两语交谈之际,偷心探花见大事不妙,这时也不想着带走顾纵英了,保命要紧。   他一把放下顾纵英正要将此人摔在地上之际,忽然听到一声轻而鬼魅的耳语:“小子,你还真以为我解不开你的迷药吗?”   趁偷心探花慌乱间,顾纵英腰间摇摇欲坠的竹条出现在他手中,如钢铁一般看似轻巧地刺入了采花贼的琵琶骨。   顿时血花四溅,一声惨叫破天。   顾纵英的脸上溅上血花,他单手手掌撑地,一个后翻,衣衫轻扬,竹条回到手中,人稳稳站在地上。   随即他听到“噗”的一声,余光看到许逸濯的剑脱手而出,刺中了脸部狰狞的偷心探花的腰部左侧。   紧接着又是“噗”的一声,不知何时出现在偷心探花背后的斗笠男人刺出一剑,刺中了偷心探花的腰部右侧。   大快人心。   许逸濯从屋檐上飞身而下:“阿英,你没事吧?”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将顾纵英松垮的衣服拢好,给他系好衣带,抹掉他脸上的血迹。   趁着许逸濯分神,顾纵英偷偷按下玉扳指的按钮,一阵无力席卷全身,呼出一口气:“逸濯哥哥,咳……咳。你来得太慢了……咳……”   少见的,许逸濯的桃花眼中没有丝毫笑意,有的只是歉意:“抱歉。”   ——小许你干嘛这么认真,我是开玩笑的!   不过他的脚没事了?嗯,看上去是好全了,这自愈力惊人啊。   [叮——顾纵英与许逸濯的友情值上升至28点。]   一次八点,对比之前一点一点和五点的上升,算是大进步了吧……   顾纵英收起做作的嗔怪,直接承认了这次是自己的“失误”:“大哥没必要道歉,这次是我想要逞英雄抓采花贼,结果还麻烦了大哥和这位侠士。”   他向着拿绳绑了偷心探花的斗笠男子作辑道:“多谢。”   “不用多礼,我这夺命探花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自称夺命探花的斗笠男人看了一眼男人血流如注的琵琶骨,称赞道:“没想到这位公子武功也着实厉害,在下佩服。”   “来,让我们看看这次这位偷心探花长什么样吧。”男人一把拉下了偷心探花的面巾,将一直遮掩起来的容貌暴露出来,是一张长满了麻子,看上去会让人有密集恐惧症的脸,实在是不符合探花两字。   顾纵英从许逸濯那里讨来了帕子,漫不经心地擦着染血的竹条。   夺命探花……这名字耳熟,和之前也同样耳熟的偷心探花放在一起,他忽然茅塞顿开,他记起来真正的偷心探花是谁了。 第16章 乱心   顾纵英看向斗笠男子,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真丑,就不能来个好看些的冒牌货吗?”夺命探花言语里满满的嫌弃,像是拿了污秽之物一般甩掉了用两根手指捏着的面巾,“虽然很想一剑杀了,但最近几年将采花贼移交给官府,在凌迟处死之前还会被游街示众,一剑杀了我们虽然解恨了,但其余被他玷污的人想必也要解解恨才行,我将他交给官府时会说是与两位兄台一起抓到的,不知两位兄台有何想法?”   顾纵英对此没有意见,简单的介绍了自己和许逸濯。   许逸濯问道:“这位兄台,你刚说冒牌货?”   夺命探花异常嫌弃地绑住采花贼的双手,然后剑柄直接狠狠敲晕了采花贼,他拿出一块帕子擦着自己的手指,可谓浑身都是戏。直到把手帕塞回袖子里,才道:“你们怕是不知,这一年来我光是抓这些冒牌货就抓了起码有这个数,实在是可恶透顶。”   他伸出十根细如葱白的手指。   许逸濯继续问道:“兄台你又怎知这位是冒牌货?”   夺命探花理所当然道:“毕竟是探花诶,都被封为探花了,怎么可能长得如此有碍瞻观。况且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京城问问,一问便知偷心探花到底是何许人也。我要带着人走了,告辞。”   “慢着。”剑光一闪,许逸濯将刚刚收回的剑刃横在夺命探花的面纱前,锋芒冷厉,“我并非不信这位兄台,只不过兄台你见面至今都蒙着脸,又是为何?”   顾纵英有些疑惑许逸濯对这人咄咄逼人的态度。   “你很咄咄逼人诶,本来看你长得也不差,明日还想找你晚上喝个酒聊个天,现在看来还是你身边这位公子更让人喜爱和怜惜。”夺命探花以一种调戏人的语调,对乖巧地站在一旁顾纵英道。   顾纵英默默地看了夺命探花一眼,刚要张口说话,许逸濯便拉着他的手将他挡在了身后。顾纵英抓住许逸濯握住剑的手腕,忙道:“大哥,这位兄台也算是帮了我们,他又是做好事,没必要难为人家。”   许逸濯也微微低头看向他。   顾纵英又关怀道:“大哥脚上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两相对视间,许逸濯缓缓放下手中剑,插剑入鞘:“我已无碍。阿英你也累了吧,我们回去吧。”   “嗯。”   许逸濯和顾纵英离开之时,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过激,拱手道:“这位兄台,适才是我鲁莽了。此人就交由兄台了。”   夺命探花“唔”了一声,似乎也懒得再理会许逸濯,粗暴地扛起地上昏迷的采花贼便离开了。   翌日,一神秘男子自称专门捉拿冒牌偷心探花,他将最近将香清城弄得人心惶惶的采花贼送到了官府门口,而作为证人的竟然是岑月致先生。   岑先生在香清城中也是极有名望的先生了,没人会相信岑先生会说假话,所以直接将采花贼收押,审讯一番之后得知采花贼只是冒充“偷心探花”采花贼的其中之一,他曾玷污过数十位男子清白,但这些男子因为并不想将这种丢脸之事说出,以至他到近日才被捉住。   就此,这位采花贼将在三日后游街示众再处理凌迟之刑。   昨晚,当夺命探花将采花贼带走,顾纵英也理清了杂乱的记忆中关于偷心探花的信息。   偷心探花是菩萨狱两年前新加入的门人,容貌雌雄莫辨,仿若谪仙。当初,他仅仅是出去走了一圈就将摧魂门不少人勾魂摄魄,从而引发了一次两教之间的大争斗。而明明这场争斗是由他而起,偷心探花却挥挥衣袖携带着心法,在争斗前一晚离开了菩萨狱。   偷心探花原名姬浓绮,人称偷心姬探花,年仅十六岁学了一身绝顶轻功和武艺之外,后因容貌和才学中了探花。   当时京城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贵族想见他一面,差点将他的府邸门槛踏破,其中有不人对姬浓绮心怀不轨,以喝酒之名下过药的不计其数,不过最后都被姬浓绮一一化解。   姬浓绮所过之处,皆充斥着“被姬探花看上一眼,一颗心就会被偷走,从此相思入骨”的传闻。   而姬浓绮也早就暴露了自己有龙阳之好,只要对方姿容入得了姬浓绮的眼,他也愿意同对方见面,你情我愿的,乐得行风月之事。   数年之后,他厌倦了京城尔虞我诈的生活,开始周游四海,也开始主动寻找自己中意的姿容出色的男人,且会提前送出自己所画的男子画像另外赋名诗一首,表达自己欲见其人的心情。   他不会动用武力来与人行巫山云雨,如果对方不愿,他亦会潇洒离去。或者只想与他吟诗作对,他也甘愿奉陪。   当年姬浓绮为了《天问奇谱》中的驻颜功法加入菩萨狱,他没有经历考验,也没有杀死挚亲,聂池直接破例让他加入了,就是因为他那一张似乎对任何人都有着致命吸引人的脸。   毕竟聂池就是个颜控,这样一个美人愿意入教,他也没有不愿。菩萨狱中的人也都纷纷被姬浓绮所俘虏,热烈欢迎了他的到来。   然而姬浓绮离开一年后,栾辛告诉他,姬探花改名号了,说是从此之后叫“夺命探花”。   “姬探花说,他要夺的是那些冒充了他名号的淫贼的命。”栾辛用慢悠悠地语调道出听着狠厉的称号。   关于姬探花的回忆也差不多就这些了。   当晚,顾许二人回到顾府之时,时间已至子时七刻。   许逸濯先是陪顾纵英回了他的房间,顾纵英想给许逸濯倒杯茶,许逸濯拒绝了,他拍了拍顾纵英的隔壁,望向顾纵英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神:“阿英,其实我今晚本来是想辞行的。”   “大哥要离开了吗?”顾纵英目露惊讶,不等许逸濯说话,便自责道:“想来这几日杂七杂八的事太多,我还未陪大哥游览香清城,且还害得大哥你受了伤……”   许逸濯让顾纵英坐在椅子上,自己则是靠在桌子边缘。   顾纵英抬头望着对方,对方问道:“你想我多待一些时日吗?”   顾纵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想。”   “既然你想我留下,我便留下。”许逸濯有些无奈道:“可惜我帮你寻找毒草药的时间又要拉长了。”   顾纵英认真道:“我这病也有十八载,也不差多几日。”   说完,却是一股睡意上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打完之后他有些尴尬地看着许逸濯,许逸濯也望着他。最后两人齐齐笑了。   顾纵英听着系统在耳边的提示,[叮——顾纵英与许逸濯的友情值上升至30点。],心中不知为何觉得有股快意。   就这样,许逸濯回到房间后就将桌上的信给烧了,他看着在蜡烛中燃尽成灰的信纸,进房后一直紧抿的嘴角放松了一些。   他不会忘记顾纵英有过一次杀他的事,但却不是这个顾纵英做的。   钱恒从未在人生中为自己的感情做过冲动的事,除了默默的守候,便也仅仅是为了那份求而不得而走火入魔,最终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后却也告诉自己释然释怀吧,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但有时候人以为自己释怀了,其实只是崩溃了、绝望了、放弃了。而这一次,这份奇妙的友情,大概就是自己所能拥有的了吧。   钱恒有那么一瞬如此想着,然后否定的想法汹涌而来。   这个的世界不过是一本话本,顾纵英也只是在照着书中的一切行事,你还当真了不成?   一夜无眠,静坐一宿后,钱恒终究还是否定了一切,告诉自己只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罢了。   这份友情说到底还是道具,为了达成他目的道具。   第二日的白天,宿水蓉发热的病症终于缓解,顾秋双后来才知道自己儿子遭遇了采花贼事件,且还和许逸濯与一位神秘的江湖侠士一起制服了那人移交了官府,心中不由对顾纵英近日快速地成长而高兴。   或许是顾秋双全心全意照顾宿水蓉的心意感动了宿水蓉,宿水蓉病好后就缠着顾秋双,她直白的告诉顾秋双,自己能不能整一日都陪着她。   顾秋双神奇的没有叫来顾纵英,而是让顾纵英陪许逸濯出去逛逛,到处走走。   然而就在顾纵英准备前往许逸濯的院落时,却看到许逸濯正驻足在他的院门口,手里拿着一副卷轴。   顾纵英走到许逸濯身边:“大哥,你手里拿着什么卷轴呢?”   只一眼,他就看清楚了是什么。   许逸濯手里展开的长约一米的卷轴上,画上一片落雪的景象,在院落中雪落无声,红梅悄然绽放,而在这红梅树下,则站着一袭白衣青衫的少年人影,少年容貌正对着前方,眉目清冷好似凛冬梅花,整个人都透着与年轻不符的通透冷静,叫人不忍亵渎。   而在清冷少年的右侧一道身影,有一袭艳丽红衣人手中撑着一把梅花伞,背对画卷。   这画卷一看便是昨晚画的,墨迹干了不久,且在画卷的右下角题了一首诗。   是林逋的《山园小梅》其一。   不论是画和龙飞凤舞的字,都比上次采花贼送来的好太多了。那些冒牌偷心探花根本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抱歉,大哥提前看了。”许逸濯将卷轴下的拿着的一张纸交给顾纵英。   顾纵英展开信纸,看到姬浓绮昭告了登门的时间。   [昨夜初见顾家公子便被公子风采所惑,今日戌时四刻,望在院落内的梅花树下一会。   姬浓绮手启。]   翁虎在一旁道:“这姬浓绮是谁呀?不会又是一个采花贼吧?”   许逸濯意味深长道:“小虎你或许说对了。阿英,我发现你真是招这些采花贼喜欢。”   顾纵英淡淡道:“我可不稀罕他们喜欢我,麻烦。”然而他心里可不这么想,只觉得又增加了故事的狗血度,有些小愉悦。   想到昨晚发布新章后,也更是愉悦。   关于存在感的奖励也到账,没想到有20000点,而再加上读者打赏之后他将欠款还完,还剩下15000点存款,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成为可以随意在商城购物的一天了。   他让翁虎拿了画和信当柴火烧了煎药,然后对许逸濯道:“大哥,我今日可以陪你出去游玩了。”   许逸濯却道:“怕麻烦的话,到时候让大哥和你一起招待这位姬公子?”   “只要大哥不怕麻烦。”   小许大概是怕他再次遇到那种事,所以才提出了这个做法。   这人还真是爱操心啊。   不过,却有点温暖。   听到顾纵英的话后,许逸濯弯了眉眼:“不怕,说来,今天一天贤弟的时间由我来支配?”   “然。”   一瞬间,顾纵英觉得这个人的周围仿佛都开出了花儿。   顾纵英不知,钱恒牌许逸濯爽朗微笑的背后正想着等此事了结,不管姬浓绮怎么样,他都要给菩萨狱的人找点什么麻烦,谁让聂池的门人这次真的惹他不快了。   这绝非因为发生在顾纵英身上而不快,只是因为他被动要处理麻烦事不爽罢了。 第17章 共游   最终,顾纵英也就是带着许逸濯去了香清城比较著名的几个景点。   香清湖是来到香清城中必去的地方,此湖处于整个香清镇的正中央,夏季在湖上泛舟又更能体验一份清凉,而且往四周看去,便可看到香清城中各种百态景象,加上总有四周传来的袅袅琴音,更是让人有悠然自得之感,使得香清湖中此时木舟少说也有五六艘。   顾许二人游湖的时候,原先是两个人都在动手用木浆划水,划桨之前许逸濯还问顾纵英能不能行,是男人怎么可以说不行,顾纵英拍胸脯表示自己可以。   结果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他精神很好,身体却有些吃不消了。   许逸濯一眼看出他的有些疲惫,让他别动了,就他一个人便可。   于是顾纵英却之不恭的直接享受起了完全不用动手,夏风拂面,衣衫飞扬的公子哥待遇。   除了湖上泛舟之外,他们还去香清城中各色小吃。   顾许二人的容貌在人群中也属于佼佼者,但因为顾纵英在香清城中人的眼中是个病秧子,所以并没有芳心暗许的女子,反而是他旁边这位白衣翩翩的北剑许公子,成了女子暗送秋波的对象。   顾纵英因为长时间行走模拟体质开始出现了疲惫的症状,不用他说,许逸濯看他的模样似乎就知道了。   又逛了半小时有余,他们进了一处小酒楼二楼雅间休息。   顾纵英坐在临窗的位置,望着楼下的行人,看着一杯接着一杯喝酒的许逸濯,缓缓道:“大哥,据说北国依庆的女子比南方女子要来得热情豪迈。咳咳,你这般年轻有为,走在路上是不是经常有小姑娘向你……”   许逸濯坐在顾纵英对面,截口道:“胡说什么呢,我这样一个江湖浪子,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哪会有女子会愿意跟随于我。”   “江湖侠女呢?”   “至少目前还没遇到过。”   “那真遗憾。”   “阿英,你已经有了宿姑娘,可不能有那般朝三暮四的心思。”似乎是觉得顾纵英在期待以后入了江湖中会有的桃花,许逸濯以兄长般的口吻告诫道。   来这酒楼是顾纵英提出要来的,在他软磨硬泡之下,许逸濯总算同意他用筷子蘸酒,一滴一滴地喝,于是他就慢慢地沾了一点,含着筷子,含糊不清道:“我知道的,水蓉妹妹对我并无好感,大概等这次回宿家,她或许就会要求宿伯伯解除与我的婚约吧。宿伯伯最是疼爱她,一定不会委屈自己的掌上明珠。”   许逸濯倒空了一壶酒,又让店小二上了一壶。   等上酒的过程中,许逸濯盯着顾纵英,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伤怀:“阿英,那你又觉得宿姑娘如何?”   顾纵英不语,却是摇了摇头。   他的视线从许逸濯眼睛上移开,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还未遇见大哥之前,我一直觉得我这一生也就这般了,我从小羡慕那些从江湖而来的子弟,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同他们那样。   “我从不拒绝娘每年找一位大夫为我诊治,每年换一种药来喝,一直都安于天命,认为这条岌岌可危的命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娘苟活下去……   “然而自从遇到了大哥,大哥你告诉我,我还有一线生机的时候,我发现原来我其实自己也很想活,并非为了娘,并非为了任何人。   “我想要有朝一日,可以以一副健康的身躯闯荡江湖,甚至是成为一代大侠,匡扶正义、惩奸除恶。”   这些话是男主曾经千百个无眠的深夜中想过的话,如今顾纵英一股脑都告诉了许逸濯。   小二拿来酒壶放下又离开。   这已经是许逸濯叫的第六壶酒了。   许逸濯重新倒满酒杯,问道:“阿英,在你眼中什么又是恶?”顾纵英还未作答,他又道:“所谓的恶,是否是江湖中人得而诛之的摧魂门青面獠牙,抑或是菩萨狱慈眉善目?”   顾纵英心有疑惑,许逸濯怎么突然提起菩萨狱和摧魂门了?   不过他这是要说实话吗?还是按照热血的少年侠士心态表露一番?   两人对视间,顾纵英决定用模棱两可的说话回应,他道:“我只听说过摧魂门和菩萨狱做了怎么怎么多坏事,却也只是听说。很多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等以后我真的看到他们作恶了,我便会认定他们是恶了吧。”   许逸濯嘴角微微弯起,他似乎是满意顾纵英这个说法的,眼中波光婉转,却笑语盈盈道:“错了,阿英,他们就是恶。终有一日,他们会被正道所灭,因为他们是所有人眼中的恶。”   他似是觉得酒杯喝起酒来不过瘾,放下杯子,直接拿起了酒壶豪饮起来。   酒液从许逸濯的口边溢出,沿着他的下巴滑落,落在洁白的领口。   许逸濯明明微笑着,脸上的笑却好似哭。   顾纵英有些惊讶于许逸濯的神情,心想难不成在许逸濯没有提到过的闯荡江湖经历中,有着和这两个门派相关的悲惨往事。   看来要让栾辛查一查,曾经菩萨狱和摧魂门是否在北国依庆做过什么,牵扯过许姓人氏。   不过,许逸濯这些话却也让他想起了两大邪/教在江湖上的曾经的所作所为。要说他们做过什么恶事,那当然也有不少,毕竟教派中也收留了不少恶人,他无法对摧魂门所作所为做什么评价,但对菩萨狱至少知根知底,也知道聂池收下的这些教众,大多都有着悲惨往事。   拿其中一位门人来说,虽然看似是为了教中可永葆青春的功法而杀了亲生父亲,但其实是这位父亲表面仁义,背地里只不过是个伪君子。不顾女儿的死活,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让其女游走在达官贵人之间,成了京城名妓。   最终,女儿看透了父亲的嘴脸,再也忍受不了成为父亲手中的牵线木偶,亲手杀死了父亲。   当年女子加入菩萨狱前,聂池也是在京城中遇到她,才得以知道这一切,然后他对她抛出了橄榄枝。聂池不会说他救了女子,他只不过是给了女子选择另一条路的机会罢了,而女子抓住了,他也欣赏女子的勇气,然后给予了承诺的东西。   至于原著的聂池和钱恒,他对钱恒知之不多,对原著聂池……好吧,真就是个随心所欲、任意妄为,仗着自己有一身绝顶功夫就怼天怼地的大反派。   但或许正如许逸濯所说,也正如系统当初给他定下的任务,聂池和钱恒这两个恶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必死的结局。   他看出许逸濯有了两分醉意,但并非醉得失了神智,等许逸濯喝完这一壶,他看许逸濯似乎停不下来,连忙挡住许逸濯的手,阻止道:“大哥,别喝了,你好歹过了嘴瘾,而我只能用筷子沾几滴尝尝味儿,你可可怜可怜我吧。”   许逸濯噗嗤一笑,然后宠溺道:“好,为了不让阿英看着眼馋,不喝了,吃菜。”   下午时分,因为顾纵英困倦,他还趴在桌上睡了一觉,等起来的时候,觉得腰酸背痛,还未出声,许逸濯就走过来帮他揉了揉肩膀。   这般亲近的行为却让顾纵英觉得放松,鼻间是许逸濯身上沾染的香醇酒香,不知不觉,倦意再次上涌,眼睛复又闭上了。   许逸濯感觉到靠着自己的少年呼吸变浅,知道是熟睡了过去。顾纵英对他还真是一点防范也无。也是,系统说顾许二人兄弟情深,两人对彼此而言都是此后重要的人。   钱恒一直认为自己的心又冷又硬,可似乎在和顾纵英在一起时,却偶尔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人的心居无定所久了,当找到一个令他感到舒适的地方,竟然一时有些陶陶然起来。   等顾纵英再次睁开眼时,夕阳已西下,染红了天边。   他意识到自己不止背靠着许逸濯睡着了,许逸濯还撑起一只手掌护着他的脑袋,以免他歪头过度,清醒之后,他立马挺直腰,抬起头。   许逸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本画本,大概是让小二去街上买的,注意到他醒来之后,自然地放下手,拿开画本,低头看向他。   一缕头发从白衣侠士的肩头滑落到身前,发梢扫过顾纵英的耳朵,痒痒的。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顾纵英是觉得不好意思和尴尬:“抱歉。”   许逸濯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一笑之间,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伸出左手捏住了顾纵英的下巴,微微使力使他抬起头。   顾纵英整个人一僵,却也没有反抗。   他昂起脑袋望着许逸濯。   许逸濯神情肃穆,伸出放下了画本空出来的右手,用食指与拇指默默无语地,在他的嘴角轻轻抹去了什么。   ……口水吗?   不可能!他绝不可能流口水。   许逸濯松开顾纵英:“好了,阿英,我们回府吧。”   顾纵英呆愣间,许逸濯转身,身姿挺拔、神采奕奕。   他清了清嗓子跟在许逸濯背后,然后急忙抬起袖子又擦了擦嘴角,却不想许逸濯忽然转过身,他一抬眼,再次对上许逸濯的视线,随后看到了对方桃花眼里戏谑的笑意涟漪。   好啊,这个人是耍他的。   他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阿英,如果你喜欢喝酒的话,我之后想办法酿一种让你不易醉的药酒,只要不多饮,对你的身体便是有益无害。”许逸濯回头笑意盈盈地看向他,“想要吗?”   他还在生气,不能说话。   “看来阿英是不想要了,真是遗憾。”许逸濯转回头,叹息地摇摇头,“本还想说这种药酒的味道比这里这些酒还要醇香呢。”   “……我要。”   “不生气了?”   “面对逸濯哥哥什么气都没了。”   “是大哥的错,不然大哥也让你如此这般?”   顾纵英就等着这句话呢,许逸濯刚说完,他直接上手在那人红润嘴边抹了一把,把一点水渍留在了他的嘴角。   许逸濯瞪大眼。   顾纵英收回手,一本正经地双手负后,超过许逸濯,先行打开了门。   一股酒香飘入鼻尖,许逸濯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果然舔到了酒的味道。   这小子。 第18章 探花   傍晚时分,一回到顾府,翁虎一见到他们就笑开了花,似乎完全忘了先前被“抛弃”的事,屁颠屁颠地跑到顾纵英身后跟着。   两人先去了顾秋双院落里问了声好,也说了说这一天一起逛了什么。顾秋双似乎闻出了许逸濯身上浓重的酒味,连忙让他回房换身衣服。   这短短的几日之间,顾秋双和许逸濯说话的态度已经越来越亲密,就像是一对真正的母子。   顾纵英也要离开时,顾秋双让他留下,说有要话说。   母子两人坐在院落的凉亭中,顾秋双的贴身婢女锦黛给顾纵英端了一杯热茶。顾纵英喝了一口,等待顾秋双开口。   一阵沉默后,顾秋双单刀直入道:“阿英,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你对水蓉无意,我可以让你与宿家解除你和水蓉的婚约。”   这两天顾秋双并没有刻意撮合顾纵英与宿水蓉的举动,其实已经让顾纵英猜想到了一二。他没有表现出惊讶,与顾秋双四目相对,点了头。   虽然顾纵英没有说一个字,但顾秋双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顾秋双喟叹道:“我知晓了。”她伸出手握住了顾纵英捧着杯子,放在桌上的手。顾纵英也由此反握住了顾秋双的手。   默默对视间,顾秋双看着他的眼睛,莞尔一笑:“阿英,你的这双眼睛啊,和你父亲真是一模一样。”   顾秋双的丈夫名叫荆辉。据顾秋双说,当年一个凛冽冬日里,荆辉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为了躲避仇人进入她的院落里,然后他们就在院落的常青树下一见钟情了。   在荆辉确定自己安全之后,手上正好有一只先前在别处带来的梅花,随后就送给了顾秋双,以此作为定情性物,定下终身。   虽然顾纵英很想吐槽为何逃避仇人手里会有梅花,但或许荆辉就是个富有浪漫气息的侠客,也就和顾秋双有了这般的展开。顾秋双的父母尊重女儿的想法,他们对于顾秋双决定和荆辉在一起的想法不曾反对,唯一的要求就是荆辉必须入赘顾家。   荆辉只不过是个四处漂泊、没有任何挂碍的江湖人,所以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了。   这本来是一个美好的故事,却不想荆辉在和顾秋双成婚半年后,身患恶疾。最终在顾纵英一周岁还未到时,憾然离世。   顾纵英从未见过荆辉,对荆辉的印象也皆是从顾秋双那里得来。而顾家也连一副荆辉的画像都未有过,顾秋双只说这是荆辉自己的意思。顾纵英问及原因,顾秋双从未说过,久而久之,他也就不问了。   在聂池看来,这荆辉应该也是有一番故事的,毕竟作为主角的老爹,又怎么可能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江湖人。   “娘,爹他到底因何而病故?”   顾秋双眸中含着哀愁,言语却极其果断:“阿英,关于你父亲,终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不是现在。”   这一次,顾秋双没有再在荆辉的问题上闭口不谈,反而是直截了当地告知了顾纵英一个不是结果的结果。   顾纵英假装乖巧:“孩儿明白了。在娘不主动告诉我之前,我绝不再问了。”   之后娘俩聊了很多,包括许逸濯告诉了顾秋双他可以给顾纵英治病这件事。他在顾秋双这里坐了大约半个时辰后,准备离开时,顾秋双将他送到院落门口。   顾纵英回到自己院落时,翁虎便指着梅树下的石桌:“少爷,许公子在那里呢。”   夜色下,一袭白衣的许逸濯单手撑着侧脸,他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白的似乎发光的脸庞仿佛笼着一层荧光。   “小虎你先下去吧。”   翁虎果然一脸“少爷你又不要我了”的可怜样。顾纵英虽然觉得有趣,但也没有任何恶趣味泛滥,只道:“我还没喝药呢,煎好药之后送过来。”   一听有事可以做,翁虎立马满眼放光,点着头离开了。   顾纵英悄无声息地走近许逸濯,发现许逸濯似乎是闭目小憩。   月色莹莹下,这下他看清了,许逸濯换了一身衣服,虽然还是一身白衣,但衣服上的暗纹却不一样了。   顾纵英坐到许逸濯对面,也一只手撑着脸颊,望着眼前之人。   他发现许逸濯给他的感觉还挺多变,他看过这人温柔的样子,也看过他轻佻的神色,甚至也见过他透着一丝寂寥的神情,而此时,睡着的许逸濯则是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然。   有点像……那谁。   不过许逸濯比钱恒讨喜多了。   半盏茶的功夫后,静谧之中,依旧闭着眼的许逸濯先开了口:“阿英要这般看着我到何时?”   顾纵英早就换了个姿势,双手放在石桌上,下巴枕在手背上,道:“看到姬浓绮来为止,咳……”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忍不住想咳嗽。   虽说许逸濯称顾纵英这身体是其父身上带来的毒素,但其实久咳不愈之后,顾纵英也患上了慢性支气管炎。   许逸濯闻声睁开眼,眉间微微蹙起。   这时候翁虎也端着药碗来了。等顾纵英喝完药后,许逸濯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叠起来的纸,交给翁虎:“小虎,适才我回房时写了一张方子,你这段时间照着这张方子抓药。”   “好。”翁虎对许逸濯毫不怀疑,接过方子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   “小虎,我和大哥先赏会儿月。”这次不用顾纵英明说,翁虎也知道他的意思离开了,虽然转身前还是委屈地撅了噘嘴。   许逸濯笑言:“看来小虎要觉得是我这个大哥把阿英你抢去了。”   顾纵英皮了一下:“那也是小虎魅力没有大哥高。”   如此这般说完,一道清朗的玉石之声忽然从屋檐上方传来:“那我的魅力在顾公子眼中,又如何呢?”伴随着落地的一抹白衣红衫的身影落地,戴着斗笠黑纱男子出现在顾许二人的面前。   “你是何人?”顾纵英淡定非常的问道。   “还真是令我伤心,昨日才与公子见过面,在下的斗笠公子难道认不出?”   “天下戴斗笠的何其多,难不成都是你?”   “哈哈哈,没想到顾公子是这般快人快语的人。”斗笠男子也就是自称夺命探花的男人脱下斗笠,献出了自己的容貌,“在下姬某人是也。在此见过顾公子了,顺便也见过一下并不想见的许公子。”   聂池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毕竟演艺圈都多事颜值高的帅哥美女,可要从这些人里找出一个与姬浓绮相比,那怕是没有了。而且,虽然在原著聂池的记忆里有见过姬探花几面,但再次看到时还是难免被狠狠惊艳一把。   姬浓绮这要是真进了演艺圈,凭这颜值和潇洒气质估计会一时风头无两,成为席卷整个娱乐圈的新星。毕竟姬探花的美貌就算没借助任何化妆工具,也是浑然天成,令人神魂颠倒。   “看来我的魅力还是比许公子高一些?”姬浓绮似乎知道自己笑容的魅力,眉开眼笑令人挪不开眼。   许逸濯“哼”了一声,反问顾纵英:“是这样吗?”   诶?许逸濯好像真的和姬浓绮不对付,怎么这么看不惯他。   他当然一心要向着小许,对着许逸濯诚心诚意道:“在我眼里心里,当然是大哥的风采更甚一筹。”   许逸濯璀然一笑:“听到阿英这般说,大哥心中甚是欢喜。”   哇,这骚气的笑容,简直了。   顾纵英明明觉得很肉麻,又不知为何很受用。   似乎觉得自己存在感太低,姬浓绮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另一张石凳,凑到顾纵英身边时,闪着寒芒的剑骤然横在了姬浓绮的眼前。   姬浓绮丝毫不怵,两根青葱手指夹住锋利的剑刃,一双美眸含笑望着顾纵英:“顾小公子,今日良辰美景,不如我们另觅他处,来聊聊诗词歌赋,谈谈人生理想。”   顾纵英还未说话,许逸濯毫不客气,刀刃反转,便要割到姬浓绮的手指:“夺命探花,你到底意欲何为?”   姬浓绮动作迅捷,人影一闪,已经闪到了顾纵英身后,脑袋探到顾纵英脸颊边,嬉笑道:“顾小公子,我们不要管你这不懂风月的大哥了,随我走吧。”   面对如此美色,顾纵英的思绪依旧清晰,直截了当道:“姬探花,我不是断袖,你要找人与你共度良辰美景,另觅他人吧。”说完,他便站了起来,面向许逸濯,让许逸濯收起剑,手掌拍了拍许逸濯的手背,劝道:“大哥莫要动怒。”   姬浓绮在他和许逸濯身上来回的看,一阵沉吟后,以意味深长的语调“哦”了一声:“怪不得,两位对我瞧也不瞧一眼。看来是我晚了一步。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耽搁,如若比北剑先来一步,许是还能得到顾小公子的垂青了。”   他摇着头,雌雄莫辨的容颜上愁云惨淡的模样更是分外夺人眼球,只不过,显然在场的其余两位男性对姬浓绮的容貌都视若无睹。   正在此时,翁虎的脚步声传来,进入院落时,只看到了一抹一闪而逝的白衣红衫身影,以及清朗之声:“顾小公子,要是哪日看腻了身边的男人,随时欢迎你将我的那幅画寄到京城姬府,届时我一定再来寻你。”   顾纵英心想,这姬浓绮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钱恒心想,这菩萨狱的门人果然个个都学了聂池那一张嘴的功夫,实在是可恶可恨。他突然有些后悔三年前自己没有对受了重伤的聂池下杀手。   那时他因对那人产生了些微的欣赏之感才没有动手。如若他当时下手了,此刻菩萨狱已不复存在。然而那时的自己不过就是被控制的话本角色罢了,这么一想,聂池又何尝不是。   对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声音,翁虎惊愕了片刻,心想什么画,已经烧掉的那幅?随后想到了他来此的目的,连忙跑到顾许二人身边,对顾纵英道:“少爷,大理谢家谢淳谢公子来了,说是遵照宿老爷的命令来带宿小姐回去的。”然后他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似乎是有大事发生显得忐忑不安。   顾纵英道:“还有什么事,说吧。”   翁虎道:“我听谢公子的意思是,宿夫人险些被菩萨狱的人所害,好在被照料她的门客及时所救,只不过那位门客如今身受重伤。宿夫人身体本就不好,因此一事,已昏迷不醒一天一夜。现在宿家乱成一团了……”   假扮顾纵英的菩萨狱教主聂池是懵逼的,是哪个菩萨狱的家伙又在给门派找麻烦?!   许逸濯放在一侧的手掌悄然收紧,然后又松了开来,眼中划过一抹嘲讽的笑。 第19章 结伴   大理谢家从十年前开始以一杆花枪闻名武林,其中以自创的花枪招式“雾里看花”之称的谢开荆坐上武林盟主四年,更是让谢家在整个武林的地位都变得举足轻重起来。   然而,谢开荆引领谢家成为武林大家的第四年,作为武林盟主的他亲自率领武林侠士攻上秦岭摧魂门和菩萨狱,结果却是大败一场。在慈眉善目聂池手中负伤颇重后,至今仍伤势未愈,躺在府中养病至今。   时隔今日,武林盟主之位又换了两代,如今在两个月后即将举行又一届新的武林大会,所有的武林群雄也蓄势待发、摩拳擦掌前往大理栖仙山中。   虽然知道系统也不会给出什么详细的解答,但聂池还是问了系统:[谢淳在原著中戏份怎么样,是男三?和宿水蓉不会是青梅竹马吧?]   [在这一轮世界中,谢淳大概称得上是男三。]   他没想到系统给的答案是如此的模棱两可。   [这一轮世界里?你重置世界的时候又出了什么差错?]   [我无可否认。考虑到我给合作者带来了剧情上未知的麻烦,我愿意在你下次完成奖励任务时,增加一倍奖励来以此抵消,请问合作者是否接受?]   这系统重置世界出了那么多问题,主脑你真的没有查出来准备修补程序吗?!   聂池讨价还价道:[这未知麻烦是持续到我完成任务的最后,起码奖励翻倍也要持续到结束。另外,我要谢淳的资料。这是你给我带来麻烦的补偿!]   [持续到第十个任务为止。合作者,我本不需要告诉你这件事,但本着做一个称职的系统,才告诉了你实情。谢淳资料可以给你。]   于是就这样,聂池与系统达成了十个任务的任务奖励翻倍条约。   也不知道为什么聂池还是觉得怪怪的,系统对于许逸濯的资料守口如瓶,对于谢淳却又和盘托出了,都是书中人物,许逸濯又为何不能给他看资料?   虽然觉得有猫腻,但疑惑也就是一闪而逝,谢淳的资料一一在脑海闪现,聂池作为顾纵英的剧情还要继续下去。   戌时六刻,相当于现代的八点半,顾秋双在这个时间一般早就歇息了,有人通报大理谢家谢公子登门之后,顾秋双赶紧穿好了衣服赶往前厅。   当顾许二人来到前厅,分别对坐在上座的顾秋双问好。   许逸濯喊了一声“义母”的时候,坐在下座的陌生少年神情闪过一抹震惊。   宿水蓉坐在下座的左侧第一个位置,少女清丽的五官上染上愁容,仿佛在人的心尖上压上了一块石头,让人见之只希望能够帮助少女,使得这份哀愁能早日从少女脸上消失,再展先前甜美的微笑。   陌生少年也就是谢淳与宿水蓉中间隔了一张茶几,高高束起的长发用红绸扎起,他今年和顾纵英一样虽然都是十八岁的年纪,容貌却已经长开了,英俊的五官趋向于成年人的棱角分明,他的花枪斜靠在椅子上,枪头下扎的红缨仿佛花朵一般绽放在前段。   当见到顾许二人在右侧挨着落座后,谢淳立马起身,强健的体魄和比许逸濯等同的身高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感受到一份精悍的力量。   谢淳向顾许二人抱拳:“在下谢淳,见过顾公子。以及这位?”他的视线从许逸濯身上扫到他腰间的玉佩上,微微晃了神。   许逸濯起身,简短自我介绍道:“北剑许逸濯。”   谢淳神情中的愣怔无法掩饰,但他很快回过神,将这些情绪收了起来:“闻名已久。”   “咳……咳……”顾纵英并不想咳嗽,但实在是忍不住。而当他咳嗽后,许逸濯连忙代替了一旁的翁虎,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这么关心,说实在顾纵英觉得有些羞耻。   不过对于许逸濯的好意,就算再羞耻,他也不会拒绝,喝下一口后用眼神感谢了许逸濯。   对于此番兄友弟恭的画面,顾秋双也是极为称心。   在来的路上,翁虎也将谢淳来的原因大概的说明了一番,这也是谢淳口述给顾秋双的。   谢淳前段时间本是因为武林大会的事前往宿家和宿月心有事相商,后来离开宿家来到了江南一带。一个月前,宿家家主宿月心发现宝贝女儿离家出走,便猜测是否是前往了江南香清城。   当时,宿月心连忙找了护卫一路暗中护送宿水蓉。   五天前,宿水蓉安全到达香清城。   万万没想到,两天前,宿月心的妻子叶和璧差点被菩萨狱门人所害,好在多亏了陪伴在她身边的门客影凝云挺身而出,菩萨狱门人虽然死亡,但门客身受重伤不说,身子本就不好的叶和璧也陷入了昏迷不醒中。   经此一事,宿月心连忙飞鸽传书练习了身处江南的谢淳,希望谢淳可以帮他将宿水蓉带回家,毕竟家中现在乱成一团,宿月心想让时刻担心的女儿早日回来。   顾纵英听翁虎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只觉得这宿月心也并不拿顾家当回事,否则为什么不直接飞鸽传书给顾家,而是找了一个外人来带回宿水蓉。   “顾伯母,目前宿家发生的事小侄适才已告知您,我这就带水蓉离开。”谢淳重新落座,看向心神不定的宿水蓉,出声道:“水蓉,不要担心,宿伯伯已经找了最好的大夫给宿伯母看病了,而你师父也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目前转危为安了。”   宿水蓉柳眉微蹙,毫不给谢淳面子的:“谢公子,我与你并没有那么熟,还请你不要直呼我的名字。”   谢淳的脸上并没有什么难堪之色,只不过眼中却隐隐闪过一抹忧伤。   她似乎也意识到这样的话语让谢淳很是尴尬,极为勉强的牵起苍白的嘴角:“不过,这次多谢你来告诉我家中发生的事。”她站起身,朝着顾秋双行了一礼:“秋双伯母,水蓉要走了,这几日多谢您的照料。”   顾秋双忙站起来,走到宿水蓉跟前,抓起她的手,然后叫来了锦黛,将锦黛盘子上端着的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放到宿水蓉的手里。   “水蓉,你昨日说喜欢伯母绣的荷包,我白日里绣了一个,你看喜欢吗?”   宿水蓉望着顾秋双,一双杏眸情不自禁禽了一抹清泪,她大概是觉得自己在外不应该哭,所以这抹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低着头,接下绣着芙蓉花的荷包之后别再了腰上,然后轻轻柔柔地对顾秋双道:“谢谢秋双伯母。”   顾秋双拍了拍她的手,松开后,忽然问谢淳:“谢贤侄,你今晚就要带水蓉离开的话,能否再多带一人走?”   顾纵英注意到谢淳一直在看着宿水蓉和顾秋双的方向,眼中似有着无比复杂的思绪。   听到顾秋双的声音后,他愣了一下,然后问道:“顾夫人的意思是?”   “让我儿随你们一起去大理吧。”顾秋双对谢淳说完这句话后,缓缓道:“我儿如今也十八岁了,正好两个月后大理栖仙山将会举办武林大会,趁此机会,让他见识见识这天下武林群雄的风采。”   “阿英。”顾秋双看向面露惊讶之色的顾纵英,用只有两人能听懂的言语道:“有些事,既然是你自己决定的,便自己去处理吧。”   是说先前提到的他想解除婚约的事吧……   可顾秋双不是极其宝贝顾纵英吗?   为何突然之间又想让他离家了?   不过想来顾秋双虽然生在商贾之家,但性格脾气上却有几分江湖儿女的肆意,这般的决定或许是她早就决定好的,毕竟做母亲的最懂其子想要什么——而顾纵英想要的就是去看一看这江湖。   顾秋双在这一刻,在继续将顾纵英养在温室和放他出去闯荡江湖的两难选择中,选择了后者。   “既然顾伯母如此说,小侄又有何拒绝的道理,只不过……”谢淳接受了顾秋双的请求,然后朝顾纵英看过来,“不知顾兄自己有何想法?”   [合作者,请选择同意,此为必走剧情线。将有固定奖励发放。]   就算没有系统这提醒,他也不会拒绝。   “我这就去……”   顾秋双叫住站起身来的顾纵英,截口道:“阿英,我适才已经叫人去帮你把包袱准备好了,你师父那边我之后自会和他说明。”说完,就有仆从拿了一个包袱递给了顾纵英。   顾纵英有些懵逼,而更懵逼的是许逸濯也跟着道:“谢公子,不知你们这路上是否再加一个人?”   谢淳似乎对于许逸濯的话并不意外,微微一笑道:“许公子也要前去大理?若是如此,我们这一路一定会很热闹。”   许逸濯拱手道:“多谢。”   之后他离开了一会儿,半盏茶的功夫,许逸濯就拿了一个包袱回到了前厅。其实他也没有多少行李,毕竟当时来到香清城时,顾纵英看他是全身空空如也的,这行李的东西多数是在住进顾府之后买的。   谢淳身旁跟了两个护卫,加上顾纵英、许逸濯和宿水蓉三人后一行六人站在顾府门口,顾秋双正与他们说最后临别的话。   护卫牵着四匹马,而顾秋双为顾许二人准备的马由翁虎牵着。   顾秋双塞了好多张银票给许逸濯,许逸濯也没有拒绝收下了,随后对两人道:“濯儿,如果没有银钱用了,就让阿英拿包袱里顾家的凭证给大理分家的人,他们自会为你们准备好一切。此去大理,路途迢迢,阿英,你往后和濯儿互相照顾,切不可冲动行事,濯儿有在江湖行走的经验,很多事还记得听你大哥的意见。”   许逸濯对顾秋双许诺道:“此次阿英初入江湖,请义母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阿英,护他周全。”这些话倒也不假,而他其实对顾秋双也有些几分不舍,他将这份与妇人相处的情分放在心中不会忘记。   顾纵英乖乖地应声,说实话在顾家呆了几天还真有几分不舍。   忽然,顾秋双毫无预兆地抱住了他,她的手摸着他的头,最后停留在那根白玉簪子上,轻轻摩挲:“阿英,娘在家里等你回来。”   心有触动,顾纵英缓缓回抱了妇人。   当他接过翁虎手里的缰绳,看着哭得好不凄惨的小虎,顾纵英伸手揉了揉小虎的脑袋,一时兴起,以主角绝不会有的痞气道:“哭什么哭,少爷我是去闯荡江湖的,等我功成名就归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可惜他就坐了一天的轮椅,要对它说再见的。   翁虎破涕为笑,一声“好”中道尽了他对顾纵英功成名就归来的憧憬。   六人离开时,谢淳向着顾秋双深深行了一礼,顾秋双虽有些疑惑,但自觉看到谢淳的第一面起便觉得这孩子几分面善,连忙扶他起来,也说了一些体己的话。   之后六人齐齐上马,马蹄嗒嗒踏响,绝尘而去。   顾秋双看着顾纵英一行人消失在黑夜的尽头,这几日她看着顾纵英一日比一日开朗,性格里的自卑和不善言谈也因许逸濯的到来有了改变,她着实是欣喜的,如今她放手让她的儿离家远去,内心却亦有不舍和悲伤。   “夫君,我一直希望阿英快乐无忧的过一辈子,你的事,簪子的事,我只想他永远不知道才好……可如今,我还是放他去了你曾经闯荡的江湖……我不知我做的对不对,你能告诉我吗?”   轻声的呢喃随风而散,一滴泪自明眸中落下来,最后被手帕缓缓擦去。 第20章 危境   漆黑的夜,昏暗岩洞内,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更显得洞内阴森诡秘。   一道微微佝偻背脊的身影脚步沉稳,走入了洞内深处,然后在点燃了一盏油灯,挂着一幅画像的尽头看到了背对他的黑衣男人。   男人道:“你来了。”   入洞之人的声音有些苍老,却也中气十足:“顾纵英和谢淳、宿水蓉以及北剑许逸濯从顾府出发了。关于北剑,此人绝不简单,希望可以派你的人调查一下他的底细。”   男人道:“关于此人,我会派人印证一番我的猜想。”   入洞之人道:“哦?看来你已有想法。”   男人避重就轻道:“至少有一点我已肯定,顾府一定有着焚氲珠。”   入洞之人道:“原来你事前并不信任我。”   男人道:“人在江湖处事需要深思熟虑,这是我曾经的主人告诉我的。虽然,这份深思熟虑到最后也抵不过那人的一刀。”   入洞之人问道:“所以你又是如何肯定的?”   男人意味深长道:“你可知顾纵英身上有自他父亲遗传下来的遗毒?”   入洞之人惊疑道:“哦?有此事?”   “看来你不知。暗鹰荆辉万万不会想到,自己身中剧毒而亡,留下的血脉也将面临和他自己一样的恶果。可这也是他应得的,如果不是他那日偷盗了焚氲珠,我的主人又怎么会……”男人的语气略有些激烈,后来甚至变成了有些疯癫的冷笑,他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够多了,没有再说下去,“你走吧,我这边会派人处理好这件事,你只需等着分一杯羹。”   入洞之人更正道:“错了,是我分你一杯羹。如果不是我告诉你这个消息,你又如何能知道焚氲珠在顾府一事。”   说完之后,佝偻背脊的身影拂袖而去。   当洞内只剩下黑衣男人时,黑衣人抬头望着画像上威风凛凛,手持战矛的中年男人,手情不自禁地抚上画像中人的脸:“主人,相信我,我定会替你报仇,让那人死无葬生之地。”   顾纵英一行人出发的两个时辰后,六人行至一条林间大道时,两边幽暗的树林里,是各种蝉鸣,偶尔萤火虫在行进中出现,夜间的夏风拂面,却还是有几分闷热。   正在这时,许逸濯提议道:“谢公子,我有些乏力,能否停下来休息一下?”   谢淳看向宿水蓉,宿水蓉点点头。   谁也知道许逸濯这话并非是替自己说的,毕竟他看上去没有半分疲惫,反而是不说话的顾纵英脸色不太好。   也正因此,宿水蓉对顾纵英的印象更不好了。她虽然想要飞快地归家,可也知道路途上的整顿也是必要的。   在顾纵英看来,谢淳很好的维持了世家公子的良好品格,好声好气道:“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附近最近的庆松县城,到时候我们可以休整一番。”他别有深意道:“顾公子也可以睡一觉。”   顾纵英有些赧然道:“多谢。”   许逸濯拿出一块白布垫在地上,邀请其余人坐下。   宿水蓉先是谢过了许逸濯,却说她一个人静一静。谢淳先是看了一眼许逸濯,后似乎决定了什么,说想陪着宿水蓉,绝对不会打扰了她。   宿水蓉什么话都没说,走到了二十尺之外的地方,遥望月色。   许逸濯坐到顾纵英的身边,将水囊递给他。   顾纵英再怎么没眼色,也知道谢淳和宿水蓉内心里一定对他鄙夷极了,要不是他脸皮厚,还真会无地自容。   说他自私自利也好,他就是不想解除玉扳指限制,毕竟这几天,他主角感觉到自己对这个模拟体质开始习惯了,他期待接触的那一天,体验到全新世界的那天。   何况他学会了和系统讨价还价,甚至也讲好如果他在扮演顾纵英时在不解除扳指限制的情况下进行剧情,是否能给他加分。   系统答复考虑到他的艰辛,以后每一次完成存在感任务可以在数据上增加5点。这一点让聂池还算满意。   哼,所以宿水蓉他们不满就不满吧,反正只要和小许搞好关系就行了。   “阿英,累的话靠着我闭目养神会儿吧。”   眼不见为净,顾纵英感动地望着许逸濯,无声地表示自己的谢意,然后靠在了许逸濯身上。说来,短短数日,他还真是完全适应了许逸濯这种动不动接触人的行为。   他们这里安静的休息,而不远处,听不清楚再说什么,谢淳又和宿水蓉搭起话了,宿水蓉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他,没有不耐却又没有半分迎合的意味。   “阿英。”   顾纵英微微抬头看向许逸濯:“大哥?”   “你听说过名为琳琅仙境吗?”   许逸濯一定是有原因才提起这个地方的,顾纵英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所有的记忆,为确保不再发生和姬探花那次一样,后知后觉的情况,他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看上去绞尽脑汁的样子,然后……摇了摇头。   如果是原著聂池当然听说过这个地方,琳琅洞位于马上就要到达的庆松县十五里外,此洞穴里有非常多让世人趋之若鹜的精美玉石,除此之外,瑰丽多姿的钟乳石加上各色玉石更是将洞穴映照的五彩斑斓,恍若仙境,所以被冠上了一个“琳琅仙境”的美称。   聂池的房间里就有一块来自那里的还未雕琢过的莹白美玉,但为了得到它可是费了好大的代价和力气。   而不论是官宦子弟还是武林中人,有许多人都想得到琳琅洞里的的极品玉石,但得到的人少之又少,只因洞穴里有看守这些玉石的“守卫”——不计其数会主动攻击人的毒蝙蝠,而曾经许多进入洞穴的人,运气好的拿了玉石出来才死,运气不好就是直接把命交代在那里了。   怎么,许逸濯也对那些玉石感兴趣?   不过说起来,许逸濯腰间佩戴的莲花荷叶玉佩就很像那种玉石……   且不论这些,原著顾纵英从未出过香清城,又怎么会知道这个。所以他摇了头,装作不知。   许逸濯耐心地解释道琳琅洞如何的美,其中曲折有致的洞势加上各色玉石,实为绝佳的美景。他听闻过有人进入过其中,只为摘取其中的一种草药。   谢淳和宿水蓉不知何时回到了他们这边,大概在许逸濯介绍琳琅洞时便出现在了他们身边,当许逸濯提到毒草,谢淳出了声:“琳琅洞内不是草木不生吗?”   顾纵英总觉得在谢淳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怀疑,但他不清楚这种怀疑到底是什么含义。   许逸濯站起身,顾纵英被他拉起来。   说起来这大夏天的握着小许的手还挺舒服的,顾纵英略带遗憾地松了手,便听许逸濯回答谢淳道:“如若真正深入其中,走到尽头仔细寻找便会发现这种草药了。”   “许兄真是所知甚广,谢某佩服。”谢淳收起了目光中的疑虑,眉头却微蹙,“不知两位休息的怎么样,是否可以出发了?”   从谢淳现身开始,顾纵英哪能看不出谢淳对他怀有的敌意,大概是觉得他身为宿水蓉的未婚夫,所以看他不顺眼。   没来由的,他也看这谢淳不顺眼,沉默着点了头,然后往马匹那边去了。   一行六人再次出发,之后两个时辰的路程充分让顾纵英体验到了系统传送阵的好处,他虽然已经用了正确的骑马姿势,奈何顾纵英身子弱,实在是难受的要死。   但他又不想面对谢淳那家伙示弱,所以一直闷不吭声,直到寅时一刻左右,到达庆松县里的客栈,从马上下来时,他不止感觉浑身上下快要散架,还觉得头隐隐作痛。   这男主有必要设定的这么弱鸡吗?   怪不得原著存在感那么低。   等开了客房后,顾纵英二话没说进了房休息,他看许逸濯有些担心他,还强撑着说没事。等一觉醒来时,太阳东升,看上去已近巳时。他头疼欲裂,差点忍不住想解开扳指限制,深呼数口气,起来后,穿戴好,让小二端来了热水和早饭。   看上去很是机灵的小二端来热水的同时道:“这位客官,今早您隔壁的客官吩咐小的,等你起来后给您煎药,我这就去把药煎了?”   顾纵英将包袱里的翁虎准备药材拿出来一包交给小二。   当他吃完早饭,忍着头疼准备走出了房门,在二楼往下一看,谢淳和宿水蓉已经坐在了楼下。许逸濯还在房里?他走到旁边的房门,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敲门,依旧没有回应,心起不安,一把推开了门。   房内空无一人,被褥叠的整齐,看上去早就起来离去了。   顾纵英看到行礼还放在一旁,皱了皱眉。连忙下楼,走到谢宿二人桌旁:“谢公子,水蓉妹妹,请问你们有看到我大哥吗?”   谢淳喝着茶水,看也不看他一眼:“我卯时坐在楼下,看到许兄出门,问他何事,他说有点事要处理。大概两个时辰就会回来。”   “他没说去哪里了吗?”   顾纵英觉得自己态度还算可以,没想到谢淳反问道:“他是你大哥,又不是我大哥,我难道要追根究底问他去哪里办何事?”   他记得谢淳的资料里注明了性格内在多疑但外表沉稳,至少比顾纵英这个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体弱多病大少爷见多识广,所以对人处事自然成熟大气很多,怎么面对他就这么不耐烦?   宿水蓉似乎也看不过谢淳这种态度,道:“纵英哥哥,我听小二说许大哥将马也牵走了。他没有与你说过到这里之后是有什么事吗?”   谢淳,你看看宿水蓉的态度,就算她也看顾纵英不满,但至少表面功夫还是做足了的!   “没有……”顾纵英这般说着,重新回了二楼客房。等小二端着药碗进来后,他问了小二许逸濯骑马匹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位白衣客官的话,往西北方向去了。”   “那方向有什么?”   “那里就是一片荒山大江,唯一称得上有名就是琳琅仙境了,但怕是只有不要命的人才会去那里啊。”   顾纵英陡然想到许逸濯昨夜里提到琳琅洞里的草药。   这人不会真去琳琅洞了吧?!   原著聂池曾经为了得到那块玉石,可是折了许多菩萨狱的门人在那里!   顾纵英赏了小二一两银子,小二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他苦笑着想,小许啊,你还真是为我这平淡无味的故事增加惊险刺激的情节啊,我是该感谢你吗?   聂池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欠人情,而如果真的欠人情,他绝对会十倍奉还。   顾纵英重新下楼时,再次看到谢宿二人,这次连招呼也没打直接出了客栈,去马厩牵了马,骑上马准备离开之际,谢宿二人竟然也出来了。   “纵英哥哥,你这是?”   “大哥许是去琳琅洞内采草药了。两位,我知道你们着急赶往大理,且先走吧,无须等我们。”   反正他也无意攻略女主了,女主的存在感那点额外奖励也无所谓了,所以也没必要上杆子跟谢宿二人的大理团。分开之后也再没必要看两个人的臭脸,他还能和许逸濯好好游览这一路上的各种风景,岂不妙哉。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许逸濯还有命回来。   他适才急中生智,想用小金库里的15000点和系统交易,让他告知自己部分原著情节,结果这个交易没有成立,因为系统说原著并没有琳琅仙境历险这一段。   主脑真应该好好检修这系统了,它是来闹着玩的吧! 第21章 真容   无奈之下,聂池只能自己动身前往。   顾纵英懒得再理这两个小朋友,不待宿水蓉似乎还要说什么,“驾”的一声,扬长而去。   半个时辰后,顾纵英来到了距离琳琅洞外的山谷,上山的路格外陡峭,马匹根本无法上去,而许逸濯的那匹马的缰绳被拴在树上,正在安逸地吃草。   此时天上乌云密布,当他将自己的马和许逸濯的马拴在一起后,顷刻间便下起了瓢泼大雨。他将长衫的下摆塞在腰带,挽起袖子,拖着疲惫的身躯,上了山。   大约过了一炷香,他终于看到了琳琅洞。   原著的聂池来过这里,只不过当年他并未入洞,他带了十个门人,八个死在里面,最后出来了两个,最后也因身中剧毒而死。而他当时来到此地的原因除了因为玉石之外还有一个,是听说了钱恒也带人来过这里,他带的十个人只死了六个,剩下的四个至今还活得好好的。   起先聂池是真的很气,后来开解自己摧魂门毕竟是用毒的门派,以毒攻毒的手法他菩萨狱可学不来。   不过嘛,他现在可是有万能解药的,虽然只能维持一小时百毒不侵,但完全不在怕的。   话分两头,当钱恒决定来到琳琅洞时,除了因为洞内的药草可以作为治疗顾纵英之用,他之后也另有用处。四年前,他进入洞内本是为了探究蝙蝠之毒,后来阴差阳错到了洞内尽头,看到了生长在岩壁中的一株药草。   最终,这株草药全用来制作救从洞内出来濒死门人的解药了。   事后他自认这琳琅洞内的蝙蝠之毒也不过尔尔,便也没有再来过这里。   没错,琳琅洞内的那种毒草,便是治疗毒蝙蝠之毒的最佳药草。   钱恒自认自己不会有事,所以也没有和顾纵英提起自己来这里的事。   只不过他似乎太过想当然了。   作为许逸濯时,他吃了系统提供给他的限制内力的药水,进洞之前,他问系统要了解除药水,如今一把洒出怀里的毒粉,就算是毒蝙蝠也只能挣扎地扑簌簌落在地上。   然而,毒蝙蝠在这四年里生长的似乎更为凶猛,加上钱恒此时只身一人,当一只对他进行攻击被他斩杀的时候,成群结队的毒蝙蝠黑压压一片,不怕死地朝他袭来,几乎让他什么都看不见,导致他行进的速度慢了许多。   钱恒告诉自己要有耐心,一步步的前进着。   毒蝙蝠似乎也意识到来人的强大,冲过来的数量逐渐减少,直到钱恒放眼望去看到了洞内瑰丽的钟乳石和那些为人趋之若鹜的玉石。   剑光一闪,一片血迹喷在岩壁上,飞向白衣人影的蝙蝠被切成两半,钱恒的眼前是三个洞口。   他对周围的闪闪发光的玉石视若无睹,按照曾经的记忆选择了最右边,再往里面走就是了。   越是深入洞穴,毒蝙蝠的数量便越少了,直到接近了洞穴的尽头,钱恒看到了一株绿莹莹的草,枝叶间长着数颗圆润的黑色果实。   果然,这里永远只会生长一株……   作为爱好是各种毒物的钱恒而言,他已经给这草取了个名字。   姑且就叫你“蝙蝠草”吧,简单易懂且易记,很好。   当他顺利采到草药,放在白布中包起来,耳朵动了动,有轻到如果不是他时刻注意着周围也会忽略的脚步声在靠近这里,一听便是有极高轻功的人。   钱恒手中抓了一把毒粉,准备一旦那人现身就撒过去。   聂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蝙蝠,且还是面目丑陋的毒蝙蝠。   虽然他是个三十五岁大叔,但他的胆子其实没那么大,但没办法,里面还有小朋友等着他救……剑光所过之处,蝙蝠被一只只一分为二,血迹喷的到处都是,一不小心还溅在他身上。   一路走来,或许是因为有许逸濯开过路,地上已经有了不少毒蝙蝠的尸体,导致攻击他的蝙蝠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目前没有看到许逸濯的身影,他应该是无事的。   稍稍松了口气的聂池,闻着蝙蝠血的味道,只觉得反胃。   没想到在这个武侠世界,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竟然是蝙蝠的血。   前进的过程中,他身上也被咬了几口——说实话蝙蝠是真的很恶心——但吃下了万能解药之后,伤口迅速恢复不说,他在洞内更是畅通无阻。   系统也就商城的东西不错了,果然还是要多赚点数。   然而,这眼前三个洞该走哪个?   他还没蠢到开口在洞里大喊许逸濯的名字,毕竟到这里蝙蝠已经少了很多,一出声要是惊动了它们被群起而攻之,他要脱困也有些麻烦。   点兵点将,点到哪里,就去哪里。   聂池紧握剑和竹条,朝着最右边的洞穴走了进去。   一开始洞内的钟乳石和玉石都五彩缤纷的,映照的视野也是一片敞亮,如果是原著聂池在这里,大概会立马弄一堆玉石送回菩萨狱了,其实聂池也有点被这种美景所震撼,如果不是拿了以后还要向之后怎么交代,他也很想采摘一点——毕竟美丽的事物谁不喜欢。   越往内走却越是昏暗,好在他机智的带了火折子,吹了一下之后,视界终于亮了一些。   聂池走得很快,所以对一些东西也就是匆匆而过。   身后偶有风声从背后吹来,让他的衣衫下摆摆动起来,他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可当他回头搜寻又什么都没看。   ……什么妖魔鬼怪?   面对实物的蝙蝠聂池还能逐渐习惯,但如今身处这种阴森森的洞穴,他突然瘆得慌。又一次加快脚步,在这个曲折的洞穴内不断穿行,他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快飞起来了,然后当他终于在看到最后一个拐角处的洞口时,松了口气,因为他在其中看到了荧荧火光。   “请——”   聂池现身想说“请问是否是许逸濯许公子”,结果刚说出一个字,一片粉末忽然朝他面部撒来,他袖袍一挥,剑光飞舞,让这些粉末朝四周而去——这一招怎得如此熟悉。不待他思考,这撒粉末的主人仍不放过他,锋利的剑朝他的腰部斩来,毫不留情,充满强大的力量。   聂池也管不了那些粉末,腰部朝旁边一扭,躲过那一道剑光后,转身面向对他充满敌意的人,开口:“慢着!”   已是阻止不及。   钱恒发现自己的毒粉竟然对眼前的人不管用,心中惊骇,再定睛一看,眼前的白衣紫衫的陌生男子一手拿剑,一手竟然手拿顾纵英的竹条,顿时杀意更浓,一声不吭又要出杀招。   在聂池看来,面前的许逸濯杀气肆意,在他看来一点都没有面对顾纵英的翩翩君子模样,反而像是手上沾染了无数血腥的江湖杀手。   聂池与许逸濯面对面,侧对着洞口。   他正要再次开口,忽然洞口一阵劲风袭来,扬起了他的头发。   一抹巨大的黑影猛地朝许逸濯飞去。   此时的聂池终于意识到先前跟在他身后的是什么东西了。   巨型蝙蝠!   “许公子!小心!”   无需聂池提醒,原本刺向他的剑光已然偏向了巨型蝙蝠。   跟在巨型蝙蝠身后的还有黑压压一群小蝙蝠,分别朝着两人而来。   聂池吃了万能解药,并不惧怕这些东西,但却担心许逸濯会被咬伤。他加入了混战中,想要吸引巨型蝙蝠的注意。   然而巨型蝙蝠仿佛认准了许逸濯是他唯一的敌人一般,对聂池视若无睹,只让自己的小弟攻击聂池。   聂池担心许逸濯被咬,烦躁的要死,原著聂池拥有的那套《天问奇谱》中的剑招在他的大脑一一闪现,手中长剑灵活舞动,一片血光中,无数小蝙蝠被分尸落地。   “菩萨狱的人为何到这里来?”许逸濯声音冷冰冰,面对巨型蝙蝠的袭击,他丝毫不乱,不断地转换位置寻找着巨型蝙蝠的薄弱点,质问道:“你的竹条又是从何而来?”   他终于听到许逸濯开了口,心想许逸濯怎么这么见多识广,连菩萨狱的功法都知道?而且小许的功力似乎强了很多,是他的错觉吗?   “我是来琳琅洞找寻玉石的,恰巧在来的路上碰上了一位名叫顾纵英的少年,他说自己的好友可能前往了琳琅洞为他寻药。我看他身体虚弱,似乎还发了烧,所以代替他来助你一臂之力,这竹条是他给我的信物。”   聂池将一路走来就想好的胡编乱造之言,面不改色地娓娓道来。   许逸濯似是因为听到了顾纵英的名字,神情从冰冷逐渐转变成柔和。这时,巨型蝙蝠的嘴朝他咬去,许逸濯瞬间下腰,然后一个转体,看似轻巧的一滑,剑光斩断了巨型蝙蝠的一只翅膀。   “吱——”   刺耳的蝙蝠叫声让人头疼。   与此同时,蝙蝠连着身体的另一只翅膀刮着劲风,如钢翼一般拍向还未收剑的许逸濯,聂池出现在许逸濯护身前,将他护在身后,只见两道剑影,利落地斩断了翅膀和蝙蝠的头。   血光闪过,蝙蝠王一死,其余小蝙蝠们纷纷落荒而逃。然而,就在大批逃亡的毒蝙蝠中,一只小蝙蝠突然拐了个弯朝着许逸濯的手背袭来,聂池还未再次出手,许逸濯挽了一个剑花,就将小蝙蝠斩杀了。   聂池顿时松了口气。   所有蝙蝠离开后,许逸濯似乎仍旧不太相信聂池,问道:“顾纵英真的在外面?”   “是。”聂池道,“我身为菩萨狱门人的身份确实会让人有所顾虑,但我发誓刚才所言都是真话。许公子想必也拿了草药,还是快出去吧,这竹条由许公子交还给他吧。”   许逸濯接过竹条,他知道自己的毒粉只要吸入一点都会让人瞬间肠穿肚烂,可这人没有一点中毒模样不说,精神奕奕的状态让他骇怪:“我刚才撒了毒粉,你又为何安然无恙?”   “人在江湖,当然有一些宝贝傍身啦。”聂池信口胡诌,不管许逸濯信不信,他还真怕许逸濯继续说些什么,岔开话题贱兮兮问道:“说来,许公子撒毒粉这招让我想到了摧魂门的人呢,许公子和他们没关系?”   许逸濯心神一凛,不由反问:“天下用毒之人难道都是摧魂门的?”   聂池耸了耸肩,他要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拆开话题也就不再提起,只道:“许公子想继续与我谈天说地,不管那少年,我乐意之至。还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聂池朝许逸濯发射了一个眨眼杀,却只得到了许逸濯“不必”两字和背影一个。   当钱恒走到门口时,他忽然站定,转头看向站在原地一脸笑意的男子。   这人看上去刚及弱冠,头戴白玉冠,五官清隽,气质似邪非邪,神光逼人的凤眸凝视他时有着浓浓笑意,那厚薄适中的唇微微挑起,笑吟吟地问道:“怎么,许公子想陪我一起采玉石?” 第22章 一吻   许逸濯无视了紫衣男子的调侃,问道:“阁下高姓大名?”这人虽然和聂池一般油嘴滑舌,但不知为何,他却并没有那么的厌恶这人。   “叫我子涧吧。”   在心里说了声抱歉,聂池急中生智,用了临死前打给他电话的那个年轻导演的名。说来他一直觉得导演的名很有古韵,放到古风小说里当做侠客或书生都不违和。   许逸濯对他拱了拱手,然后离开了。   当许逸濯的身影消失片刻后,他赶紧换下身上从系统那里要来的衣服,穿上顾纵英的那身白衣青衫,将白玉冠换成白玉簪,戴上白玉扳指,吃下改变提醒的药丸等等一系列东西,打开模拟体制模式。   那一刻,聂池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在进行变身。   系统先前说必须要在扮演顾纵英时在不解除扳指限制的情况下进行剧情,才能获得奖励。但他现在用的是本体的身份进来洞内,没戴扳指,又不是顾纵英,也就没了这个限制。   当时他与系统这么提议时,系统吐槽他太会见缝插针,但却没有反驳这个想法。而他这些从系统那里得到的东西和一次传送阵,将他小金库的15000点存款用尽不说,又让他成了背负50000点的欠债人。   这传送阵真特么贵的要死。   [赶紧将我传送我到洞口。]   话音落下,重新成为顾纵英被传送到洞口,漂泊大雨落在身上,将他身上完全淋湿,成了落汤鸡。   他愣了愣,内心咆哮。   这系统是报复他吗?!他说的是洞口,不是洞外!   他连忙跑到距离五米外的琳琅洞内,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非常不舒服,而顾纵英在来这里时身体就有些不堪重负,如今被雨一淋,打起了喷嚏。   等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他听到了洞内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见一袭白衣出现在视野中。他急急跑向来人,看到身上沾了些许蝙蝠血迹的许逸濯:“大哥,你没事吧?”   “这里太过危险,赶快出去!”许逸濯这么说着,先将竹条塞到他的手里,随即一把将他朝前方推去,然后转身将飞向他的数只蝙蝠斩成两半。   这些蝙蝠源源不绝不说,怎么就这么不死心!   作为顾纵英又怎么可能在此时退缩,他用起打鬼功法,四处抽击着袭来的蝙蝠。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在小蝙蝠之后,他又看到了巨型蝙蝠,且还是比适才那只更大的,差不多两米有余的超大型蝙蝠。   两只蝙蝠的脸部看上去分外狰狞,好似许逸濯是它们的杀子仇人一般。   如此想着,成群的蝙蝠叫声刺入耳朵里,两只巨型蝙蝠扇动翅膀之余,在他们与小蝙蝠周旋的时候,以刁钻的角度朝他们咬来。   许逸濯似乎是想将他护在身后,他注意许逸濯的剑光分别刺向巨型蝙蝠,两只蝙蝠巨大的翅膀和身体分离,纷纷落地之时,有一只小蝙蝠飞向了许逸濯的脖子。   来不及想那么多,顾纵英的竹条不可能打在许逸濯身上,所以他用一只手抓住了那只蝙蝠,然后以内力捏爆在手掌中,最后扔掉。   ……捏爆之前似乎被咬了。   没事,反正他有万能解药,但是好恶心啊啊啊啊啊。   除了恶心之外,随后而至的是一阵头晕目眩,让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高烧发作了。   钱恒没想到顾纵英这么固执,而有顾纵英在身边,为了防止伤及他,他不能用毒粉,他又吃了抑制内力的药,导致内力大减,但还不至于对付不了这种畜生。   利剑脱手而出,将即将落地的两只巨型蝙蝠的身体钉在一起,牢牢钉在石壁上之后,其余的毒蝙蝠再次群龙无首,刺耳群体尖叫穿破耳膜,然后朝着洞内飞去。   钱恒当然注意到顾纵英捏死了一只毒蝙蝠,连忙将他拉到身边,接着便看到顾纵英颧骨两边红的厉害,看上去似是得了温病的模样。   他连忙抓顾纵英的手腕,诊了脉。   中毒了。   这个蠢货!   钱恒在内心骂着顾纵英的莽撞,却看到顾纵英昏昏沉沉地问他:“大哥,你没事吧?”   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   你有事了。   [恭喜,许逸濯与顾纵英的友情值上升至35点。]   钱恒眼神复杂地看着顾纵英。   “大哥,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顾纵英说着,听到系统的提醒后,还有些高兴,就要拉着许逸濯洞穴。   “等等。”许逸濯拉住他,然后让他站定,“阿英,你被毒蝙蝠咬了,我给你解毒。”   他确实是被咬了……但他有万能解药啊……   不是吧!一小时过去了?!他潇洒还没装够,这样会显得他很挫诶。   顾纵英瞪大眼,愣愣地望着许逸濯,好在他虽然不能当着小许的面拿出万能解药,但小许有办法救他。   许逸濯拿出一块白布,铺在地上,让他坐下,他听话地坐在了地上。   许逸濯从怀里的一个小包裹,打开后里面是一株长着黑色果实的草,他从中摘下一颗果实,接着竟然要塞到嘴里。   顾纵英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一把抓住许逸濯的手腕,制止了:“大哥,这是毒草吧?”   “它的果实能解蝙蝠之毒,叶子才是真正的毒物。”许逸濯的语气不似平常那般柔和,其中似乎一份对他的不愉。   这人似乎在对他置气,难道说他这是多此一举了?   果实被放入嘴巴里,许逸濯咀嚼着,一刻不停地,拿了一块帕子,在外面沾湿了雨水又进了洞。   这时候,顾纵英还听到了洞穴外的雨声中混合着两个人的脚步声,快速地接近这里。   只见许逸濯回到他身旁,跪坐在他身边,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展开,然后用湿帕子将他手上的污血擦干净之后,低头就要吻在他的伤口处。   蝙蝠身上可都是病菌。   在许逸濯还没碰到之前,顾纵英欲抽回手,却被对方紧紧抓住,一个眼神看过来,被震慑了。许逸濯的眼神似乎在告诉他,如果不乖乖的,等会儿有他好看。   等等,小许脾气这么臭的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竟然觉得自己理亏,弱弱道:“大哥,要不我再洗洗?”说完,艰难地站起来,挪到洞口,把手放到洞外,努力地洗干净一点。   小许没阻止他,果然也是嫌弃他的手脏,那再洗干净点吧,虽然他头晕脑胀的思考不了为什么许逸濯要咀嚼果实之后亲他的伤口……   等被雨水冲刷得差不多之后,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他整个人往后倒去之际,许逸濯出现在他身后,将他揽在了怀里,然后重新扶着他坐下。   比许逸濯的手掌要热乎多的温热触感舔舐在他的伤口处,他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脑袋,竟有些迷迷糊糊的。   “许大哥,纵英哥哥?”   宿水蓉的声音从雨中传来,下一刻,两到穿着蓑衣的熟悉身影走入洞内,是宿水蓉和谢淳。   许逸濯这时松了口,顾纵英看向自己的手掌,看到两个小洞上被抹上了黑色的果实。   “未中毒之人的唾液混合这个蝙蝠草的毒性,可以暂时缓解蝙蝠之毒。马上回客栈,我需要再用果实给你调配一副真正的解药。”许逸濯解释完了,他也注意到身后的来人,转头看了两个人一眼,“宿姑娘,谢公子,这里的毒蝙蝠异常凶猛,我们赶紧出去吧。”   宿水蓉对上许逸濯的目光,愣了愣,随即道:“许大哥,这是我们带来的蓑衣,你们先穿上吧。”   谢淳跟在宿水蓉身后,不只是否因为洞内的光线不好,总觉得看起来神色有些阴沉。   顾许二人分别穿上蓑衣后,许逸濯背朝顾纵英蹲下身:“阿英,上来。”   聂池是真觉得许逸濯生气了,平时温和的语气都变得有些冷巴巴。拜托,他扮演顾纵英这个软弱无能的男主,他也很委屈……   内心叹了口气,他趴上许逸濯的背,被稳稳背了起来。   顾纵英不太记得是怎么回到客栈的,反正当他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客栈,他从被褥里坐起来,看向窗外。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如今暮色沉沉。   “吱呀”一声,门开了。   许逸濯端着药碗走到床边坐下。   一个沉默地喂药,一个沉默地喝药。   等喝完之后,一颗糖塞到顾纵英嘴边。   顾纵英张开嘴,舌头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稍显冰冷的指尖,他愣了一下,听许逸濯道:“我答应过义母一路护你周全,如果你出了事,我该如何面对义母?”   顾纵英装作深刻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这次是我莽撞了。”顿了顿,他含着糖,又开了口,“但那时大哥有危险,我又怎可能不管不顾,是身体自己动的。”   他没脸没皮的话似乎噎住了许逸濯。   沉默对视间,许逸濯伸手理了理粘连在他脸颊边的发丝,问道:“甜吗?”   顾纵英缓缓弯起嘴角:“甜。”   钱恒见顾纵英讨好一般伸手从放在床旁的盘子里抓了一颗糖,递给他,看着绽放在少年脸上的笑花,有一瞬间,他听到了自己紧缩的心门的锁链松动的声响。   天真的顾纵英对许逸濯付出满腔真心,而自己给他,却是利用。   [恭喜,许逸濯与顾纵英的友情值上升至38点。]   他听着系统提醒再次上升的友情值,心也变得沉甸甸的。   顾纵英手拿着糖,见许逸濯没反应,于是和刚才许逸濯一样,将糖塞到许逸濯嘴边。许逸濯先是一愣,而后张开嘴含住了糖。   “阿英,我还没和你道谢,多谢你。”   “大哥,你说过你我之间不用这么生分的,该罚。”   “罚什么?”   顾纵英笑得狡黠:“等我想好和大哥说。”   这一路归来,聂池唯一有印象的便是自己靠坐在许逸濯的怀里,明明平时让他觉得冷了很多度的体温,第一次带了给他温暖。   那是一种知道自己有性命之忧,却又知晓身边之人会竭尽所能的救他,从而产生的被深切关心而产生安心的实感。   宿水蓉睡了一觉,下楼的时候发现谢淳依旧坐在原先的四方桌前,在他们休息的时候,这人似乎动也没有动过。   今早,她虽然一开始也担心许逸濯,但其实内心有一部分是觉得许大哥给他们添麻烦的,毕竟她想快点回家,可当见到顾纵英果断地骑上马,且对他们说出那番话时,她忽然从这被她一直嗤之以鼻的孱弱少年身上看到了一丝侠义之气。   宿水蓉和谢淳回到客栈后,宿水蓉犹豫再三,最终选择了前往琳琅洞。   谢淳似乎是见她有所行动,皱了皱眉,也跟了上来,不知是说给宿水蓉听还是说给自己听,道:“我与你一起去,我当初和顾伯母说过带他们一起前往大理,如果到了大理却没有他们,那我便是失信于人了。”   然后谢淳让两个护卫待在客栈等他们。   当看到顾许二人安然无恙,顾纵英虽然因为中了蝙蝠毒,许逸濯却有办法治疗时,宿水蓉松了口气。但一路回到客栈,谢淳却一直都面无表情,如今几个时辰过去,还是这般模样。   从当初谢淳以商议武林大会之事来到宿府,见到宿水蓉表现出让她排斥的亲密时,她就觉得这人奇怪。明明他们过去从未见过,这人却像是与她熟识已久,且对她的一些习惯了如指掌,这让她产生一种自己被个陌生人看透的不适。   而如今,谢淳这副魂不守舍的姿态,却让她不禁再生疑惑。   谢淳的手紧紧捏着茶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怪不得他处处看这个许逸濯不对劲,他所知的许逸濯,他认识的大哥明明连一点医术都不会!   当这个念头出现之后,谢淳突然发现记忆中的许逸濯根不是那般容貌,可为何当初第一眼见到这个假冒的人,竟然没有怀疑,仿佛被人篡改了记忆一般……   这个世界太不正常,太奇怪了。   然而,再仔细一想,当他一觉醒来成为谢淳,这个世界或许就已经不正常了。 第23章 燕馆   许逸濯配的药有奇效,顾纵英睡过一觉之后便恢复了精神。   翌日一早,他和许逸濯一下楼,便对等着他们的宿水蓉表达了歉意,毕竟是他的受伤耽搁了宿水蓉归家的时间。   宿水蓉并没有怪罪他:“纵英哥哥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无需道歉。如果纵英哥哥身体无碍了,那我们就出发吧。”   顾纵英敏感地发现,少女似乎对他没有先前那般看不起了。   宿水蓉说谢淳已经等在门外了。   而当三人走到门外时,谢淳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如猎鹰一般,停留在许逸濯身上的时间稍长,让顾纵英有些疑惑小许什么时候也得罪谢淳了。   话不多说,一行六人继续向西朝大理进发。   这次一上路,每隔二十里便要换一次驿马。然而大半天换了数次驿马后,即便因为顾纵英身体的原因中途多休息了几次,身体的乏力感还是一层层往上涌,直到许逸濯提出,让顾纵英坐在他身后。   “阿英,靠着我休息吧。”   顾纵英自认已经和许逸濯不见外了,所以坦然地坐到了他身后。等马匹开始飞奔,惯性使然,他紧紧抱住许逸濯的腰,贴在了对方的背上。   每一次颠簸,他都能感觉到手臂环抱间的腰部饱含的韧劲与力量。和许逸濯比起来,顾纵英这身体真像个小鸡仔,如果是他的本体,绝对难分上下。   聂池不知不觉走了神,不久之后便靠在许逸濯背上睡着了。   入夜之后,六人在一片荒郊野外休憩。   护卫点燃了篝火,他们围聚在火堆旁,这一天都没怎么开口的谢淳突然出声,向许逸濯问道:“我听闻许兄来自北国依庆,不久前只身一人,以一剑剿灭了依庆最大的山寨,由此解救了附近好几个被山寨欺凌的城镇至此闻名江湖,却不知原来许兄还会一手医术。”   这谢淳话里有话吧。   顾纵英接过许逸濯递过来的药碗,他早就看谢淳不顺眼了,不待许逸濯开口,抢先道:“谢公子,我大哥这般的侠士在江湖行走,当然须得有一手保命的手段。”   谢淳意外地看向他,似是想不到他会这么强硬地反驳,眉头皱起。   “我对医道只是略知一二罢了,让谢公子见笑了。”许逸濯的回应有礼而疏离,他站起身,对顾纵英道:“阿英,那边的流萤甚美,大哥想与你一起去看看。”   “好。”顾纵英一把抓住许逸濯伸向他的手。   宿水蓉能察觉到气氛的尴尬,她也不知为何先前明明对许逸濯很是友好的谢淳,如今突然表现出让人无法不在意的戒备,似还有种试探之意。   她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随意画着,告知谢淳:“先前我在顾府突发温病,神志不清无法告知大夫一般治疗温病的黑附子对我有害无益,还是许大哥救了我。”她抬起头,看向谢淳,“没有许大哥的话,我可能连谢公子的面都见不到了。”   在火光的映照下,宿水蓉面对谢淳,看到这人在听到她的话后,神思一晃,而后眼中竟有些湿润,怕被她瞩目似地立即转头看向它处。   宿水蓉注意到这人最后眼泛泪光,竟是要哭了出来。   那一瞬间,谢淳的身上毫无一丝她先前所见的武林世家子弟的洒脱骄傲,倒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宝物的孩子一般,满眼无处发泄的委屈。   这人果真奇怪。   宿水蓉如今满心都是母亲和师父,本没有功夫关心别人,但如若按照他们目前的速度来前行,到达四千里的大理仍需十五六天。这漫长的路途实在是太过磨人,让人心焦。她还需要和这些人为伴那么多日,所以她又开了口:“谢公子,你怎么了?”   谢淳的后脑勺对着她:“没什么,只是看到许大哥,我亦想到我大哥了。”   谢淳上辈子作为顾纵英时的记忆停止在遇到许逸濯,后对宿水蓉一见钟情,许逸濯不断给他出主意追求宿水蓉之后的某一日。   至于宿水蓉的温病是另外的大夫治好的,根本和许逸濯无关。   那夜,他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不再是顾纵英,而是成了拥有健康身体的谢淳。这段时日因为拥有了强健的身体而升起的喜悦,在看着不似自己的自己和一个不似许逸濯的许逸濯这般要好的场面后,他却觉得憋闷得慌。   据宿水蓉所知,谢淳是大理花枪谢家的独子,哪里来的大哥,也是和顾纵英一样认得结义大哥?宿水蓉委婉地问了谢淳,只得来一个“嗯”字。   之前还总是对她表现出亲近的谢淳,再次表现出了沉默。   宿水蓉心里有些不悦,而既然这人不愿多聊,她也懒得再多费口舌。   之后一连数天,一行人就这么不停地赶路,所经之地也基本都是荒郊野外,直到聂池意识到自他离开香清城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他们来到了北东南三面环山的抚宝郡。接下来再翻过抚宝郡西面的大片丘陵,六七天之后便可到达大理。   一进入抚宝郡后,他们首先找了一家客栈落脚,宿水蓉说这次想修整一日,后天一早再出发。   好不容易到达一处可以下榻的城镇,别说宿水蓉这般爱干净的女子,就连几个男人都有些受不了整日靠湖水擦脸洗漱了,开了客房之后,四人就立马叫小二打了水,洗去了这几日的风尘。   顾纵英洗完澡,刚穿戴好,许逸濯像是摸准了时间一样敲门而入,两人坐下后,便说起接下来一日自己的去向。   许逸濯说要上山采药。   这抚宝郡之所以有这“抚宝”二字,皆是因为它郡外的各处山中有着各种珍稀植物和珍禽异兽。靠山吃山,抚宝郡有许多的猎人和商人靠着贩卖山中的一些珍奇之物为生。故而,抚宝郡外的深山里,一定有着许逸濯所需的那些毒草药。   顾纵英不太放心:“一个人去?”   “就我一个人,我顺便采点制作药酒的草药。”许逸濯拍了拍顾纵英的肩,“不用担心我,就如你先前所说,我自有一手保命的手段。”   顾纵英皱眉:“我那是说给谢淳听想堵他的,意义不同。”   “我发誓,我出去如何,再回来亦还是这般。”   许逸濯冰凉的手指将他蹙起的眉抚平,他望着对方温柔的眉眼,想到自己也有事要做,许逸濯这般离开,他也无需找什么借口出门。   他确实该相信小许,毕竟人家一把剑把一个贼窝都给端了,山中豺狼虎豹又岂是他的对手。   顾纵英也不婆婆妈妈:“我知道如果我硬要跟着大哥去,大哥也不会拦着,但我这身子却是会成为大哥的负担。我等大哥回来。”   如此这般,他送许逸濯出了客栈。   过了午时,用过午饭,他将到此之前的所有情节分成三章全部发到了平台上,其中杜撰了他遇到名为一叫子涧的青年的情节。   虽然读者留言里差评不少,但他也无所谓了。有一些好评打赏了的,他在心里默默感谢。之后他没和宿水蓉等人打招呼,便也离开了客栈。   抚宝郡所处的地理位置交通称便,使得这里农业、商业都极为繁荣,这也让郡内百姓生活富足,所谓饱暖思淫/欲,其中最受男人喜好的温柔乡,在抚宝郡中就有好几处,其中属以全国各地都有分布的醉生楼最为得郡内男人的喜爱。   而醉生楼并非是做皮肉生意的青楼,是提供舞乐、曲艺的歌楼。当然,做皮肉生意的也有,这讲究的便是你情我愿。   如今,顾纵英就站在醉生楼的门口。   迎来送往的娇媚女子们一看到他在门口站定,互相使了个眼色,便凑上来请他进楼。   顾纵英双手负后,挺起男主没几辆肉的身板,走入楼内。   菩萨狱的内门人员大概有500人,数量虽然比不上名门大派,但大部分内门门人分别有着数量不等的子弟下属,不计其数,而且他们在江湖上还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产业。   比如说先前加入菩萨狱的姬探花,加入时就给菩萨狱上交了不少金钱,同时也提供了他所经营了一份产业给菩萨狱共有。   而菩萨狱既然被誉为邪/教,也经营着一看就是邪/教的会做的生意——那就是在全国各地开了不少与女色有关的燕馆歌楼,以作获取江湖情报和金钱的来源。   在聂池看来,原著聂池还算有一点良心,那些进了醉生楼的女子,并非一定要给足赎金才能出去,只要她们可以找到一个愿意为她们付出生命,而不是轻贱她们的男人,通过考验便可以分文不出至此离去。   当然,能有这一份良知也是因为聂池母亲的遭遇始终是聂池的梦魇罢了。   说来,他也没必要再分的那么清楚了……他既然拥有了原著聂池和顾纵英的记忆,从此他就是他们,他们的所有记忆亦是他的,这便是他在这个世界两个不同的人生了。   他不会忘记自己的目的,却也会告诉自己,既然已经身处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江湖中,想要与世无争是不可能的。   入其门,首先便看到宽敞的主廊上方灯烛荧煌,顾纵英抬头望向南北天井两廊,看到多位或浓妆艳抹或淡妆伊人站在二楼各自的房间门口,手拿帕子对进进出出的客人巧笑盼兮。   此刻的主廊平台上,一位丽人随着乐声正在曼妙起舞,周围的八仙桌已经坐满了人,品酒聊天,欣赏舞姬与二楼的女子眉来眼去,好不快活。   “小公子,我是这里的孟妈妈,我看您面生得很,是初次来我们这醉生楼吧?”或许是瞧见顾纵英长得一副人畜无害又有些瘦弱的模样,鸨母一眼看到他便扭着腰,热情地迎了上来。   顾纵英并没有伪装成风流公子的打算,他轻声道:“孟妈妈,我是来找一间雅间的。”如此说着,他抓过孟妈妈的手,用她的长袖掩盖了她的手掌,在她手掌写下了“慈眉善目”四个字的手语。   此为只有菩萨狱内门人才知道的暗语。   孟妈妈闻言,脸上依然笑颜如花,眼中却已然了然:“雅间就在楼上,小公子您且上楼。情巧,带这位小公子去雅间。”   情巧对他嫣然一笑,将他带到一间拐角处的雅间,然后替他上好的茶水,等孟妈妈带着另一位抱着柳琴的女子进来后,情巧悄悄退了出去。   孟妈妈将带来的盒子放在桌上,为了不引人耳目,孟妈妈先行离去,留下了女子坐在一旁弹奏着柳琴。   袅袅弦音从女子的指尖溢出,盘旋在房内。   顾纵英打开盒子,看到了两封栾辛的密函。   事出突然,他当然没来得及告知栾辛自己到达了哪里,好在慈眉善目聂池本身就喜欢天南地北的到处闲逛,这也导致他给菩萨狱制定了一条交规——内门子弟如无法确定自己接下来将去向何方,那菩萨狱的密函将会被复刻无数份,送到全国各地的秘密坛口来确保联络,只要以特定的暗语便可以取属于自己的那份信笺。   信笺上说摧魂门依旧没有任何异动,唯一的问题假扮聂池的影使一旦出去处理一些事务,总有各种人来刺杀他,还包括了一些本是菩萨狱的人突然的刺杀,好在影使的武功虽逊于聂池,但应付这些虾兵蟹将却已然足矣。   钱恒是准备采用车轮战来杀了他?   第二封信笺是在前天所写,栾辛在信上说菩萨狱不能再被动承受,他已经开始谋划如何取得青面獠牙的狗命。   当他看到“青面獠牙的狗命”的时候,莫名戳中了笑点,笑了好一阵。然后他拿起一旁的笔墨,写了一封信笺,重新放入盒,便开始翘着腿,喝着茶,听着小曲,度过闲暇时光。   大半个时辰之后,“孟妈妈,救命!”一声凄厉的尖叫从楼下传来,打破了雅间的闲适。   趴在桌上,正闭目养神的顾纵英忽地睁开眼。   “你们这是疯了不成,如此胡作非为就不怕我报官吗?”孟妈妈挡在所有女子的面前,周围也出现了数十名手持长棍的大汉。   “报官?官府知道你们效忠的是菩萨狱吗?”男人狠狠踢了一脚地上失血过多死去的歌女,抽出插在歌女肚子上的手大刀,伸出舌头舔了舔上面的血迹,笑容嗜血,“如若官府知道了,他们还会帮你们?今天我就要血祭你们这些菩萨狱的人,让我们教主看看我的实力!杀了他们!”   周围的普通老百姓一听到“菩萨狱”的名号,加上面前这些人凶狠毒辣,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全都心生恐惧,立马恐慌地跑向醉生楼的大门口。   一时间,醉生楼内乱成一团,恐惧丛生。   自称摧魂门的男人们纷纷抽刀冲向周围四散的人。   “你说让教主看看你的实力,青面獠牙难不成就在此地?”一道低沉略有些沙哑的嗓音伴随着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主廊平台前方。   紫衣翩翩,头戴白玉簪,眉眼含笑,白眉黑发,面庞上满是皱纹,看上去仿若花甲之年的老人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他的人出现时,只出了一剑。   这一剑,剑光飞旋,重新回到此人手里时,正要动刀杀人的男人的手臂掉在了地上。   男人痛苦的怒吼配上此人脸上的盈盈笑意,让人遍体生寒。 第24章 相见   世人皆知慈眉善目是描述一个人慈善和善的样子,可自从聂池自江湖中出现后,他便让人对这四个字有了全新的认识。   白眉黑发看着年过花甲的老人仿佛永远眉目弯弯,嘴角噙着笑意面对世事,就算杀人时亦如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人戴了人/皮面具,却无人知晓他的真实年岁和容貌——让人心惊肉跳。自他出现后,江湖人很少会再用这个词来形容人,因为只要说起这个词,很多人的脑海里出现的就是聂池的样子。   当年,聂池仅用一年时间就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号,之后便一手建立了菩萨狱,后来因为宗门不断扩大,他便将菩萨狱迁至了秦岭一带,那里却恰巧是摧魂门所处的旁边一座山。有人猜测聂池一定有着吞并摧魂门的想法,只不过一直都在等一个机会。   而今,被江湖人所忌惮恐惧的慈眉善目却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这人一身紫衣翩翩,只是站在那里,说出的每一个字已经让人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只要你们告诉我青面獠牙在何处,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如果有人在这人登场的那一瞬间还想怀疑此人身份的真假,那在这人出剑的一刻,早已无人会质疑了。   被斩断了一条手臂的男人面目狰狞,他捂着断臂的地方,牙齿打着颤:“休……”   男人的话还未说完,聂池踢了一脚脚边的长棍,长棍飞起,轰然击中男人的胸口,男人嘭地倒在地上,整个人似乎快要痛晕过去。   其他人一看自己的老大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心有余而力不足,面对这个人人忌惮的大魔头,害怕得要死,却也知道求饶对于慈眉善目而言是不管用的。   “你想说休想?”漫不经心的低沉嗓音让人栗栗危惧。   聂池拿出一块白手帕,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剑身。但其实因为他出剑的速度太快,他的剑干净得很,任何的血迹都没沾上。   他笑眯眯地道:“你们这是将我当成了洪水猛兽吗?我可是好心想请钱教主来喝一杯的,毕竟一个人闲逛到此处,还是有些无聊呢。”   断臂的男人还未开口,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明明吓得面色如土,舌头打结,却出了声:“真、真的?”   聂池转头看向那个少年,情真意切道:“真的。况且钱教主是何本事你们还不了解?如果你可以将钱教主带到此地,我一高兴啊,不止饶你们一命,还会送你们一份大礼。”   聂池看出来少年动摇了。   少年看向断臂的男人,希望能求得大哥的去找教主来的认同。   男人脸色苍白,除了失血过多之外更多的是害怕,而他并非是害怕青面獠牙来这里会败给慈眉善目,而是害怕青面獠牙看到他们这幅窝囊样会立刻宰了他们。   可就算如此又怎么样,慈眉善目也可以立马宰了他们。   不管选择哪条路都是死,那还不如有骨气的死。   断臂男人如此说着,挺直了背脊:“谁也不准去。”   少年显然没想到男人会给予这般的回答,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大、大哥。”然而,未等少年再说什么,断臂男人就死在了他的面前。   断臂男人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口刀,死不瞑目地咽了气。   “二、二哥?”   一直沉默不语的另一个虬髯大汉狠厉道:“大哥,你想现在死也不要扯上我们,我还想多活一些时候。去找教主来。”   “……是、是!”   少年说完后还看了聂池一眼。聂池已经擦完了剑,重新入了鞘,还对着周围的人友好地挥挥手,表示大家不要担心,不要慌张,他真就是闲逛来此,没想到看到了这般丧心病狂杀人场面起了侠义之心出手帮忙的。   在慈眉善目出现之前还未来得及逃走的客人们缩成一团,根本不敢妄动。   聂池注意到少年的目光后,他笑道:“快去吧。”   就像一个对小辈慈祥的长辈。   不知为何,少年的胆子忽然壮了起来,脚步不再颤抖,速速离开醉生楼。   孟妈妈叫人搬来了椅子,识相的什么都没问,沉默地站在一旁。   聂池坐在黑檀木椅上,旁边是颤抖着给他端茶送水的女子,他接过茶碗,还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便慢慢地品了起来。   意识到周围气氛太过沉闷,聂池让除了闯入醉生楼以外的人都恢复了常态,让他们该干嘛还干嘛。   无人敢违抗,可即便遵照了慈眉善目的吩咐,所有人的行为都透露着战战兢兢。聂池也不再管这些人,只是闭着眼,惬意地坐在椅子上。   等了差不多一炷香,门口终于出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一身黑色衣袍,头戴着兜帽也无法掩盖的青面獠牙的面具。   令醉生楼众人瑟瑟发抖的又一位魔头来了。   聂池看到来人后,悠然站起身,浑厚的内力于体内流动。   左脚站定,右脚后移,一撩衣袍,慈眉善目有别于适才话多的形象,一言不发,出现在青面獠牙的身前,而后他还未出鞘的剑被一把刀阻挡。   “呵呵。”诡异的笑声自慈眉善目口中溢出,他感觉到出刀之人刀意的碎裂,觉得好笑,“钱教主,这是还你上次的那一刀。”   这一日,从醉生楼中有命活着走出去的平民百姓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因为他们从一位大魔头的手中逃了出来,但也可能是大魔头对他们不屑一顾才不出手。   这一日,他们看着慈眉善目聂池在一盏茶的时间中玩弄着青面獠牙钱恒,最后当青面獠牙倒在地上,那张令人心生恐惧的面具被刀鞘挑开,露出一张平凡的脸孔时,只听聂池啧啧失望道:“钱教主长得可真是平平无奇。”   “我……我不是什么青面獠牙……我是假冒的!”男人声音颤抖、头发散乱,浑身紧张的仿佛绷到极致即将绷断的弦,他脸色发青,恐惧极了,“我只是骗这群人让他们给我钱罢了!聂教主在上,我愿意将这些年得到的所有的东西都给您,请您放过我!”   “哦?那你为何还来见我?”   “我……是,是他!是这小子说您也是假的,让我来刹刹您的威风!”男人指向少年,眼中有着露骨的恨意。   少年跪在地上,身体整个伏在地上,大声喊冤:“聂教主!我绝对没有这么说过您!”   男人锲而不舍地求饶:“聂教主!求放过小的一名!小的知道您看不惯青面獠牙,其实我也是!所以我才会假扮青面獠牙这个身份,让青面獠牙声名狼藉……”   聂池问道:“如何让他声名狼藉?”   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好似给了男人一个机会。   “不论是奸/淫掳掠,我都干过!那些人都以为是青面獠牙钱恒做的!”   “那还真是——”   两道剑光伴随着凄厉的大叫,砍下了男人的脚后跟,以及挑断了男人的手筋脚筋。   慈眉善目笑得友善极了,却也让人看出他的不满:“你认为作为一个大魔头,听到另一个大魔头的这些恶事都是别人做的,会开心吗?真是天真的孩子。”   真是一出闹剧,钱恒管理教派的手段实在是不太行啊,怪不得他经常听栾辛说起摧魂门门人总是偷偷抱怨自家教主不管事的行为。   既然如此,那他就替钱恒这个不称职的教主管教一番这些以下犯上的外门弟子。   聂池温和的对孟妈妈道:“孟妈妈,麻烦给我拿十二张纸过来。”   这一日除了醉生楼分外热闹之外,傍晚的府衙门口也分外热闹。   一群自称是摧魂门的门外弟子手里拿着用血迹写成的平生罪状,全都倒在衙门口奄奄一息地说要求知县老爷审判,让知县一众衙役呆若木鸡。   送走了那群弄脏了地面的人以及处理掉了两具尸体后,所有的宾客也都匆匆逃离此地,而醉生楼外也已经挂上了一块修顿的牌子,估计要恢复往日的热闹需要一段时日了。   聂池刚准备上楼将之前布置的东西都收拾好,想赶紧恢复成顾纵英的身份,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视野里,那人一袭白衣携剑闯入门口,将本来拦住他的持棍壮汉们打飞在地。   “顾纵英可在此?”   清朗之声传至大堂,阻止了欲往二楼走的聂池的脚步。   本该去山上采药的许逸濯竟然到了此地。   站在门内的许逸濯一眼望向楼内,看到了站在平台后方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的聂池。   当聂池注意到许逸濯的目光停留在他的发髻上——那根代表了顾纵英的白玉簪子。他先前是为了省时间,回到聂池身份的时候省去了重新束发这道手续,如今却成为了让他心惊胆战的缘由。   惊诧自桃花眼中一闪而过,许逸濯的神色变得冰寒,仿佛看到了令他心生滔滔怒意的人,“锵”的一声,剑出鞘,一脚轻踏地面,闪着寒芒的剑尖对着聂池而来。   聂池接住了许逸濯那无情的一剑,语带笑意:“来者何人?”   剑尖在聂池的剑刃上划出火光,许逸濯的人在他的头顶飞跃而过,翻身落在他的身后时,迅疾的一剑又刺向了他的胸口。   可惜聂池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许逸濯的惊鸿一剑出手时,他已然转身,以剑身抵住了落在他胸口的一剑。   “叮叮铮铮”之音在主廊内响起。   不过片刻,两人便交手了数十招。聂池也算是满足了之前会会许逸濯剑招的念头,这一会,倒是让他了解到,许逸濯这剑招确实也很厉害,假以时日,北剑许逸濯一定能够成为一位足以与他比肩的绝世剑客。   可惜现在因为内力的不足,导致运招之间,没有他变化那么快速和勇猛。而且这剑招还有几处破绽。   兵器不断碰撞,许逸濯以剑抵剑,当聂池的脸近在咫尺,他厉声喝道:“你头上簪子的主人在何处?!”   聂池笑得慈祥,好声好气地说道:“簪子的主人吗,现在在二楼里睡得极香呢。”   确认了顾纵英身果然身在此地,且还和聂池扯上了关系,许逸濯神色微变,剑光又狠又快,剑势极为辛辣。   面对许逸濯迅猛的一招一式,聂池只守不攻,和颜悦色地说道:“我看这簪子着实漂亮,就从他的头发上取下来玩玩。你想讨回去吗?可以啊,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还给你,且放你们两个离开这里。”   两人的剑又一次撞击在一起,聂池瞧着近在眼前眉目冷寂的白衣男子,不像之前面对顾纵英那般温柔宠溺,也不像是面对点头之交人单纯的疏离,此刻眼前这双桃花眼里满是对他的愤怒,太过鲜艳明亮,竟让他隐隐觉得兴奋。   聂池觉得一定是原著聂池诡异的性格在作祟,可却又不想刻意控制,所以他放纵了这份情绪,一时兴起,动手揽住了近在咫尺的对方的腰肢,手中所感猛然绷紧,能感觉到比在马背上之还要力量十足,如今还充满着对他这个敌人的极致抗拒。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他凑到与他等高的许逸濯耳边,暧昧地问。   他能感受到许逸濯身体中传来的隐忍,可或许是顾虑到顾纵英,许逸濯终究乖乖回答了他的问题,声音冰寒:“许逸濯。”   “哦,原来你是最近江湖上名声大振的北剑许逸濯,很好。这么说起来,那位公子腰间佩戴竹条,莫非是南竹顾纵英?”聂池没有再挑战许逸濯的忍耐力,他松开了手臂,似乎知道许逸濯不会再动手,归剑入鞘,又问:“那你可知道我?”   许逸濯立马退开到他两步之外,剑指地,神色凛然地望着他:“慈眉善目聂池,你的要求是什么?”   聂池嘴角笑意渐深:“孟妈妈,你们这里的酒可管够?”   孟妈妈愣了一下,马上答道:“自然是管够。”   “那就给我先上五坛好酒。”聂池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许贤弟,我们上楼,你陪我这个寂寞的大哥喝上几坛酒如何?” 第25章 交锋   许逸濯其实早在香清城的时候, 就发了信笺让席垣去自己的药品库内准备好所需的部分毒草药了, 此次来到抚宝郡周边的山中,也确实想待上个大半日找一些往后用得着的药材, 值得庆幸的是他一进入山中, 两个时辰下来就找到了不少宝贝,算是不虚此行。而他因为心有挂碍,便没有继续逗留。   系统说这种操作有点作弊的成分, 他想,自己要是真一样样寻找, 那需要花费的时间太久了。他该想的是早日和顾纵英提高友情值,而不是浪费在寻找草药上。   结果等许逸濯回到客栈时, 却并未看到顾纵英。问了谢淳和宿水蓉, 这两人也不知顾纵英的去向。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只能上街寻找,打听到顾纵英竟然走入了燕馆里。   日落西山之时,许逸濯来到醉生楼,见门庭冷落,更有数十位壮汉守在门口, 门口还挂着修顿的牌子。打听了一下,才知是今日这燕馆有摧魂门的人来闹事, 却被来此地寻花问柳的慈眉善目聂池惩治的毫无还手之力,里面一片狼藉, 需要好好修顿一番才行。   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 他虽然心系顾纵英, 却冷静地问了系统如果男主出事会如何,系统用死板毫无感情的声音回复:[这个世界将会开启下一次循环。只不过重生者,你此次的重生是我的失误,才会拥有这么多次重置前的记忆;如果再一次重置世界,你将丢失如今所有的记忆。]   [再无法知晓这些真实?]   [然也。]   当他听到系统说出这些话时,内心竟有种果然应该去确认顾纵英的安心感,他不能放着顾纵英不管,从而松了口气的心情。他想顾纵英的安危与故事顺利发展有关,绝不是因为自己太过担心对方。   于是,许逸濯最终选择闯入醉生楼,从而有了后来的发展。   聂池和许逸濯经过一次交锋过后,聂池带许逸濯进入了雅间。   聂池注意着许逸濯,发现许逸濯看到顾纵英安然睡在床上后,眉头放松了些许,似乎松了口气。   此时的聂池无比佩服自己的机智,当时他听到楼下的异动后,急中生智,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打晕了房内的女子,再让系统创造了一个顾纵英的临时数据,价值10000点,然后又从系统仓库中拿出了他存放在其中的代表聂池身份的东西。   他存放在仓库中的东西,每一样东西都花了500点租金存放,而每一次取出再放回去又要再花租金,他本就负债累累,也不会在乎再多欠多少了。   一通变化后,他便重新变回聂池前往了楼下。   不过看在他见识到了许逸濯新鲜的一面,也算是物有所值。   抱着柳琴的女子昏倒在地,聂池叫人来带走了她。等孟妈妈壮汉搬来五坛酒,途中将放在桌上的铁盒子拿走后,和壮汉们一起撤了出去。   等人一撤走,房间内再次变得一片寂然,只剩下聂池和许逸濯相对而坐,以及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顾纵英。   聂池将两人面前的酒杯倒满酒,笑看面前对他全身戒备的许逸濯:“许贤弟,请。先说好,你我都不可用内力应对这些美酒,否则对美酒可太不敬了。”   许逸濯的剑就放在桌上,他的左手时刻放在剑柄上,似乎随时准备出鞘。对于聂池友好和善的态度,他冷言冷语道:“聂教主,我与你并不熟。”   他不知聂池究竟想做什么,而且他也做不到面对这人时装出一副谨小慎微的姿态。钱恒的尊严不允许他面对聂池时表现出任何的怯懦,可即便如此,他又不能暴露钱恒就是许逸濯,而且顾纵英还在一旁躺着……   “我们好歹也是比试了一番剑术,加上又能如此举杯对饮,岂不是缘分让我们相遇。”聂池笑眯眯道,“不过既然你不愿我叫你许贤弟,我又长你多岁,不如我叫你逸濯,或者是濯儿?”   许逸濯的脸色难看极了,甚至因为他的皮肤极白,因为愤怒而使得颧骨两边添上了一点红。看在聂池眼里虽觉得自己真坏,可又不想错过这样的许逸濯。   哎呀呀,他怎么如此的恶趣味。   聂池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意盎然道:“都不许?”   饮下一杯酒之后,体内原本汹涌澎湃的杀意被彻底压了下来。其实聂池也在害怕,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记忆中那份对随意杀戮的麻木。天知道,面对那群摧魂门门人时,该死的,他有多想在折磨他们之后了断他们的性命。   好在许逸濯出现了,如今瞧着面前这人对顾纵英关怀备至的模样,他的心仿佛找到了可靠的安稳之所,终于可以静下心来,且与这人用聂池的身份举杯对饮了。   虽然,许逸濯对他充满敌意。   许逸濯似乎气不过却又不能发怒,他拿起酒杯,一双冷酷的眸子凝视着聂池,却问道:“为何要与我喝酒?”   “如果我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中意你,你会相信吗?”聂池如此说道,许逸濯沉默以对。   对许逸濯这种态度,聂池浑不在意,他忽然扬声对门外守着的人吩咐道:“这酒杯太小不过瘾,拿两个大碗来。”   不一会儿,两个大碗摆上桌,聂池直接倒满了两大碗,侃侃而谈着:“你应该知道你的剑招中有破绽,如果我真的想杀了你,刚才可有两次机会足以让你丧命。你的剑法确实不错,且还是自创的,可惜那些剑招还不够精妙,内力也不够强大。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菩萨狱?不需要经过什么考验,就可以直接获得上乘剑谱一本,还有一位足以让你成为当世一等一剑客的师父。”   许逸濯完全没有被蛊惑,直截了当的拒绝道:“不必。”   从许逸濯见到他至今,全然不像是面对顾纵英那样的温柔善言,这少言寡语的样子,聂池怎么看有几分钱恒的味道。   可事实上,许逸濯确实也应该对他愤怒,毕竟如今他是拿了他的兄弟顾纵英做要挟,要是这人还对他好声好气亦或是小心翼翼,聂池反而会看不上他。   说到底,对钱恒那副态度,聂池不喜欢。   对许逸濯这个态度,他却觉得有点可爱。   大概是他戴了顾纵英滤镜来看自己的大哥,显得许逸濯反差很大,所以才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你可知江湖中有多少人想成为我的首席大弟子?被你这般拒绝,还真是让我有些伤心呢。”聂池呵呵一笑,叹息着摇摇头,“看来北剑许逸濯也是看不起我等邪门歪道呢。”   许逸濯却道:“究竟到底是否是邪门歪道,聂教主的心里难道不自知吗?”   聂池一愣,然后放声大笑,说出了记忆中聂池的真实心态,将碗中的酒饮尽,豪气万千道:“既然世人叫我做魔头,那我当然不能对不起这个称呼,得让它实至名归。濯儿,你说对不对?”   濯儿是你叫的吗?!   钱恒很不爽,他觉得自己竟然会和聂池这么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可恨又可笑。如果聂池知道对面的人是他钱恒,又会如何?   大抵上也是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毕竟这人的性格就是这般喜好花言巧语。而他也早就知道聂池的可恶的性格,如果他表现得格外生气,聂池肯定会更开心。   钱恒自认自己千杯不醉,所以倒入酒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后,一脚提起放在脚边的酒坛,稳稳拿在手中后,直接一掌拍开了酒封,顿时酒香四溢。   “要喝多少才能让我们离开?”许逸濯问。   “那当然是喝到我不想喝为止。”见许逸濯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聂池笑着问道:“就看看我们两人的酒量孰胜孰负,如何?”   许逸濯似乎是被他这句话激起了胜负欲,回了一声“好”,然后痛饮起来。   聂池想与许逸濯说会儿话,毕竟难得看到许逸濯表现出这种全然没有温和态度的脾气,让他还想多看会儿,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他在出口逗许逸濯。   他一口一个濯儿,叫得对面的人脸色越来越冷。   起先许逸濯还给点面子的回应聂池一两句,到后来两人喝完了五坛酒,脚边都是酒坛子之后,他又让人上了六坛。   聂池一开始并不喜欢喝酒,后来有一段时间事业大大受挫,便一度沉迷其中,再后来好不容易走出来,为了和各种制作人打好关系,又在酒桌上拼出了千杯不醉。如今好不容易能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回这里醇美的酒,他当然要喝个够。更何况古时酒的度数不比现代高浓度的白酒,他怎么可能被这区区几坛酒给弄倒。   然而又喝到第五坛的时候,聂池就算不觉有醉意,肚子却也是涨得受不了了。但许逸濯还是一副处变不惊,脸色依旧透白的样子,都要让他怀疑这人的肚子难不成能撑船。   既然难受,他也不想再折腾,放下了酒碗,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悠然拿下了头发中的白玉簪,放在掌中,递给许逸濯,摇头晃脑道:“我认输,自古英雄出少年,不愧是北剑许逸濯。”   许逸濯看了眼手中刚倒满的酒,又是一饮而尽,随后取簪子时,聂池忽然收起手,握住了他的手。许逸濯抬头,看到聂池那张中老年人的人/皮面具露出“你能奈我何”的欠揍感。   胸中怒意翻涌,左手刚要摸到桌上的剑,聂池便又放开了他。   似乎是见他吃瘪,聂池放声大笑。   钱恒收起簪子,一甩袖子,站起身,走到床边双手横抱起顾纵英。   原来被人横抱是这样一幅画面,不过是许逸濯的话,这画面还不赖。   如此想着,聂池站起身,靠在圆桌边,叹息道:“濯儿,好歹你我也是有了共饮十坛酒的情谊,你就这样什么都不说离我而去?”   许逸濯背着顾纵英离开前,留了一句:“聂池,我们会在再面的。”   这句话着实有些耐人寻味,一时竟让聂池有些惊异。   当确认许逸濯离开了醉生楼,他又变回了顾纵英的样子,甚至又赊欠了500点购买了消除酒气的物品,欠款也达到了61500点。然后启动了玉扳指的体质模拟,区别于先前精神振奋的感觉,瞬间有了一种内实空虚之感。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如今就当一种磨练。   他打开窗户离开了此地,此时已是夜深人静,他得赶回去找机会,随时替换一堆数据的顾纵英。   他远远跟在许逸濯身后,见他带着顾纵英进了房间,倚靠在窗边,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听到任何关门离去的动静。   悄悄在窗户之上戳了孔,朝内里一看,却看到“顾纵英”躺在床上,许逸濯坐在地上,靠坐在床边,头埋在胳膊里。   不会是睡着了吧?   聂池让系统消除了那堆记忆,然后光明正大地打开了窗户,进了房间。当他无声无息利落地翻窗,无声无息地落地,转身,准备关窗时,忽然听到许逸濯的声音:“阿英,你不是在床上吗?为何到了窗边?”   心脏扑通扑通的直跳,他咳嗽了一声,一派淡定道:“我适才起来闻到房内酒味浓郁,便想开窗通通风。”   许逸濯支起右腿,右手手肘放在大腿上,抬头望着他:“只是如此?”   聂池被许逸濯这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心想这人不会一直醒着目睹了刚才发生的所有吧?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死鸭子嘴硬到底,合上窗,确定道:“只是如此。”   “……哦。”   许逸濯明明应了声,却还是死死盯着他。   他淡淡问道:“大哥,我记得自己去了醉生楼,后来在那里听一位女子弹曲,后来发生的事却不记得了。你喝了很多酒?是你带我回来了?发生了什么吗?”   “不多。我在那里遇到了慈眉善目,还好你没事。”许逸濯伸手从衣袖里摸出白玉簪子,叫顾纵英过去。   顾纵英走到他身边,单腿刚要跪下,许逸濯让他坐在床边,然后也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坐到他的身边。   许逸濯转头,看着他,他也看着许逸濯。   面面相觑中,许逸濯拿起簪子,将它插在顾纵英的发中。   许逸濯捧着他的脸,意味深长道:“只有阿英能配得上这根簪子。”后又死死盯着他,他神情认真,桃花眼中只有顾纵英的脸。   不只有过了多久,两人凝视彼此,下一瞬,顾纵英看到许逸濯的眼眶逐渐红了。   他瞬间愣怔。   直到两行清泪从那双迷人的眼中滑落,滴在顾纵英不知所措,抬起到一半的手上。   [叮——顾纵英与许逸濯的友情值上升至50点。]   38.50点,突然之间友情值大涨。   “大、大哥,你怎么了?”   他震惊到结巴了。   许逸濯不会是经历了一番被聂池调戏后心里的委屈爆发了吧,所以还是他刚才太过分了?   说到底顾纵英也才刚及弱冠,一个人面对了被江湖人视作大魔头的邪/教教主,就算当面镇定非常,或许内心也是紧张到怕聂池出手杀了他和顾纵英?   许逸濯也像是猛地意识到自己哭了,他连忙用手背擦掉自己的眼泪,口中喃喃道:“没什么……”   那动作慌慌张张,在聂池看来,就像一个在成长中从不哭泣的人,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委屈而无所适才,连擦眼泪的动作都像个孩子。   聂池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罪人,可他这个罪人竟还觉得这样的许逸濯比之前还要可爱。   他是不是哪里不对,这种心态就很有问题了。   作为顾纵英,他没有再出言安慰,而是立马转身,背对着许逸濯,让这个男人把眼泪抹干净。   小许绝对是喝醉了,只不过这醉意上线的有点晚。   先前在醉生楼可能一直都克制着,直到到了客栈,彻底放松下来后酒精彻底占据了头脑,所以才会发生了这样让人大跌眼镜的画面。   一盏茶过去后,他还是没听到许逸濯叫他,他忍不住出声问道:“大哥,你还在吗?”   许逸濯轻轻吱了一声:“嗯。”   他呼出一口气,转了身,看到的是许逸濯眼睛一眨不眨凝视他的样子,此刻他被一双眼周及眼尾略带浅浅红晕的桃花眼看着,不知为何,心猛地跳了一下。   顾纵英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我送你回屋去吧?”   许逸濯歪了歪头,似乎没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他紧抿的嘴唇忽然轻启,自顾自道:“顾纵英,这次由我来救你。”   那人的唇角微微弯起,仿佛在聂池平静的心湖投下了一颗小石子。许逸濯脸上的笑单纯而美好,几乎要让聂池怀疑许逸濯是否被其他人魂穿了。   许逸濯说完之后,人便直直往他这边倒了过来。   他有些混乱,还没反应过来许逸濯说这句话是何意,双手反射性扶住许逸濯的身子,然而惯性使然,许逸濯还是挂在了他的身上。   醉酒的人真的很沉,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挪开了趴在自己身上的人,继而发现许逸濯闭上了眼,似乎沉沉睡了过去。   他放轻了声音问道:“喂,大哥,睡着了吗?”   旁边的人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有的只是清浅的呼吸。   顾纵英看了一会儿许逸濯的睡脸后,出门叫小二烧了热水。   等热水上来后,给许逸濯擦了脸,以及脱掉了他的外衣,留了一身亵衣,本想着脱掉亵衣再给他擦擦身子,后来也还是没有这么做。   虽然都是男人,但不知为何,他没有这么做。   等将许逸濯摆弄好,盖上被子,他坐在床沿,伸出手指戳了戳这人比宿水蓉还白的脸蛋,心想——下次作为聂池再遇到你,我会稍微节制一点,不这么任性的狠狠戏弄你了,濯儿。   那晚,钱恒罕见地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与顾纵英隔着一条江河遥遥相望,顾纵英站在河对岸,笑得眉眼弯弯,明媚灿烂,让他想要再靠近一步。   他想,或许昨日已去,往事如云烟,他该珍惜这份来之不易,让他心口鼓鼓胀胀的情感。   这个梦很长,又似乎很短。   当钱恒半夜醒过来,愣神片刻后,那些醉酒后羞耻的记忆如数袭来,他整个人都懵了。千杯不醉的他竟然真的喝醉了,且还分外清楚的记得自己在顾纵英面前哭了……   他现在醒了,还是无法理解自己当时为何要哭泣。   那时,他只不过是想到那根簪子只应该戴在顾纵英头上,他与顾纵英明明已经这么亲近,如果顾纵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钱恒,如果他坦白了一切,顾纵英会如何……   即便这人曾说没见过的恶,他无法定义为恶。可他始终用别人的身份骗了顾纵英。他们的关系无法单纯定义为友情,只因其中充满了他对顾纵英的欺骗。   只不过是想到了这些罢了,有过数次的想法罢了,为何偏偏那时会哭?   因喝了过多的酒,钱恒觉得头疼欲裂,起来倒茶,想解解酒意,发现自己竟然身处顾纵英的房间。   阿英去他的客房睡了?   钱恒看了眼房门,最终没有出去前往走廊尽头的房间找顾纵英。他还在计较自己今日的失态,实在是需要冷静一晚才能再伪装许逸濯如常的对待少年了。   然而没等钱恒继续纠结,从左方尽头房间突然传来异响,听到声音后,他连忙披上外衣冲出了门。   一打开门,看到住在隔壁的宿水蓉也打开门,迅速赶向了顾纵英那里。   说回顾纵英,他来到许逸濯的房间,简单的洗漱后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都是今天发生的事,不禁又想到似乎从前几天开始,除了他叫系统之外,系统的存在感也再不断降低是什么情况?   怀着这般的疑问,他问了系统。   系统在他呼唤后立马出现:[其实合作者不找我,我也正想找你。因为目前所走剧情已经完全偏离原著剧情,我无法再提醒合作者剧情的进展,这样下去合作者得到的奖励机会将会不断减少。因此我这几天和主脑商量了一下,最后得出了结论,此后发生的合作者原创剧情,会按照先前合同注明的,之后将在事件告一段落后计算男主存在感,发放相应奖励,以及发布文章中情节精彩程度计算奖励点数发放。   [当然,如果有原著剧情出现,我依然会提前提醒合作者,而且为了弥补合作者未知剧情的困难程度,我将会实时更详细的告知合作者此后剧情进展情报。不知合作者觉得如何?]   不知该说是这系统深谙糖果和鞭子的道理,还说该说系统越来越人性化了,聂池竟然有了天上掉馅儿饼的幸福感。   [这样也行。记得那十次加倍奖励。对了,如果我以后赚了足够多的点数,可以提前预知原著剧情吗?]   [合作者你真聪明。]系统就连夸奖别人也是语气平平,[如需要预知原著剧情,不可赊欠,一手交点数一手交货,每一个剧情价值100000点。]   [……当我什么都没说。]   十万的点数这是要榨干他吧,上次他想用15000点预知剧情,原来根本不可能成功。这么看,与其预知那些在这个世界或许已经不会出现的剧情,还不如买一些商城里的急救品。   这般想着,聂池的脑海里不知为何又冒出许逸濯流泪的模样,他捂住自己的心口,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异常,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猛烈跳动只是他的错觉。   错觉吗?   聂池闭上眼,也不知过了多久,根本没有睡着的他听到了轻不可闻的响动。随手拿起放在身旁的竹条,直觉告诉他应该赶紧躲避,随即从床上翻身而起。   一瞬间,剑光从黑暗中刺了过来。竹条以强劲的力道狠狠打在来人的手背上,黑衣蒙面人闷哼一声,惊诧道:“你不是许逸濯!是谁?!”   聂池冷笑一声:“你们对许逸濯出手,应该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黑衣人的长剑依旧拿在手中,发现他不知许逸濯后,并没有罢休,一长剑个横扫,砍向了聂池的头。   聂池以手撑床,一个矮身,从来人的剑下闪了过去,右手的竹条此刻像是变成了灵活的蛇一般,束缚住了来人的双手,剑砰然落地。   就在此时,黑暗中,一支利箭忽然射破了窗户纸,出现在房间中,朝着他的心口袭来。   这一箭快到聂池差点反应不及。   要不是记忆中有着无数的应战技巧,看到闪光的瞬间,聂池未经思考,直接一脚狠狠踩在地上,内力轰然袭向地面,瞬息之间,掉在地上的刀陡然震起数尺,聂池又抬起一脚,踢在剑刃上。   当剑身撞向箭头,箭头一歪,猛地改变方向。聂池一闪身,竹条离开黑衣人的手腕,黑衣人还未来得及躲避,便被他一推,利箭直接刺穿了他的胸口。   黑暗中,黑衣人的一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大,猝然倒地。   此箭一出后,安静了片刻,头顶的砖瓦轰然碎裂,聂池躲开时,一道持刀的人影威猛有力地朝他砍来。   这时,门被人一把推开。   “……纵英哥哥!”对于出现在许逸濯房间内的顾纵英,宿水蓉很是震惊。   她的衣服完好,看上去似乎根本没睡,她没有多加犹豫,当看顾纵英和黑衣人激烈的交手,听到顾纵英咳嗽了一声后,连忙抽出腰间的双刀,大喊一声:“我来帮你!”   聂池知道那个弓箭手肯定还在客栈附近,他无法保证宿水蓉能躲过那迅疾刁钻的一箭,只能吼道:“别进来!”   也就是在聂池话音落下,宿水蓉进入房间后,三支箭齐齐射破了窗户纸,风驰电掣地朝着屋内三人刺来,而后,三支又三支,窗户纸已经全然破碎,源源不断的利箭从外而来。   聂池在挡箭和与黑衣人交手间,看到了门口出现了许逸濯的身影,许逸濯看了他一眼,再看向地上的箭,目光冷厉,肃穆道:“你们且小心,我去外面找弓箭手。”随即人影一闪,自聂池的视线中离开了。   系统在这时提醒道:[合作者,接下来为原著剧情,请替宿水蓉以身体挡掉毒箭,将有固定奖励发放。身中剧毒后将会开启新副本,此副本将会出现原著剧情落干,且有需要男主刷存在感剧情落干,以及与男主父亲相关的副本也将展开。]   聂池知道男主不会死,不过这居然是毒箭?   刚才那人的剑法虽然只是使出了几招,但不论是内息运作还是剑招,都和菩萨狱有点关系。   菩萨狱的人又为何要杀死许逸濯?!难不成菩萨狱有些人真和北国许姓人士有过节?   而这箭阵上的毒,又是哪个门派想来杀许逸濯?   [不挡会如何?]   [跳过这条线之后,依旧会有原著剧情展开,但因为合作者错过了重要剧情,以后发生的事你会变得很无知很疑惑。]   这混蛋系统,他现在就很无知很疑惑了!   好不容易压抑起来的杀意再次席卷心头,聂池的竹条刺穿了本来还在周旋的黑衣人的心口。旋转搅动,他仿佛听到了绞肉的声音,以及感受到此人的心脏瞬息间停止了跳动。   与此同时,又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宿水蓉与他交起手来。   武器碰撞的铛铛声音响彻房间,有小二的惊慌叫声从门外传来,却无一人敢进来。   窗外的箭雨不知何时停止了,应是许逸濯解决了暗处的弓箭手。   聂池挡掉最后一只箭,另一只闪着锋芒的利箭从破败的屋顶上方射向与黑衣人交手的宿水蓉。   聂池连一句“小心”都没喊,直接用身体撞开砍中了黑衣人手臂,溅出一片血花还沉浸在杀伐中的宿水蓉。   宿水蓉猝不及防倒在地上,惊愕地抬头,看到顾纵英的心口位置中了一箭:“纵、纵英哥哥……”   “阿英!”   这毒是剧毒,在体内蔓延太快了,聂池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之前,似乎看到屋顶之外,许逸濯又快又狠的一剑杀了另一名弓箭手。   恍惚间,他听到弓箭手从屋顶上翻滚着,砰地一声落到客栈外的地上。   许逸濯从屋顶飘然而下,一剑封喉杀了屋内仅剩的抱臂黑衣人。   他来到聂池身旁,神色中的惊慌失措让聂池觉得新鲜。   许逸濯接连在他身上点了数下,接着急急忙忙地打开了旁边的柜门,翻找一番后拿出一瓶丹药,倒出一颗,塞进了他的嘴里。   “阿英,你怎么样?!”   许逸濯的封穴手法护住了心脉,让毒减运行慢了下来,而他的那颗药大概没什么用处……喉咙内蓦地涌起一股血腥,从顾纵英的口中一口呕了出来。   许逸濯给顾纵英诊脉,诊断的结果一出,眼中满是惊愕,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这毒仿佛专门是为了顾纵英体内的遗毒所制作一般,让那本来蛰伏的遗毒完全显现了不说,很快就会要了顾纵英的命。   一刹那,钱恒慌了神。   在这江湖中,要论使毒如此厉害的人除了他钱恒之外,世间不出三人。一位是他师父,绝无可能;一位是已经被他杀死的摧魂门原教主申屠良;最后一位是万毒老怪毒无榭……   可如果是毒无榭,他常年身居西域断岳山庄,可他多年前已经宣布退出江湖,这次是为何要提供这种毒/药给人利用?   一呼吸间,钱恒思绪电转,他不知道曾经的顾纵英是如何渡过了这一关,第一次痛恨起对顾纵英的事迹并非全部只晓的自己。   宿水蓉见到顾纵英为她挡了一箭,如今气息奄奄,气喘呕血,让人心惊。她俏脸煞白,满是惊慌:“许大哥,纵英哥哥怎么样?”   谢淳这时才也从自己的客房走过来,他看到一片狼藉的屋内,分外惊讶。而当他看到顾纵英不断呕血即将断气的模样时,更为震惊。   他因为对假冒的许逸濯心有芥蒂,就算听到了异响也没有及时赶来,他想如果真出了事,那也是这个许逸濯活该。可后来在床上辗转反侧,听到隔壁动静实在太大,后来没再听到响动,左思右想,再也坐不住便还是过来了,不曾想竟会看到如此的一幕!   如果他还是顾纵英,那他是否就会受这般重伤,最后小命不保?!   而钱恒的内心也是百转千回,他没有思考太久,片刻后便有了决断。   他从柜子里拿了一个包袱背上,打横抱起顾纵英:“宿小姐,你和谢公子先行去大理吧,我带阿英去一处地方疗伤。如若有缘,一个半月后,我们在大理栖仙山的武林大会再见吧。”   不待宿水蓉和谢淳回应,钱恒直接带着顾纵英飞身上了房顶,飞快地离开了客栈。   宿水蓉恍惚地望着屋顶的洞口,忽然问谢淳:“谢公子,你住在许大哥的隔壁,为何现在才来?”她的看向谢淳,目光里有克制不住的非难。   谢淳张了张口,一时竟无言以对。   说实话他也觉得自己这次的做法是非不明,实在是太过欠缺考虑。可他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对宿水蓉解释。他忽然觉得当他不再是顾纵英时,很多事情似乎也并非一味地朝着好的方向进发,除了自己身体康健之外,其余的一切并非那么美好。   他适才才庆幸有人替他受苦,自己不是顾纵英不会遭遇那般的危险境地。然而,这一刻,有那么一瞬间,他又觉得被一个假冒的许逸濯关爱,被宿水蓉关心的顾纵英也说得上幸运了,现在的自己除了健康的身体,还有什么呢。   但要问他是否后悔成为谢淳,他不后悔。   许逸濯带着顾纵英飞檐走壁时,顾纵英奄奄一息地抓住了他的衣襟,问道:“大、大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许逸濯低头看向了聂池,道:“我们去摧魂门。”   他的声音充满执意与温柔,好似对情人说话一般。   月光下,那双桃花眼灼灼其华,其中的温情柔意仿佛要将人溺毙在其中。   聂池一时看得愣了神。   [叮——顾纵英与许逸濯的友情值上升至58点。]   [合作者,很遗憾,又出现了始料未及的原创剧情。]   聂池回过神,听到系统第二次提醒,气得再次吐了一口血。他想要思考许逸濯的话是什么意思,去摧魂门做什么,求助钱恒不成?   然而还未得出个所以然,体内便如千万虫蚁撕咬一般,痛得昏死了过去。   为了照顾昏迷不醒的顾纵英,钱恒买了一辆马车和一些干粮。   钱恒很清楚,从抚宝郡赶往摧魂门,即便是买了马车赶路,不眠不休也需要两天两夜,可顾纵英体内的毒以目前来看顶多也就能坚持一天一夜了。   他必须要想办法……   马车带着顾许二人行至一条山路时,天上突然电闪雷鸣,降下暴雨。   马匹被震天响的雷声所慑,霎时间,马鸣萧萧,挣断了缰绳,双蹄离地,马嘶嘶地叫着随即恐慌地消失在雨夜里。   马的离去导致车厢差点翻倒在地上,许逸濯跳下车厢,用双手撑住了即将侧翻的车厢。   电闪雷鸣和暴雨,加上顾纵英时不时的咳嗽声这一切都让许逸濯心慌意乱。这样的天气就算他可以赶路,顾纵英也吃不消。   他定了定心神,随后决定挪动到车厢前,拉起地上的缰绳架在了自己肩上,然后亲自拖了起来。   “大哥,我听到外面下了大雨……你快点进来……”顾纵英气若游丝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   “我找一处避雨的地方。阿英,你先好生休息,别说话了。”许逸濯拖动着马车,在雨中行走着,声音铿锵有力,没有表露任何不妥之处。   顾纵英捂着心口,原先如万虫噬咬的痛苦慢慢消失,逐渐变成了一把火,烧灼着他的心口。他能感觉到,这种灼热感似乎开始传到四肢百骸,让他身体仿若千斤重,抬起来都艰难。   太难受、太痛苦了……   甚至于比死亡前经历的撞车还要痛苦。   他很想用万能解药来解决这种毒,可如果用了又如何和许逸濯交代。他已经问过许逸濯他之前那么痛苦的症状到底是为何,许逸濯告诉他,是因为中的毒与身体内的遗毒融合在一起,导致遗毒全面性爆发了。   只有他知道自己只是中了单纯的毒,遗毒全是玉扳指模拟的数据。   可他什么都不能说……   脑袋沉重得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连思维似乎都跟着停摆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顾纵英回过神时,发现他们到了一个山洞。   点燃的木柴堆“啪嗒啪嗒”地燃烧着,火很大,照亮了半边洞穴,顾纵英的身体里本就似有火在烧,根本不想靠近火堆半寸,他蜷缩着身体缩到角落,昏昏沉沉中他听到脱衣服的窸窣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许逸濯将剑放在一旁,穿着湿淋淋的亵衣,在架起来的木头架子上烘烤着湿透的外衫。   “大哥……你的亵衣还是湿的,当心感染风寒……”   许逸濯没想到顾纵英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还会注意到自己,有些讶异,心中却又涌现怪异的温暖,他不禁柔声道:“没事,等会儿我用内力烘干就好。”   这时,他也注意到顾纵英蜷缩起来想远离火光的姿态,蹙眉道:“阿英,你告诉我现在你觉得身体如何?”许逸濯在封住了顾纵英的穴道,护住心脉的同时还另外给他吃了一颗护心丹,以求能够再让毒素减缓一些蔓延速度。   顾纵英轻声轻气道:“觉得很热……太热了……整个身体仿佛都快要烧起了,很难受。”他甚至还有了另一种怪异的感觉,很像欲望无法发泄导致身体痛苦难耐的感觉,但他下意识地略过了这种感觉。   艰难地站起来,手臂撑着墙壁:“大哥,你在这边烤火,我想去更里面一些地方待着。”说完,他就要朝着洞穴的更里面挪动。   “等等。”   许逸濯的一句话让顾纵英僵了原地。   许逸濯随手放下衣服,走到顾纵英身前。顾纵英抬起头看了眼许逸濯,随即又低下头,而后冰凉的手背覆在滚烫的额头上。   好舒服。   当许逸濯要放下手手,顾纵英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盖在许逸濯的手心,不让他的手离开自己的额头。下一刻,他忽然清醒过来,连忙松开了许逸濯,告诉许逸濯也是提醒自己:“大哥……我去里面……”   他想走,手腕就被许逸濯一把抓住,继而给他诊脉。   许逸濯的手为什么这么舒服,冰冰凉凉的,让他想要再靠近一点,甚至想整个人都靠在这个天然冰块上。   顾纵英压抑着这份冲动,低头看着许逸濯的手。   等了一会儿,许逸濯还是没有声音,当顾纵英要开口问他身体怎么了之时,许逸濯目光复杂难测,隐晦地问道:“阿英,你是不是有种无处发泄的感觉?” 第26章 雨夜   顾纵英没明白许逸濯想说什么。   他没去深想, 不敢去深想, 好不容易决定将许逸濯的手拨掉,却又抵不过此时许逸濯手劲, 两个人角逐的过程中,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抬了起头,瞪向许逸濯, 道:“大哥,我想去洞里面待着, 一个人。”   语气强硬且执意。   许逸濯似是被他这一眼烫了一下,松开了他的手。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顾纵英一步一挪地走到离火堆十步之外的更里面停了下来。   顾纵英沿着石壁慢慢靠坐下来, 抱住双膝, 将脑袋埋在双臂间。   只是刚刚离开许逸濯手的温度一会儿,他就非常迫切地想要叫许逸濯过来,让他贴上来,或者自己贴上去也可以……   他觉得这种想法太不对劲,太过可怕。且并不只是单纯地因为许逸濯的体温偏低而生出的渴求,更像是一种身体深处滋生出一种对许逸濯身体的渴望。   身体内不断被虫蚁啃噬的痛苦与灼热感交织在一起, 逐渐汇聚到他的身体下方,使得他整个人都头晕脑胀起来。   不一会儿, 聂池忽然明白这种难耐感是什么了。   他又不是不经人事的雏儿,不断席卷下方想要释放却又无处可释放的感受他当然清楚是什么。   但他是中了毒, 不是中了春/药啊!   所以刚才许逸濯把脉的结果是这个, 不知道怎么言说才会语焉不详的问出了那句话?   这时的聂池还在想, 忍忍也就过去了吧,他甚至想着趁许逸濯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让系统给一粒万能解药吃了完事,而当他抬头想要观察许逸濯在做什么时,却发现许逸濯坐到火把的对面一边烘烤衣服,一边观察着他。   目光一对视,他立马做贼心虚似的低下头。   洞外风雨声呼啸,洞内气氛凝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自觉已经过去了很久,这段时间于顾纵英而言简直度妙如年,他的喘息开始加重,他知道自己的下面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也不可能有反应,可体内的躁动却像化身成了一只困兽,拼命地想要用利爪破开囚笼,而这个囚笼就是他的五脏六腑,当利爪不断划砍,疼痛也愈发剧烈,身体颤抖,甚至让他向着侧面倒向地上。   他浑身颤动,闭上眼,随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靠近。   他仍旧紧闭着眼,直到那人将他扶起来,对他道:“阿英,是大哥在这里不好意思?”   不是……   他根本不是觉得不好意思,而是他根本没有反应,发泄不了啊。   但顾纵英开不了口,这事关男人的尊严,就算他现在头脑混沌,却也想死守这个秘密。于是他睁开眼,直视蹲下来的许逸濯,求助道:“大哥,我没有那种想法……你有没有其他的药了?快给我吃一颗吧,我不想这么难受……或者你打晕我吧……”   晕过去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许逸濯闻言,有些诧异,皱了皱眉,随即正色,将他这种症状为何通通告诉了他:“我先前确实了解到你体内的遗毒很厉害,而这次对方所下的毒正好与这遗毒相生,仿佛唤醒了多年来一直沉睡在你体内的它,让它彻底在你体内大范围发作了。如果你一直忍耐下去,毒素会不断在你体内滋长,从而加快侵蚀你心脉的速度。你发泄出来会好一些,至少我们可以拖延一些时间,之后再到达摧魂门。”   这到底什么鬼毒!   还有为什么许逸濯要求助摧魂门……   大概是不知不觉间他问出了疑惑,所以他听到了许逸濯的回答:“摧魂门里有一间药材库,里面有千万种解药,只要你去了那里,总有办法能找出克制你身上所中之毒的解药。”   “大哥又为何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顾纵英忍不住想放任自己碰一碰许逸濯的手指。   “我虽然学习了师父的一手医术,但可能是当年吃下了那棵毒草的关系,让我后来对毒有了不一般的热爱……”许逸濯注意到他的想法,所以用手贴在了他的脸上。顾纵英双手覆在许逸濯的手上,许逸濯的眼中似乎百感交集,继续道:“江湖中说摧魂门门人都是以身御毒之人,我对他们这种功法有些好奇,也对摧魂门产生了好奇,所以调查过。”   顾纵英因贴上来的温度舒服地颤抖了一下,他拼命告诉自己不该做那么亲近的行为,想要摆脱这种冲动,便又问道:“那大哥怎么知道摧魂门会救我?”   许逸濯没给他准确的答复,只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们如今别无他法,必须死马当活马医。”   此时此刻,顾纵英听进去了这些话,却一心只想找个许逸濯注意不到自己的时刻,他沉默不语了片刻,见许逸濯似乎想等他一个决定。但他根本不可能那么做,忍无可忍之下,甚至收回手,抱着自己,再次缩了起来。   这一刻,时间再次被无限拉长,他觉得自己快被折磨死了。   可许逸濯犹豫了一下,然后抓住了他的手。他想让许逸濯滚开点,再这么靠近自己,他要是做出过分的事情怎么办?   心思百转千回,不知过了几许,顾纵英轻声低喃着心中所想:“许逸濯,你走开点吧。你身上冰冰凉凉的太舒服,我总是忍不住想靠近你……说什么发泄……我根本没办法发泄……”   他第一次叫了许逸濯的全名,甚至吐露了自身的原因,却浑然不觉。   他听到有声音来自远方,缥缈似弦音:“为什么?”   ——我亲眼目睹有人被人任意亵玩,受了无数的苦与罪,我发誓这辈子绝不会做这种事。   因为那声音的提问,属于慈眉善目儿时的记忆滚滚而来。   他再次看到好几个男人围在一女子周围,女子被逼迫摆出各种姿势,任由他们用丑陋的物什亵玩。而他的身体里流着的,正是这些丑陋之人的血,他多么想现在就杀了他们,可他不能,他怕死……   有人哈哈大笑着,让他看着这些人所干的事,在他耳边邪恶地说道:“你看你母亲就是个贱人,你也不过就是个贱种。好在这贱人也就生了你这么一个贱种,现在不管怎么玩都生不出了,真是妙哉。贱种,没有人可以抢走你的位置,开不开心?”   那人踢了他一脚,当他像个木偶一般倒在地上时,有人一脚踢在了他的命根上,这样的剧痛于他而言却让他产生诡异的愉悦感。   极致的痛让他愉快地想,坏了也好,坏了他就干干净净了。   他蜷缩起来,毫无生机的眼睛望着眼前的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每个丑陋的人都在疯狂大笑。   那些猖狂大笑的脸不断在他的眼前闪现,震耳发聩的哄笑声让他想杀之而后快。可是这时他只能捂住耳朵,而母亲悲戚的目光透过那些玩弄她的人望过来,眼中有着疼惜与自哀。   那目光仿佛在说——池儿,没事的,不要害怕,不要嫌弃娘亲……   ——不,我怎么可能嫌弃娘亲。   ——娘亲,我会永远对你好,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然后我们就去过好日子……   然后……   “聂池,我恨你!我恨透了你!为什么你要出生?为什么你是那些贼厮的孩子?”妇人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身体似是无力动弹,眼珠子好似要瞪出凹陷的眼眶似的,布满血丝的眼里是恨之入骨的厌恶,她颤巍巍地伸出手,一把抓住聂池的衣襟,手背青经暴跳,脸容可怖。“聂池!我知道你最不缺的就是狠毒的心,你和那些畜生一样,你身上留着那些畜生的血,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不想再见你!你快杀了我!快杀了我啊——!”   聂池微微前倾身体,他看着妇人狰狞恐怖的脸,忽然发现在他眼中一直都是眉目如画的母亲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丑陋不堪。   而这样丑陋的母亲要求自己杀了她,他该完成母亲的愿望才是。   毕竟丑陋的人,确实不该存活在世上。   妇人铜铃般大的眼珠里,他不断地靠近,在给了妇人这一世最后一个拥抱后,他用插在腰间的匕首了结了妇人的生命。   纤细脖子里的血浆喷薄而出,映入他眼帘的是妇人气绝身亡时心满意足的微笑。   这般可怜又丑陋的母亲死了,聂家也该消失了。   这明明是他们好不容易回到的母亲所谓的家,可这家人又做了什么?   知道母亲的遭遇,知道他是母亲被山贼们玷污所生下的孩子后,不过是以侮辱的言语和冰冷的行为将他们隔绝在这一片无人经过的后院。   甚至如果不是他去厨房偷东西吃,连有他们这对母子都已忘记。   这些人也是如此丑陋,也该死。   聂池的眼前是一团熊熊烈火,随风一吹,火光好像疯子一般到处乱窜,燃烧着每一个无力挣扎的聂府,谁也逃不过,谁都别想逃过。   最终,一切终成灰烬。   他微笑着目睹这一切,发现内心在平静之余又生出一份另外的躁动。   恍惚间,雷声由远处传来,轰然作响,在阵阵雷响声中,他似乎听到有人用陌生而熟悉的称呼呼唤他。   “阿英,阿英。我试着用内力帮你克制一下……”   慈眉善目一直都知道,自己并非真的有隐疾,只不过是儿时的遭遇让他有了心理疾病,而他也宁愿催眠自己,命根确实被踢坏了,再也不能用了,久而久之,也就真的不能用了。   而如今,如果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如果是许逸濯,或许……   在许逸濯眼中,顾纵英原先一直都怀抱着自己,以呜咽一般的声音笑着,似乎是压抑到极致入地无门的绝望,而那句“我亲眼目睹有人被人任意亵玩,受了无数的苦与罪,我发誓这辈子绝不会做这种事”的话让他着实震惊。   即便钱恒拥有无数次这个话本世界的记忆,而他过去也从未对顾纵英产生过兴趣,所以他对顾纵英的话本中的经历也所知不详,但那也只是过去的顾纵英了……   他只知道这个少年不似曾经那个一见到他就像是见到了仇人一般,眼中皆是刻骨仇恨,手持武器就要冲向他,如今的这个顾纵英和他一样,是另一种意义重生的人,早已不再是曾经的男主了。   所以,现在顾纵英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本该是生活在顾秋双温柔中成长的少年,曾经是否见证了什么,让他有了阴影……   当他用内力不断疏通顾纵英经脉中的毒素,顾纵英似乎好了一些,至少逐渐安静了下来,身体也停止了剧烈的颤抖。   许逸濯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个时候,如果顾纵英再这么固执的不肯释放自己,就算有他内力疏导,也可能连今夜撑不过去。   洞外狂风大作,吹动树枝哗哗作响。   天空电闪雷鸣,一道道电光划破夜空,与火把一起点亮洞内所有。   许逸濯实在无法,他知晓内力无法起到作用了,松开手,对顾纵英说道:“阿英,如你所说,大哥离你远一点,大哥背对你,堵住耳朵,不看不听。”   他想自己离开远一点,顾纵英就不会那般嘴硬了吧。   如此说着,许逸濯便要站起身离开,这时,顾纵英似乎终于对他的声音有了反应,一把抓住他的手,力气前所未有的大。   许逸濯差点一个踉跄摔倒,身子一晃站稳后,看到顾纵英缓缓抬起头,看向他,轻而又轻地祈求道:“别走……”   许逸濯启唇还未说话,便听顾纵英又道:“大哥,是你叫我的……是你要到我身边的……你帮帮我,好不好?”   聂池不知道,他变成顾纵英模样的少年脸庞通红,原本清冷的眸子此时闪烁茫然、泛着水光,神色满是祈求,好似对许逸濯诉说着想要碰碰他的强烈渴望。   初遇顾纵英时,钱恒能从顾纵英身上感受到一份对他的戒备,但自他身中蛇毒之后,他发现自己真正得到了顾纵英的信任。也就是在被信任开始,顾纵英那双对别人总是清清冷冷,毫不在意的眸子,看向许逸濯时却仿若水波荡漾,总有种信任和温暖在其中。   说来也奇怪,仔细想来,顾纵英明明比他小得多,他明明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在宠着顾纵英,却不知为何,偶尔有那么几次,竟会觉得其实顾纵英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甚至还曾被对方戏谑调侃,以作玩闹的态度来调节两人有些尴尬的气氛。   然而所谓的戏谑,也不过就是兄友弟恭般的玩笑话,他不止不觉得不满,反而还觉得顾纵英这个人更加鲜活,让他真正将这人当做了义弟。   是的,他无法再自我否认,他是将顾纵英当成了需要疼宠的弟弟。   可如今这个弟弟却要让他帮忙做那种事?   聂池见许逸濯有些愣怔,不知在想什么,他眸光深沉,然后将他拉到了自己怀里。   回过神来的许逸濯似乎顾虑到他是个病人,根本没用力气反抗。   他紧紧贴着这个人,只觉得好舒服。   许逸濯为了不压到他,右手撑在了石壁上,聂池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全身僵硬。   可是他还是不想放开。   聂池发出一声叹息,伸出手,抓住许逸濯的右手,五指紧扣,左手抓着许逸濯的胳膊,额头蹭着额头,轻微地喘息着。   而他只是不停地蹭动身体,却也不做什么。   他终究还有一丝理智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聂池不知道,他的这句话钱恒却当了真。   在接下来的短暂时间里,钱恒的大脑一片空白,在如此接近的情况下,顾纵英的身体并没有因为遗毒而有反应……   他也不懂自己怎么想的,右手从顾纵英手里逃出,在顾纵英想要重新抓住他的手时,他再次把住了顾纵英手腕的脉。   没什么问题,不是什么隐疾。   ——大哥,你帮帮我,好不好?   顾纵英适才可怜兮兮的一句话又在他耳边响起,难道说……阿英只有别人帮忙的时候才可以……   洞外的闪电一下一下地撕裂着夜空,密集的雨声润泽大地。   钱恒的耳边是顾纵英压抑的喘息声,那声声喘息仿佛如热浪吹拂在他那颗心上,从而,连冰冷的心脏都变得滚烫起来。   他确实应该有所决断,毕竟如此下去顾纵英会没命的,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他从未做过这般的事,还未做什么却已经口干舌燥,或许是想给自己留有余地,所以不太确信地反问:“阿英,真的要我帮忙?”   聂池不知道许逸濯再说什么,但他总觉得他应该点头,所以他也点了头。   对他来说一阵漫长的寂静之后,有冰凉的物什自他的衣衫中钻了进去,慢慢接触到他的下方时,他发出了一声喘息,随之而来的,顾纵英忽然从混沌中惊醒,看到面对自己如此之近的人:“大哥?!”   许逸濯好似被吓了一跳,莹白如雪的脸庞两边出现两团赧然的红。   顾纵英察觉他想收回手,本能地隔着亵裤贴在那人的手上,不让他的手离开:“别。”   都说男人是感官生物,此刻,许逸濯稍低的体温对他而言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即将死亡时突降甘霖,只是些微的给予根本满足不了他,他想渴求更多。   自己的下面明明还是软塌塌的,可就是想许逸濯更多的碰碰他。   顾纵英凝视着许逸濯,神情恍惚道。   许逸濯看上去有些方寸大乱,眸光颤动。   聂池其实自有一份清醒的意志告诉自己,不该做脑海里想的那些事,但他又实在是抑制不住身体内燃烧的那团火,他想要释放,想要有个人帮他与他一起承受。   可如今他的身边,可以依靠的只有许逸濯一人。   他的左手带着许逸濯摸上了自己的脸:“大哥的手很舒服。”   许逸濯闷闷道:“是吗?”   “可我现在全身全身就像是被火在烧一般,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快难受死了。”当他以顾纵英的身份满腹委屈地说出这些话时,他似是总算找到了一丝清醒,他缓缓将将脑袋埋入许逸濯的颈部,深深地吸了一口这人冰凉凉的气息,可惜即便吸入了肺腑,他的肺腑内依旧像是有一团熊熊烈火。   顾纵英喃喃着,说给许逸濯听,更是说给自己听:“我什么都不想你做……你什么都不要做,陪在我身边吧……”   他本来想说让许逸濯带他去最近的青楼找娼妓吧,可话还未说出口,来自聂池的记忆便让他觉得恶心地想吐,并非是对娼妓的厌恶,而是对不能守住曾经那个誓约的自己的厌恶。   所以,他现在只想许逸濯能陪着他,让他在这份冰冷之下慢慢冷静下来。   不论是什么样的困境,如有这样一位值得信赖的兄长陪在身边,就算挺不过去,他来这个世界走这一遭也还挺美好。   虽然充满遗憾,虽然他还是不甘,但大概这就是命……   这份油然而生的温暖让他如此的贪恋,甚至忘记了先前那个只要许逸濯离开就吞下万能解药的想法。   顾纵英咬住自己的唇不让喘息泄露,压抑着自己奔流不息的发泄欲望。   千万虫蚁噬咬的痛楚消失了,许逸濯原来被他的举动和话吓了一跳,呼吸都跟着暂停了,在这不知过了多久的安静中,电闪雷鸣、滂沱大雨以及劈啪作响的柴火声交织在一起,好似一场踩在心上一首《克罗地亚狂想曲》。   他咬破下唇,尝到了腥甜的血腥味。   那依旧放在他下方的手,慢慢动了起来。   “大哥帮你。”   许逸濯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吐露的四个字,仿若撬开了聂池原本想要一力坚持的执意,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为了不压到他,双腿跪在地上支撑着上半身的许逸濯。 第27章 失控   钱恒心乱如麻, 他只觉得自己不应该那样做,可当他用左手抬起顾纵英的脸时,当他看到顾纵英神情中对他的眷恋与依赖时,仿佛这几辈子所有的经历都烟消云散, 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 便是他是许逸濯, 顾纵英如今只有他可以相助。   从未有人如此需要他, 从未有人对他如此依恋, 从未有人让他感受到这种强烈的被需要感。   曾经的师父单纯将他当成弟子,他压抑着所有的情感, 送师父离开了他们长久居住随珠小筑, 送师父上了迎娶她的花轿, 送师父进了那个将断送她性命的牢笼……   他恨过自己的无能,恨过自己的自以为是,更恨过自己的自许情深,可最终, 看到师父尸首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他对师父的那份深情,原来已从满腔爱意变成了满腔执念。   他想,师父到最后应该也不曾后悔嫁给那人,因为师父是真心爱他的。而他也知, 师父就算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即便不会厌恶他, 也绝对不会接受他。   师父从未需要过自己,从一开始,便是他自己想要跟着师父罢了。   他远远地缀在师父身后,艰难前行,也已经放弃了向前表达自我,一直以来在话本中过了一世又一世。   而后,这一次,行至中途,顾纵英出现了。   明明自己中毒蝙蝠毒命不久矣,却关注着他吃下的是否是毒草;明明自己在捏死蝙蝠后流露出一丝嫌恶,却生怕他怕脏,在雨中将手洗了干净;明明自己体弱多病,一路走来却闷声不吭这份疲惫,坐在他身后时还侃侃而谈,想要逗他开心……   ——那时大哥有危险,我又怎可能不管不顾,是身体自己动的。   少年的这句话他谨记在心,知晓少年说出这句话时的情真意切,更知晓自己那紧锁的心门终于在见到这一刻少年的隐忍后,轰然碎裂。   他不会忘记,顾纵英给他塞了那颗糖时,他品尝出的甜远不及少年脸上绽放的那份灿烂笑颜带给他的喜悦更甚。   这个顾纵英的出现让他偏离了原来道路,让他不断地改变自己,成了一个想带给师父以外之人温柔的人。   而顾纵英也只会是唯一一个了。   ——顾纵英,你以真心换我真心。   ——我给你。   如果说以前仅仅是为了脱离这个世界而努力提升与顾纵英的友情值的话,从现在开始,钱恒决定在这里的这一世作为顾纵英的大哥对他奉上真心,好好待他,疼他、宠他、爱他。   他想象不了去城镇里找娼妓,让女子雌伏在少年的身下,他想象不出这般如莲花般的少年被那些人来亵渎。   所以……   钱恒以轻不可闻的声音说着:“大哥帮你。”只是简单的纾解或许无法解决顾纵英这份难耐,但之后会如何,他不愿多想。   顾纵英听到他的话后,抬起了头,看向他时,迷茫中的脸上有些犹豫不决。   钱恒直接动手握住,没有再给对方时间去思考。   聂池不知道许逸濯怎么突然下了决断,而当软绵绵的物什在动作略显僵硬的冰凉手中摆弄时,他松开了牙齿,再次喘息出声。   他盯着眼前的人,许逸濯低着脑袋,并不看他。   一直以来都显得成熟稳重,有时候还会说说骚话的这人此刻却这般安静,动作间更透露出主人的笨拙与小心。   许逸濯还是这般的人吗?   他甚至有些见怪不怪了。   越是发现这人新的特质,越是觉得这人比最初相见时表现出的通达事理要可爱太多,他就是喜欢许逸濯只在他面前才展现这种有别于人前其他特点。   所以,当聂池所剩无几的清醒意志被原始的冲动驱赶到角落,他凑到许逸濯面前,在他脸上胡乱亲吻,品尝到令他舒服到想要叹息的冰凉滋味时,疯狂终于占据了他的所思所想——他想要这个人。   聂池隐隐又觉得如果自己强要了许逸濯,两人的关系之后一定会变质,所以他像是本能一般,开始引诱着许逸濯来亲吻他,甚至捉住许逸濯的手往自己的衣襟里摸去。   “大哥的话,可以……”   他重复着这句意味不明的邀请话语,像是知道许逸濯不会再拒绝他似的。   确实,许逸濯也没有拒绝。   许逸濯的手指与物什逐渐熟悉了起来,聂池感觉到自己的下方终于有了反应,然而即便是站了起来,即便有了一点水痕,他还是无法顺利发泄,实在是可气可恼又委屈。   他低头看向自己被亵裤覆盖的部位,可怜巴巴地问道:“大哥,怎么办?”   聂池知道许逸濯的苦恼必定比他还多,而许逸濯一定也想办法在为他考虑。   当他实在受不了,想要自己动手时,许逸濯忽然抬起头,他神色有些尴尬,眼神中却又饱含坚定:“阿英,一切都听大哥的吗?”   灼灼其华的目光映入聂池眼帘,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应答:“嗯。”   于是聂池的裤子被许逸濯褪下了一点,许逸濯缓缓低下头。   当比手指温度要高的地方包裹住挺立的东西时,瞬间袭来的是比指尖带给他的还要鲜明,且愉快的体验。   他的大脑告诉他这是委屈了许逸濯,他该在之后做出补偿,可开始飘飘欲仙的感受让他忘了所有……仿佛置于云端。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钱恒的手指有些颤抖,发现还是不行。   他抬眼看了看始终靠着石壁,眼神迷离,不能自拔状态的顾纵英,总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占便宜的事。明明是他在帮着顾纵英,可顾纵英表现出的懵懂无知,让他有种自己染指了此人的微妙感觉……   不是愤怒,更不是不悦,像是有某种一样的感觉滋生在了心口。   好在他这一生也从未对谁做过那样的事,这也是第一次,所以……算是扯平了吧。   明知道这种想法太过怪异,明知道不该这样想……   他现在也很混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是不想看到顾纵英这么难受的样子。   少年不应该为这种事情痛苦,少年应该在解了毒之后意气风发的闯荡江湖。如果可以,他也想用仅剩不多的时间,陪伴少年一起感受那份——只有和顾纵英在一起时会有的安逸感。   身体下方的部位仿佛要炸开了,可最终还是没办法释放出任何痛苦,聂池发出痛苦呜咽,他想着怎么办,他不会就这样憋死吧?   如果真这样憋死了,那也太可笑太可悲了吧。   然而,他知道许逸濯做得够多了,他也无法再要求许逸濯做什么……   也不知许逸濯是否看出了他的忍耐,片刻后,温暖离开了鼓鼓胀胀的地方,银丝粘连在粉红的唇畔和青紫的物什上,差点让聂池意志崩溃。   鬼使神差地,聂池伸出手指放在了许逸濯的唇上。   顾纵英的动作让钱恒愣了一下,目光不禁闪躲开来,看向了顾纵英凌乱衣衫下露出来的锁骨。此时,他思绪如麻,他似乎感觉到这并非只是一场单纯为了纾解顾纵英痛苦的行为。   有时候身体总是比思想更诚实的反映他想要忽视的现状。   他竟然也……   两人紧密的接触似乎让顾纵英注意到了他的尴尬,顾纵英愣怔了片刻后,忽然松了口气,悄声道:“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   钱恒知道这时顾纵英的神智已经不清醒了,而这些话往往是对方当下的真心话。他本来觉得羞愧难堪,听到顾纵英这句话时竟然也跟着松了口气,未等想好是不是真的要做接下来的事时,便听顾纵英说道:“我也要帮你。”   猝不及防间,顾纵英动了手。   钱恒瑟缩了一下,还未等他拒绝,顾纵英就动了起来。   聂池对自己的手法还是很有自信的,虽然他也没对男性做过这种事……这不,不一会儿,他就听到了许逸濯的喘息声加重。   “大哥知道接下来怎么做吗?”   “……我知。”   钱恒曾经跟随师父四处行走时,看师父医治过一些断袖男子,有些被折腾严重了发高烧不退,师父一贴药下去便好了,同时师父也给他讲述了男子之间如何行风云之事告诉了他,他当时惊讶师父为何要告诉他这种事,师父却道,作为医者一定要在遇到这样的病症之前了解清楚导致这般的原因才行……   顾纵英这症状必定是要在人体内释放出来才行,与此同时这份毒也会有一部分进入与之交合的人身上,女子一旦孕育孩子便也就不会再受其苦。不过这毒,对钱恒的身体而言毫无用处。   而今这里没有任何润滑之物,没想到轮到自己遇到这种事。   聂池一只手握着鼓起的地方,问出问题时,等着许逸濯开口般,另一只手又放到许逸濯嘴唇上,因他说话时上下的蹭动而让他开心不已,这让他觉得许逸濯不是被迫,是自愿的。   他笑得天真烂漫,邀请道:“大哥教我吧。”   少年子弟一抹笑,便似花开在心头。   火里的柴火被烧了个干净,洞内突然暗了下来。   一片黑暗中,聂池只觉自己迷迷瞪瞪间,突然感觉被容纳到某处紧致到似乎根本进不去的地方后,他痛呼了一声。   许逸濯似乎时刻注意着他的反应,只是停了一会儿,在发现他的渴望后,便重新行动了起来。   “大哥……逸濯……”聂池一只手揽着许逸濯柔韧的腰,另一只手五指灵巧地动起来,已神魂颠倒的他口中换着对许逸濯的称呼,甚至将脑袋凑到身上之人的脸前,望着对方也不禁沉浸其中的表情,最终不能自己地问道:“我可以叫大哥濯儿吗?”   话音落下之时,那温暖的地方忽然收缩了一下,许逸濯躲开视线,没有回应却像是一种最好的回应。   至此,聂池便开始放肆地叫许逸濯这个昵称。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系统提示了七十多的数字。   他情不自禁地抱住许逸濯,感受着肌肤相贴的悸动。   洞外雷鸣过去,暴雨变成了小雨,淅沥的雨丝慢慢滴落在泥地上的水坑里,直至最后化为涟漪,彻底消失无踪。   雨停了,月亮刚从云中冒出头,仿佛是听到了洞内时不时传来的动静,又羞涩了钻进了云层里。   顾纵英醒过来的时候,浑身软绵绵的,身下被点上了一堆干稻草,也不知许逸濯从哪里找来的。当彻底脱离迷蒙的状态,他脑海里一瞬间流窜过的便是昨夜的荒唐。   他的耳边,似乎还停留着许逸濯昨夜令人浑身酥麻的压抑喘息声。   许逸濯是他的大哥,却为他牺牲如此之大。   作为顾纵英,实在是没脸再见许逸濯了。接着,又想到之前系统说有治疗身体隐疾的药很贵且不赊账,事到如今,不曾想,许逸濯却成了他的药。   有脚步声接近,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他一点点撑着石壁站起来,体内目前依然有被啃咬的痛楚,但已经不能与昨日相比。   当注意到自己身上已被清理了干净,衣服也整齐地穿在身上,心里一暖,向前跨了一步,抬头正视着走到面前的剑客。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1]。   看到背光而来的白衣青年时,他想到这八个字。   顾纵英悄然握紧拳头:“大哥,我……”   他想说如若许逸濯愿意,他愿意负责任。刚才的一眼,以及昨夜许逸濯做出的牺牲,甚至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被撬动了。   然而话还未说出口,许逸濯却笑着打断了他,脸上转瞬即逝一抹难堪,然后笑呵呵地拍了拍顾纵英的肩头,眸光依旧温柔,五指却微微收紧:“这次是情势所迫,是一次意外。阿英,你知大哥牺牲很大,实在不想再想起昨晚的事。你我从此刻起就忘了它,从此以后依旧是好兄弟。可好?”   许逸濯的神色是柔和的,桃花眼也含着笑意,却像是一根针扎在了悄悄地扎在了顾纵英心上。   哦,好吧。   聂池想,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不论是顾纵英和聂池的记忆里,这个世界里男风不算盛行,却也有一些表面兄弟相称,背后其实人人皆知的契兄弟的男性关系。只不过这种关系也是耻于言说的。   许逸濯作为一位江湖侠士,又是风头正盛的时候,许是不想被武林中人认为和人有这种关系吧。   况且,别忘了男人和女人终究是不同的,这种拒绝才是正常的,何况许逸濯还是这般杰出的人士,往后多的是爱慕他的风华绝代的女子。   他这种失落感,只是突然遭逢拒绝产生的落差感作祟罢了。   说到底,他应该松了口气才是……至少许逸濯还愿意和他做兄弟,一句话揭过昨夜的缠绵,这份江湖子弟的洒脱不羁,着实让他佩服。   顾纵英啊顾纵英,你该庆幸自己的大哥是如此的深明大义。   缓缓松开紧握的手,忽略了听闻许逸濯让他别在意时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他不想因此事与许逸濯产生嫌隙,既然许逸濯不想再提,那他也再不会说起。   一声“好”从唇畔溢出,顾纵英弯起眉眼,放松了嘴角,使得自己的笑容中透露亲近。   许逸濯也松了口气的样子。   有些闷闷的,一定是由于顾纵英被人夺去第一次的雏鸟心情作怪,且这人还是自己的义兄的关系。   许逸濯表现得这般洒脱大气,如果他表现的太过在意就太傻了。   他想那就这样吧,这样对两人而言或许更好。 第28章 期望   一夜的荒唐过去, 顾纵英的身体虽然仍旧不适,但至少可以顺利到达摧魂门了。他想到自己中毒后被激发的遗毒效果,也想到了荆辉……   难不成顾纵英的诞生也是如此?也正是因为由此,荆辉体内的毒才会到他的身上?   可最后荆辉并未解毒成功, 还是憾然离世了。   究其缘由, 这毒确实是太难解了吧……现在他清醒非常, 知道以许逸濯的造诣既然都说出只有摧魂门才有办法解此毒, 他如果说出某个闻所未闻自己胡编乱造的人物可解他的毒, 来伪造万能解药的事实,那过程又会变得格外曲折。   大不了, 到时摧魂门真要求许逸濯做什么, 他联络隔壁的菩萨狱来闹事得了, 再然后让顾纵英消失,以慈眉善目的身份救许逸濯。   更何况,自己好歹还有一个慈眉善目聂池的身份,又何必要对摧魂门如此畏手畏脚。   今日风和日丽, 许逸濯为路途颠簸忧心,没必要拖拉着车厢走了。两人吃了干粮果腹后,许逸濯让顾纵英到他的背上,就这样一路背着对方前往摧魂门。   阳光洒在繁茂的枝叶间,在湿润的泥土上形成一块块光斑。   顾纵英被许逸濯扶着走出洞外,面对碧空如洗, 眯了眯眼, 对比昨夜感受到的那份灼热难耐, 甚至觉得此刻扑面而来的炎热夏风都挺舒服的。   当许逸濯要求他上自己的背,虽然难以启齿,但他还是因担忧问出了口:“大哥,你的……身子没事吧?”   许逸濯一愣,随即明白了顾纵英在问什么,他轻咳一声,似乎为了显得不在意而用平常温柔的态度道:“我适才已经找了一条小河清洗过了,不用担心。”   语毕,似乎知道顾纵英依旧会坚持己见,迅速地蹲下身,将顾纵英背在了身上:“阿英你太瘦了,这样的体重对我而言实在不算什么。”   人都已经被背起来了,再拒绝的话就显得有些矫情了,他在心中想着等之后一定让许逸濯好好享福,便乖乖趴在对方的背上,回嘴道:“那等毒治好了以后,我一定吃得多多的,长很多肉。”   “光是肥肉不好,肌肉才好。”   “那到时候由大哥来教我练肌肉。”顾纵英脱口而出道,“大哥的肌肉挺好的。”昨夜虽然一片漆黑,但凭借手感,他也能感觉出那份精瘦有料。   当然,他本体的身材也不差。   许逸濯问道:“你不是有师父吗?需要大哥来教?”   “师父是个老人家了,没有大哥来得好看,被大哥教和师父教感觉肯定不一样。”   “……阿英,我发现你嘴巴开始变坏了。”   “诶?是吗?”顾纵英弱弱道,“大哥不喜欢的话,我还是做会以前的顾纵英吧。”   如果是其他人说出这种话,钱恒一定觉得此人话里有话,可顾纵英说了,他听在耳里便觉得少年委屈了,他见不得少年委屈,所以马上道:“我……”故意拖长了音调,最后吐露,“不讨厌。”   顾纵英戳戳他的脸:“不讨厌也不喜欢?”   许逸濯朝顾纵英看了眼,佯装叹了口气,似是被逼无奈道:“喜欢。”   他确实不讨厌,甚至还觉得这样和他开玩笑的顾纵英很特别,还有些可爱。   顾纵英的手臂挂在许逸濯的双肩,圈了起来,下巴靠在许逸濯的肩头,声音透着满意而轻飘飘:“那我就放心了。”   他总觉得自己找到了许逸濯的软肋,似乎只要他一示弱,许逸濯就会看不过去安慰他。他喜欢这种感觉,就像被人放在心尖上疼爱。让他贪恋。   聂池在现实里,在圈内没被多少人真心喜欢过,三十岁之前因为他的不作不死,导致最后只剩下一些死忠粉,他也不屑于去注册那种社交软件,也使得自己越发孤独。虽然有因为颜值而可以得到你情我愿的情场交易,但因为只是交易,所以从未长久。   那些甜言蜜语对他而言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对对方而言亦是。   亲生母亲将他抛弃甩给父亲,父亲之事当他赚钱的工具,周围的亲朋好友也只有用钱的时候才会想到他,到后来他认清了这点,与他们全都一刀两断,还被人一度冠上了没有人性的标签。   三十岁之后,为了想要继续有戏拍,他开始改变自己,可说到底也不是真实的聂池,伪装的面具戴久了他也就麻木了,到最后变成了一个人前微笑,人后背负巨大压力只能一个人默默待着,用沉默的时光来消化情绪的可笑的人。   他真的热爱演戏吗?或许也不尽然。   大概只是想有人来承认自己,让自己再次站在顶峰俯瞰众人罢了。此种感情便是他活下去的动力,也是他到了这个世界坚持活下去的理由。   但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有什么在慢慢侵占他自以为坚定的想法。   顾秋双是,许逸濯也是。   而至于作为慈眉善目的聂池,七岁之前倒是体验过母爱,但那也是一份满目疮痍的母爱,他知道自己被母亲爱着,却也憎恶着丑陋的自己,因为如果不是自己的诞生,母亲又怎会为了不让他饿着自愿被那些丑陋的贼人侵犯。   母亲明明是那般骄傲的人……   而除了母亲之外,再也没有一人走近过他那张看似永远笑着的面具了。   说来可笑,三十多岁的自己在这一刻竟然因为许逸濯的一句无奈的“喜欢”而被感动了。想到那些过往,想到此刻背着自己的人,有什么热乎乎的液体充盈眼眶。   他昨天做了那般过分的事,就算那时许逸濯的行为是自愿的,可他也知道那就是一种隐形的逼迫。   发生了那样的事,许逸濯有绝对的理由将他抛下,在这一刻,许是顾纵英人设中的软弱作祟,他不禁生出了一丝害怕,眼睛蹭了蹭袖子,问道:“大哥,等我好了,你真的还愿意和我一起游览山河吗?”   如果这个世界的终局是两大反派的死亡,那至少在他杀死钱恒,在杀死自己后,在自己可控的时间范围内,他是真心想和许逸濯一起到处走,到处看这个江湖世界。   现在他会慢慢在许逸濯面前展现真实的自己;或许等以后,他会告诉许逸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事。   因为,他相信如果是许逸濯的话,一定能理解他。   许逸濯背着他,拍了拍他的腿,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的话让他无比安心:“当然愿意。阿英如今就如此的一表人才,我还怕等你治好了病,变得越发器宇不凡有很多侠女和我争抢与你闯荡江湖哩。”   心里似乎冒出了别样的情感,被钱恒赶去了心脏一角,然后造了一个盒子,尽数塞进去,牢牢锁起来。   钱恒是真的愿意,他甚至想好,等治好了顾纵英,解决了那些事,杀了聂池之后他或许可以要求系统慢点实现自己的愿望。   因为,他想与少年一起行走江湖,陪伴少年做一次真正的侠士——如果,少年那时可以接受自己青面獠牙的身份。   到时,他一定再不隐瞒任何事,和盘托出所有。   顾纵英很满意许逸濯的话,笑嘻嘻道:“大哥多虑了,真有那样的侠女也绝对抢不过大哥。”   “好啊,阿英你原来被侠女团团包围的将来了吗?”   “想过想过。”顾纵英真心奉承道,“不过谁都比不上大哥。”   两人一边打趣,一边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   顾纵英让许逸濯放他下来休息时,许逸濯也不逞强。两人走走停停两个时辰,再次出发走了一段路后,顾纵英正享受枝头鸟儿的啼鸣,感受着夏风吹在面庞上的乐趣,突然听到一位女子悲怆的呜咽声从北边的树丛被风送来。   “住手!不要!有没有人?有没有人能救救我……”   “救命!求求你们放过我,求求你们……救命——!”   “闭嘴!”凶狠的男人声音伴随着“啪”的一声,似乎是狠狠打在女子的身上,恶狠狠道:“这荒山野岭的,可只有我们天峰寨的人,谁也不会听到你的呼救,你乖乖听我们的话,到时候去我们寨里与几位夫人作伴,也是美事一桩哩。”说到最后,声音也满是下流的意味。   女子的嘴巴似乎被塞住了,发出凄厉的“呜呜”声。   另一个人似乎看不过去道:“兄弟,看你折腾的这位小娘子都泫然欲泣,我见犹怜了,让我上,我保证让小娘子你爽飞。”   第三个声音贱兮兮提议道:“我们一起上得了,我们三个一起上让她见识见识到底谁更厉害。”   顾许二人听力甚好,清楚地听到了三人的对话。   女子凄惨的叫声勾起了聂池潜藏起来的记忆,他虽是提议,语气却有些冷硬:“大哥,我们去那里看看,可以吗?”   许逸濯没有迟疑,运气轻功,飞奔向北边树丛。   数个喘息后,两人到达现场时,看到的是衣不蔽体的女子即将被三个男人侵犯,而一根竹条已经刺穿了一个男人的脖颈,顿时血流如注,气绝当场。   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差点晕厥过去。   另两个男人停下解开裤腰带的动作,看向袭击他们的方向,然后看到了一位看上去面色极差的少年从腰间挎剑的白衣青年背上下来。   青衣少年往他们这里缓缓走过来,行至半途,一片落叶从树上落下来,被他夹在指缝间。   青衣少年看着指尖的绿叶,然后一指,树叶如刀片一般擦过一人的耳朵,那人耳朵下半部分即刻血流不止。   少年语气凉薄地问:“你们是此地的山贼?”   那看过来的眼神却让他们大惊失色,里面竟满是杀意。   就算少年脸色再怎么差,刚刚那致命一招已让他们认清了现实,再看另一位拔剑站在原地,却是一身气势惊人的剑客,两个男人如今势单力薄,虽心生不安,却也大着胆子拔刀,虚张声势道:“我们是这里天峰寨的人!你们如此猖狂杀了我们兄弟,小心我们寨主和二当家斩下你们的人头祭酒!”   “哦?天峰寨?”顾纵英沉吟道,“没听过。”   说完,他对着身后的许逸濯道:“大哥,借你的剑一用。”   许逸濯闻言,直接将剑扔给了顾纵英。   顾纵英背对着许逸濯,一伸出手,牢牢接住了扔到手边的剑。剑出鞘,他强撑着身子,对许逸濯又道:“大哥,说好的,不要出手。”   许逸濯双手负后,一动不动:“好。”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钱恒看着一切。   顾纵英竟然使出了自己曾经在他面前舞过的剑招,诧异之余,听着两个山贼被砍杀的惨叫连连,另又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这剑招没有名字,是他用刀之前自己悟出的,有几处破绽,但在面对除了聂池之外的用剑高手之余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么多世,他其实都没有遇到过真正的许逸濯。而系统说许逸濯是个用剑的人,且还自创了一些招式,这次既然由他来担任许逸濯的角色,那他就用自己的剑招来扮演这个角色吧。   初始再耍弄这些剑招,他还有些不习惯,到如今再看顾纵英,将原本快狠猛地剑招糅合了飘逸灵动的剑气,他忽而恍然大悟。   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意随心动,在身后微微划出几道痕迹。   这一刻开始,他的剑招不再存在破绽了。   不过,阿英在剑术方面也是如此有天赋呢。   对于顾纵英初出江湖,怎么突然出手如此狠辣的疑惑,早在顾纵英从他背上下来时就给了他答案。顾纵英告诉他:“大哥,我会出手杀了这三个人。不为别的,只因为我这辈子最讨厌这般奸/淫/女子的贼厮。等解决了此事,我再告诉大哥原因。”   山贼们的求饶没有任何作用,最终还是死在了顾纵英的剑下。   顾纵英将女子的嘴里的麻木拿出来,女子惊魂未定即将昏死过去的样子。   他也没有理会女子,抽出了插在身体凉透的山贼脖子里的竹条。   许逸濯从他背后走来,拿出一块白手帕递给他。   他先是把许逸濯的剑擦干净,入鞘后递还给对方,之后才将自己的竹条擦干净,重新环在自己的腰间。做完这些事,顾纵英终于撑不住了,朝许逸濯身边倒过去,许逸濯马上扶住他。   许逸濯拿出一颗药丸,塞到顾纵英嘴边,顾纵英问也没问便吞了下去。   顾纵英苦笑道:“果然还是勉强了。”   他们没工夫将女子再送回安全的城镇,只能让女子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女子整理好衣衫,千恩万谢地离开后,许逸濯道:“我们走吧。”   “等等。”顾纵英轻轻柔柔地问道:“大哥,你身上有毒/药吧?”   不知不觉,因同名同姓,加上慈眉善目对比顾纵英的故事充满悲剧色彩,那些经历又被系统牢牢刻入脑海,好似成了他自身又一段过去,如今真的无法脱离了。   如果说他还要将顾纵英的故事带给未来的读者看,那他们从今以后看到的也将是一个全新的顾纵英。   所以,他要做想做的事。 第29章 灭贼   许逸濯明明满腹疑问, 却没有开口主动问顾纵英要做什么,他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瓷瓶交到顾纵英手上,心照不宣道:“要大哥代劳带你去那个所谓的天峰寨吗?”   顾纵英脑袋一歪,靠在许逸濯手臂处:“要。”   那天, 清源山上天峰寨中无故走水, 除了几位压寨夫人逃过了一劫之外, 其余人等皆命丧在这场火灾中。   走水后一日, 离寨多日的二当家皇甫萧萧回到寨中, 遭逢此巨变觉得事有蹊跷。   当天他忍住悲痛,抓回了一名逃走的女子, 从她口中只得到自己醒来就到了别处的模糊言辞。   他一个不快, 便把女子杀了泄愤。   之后, 又亲自检查了一番弟兄们残存尸骸中的痕迹,发现导致无人生还的原因竟是有人给他们喂下了剧毒。   皇甫萧萧是商丘拓城帮上一代帝王打下大片江山的皇甫将军的嫡长子,他自幼受宠,本被皇甫老爷疼爱, 然而事与愿违,他从小不学无术、性格乖戾,使得皇甫老爷对他又爱又恨,后来更是离家成了天峰寨中的二当家。   早些年,皇甫萧萧从加入天峰寨开始,便刻意与当地府衙官差交好, 这也使得天峰寨成了这里臭名昭著却又无人敢动的存在。   当他开始调查弟兄们到底所中何毒后, 又派人大肆搜查杀死兄弟们的凶手, 更是在江湖上发出悬赏,如果找到下毒者,将会获得黄金千两。   这笔赏金令江湖众人垂涎不已。   此事也就此被一传十十传百,有人猜测天峰寨这一年在两大魔教附近的山头崛起,虽然有百里路程,但说不定风头正盛得罪了人家,导致全寨被灭口,而说到用毒的那方,除了摧魂门还能有谁;但也有人说这或许是菩萨狱嫁祸给摧魂门的,毕竟菩萨狱早就想除掉摧魂门了,这次就是想让皇甫萧萧的矛头对准摧魂门。   皇甫萧萧站在一片断壁残垣的天峰寨中,身姿挺拔,一身蓝色锦缎,俊秀的脸上从鼻梁骨到右脸颧骨上却有一道长疤,让整张脸多了几分戾气。   他手拿酒坛,洒在地上,声音是痛哭过后的沙哑,目光中满是悲痛:“大哥,我已经找万毒老怪毒无榭看过了,弟兄们所中之毒其中的一味名叫九品红花,世间少有,只有摧魂门的那座山头才有几株,摧魂门还派了专门的弟子严加看守,少有人知,据说只有其教主才有资格使用……所以不是摧魂门又是谁?”   这时,有人从不远处跑过来,手中拿着一封信:“皇甫公子,有拓城寄来的信笺。”   皇甫萧萧拿过信笺,打开。   当再三确认了信中提到的人物后,皇甫萧萧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摧魂门,青面獠牙钱恒,还真以为自己是魔教顶峰的人,无人敢撼动吗?我,皇甫萧萧发誓,一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信笺在他的手中碎成粉末,被风一吹,随风而散。   话分两头,顾纵英和许逸濯一把火烧了天峰寨后,再次出发前往摧魂门。   当天晚上,许逸濯又找到一个洞穴,他打了一只野鸡烧烤,另采了一些果实给顾纵英。   然后在那个洞穴,顾纵英说了一个真假参半的过去给对方。   他说自己五岁时偶有调皮的时候,曾哭闹着让家仆偷偷带他出去玩,没想到在外途中被匪徒劫持。此匪徒是一个山寨里的山贼,山贼将他带到山寨中等待与顾家交易。   那几天,是他永远忘不了的噩梦。   他在山寨中,看到一位女子被几个山贼一起羞辱。女子是早年山贼们从山下掳来的,几年来一直都是山寨中人的玩物。而那女子被他人亵玩时,看着这一切的除了顾纵英,还有她被山贼们玩弄后生下的男童。   顾纵英因为体弱多病长得瘦弱,那男童却更是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后来他才知道男童与他同样大的岁数。   他待在山寨中三天,日日目睹那般丑陋的事,便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好的,不做这一切才是干干净净的。   山贼们对他并不好,而且明明前一日已经拿到了赎金,却还是没有放他走的意思,大概是准备将他杀了了事。   那日,在他即将支撑不住的时候,男童告诉他,接下来的一天绝对不要吃山贼们给的任何东西。   似是怕他不信他,男童又补充道他在山中找到了一种剧毒的花,今天会在饮水汤食里下毒,如果还想活命,那接下来就什么都不要吃不要喝。   后来,当他再次醒过来时,已是第三日一早,自己已经回到了顾府。   他问及自己怎么回来的,山贼们怎么样了。   顾秋双告诉他,是仆从在顾府门口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如果再晚一步,他可能真的就一命呜呼了。至于山贼们,恶有恶报,已经全部丧命在天降大火中了。   自此,顾纵英暗暗发誓,等自己以后养好病了,有本事了,如果在江湖中遇到山贼,一定也会将之剿灭。   “其实,我在昏死之前,迷迷糊糊中看到了。”昨晚,顾纵英说到理想后睡着了。这不到了翌日,顾纵英靠在许逸濯背上,掩饰着疲惫,努力提高音量接着道:“是女子背着我离开了山寨,然后和男童一起来到顾府门口放下了我。男童之前和我说过,有朝一日,他一定会救出母亲,带着母亲脱离那片苦海。”   许逸濯听着这些事,心疼顾纵英的同时,又觉得这段过去有些说不上来的违和之处,但他并没有去再问什么。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提问,亦没有开口。   却听顾纵英忽而问道:“大哥不问我男童叫什么吗?”   许逸濯愣了愣,顺势问道:“那位男童叫什么?”   顾纵英叹了口气:“我还没来及问过他,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是否有机会见到他。我只知道山贼们叫那女子为聂娘子,他或许和母亲一个姓吧。”   聂……   和聂池一个姓?   不过世间姓氏相同的人何其多,又岂是都有关系的。   许逸濯刚想让顾纵英别说话,安静一会儿,嘴巴闲不下来的顾纵英忽然提到许逸濯还记不记喝醉酒之后,自己做了什么。   许逸濯处变不惊,直说自己忘了。   顾纵英拖长了调子“哦”了一声,又话锋一转,开始惊叹许逸濯那毒的厉害,明明只用了几滴投入了饮水汤食中,那些人便个个七窍流血之余,开始疯狂抓挠自己的皮肤,死亡之前,全身皮肤溃烂,死相惨烈。   顾纵英没说的是,山贼们七窍流血的惨状像极了当年他毒杀了那个山寨中人的景象。他还内心感慨了一番,江湖剧毒真是厉害,当然研究出这般厉害毒/药的小许更厉害,和钱恒比也不遑多让了吧。   就算比不过,在他心里,许逸濯的光芒也更甚。   “大哥这毒和摧魂门比的话,摧魂门肯定也无地自容了。”顾纵英说话有气无力,还偏要和许逸濯叨叨。   实则是摧魂门教主的钱恒无言以对,他清了清嗓子,用手拍了拍顾纵英的屁股,表达不满:“还有两个时辰就到了。好好休息,别说话了。我知你怕大哥一路无聊,但大哥更怕你累着自己。”   顾纵英没来及抓住拍他屁股的手,讪讪然收回手拽了拽许逸濯的耳垂:“我不累,是大哥更累。”   许逸濯晃了晃头:“别闹。”他顿了顿,又道:“真的不累的话,嗓子又怎么有些哑了?如若阿英是想让我担心的话,成功做到了。”   许逸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纵英终于乖乖听话不再折腾对方的心脏了。其实他真的很累,体内的遗毒一个劲地折腾着他,让他有种如果不是打起精神和许逸濯说话,说不定早就昏倒了。   在他将脑袋埋入许逸濯脖颈边后,不一会儿就真地睡着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顾纵英数次后悔自己为什么不继续撑个两个时辰,偏偏真的听了许逸濯的话,在那个时候睡着。   顾纵英神志不清地醒过来时,身下是高床暖枕,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还未起来就又因为无力倒回了床上。他没再勉强自己,环顾四周,发现四周烛台点着蜡烛,自己身处一间宽敞简洁的房间。   这是到摧魂门了?   他的身体虽然感受到的乏力比中毒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原本撕绞五脏六腑的痛楚已经消失了大半,大概是被谁治疗过,体内的状况比之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可他这样的状况,许逸濯又是使用了什么样的条件交换得到的?   摧魂门不是善心的武林正道,身上没点筹码怎么可能会救治他。   不能坐以待毙。   顾纵英再次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他慢慢挪步下床。发现自己穿着一身全新的亵衣,竹条、玉扳指和簪子以及一身全新的白衣青衫被放在不远处的桌上木盘中。   他穿戴好一切后,也逐渐适应了身体的沉重。   顾纵英缓步走到门口,男主这种体制实在是太拖累人了,就是因为他身体太过孱弱,导致中毒的反应也比一般人更严重,一个学武之人这样的体质也亏得他能在原著中活到最后。   打开门,弦月当空,在黑夜中,一个熟悉的黑衣黑袍的身影竟站在门口,犹如鬼魅。   当他抬头看向和许逸濯差不多高的来人后,下意识就想关门,来人抬手推开门,制止了他的行为。   他关门太急,来人力气又大。   冲击比预期的大,顾纵英如今体弱,没有站稳,一个后仰,即将摔倒之时,青面獠牙迅速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顾纵英被吊起来,被拉到和青面獠牙极近的距离。   两人面面相觑,顾纵英没在青面獠牙那铜钱般大小的孔洞里看出对方什么情绪,而他的脖子被卡在衣襟里,他瞪着眼,即将喘不过气时被放开了。   再次吸入空气后,顾纵英开始咳嗽,愈咳愈烈,咳得满脸通红也没有放松对一只脚踏进门内之人的戒备。   他没有注意到钱恒微微抬起手,然后又快速地放下放到背后的微小动作。   钱恒看着顾纵英在剧烈呛咳中整理好衣襟,双手负后,在宽大的袖袍里悄然紧握。   片刻后,总算顺过气来,顾纵英站定,看向青面獠牙,丝毫不怵地提声问道:“钱教主,是你将我治好的?”   不论是青面獠牙钱恒还是慈眉善目聂池,都不会意外有人认识他们,被人认出后的区别也就是看人怎么称呼了。外面人会称他魔头、青面獠牙、钱恒,摧魂门的人叫他教主。   少会有人叫钱恒钱教主,印象中,聂池算这个,顾纵英是第二个。只不过聂池叫他时,他只觉得厌烦,少年叫他时,却觉得悦耳动听。   然而他也只能淡淡地应一声。   对顾纵英而言,钱恒的声音似乎永远沁着一层寒冰,让人听着浑身起鸡皮疙瘩。这大概就是强大之人所带来的气场。作为聂池时遇到钱恒,他从不在意这种气场,而成了顾纵英后,模拟的少年体质以及内力的减弱,都让他在面对这人时,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强大。   顾纵英再问:“请问将我送到这里的侠士现在身在何处?”   青面獠牙:“我医治好你,他去还解毒债了。”   顾纵英眉头微皱,这解毒的债又是什么?他再要张开,青面獠牙却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来一个药瓶,似乎懒得多说,言简意赅道:“你昏迷五天,这是今天的解药。”   药瓶被青面獠牙偏黄的手指拿在顶端,而后他手指一放,顾纵英连忙弯腰接住。他就知道钱恒绝对不会亲手递给他。   再次抬起头时,青面獠牙收回了踏入房门的右脚,就要离开,他连忙趁着人还没离开,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袖口。   青面獠牙转头,面具上孔洞内的漆黑眼珠凝视着顾纵英,顾纵英紧拽住他的袖子:“告诉我,许逸濯在哪里。”   少年神情严肃,明明憔悴的似乎被风一吹就将会倒,可面对他这个被传得闻风丧胆的人物,没有一点害怕不说,竟然还敢动手拽他的袖子,一副非要问出许逸濯在哪里的倔强模样,好似在说“不告诉我,就别想走”。   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弯起,钱恒控制着眼中流露情绪,他什么都没说,一甩袖子,拂去那抓住袖子的手,在顾纵英的目光中,重新转回身,走入了房间里。   顾纵英不明白钱恒这是要做什么。   人之所以有嘴巴,有声带是给人说话表达自我的机会,可是这人的嘴巴大多数就是个装饰。哦,说不定这面具下面的人并非是普通人正常的嘴巴……   他想起江湖中人一度疯传青面獠牙这张面具的真人一定是个丑八怪,面容畸形,否则好端端又怎么会戴上这样的面具。   只见青面獠牙坐到椅子上,指了指床。   “……”   顾纵英无语凝噎,这是要他睡觉?可他想去找许逸濯。如此想着,他没有按照对方的意思,而是坐到了这人的对面,与他大眼瞪小眼。   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维持顾纵英的模样,钱恒对他的态度远远没有那么糟糕,虽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青面獠牙见他似乎不准备上床,便道:“吃药。”   哟呵,这人竟然没有忘记用他还有嘴巴。   想到这是不知花费了许逸濯多少代价得到的解药,顾纵英没有迟疑,直接倒出瓶中的药,一口吞了。对面的人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推到他面前。   他看了青面獠牙一眼,然后一口喝下。   青面獠牙似乎见顾纵英吃药喝水太过痛快,问道:“不怕是毒?”   “钱教主说笑了。”顾纵英实话实说道:“您身为堂堂摧魂门的教主,想要我的小命只需要出一刀,我就小命不保了。”   这玩笑开得语带讽刺,不过好在青面獠牙大概没把他放在眼里,没有回应他。   两个人就这样在房间里沉默相对。   真尴尬。   长时间的缄默过后,吃下的药也慢慢发挥了效果,顾纵英觉得体内内力似在慢慢回归,原先堵塞的奇经八脉也一点点通畅起来,虽然与往日大相径庭,但钱恒的要确实有效。然后,他不改初衷,第三次要求:“钱教主,请告诉我,许逸濯在哪里吧。”   说来也奇怪,钱恒能感觉到少年确实不害怕他,可是语气间明确的疏离又让他心下叹息,而对于少年如此执着于许逸濯的去向,他又有些欢喜,于是他问:“你如此想知道?”连语气在不经意间都轻柔了些许。   顾纵英点头。   正当钱恒要开口说话之际,他猛然间站起身,猝不及防见,抽刀飞身冲破了屋檐,一片砖瓦轰然落地,引得粉尘四起。   顾纵英诧异之余,连忙跑到门外院子里,抬头看向屋顶。   刀光剑影中,两个黑影在月光下连连交手。看到剑招之后,他就确定袭击的人是谁了,是菩萨狱的人。看这招式还是内门中学得比较出众的门人之一。可即便是这样剑客,面对青面獠牙的刀,也没有任何胜算。   栾辛是怎么回事,蠢到让这种人来取钱恒的命?   不一会儿,那人倒在屋顶的砖瓦上,滚落,然后嘭地摔落到地上。   顾纵英看着眼前死相并不狰狞,反而停留在诧异表情上的黑衣人。   黑衣人的脖子上一条血痕深可见骨,却没有血迹从伤口流出。钱恒的出刀速度太快,刀对于他而言就轻如羽毛,让人一刀致命的瞬间,此人在意识到自己中刀,还未感受到剧痛时,生命已经凋零,前往地狱了。   青面獠牙从屋檐上飞身而下,站在顾纵英两步之外时,又一个人却出现在了顾纵英身后,一把剑横在顾纵英脖颈处,轻轻一划,流出了一点血迹。   顾纵英听到身后之人对青面獠牙扬声道:“钱恒,这人现在在我手上,给你两个选择——”   话还未说完,身后的人已然倒下。   顾纵英转身,看向地上死了还一脸诧异疑惑自己怎么就中招的门人,心下哀叹一声。栾辛是觉得菩萨狱武功高强的们人太多,想要除掉一些吗?还有这人是怎么觉得用他可以威胁得了钱恒?   他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青面獠牙,内心感慨这人的速度怎么变得如此之快,连他都没看清他是怎么来到挟持之人的背后的。   这短短半个月,钱恒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也不知到最后是否能顺利杀了他。   聂池心里出现一些危机感,然后一摸脖子,摸到了粘稠的血。   一个药瓶扔到顾纵英面前,他连忙接住。   “涂上它。”钱恒语气冷然,好似对他无能的不耐烦。   顾纵英默默无语地给自己脖子的伤痕抹上药粉,刚抹上去,血迹就快速凝固,片刻后,连刺痛感都缓缓消退。   “钱教主的药真是厉害。”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许逸濯在哪里,他心有气恼,忍不住道:“如你要是当个仁心医者,估计江湖上那些医圣医仙可能都要退位让贤了。”   对于他的挑衅,钱恒一言不发,随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离开了这个狼藉的院子。   顾纵英挣扎了一下,却挣扎不开:“钱教主,你要带我去哪里?”他看了眼被抓住的地方,钱恒就像是有洁癖似的,居然是用宽大的袖子包着自己的手,再握住他手腕衣袖覆盖的地方。   钱恒没有作答,他心里恼怒竟然会疏忽至此,让顾纵英受了伤。似乎也知道自己摆脱不了他的掣肘,顾纵英只是挣扎了一会儿,也就不再动,乖乖跟在他的后面。   一路上低气压地与一个摧魂门的门人侧身而过,门人见到教主时,低头问好,然后被告知北院的屋子被菩萨狱的刺客破坏,马上派人去修缮。   走了好一会儿,青面獠牙逐渐放慢了脚步,夏风吹动间,不再急急地喘气顾纵英又一次闻到了对方身上那种冷冷的淡香。   当他就被青面獠牙带到一个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住的院子里。   弦月当空,院子里是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有的在夜色中竟然还散发出幽蓝荧光,简直前所未见,世间罕有。   那一夜,顾纵英被安排住在了青面獠牙主屋旁边的小房间里,虽说是小房间,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或许是因为药性的关系,他以为自己会失眠,却是一夜好眠。   顾纵英不知道的是,原本摧魂门教中就开始暗中流传教主对神秘少年呵护有加的传言,这一个晚上后,神秘少年被他们看做不知是何处来的妖孽,竟被教主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鸟儿啼鸣之声从窗外传来,顾纵英睁开惺忪睡眼,然后瞬间清醒。   他连忙起床,感觉体内遗毒的毒性带给他的痛处越来越弱后,再次肯定了钱恒医术的高超。他发现桌上已经有人放了早点和熟悉的药瓶,用完早餐吃了药,打开门看到了令他目眩神迷的场景。   眼前的院子分为左右两边种植花草,中间一条石板路的设计,昨夜月色中,他并没有看清楚钱恒的院子,只看到了一些散发着荧光的花朵,有些惊诧罢了。   而今,清晨的阳光洒在那些一看就被主人精心呵护的娇艳花朵和一些绿油油的草叶上,让他有种来到了世外桃源的感觉。   没想到,钱恒那个看上去非常没情调的人,其实是个闷骚。 第30章 合作   眼前的花朵五彩斑斓, 艳阳下仿佛光芒四射。   越美的花越毒,这一点他无比确信,因他有过无比深刻地体验。   顾纵英看了眼主屋,大门紧闭, 钱恒应该是一大早就离开了院子。他并不准备一直待着不动, 所以离开了钱恒的院子, 随便选了一条路逛起来。   路上遇到了一些摧魂门门人, 他们没有当他是异党, 只是视他如无物。因此,他也就放肆地四处走, 目的当然是为了寻找许逸濯。   可他几乎找了一上午, 几乎走遍了摧魂门教中的各处地方, 甚至还爬到了整个摧魂门的最高处,俯瞰山中大大小小院落时,心也一点点沉下来。   还是哪里都找不到许逸濯。   当他就要放弃,准备下山回钱恒那里继续和他磨一磨时, 一个戴着一张白色面具,身着白衣黄衫的男人出现在他身边,挡住了他的去路。   面具人友好地说道:“顾公子,我知道你找的人在哪里。”   顾纵英总觉得来者不善,腰间的竹条出现在他的手中,戒备地问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信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的人?”   面具人轻笑起来, 似乎也不打算再隐藏身份:“那我便将面具摘了。”   阳光下, 男人显现真容。   聂池认识这个人, 他是钱恒的护法席垣。   席垣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据说他其实已经三十岁,但因为娃娃脸的关系看上去像二十一二的样子。   “我是青面獠牙的护法,我叫席垣。”自我介绍道,席垣撩起袖子,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顾公子,这边走。”   “去哪里?”   “只要顾公子信我,我就带你见到许逸濯。”   席垣那笑吟吟的姿态让顾纵英觉得这人有点菩萨狱人的气质。他没有放下戒备,又问:“为什么是由你告诉我?钱教主为什么不说?”   席垣道:“教主贵为一教之主,平时并没有那么空闲。这等小事当然由我这个护法代劳了。”   骗谁呢,与摧魂门某门人私交甚密的菩萨狱某门人曾经提起过钱恒平时就是个甩手掌柜,所有教中内务基本都是由席垣代劳处理。   如果说钱恒是摧魂门在外的一块金字招牌,相对的,席垣更像是摧魂门地教主,其为人在教门也极具威望,没有任何人会违抗他的命令。   但这些事他聂池知,顾纵英却是不知道的。所以他只能警惕地跟在席垣身后,最后走到半山腰时,席垣拐道进入了一个潮湿的洞穴里。   他紧跟其后,听着滴答的水声,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一路上席垣打开了多个机关,经过好几道石门通往最深处。   这种地方一看就很不好。   未免神经太紧绷,他拉了系统聊天:[这故事完全脱离了你的掌控,你是否该负最大的责任?]   [合作者,当初在让死亡的你穿越过来时,穿越者的出现就已经是故事脱离掌控的开始了。这样未知的故事,才会让读者趋之若鹜,不是吗?]   短短数天,聂池总觉得系统有了些变化。   这两天他确实也很少和系统沟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未等他提问,系统又说道:[合作者,这几日我思考良久,如今有些话便和你老实说吧。其实,你并不是这个故事里第一个穿越来此的现实中人。不,准确的说,这并非是这个故事的第一次重置,前面的99次重置中,有过很多位与我合作,且实现了他们愿望的人了。而每一次重置,都会出现一些无法预料又或者可以说是被生成一些同人不同事的故事情节。]   什么?!   震惊的聂池还没来得及消化完系统的爆料,眼前看到的一幕又让他心神皆颤。   席垣带他来到了一处竖起了紧密铁栏杆的牢门外,牢门内五米处,许逸濯被一双钩子吊起琵琶骨,四根粗到骇人的链条分别铐住了他的四肢,他被高高吊起,一身白衣染血,惨不忍睹。   虽然距离很远,剑客的脸上也染上了不少污血,但那张脸确实是许逸濯没错。   他听到席垣笑着道:“顾公子,我们合作吧。”   阴暗的洞内,顾纵英看向连脸庞似乎也染上了阴影的席垣,不言不语。   忽而,席垣感觉到一阵锋利的杀意,这种杀意似是沾染了无数鲜血铸就的,令他不自觉想要运功抵抗。   这种杀气从顾纵英身上而来,完全不似初出茅庐的公子哥该有的。   席垣暗自警惕,继而道:“钱恒对你和其他人不一样。由你出手有机会杀了钱恒,我会提供一些方法,等你完成这件事,我不仅会放了许逸濯,且还会治好他身上的毒。”   席垣似乎知道他绝对会答应,气定神闲地凝视着他。   顾纵英放在袖袍中的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肉中,他克制住对席垣的滚滚杀意,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杀得了青面獠牙?”   席垣笑吟吟道:“如果我说,许逸濯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就是教主治好你的代价,你会相信吗?”席垣顾左右而言他,蛊惑道:“这世间或许连聂池都没可能杀得了教主,但你可以。”   顾纵英再问:“他是摧魂门的教主,你作为他的护法,又为何要杀他?”   他从不知道席垣对钱恒竟然包藏祸心,毕竟连栾辛都曾对他说过,自己很是佩服席垣高效的办事能力。当然,聂池一直觉得,栾辛要是能把自己到处打听别人是非的功夫花在处理教内事务上,和席垣比也不会差多少。   还是说武侠小说里总会有这么几个其他门派早就算计好的,提前派遣到魔教做卧底的人?席垣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一个被威胁的人,顾纵英不卑不亢、不急不躁的态度让席垣有些意外,先前他以为这个少年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但现在看来,确实不俗。   当初如果不是收到了钱恒寄来的需要他备齐的毒草药单子,他也不会怀疑钱恒的去向。钱恒不知,他对主人当年研究焚如毒的解方可是清楚得很,经过一番调查后,便确认了钱恒就是许逸濯。   中了焚如毒的人,起初会经受犹如万千虫蚁啃噬经脉的痛苦,逐渐的,这种痛苦会转变成像是中了春/药一般的症状。此种症状有一种方法可解,可用西域天山雪莲来安抚,然而若没有天山雪莲,便只能以交合,用他人之躯承受中毒之人的部分痛苦来分担。女子可以结下珠胎保命,但胎儿却会自此患上体弱多病的隐疾,一个不好,亦随时可能丧命。   而中毒之人即便与人交合,也只能暂时保命数天性命,数天之后没有得到解药,全身五脏六腑和所有骨头都会被焚知毒焚烧殆尽,到了死亡那一刻,将只剩皮囊完整,躯壳里其实空空如也,一碰身体便化成一片飞灰。   此毒由他的主人精心研制,如今这世上能解此毒的除了席垣之外,怕是也就只有钱恒和毒无榭了。   只不过让他奇怪的地方也有不少,在北国依庆确实有许逸濯此人不说,这或许是钱恒曾经以许逸濯的身份行动过,疑点是一些行动的时间太过迅速让人觉得诡异……   这些先不论,也不知钱恒究竟看中了顾纵英哪一点,要也是得知了焚氲珠在顾府,想夺之,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更对顾纵英费心费力,竟还真就以身体给少年解了焚如毒……   心思电转,席垣不露神色,对于这个问题没有正面回答之余,好声好气道:“顾公子还是不要知道原因的好。我只能告诉你,许侠士还有五天时间。而你只要告诉我,愿意和我做这个交易吗?”   顾纵英反问道:“你就不怕我在钱教主面前拆穿你的真面目?”   “那我只能带着许侠士一起下黄泉了。”席垣转头看向五米之外没了意识的许逸濯,笑意绵绵,“他身上所中之毒并非只有教主下的那一种,还有只有我才能解得了的一种毒。”   顾纵英随席垣离开山洞,一个人回到钱恒院落时,脑海里还回响着席垣的最后一句话——“顾公子,望我们合作愉快。”   杀死钱恒对他而言本就是早晚的事,他并不是抗拒这件事本身,而是不喜欢被人威胁。再说他完全可以用万能解药给许逸濯解毒,只不过,在救人方面倒是要花点功夫。   另外席垣说会提供杀人方式,可杀人这种事慈眉善目知道的手段难不成还比席垣少,只不过他倒也确实有几分不解,想知道席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最终还是答应了席垣的交易。   达成交易时,席垣交给了顾纵英一样东西。   他说青面獠牙百毒不侵,但他这么些年跟随在他身边,终于在这几日发现了他的致命弱点,这样东西只能在极为亲密的场合才能使用,希望顾纵英加以利用。   当时,与席垣交易,在原创剧情上从不会冒泡的系统突然出现,告诉他建议他同意合作,系统提醒他这件事不止丰富了剧情,或许还能提高男主的存在感。   聂池看似接受了系统的提议,但他关键还是想早日救出许逸濯。   席垣还给他洗脑:“教主对你的态度前所未有,至少这五年来,他从未带任何一个人进过他的院子。而他一向是个不喜与人沟通的人,就算对顾公子你有别样的心思,不到万不得已,也绝对不会告诉你。但他不说,你却可以接近他、试探他。”   席垣说的时候信誓旦旦,他听得嘴角抽搐。   这话说得就是要他使美男计了?   但经过席垣这么一“点拨”,他确实也想起了昨夜钱恒对他不同寻常的态度……   难不成钱恒喜欢顾纵英这种柔弱却又清冷的少年类型?   他嗤笑一声,欣赏起了钱恒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当他蹲下身,观赏着眼熟的殷红花朵时,出现在身后的人影在他身前投下阴影,挡去了大片的日光。   顾纵英转头,仰视着那张青面獠牙实在不好看的面具。   青面獠牙竟然首先开口,问道:“上午去了哪里?” 第31章 拜师   似乎在顾纵英离开院子后, 青面獠牙找过他。   顾纵英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去找我大哥了, 但哪里都找不到他。钱教主, 你究竟与他做了什么交易, 他又究竟身在何处。你昨天应该是准备告诉我的,对吗?”   青面獠牙似乎终于不打算再隐瞒他,缓缓道:“我告诉你, 你不会信。”   顾纵英有些狐疑,却道:“我信。”   “我让他去别的地方采药了。”   顾纵英微微蹙眉, 随后, 轻轻地“哦”了一声。   他连被残酷折磨的许逸濯真人都看到了, 钱恒还给出这种站不住脚的理由……真以为他是单纯好骗的少年吗?呵。   青面獠牙似乎猜到他不信,又补了句:“等你的病好了,自然会见到他。”   “我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五天。”   那他到时看到的就是许逸濯的尸体了吧?   顾纵英没有问出口,他转回头,继续盯着眼前的红花发呆。   钱恒就这么站在顾纵英身后,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和顾纵英说,但以钱恒的身份不能再说更多了。而且, 一旦恢复到钱恒的身份里,他真实的意识到,自己作为许逸濯面对顾纵英的那一切举动,甚至于帮他解毒的行为是那么的荒唐。   可尽管如此, 他却还是控制不住想要对顾纵英好一些。明明不应该在摧魂门让这么一个弱点暴露在人前, 他却还是在先前的会议中表示谁也不准动顾纵英一根头发, 下达了顾纵英若是想在摧魂门内走动, 谁也不准拦着他,任他行动就行的命令。   曾经他把对师父的爱隐藏的极深,连抓那些容貌和师父相似的女子那么些年,也从未有人知道他钟情的到底是谁。这次轮到顾纵英,他却不想隐藏了。   当他告知四位长老,看到四张大同小异的震惊神情,心中初次升起欣悦。   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在意的人告知众人,他将对之庇护到底——这种肆无忌惮的心情令他其妙的欢喜。   钱恒看着蹲在他身前的少年的背影,那根插在长发中染着点点殷红的发簪尤为显眼。他的心里这几天一直徘徊着一个想法,也或许是受到了聂池先前的启发,便想,如果他给顾纵英多一重保障,让少年拥有更多的自保能力,那他以后在江湖行走也必定会安全许多。   毕竟,不论是他还是许逸濯,都不可能无时无刻陪在顾纵英身边……   而那么多次重置世界中,顾纵英也有几次加入了菩萨狱,他这次应该先下手为强。   “钱教主,这种花叫什么?”长时间的沉默过后,这次轮到顾纵英先开了口。   “九品红花。”   原来叫这个名字吗?   “我看这里的花其他都是三四株一起,为什么只有它是一株?很罕见吗?”顾纵英又问。   “从别处移到这里的。”   和青面獠牙聊天实在是聊不下去,次次言简意赅,好像他的口水多金贵似的,不过……除了许逸濯的去向之外,钱恒又确实有问必答。   顾纵英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猛地站起身。然而他蹲得太久,起得太快,一阵头晕目眩袭来,身形一晃,脚步不稳,就要朝花草那边倒去,这可不好,他整个人在倒下的刹那,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身边可以抓住的东西——青面獠牙的腰侧衣服。   同一时间,青面獠牙用拢着袖子的手勾住了他的腰。   被青面獠牙一拉一带,顾纵英整个人靠在了对方的胸口。   这样的姿势……   有那么一瞬间,顾纵英想到了和许逸濯初见的场景。   只不过许逸濯的胸口没有这么硬,动作也没有这么粗鲁。   钱恒身上的香味不断窜进鼻子里,也让他想到以在这个世界初见钱恒时,以慈眉善目的身份调侃他的话。   “先用午饭吧。”   钱恒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从上飘入耳中,顾纵英连忙从愣怔中回过神,退离对方的怀抱。他跟在对方的背后,走到坐落在院子旁边的庭院里,那里已经摆好了丰盛的午饭。   这午饭,也就是顾纵英一个人吃。   青面獠牙从不在人前脱下面具。   他在对方的凝视中,慢悠悠地用餐完毕,等吃完了,有人撤下餐食,又端来了一份茶水。   他见对面之人还是没有动作,自己便不客气地倒了两杯茶,他知道钱恒肯定不会脱下面具,但还是想膈应他一下,所以他先将一个茶碗推到了青面獠牙面前,而后,忽听对方开了口:“顾纵英,你愿意做我的弟子吗?”   他推着茶盏的手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向钱恒。   “我从未想收谁做弟子,如果你愿意,你将是第一次,也会是唯一一个。”   这是自见到钱恒以来,这人接连说的字数最多的一句话。   钱恒的说话的腔调一直都有种肃杀的质感,昨天面对顾纵英时也是冷冷的。通常这人说话,就会让人产生一种被蔑视的却又知道打不过对方的闹心感。可这一刻,钱恒的这两句话里却带了一点感情,像是在和顾纵英商量,但因为他自身身份的关系,仍有一份自傲在里面。   而青面獠牙钱恒也确实有自傲的资本。   就像聂池一样,世间多的是想成为他弟子的人,可他从未收过一个徒弟。当初聂池对许逸濯抛出橄榄枝,他其实也猜到许逸濯不会答应下来,可他也想过如果许逸濯真的答应下来,那他一定将自己的所有对许逸濯倾囊相授。   顾纵英一愣,说道:“我已经有师父了,我若拜师,你也只能做我的二师父,你也愿意?”   青面獠牙模棱两可道:“师父只是一个称谓罢了。”   这人的想法真真难猜。   “为什么是我?”顾纵英缓缓收回手,捧着有些烫手的茶盏,顿了顿,又说道:“其实钱教主并不像江湖中人说的那么可怕。除了我大哥的事让我耿耿于怀之外,钱教主一定特地和门人们关照过,好让我在摧魂门这般行动自容。你对我这般照顾,到底是为什么?”   “……我觉得你很好。”   这什么理由?还不如“我看少侠你骨骼惊奇,想收你为徒”这种话来的更说服人……   不过想想也是,这人可是钱恒啊。   顾纵英无语凝噎地面对钱恒时,钱恒心想,他实在说不出聂池那种没脸没皮的话。如果是许逸濯的话,也不会有这种烦恼。   顾纵英绞尽脑汁思考这人在想什么:“钱教主难不成看我是学毒的好材料?”   “我不教你毒,我教你医术。”钱恒的话让顾纵英有些意外,他接着道:“如你想学毒,我也可教你。”   “……为什么?”   似乎是见顾纵英不依不挠的就是想得到一个理由。   这次,钱恒沉默了半晌后,终于又给了他一个答案:“我对你有种一见如故之感,你可信?”   面具上的两个孔洞里两颗漆黑的眼珠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无从判断这句话是否是真心话。   这和“我对你一见钟情”似乎……挺像的?   顾纵英眨了眨眼,觉得钱恒这理由比第一个还要离谱。   聂池不清楚钱恒究竟是何想法,这种满腹狐疑的心情令人抓心挠肺的。或许当初许逸濯面对聂池的邀请也是这样的吧,而当时许逸濯想也不想拒绝了,但他……即便没有要救许逸濯这件事,最后应该也会答应。   虽然钱恒给的理由实在站不住脚,钱恒对他的态度也令人生疑,但不管钱恒是否别有居心,能够用另一种身份如此接近青面獠牙,便是多了一个给他杀死这人的机会。   他如何能不利用。   “我就这么答应的话,钱教主不会认为我别有用心吗?”站在顾纵英的角度来看,钱恒对他伸出橄榄枝本就是值得忌惮的一件事,他问出这个问题才是正常。   钱恒知道在没有告诉顾纵英许逸濯的去向之前,顾纵英是无法真正相信他的。他甚至想好是否该找人戴上人/皮面具来假扮许逸濯,但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   只因,一想到如果顾纵英没有认出这不是他,对另一个许逸濯大哥长大哥短,他便又心里不悦。   他不想让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分享顾纵英的那声“大哥”。   而成为了师父……也算是又为他和顾纵英的关系增加了不可逾越的身份关系。   此时的钱恒是如此自欺欺人着。   “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你也不用留在摧魂门,等你的毒完全解了,自可离去。”钱恒自怀里拿出一本蓝皮无字的本子,推到顾纵英的面前。   顾纵英看了眼书面,又看向青苗獠牙,眼里满是疑惑。   “此书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为医术,下部为毒术。”青面獠牙语气平平,再问:“顾纵英,你愿意学吗?”   这个人,真是奇怪。明明对任何人都沉默寡言,却独独对顾纵英一改少言寡语的脾气,话多了一倍不止,还对顾纵英这般好。   莫非,钱恒真的喜欢上了顾纵英?   说来人的感情这回事,有时总是来得突然,就像……及时打住,没有细想下去。   难道真就如此?   聂池虽与钱恒仅仅见过三面,但这三面,从对方的快狠猛的刀法和每次一言不发反击他的行为就可以感觉得出,虽然表现大不相同,可钱恒和聂池一样,也是不会违背本心的人。   他想到席垣给的东西,做下了打算。   顾纵英站起身,绕道石桌旁,面对坐着转了一下身子面向他的青面獠牙。撩起袍子正要下跪之时,忽然听到青面獠牙道:“等……”   他看向青面獠牙,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然而接下来对方又道:“没什么。”   这吞吞吐吐的样子,还真是新鲜。   顾纵英果断地双膝跪下:“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语毕,他朝着青面獠牙深深拜下。   青面獠牙俯视着他,那角度,或许是朝着西边移动的太阳的关系,阳光打在那身漆黑的衣服半侧,在顾纵英看来,大概是他的错觉,在拜下的一瞬间,那双眼神竟然浮现了一抹让他费解的复杂情绪。   当他再次抬头时,似是他的错觉,青面獠牙的眼里依旧什么都没有。   一杯茶递到他面前:“你便以茶代酒,敬我一杯吧。”   顾纵英接过茶杯,没见青面獠牙有所行动,知道这人肯定只是看他喝了,便自己一口喝了。   石亭顶端有鸟儿停留,清脆啼鸣奏响,石亭四周生长着美丽的娇嫩花朵,是一派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   夏季即将过去,有风略过少年的发梢,扬起两道身影的衣衫,似光阴停滞,此刻绵长。 第32章 貌寝   钱恒站起身, 手放在袖袍里, 以袖袍托起顾纵英, 道:“回房休息吧。”   作为徒弟他又怎么可以忤逆师父呢, 乖巧地回了一声:“是,师父。”他拿了蓝皮书,跟在青面獠牙身后, 多嘴地问道:“师父,今早起来的时候您已不在了, 是有很多教中事务要处理吗?”   “不是。”青面獠牙说道, “去给你调配解药, 等晚上再给你。”   钱恒对顾纵英是何等的操心。只不过,这份操心又为何要用许逸濯受苦来换取?来自嫉妒?可顾许二人只是义兄弟而已,除此之外就是发生过……   难不成这人知道?所以吃醋?   聂池觉得这想法就是无稽之谈,经过一上午找人的奔波也着实疲惫,他没有再胡思乱想, 在青面獠牙的注目中关上门。他躺在床上,忽然想起来被他遗忘了的小说更新, 呼叫系统看了眼评论界面,无非就是说女主存在感太低,要刷负云云。   以前的打赏好歹还有些许,这次仅仅只有1000, 聊胜于无, 用来还账。   这……顾纵英和许逸濯共赴巫山这件事, 还要发上去吗?不然改一下内容?   无需避讳, 删去过程留个结果,正式告诉读者此文不会是言情小说就行了,纠结什么?   两个声音在聂池脑袋里叫嚣着,他缓缓打开了不久前发生那事的章节,看到文字上露骨至极的直白文字描述,老脸一红。   就是许逸濯的付出,才会让他有命活到摧魂门;又是许逸濯的付出,才会让他得到了钱恒的救治——虽然这些都是建立在他不能用万能解药的基础之上。   鬼使神差的,聂池将这些文字删去之前,保存在界面的收藏一栏里,然后将修修改改的内容,断在了他和席垣确定交易,拜师钱恒那里。   这样的剧情够跌宕起伏了吧?   只能祈求真的能如系统所说,扭转读者的喜好,让他们喜欢上这个没有女主的故事了。   发布了新章节后,他呼唤了系统,让他将上午说到一半的事解释清楚。   [你之前说的99次重置是已经有过99个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人完成了任务?]   [有些完成了任务,有些失败了。]   [你的主脑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重置这么多次这个世界?]聂池一想不该这么质问,毕竟如果不是重置到第一百次,他又如何能得到这个机会。所以他又和和气气地补充道:[我只是疑惑,想知道原因。]   [合作者,我曾与你说过,我所监控的这个小说世界属于第三类世界。而在未来世界,这样的第三类世界有不少,据我所知晓的就有五十个。]   聂池眉头一皱:[你不会告诉我,你们这类世界还有一个排行,读者喜好的排行高低关乎系统的存亡?]   [很可惜,事实没有合作者你想的这么精彩。]   接下来,系统告诉了他一些事,虽没有聂池设想的那么精彩,但在聂池看来却分外残酷。   系统说,第三类世界中武侠世界只是其中一种,还有玄幻、科幻、宫斗等世界作为带给未来人类茶余饭后娱乐的存在。   当初系统被主脑创造时,他被设定自行编写武侠故事,于是就编写出了这部武侠小说。然而,当时系统诞生不久,编写故事的能力太弱,导致故事里的男女主角人物设定太单薄,更像配角,反而是两个反派魔头,背景设定更详细更丰富。   主脑看出系统缺少灵活编写故事的能力,便给它安排了新的任务。连接旧时空,抽取旧时空中死亡的灵魂,让其穿越到这个故事里,随即担任书中除了反派之外的任何一个角色,侧面帮助男主给男女主寻找存在感,或者也有穿越成男主,以此杀死反派的故事。   所以除了第一次系统编写的初版故事外,因为穿越者不同,引发的故事线也不同,未来观众也觉得这种奇妙的进展非常有意思,使得他这个第三类世界一度成为最受欢迎的世界。   许是在这个世界待得久了,在聂池听来,这些话让他不舒服,好似这个世界都是可随人肆意玩弄的存在。   [许逸濯他们,就那样一次次经历循环,忘掉过去发生的一切,像玩偶一样被玩弄吗?]   [合作者,对于读者而言,这只是一个小说世界。]   聂池又问:[所以呢?这一次我为何变成了反派?只是因为你的疏忽?]   系统爽快承认:[确实是我的疏忽。不过经过你这次有别于前面99次重置的全新展开,对于读者而言,或许会觉得很新鲜。]   聂池有点不爽,总觉得系统这种回答不是他想象中的解释,反而像是隐藏着更深的谜团:[什么意思?]   [我想说的是,合作者,你尽管放手去走你想走的路吧。只要你完成了合同中的三件事,不论读者是否会大面积数刷负,我都会实现你重回现实的愿望。]   [欠款也不算了?]   [很抱歉,这一点还是请合作者努力还清。]   [呵呵。]   聂池的心情微妙,久久不能平静。系统这是在告诉他,不用再考虑读者方面,只要实现目标就行了吗?   聂池想笑却又笑不出。   一想到许逸濯一次次经历循环,一次次对男主好,一次次牺牲,最终只不过是沦为女主的陪衬,连和男主多点戏份,都被读者们喷成“戏多的男二能不能放我们女主一条生路”这类的话,他完全笑不出来了。   许逸濯一片真心,全被这些人一句“戏多”彻底否定。   系统像是为了让他更不快,又道:[合作者,有一点正好此次提醒你。合作者赊欠的点数如今是61500点,即将达到65000点的最高值,以后如传送阵价值45000点的昂贵物品不再赊账。合作者只能赊欠1000点以下的小点数,比如存取物品。]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你合同里也没有说明!]   [不好意思,最近因为原创剧情的问题,我和主脑商量的事情变多便将这件事忘了。我对此次失误致歉,可免费提供合作者一颗万能解药。]系统温馨提醒道:[合作者是否忘记自己已经没有万能解药了?]   [没有了?!你开玩笑吧?]   系统用沉默来表示肯定,而后又道:[合作者,你要知道这是一本武侠小说,而且你还在完成任务,你目前还需要读者的打赏来还账。我如果提供给你太多便利,会使你太过肆无忌惮,从而降低故事的精彩度。]   反正现在什么都是系统说了算,聂池还能说什么,他再次呵呵两声,不再和系统交流,只觉得系统好似越来越像个人了,充满了诡计多端的感觉。   但再不满又能怎么样,他甚至想过直接告诉许逸濯“聂池就是顾纵英”。可如果真的说了,又要有很多东西需要解释,包括系统的存在。然而,合同上白纸黑字注明了“不能泄露任何关于系统的认知被这个世界的人知道”,否则他会直接被处理掉。所以,他还不是要让故事就这么下去……   聂池发了一会儿呆,使得心情也逐渐沉淀了下来,归于平静后又重新入戏,拿出钱恒给的秘籍。打开第一页,便是密密麻麻的字,各种药材和效用映入眼帘,看了两页,他就昏昏欲睡,最后睡了过去。   后来的几天他就在摧魂门过着少爷般的生活。   钱恒说对于他们师徒的关系,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便可,顾纵英对此有所疑问,但也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不管怎么样,对于一个被教主罩着的人,他走到摧魂门哪里,哪里就一片静寂,无人敢接近他,更无人敢当面议论他,他也懒得与他们交流,自己一个人看书,时常在青面獠牙忙碌的时候,偷偷去找席垣,席垣却再没有带他去见许逸濯。   席垣总是反复地说许逸濯时日不多了,说得顾纵英都烦了,偷偷潜入那个洞穴内,却被那些机关挡在了外面。   那么几次,他犹豫过是否要恢复聂池的身份,后来一想……还是作罢了。   最终,他还是败在了能轻松杀死钱恒的诱惑上。   无可奈何,聂池只能等待一个最佳时机再行动。   他已然想好,成功是一箭双雕,失败的话,鱼死网破也要救出许逸濯。   顾纵英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遗毒被解的差不多了,这两天他每一次醒过来,察觉到原先窒涩的内力无比顺畅地在经脉中流通。   相信假以时日,按照顾纵英康健以后,顿顿吃得好点,或许真可以成为一代风流江湖子弟。   他觉得,钱恒在给他解毒这件事上,花费了很多心力。   这几日里,他有问过钱恒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就是去配制解药了,而他所吃的解药早晚一次,每次的味道都有微妙的不同。   钱恒只回答了一个“嗯”字,没再多说什么。   来到摧魂门的第九天,顾纵英又一次看书睡着了,一觉醒来时,已是戌时一刻,他从床上起来,看到一个戴着可怖面具的黑衣人影坐在床对面的桌子前,正看向他这里。   前几天在大晚上看到青面獠牙突然出现在房间,他还会吓一跳,如今已经习以为常了。   两人对视间,顾纵英不慌不忙地下床,清了清嗓子,唤道:“师父。”而后,他注意到青面獠牙手边放着几碟菜和一个酒壶。   顾纵英一眼便看到了酒壶,问道:“师父您做好药酒了?”   不久前,青面獠牙告知顾纵英他在制作药酒。   顾纵英当时一听到“药酒”两个字,心里一颤,不禁问是不是许逸濯告诉他的。   看到青面獠牙点头的那一刻,顾纵英的心变得分外酸涩。   再说钱恒,这几天他除了在配置每天一变的解药之外,一直都在花心思制作温养顾纵英身体的药酒,他想做的好一些,更好一些,所费的心思竟比以前做任何的事情还要投入。   那时候,顾纵英听到药酒,又提到许逸濯,眼里流露了些许思念之情。看到顾纵英这样的神色,钱恒反而有些烦扰,想着不知顾纵英对在和青面獠牙相处的这几日,又是怎么想的。   许是——依旧当他是洪水猛兽吧。   顾纵英一直盯着药酒,片刻后,问道:“师父亲自酿的?”   钱恒不言不语地在一个酒盏中倒上一杯药酒。   霎时间,醇厚的酒香与药香飘满整个屋子,当药香和酒香交织在一起,竟成了一种只要闻一闻便能让人沉醉的味道。   他看着顾纵英轻嗅鼻子,走到桌前来,跃跃欲试地问道:“我现在可以喝吗?”   青面獠牙无声地将酒盏推到顾纵英面前。   他端起酒盏,然后一饮而下。   这是何等美妙的滋味,简直唇齿留香。   远比上次在醉生楼喝到的酒还要美味……钱恒要是不做这魔头,去开酒庄,量产这种药酒,绝对会火遍整个江湖甚至当世吧。   顾纵英坐下来,看向青面獠牙,期待地问道:“师父,这一壶酒我可以全喝了吗?”如今他的身体好了许多,虽然因为遗毒长年累月的侵蚀身体,导致身体比一般的习武之人会弱一些,睡着时也总是会咳嗽,但真真比过去好了许多。   而今这点药酒,一点点的酒精也可以用内力逼出来。   青面獠牙默许了他。   然后顾纵英先是一边吃菜,一边喝酒,后来菜都不想吃了,就一杯接着一杯的,从快速到慢悠悠地浅浅地品着。   这药酒越品滋味越是美妙,他见识少,想用琼浆玉露来形容。   钱恒看着顾纵英面露喜色地一杯杯喝着,单纯的喜悦让他也忍不住放松了面具下的嘴角。   制作这药酒他用了当世几种极为名贵的药材,又用了冰山雪莲来中和这些药材太过刺激的药性,然后再以千里之外雪山上的冰泉水制作酒液,最后酿制在一块儿,才堪堪做成了一小坛。   他想着这一壶就让顾纵英放肆地喝吧,剩下的那些等顾纵英离开时,他会作为许逸濯交给对方。就当成是钱恒暗中交给许逸濯的,这样——阿英是不是就不会认为钱恒对许逸濯那么不好,会认为两个人也是有交情的?   钱恒这般想着,却见顾纵英喝完最后一杯时,露出了醉酒的傻乎乎的表情。   他皱了皱眉,很是意外。   不应该啊,这药酒就算是喝一小坛,顾纵英也不应该醉。   顾纵英一只手拿着空空如也的酒壶,晃了晃,如痴如醉道:“师父,没了……徒儿还能要吗?”   “不能。”钱恒暗暗叹了口气,他站起身,以袖子托起顾纵英的腰,扶着东倒西歪的人走到床边,让顾纵英躺下,钱恒控制着语气,不咸不淡道:“今夜好好休息,明天就可以见到你大哥了。”   顾纵英即将倒下时,忽然抱住他的腰,靠到他的怀里,声音软绵绵,似是自言自语道:“徒儿与您做了五天师徒,虽然师父对我有些冷淡,您和我也没怎么交流,但我能感觉到,您对我真的很好,江湖人说的不对,您其实很温柔。如今真要离开,我还挺舍不得的……”   钱恒抬起手,想要摸摸对方的头,刚抬起,又犹豫着放了下来。   就在他有些愣怔的时刻,顾纵英忽然将他往床上一带。   顾纵英倒在床上,不由自主往他脖子里嗅了嗅,一字一顿地问道:“徒儿一直觉得师父身上有种香味……到底是什么?”   顾纵英假装醉酒,感觉到青面獠牙想从他身上起来,但他死死抱住青面獠牙,不让他起来。青面獠牙只是推了他两次,便也随他去了。   显然,对方并没有真的出全力,最后一只手撑在床上,看向顾纵英。那张青色的獠牙面具与他相隔五寸距离,回答道:“是一种毒的味道。”   “嗯?师父中过毒?已经解了吧?”   “嗯。快睡吧。”青面獠牙模棱两可地应付道。   见这人又要起来,顾纵英怎能如他所愿,迅速一个翻身,将青面獠牙压在了身下。   顾纵英八爪鱼一般整个人都缠在青面獠牙身上,神情迷醉道:“徒儿明天就要走了,您不会想我吗?”   钱恒的心脏跳得太过诡异,过快的速度让他竟有种喘息困难的感觉。   他的大脑告诉他快离开这里,离开顾纵英身边,离开之后就一切正常了,可身不由己似的,他还是没有推开身上的人。   他清楚地意识到顾纵英不对劲,行为和话语一点都不像少年会做会说的,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不断徘徊。   而他忽然想知道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顾纵英没得到青面獠牙的回答,又一次,醉呼呼地问道:“师父会不会想我?”   “……会。”   钱恒的语气明明很平静,顾纵英却觉得感受到了一点无奈。这一份无奈让他想到对他说“喜欢”的许逸濯,而想到许逸濯,内心的坚决更甚,他双脚勾住青面獠牙的腰,双手揽住他的脖子,然后凑近那张面具。   青面獠牙的喘息声逐渐加重了……   这人果然是对顾纵英不怀好意,有了这个想法,他脑海里不由得跳出系统说过,让他攻略钱恒也可以的说法,那时他只觉得好笑,这时竟然觉得不会真被系统随口说中了吧?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间,青面獠牙的手脚似乎无处安放,一动不动。   在及近距离下,顾纵英忽然咬住对方面具的下方,在钱恒阻止不及,亦或是完全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的情况下,顾纵英闭上眼,以嘴巴挑开对方的面具,却只是揭露到露出嘴唇的程度,亲了上去。   钱恒的唇有些干燥,有些冰凉的,就像许逸濯的嘴唇一般。   当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顾纵英不知为何觉得可怕。   这是一个温柔而炙热的吻,聂池能感觉到身下人瞬间的神思恍惚,而在青面獠牙彻底清醒之前,他快速地将放在舌下的东西混着唾液抵入了青面獠牙的唇里,随后,那东西就像是化成了汁液一般,流入了对方的口中。   下一刻,顾纵英离开那人的唇畔,温言软语道:“师父,您知道的,我闭着眼睛了,什么都没看到。”   青面獠牙的气息一顿,手放在袖袍里,然后似是突然惊醒,狠狠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顾纵英闭眼,向后倒去,整个人后仰,单臂一撑床沿,翻身落地,面向青面獠牙。   青面獠牙这一掌没用任何能内力,明明可以用,却没用。而想用的时候,却已经不能用了。   顾纵英睁开眼,看到青面獠牙已经戴正了面具,他颤颤巍巍地将指尖泛黄的手重新收回袖子里,浑身绵软、无力。   “你给我吃了什么?”青面獠牙的声音冰冷而愤怒,其中似乎还饱含了一种顾纵英无法明晰的情绪。   此时的顾纵英已没有任何醉态,他先是收走了青面獠牙的佩刀,将之扔到不远处。   佩刀被扔在地上,掷地有声,伴随着少年清冷的声音响起:“有人告诉我,说是叫一种叫‘情毒’的毒/药。据说此种毒适用于男子,没有提前吃过解药的人,一旦沾染上自身唾液,就会化成液体进入人体,之后便如进入了皆是女子的温柔乡一般,只觉得难分难舍,一个时辰之内无法运行内力不说,身体更无丝毫力气,只能任人宰割。”   “你想杀了我?”   青面獠牙似乎感觉到了顾纵英身上的杀气,他的语气里有着不可置信,似乎完全没想过顾纵英会这么做。   不知是否是因为中了情毒的关系,颤抖无力的嗓音更是透出几分痛苦。   聂池根本无法理解钱恒声音里的情感,明明他成功做到了,心情却格外烦躁。   作为顾纵英时的优柔寡断让他生厌,如果回到聂池的状态,他一定马上就把钱恒杀了。   他扯下青面獠牙的挡住脑袋的帽子,瞬间青丝滑下散在他的身后。   顾纵英淡淡道:“师父,凭您对许逸濯做的事,一刀了断您性命反而是给你痛快。不过我对您的真面目实在有兴趣,看完之后再杀也不迟。”   一声声尊称听起来格外讽刺。   青面獠牙呈现全身戒备的状态,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他一字一顿,语气无波无澜道:“你会后悔的。”   顾纵英下了床,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黑衣黑帽,从未有人见过他面具下是何容貌的江湖两大魔头之一。   他伸出手,然后揭开了让人谈虎色变的面具。   面具下的真容,果真是一张丑陋无比的脸。   划刻在脸上的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刀疤让看不出真面目的脸面目全非,就连先前他觉得干燥的唇,也划有几道痕迹,青紫色的唇有些起皮。   顾纵英的动作一滞,不是因为容貌,是因为钱恒的眼睛。   钱恒有一双几乎和许逸濯一模一样的桃花眼。区别仅在于,许逸濯的眼里有着江湖子弟的潇洒快意,钱恒的眼里却是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顾纵英表面神色不变,抽出腰间的竹条,内力灌注其中,顶端抵在钱恒的脖子处。他只要再用力点,鲜红的血液从白皙的脖颈处流出来。   然而,钱恒只是凝视着顾纵英,一言不发。   沉默地对视间,顾纵英忽然开口,冷声问道:“你和许逸濯是什么关系?”   青面獠牙一声不吭。   内心的焦躁不断被放大,就算这双眼睛和许逸濯相似又如何,他的只要再用点力,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头之一青面獠牙钱恒就会死在他的手中,将这人的项上人头交给席垣,便可带着许逸濯离开。   当然,他也不会放过用许逸濯威胁他的席垣。   这几日,聂池甚至想好了如何让席垣生不如此的一百种方式。万万没料想到,竟然会在杀死钱恒这一刻迟疑。   或许是扮演着顾纵英,对许逸濯的感情又那般复杂,他有些愤怒地低吼道:“说话!”   青面獠牙闭上眼,似乎是什么话都不准备说,任由他宰割了。   此人面对死亡展现的平静加重了他的浮躁,顾纵英深吸一口,左手握成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其中只剩下决断。   一抹血光自他眼前闪现,溅在了白色的床幔上。 第33章 猜测   亥时四刻, 二更天左右, 今夜是席垣给顾纵英的最后期限。   席垣站在山洞内的牢房前, 望着离铁栏杆一丈五外昏迷不醒的男人。   这五年来, 其实连他也未见过钱恒的真面目,后来追查到许逸濯,发现许逸濯是钱恒后, 还有些疑惑钱恒为何要隐藏这样的容貌。   但人大概都有自己想要藏起来不被知道的东西,如钱恒, 也如自己。   而今, 他甚至还要感谢钱恒这样的做法, 毕竟连顾纵英都被他蒙在鼓里,才让自己有机可趁。   耳朵动了动。   有人走进了洞内,他控制住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情绪,双手负后, 一步步走向机关口。   打开一道道机关,当打开最后一道机关时, 席垣忽然感觉到惊人的杀气,抽刀出鞘,“铛”的一声挡住了来人飞快的一刀。   席垣沉声怒喝道:“你是何人?!”   眼前竟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   紫衣男人的五官清隽,气质似邪非邪, 凤眸中满是冰冷的肃杀, 他见到席垣抵挡了自己的一剑, 似乎不以为意, 嘴角微弯,看似笑着,声音却似寒冰,如诗人一般朗声道:“所谓杀人,有让人痛快的死,也有让人不痛快的死。今日,我很不开心,所以我选择让你不痛快的死。”   席垣镇定自若地应对着男人多变而飘逸灵动的招式,他熟悉这些招式,也正是因为熟悉才是倍感疑惑。   挡住此人绝杀的一剑,席垣惊诧:“菩萨狱的人为何知道此地?”   “我为何要告诉你。”男人嘲讽一笑,反问道:“你身为摧魂门的护法,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随后,男人绝招齐出。   快到让人反应不及的“铛铛”之声响彻洞穴。   四周石壁间的烛台闪烁着微弱的光,映照着彼此的脸。   席垣想从男人的脸上看出什么,却什么都看不出,他有些应付不及男人出剑的速度,这种速度让他觉得自己就像只被团团耍的猴子,毫无反手之力。   冷汗自他的鬓角低落,他不禁问道:“顾纵英找的你?”他欲扰乱对方的剑招,自顾自说道:“看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顾纵英连菩萨狱的人都勾搭好了,他还真是有本事。”   “顾纵英吗,他可比你这个两面派可爱多了。”男人微微一笑,说道:“且让我先来看看你的本事。”   他对于席垣任何试探的话语似乎都不以为然。   交战中,席垣迅速撒出一把毒粉,男人似是屏息飞快地转动长剑,一阵风儿吹过,男人脚踏石壁,一跃而起,从席垣地头顶而过,接着又以刁钻的一剑刺向堪堪转身的席垣的眼睛。   席垣横刀而出,用刀身抵挡,然而,没有刀剑之声响起,因为本该刺向他眼睛的剑影已从他的腰间砍斩了过来。   剑招的变化只在须臾之间,席垣对男人剑招的应对也在须臾之间,可就是在这个须臾之间,男人竟然能够迅速改变剑势,连剑的残影都没有留下,这是何等的恐怖。   席垣无法阻挡这一剑,他直接大喊道:“杀了我,许逸濯必死无疑。”   闪烁寒光的坚韧停在距离他腰间一寸的地方。   “哦?你是说只有你可解之毒?”男人呵呵一笑,“那就用不着你再费心了。”   “噗嗤”、“噗嗤”,响起两声不寒而栗的声音。   剑刺穿血肉的声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洞内分外清晰。   席垣倒在地上,震惊无比地看向男人。一剑在腰侧,一剑在心口。   他缓缓低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左胸腔,然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猝然咽气。   聂池旋转了一下剑身,听到血肉被锋利搅动之余发出的轻微声音,脸上的微笑不再。   他抽出剑,一甩剑身,一口血也从他口中吐了出来。他还是吸入了一点毒粉……如今用内力还可以坚持片刻。   抹点嘴角的血迹,不再迟疑,朝着开启了机关门的洞内跑去。   当他来到牢门外,看向离他五米远的许逸濯时,不由自主地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哐当”一声,门锁被瞬间劈成两半。   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地先后斩断了束缚了许逸濯手脚的锁链。   许逸濯倒下之时,他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单膝跪地,眼神从许逸濯脏兮兮的脸上移到了他的背后,他不敢直接抽出刺穿了许逸濯背部琵琶骨的钩子,只怕抽出时会让他大出血,闹出人命。   “濯儿,我来救你了。”   轻不可闻的声音在阴暗的岩洞内散逸开来。   聂池拿出寄存在系统那里的万能解药,就要塞进许逸濯的口中,心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他诧异地看向许逸濯睁开眼。   那是一双灰色的眼睛,毫无感情,好似玻璃珠一般,就像是一具傀儡的眼睛。   脑海里直接闪过前不久看过的毒/药资料——傀儡丹。此丹以南疆一种蛊毒炼制,服食后迅速在人体内重新孕育成蛊虫,半个时辰不到,蛊虫便会破茧而出进入大脑,眼球也会至此变成灰色。一经入脑后,服毒者便会神智全失,依从所听到的第一道命令,至死方休。   当匕首刺入心口的那一刻,聂池已经用手握住了刀刃,抵力制止,顿时血流如注。   许逸濯似乎不将他杀死誓不罢休似的,以巨大的力气再次推进匕首。   此时此刻,凑得近了,聂池除了拥抱这人带来的手感的不同,也发现了此人的脸部的诡异之处,此人脸部的边缘竟有微微脱落的痕迹。   聂池喃喃自语道:“好个席垣……我竟然又做了多此一举的事吗?”   苦涩的话音还未落下,身随心动,聂池的一剑已经挑开了面前之人的人/皮面具,接着,剑光一闪,露出真容的男人一颗脑袋已经离开了身体,咕噜噜地滚到了地牢的角落。   席垣这个骗子!   火冒三丈的聂池将拿出仅剩的一颗万能解药,手足无措地塞入口中,一口吞下后,感觉到剧毒带来的痛苦和心口的伤势被迅速治愈。   如果他以这种神药在江湖行走,大概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系统错误。   可惜……   他将手伸入衣襟里面,摸了摸自己的完好如初的胸口,呼出一口气。   一阵后怕由心而起,要不是因为他有这颗系统送他的作弊神器,大概真的命丧黄泉。   聂池站起身,抹掉额头的虚汗。   如今只有钱恒知道许逸濯在哪里了。   当聂池来到距离洞外最近的第一道机关时,发现席垣的尸体竟然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眉头轻皱,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席垣骗了。   这人心险恶的江湖,实在可恶。   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重新换回顾纵英的姿态,急急赶往钱恒的院子。   照理说,从他给钱恒下药为之还未过去一个时辰,他应该还躺在床上才是。   然而当顾纵英进入房内,看向钱恒的床时,却是空无一人。   他呆愣愣地站在房内,神思恍惚。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活生生消失,更何况还是青面獠牙钱恒。除非是钱恒自己解开了情毒,离开了这里。可要是钱恒可以解开情毒,当时为什么不解毒,连他后来竹条刺在了他的肩头也没有任何行动?   亦或者,钱恒其实在他下手之时,就已经解开了情毒……只是在看顾纵英的面上会不会才没有杀了他?   如若真是这样,钱恒也赌得太大了。   他为何能确信顾纵英真的会下不了手?   他要是处在聂池的位置上绝对会抓住这个机会要了钱恒的命,绝不会因为那双眼睛而心软,也不会因为处于顾纵英的身份而手软,更不会在最后一瞬间放弃交易,只因他对自己的能力有着绝对自信,最终还是决定由自己亲手救出许逸濯……   一切皆在一念之间。   如若他真的出手,这人的脑袋已然不再。   心乱如麻的顾纵英怔怔地转身,重新打开房门。   皓月当空,盈盈月色下,散发着幽蓝荧光的花圃中间的小路上,衣冠胜雪的剑客身姿挺拔地站在前方,看上去依旧风流潇洒、气度不凡,他的腰带上挂着一个葫芦,长剑跨在腰间,一手放在的剑鞘上,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压抑,不像平时的许逸濯。   顾纵英张了张口,一时竟发不出声音。随后,便听许逸濯唤他:“阿英。”   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让他的心都跟着停止了跳动。   片刻后,泪水莫名其妙地从眼眶里流出来。   此时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许逸濯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非比寻常的重要。   顾纵英一个箭步,跑到许逸濯面前,一把环抱住他的腰,靠在这人怀里,沉默半晌后,埋怨道:“大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他的语气里有着质问,更有着失而复得的忧喜。   许逸濯却是一言不发,连拥抱也没有给他。   顾纵英觉得这人身上真冷,仿佛也冷到了自己心里。   更有种自己但凡说错了什么,许逸濯就会出手的错觉。   所以他委屈地抬起头,哭丧着脸道:“我好像做错了事……”   许逸濯深邃的眼眸凝视他,神采依旧,却有别于先前的多情,只是轻声问道:“怎么了?”   顾纵英脱口而出道:“摧魂门的护法席垣派了一个人假扮大哥,说大哥被师父和他下了毒/药,还被各种虐待,以此来威胁我,我信以为真,他就给了我一种毒/药,说是只要师父死了,你就会得救……”   许逸濯似乎对他的说法有些意外,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离开了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师父?”   “在大哥离开的这段时间,我拜青面獠牙为师了。”顾纵英叹了一口气。   随后,感觉到许逸濯冰凉的手指抹掉他脸上残余的泪水,等擦完之后,许逸濯要收回手,却被顾纵英一把握住他的手。   秋季开始天凉,他下意识地吹了口热气,感觉到许逸濯的手一颤,没有多想,接着说道:“我刚才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再去师父的房间找他,他就不在了。”   许逸濯听到席垣的名字时,眼中一抹震惊一闪而逝,等听完了顾纵英的说明后,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终于有了动静,离开了剑鞘,搂在顾纵英的肩头,眼里泛起涟漪,而后将顾纵英圈进了怀里。   这一次,冰冷体温让顾纵英的心暖了起来。   他彻底松了口气。   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而今在仔细观察了许逸濯的行为后,越发的肯定了。   许逸濯一定是钱恒曾经流落在外的孩子。   一模一样的桃花眼,连肌肤也一样是冷冰冰的,怎么看都有几分血缘关系。钱恒年岁几何无人知晓,但在他看来,应该也有三十好几,这般的年纪,在这里有个二十岁的儿子也很正常。   一旦确定了这个猜测,之前所有种种疑问也有了解答。   许逸濯过去曾说过的师父,提起两大魔教时微妙的口吻,在琳琅仙境的用毒手段,一口拒绝聂池加入菩萨狱的邀请,以及为他解毒偏偏选择了来这里……   顾纵英越想越觉得在理,否则除了这个理由还能是什么。   至于那些不合情理之处,或许是许逸濯为了避免他猜到自己的身份才做了言语修饰。   心下却也怅然若失,他不只是顾纵英,还是聂池啊,可大哥现在成了死对头的儿子,这钱恒肯定是要杀的,但如果他背负了杀父之仇,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可怎么办?   杀人父母,可是不共戴天之罪。   即使对于聂池而言,就算这个人真的和催魂门有关又如何,反正不可能是钱恒,他就没什么好在意的。 第34章 应敌   顾纵英又想到席垣消失的尸体, 在这个江湖中,有太多奇奇怪怪的着人, 即使他已经补了刀,说不定——席垣并没有死。   他将头靠许逸濯的胸口,珍惜这般的相处有一刻是一刻吧。他一只手抓着许逸濯的手不放, 然后便听许逸濯问道:“想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 阿英遇到了很多事,如今竟是连师父都有了, 且还是拜的青面獠牙为师, 真是叫大哥吃惊。”   顾纵英闷声闷气道:“大哥的话,知道师父怎么样了吗?我应该向他道歉。”   如果以许逸濯和钱恒的关系,许逸濯应该会知道钱恒的情况才对, 他这个时候就应该讨巧卖乖。   许逸濯似乎有些惊讶:“阿英为何问我关于青面獠牙在哪儿?我也是刚回来这里。”   “那大哥这几天去哪里了?”   “我去帮青面獠牙到别处的山中采了一些草药。”   “采草药要这么久吗?为什么不等我醒了再走?你不知道我很担心吗?”顾纵英连连发问, 抬起头,委屈瞪向许逸濯, “席垣那贼厮以你作威胁,我快吓死了……如果不是……”   “不是什么?”   月光下, 肤色莹白的白衣剑客眉目温柔, 低头望向他的一瞬间, 让顾纵英有种“得之我幸”的庆幸。   他暗暗在心中发誓, 绝对不会再次让许逸濯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 他讨厌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只有将属于自己的紧紧抓在手里, 放在身边, 才会有足够的安全感。   聂池一下子分不清这是属于顾纵英对许逸濯的兄弟情义,亦或是另一种……   他收回思绪,表面应答自如道:“大哥若不告诉我师父的去向,我就不告诉你这一个时辰之内的遭遇。”   许逸濯收紧了搂着顾纵英腰间的手。   顾纵英见他一副有口难开的样子。   这是自山洞那晚之后,他第二次见到许逸濯露出这么困扰的表情。他并不喜欢让在意的人烦忧,如果是许逸濯觉得他会对此介意的话,便由他主动吧。   “大哥不用再瞒着我了,我知道了。”   桃花眼的瞳孔瞬间放大。   “我不会在意的。”顾纵英柔声说道。   感觉到许逸濯又一次箍紧了自己的腰,仿佛要将他嵌入自己的身体里,很是感动的样子。   于是他连忙又自以为俏皮的加了一句:“我现在叫青面獠牙师父,大哥又是我师父的孩子,大哥还认了我娘做义母,这下子我们之间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了。”   许逸濯沉默片刻,难以置信似地问道:“……谁是你师父的孩子?”   “大哥呀。”顾纵英秉承着不能给许逸濯带去任何压力,笑得天真无邪,让许逸濯放宽心。   他也紧紧抱住许逸濯,他发现自己喜欢上和许逸濯这般亲近的接触了,莫不是被许逸濯传染了?还是受到慈眉善目的影响?   “……”   顾纵英还要张口说话,许逸濯忽然抱住他转了一个身,衣角扬起一个弧度,抽剑面向出现在院子里的蒙面黑衣人,扬声问道:“何人来此?”   夜空上忽然黑云笼罩,遮住了圆月,也遮住了月色之光,使得天地瞬间陷入了黑暗。   朦胧的雾忽然而起。   “要你们命的人。”有些尖利的声音响起,出现在顾许二人视野中的灰白色人影一闪,眨眼消失黑夜中。   下一瞬,隐藏到极致的杀意伴随着刺破空气的武器朝着两人袭来。   在一片烟雾缭绕中,许逸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颗药丸塞到顾纵英的口中,而后,挥动手中的剑,“叮叮当当”之声响起,尖针被不断击落。   密集的银针之中,不见人影,只见一把剑柄绑着白绸的七尺长剑破空而来,穿行在银针中,仿若有灵,从不同的角度,刁钻地不断刺向许逸濯。   顾纵英吞下药丸,却也感觉许逸濯在用剑之时的右臂有一瞬间微妙的凝滞,心有惶惶然,手中的竹条犹如鞭子一边被他甩动起来,将部分银针打落之余,对许逸濯说道:“大哥无需顾虑我,我现在身体好得很。”   许逸濯转身,与顾纵英背靠背。   顾纵英轻声道:“有两个刺客。”   许逸濯似喃喃自语道:“两个啊……那就请阿英帮帮大哥吧。”他似是将自己的安危完全交给了顾纵英,语带笑意,并非调侃而是完全的信任。   顾纵英一愣,随后心起快意,意气风发道:“好,且让大哥瞧瞧我的真本事。”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从正上方的房顶传来不易察觉的声响。   运起轻功,顾纵英直接朝着雾锁云笼的屋顶而去。   当他来到屋顶,以竹条画了一个十字后,迷雾被内力破开,另一个灰白色衣服的蒙面人出现在顾纵英的眼前。   那人似乎没想到顾纵英会堂而皇之的来到屋顶,眼中诧异一闪而过,而后一收黑绸,利剑收回,如蛇舞一般,即刻朝着顾纵英的面门袭去。   “我的打鬼功夫从未使出过全力,这一次,你可以有幸见到了。”顾纵英本就因为许逸濯和钱恒的事情怏怏不乐,现在又见到这么不合时宜出现的刺客,更为不快。   运起比过去浑厚不少的内力,面对蒙面人的剑招,身形如鬼魅不断闪躲。   不断抽击的声音“铛铛”之声在雾气中响彻天地。   许逸濯抬眼望向屋顶时,明明只看到了一抹青色的影子,却似乎在那抹影子身上看到了属于少年的意气飞扬。   这时,抵挡那无孔不入的银针时,一个不慎,一根银针刺入他的肩头。   他能感觉到毒素迅速地从刺入的地方蔓延,他毫不在乎,动作丝毫不乱,剑法挥洒自如,无比轻松地朝着一个地方掷出一剑。   只听闷哼一声,他走近糟蹋了他无数花草的人影。   刺客之一心口中了一剑,他倒在地上,无法起来,似乎已被死死钉在了地上,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并没有死,一双充血的眼睛凝视着不断接近的白衣剑客。   许逸濯来到黑衣人面前,忽然弯腰,无比轻柔地拿起地上一朵焉儿了的红花,叹息道:“可惜了。”   被称为北剑的白衣剑客情意绵绵地对一朵被他踩过的花说着话,朦胧夜色中,该是一幅无比美好的画面,不知为何却让他这个已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刺客毛骨悚然起来。   他想要咬破塞在牙齿内的毒/药,却似乎不知何时中了毒,浑身无力,一动也不能动。   面巾被揭下,咔嚓一声,他的下巴被一双白皙无比的手掰开,那朵焉儿了的红花被塞入他的口中。随后,修长的食指点在他的喉咙口,花顺着喉咙而下,被迫咽了下去。   九品红花的效果从吞下的那刻起就有了效果。   刺客全身袭来无法言说的剧痛,一个也吐不出。   许逸濯凑到刺客耳边,幽幽道:“这世间从未有人一下子吃下一朵九品红花,今日你真是好运气。”   往日的钱恒从不会对任何不在意的人说那么多话,可现在的他不是钱恒,是许逸濯。   既然是许逸濯,那就想什么便说什么。   语毕,许逸濯挺起背脊,抬头,看向屋顶。   打鬼功法本就是“刚柔并济”的一种功法,如今顾纵英体内遗毒已清,飘逸灵动的身法中又些许带着猛烈的招式。   当他面对同样是使出“柔”剑势的蒙面人时,柔软的竹条因灌满内力而坚硬如铁,身形腾飞闪动,竹条击打在袭来的剑身上,缠斗间,不足片刻,“乓”的一声,蒙面人的剑猝然碎成了数段。   蒙面人收起黑绸,就要运起轻功离开此地,身还未动,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咫尺之间,一股浓稠的血腥味从喉咙里涌上来,从口中喷出来。   他咕噜噜地从屋顶落到地上,脖子竟不知不觉被少年的竹条划破,已是血流如注。   雾色开始散去,他的眼睛凝视前方,看到一片繁花中,已然落败的同伴面容扭曲,除了七孔流血之外,全身的血液仿若洪水一般,竟然不断地从身体里喷出来,即刻染红了一身灰白色的衣服。   而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失血中迅速地萎缩,直到最后死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   死前的一瞬,蒙面人忽然庆幸自己是死在少年的手中。   蒙面人咽气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白衣剑客嘴角扬起一抹微笑,那双柔情似水的桃花眼里,有着见证了少年神采飞扬制敌的赞赏。   顾纵英从房顶飞身而下,来到顾纵英身边,看到一地狼藉,嘀咕道:“你爹会不会气死啊?”   许逸濯嘴角抽了抽,心情真是难以言喻,启唇,正要说话,这时,顾纵英的惊呼声一下子打断了他他的欲言又止:“大哥,你受伤了!”   血红色在许逸濯右肩的衣服上不断渗出来,染红了一片。   顾纵英拉了许逸濯的手,就要进屋:“我有师父给的疗伤药,先上药。”   许逸濯握住顾纵英的手,制止了他:“小伤,不碍事。”他看向地上的尸体,以剑挑开地上人的手臂,果然手臂上看到了一个小篆“金”字。   顾纵英也看到了那个字:“这是?”   他知道这是从四象居而来的刺客,但他要装作不知道。   不过是何人找了四象居的人对付顾许二人?这次从顾府出来,他们也没有惹到什么人……而且这人还如此大胆竟然让刺客直接找到摧魂门来了,且还是在钱恒的院子,如果钱恒在此……   嗯,差不多也是这种死得不能再死的样子了。   “四象居,一个江湖刺客组织。”许逸濯简略地回答了,反手抓住顾纵英的手,“阿英,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顾纵英停下脚步,抬头,对视间,他有些不满地唤了一声:“逸濯哥哥。”   不一会儿,许逸濯叹了一口,即刻妥协了。   待进了屋,许逸濯自觉地脱下上半身的衣服,露出绑了绷带的右肩。   此刻绷带渗满了血,触目惊心。   “小伤?”顾纵英以指摘的眼神看向许逸濯。   许逸濯颇为心虚地解开了绷带。   除去血红的绷带,终于暴露了许逸濯一直隐藏的伤势——两道被锋利的刀砍伤的深可见骨的伤痕,上面还有一根不知何时被刺中的银针扎根在其中。   一看就是刚受伤不久就包扎起来的。   顾纵英暗暗咬牙切齿。   一个用银针的已经命丧黄泉了,还有一个伤了许逸濯是谁?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件事,许逸濯又是否会一直瞒着他不说?   可气。 第35章 心动   顾纵英眉头紧皱, 一声不吭地站到许逸濯的右肩旁,低头,神情专注地将银针拔了出来, 看到银针尾部竟然是黑色的, 有些慌张道:“这是毒针?”   “没事的, 不用担心。”许逸濯有条不紊地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丹药一口吞了。   他见许逸濯没有任何异常, 肤色本就莹白如玉,因为伤口的关系更显得苍白,但精神似乎很好。呼出一口气,先用白布抹掉血迹,然后再给许逸濯触目惊心的伤口上药,有些凶巴巴地问道:“逸濯哥哥,这个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许逸濯沉默了一会儿,等顾纵英将他的伤口重新包好,让他坐下,才重新开口,语气不以为意道:“不久前我回到催魂门,我说要带你离开, 青面獠牙似乎本就心情不好, 就说要考验我的剑招, 比试时伤到了右肩而已。”   这是伤?!   简直就是要杀了许逸濯似的。   真狠。   钱恒对许逸濯这个儿子严厉得太过分了吧。   现在想来, 钱恒许是对许逸濯的母亲念念不忘, 所以才会虏了那么多女子, 却又分毫不动她们只是关在后院欣赏。   但还是可气,这钱恒对儿子都这么狠!一看就疼死了!   聂池心中对钱恒越发不待见了。   许逸濯像是为了转换话题,话锋一转,问道:“阿英,你说你伤了青面獠牙?”   “嗯……”   “其实他都已经和我说了。”   顾纵英惊讶地看向许逸濯,见对方处之泰然的模样,蹙眉问道:“那大哥为何刚刚出现时还那么吃惊我拜他为师了?”   许逸濯笑了笑:“我想看看阿英会不会老实告诉我这几日的遭遇。结果,还是瞒了我一些事的。”   顾纵英有些哑口无言,不想认输,继续抱怨:“你也不愿意告诉我青面獠牙身在何处。”   “他说你先前在他面前总问我身在何处。”许逸濯挑眉道,“怎么,现在轮到问我他身在何处了。”   “……”   他竟然再次被许逸濯说的无言以对。   许逸濯正了正脸色,在顾纵英沉默中,意味深长地问道:“阿英,你亲了他?”   顾纵英浑身一凛,不知为何将腰杆挺得笔直,有种做了亏心事的错觉,清了清嗓子,支吾道:“当时是权宜之计……”   吐出一口气,他终于忍无可忍,将来到这里后遭遇的一切润色一下告知了许逸濯,包括被席垣威胁,心生一计,但看到青面獠牙和许逸濯相似的眉眼又没有下手,最后他实在无法,想到了这几日前往摧魂门和菩萨狱交界处闲逛时遇到的子涧。   许逸濯听到子涧的名字,有些意外的样子。   顾纵英口舌如簧道:“子涧兄听说大哥被困,主动提出帮忙。他说很欣赏大哥哩。”   “哦?”许逸濯穿上衣服,语调微微上挑,似乎有些怀疑。   “适才我和他一起前往那个山洞,他让我等在洞门口,不久之后他再次出来,却说里面只是个假的大哥,这一切都是席垣的诡计,让我再回青面獠牙这边问问大哥到底在哪里。于是就发生这一切了……”顾纵英说完低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知师父为何如此看重我,但利用了他确实是我的过错。如果再见到他,我一定向他郑重道歉,也不知师父还愿不愿意见我了?”   说完后,顾纵英抬起眼帘,发现许逸濯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他,表情毫无波动。   他这是自己装可怜失败了?   一阵沉默过后,当顾纵英复又低下头默默不语片刻,许逸濯才出了声:“我知道了。”他一把拉起坐着的顾纵英,“阿英,我们离开摧魂门吧。至于青面獠牙,他暂时应该不会见你了。”   顾纵英低落道:“我能理解。”   “他在这几天为你这般费心尽力,他喜欢你,你却为了我这般待他。”许逸濯直截了当的一句话让顾纵英愣在原地,他又拉了拉怔怔的顾纵英,庆幸道:“好在最后你没有下手,否则……最后死的是谁便不可知了。”   顾纵英紧握许逸濯的手,下意识地问道:“何意?”   两人离开青面獠牙的屋子,许逸濯一边走,一边夸大道:“青面獠牙百毒不侵,情毒这种上乘软功散一般的毒/药对他确实有效。但他怎么可能留下这种弱点给别人,他自有应对情毒的方法。”   顾纵英诧异道:“这人怎如此高深莫测……”   “所以,我们快逃吧!”许逸濯转头朝顾纵英眨了眨右眼,笑道:“要是被他抓住了,我们俩可就都完了。”   聂池的思绪一时还无法摆脱许逸濯刚才告知他的真相,他恍恍惚惚地问道:“大哥你很开心吗?”   两人在夜色中飞檐走壁,飞快地前往山下。   虽然受了伤,但许逸濯看上去却比任何时刻都要快活的样子。   “我知阿英对我这般在意,为了我,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我很是担心,却也止不住欢喜。阿英,谢谢你。”许逸濯语带笑意,一袭白衣在月色下飞跃,他看向顾纵英,笑得潇洒又温柔,好似纵情江湖的剑客获得了自己的心爱之物般满足。   钱恒发现自己似乎心动了。   不,自他无法拒绝甚至于沉迷于顾纵英那一吻的那一刻,他就不可自拔地动心了。   他感动于少年为他所做的一切,即便最后差点让自己命丧黄泉,但当他知道真相的这一刻,却更让他心甘情愿了。   钱恒确实百毒不侵,但如席垣所言,他也确实对情毒无解。然而,因为以身御毒加上体质的原因,对习武之人有一个时辰效用的情毒只剩下半个时辰的限制。   顾纵英最终还是没有下手,虽然在他的肩膀留下了一道伤口。而他为了让顾纵英无法察觉,事后还特地用刀加重了伤口痕迹,另外又补了一刀。   他赌了一把,事实是他赌赢了。   所以他以许逸濯的身份,告诉了如此关心他的阿英——钱恒的心意。   至于说给顾纵英听钱恒有解毒之法……咳,只是不想让自己在阿英面前显得那么狼狈罢了。   钱恒改变想法了。   他从未在钱恒的身份上得到过任何欢喜,可自从成了许逸濯,从顾秋双、顾纵英这里得到的欢喜胜过了过去无数次记忆的数倍。   如若以后永远做这许逸濯也很好……   但在那之前,也要解决一些麻烦。   茫茫夜色里,许逸濯的笑太过绚丽,好似挣脱了某种束缚他许久的枷锁一般,似绮丽蝴蝶振翅而飞。当这一幕映入聂池的眼中,微笑刹那,仿若万物生辉,勾魂摄魄。   他心跳得太快,以至于忘记了这个时候该说什么。   [叮——顾纵英与许逸濯的友情值上升至80点。]   系统的提醒仿若在耳边徘徊,又悄然散去。   他的心乱了。   该死,这到底是顾纵英心动了,还是他自己心动了?!   远在摧魂门之外数十里的一座山头的山洞内,席垣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他用牙齿撕开绷带,给自己左胸口抹上上乘的金疮药,快速地包扎起来。   这时,一道佝偻着背的身影缓步走进洞内。   待席垣将身上的伤口都上了药包扎起来后,回到此地的老人惊叹道:“老朽活了那么多载,只听曾有一种人心脏是长在右边,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缘见到。”   席垣脸色苍白,瘫坐在地上,整个人狼狈不堪,听到老人的话语后,他嘴角嘲讽一下,气息很浅,声音低哑道:“多谢你这次救我。他们呢?”   “我带来的四象居刺客已经死了。”   席垣并没觉得失望,因为在他看来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他冷冷道:“就算是四象居里的楼主来了,恐怕也不会是钱恒的对手,你这么做简直是多此一举。”   “但我至少试出了一件事,顾纵英体内的遗毒已经被钱恒治好了。”老人对席垣的讽刺并不在意,慢条斯理地说着,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些长辈对小辈的规劝道:“而你这次的行动也太过鲁莽,如你早些告诉我钱恒是许逸濯,我或许还能帮上你的忙。”   被老者训/诫的席垣阖上眼,深吸一口气,似是在压抑什么。   片刻的沉默后,他声音越发沙哑,缓缓道:“你不懂。我这五年里时时刻刻想杀了他,却无论怎么样都找不到他弱点的焦虑……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顾纵英……”   “我怎么会不了解,这世间最理解你的就是老朽了吧。”老人一双眼睛闪现复杂的情绪,而后眼中满是被仇恨占据,慢悠悠道:“我何尝不是也有一个想杀却无法找到弱点的人。等得到了焚氲珠,终有一日我要让聂池死在我手上……”   席垣并未将老人的话放在心上,反正老人和他也只是交易关系。   他艰难地抬起手臂,捋了捋凌乱的头发。   只要思及自己竟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少年给骗了,且还是被他找来的摧魂门门人给弄得这般狼狈,便怒不可遏。   那摧魂门门人是谁,有着这般上乘的武功路数,为何他从未见过?   “席护法,你不是想报复钱恒吗?老朽倒是有个办法。”   席垣睁开眼,转头看向老人。   “看样子,钱恒并不准备告知顾纵英自己的真实身份。”   席垣从老人那张看似和蔼可亲脸上看到了隐藏起的老奸巨猾。   “他们许是准备前往大理栖仙山。那里一个月后就要举行武林大会,到时候江湖高手云集,可谓是江湖上最大的盛会。而他既然想做北剑许逸濯,我们何不趁此机会,让他身败名裂?”   席垣闻言,愣怔半晌后,平直地嘴角一点点放松,承认了这次的莽撞:“你说得对,这次是我太过鲁莽了。”顿了顿,他又道:“以后不要叫我席护法了。”   老人脸上含笑,反应迅速地问道:“席教主终于想通了吗?”   席垣一点点将自己撑起来,站稳后,整了整衣服,扭头看向挂在墙上的申屠良的画像,眸光满是深深的敬重。   画像中威风凛凛,手持战矛的中年男人好似早就迫不及待地等他做下这个决定,目光里包含一如过往的包容与欣赏。   “我承认,我对钱恒确实怀有胆怯。他太强了,但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是那个令我畏惧的钱恒了。”席垣失血过多,苍白的脸上似笑非笑,“人一旦有了弱点,便再也不能独善其身。”   顾许二人从摧魂门离开,下山之后计划重新往大理西边而去,此次相伴上路,从许逸濯刚才那个微笑开始,顾纵英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对了,阿英。”   “……嗯……嗯?”   “子涧兄将席垣如何处置了?”   “啊?哦,说起席垣……明明被刺中了心脏,但子涧兄出山洞的时候却说并没有见到席垣的尸体,不知是不是那个山洞有什么机关。”说到席垣,顾纵英也逐渐集中了思绪,“他许是没死。大哥,你爹这摧魂门里的护法如此心怀不轨,应该让他直接除掉才是。”   听到顾纵英再次提起他和自己的关系,许逸濯的心情又一次变得五味杂陈。   顾纵英为何会认为许逸濯是钱恒的孩子,到底是哪里来的歪理?   “不用担心他。”许逸濯又叹了一口气。   此时,他与顾纵英走在林影密布的小道上,顾纵英为了不碰到他的伤口,特地走在了左边,他叫了对方一声,对方扭头看向他。   在少年有些茫然的目光里,许逸濯终于解释起了这一言难尽的话题:“阿英,我不是钱恒的孩子。我与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顾纵英懵怔地看向许逸濯。   “钱恒没有孩子,其实……他也是我师父的弟子。是大弟子,我们只是眉眼相似罢了。”许逸濯实在不知道怎么圆这件事,最后也就只能找出这么一个借口。   他实在无法承认自己是自己的孩子这种观点。   “……这么看,你和你师兄关系并不好?”   连师兄都不叫一声,加上钱恒出刀又如此狠毒,两人的关系绝对不好。   太好了。   聂池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   只是师兄弟的话,他杀死钱恒的负担也就没那么重了。   许逸濯不置可否地揭过了这个话题,反问道:“说起来,阿英对他又是如何看的?”未等顾纵英回答,他又补了一句,“这几天他对你很好,尽心尽力地照顾你,最后竟还被你看到了真容……”   钱恒只是想听顾纵英对他的真容会不会心生胆怯,或者对他这几日的照料是否有什么想说的,不论是什么,他非常想知道。   岂料……   “我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对大哥你了,他一定对你心存嫉妒。”顾纵英右手握拳,拍了一下左掌,言之凿凿道:“大哥长得如此玉树临风,但他明明和大哥你拥有相似的眉眼,却不知因为何事使得容貌尽毁,有了这般境遇怎么可能不嫉妒你,所以才会一见到你就摧残你呀。”   顾纵英见许逸濯一副无语凝噎的表情,就连这样的表情都好看。   他情不自禁地面向许逸濯笑起来,笑得有几分娇憨之态。   许逸濯默然片刻,忽然伸出食指,点在他的唇上,然后缓缓摩挲着。   指尖的纹路在这一刻仿佛清晰的映刻到心里。   心噗通噗通又开始不听话地跳起来。   许逸濯微微低头,看向他。   许是月色正好,许是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似乐曲奏响,让人心情飘忽沉醉其中,许是这个时刻正好让人情动。   眼尾晕染了浅浅红晕的多情桃花眼中似盈满了温润的光,总有种马上就要吻上来的深情。   顾纵英总算是体会到了当时钱恒的感受,手脚有些无处安放,不知该拒绝还是接受。   许逸濯轻轻抚触他的唇,便听他问道:“阿英,他说你对接吻轻车熟道?”   ……   顾纵英一把拿开许逸濯的手。   钱恒怎么什么都和与他关系不好的师弟说啊,都不觉得羞耻吗?   如若现在不是顾纵英,而是聂池,他绝对会反讽钱恒那厮,说他熟练,那是因为钱恒完全不会接吻,一看那样子就是个雏儿。 第36章 决意   许逸濯专注地凝视着顾纵英, 温柔的深情没有因为手被打开而有变化,被这么一个劲儿地看着,顾纵英不知为何, 竟也有些心虚。   “以前也看过一些画本, 无师自通而已。”他矢口否认, 也绝不会承认,继续迈步前进, “况且我一直是那样的身体,娘也不可能允许我做什么。”   “上次在醉生楼呢?”许逸濯又问道。   许逸濯怎么有种盘问丈夫是否与人有染的吃味妻子的感觉……   顾纵英也不言语,只是瞪大了一双眼看着许逸濯,眼里满是对他不信任的控诉。   两人面面相觑间,许逸濯似乎认识到了自己冤枉了他,连忙拱手道:“是大哥妄断了,在这里给阿英赔不是了。”   “大哥你可还记的在庆松县客栈那回,你对我说谢谢,那般生分,我还没罚你呢。”顾纵英看许逸濯一副“为何此时提起那事”的疑惑表情,便伸出两根手指,道:“这是第二次了。”   许逸濯有些讶异:“原来阿英都记着啊。”随后, 他的眼尾如月牙一般弯起, 好似并不在乎顾纵英会提出什么惩罚要求, 问道:“是想好要怎么罚我了?”   顾纵英摆出一脸“我就是这般斤斤计较”的神情, 道:“大哥你想想该如何自罚。”   “那可真是难倒我了。”许逸濯的左手捏着下巴。   顾纵英以为对方会想很久, 但只是片刻后, 在相携而行的林间小路上,许逸濯忽然以认真的态度提议道:“不如阿英也吻我一下?”   脚步一顿,顾纵英斜眼看向许逸濯。   许逸濯亦看着他。   视线从对方的眼睛往下滑,滑到了与白皙的皮肤对比显得尤为粉嫩的唇上。   被顾纵英亲吻对许逸濯而言是惩罚?   也对。   喜欢女子的男人被男人亲吻,大概于男人而言确实是惩罚。   他倒是不在意,只不过觉得这种也算是惩罚的话,岂不是太便宜小许了?   钱恒见顾纵英不说话,突然意识到今夜的自己太过放纵了,不知收敛。他像是要在顾纵英身上一并把过去从未感受过的快乐找回来一般,竟然提出了如此无理的要求。   这虽是他情难自禁,但看到顾纵英看向他时便马上不妥,不是因为内容,而是提出这个内容的前提不妥。   这样顾纵英会不会认为自己这是嫌弃他……   越想越可能,有些急切,却又不能表现的急切,以许逸濯的口吻用嬉笑的语调转换了话题:“我开玩笑啦,这种事怎么能算是惩罚呢。阿英,我再另外想一个……”   后悔已经晚了,顾纵英在心里嘀咕。   他蓦然停下脚步,随即一只手拉住了许逸濯,许逸濯停下了往前的步子转向他。   踮起脚尖,顾纵英没给对方反应的时机,迅速地伸手一把揽住许逸濯的脖子,然后吻在了对方柔软的嘴唇上。   这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温热的唇吻在稍显冰冷的嘴唇上,顶入齿关,只是在其中缠着对方的柔软转了一圈后便退了出来。   许逸濯许是因为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抗拒,顾纵英也没等他抗拒便松了口,后退一步,笑得天真无邪地说道:“来不及了。这是大哥你自己说要的惩罚,不能怪我。但也只能算庆松客栈那次,这次的等以后我想好了再和你说。”   说完,顾纵英自顾自继续朝前走了。   眼前似乎还晃荡着许逸濯被亲吻过后怔怔的表情。   聂池坏心眼地想,这是小许你自己自食恶果!而他竟然没有觉得开这种玩笑的许逸濯可气可恼,反而油然而生一种占了便宜的感觉。   听着顾纵英离开的脚步声,钱恒回了神。   骨节分明的手指触及嘴唇,摸了摸,他微微低着头,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当笑意快速地褪去,他连忙跟上了少年步伐。   许逸濯在背后试探着问道:“阿英,你是不是生气了?”   顾纵英不答。   许逸濯语带歉意地说道:“大哥刚才真的是说笑的。”   那人跟在顾纵英后面,左一声“阿英”,右一声“阿英”,还未进入顾纵英的耳朵里就被反弹出去了。   他默默无声地继续走啊走,等实在是听得烦了,突然停了下来。   背后的人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停顿,一下子撞到他的背上。   顾纵英的人刚要往前倒去,许逸濯习惯性地用右手揽住了他的腰,使得他稳稳靠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闷哼一声,似乎是因为刚才的动作牵扯到伤口了。   顾纵英有些心疼,控制着速度慢慢地面向许逸濯,抬头,见这人脸色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于是决定一报还一报,佯装气鼓鼓道:“我是生气了。”   初秋的风吹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旭日从东方缓缓升起,一点点照亮了有些黑暗的林间小道。   钱恒很想就在这样美好的时刻对少年述说自己的心意,但当他看到少年这副气鼓鼓的模样,想到了自己的立场,想到他对少年的欺骗,又想到顾秋双不会乐于见到自己的儿子成为断袖……   万千思绪一闪而过,最终变成了一句:“大哥错了。”   顾纵英板着脸,问道:“错在哪里?”   许逸濯从善如流地回答:“错在不应该说阿英吻我是惩罚,这应该是奖励。”   清晨的亮光照在树上,从枝丫与树叶的缝隙中透出斑驳的光,落在相对而立的两人身上。   顾纵英凝视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男子,白衣肩膀上的血迹很是刺眼,等下次到了城镇,要赶紧买身衣服叫他换上。   这人安慰少年的言语实在是轻浮,他却并不讨厌,甚至还发现自己沦陷在了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睛里。   他意识到了,自己和许逸濯的之间似乎已经无法用兄弟情义描述了。   或许从山洞那一夜之后,不论是因为顾纵英的雏鸟情节也好,还是聂池对许逸濯的另眼相看也罢,他对许逸濯的感情已经慢慢变质了……   只不过——   如若真的对许逸濯无法自拔,届时,许逸濯和回归现实,他又该选哪个。   当真的意识到这份感情时,他忽然恐惧起来。   表面上没有顾纵英双手负后,老神在在地点头:“还算是诚恳,我接受大哥的道歉了。”   许逸濯松了口气的样子,语气轻松道:“驿站就在前面了,到时候我们骑马前往大理,距离武林大会还有一个月,我们可以好好一览这山河风光慢慢前往。”乍听起来像是再一次试探顾纵英是否还对他置气,。   白衣剑客的声音悦耳动听,似是已经看到了路上的大好风光,语调悠然。然而当他说完这句话,顾纵英没有回应他后,他顿了顿,又缓慢而郑重地说道:“如果,阿英你还愿意与大哥相伴这一路的话。”   当话音落下时,钱恒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少年不会了解这句话里承载着了他这一生的承诺与珍视。   最终,自己还是逃不过儿女情长,又一次奋不顾身,跃悬崖而下。   钱恒就此做下了决定——如若他曾经只是一个活在话本里的该死的魔头,那从他因为系统的失误了解到自己的存在是多么可笑、多么可悲,从他有了一次又一次这个世界轮回的记忆,只想着前往现实去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的话……   从这一刻开始,如若可以,他改变愿望了。   顾纵英听着这话有几分耳熟。   唔,当时许逸濯是怎么回答的?没等他细想,便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力道放轻了很多,就像随时准备放他离开,是去是留,好似全凭顾纵英自己决定。   顾纵英的话,大概不会多想许逸濯这句话的意思;而如若是慈眉善目的话,往往会想很多,想多之后便要做一个决定。   会怎么做——   不去想曾经,不去想未来,就遵照此刻的本心而为。   思及此,他紧握住对方的手,紧紧的。   晨光正好,鸟儿啼鸣,草木清香散溢在鼻尖。   “我当然愿意。”顾纵英笑逐颜开,声音轻快地回应。   好似拨云见日一般,许逸濯脸上本就温柔的笑意多了几分鲜活的喜悦。   不知为何,这样的许逸濯有种让聂池舍不得移开眼的魔力,一如昨夜拉着他的手,嘴里说着“快逃”,脸上洋溢笑容的青年,眉眼之间,竟添上了一抹奇异的天真。   适才,他已然下了决定——决定与许逸濯一起相伴这一路,到这个故事的终局为止,可是,当他看到许逸濯这般的微笑后,心反而微微抽紧了,有了一种疼痛的感觉。   摧魂门,议事堂。   魑魅魍魉四位长老坐在议事堂内,曾经正中央的主位上都是坐着那位身穿黑袍黑帽,令人闻风丧胆,戴着可怖面具的男人。   平日里,如果青面獠牙不在场,他们到这议事堂,都是由护法席垣来主持会议。席垣总是站在主位的旁边,一直都尽职尽责地为不怎么负责任的教主管理教中大小事。   今日东方欲晓之时,四位长老被昭告来议事堂议事。   身穿白衣黄衫的男人一如既往早早来到了此地,他今日改了位置,坐在主位上,一只手放在曾经一直被青面獠牙食指敲击的扶手上,脸含笑意地看向他们。   “各位长老,想必你们也注意到青面獠牙又无故离开摧魂门了。这五年来,他坐在教主的位子上,却从不曾主动为摧魂门做过什么,甚至下达的那些命令让教中门人苦不堪言,却又无法反抗。就连当初以身御毒的功法也是我费尽口舌、摇尾乞怜才让他教导于我,然后再由我一位位教给你们的。”席垣说着,从位子上站起来,“你们曾经说过,如若我愿意坐上这教主,必定会推崇于我,不知现在还作数吗?”   席垣整个人摇身一变,身为护法时的内敛消失踪影,变成了对长老们而言既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张狂不羁。   仿佛如申屠良教主在世时的场景。   四位长老面面相觑,皆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意外和惊喜。   短暂的沉默后,没有一人发出质疑,他们全都恭敬地向着前方的席垣作辑,异口同声道:“拜见教主。”   “对于我成为教主这件事,还请各位长老暂时守口如瓶。”   无人反对席垣的话,虽然教中上下对于席垣继任教主这件事应该都是乐见其成,毕竟席垣在摧魂门的地位一直都很举足轻重,但如果被武林正道们知道他们换了教主,摧魂门可就不会有好下场了。   他们必须要找个机会……   但一时间有哪里想得到办法。曾经申屠良统领下的摧魂门在江湖上虽不算人人皆知,却也是被一些人忌惮的一个教派,但那时也仅仅是忌惮,还未到被成为邪/教这种程度。那时他们走在江湖上,不会人人喊打,也算是有头有脸,可自从钱恒来了之后,让一众门人出门掳掠女子开始,摧魂门在江湖上的名声就变了,变成了魔教、邪/教这样可耻的称呼。   四位长老的心里也是有怨的,但谁让他们合四人之力也无法企及钱恒,无可奈何只能作罢,也就成了足不出教,长年累月待在山中的老人。   他们还未想出个办法,便听席垣继而道:“我知青面獠牙如果不除,对于摧魂门而言是一大隐患,而且我们也要找个机会让江湖上的人知道,我们与青面獠牙再也没有瓜葛。我现有一个主意,欲与长老们从长计议。”   “各位长老,请坐。”   青面獠牙可从未给过他们任何一人好脸色看,席垣现在坐上教主的位置,用这样敬重的态度对待他们,对于魑魅魍魉四位长老而言无比受用,所以他们都很给面子的坐下,听得也格外认真。   这时的席垣和四位长老都没想到,不久之后,迎接摧魂门将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动。   话分两头,顾许二人在即将到达驿站之前,忽然双双停了下来,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随后顾纵英扬声厉喝道:“三位仁兄一路跟到这里,你们到底想做甚?”   话音落下之后,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随后树叶再次沙沙作响,三道身影从不远处脚踏树枝而来,最后从枝繁叶茂的树上飘然落下,终于现身。   一道身穿黛紫色衣服,用紫色发带扎起马尾,看上去浓眉大眼的男人朝着顾许二人抱拳。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就像是两道影子一般,没有任何动作,就像是不存在似的。   “在下菩萨狱掌教护法,栾辛。”栾辛笑得温文尔雅,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梭巡,最后定格在顾纵英身上,面向他,问道:“这位是许逸濯,许公子吧?”   顾纵英嘴角抽了抽。   栾辛这个二货。   许逸濯淡淡道:“我是。”   栾辛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拥有这个雅致名字的人不是浑身透着清冷气息的少年,而是少年身边站着的青年,看上去风流倜傥,他还以为应该叫做“顾纵英”这种气质疏狂的名字呢。   哦,这白衣人腰间胯剑,许逸濯似乎有个名号叫北剑?先前他跟在后面,一直是跟着领路的门人,满心都是要见到教主中意之人的期待,是他疏忽了。   表面上,栾辛分外淡定地又面向真正的许逸濯,继而按照聂池昨夜的吩咐,如是道:“不久前,我们菩萨狱某些不懂事的外门门人在抚宝郡冒犯了许公子,我替他们来陪个不是。”   有礼地作了一辑,栾辛继续道:“那些人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认为教主非常中意许公子,心生嫉妒,便贸贸然进犯了客栈。我这边遵从教主的命令,已经处理了那些还想冒犯许公子的孩子。”   其实,栾辛很想知道聂池昨夜急急忙忙地回到菩萨狱,吩咐完一些事情后又匆匆忙忙离开的原因,但他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护法,还是忍住了追根究底——即便他已经嗅到了教主对这位许逸濯着实不一般的味道。   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可以从教主的身上看到他也会有在意的人。   只不过这许公子明显是对身边的少年有意呀。   教主的一腔情意怕是要付之东流了,实在是有意思。   许逸濯似是没想到栾辛来是说这些,愣了愣,却道:“上次你们那些门人冒犯的并非是我,而是我这位义弟。栾护法,我认为你也该向我的义弟陪个不是才对。”   许逸濯一点没给栾辛面子,但许是因为他是语带笑意说出的,眼睛如月牙般弯着,给人以一种态度友好,好似开玩笑一般的错觉。   栾辛倒是很给许逸濯面子,也给顾纵英赔了个不是。   许逸濯见栾辛没有丝毫恼怒不说,还极为风趣地说道:“顾公子以一人之力杀了我们的两位门人,英雄出少年,想必不久之后,南竹的名声很快就会名扬天下了。”   聂池起先在心里点头,觉得栾辛这一席话很是不错,表面上非常疏离又礼貌地回了句:“谬赞。”他扯了扯许逸濯的袖子,“大哥,我们还要赶路,走吧。”   他有种不妙的预感,只想赶紧离开。   许逸濯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他稍安勿躁,向栾辛问道:“栾护法,请问你是否认识菩萨狱中一位名叫子涧的门人?”   当他听到许逸濯问道子涧时,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他总觉得栾辛要说些有的没得了。   “哦,你是说子涧啊,他身为我们教主的首席大弟子在教中可是颇具威名呢。”栾辛振振有词,眨巴着大眼睛问道:“许公子,怎么了?你认识子涧?”   “哦?”许逸濯似乎有些意外,“上次我与他一会,他说自己并无弟子,原来是假的。”   聂池牌顾纵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不妙的预感成真了。   他似乎看到许逸濯对聂池的好感度再一次下降。   这本来该是他给自己刷好感的一次机会,却又失败了……   他当初在醉生楼寄出的信笺写下子涧身份信息的时候,哪里会想到许逸濯之后会来到醉生楼,他又因为一时的冲动,调戏了人家一回,说了那些话。   真真是后悔死了。 第37章 纵情   “这个……”显然栾辛没想到聂池对许逸濯说过这些话, 他迟疑了一下,便自认机灵地说道:“我们教主做事随心所欲,如果许公子愿意做教主的大弟子, 子涧随时可以退位让贤嘛。”   顾纵英这次直接拉着许逸濯就要走。   他不想再听栾辛胡编乱造了,再这么下去, 聂池在许逸濯心里的好感度一定会跌破谷底。   “阿英?”许逸濯有些疑惑。   顾纵英直言道:“我想走了。”   钱恒不清楚顾纵英在不悦些什么,不过既然顾纵英要走, 他也无意再和栾辛多说什么。   而栾辛应该是敏感地意识到自己不受欢迎了, 不等许逸濯提出离开, 先行抱拳, 意欲告辞:“许公子, 顾公子, 该说的我都说了,教中也还有事务需要在下处理,有缘再会。”   许逸濯颔首。   随后,栾辛便运起轻功轻飘飘地离开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过发出一点动静, 跟在栾辛身后的两位菩萨狱门人朝着两人躬了躬身,也跟着栾辛离开了。   等人离去,许逸濯问道:“怎么又不开心了?”   “我见大哥同别人聊得这般开心,这里不开心。”顾纵英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还煞有其事地戳了戳心口。   许逸濯愣了愣,然后笑得让人心神荡漾, 他也指了指心口, 笑吟吟道:“听阿英这么说, 大哥这里倒是很开心。”   被许逸濯这话一逗,顾纵英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待重新上路,一盏茶的功夫,两人终于到达了最近的一处驿站。   顾纵英让许逸濯选了一匹无任何杂毛的白色骏马,白衣公子配上白马,自是一番好风光。许逸濯骑上马后,顾纵英也跟着骑上一匹黑马,脚踏马镫而上,还未坐稳,忽而咳嗽了一声。   不曾想,他越咳越剧烈,最后直接趴在了马背上。   他的咳喘,不合时宜地又发作了。   先前还以为随着遗毒被钱恒的药一并治疗的差不多了……   其实既然已经治好了遗毒,聂池完全可以脱下扳指正式成为一个身体健康的顾纵英,可他并没有这样做。毕竟……   许逸濯见他咳得太过厉害,连忙让白马与黑马并驾齐驱,随即一个翻身来到了顾纵英的背后,拍着他的背,给他顺着气。   顾纵英咳得昏天黑地,双颊两边浮上两片嫣红,片刻之后,他才缓了过来,扭头对身后的许逸濯道:“大哥,我没事了。”   “你的咳喘已是经年累月的病症,他只是帮你清理了遗毒。这咳喘无法一朝一夕治好,大哥之后帮你慢慢调理。”许逸濯解释着青面獠牙并没有说过的事,然后承诺道:“阿英,无须担心,终有一天你的身体会无比康健。”   顾纵英“嗯”了一声,又听许逸濯提议道:“从这里到大理栖仙,路上周游一番也不过二十日,我与你共骑一匹马,我们优哉游哉地前去,如何?”   顾纵英展颜一笑:“好。”   当然好,能得到许逸濯这般关怀,也不枉他付出的这份代价。系统也说过,这个模拟体质会完全模拟真实,待他身体最后被调理好了,他才能得到丰厚的奖励。   事已至此,为了抵消掉巨额的负债,他也只能继续既惭愧又满足地享受着许逸濯的关心了。   两人又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朝着下个城镇进发。   途中,放慢速度欣赏风景时候,顾纵英也试着问出了关于四象居的事:“是不是大哥以前在江湖中得罪了什么小人?”   钱恒的许逸濯的身份是系统建立的,使得北剑成名江湖的屠杀山寨之事虽是他亲自做的,却是在他成为许逸濯的后一日,但这件事被系统更改了时间,变成了许逸濯几个月前的侠义之举。除此之外,他成为许逸濯之后也就是前往了香清城,从而遇到顾纵英发生了之后的事。   所以……   钱恒问了系统,系统回答道:[重生者,如今整个故事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目前我无法给出建议或意见,请自行考虑。]   “或许吧,总之我们接下来万事小心。”许逸濯沉吟道,“阿英放心,大哥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大哥可是见识过我昨晚的表现的,这话可就是看轻我了。”   “那……”许逸濯璀然一笑,“那就拜托阿英在这一路上照顾为兄了。”   四象居吗,看来是时候捡起曾经他从不在乎的一些东西了。   顾纵英笑得开怀:“包在我身上。”   既然说到了四象居,许逸濯也给顾纵英解释一下这个刺客组织的来历。四象居是近年来在江湖中极为有名的刺客组织。无人知道它的领头人是谁,只知道这个组织以白虎、青龙、玄武、朱雀四位楼主为代表。   白虎代表金,青龙代表木,玄武代表水,朱雀代表火,所以楼内的刺客手臂上都会各自刺上所属楼内的小篆字体。而四大神兽又分别代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暗指了不管身在江湖的哪里,只要有想要杀掉的人,都可以委托四象居的四位楼主。   当年,四象居在江湖中声名鹊起之后,完成了许许多多令人咋舌的买卖,而这些买卖中只有两件买卖失败了,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四象居发布了一条听着有些丢人的准则。   他们指明在这江湖上唯有两人的首级不取,那就是慈眉善目聂池和青面獠牙钱恒。   也不是他们不想取,只是因为他们曾损兵折将过数次,从而了解到了云泥之别,索性也就断绝了那些想由他们取人头的委派,发布了这么一条准则。   即便有江湖人蔑视地评价这样还做什么刺客组织,四象居也没有退让,之后不论江湖上的人出多大的价钱,都没有四象居的人接这个生意了。   聂池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那还是慈眉善目踏入江湖不久的事了。那时候,自有了名号之后曾被几帮人不分日夜的追杀,那些人的武功路数不尽相同,有几个确实高强让他受了一些伤,但要他的命却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些人唯一相同的便是上臂都会刻有一个小篆字体,金木水火,他都见到过。   两人一边聊着闲话,一边前进。   而之后顾许二人的旅途并没有再遭遇任何刺杀。   两人一路相伴,途径无阳县的梵境山,见到了令人赞叹的原始洪荒般的景观,云瀑、禅雾、幻影、佛光皆让人流连忘返,当身处山顶,望着云山雾绕的美景,耳边似乎有佛音缭绕。   顾纵英转头看向身边的许逸濯,看到的是凝神注视前方美景的俊逸侧脸。   他又转回头,感觉到放在身侧的手背与旁边的人贴在一起,还未等他主动握住对方的手,许逸濯便一点点将他的手牵住,缓缓地,五指紧扣。   许逸濯不会知道,这一刻,他的心口也犹如被一只手紧紧攥住,有些抽疼。   聂池从未有过这种心情,只要想到将来的某天他终究会离开这里,心情便会变得沉重起来,起初与许逸濯交友,他全然没有这样的烦忧,可当真的动了心,一切就完全不同了。   可他表面上仍旧要笑得云淡风轻。   少年初识情滋味,不该有任何烦恼。   他却只觉得又甜又苦。   如若他真的只是一届江湖少年那该多好。   当云雾逐渐散去,绵延不绝的高山大川逐渐展露它们威仪的姿态,而对身边之人的心情,好似也如同眼前的一切,连绵不绝,他以为看不到尽头,再一看,却还是败在了自己的残忍与现实面前。   [叮——顾纵英与许逸濯的友情值上升至85点。]   这种时候听到系统的提醒,反而让他心情更沉了几分。   脸颊旁忽然触及一份冰凉,顾纵英诧异地转头,看到了许逸濯拿下了腰间的酒葫芦,贴在他的脸上。这酒葫芦里是青面獠牙酿制的药酒,据说只剩下这么一葫芦了,一路上行了那么多路,顾纵英偶尔会抿上一口,但不能多喝,许逸濯的说法是怕他一下都给喝了,以后想喝都没有的时候岂不是要更加难过。   许逸濯拔开塞子,嘴角漾出好看的弧度:“面对如此美景,阿英可以喝上一口。”   顾纵英眼神晶亮地接过酒葫芦,喝了一口,然后陶陶然地闭上眼,赞叹道:“好酒。”他睁开眼,微笑着还给许逸濯,“大哥也喝一口?”   许逸濯摇摇头:“这药酒制作起来不易,就剩下这么一些还是阿英喝吧。”   趁着许逸濯还没收起酒葫芦,顾纵英一把将其抢了过来。   “阿英?”   在许逸濯诧异的目光下,他迅速地又喝下一口后,随即用拿着酒葫芦的右手揽住了许逸濯的脖子。   酒酿晃动,许是怕乱动碰到葫芦晃出药酒,又许是疑惑顾纵英想做什么,许逸濯没有动,只是惯性地低下头。   青年背后的发丝从肩头滑落,一片山水风光将其白皙的面孔衬得越发丰神俊秀。   顾纵英抬起下巴,在即将吻上许逸濯一寸前停了下来,他有些羞赧地与许逸濯惊讶的视线对上,而当他即将松开手的时候,许逸濯捧住了他的脸,眸中笑意翩然,随后,主动亲了上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吻,顾纵英将口中的药酒分给了许逸濯。   当唇畔分开之时,顾纵英用舌头舔去嘴角残留的酒液,这一点一滴可都不能浪费。他将酒葫芦还给许逸濯,面对脚下大川,纵情道:“面对如此美景,当然是要和大哥一起品尝佳酿,才是人生美事。”   少年爽朗清举,少了几分曾经被禁足于府邸的沉寂,多了几分豪情逸致,倒似全然释放了自己,让钱恒目眩神迷。   许逸濯悄声道:“对我而言,阿英比佳酿的滋味更美。”   听着这轻浮的话,聂池的心竟然还真就狂跳不止。   顾纵英的腰被许逸濯揽住,俩人紧紧相偎在一起。   此山此时,唯有他们二人,并肩而立,笑看山川,好似将整个世间都踩在了脚下,无需再去管那些江湖俗事,无需在意曾经或是将来,当下便是长长久久。   那一日,两人在山中跋涉,欣赏神秘奇观,夜晚打了些野味,休息了一晚上,待翌日清晨再次踏上了朝西北而去的路途,走出梵境山之时,遥望远山,都有些恋恋不舍。   先前,顾纵英和许逸濯离开摧魂门,到达一处城镇后,马上写了一封信寄回顾家,告诉顾秋双自己一切安好,甚至因为机缘巧合已经治好了身上的顽疾。为了不让顾秋双担心,他没有提起任何关于青面獠牙的事。   当时写完顾家的信笺,许逸濯问起此次去大理,是否要去宿家一趟。毕竟之前他们是与宿水蓉一路前去,怎么也应该告诉谢宿二人一声,他们一路平安,如今正朝着大理赶去。   按照脚程来说谢宿二人应该已经回到家中了,顾纵英想到自己还要告诉宿月心与宿水蓉解除婚约一事,便直接写信说会去拜访一趟。   不日,当他们到达大理上曲镇时,距离武林大会还有五天时间。   从上曲到达栖仙山不过一日的脚程,而从上曲镇往西南方向望去,更可以看到有“风花雪月”之称,拥有经夏不消栖仙雪的白雪皑皑。   “我这样也算是提前体验了一回冰雪的滋味,以后和大哥去北国,也不算是没见识了。”顾纵英举目凝望远方,似乎已经看到了满目的银装素裹。   “等此次武林大会结束,要去吗?”许逸濯这话乍听起来是疑问,仔细品味却是邀请。   对于这样的相邀,顾纵英当然欣然应允。   说他逃避也好,懦弱也罢。   聂池不想去想以后了,他决定珍惜与许逸濯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如能有这样相伴的旅程可以期待,又为何要去想那些烦恼的未来呢。   大理,上曲镇,宿家。   宿家的仆人拿着顾家的信物请示了宿月心,从府内匆匆走出来,回到门口,连忙恭敬地欢迎顾许二人的到来。   两人进入宿家,进到前厅,便见到了使双刀名扬江湖的宿月心。   宿月心今年已过不惑五载,脸上有着些许皱纹,仍能看得出年轻时的俊美非凡,他羽扇纶巾,没有太多的江湖人的侠气,反倒有种文人的气质。见到顾纵英后,宿月心眼角笑出几条皱纹,友善地说道:“顾贤侄此次登门拜访,实在是宿家的荣幸。”   “伯父说笑了。”顾纵英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他也不想对宿月心刷什么好感度。而且他还注意到,宿月心看到许逸濯时,眼中闪过了一抹错愕。   宿月心认识许逸濯?   “顾贤侄快请坐。”宿月心与顾纵英打完招呼,转向许逸濯,问道:“这位想必就是北剑许公子吧?”   许逸濯抱了抱拳,与顾纵英一起坐了下来。   宿月心让人先上了茶,一盏茶的功夫说了不少话,说到了宿家的长子宿安歌,这几日都在其朋友的府邸做客,说是要一起前往武林大会,否则还能与南竹北剑切磋一番。同时,也说到宿水蓉在见到他的来信,确认他安然无恙后有多么的开心。此次顾纵英登门,宿水蓉在得到仆人传告后,十分欢喜,仍在闺房中梳妆打扮,待会儿就会出来。   原本顾纵英以为宿月心是不满他这个病秧子女婿的,可现在……   怎么都像是使劲要撮合他和宿水蓉的样子?   顾纵英暗暗皱眉,趁着一个间隙,他刚要张嘴提起自己是来解除婚约的,却听到仆人对宿月心说道:“老爷,夫人和小姐来了。”   “嗯?夫人怎么也出来了?”宿月心有些惊讶,马上站起身。   顾纵英合上了嘴巴。   通往前厅门内的帷幔被婢女掀起,身着粉衣的少女搀扶着一位素衣妇人走出来,这出来的便是宿水蓉和其母叶和璧了。   当见到素衣妇人后,顾纵英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了足以用仙姿佚貌形容的女子。   顾秋双偶尔会提起宿水蓉的母亲。而每次提起她,顾秋双都会形容一番叶和璧出色的容貌,总是用惊为天人来形容。   妇人脸色虽有些病态的苍白,今日只是上了一些淡妆,一身素衣,今使得本就出众的容貌更是风风韵韵,让人挪不开眼睛。   要说的话,宿水蓉和叶和璧似乎并不太像,或许是女儿更像父亲的关系吧。   宿水蓉看到完好无损,精神状态比过去好了太多的顾纵英,小脸上甚是欢喜:“纵英哥哥,许大哥,你们果然来了。适才我和娘亲说要去见你们,娘亲便提出也来看看。”   顾纵英也只是稍微愣了愣,很快回过神,礼貌地作辑道:“叶伯母。”   叶和璧见到顾纵英后,温柔如水地笑道:“我先前听水蓉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真是一表人才。”连声音也是极其好听。   顾纵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之后,叶和璧似乎注意到了与顾纵英一起站起来的许逸濯,待一双美眸看向许逸濯时,先是有些愣怔,半晌后,眸光一震,扶着宿水蓉胳膊的手竟微微颤抖,她的唇轻启,像是说什么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接着,她便当场昏了过去。   宿水蓉一脸惊慌托着叶和璧:“娘,娘!”   “夫人!”宿月心急切地跨步走到叶和璧身旁,将被宿水蓉托住的叶和璧打横抱起,向顾许二人说道:“我已经命人在后院准备了房间给顾贤侄和许公子,这几日两位请住在宿府,恕我招待不周,请自便。”   “纵英哥哥,许大哥,我待会儿再来找你们。”宿水蓉也匆匆离开。   这……还真是始料未及。   顾纵英看向身边的许逸濯,还未说话,许逸濯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转头看过来,忽然扬起嘴角,眼中晦暗难明,问道:“阿英,你愿意陪大哥去吃酒吗?” 第38章 把酒   顾纵英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找了一处上曲镇有名的酒楼, 上了雅间之后,许逸濯点了酒楼内最烈的酒,足足喝了五壶酒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两个人, 许逸濯落座在北边的窗口,顾纵英坐在东边。顾纵英一点一点的抿着药酒, 品着这份琼浆玉露,默默地陪着疯狂喝酒的许逸濯。   此时已是日落西山, 窗外的霞光将上曲镇渲染成了一幅安逸而祥和的画, 而这雅间内, 也是静谧非常。   他什么都没问, 因为他无法明白借酒浇愁时的感觉, 只要有个人陪在身边给予一份温暖就足矣。曾经没有人可以陪他, 如今他可以做那个给予温暖的人,陪伴别人了。   雅间内长时间只有倒酒声和咕咚咕咚饮酒声,许逸濯又喝了三四壶之后,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出了声:“阿英。”   顾纵英手趴在桌子上,下巴垫在手背上,一直侧着脑袋注意着许逸濯,听到许逸濯叫他,连忙打起精神,以鼻音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许逸濯凝眸注视他良久, 而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道:“坐到这里来。”   还好顾纵英没喝酒, 否则估计就要一口喷出来了。   许逸濯见他没反应,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不一会儿,他笑了笑,却是自己站了起来。顾纵英诧异地看着许逸濯走到自己背后,将他的座椅往后一拉,直到前面可以站一个人了,才走到他的面前。   聂池觉得有趣,就想看看喝醉的许逸濯想做什么,所以还是没有动静。   然后,等来的是许逸濯双手从他的腋下抄起,将他整个人抬了起来。   顾纵英愣愣地双脚离地,接着,许逸濯转身坐到他的位子上,然后让顾纵英被对他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抱紧了他,脑袋埋在了他的脖颈处。   不久之后,他感觉到了凉凉的液体滴在脖子里。   这又是怎么了?   聂池真是心里有十万个疑惑,他扭头,只看到了许逸濯黑漆漆的头发:“大哥?”   “阿英,我从未和你说过我师父是谁。”许逸濯的声音开始透着醉醺醺了。   结合上次和这人豪饮了好几坛酒,许逸濯直到客栈才表现出醉意的模样,足以让聂池确定小许这酒劲总是上头的很慢,然而只要上头了,就会有和平时不一样的表现。   如果说上一次是许逸濯不小心在和聂池斗酒之后的一次意外醉酒,这一次,应是许逸濯已不将顾纵英当做外人,毫无芥蒂的在他面前展现真实的自己了。   心被这份信任填得满满的,顾纵英柔声道:“从未说过。”   因为许逸濯埋着头,所以说话时喷出的气息直接喷在了顾纵英的皮肤上,他定了定神,难道自己即将知道许逸濯和钱恒师父尊姓大名了?   “我师父……”许逸濯闷声闷气,拖长了声音,说完三个字,等了许久,也没再有下一句话。   顾纵英刚想再问问,却突然感觉身下有异常。   有硬邦邦的东西一点点抬起来,顶住了自己。   顾纵英嗫嚅地问道:“大哥,你是不是……”   未等他说完,被许逸濯格外迅速的否定了:“不是。”   聂池心中大笑,只觉得小许喝醉酒之后真的是好可爱。他想从许逸濯身上起来,但刚刚抬起一点点屁股,就被许逸濯圈在腰间的手臂往下压,又一次压了回去。   “阿英,你是不是……不喜欢大哥这样?”   顾纵英憋笑,佯装疑惑地问道:“哪样?”   “……是。”   聂池发现怕是跟不上醉酒之人的脑回路了,这次是实实在在疑惑地问道:“什么是?”   许逸濯沉默片刻后,学着适才顾纵英的语气吐出几个字:“大哥,你是不是……”顿了顿,自问自答道:“是。”   顾纵英愣了下,等反应过来后,快要笑死过去了。不过,许逸濯刚才说到“大哥”,真想以后以聂池的身份面对这人时,能够博得一句这样的称呼。   如此想着,他猜测着许逸濯承认背后的意味。   “那大哥要不要我……”   “不要。”   又一次被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于是在异常安静的雅间内,顾纵英就这么坐在许逸濯身上,感受着许逸濯那硬挺挺的物什,雅间外不断有引领客人的小二与酒客的交谈声。   隐隐约约的,顾纵英还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   “芷姐姐,今日你不管喝什么酒,我都包了。”   “不管喝多少酒,姐姐我这烦恼也不可能喝没的。说来,你这小子啊,我瞧你是自己想喝,正好我今日在你府上,便拉着我出来了吧?”   一男一女,男声明明该是稳重而有力的,此时却充满了愁绪;女声明明该是爽朗而阳光的,此刻却饱含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苦闷。   “是我看芷姐姐最近心情也不好,所以……”   “哦?原来淳儿你是想和姐姐说说被喜欢的姑娘拒绝的事了?”   “……芷姐姐,你不要瞎说。”   “那我听说你对双刀宿家……唔——”   女子的嘴巴似乎被捂住了,随着隔壁房门被合上,便再也听不见两人的对话了。   但其实顾纵英这时也没法注意经过门口的人是谁了,他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许逸濯身上,可许逸濯仍旧不出声,他也就继续老神在在地倒了一点药酒,还没来得及抿上一口,便听到了让人面红耳热的喘息声响起。   他差不多以为许逸濯会就这么忍耐着忍耐软下去呢。   顾纵英转头,凑到靠在自己肩头之人的耳边轻声道:“大哥,这次轮到我帮你。可好?”   许逸濯还是没有出声,但束缚着他的手臂却放松了很多。   顾纵英起来关上了窗,毕竟他没有被人偷窥的癖好。随后,重新走回许逸濯身前,调转了一个位置,与许逸濯面对面,他双手捧起了许逸濯低着的脑袋,然后看到了对方白如霜雪的脸上染上了两抹因醉意晕染红霞。   真可谓霜雪染胭脂,绝色矣。   他意欲解开许逸濯的腰带,手刚放到腰带上,却被制止了。   许逸濯问道:“阿英,你作甚?”   一双多情而引人遐想的桃花眼满是迷离,更显勾魂。   另一只手拿开了许逸濯并没有用多少力气阻止的手,顾纵英睁大眼睛,用下巴点了点许逸濯的下面,天真烂漫地说道:“帮你呀。”   许逸濯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是做什么,好一会儿之后,一张脸红了个彻底。   顾纵英眼中的白衣剑客看上去有些羞赧,又有些想要掩饰的期待与紧张。他喜欢许逸濯这样生动的表情,并不是说他平时表情不生动,只不过这一刻的许逸濯,在顾纵英面前展现的模样他从未见过。   上次在山洞那一晚,他被发作的遗毒折腾得没有过多的余力关注许逸濯,也不知那时候的濯儿是如何的表情……   真是悔不当初。   但大概那个时候,许逸濯也有几分被逼无奈的成分,紧致到难以进入的地方便是最好的证明,现在虽然好了,但……哪一天,真该好好补偿补偿小许那一夜的牺牲,让他好好感受下,那种情境下该有的销魂滋味。   虽说聂池受记忆的影响对这种事仍不是非常热衷,但只要想到是许逸濯的话,也会有些蠢蠢欲动。   心里这么嘀咕着,顾纵英的手伸到了许逸濯的亵裤中,只是在里面动作,外面的衣衫拢着,他的气息喷薄在许逸濯的颈边:“大哥,这样就都看不到了。我就只是这么帮你。”   许逸濯似乎了解了他的良苦用心,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在不断纾解的过程中,许逸濯起先还闷不吭声,后来差点控制不住发出声音时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片刻后,他双手捧住顾纵英的脸,轻啄着他的唇,最后实打实地咬了一口,好在力道不重,并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顾纵英任由他小鸡啄米一般这边亲亲那边亲亲。   他早就发现了。   许逸濯对于亲吻真的非常生疏。   第一次是顾纵英主动也是他带着许逸濯,梵境山那次是许逸濯主动,却更像是照猫画虎,而这第三次或许是因为喝醉了酒,亲吻间更是没章法。   顾纵英与许逸濯亲吻间一直睁着的眼睛对上,因为先前掉过眼泪,眼眶泛红,其中有着让他整个都快要融化的柔情蜜意。   两人的左手无声而紧密地扣在一起。   当许逸濯即将释放的那一刻,顾纵英松开手指,伸到许逸濯袖子里,拿了一块手帕后,连忙跟着右手探入了不断压抑自己之人的下方。   随后便是一泻千里,全部染在了那块帕子上。   许逸濯仰起修长的脖子,暴露出清晰可见的喉结。   顾纵英情不自禁地伸长了脖子,在上面烙下了一吻。   夕阳早就沉入了天边,月亮从东边升了起来,没有点蜡烛的雅间黑漆漆一片,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倒是能看清楚一些事物。   比如抱紧自己之人雪白的皮肤。   许逸濯宣泄了一番后就这么抱着顾纵英坐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顾纵英也很享受这般岁月静好的时光,只不过,他手脚也确实有些酸,要这么抱着还不如回床上相拥而眠,实在不应该再陪这个喝醉的人胡闹下去了。   他拍了拍许逸濯的背,柔声问道:“大哥,我让小二送杯醒酒汤来?还是,你已经醒了?”   许逸濯整个人僵硬了一瞬,然后缓缓松开了禁锢他的臂膀,他闷声闷气地说道:“我醒了。”   顾纵英忍笑,他运起内力,弹指一挥,不远处的烛台亮了起来,整个房间也总算有了光亮。   他一本正经地问道:“那可还记得适才做了什么?”   “……不记得了。”   许逸濯就是不抬起脑袋。   好你个小许,又装作一幅酒后失忆的样子。   很可惜,这次他可是留有证据的。   “大哥你该看看这是什么?或许就记起来了。”顾纵英将放在桌上一块帕子拿在手中,正要打开帕子拿出放在里面的另一块染上了痕迹的白手帕时,许逸濯抓住了他的手腕。   “阿英,不要捉弄大哥。”许逸濯的声音里有些许的讨饶意味。   这下许逸濯终于抬起头了,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仍能看出几分绯红。   “那我可以保存起来吗?”   “不行。”   “真可惜。”   许逸濯的表情好似想买块豆腐撞死一般的羞窘。   “谁让逸濯哥哥你今日让我陪你吃酒,却只是自己一个人在那边闷声不吭地喝啊喝,你又什么都不和我说。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又怎知你在想什么呢。”顾纵英越说越正经,自顾自说着,“起码你该让我知道,你与宿家……不,应该是和叶伯母有何瓜葛吧?如若实在是牵扯过深,我们也不要回宿府住了,在这里找一个客栈便好。”   许逸濯的表情变成了皱着眉,有些纠结的模样。   顾纵英也不再逼他,他叹了口气,要站起来,但腰部又一次被紧紧箍起来,而后,当他对上许逸濯那双眼睛,里面竟有几分痛苦。   有那么一瞬间,这样的痛苦之色竟让他想到钱恒。他连忙将钱恒的画面从脑海里赶走,心想真是莫名其妙。   然后便见许逸濯缓缓启唇,以好似压抑了无数悲苦导致沙哑起来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的师父,就是叶和璧。曾经,她在江湖曾有一个称号,名为’邪心毒师’叶娘子。” 第39章 身故   邪心毒师叶娘子, 无人知道她的真名,又因每次她出现在江湖上都是头戴白色斗笠,从不露出真容, 也无人知道她究竟是何模样。   当年,叶娘子刚出现在江湖之初, 有人从她如黄莺般动听的声音推测,叶娘子应该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也就遭受了不少轻视, 但自从那些图谋不轨, 想轻薄于她的人皆命丧毒手之后, 江湖之人对这位逐渐名扬江湖的女子再无任何轻蔑之意了。   而她之所以被称为邪心毒师, 除了以上的原因之外, 概因有人身中剧毒,没有立即断气身亡又无药可解的话,求助于她倒还有一个生的可能。   叶娘子擅长以毒救人,如果治不好也不过就是丢去一条命, 治得好那就是解了剧毒,又是一条好汉,但这世间又鲜少有叶娘子治不好的毒,也正是由此,邪心毒师的名声在二十多年前曾一度传遍江湖。   二十年前,有人身中七七四十九日中逐渐浑身溃烂, 最后化为血水的销魂蚀骨丹, 去了叶娘子常居的随珠小筑, 他在那里等了到毒发身亡,化为一摊血水也没有等到叶娘子归家。   从那天开始,邪心毒师自江湖上销声匿迹的消息不胫而走。   只有钱恒知道,她并非是失踪了,而是在栖仙山寻找草药时对进入山中的宿月心一见钟情,从而嫁入了宿家,成了宿月心的继室。   那一日,当年年仅十三岁的钱恒化名“有常”作为叶和璧的小仆,跟随叶和璧前往宿家,在宿家看着师父穿上红嫁衣,盖上红盖头,和宿月心以天地为媒日月为证,三拜九叩成为一对新人。   在场被双刀宿家邀请过来的武林人士中,无人知晓宿月心这位新夫人究竟来自何处,只知新夫人容貌美若天仙,与宿月心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   翌日,准备从宿府离开的钱恒见到挽了妇人发髻的叶和璧后,对她许下了一个承诺。   那时,叶和璧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想说的,最终似乎也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位唯一的弟子身上,也还是什么都没说送钱恒离开了。   顾纵英被许逸濯紧紧搂着,听他一点一滴的叙述着和钱恒和叶和璧师徒情深的故事,心有疑惑,不论是为何钱恒要化名,亦或是为何要隐瞒邪心毒师嫁给宿月心一事,还有如若这故事是从二十年开始,那当年许逸濯还未出生,后来又是如何成为叶和璧的弟子的?   疑惑很多,但他只是安静地听着许逸濯述说,什么都没问。   “二十年前,江湖人皆称世上没有叶娘子治不好的毒,但却不知,师父她本身就身中剧毒,无法可解。”   钱恒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故事中并没有许逸濯存在的理由。但是,他身为钱恒这个身份终有一天会被顾纵英知晓,只不过是早晚罢了。   所以他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继续讲了下去。   若顾纵英能从中发现他话里的疑点提出质疑也好,他以后曝光身份后也就不会突然吓到少年了。这时的钱恒这般想着。   “难道说,叶伯母的身体之所以这般虚弱,不论宿伯伯遍寻名医都无法可解,便是因为那毒的缘故?”   许逸濯这么问也是为了缓解一下太过凝重的气氛,却不想,他却听到了许逸濯一声鄙夷的冷笑。   “呵。遍寻名医,他可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许逸濯只是这么嘲讽了一句,没有再多做解释,话锋一转道:“我师父中的毒,姑且就叫‘花信桃花瘴’吧,此毒从中毒的母亲身上而来,和阿英你身上的遗毒有几分类似。从出生之日开始,脸上便长有一块黑色毒疮,随着年纪增长,毒疮会越来越大,直至在花信之年覆盖整张脸从而毒发身亡。我师父遍尝世间毒/药,也不过是从花信拖到了如今的不惑……但她应该是满足了吧……”   说直最后,许逸濯的声音轻不可闻。   沉默了片刻后,许逸濯忽然问道:“阿英,青面獠牙的脸是不是很可怕?”他的语气不再像先前那般带着痛苦,就像只是为了得到顾纵英一个回答的普通疑问。   顾纵英不知许逸濯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他自以为许逸濯和钱恒关系平平,也就实话实话地回答道:“师父的脸嘛,是挺可怕的,有碍瞻观,怪不得要戴面具遮起来。”   钱恒暗自苦笑,作为许逸濯却仍要淡淡然道:“他是为了师父才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   顾纵英有些好奇地问道:“发生何事了?”   “他十三岁那年离开师父,在江湖各处打听关于‘花信桃花瘴’的来历,一年一年过去,偶尔也会去宿府看一眼叶和璧,却始终没有带去那个承诺的结果。后来听说南疆有一种剧毒与此很相似,他便前往了南疆。”   到达南疆时,有草鬼婆声称确实有一种蛊毒的效果和“花信桃花瘴”的之毒一模一样,如若他愿意去一处毒物蛰居的洞窟给自己抓来七种毒虫,她便愿意教给他破解之法。   草鬼婆还扬言就算以他的用毒手段,也无法从洞窟内活着出来,如若出来了,她还会将自己所有的毒蛊都给他研究一番。   那时的钱恒还是未及弱冠,骨子里更多的是少年的自傲与不服输,甚至还有对那些闻所未闻的蛊毒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因此,他吞下了草鬼婆给他的一种招毒灵药。   草鬼婆说这灵药会散发出一种只有毒物才会闻到的味道,也能让他更轻松地找到这些难以寻觅的七种毒虫。   钱恒进入洞窟三天三夜,找到了七种毒虫,却也中了招毒灵药引来的蜘蛛毒。   草鬼婆没有说错,他确实在一日就找齐了七种毒虫,可这七种毒虫是通过灵药吸引来的毒蜘蛛引诱而来。   那毒蜘蛛是七种毒虫口中的粮食,被他引来无数,自然也就跟着一起出来了。   然而,被毒蜘蛛咬中之后,蜘蛛毒竟然与招毒灵药相克,让钱恒痛不欲生,更使得他脸上和身上冒出了无数毒瘤。   在洞窟中他找了无数的办法,用尽了身上所有携带的草药,依旧无法可解,最后他无可奈何,抱着微小的希望,用携带的小刀狠狠划破了脸上、身上的毒瘤,以此往复,直到体无完肤,浑身染血,最终,终于逼出了所中之毒。   钱恒没说的是,但即便如此,他的体内还是留下了些许的蜘蛛毒,后来经过一番研究,与其余的毒物相生,让他成了百毒不侵的体质不说,也很是尴尬地有了那种异香。   当面目全非的他找到草鬼婆,将毒虫交给她之后,草鬼婆依照约定给了他解药以及让他带了一些毒蛊回去琢磨。   “照这么看,叶伯母应该已经解毒了,不是吗?”   许逸濯好似有些寒冷一般紧紧抱着顾纵英,顾纵英听到他不置可否,平静地说道:“师父当年为了以完好无损的模样和宿月心在一起,选择以毒攻毒,用不同的剧毒强制除去了脸上的毒疮……草鬼婆的药只可以医治花信桃花瘴,却无法医治师父体内复杂的毒症。”   这还真是造化弄人。   聂池心下叹息。他觉得许逸濯一定还有许多关于叶和璧的事没有说,而人大半生的故事又岂是可以用三言两语概括的。   “听了这么多叶伯母和我师父的故事,大哥你呢,又是如何拜了叶伯母为师的?”顾纵英认真凝视着许逸濯的眼眸,问道:“我看宿伯伯初见你时,也有些惊讶,难不成是因为见你和有常长得相似?”   虽然钱恒毁容的前因后果也解决了他一直以来的疑惑,但他最想知道的二十岁的许逸濯,当年是如何拜早就嫁入宿家的叶和璧为师的。   许逸濯适才就在想该如何向顾纵英讲述自己的事了,可这时他突的心口一痛。   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无端在他心头滋生,就像一次次记忆中在得知师父……   他松开顾纵英的腰,拉着他一起站起来。   顾纵英见许逸濯忽然脸色惨白地站起身,万分疑惑:“大哥?”   许逸濯将银子放在桌上,拉了顾纵英向门外冲去。   见许逸濯这般六神无主的模样,顾纵英心神一凛。   难不成……叶和璧出事了?   打开雅间的门,隔壁的门也被打开,一男一女两道身影走过来,与同样大开门的走出来的顾许二人撞个正着。   谢淳见到他们,诧异道:“顾公子,许兄?”随后,连忙问顾纵英:“顾公子,你无碍了?”   顾纵英站定,想拱手作辑,发现自己的手被许逸濯拉着,也就只是点了点头致意:“谢公子,没想到会在这里相见。我已无碍。”   他看了眼谢淳旁边的女子,果然是菩萨狱里熟悉的人。   “阿英,我们先回宿府。”许逸濯的言外之意是不要打招呼了,然后对着谢淳说了句,“谢公子,我与阿英有要事处理,等之后再叙吧,告辞。”   说完,便拉着顾纵英匆匆离去了。   望着离去的背影,穿着一身红黑色短打衣服的女子问道:“淳儿,这就是你和我提起过的南竹北剑?”   谢淳“嗯”了一声,皱起了眉。   许逸濯提到了宿府,这么急匆匆的样子,难不成是宿府出了什么事?   “哦,原来那就是北剑。”女子双手环胸,风情万种的容貌添上一抹不屑,“不过尔尔嘛,也不知道是如何让教主另眼相看的?”   谢淳听到女子听到教主,连忙小声劝阻道:“芷姐姐,都说了在这里不要提起你们那位教主了。”   “哼。”   谢淳有些犹豫道:“我想去宿府看看。”   女子勾了谢淳的肩膀:“姐姐陪你一起去。我倒要瞧瞧这南竹和北剑到底都有何魅力。”   黑夜沉沉,顾许二人赶到宿府时,发现各处都点着灯笼的全府上下全都弥漫着一股压抑。   在灯火的掩映下,许逸濯轻车熟路地带着顾纵英前往围了不少仆从的院落,他站在院门口,欲进去,却被仆人拦住,高声问他们是何人,怎么出现在女眷的院子里。   隐隐约约的,顾纵英听到了院落里传来宿水蓉的啜泣声。   许逸濯面无表情,似乎已经顾不了平日里有礼的姿态,沉声喝道:“让开。”   对于许逸濯这般强势的态度,在一旁的顾纵英对仆人和和气气地说道:“麻烦请告知里面的宿老爷,说我们很担心叶伯母的身体。”   未等仆人继续哄他们离开,院子的里屋传来了宿月心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顾许二人走进院子里后,看了一个陌生的女子站在门口,那女子长得花容月貌,气质淡雅,见到他们后,对他们温柔娴淑地笑了笑。   这时,宿月心也从房内走了出来,他目光复杂地看向许逸濯,想到刚才大夫说叶和璧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撑到现在简直是奇迹,如今就算大罗神仙再世也无力回天,心不禁有些戚戚然。   面对这位看着眼熟的许逸濯,暗自猜测难不成与叶和璧曾经的失踪有关,缓缓道:“和璧让你进去。”   许逸濯的目光从陌生女子的脸上一扫而过,待听到宿月心的话后,松开了一路上一直都和顾纵英紧握着,如今已经隐隐出汗的手,然而刚一松开,又立即被顾纵英握住了。   三人站在门口,宿月心注意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他神色不变,似乎并不以此为意。   顾纵英问宿月心:“宿伯伯,我不能和大哥一起进去吗?”   也不知是否是房内的人听到了顾纵英的话,房内传来脚步声,只见一张俏脸留着清泪的宿水蓉从中走出来,对顾许二人道:“娘亲让你们一起进来。”   待两人进去后,宿水蓉却退了出去。   顾纵英转头,看到眼中满是悲痛的宿水蓉站在门外,慢慢地合上了门。   点燃了好几根烛火的房间被映照的格外明亮,桌子的一角上一个精致的香炉燃着香,从中散溢出一种药味的药香。   “我很高兴……在这最后一刻,竟然还能见到你。”   虚弱的女声从床头悠悠传来。   顾纵英注意到许逸濯在进门后产生了恐惧一般,有些难以迈步。   许逸濯就这么站在与床上妇人相隔五步之外,定定而立。   顾纵英先一步走到了床头,蹲下身,双手趴在床边,乖乖地打了声招呼:“叶伯母。”   穿着一身素衣的妇人向他露出一个温柔如水的笑,她张了张口,过了一阵才好不容易从病痛中缓过来一般,对顾纵英道:“顾贤侄,我这个弟子脾气古怪……以后如若他做错了事,或许是无心之失,也或许有什么苦衷。他这人,心里有很多苦,却总是不说,所以……你可千万不要怪他……他,说不定在背后……偷偷哭过哩……”   说到许逸濯,叶和璧的脸上竟有了些许生机,死气沉沉的声调也变得鲜活起来。然而这样的话,就像是将许逸濯交托到顾纵英手中一般。   顾纵英有些惊讶,心想难不成叶和璧看出了什么,而且叶和璧说的确定是许逸濯?在他看来许逸濯的性格可一点都谈不上古怪二字。   而叶和璧说完话后,目光穿过了顾纵英的头顶,看向了站在他背后的白衣剑客。   钱恒本有千言万语,最终,当他与叶和璧的视线对上时,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叶和璧的眸光柔软而绵长,一滴清泪从她有些恍惚的眼中滴落。   她似乎从许逸濯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苦痛、悲伤、幸运和决意一一在她眼前闪过。   叶和璧从小无父无母,脸上从生下来就长了一块覆盖整张脸一大半的硕大毒疮。她从记事开始,就被一名老医者收留,也至此成了老医者的徒弟,也是从记事开始,体弱多病的她在知道世间有美丑之分后,便一直都用斗笠遮着自己的容颜。   老医者逝世之前弥留之际,叶和璧刚到金钗之年,突然被告知自己脸上的毒疮是从娘胎里带出的一种剧毒,凝聚在脸上形成了这一片丑陋的模样。而老医者常年用珍贵的药材调理她的身体,可即便如此,也改不了她在花信年华便会凋零的生命。   老医者给这种无名之毒取了个名字,叫“花信桃花瘴”,只因叶和璧脸上的毒疮乍看之下确实很像一朵桃花,只不过桃花是粉嫩而美丽的物什,她脸上的确实丑陋到极致的黑色毒疮。   她也从之得知,原来老医者整日给她喝得苦东西是为了给她续命。   可她偏不信命。   在老医者逝世后,叶和璧下定决心为自己逆天改命。   她离开了老医者的居所,决定足踏万里山河,势必要找到花信桃花瘴究竟是何种毒,又究竟如何解。   然而,即便叶和璧在后来成了江湖人口中以毒治病的名医,她却依然没有找到花信桃花瘴的解毒之法。之后她收了八岁的钱恒做徒弟,又过了五年,她遇到了让自己钟情的宿月心。   当年,叶和璧之所以治疗那些找上门的中毒江湖人,也不过就是为了了解各种不同种类的剧毒。而在早年,机缘巧合之下,她发现体内的花信桃花瘴竟然可以完全克制其他的毒/药,也是至此之后她开始尝试以毒攻毒,来延长自己的寿命。   后来,当她遇到宿月心,情动之后,也研制出了一种除去脸上毒疮的暂缓之法。   但也是自那开始,她的身体也变得越发虚弱,但她不愿死,她想与宿月心长长久久在一起,便一直用各种毒延续着自己的寿命。   后来她才发现,原来这样的愿望仅仅是她一个人愿望,有的男人是永远无法对一个女人钟情一生的。   如今她四十二岁,如果不是一直都用一种蛊虫吊着命,早就在不惑之年就油尽灯枯而死了。   比预计的死亡时日多活了十八载,自然应该满足。   不久前,钱恒来找她,她已然看穿这一世的一切,看破了一切。   她如果不是为了宿水蓉,也早就不想再活下去了。   可就是因为宿水蓉,她才坚持到了今天。   亦或许,也为了等见到钱恒最后一面,才会坚持到今天。   曾经的叶和璧以为逆天可以改命,最终发现自己得到却并非真的得到。   或许,当初钱恒劝一心沉浸在爱情中的自己回头时,她有机会摆脱这份宿命……   但这也只是或许罢了。   还好,曾为她付出巨大代价的弟子如今似乎得到了上苍的垂怜,有了不一般的际遇,即使恒儿的容颜有了些许的改变,即使她好多年没有见过恒儿,即使恒儿有了新的身份,她也一眼认出了他。   而他的身边,似乎也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倒是水蓉情窦初开,却只能徒增遗憾了。   她慢慢地抬起手,再次张口,对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眼前的弟子,以轻不可闻地声音说道:“我这一辈子,能有你这么一个徒弟……是我……最大的福气……恒……”   叶和璧的话还未说完,便猝然咽了气。   许逸濯跨了一大步,来到她身边,想握住她手的那一刻,那双苍白无血的手已然落在被褥上,连让他碰触的机会也没有给他。   顾纵英听到叶和璧提到“恒”的时候,在想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叶和璧看错人了,待发现到叶和璧没了气息后,又愣了一下,随后他赶紧站起来,准备去叫外面的宿氏父女。   然而,他刚刚转身,就被许逸濯一把抱住了。   “让我抱会儿……就一会儿……”   许逸濯的声音里满是隐忍和自制,似乎如果不是因为有顾纵英在这里,他就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   不久前,钱恒在获得重生后,曾放下脸恳求系统,用被称为传送阵的古怪东西将他送到了这里。   那一晚,他站在叶和璧的床前,望着床上双眸紧闭,气息微弱的妇人,面具下的的神情是克制而苦涩的。   他并没有刻意放轻气息,叶和璧也似乎知道是他,没有任何惊慌地睁开眼,看到钱恒那张鬼面具时也并没有丝毫恐慌。   钱恒告诉了叶和璧,自己在梦中看到了她无数次的死亡,而那无数次他总是没来得及赶到她身旁,他告诉她会经历的事,包括宿月心的欺骗与隐瞒,他说他要带她离开,她可愿意。   叶和璧却只是浅浅地笑着,然后拒绝了:“如果真是如此,那也是我自作孽不可活。我已时日无多,剩下的日子……便让我在这里度过吧。谢谢你来找我……恒儿……对不起,让你为我受苦了……”   两个月前的记忆分外鲜明地出现在钱恒的脑海里,那时的叶和璧还好好活着,与他说了很多话,他也清清楚楚地记在了心里。   而今,叶和璧的生命就在此刻戛然而止,这虽是她无法逃避的宿命,可上苍既然让她得到了情爱,又为何要在她得到之后又收回呢。   全身颤抖,不论多少次他都不会习惯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与绝望。   “徒弟,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一段时日了,也不能总是徒弟徒弟的叫你,为师帮你取个名字,如何?”   “嗯。”   “我看你在医术和识毒方面都很有天赋,且也越来越喜欢钻研此道,叫……就叫钱恒吧。钱是师祖的姓氏,恒之一字是希望你在此道永保恒心,不可遭遇一点挫折就放弃。   “而且你一不做二不休的性子我也很是喜欢,也希望你我的师徒情谊能亘古不变。”   师父为无名无姓的自己取名时声音欢快,没有任何忧愁,就算带着斗笠,就算他见过师父的真容,在他眼中也是最美的女子。   而那般美好的师父应该得到一份幸福圆满的爱,而不是一份肮脏不堪的背叛。   这一刻,他多么想,多么想冲出房门,再一次杀了那对奸/夫/淫/妇。   可他现在不只是钱恒,还是许逸濯,他不能以许逸濯的身份在这里和宿月心翻脸。而他也不想再脏了自己的手了,这一次,他会让别人来收拾他们。   顾纵英感觉到许逸濯的身体在颤抖,他被抱得太紧,好不容易抬起头,便看到对方红了眼眶,严重布满恨意与苦痛,更是似乎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看到许逸濯这样的神情,聂池的心也似是被捏紧了一般。   此时此刻,他无法问许逸濯在恨什么,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踮起脚尖,捧住许逸濯的脸,珍而重之地吻在颤抖的眼睑上。   这时,门“砰”的一声被打开。   母女连心,感应到叶和璧身故的宿水蓉推门而入,她满脸泪水,当她看到顾纵英亲吻许逸濯的画面时,整个人瞬间呆立当场。 第40章 大殓   谢淳和翁芷赶到宿府的时候, 看到一群奴仆正在挂起白绫,皆是满脸沉重。   有奴仆见到谢淳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 低头问好。   谢淳问府里发生了何事,不曾想, 得来的却是叶和璧病逝的噩耗。   站在一旁的翁芷蹙起柳眉,拉了谢淳说起了悄悄话:“已经二更天, 太晚了, 宿府刚发生这种事, 一定不想有外人突然出现还要招待他人。今日不要进去了, 吊唁那日再过来吧。”   而且, 叶和璧病逝的消息一定会很快传遍上曲镇, 加上武林大会又是在栖仙山召开,最近上曲镇可谓是鱼龙混杂,即便宿月心不想大肆操办,到时候也肯定会有无数江湖人来宿府悼念。   谢淳当然明白翁芷的考量, 今晚就这么进去宿府实在是有失礼数。可他又是在担心宿水蓉……况且,那顾纵英和许逸濯不也是在里面吗,自己就这么待在门外,更是输了一筹。   翁芷敲了敲谢淳的脑袋,谢淳捂住脑袋困惑地看向她,只听她道:“要关心姑娘的话到时再好好关心, 很多事不急在一时, 小不忍则乱大谋。”   虽然谢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感情之事从翁芷的口中说出来, 就变成了那样高深的问题,但他也还是克制了冲动,听从翁芷的意思,离开了宿府正门口。   也就在因为谢淳跟着翁芷离开,他不知道也不会知道,宿水蓉承受的不只是母亲离世的痛苦,还目睹了,本以为能铸就一段佳话的未婚夫竟然和他的义兄做下了非一般亲密的举动。   那一刻,宿水蓉呆立当场,然后她神情恍惚,像是没有看到顾许二人的行为,踉跄着走到床边,当她看到母亲闭上眼,似乎极其安详的模样后,她缓缓伸出手,想去碰一碰母亲的手指,然而还未感受到余温,手腕却被许逸濯抓住了。   “不要动。”许逸濯沉声阻止了宿水蓉的举动。   宿水蓉就像是碰到了脏东西一般,脸上满是厌恶,她甩开许逸濯的手,拿出手帕不断地擦着手腕处,直到擦得娇嫩的皮肤通红还是直犯恶心似的。   聂池看到少女这样的神色,打心底里觉得果然还是个孩子,而且就算他和许逸濯在一起又如何,犯得上像是碰到了瘟疫一样吗?   许逸濯似乎并不在意宿水蓉对他表现什么态度,只是将手重新收回宽大的袖子里,转头凝视床上好似睡得无比香甜的妇人。   “你……”许逸濯原本的声音有着青年的潇洒翩然,这一刻却沙哑得像是连说话都变得困难起来,当他吐出一个字后,也像是找回了说话的本能,告诉宿水蓉:“你不能碰她,夫人中毒已深,且因所中之毒太过繁杂产生五行逆转之笑,身体内部五脏六腑和骨头在死亡的那一刻将会犹如炭火烧到极致,尽成血水。如若你一触即她的皮肤,就像是按下了机关一般,夫人最终只会剩下一张……人皮……”   宿水蓉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可也不由自主的恐惧起来。   宿水蓉刚才进来时并未来得及关上门,她突然地打开门看到了顾许二人亲密的场景而站定时,跟在其身后的宿月心也看到了这一幕。   即便屋外夜幕笼垂,即使站在门口的宿水蓉的身形挡去了一部分,屋内明亮的烛火还是将顾纵英亲吻许逸濯的画面映照得分外清楚。   但他这时并未去深究这些,走进房内时,他关上了门,声音压抑着悲痛,问道:“许公子,如你这样说,难不成就让和璧永远躺在床上无法入棺安息吗?你可有什么办法?”   顾纵英见许逸濯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他很是担忧,但这时候自己也确实帮不上任何的忙,便也就只能安静地待在许逸濯身边,无声地告诉这个人自己正陪着他。   钱恒控制住身体内不断叫嚣的暴虐,看也没看宿月心一眼,只道:“没有办法……你们就这样多看她几眼吧……”   宿水蓉原本寄托在许逸濯身上的渺小期望就这样破碎了。   摇着头,脸上的精致的妆容已然哭花,她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娘亲怎么会中毒……爹,你从未和我说过,为何会这样?所以这么多年,娘亲才会这般痛苦吗?”   宿水蓉的质问并未得到宿月心的答复,但沉默便是默认了她的问题。   “为什么你们谁都不告诉我?!”宿水蓉转头质问宿月心,想站站在门外并未进来的影凝云,忽然问道:“师父她……知道吗?”   宿月心这次点了头。   原来,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了鼓里。   宿水蓉双腿发软,双腿跪在地上,趴在了床沿失声痛哭起来。   当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这般哭下去时,顾纵英还想着是否要扶她起来,下一瞬间,她的手蓦地握住了叶和璧放在被褥外的手指。   万万没想到宿水蓉会这么做的宿月心大吼道:“水蓉——!”   钱恒抬起的手在半空中收了回去,脸上是悔恨交加之色。   宿水蓉抬起眼眸,对仿佛沉入了梦乡的叶和璧缓缓弯起唇角,好似感受到了那一瞬间如往日一般母亲带给她的温暖。   随后,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在她面前瘪了下来,原本谪仙一般的容貌顷刻间成为一张干瘪恐怖的皮囊,被褥下方开始有血液流出来,染红了被褥,惊心骇神。   一刹那,宿水蓉一张俏脸变得面无血色,眼神浑噩,当悲痛到达顶点之时,她朝后倒去。   顾纵英时刻注意着屋内几人的情况,看到宿水蓉状态不对,连忙弯腰,搂住宿水蓉后,少女的脸靠在他的胸口,已经人事不省,因伤心欲绝昏过去了。   最终,做了简单清理过后,拉上了床幔,宿月心让人将棺材运到了叶和璧的房间,然后遣退了仆从,宿月心亲自将叶和璧放入了棺材里,最后直接封棺。   待宿水蓉被宿月心带回她的闺房,所有奴仆也离开了院落,顾许二人和宿月心站在院子里。   沉沉黑夜下,宿月心问出了自许逸濯来到此地后便有的疑问:“许公子,你究竟是何人?”   宿月心在江湖上极有声望,双刀宿家也是从他这一代人尽皆知。而这份声望,是从他十九年前打败了江湖大害恶者狂刀白戮开始的。   此时他就算在质疑许逸濯的身份,看上去也依然一派大家风范。   白衣翩翩的剑客面对宿月心,丝毫不怵,他的右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食指轻轻敲击着剑柄,反问道:“宿大侠,听说双刀侠客宿月心之所以名扬江湖,是因为十九年前,恶者狂刀白戮与你在栖仙山一决雌雄,最终落败当场,逃之夭夭而去。虽然那次白戮没有死在你的刀下,但自此之后却也是隐匿江湖,再未出现过。你为江湖除去了一个大恶人,也因此使得大理双刀名震江湖。”   宿月心扇动着手中的羽扇,并未对许逸濯直白且不敬的言语表露不满,淡淡然问道:“你想说什么?”   顾纵英站在许逸濯身旁,感受着山雨欲来的气场,他其实有些担心许逸濯,虽然看上去表面平静,但总有种压抑着疯狂的错觉。   也不知道此时许逸濯究竟在想什么,而且他还对许逸濯成为叶和璧弟子之事也充满疑问……   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些什么关键的信息,就连现在再看许逸濯,也有种浑身萦绕谜团的感觉。   看许逸濯这架势,似乎随时都可能出剑斩向宿月心,到时他该拦着吗?   “十九年前,真的是你赢了恶者狂刀?”   宿月心笑着道:“不是我又是谁。”   “我看不是吧,是我师父帮了你一把,让白戮身中邪行逍遥散。此种毒/药普天之下,当年也就只有我师父能制作出来。而此毒可令人瞬间癫狂,习武之人如临走火入魔之态,外癫内贫。当白戮身中此毒后,你本想用你的双刀杀了他,可没想到白戮就算如此也还是逃过了一劫,但是自此之后他在江湖中却消失不见,不知去向。”   宿月心听到许逸濯称叶和璧“师父”后,表情终于些微的波澜。   许逸濯接着道:“后来,你让师父退出江湖,从此之后作为一名普通的女子,再也不要提起什么医术、毒术,你说要娶她,只要她不说出这个秘密。”许逸濯说着说着,肃穆的表情忽然展现出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好似看出了宿月心无波无澜表情背后的猜疑,“你想问我和有常是什么关系吗?”   羽扇不知何时停止了扇动,宿月心凝视着许逸濯:“你是有常的子嗣?”   顾纵英听到宿月心的猜测后,忽然觉得当时有那种想法的自己非常正常了。果然,小许你看你那和钱恒一模一样的眉眼,是个人都会认为你们有关系吧。   而此时的宿月心的心仿佛被人吊起,这么多年他何时再有过这种忐忑的感觉,竟还是被一个小辈。他思忖着许逸濯的身份,同时又不禁想到当年的那些事……   别人不知道,同为男人的宿月心却清楚得很,有常身为叶和璧的仆从,却对叶和璧怀怀有不一般的感情。   那是他很清楚的——爱意。   然而,有常爱叶和璧,但叶和璧爱的是他。   当年他每每看到有常对叶和璧露出恋慕的眼神,叶和璧却无知无觉时,只觉得可笑,同时又觉得自己竟然为得到了这个奴仆所爱慕的人而沾沾自喜,便更对有常生厌。可那时候,他碍于叶和璧的关系,并未对有常展露什么情绪,反而是有常每每见到他都一脸冰冷,似乎不屑于他为伍的姿态。   成亲之后,他才得知叶和璧身中剧毒,有常为了叶和璧一次又一次以身犯险,不知为何突然怀疑起了有常和叶和璧之间是否有什么,更怀疑叶和璧是不是对有常提过他的秘密。   他问过叶和璧,叶和璧直说是他想多了。   但一旦怀疑的种子被种下了,就很难被根除,因为叶和璧身体虚弱,生下宿水蓉后更是连行房都无法,夫妻俩也由此分了院子住。   他起初还能够以爱为名对待叶和璧……   但是不久之后,他遇到了影凝云,当他从影凝云身上找到了年轻时那种疯狂爱恋一个人的感觉时,便越看整日只能躺在床上,连下床都艰难的继室嫌恶了。   多年前,叶和璧无故失踪多日。幸好那时宿水蓉跟着影凝云外出游历,并不知道此事,否则肯定会闹得宿府天翻地覆。他当时怀疑是有常带她走的。后来,叶和璧回来时精神也好了许多,更是可以下床在院子里走动,这本该是高兴的事,他想知道叶和璧身上发生了何事,但叶和璧只说是有常找到了一种药物,必须当场喝下才有效果,才会离开宿府。   他并不相信这种回答,只觉得叶和璧在欺骗他,心有不忿,也对叶和璧日渐冷淡起来,对外虽然还是恩爱,对叶和璧自身却也不再做戏了。   而如今,有常这是想来威胁他?   许逸濯敲击剑柄的手指停了下来,而后说道:“我的师父是叶和璧。你可记得当年有一次师父失踪多日,你并未去找她,而她……是被有常带走了。有常为了给她治身上的毒,带她去了北国依庆,在那里有一种可以缓解她体内毒症的冰川红莲,但此种灵草必须当场摘下用内力溶解成玉露喝下才有效果。而我在北国依庆被他们所救,师父见我可怜,收了我为徒,然后将写下了自己多年所学的一本医术与各种毒/药的书交给了我。”   “许公子又是为何要对我说这些?”宿月心的潜台词便是提起自己的身份便是,为何还要当面提起他与白戮的事。   “师父什么都没和说我。是有常看到了,他看到师父做了邪行逍遥散,也看到师父将邪行逍遥散交给你,让你对付白戮的时候小心。宿月心,你欺骗世人得到双刀侠客这个称号,让师父隐姓埋名嫁给你,后来又对她始乱终弃,有常全知道,我也全知道,如今更有其他人听到了……”许逸濯看了一眼看似空无一人的夜空,脸上笑意翩然,先前压抑的那些愤怒仿佛已经烟消云散,北剑依旧还是那个从北国而来潇洒风流的浪子。   许逸濯拉了顾纵英的手转身而走,留下了一句话:“师父曾对我说,就算她死了,也不要有任何仇怨,所以……我什么都不会做。因为不久之后,自然会有前赴后继的人来找你麻烦。”   宿月心脸色一变,他适才并未感知到周边有其他的气息,可刚才许逸濯的话……   许逸濯知道宿月心不会拦着他,他一定恨不得马上去找潜入宿府听到刚才那些话的人。   顾纵英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松口气,但听到许逸濯是如何被叶和璧和钱恒带走后,只觉得先前的疑惑得到了解答,而他此时的脑袋也有如浆糊,这一晚上除了叶和璧的逝世之外,他亲吻许逸濯的一幕也被宿氏父女看到,估计不久之后顾秋双也就知道了吧……   他被许逸濯拉着一段路,走出宿府后,才出声问道:“大哥,我们去哪儿?”   “去客栈。”许逸濯注视着前方的路,他忽然问道:“阿英,如果……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一切都是骗你的,你会怪我吗?”   顾纵英皱了皱鼻子,伸长脖子探头到许逸濯面前,许逸濯停下脚步。   虽然不明白许逸濯为何有此一问,但许是叶和璧的事让他心有凄凄然,心情变得复杂也就会想很多,所以才会这么问吧。   顾纵英反问道:“大哥对我的感情也是?”   钱恒立即反驳道:“不,我对你是真心实意。”   “那就行了呀。”顾纵英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对许逸濯说道:“我也是哦。”   因为叶和璧的身故而让钱恒无比痛苦,全身冰冷如坠冰窟,在听到顾纵英说出的四个字,被顾纵英重新握住手,往前走的时候,好像感受到一股温暖的风吹拂在身上,缓缓的,去除了入体冰寒。   两天后,叶和璧的大殓之日,宿府。   这日,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大半,纷纷对宿月心表达了对其妻子病故的哀悼之情。有人问为何夫人的棺木已经封起来,宿月心只答这是夫人自己的意思,原因是为了保持自己曾经留在大家记忆中美好的模样。   因为是江湖人也没有再去寻根问底,也因为都是江湖人,大部分与宿月心关系平平的,甚至有些是从来没有过关系的,大多来了一下,很快也就走了,剩下一些关系不错或是极好的,比如雾里看花谢开荆与其儿子来到宿府后,便坐到了一旁。   曾经舞起一杆花枪虎虎生风的谢开荆如今拄着拐杖,头发也已经花白了大半,看外貌就像一届普通的百姓,但他一身凛然正气却并未被这些年的伤痛磨损分毫。   他看到站在屋外,与一位白衣剑客正在说话青衣少年:“淳儿,那是谁?”   谢淳很意外谢开荆竟然会注意到顾纵英,心下诧异,但还是老实回答:“那是最近风头正盛被称为南竹的顾纵英。”   谢开荆闻言,站了起来。   “爹?”   谢开荆命令道:“你在这里坐着,不许去找宿家姑娘。”   谢淳刚要站起来,就又被谢开荆的一句话吓到,重新坐了回去。   他听到翁芷“噗嗤”笑出来,咬牙瞪向翁芷,翁芷依旧一脸严肃,望着不远处,似乎刚才发出笑声的并不是她。她从进门后眼睛一直都盯着顾许二人看,从头到脚也不知道把青衣少年和白衣剑客看了多少遍,似乎非得从他们身上看出两朵花儿来。   今日,顾许二人来到宿府后,仆从们似乎已经被宿月心知会过了,视他们如无物,连个接待他们的人都没出现。   宿水蓉跪在棺木旁,抹着眼泪,呆呆望着棺木,也像是没看到他们似的,没做理会。她在这两日消瘦了许多,曾经圆润的脸颊微微凹了一些。   她的师父影凝云跪在一旁,一只手拍着她的手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住在客栈的这两日,顾纵英从许逸濯那里也基本知道了宿月心的所作所为,如今再看宿月心和气质淡雅的影凝云,早没了一开始对武林侠客的崇敬之心了。   他与许逸濯本来说着悄悄话,这时,忽然看到一道身影从前厅走过来。   来人看上去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不是曾经名震天下的雾里看花谢开荆是谁。   三年前,这位铮铮铁汉曾意气风发地带着一群武林正道上山攻打菩萨狱和摧魂门,但却被打得落花流水,谢开荆更是被慈眉善目打败,差点重伤身亡。   慈眉善目这一生很少敬佩一个人,但曾经身为武林魁首的谢开荆却是其中一个。只因谢开荆这人从始至终都表里如一,从始至终都光明正大,就连后来败在聂池手下,也不像那些正道一样口中骂着他们逃之夭夭,反而说自己输得心服口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就连认输的话也是挺直了腰杆,没有任何气恼,而是真心实意地败服于慈眉善目的手下。所以,慈眉善目最终没有下杀手,反而戏谑地说自己也是身受重伤,彼此彼此,便放对方被其他退败的武林人士带走了。   聂池只知谢开荆一直在家中养伤,如今三年过去,竟然已经这般苍老了。   但即便如此,如今的谢开荆即使从带着花枪变成拄着拐杖,也不会有人错认了他。中年人身上的那种凛凛气势不是一般人会有的,见之便会心生胆怯。   许逸濯朝谢开荆作辑道:“谢前辈。”   顾纵英也跟着许逸濯作辑,问了好。   谢开荆对两人点了点头,而后一言不发地注视了顾纵英半响,那目光仿佛透过他在看着另一个人。   就在顾纵英张口提出疑惑的时候,谢开荆先一步开了口:“南竹顾纵英,纵英……”他似是在咀嚼着顾纵英的名字,声音奇妙的有些颤抖,随后问道:“你的父亲是否也姓谢?” 第41章 秘密   聂池听到谢开荆这个问题时, 脑海里已转过一些猜想。不论是荆辉的名字和谢开荆是否有关系,还是荆辉不可知的来历。但荆辉和谢开荆说实话,长得并不相像……   顾纵英摇摇头:“不是。”   谢开荆苍老的脸上那条眉毛皱起, 他意识到自己适才盯着顾纵英的举动不太礼貌,甚至容易让少年对他产生警惕心, 而他也发现一旁站着的许逸濯也是对他的举动产生了戒备,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放松了神情, 谢开荆露出了进入宿府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笑得还算和蔼可亲, 问道:“那能否告诉我, 你的父亲叫什么?”   [合作者, 接下来为原著剧情, 请与谢开荆进行交流,将有固定奖励发放。沟通顺利会开启新副本,此副本将会出现原著男主父亲剧情落干。]   聂池真是好些天没听到系统主动提示了,突然来这么一下差点被吓了一跳。   于是顾纵英迟疑了一下, 说了实话:“家父叫荆辉。谢前辈,你认识家父吗?”   当听到“荆辉”的名字后,谢开荆流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怅惘神情,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看着顾纵英的时好似望着一名无比亲近的小辈:“我认识, 而且我与他很是熟悉。”   “我对家父倒并没有那么熟悉。”顾纵英对谢开荆笑了笑, 笑容里透着哀伤, “家母说,我出生之前家父便病逝了。家母为了不提起这件伤心事,很少与我说起家父的事。”   谢开荆双掌支着拐杖,听到顾纵英的话后微微紧握,他没有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顾公子明日是否有空。谢府……曾是你父亲待了很多年的一处地方,我想,你会愿意知道你父亲儿时是什么样的人。”   即使谢开荆这三年和退出江湖没什么两样,但他在江湖中的地位依然是举重若轻的,但也因为谢开荆性格刚正不阿,绝不吃巧言令色这一套,所以也很少会有江湖人会凑到他面前讨好,可即便如此,如果是谢开荆邀请谁,在这武林也没有几个人会拒绝。   况且谢开荆态度还如此亲切,顾纵英更不会拒绝了。   顾纵英应下这个邀请后,听到系统发放了两倍的奖励,懂得满足的他和谢开荆随意聊了几句,但也并未多聊,谢开荆很快便离开了。   这一幕也被有心人看了去。   等谢开荆一离开,一位披麻戴孝的青年出现在了顾许二人的面前。   青年的相貌极为俊朗,和宿月心有几分相似,而他与宿月心的书生气质极为不同,颇有几分豪侠气概,来人是宿家长子宿安歌。   宿安歌是宿月心与难产去世的发妻所生的长子,比许逸濯还要大上三岁,但他整个人的气势比许逸濯显得锋芒毕露,完全没有收敛之意。   他一来,一双眼睛就狠狠盯着顾纵英,看也不看许逸濯一眼。   顾纵英看了他一眼,拉了许逸濯要走。   宿安歌的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压低声音恶狠狠道:“顾纵英,你今日一早来到宿府,竟然与家父提出要和舍妹解除婚约。你难道不知道这会让舍妹落人口舌吗?简直不是个男人。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二嬢的丧礼,我绝不会轻易饶了你。”   “有些话,宿伯伯没和你说吗?我和宿伯伯也说得很清楚,此次解除婚约大可以由水蓉妹妹那一方提出,就当做是不满意我这个至今还患病身体不健康的女婿,你们以前想必也一定这么想过了吧?”   说完,顾纵英还真就觉得喉咙有些痒痒的,咳嗽起来。   许逸濯拍着他的背,帮他顺着气。   对于他们互相帮助的行为,宿安歌表情是十足的厌恶。   顾纵英咳嗽完了,抬眼又看向似乎并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的宿安歌,他因咳嗽导致脸庞通红,实在是没有任何气场,但当他清冷的目光看向对方时,却又奇异的给人一种压迫感,他淡然问道:“所以,宿大公子是想怎么样?”   宿安歌似乎就是为了等他这句话,冷笑道:“我听说南竹以竹条练就了一套特殊的招式,我很想见识见识,后天的武林大会,不如就让我领教一番吧。”   顾纵英淡淡道:“我……”   他本想说自己不会参加武林大会,却被许逸濯截口道:“阿英今年刚满十八,宿兄作为年长者不怕被质疑以大欺小吗?”许逸濯的声音朗朗,脸上带着轻松而友好的笑,宿安歌听到他的话后似乎咬牙切齿起来,他继续说着,提议道:“不如,到时我上场会会宿兄的刀法?”   宿安歌“啧”了一声,想说关你屁事,但面向许逸濯那张脸,忽然想到妹妹在经历了丧母后,更对他哭诉了一番自己无疾而终的爱恋,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原来顾纵英喜欢的是许逸濯”的凄哀话语,便心有不忿了。   “好。”宿安歌昂起头,比许逸濯还上半个头的他吊起眼睛望着他们,“那我们就在武林大会再见吧。”   虽然宿安歌什么都没说,但顾纵英也知道一定是宿水蓉失恋后对这个哥哥哭诉过什么,才会如此的愤愤不平。   关于宿水蓉的心思,他也是今早才从宿月心那里得知的,当时有些惊讶,不明白一开始看不起顾纵英的宿水蓉怎么就动了心了,后来许逸濯说,或许是当初替她挡过的那一箭吧。   顾纵英瞬间通透了。   但别说他现在对许逸濯有了感情,就算没有,他也不会对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有什么想法。而他也只能以这种果决不留任何余地的手段负了少女的芳心了。   一个时辰后,叶和璧出殡的时辰到了。   叶和璧的棺木被人抬起,谢淳原本也想跟着去,但却被谢开荆拦住了,叫他在宿府一起等着别添乱,所以他也就只能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组成出殡的队伍,前往城外宿家祖坟。   不断响起的哭声逐渐从宿府来到街道上,白纸漫天飞洒,气氛凝重到令人窒息。   顾许两个不被欢迎的人远远缀在队伍的后头,顾纵英看向许逸濯穿过人群望向黑色棺木的视线,问道:“大哥,先前二师父,也就是你师兄给我的那本蓝皮本子是叶伯母写的?”   许逸濯知道顾纵英说话是为了不让他的意志太过消沉,他“嗯”了一声,然后说起了这两日一直未和顾纵英说过,两个人都在刻意逃避的话题:“阿英,等会儿回客栈,我们一起写一封信寄回顾府好吗?”   顾纵英吓了一跳:“啊?”   许逸濯收回视线,看向顾纵英,桃花眼没有丝毫的玩笑意味:“宿月心说会将我们的事如实告诉义母,不如我们自己先告诉义母吧。”顿了顿,他生怕顾纵英反感似的,又道:“当然,如果阿英不愿意,大哥也不会勉强你。”   “那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可以叫大哥的名字吗?”顾纵英的话让许逸濯不解,对于这份疑惑,他乖巧地继而道:“反正不久之后娘也会知道 ,我与大哥也算是光明正大在一起了,所以,我觉得在称呼上也应该更亲密一些。不行吗?”   明明是那样沉重的话题,可放在顾纵英身上似乎成了云淡风轻一般的事,那样轻松的语调,连表情也是让他觉得软乎乎的,想要亲上一口。   克制住这份突如其来的冲动,钱恒抬起的手将少年鬓边被风吹起来的发丝撩在耳后,言听计从道:“当然可以,阿英想叫什么,都可以。”   聂池在心里偷笑。   不过,想到之后顾秋双将要知道这些事,还是有些沉重……但如若是顾秋双的话,聂池觉得她一定会理解顾纵英的选择吧。   说来,聂池也意识到……越是和许逸濯相处,他越是放不下他了。   这个人的很多举动都太让他满意,也让他沉迷。   上曲镇的百姓因为宿府今日的丧礼而让出了一条路。他们虽然与这位常年卧病在床的宿家夫人素不相识,但对除去了世间一害“恶者狂刀白戮”的宿月心却是非常崇敬的,有多愁善感的人面对这样的场景也抹起了泪水。   出殡的队伍出了城,走入了一条林间大道,在即将到达宿家祖坟时,想到即将入土的叶和璧,宿水蓉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内心的悲痛,又一次失声痛哭起来。   然而,也就是在这样人人都不禁悲从中来的时刻,四周却突然窜出来十数名黑衣蒙面刺客。   一众陪着宿家人出殡的武林人士立马拔刀、拔剑,拿出自己的武器与突如其来的刺客交起手来。   今日的宿家人无人佩刀,宿水蓉被宿安歌保护在身边,宿月心也已经和来到棺木身边的刺客赤手空拳地打了起来,当他一脚踢飞来人,属于刺客的刀脱手落地之时,他一脚踢起,刀立即出现在他手中,而后,他扭转身体,在空中一个翻转,砍向了袭向他背后的黑衣人。   顾许二人站在后方,看着一切,顾纵英发现这些人的目的似乎是为了叶和璧的棺木,而本该也发现了这一点的许逸濯竟然没有半分行动。   “大哥,我们……”   许逸濯看向他,摇摇头,随后搂住他的腰,转身:“阿英,我们走吧。”   聂池对许逸濯的行为极其疑惑,但他什么都没问。   背后有刺客放出了烟/雾/弹,烟雾缭绕中,出殡队伍里死伤数位武林人士,而宿月心的手腕更是被一剑斩伤,他捂着流血的胳膊,听着宿水蓉声嘶力竭地叫喊声,在逐渐消散的烟雾中,只看到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的棺木消失不见了。   他缓缓握住拳头,有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耳畔犹如鬼魅一般的话语萦绕不去。   “宿月心,你该为你这些年夺得的名利付出代价了。”   这是他无法忘记的,属于恶者狂刀白戮的声音。   但那绝对不是恶者狂刀,这些人蒙面人中不论是身形和暴露出的眼睛都不是白戮!   是谁?那一晚到底是谁听到了许逸濯的那些话?!   而这时,有好比纸钱大小的白纸洋洋洒洒地从天地落下,有人抓住一张,看着上面血淋淋的红色蝇头小楷:“双刀侠客宿月心,我回来了。白戮。”   读到最后,颤抖的声音里皆是恐惧。   “是、是恶者狂刀!是恶者狂刀回来了!”   面对失踪的叶和璧的棺木,面对那些昭示着恶者狂刀回归江湖的白纸红字,这时的出殡队伍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顾纵英跟着许逸濯回到了客栈,许逸濯依旧是什么都没说,他说到了晚上自会给顾纵英一个交代,然后顾纵英等啊等,等到他和许逸濯都上了床,窝在对方不断被自己的体温温暖了的胸口。   昏昏欲睡时,他嘀咕了一句:“我先睡一觉,等醒了再说。”   许逸濯应下后,在顾纵英额头落下一个吻。   许逸濯起身离开时,顾纵英抓住他的衣角,睁开了没有一丝睡意的眼睛:“说好的要给我交代呢。”   “没睡?”   顾纵英抱怨道:“濯儿的秘密让我心痒痒,哪里睡得着。”   许逸濯听到“濯儿”时愣了愣,然后也不知是否是想到什么不该想的,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是大哥的疏忽,我总觉得自己说出这件事来,有些……奇怪,所以,本来也是想叫醒你的。”他拉了顾纵英起来,“阿英,跟我来。”   顾纵英浑身没骨头似的挂在许逸濯胸口,他扬起下巴,亲了亲对方的下巴,看到许逸濯似乎是怕痒似的缩了缩,心里叫着可爱死了,表面有些失落地问道:“大哥不喜欢我那样叫你吗?”   这要他怎么说……   顾秋双这么叫没问题,但顾纵英这么叫,钱恒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山洞那一次,顾纵英不断在他耳边叫着他这个名字,让他实在是羞窘非常。   但他见不得顾纵英不开心,而且确实也不是什么不能叫的名字,以后习惯就好了吧。如此想着,许逸濯吻在顾纵英的唇上,耳病厮磨一番后,彻底放松了眉眼,笑得自在风流:“喜欢,阿英叫什么,我都爱听。”他将顾纵英拉下床,帮他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大哥要去会见下属,再不出发,可就是失期了,有损威信。”   “下属?”   顾纵英很是诧异,许逸濯还有什么其他的身份?满腹狐疑顾纵英就这么跟着许逸濯飞檐走壁,前往了城外一座看似荒废已久的宅邸。   到达那里之后,除了废弃的宅邸前厅中央摆放着一口棺材之外,空无一人。   是叶和璧的棺材。   宅邸的四周明显有其他人的气息。   很微弱。   如果是聂池的功力,大概马上可以察觉到在哪个方位了。   说实在话,顾纵英觉得有些慎得慌,许逸濯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握紧了他的手,随后,对着空空荡荡的四周朗声道:“只读自在世相逐,千岁心地看镜中。寂寂红霞倾斗酒,艳痕如在画江湖。”   话音落下,一群黑衣人陡然出现在门外,然后走到许逸濯身前三步外,纷纷脱下脸上的蒙面黑巾,单膝跪地,齐声对许逸濯尊敬地喊道:“属下拜见居士。”   ……居士?   顾纵英怔怔地看向许逸濯。   许逸濯拍了拍他的手背,以作安抚,然后凛然地问道:“上次有人让四象居的人刺杀南竹北剑两人,如今可查出究竟是谁?”   跪在最前方,看上去颇有一番气势的中年人微低着头,看着地上,恭敬地回答道:“后来据四象居内一番调查,是在江湖中隐姓埋名已久的,柳打鬼翁天。”   柳打鬼翁天?   顾纵英的师父?   顾纵英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他缓缓转头看向许逸濯。   “今日你们做得很好,叶和璧的棺木要带去何处我也已经告知过你们,带走吧。”许逸濯转头看向身旁的棺木,一只手放在棺木上,感受到的是彻骨的冰冷。   两个月前,缠绵病榻的叶和璧拒绝了钱恒要带她走的请求,而当他即将离开之时,却听到叶和璧以轻不可闻地声音说道:“如果可以,真想回到我和恒儿住在随珠小筑的那时候……那般无忧无虑……”   师父的愿望,作为弟子的他都会替她实现。   许逸濯道:“我会再联络你们的。”   然后顾纵英就看着这些黑衣人挑起棺木,离开了荒废的宅邸,消失在了漫漫夜色中。   等宅邸只剩下顾纵英和许逸濯后,他被许逸濯抱到怀里,只听这人在他头顶说道:“阿英,有些事情,我现在不得不和你说。”   顾纵英懵懵地问道:“你身为居士的事?我大师父要害我的事?”   “我的居士身份无关紧要,至于翁天,我也自会处理。而现下,你的安危才是目前最重要的。”许逸濯低头,望向他,脸上一派肃然。   脑袋已经一团浆糊,顾纵英在这时候却还想着皮一下:“大哥的安危和我的安危一样重要。”   许逸濯严肃的表情因为顾纵英一句话破了功,他有些冷硬的嘴角温柔地勾起,最后的迟疑也在少年俏皮的话语中悄然而逝。他说出了一直放在心里,自己所知道的秘密:“顾府不久后将会遭遇一场飞来横祸,这一切的源头归根结底,是你父亲曾经从摧魂门偷盗过一颗丹药,那颗丹药被叫做‘焚氲珠’,是摧魂门上一任教主申屠良花了一生研制出的一种大补丹药。据说此药不但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可以医治任何外伤内伤,甚至是陈年旧伤都可以救治,并且,服用之人还可以增加两个甲子以上的功力,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顾纵英注意到许逸濯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头顶,随即,听到许逸濯缓缓道:“如今,这颗丹药就在你父亲留给的这根白玉簪内。”   这剧情是否进展过快了,而且许逸濯为什么一副全知全能的样子,聂池彻底懵了。 第42章 自白   聂池并不知道有这么一种极品的灵药叫焚氲珠, 其实,就连申屠良这号人物也是五年前,他为了要了解青面獠牙所在的摧魂门才知道的。   当初青面獠牙钱恒还未成为摧魂门教主时, 摧魂门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响亮,而慈眉善目也并非是个人物就记在心上, 他只记住自己想记住的,可谓非常之任性了。   关于焚氲珠的事, 许逸濯也稍微解释了一下。   当年, 申屠良研制出这种灵药后, 仅仅被少数人知道了, 大家对此都藏着掖着, 并不想将这种会被世人窥视的宝物被更多的人知晓。   有不少知情的江湖人想过去申屠良手中夺取焚氲珠, 但不是死在严密的机关下,就是死在摧魂门门人的手中。   后来荆辉不知从哪里得知了焚氲珠,也不知他为什么要舍命去盗取这珠子。   “申屠良在制药方面颇有造诣,但并不太擅长用毒。”许逸濯道, “当初,我带奄奄一息的你回到摧魂门,与师兄商量了一番,我们猜测,义父所中之毒可能是当年申屠良为了保护焚氲珠而设下的最后一重机关。但具体到底如何,也确实不知。”   许是觉得顾纵英一下子接受这么多信息, 实在是很难消化完全, 说到这里许逸濯也停了下来, 问道:“阿英,你是想在这里听我细说,还是回客栈,慢慢听我说?”   顾纵英被许逸濯一句话唤回心神,他环顾四周,如实道:“回客栈说吧,三更半夜站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宅邸,有点慎得慌。”   待他说完,腰间忽然被人瘙了一下痒,他“哈哈”的笑了两声,然后直接紧紧抱住始作俑者许逸濯:“大哥,你干嘛?”   “和我在这里也会觉得慎得慌?”许逸濯曲起右手食指,戳了戳顾纵英的额头,见顾纵英瘪起嘴,笑得好看极了,而后悠悠道:“如此良辰,又在这一处没有外人地方,难道不应该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时刻吗?”   许逸濯这话一听就是故意说出来调戏顾纵英的,奈何这人此时的眼睛如月牙般弯起,里面满是笑意,似勾似引,着实让人沉醉,顾纵英还真就有几分被说服了。   不过,仅剩的理智还是制止了他。他实在不喜欢在荒郊野外做亲热之事,他更喜欢在高床软枕,明亮而舒服的房间翻来覆去。   许逸濯一定也看穿了这一点才会如此放肆的调戏他。   顾纵英直接转身:“不好,我不喜欢。”语毕就自己先行迈步走了。   许逸濯跟上来,叹息一声:“看来是大哥自作多情了。”   “我看大哥也没有往那方面想,只不过是想戏弄愚弟。”顾纵英哼哼道,脚步却并未加快,等许逸濯走到身边时,停了下来,斜眼看向亦步亦趋,也停了下来的白衣剑客。   盈盈月光下,一袭白衣的剑客肌肤胜雪,微微低头凝视着他,眸光中盈满如水温柔,让人如坠其中。   顾纵英是不会就这么被迷惑的,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而且,我之所以说不好,不喜欢……”他踮起脚尖,凑到顾纵英耳边,暧昧至极地悄声道:“是因为这破地方地上太硬太凉,不说我自己,我也不想你受这份罪。”   温热的吐息喷在钱恒的耳边,一开始明明是清冷气质的少年如今与他在一起时,已经没了那份生人勿进,显得格外鲜活。而此时,少年近在咫尺,夜风吹拂着对方柔软的青丝,散发出一种让他有些情动的味道。   这……   钱恒发现明明是自己要看顾纵英羞赧的表情,怎么到最后反而好像是他输了?   顾纵英没有再继续前进,就这么定定地望着愣住的许逸濯,然后整个人突然被紧紧拥在怀里。   许逸濯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   经过这几天不断地练习,现在的许逸濯已经和过去不可同日而语了。   顾纵英顺从地让对方在口中侵略了一番,等许逸濯想要离开喘口气的时候,他化被动转化成主动,开始攻城略地,施展浑身解数,探入那有些冰凉的口中,让对方想喘息都不能。   不知何时,有流萤从不知哪里飞了过来。   当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从适才不分彼此的亲密中缓缓抽离出来后,便发现周围有流光飞舞。   原本昏暗的林间小道在无数流萤的映照下,仿佛笼罩了一层虚幻之光。   很多问题都需要许逸濯解答,但顾纵英认为回去客栈后,有大把的时间听许逸濯解释那些事。所以他先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大哥,我们时刻在一起,你是何时出去联络了下属的?”   他伸出手,有熠燿停留在他的指尖,翅膀不断震动,随即又飞快地离开了。   “在阿英睡懒觉的时候。”   “……”   这难道说他是懒猪吗?   不过算了,反正许逸濯也不会嫌弃他。   有佳人伴在身旁,还让他看到了此等光景。   现在才是真正的良辰美景啊。   半个时辰后,顾许二人重新回到客栈。   简单的洗漱,重新躺回床上后,顾纵英赖在了许逸濯怀里。   然后听许逸濯说起自己这个居士,是“四象居士”,也就是真正创立四象居之人的名号。当然,他并非这个创立者,只是曾经机缘巧合,让他遇到了四象居士。   后来,四象居士将自己手下的四象居交到他的手中,从而他就成了第二任居士。   顾纵英感慨道:“这个四象居士真大方。”   他怎么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哦不对,说起来也算是遇到过吧。慈眉善目当初的《天问奇谱》就是从一个神奇的乞丐身上得到的。   当年,慈眉善目还只有五岁,和母亲聂莺逃离贼窝后,一路狼狈地前往聂家的途中,有一日,聂池碰上了一个乞丐。乞丐的容貌他早已记不清,只记得那人疯疯癫癫的,见到他后摸了一通骨头,然后仰天大笑,说着不明所以的话:“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可以炼至第五重奇剑谱的人了!”   聂莺抱起聂池就要逃走,乞丐从容地一弹指,隔空点穴点住了聂莺。   聂池一下子慌了,顿时对乞丐拳打脚踢,想要保护聂莺。   乞丐却并不当回事似的,一只大手抓住他的头。   聂池胡乱挥舞着细胳膊细腿,乞丐凶神恶煞地吼道:“小子,今日我就收你为徒了!如果不是我被人追杀,为师一定会好好教导你,但如今却不能了。”他自说自话地收下聂池为徒,随后将一本书塞到他衣襟里,松开抓住他脑袋的大手。   聂池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差点摔蒙了。   那时,他两眼一黑,蓦地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脑袋,再定睛一看四周,乞丐已经消失不见,耳边却还残留着中年人的郎朗之声:“为师将这本绝世剑谱交给你。望有朝一日,能见到你一展其中的五重剑法。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有徒弟了——!”   那一天,聂池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如神仙一般,自他眼前飞檐走壁地离开;那一天,聂池事后翻看着那本只有剑法没有任何文字的所谓剑谱,心中突然涌现了对于未知江湖的强烈憧憬。   种种回想皆在一念之间。   对于他的疑问,许逸濯语调悠长地回答道:“嗯,我也觉得他甚是大方,临死前挥挥手,就那样将自己用了多年创立的组织就这样交给了一个,只不过是在路上遇到的,素昧平生的人。”   这个故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吧,但如若许逸濯不想说,或许真觉得不重要,那也就没有一一说明的必要了。   顾纵英拿下发间的白玉簪,看着其中宛如好似梅花一般的红痕,思忖道:“所以大哥这次告诉我这些事,是为了告诉我之后可能会有无数人觊觎我这根簪子吗?”   “这世上,目前应该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许逸濯一个眼神看向顾纵英,顾纵英便明白了:“没人知道才是最可怕的。如果被人知道有这样一种大补灵药在顾府……”   “我不久前已经让四象居的人暗中去保护顾府上下了。”   在还未认顾秋双做义母,还未和顾纵英达到如今这样亲密的关系之前,钱恒并没有想过要帮助顾府脱离那样的劫难。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这根簪子里是怎么藏进丹药的?”   许逸濯修长的手指滑过顾纵英手中的发簪:“义父将焚氲珠磨成了粉末,再找人将这些粉末融进了这根白玉簪里,所以它才是这个样子。”   顾纵英脑海里忽然闪过钱恒的脸,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问了出来:“青面獠牙当年挑战申屠良,是为了得到焚氲珠治疗自己的脸?”   “……他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钱恒承认了自己曾经的想法,他虽然对容貌并不看重,但却不想以面目全非的脸面对叶和璧,当年偶然得知焚氲珠或许可以治疗他的伤口,他也有些蠢蠢欲动。   许逸濯说道:“当初焚氲珠被盗取一事,少有人知,有人以为申屠良已经吃下了,一度很是忌惮摧魂门。后来,师兄偶然知道了焚氲珠,就找上了摧魂门,他当时觉得也不过就是战败一死,人在江湖,哪有真正的安全。但申屠良临死前却告诉他,焚氲珠已经被人偷走了,那人叫荆辉。”   盗贼暗鹰早已消失在江湖中,世间之大,他又去哪里寻找,所以他放弃了。   那一次次的重置前的故事里,钱恒得知焚氲珠在顾府,也做出过伤害顾府之人的手段,后来有一次利用顾纵英对宿水蓉的深情,逼顾纵英交出了玉簪,取出其中粉末后,却发现……   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这些事是他告诉大哥的?”   许逸濯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大哥,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吗?”顾纵英并非意有所指,只是单纯的疑问。   许逸濯似乎还未想好该怎么说,他沉默了半晌,然后像是做下了某个决定一般,没有回答顾纵英的问题,只道:“阿英,后天,也就是武林大会那一日,我会将可以说的,我的所有一切都告诉你。”   也就是说现在告诉他的还不是所有?   今天所知道这一切都聂池很震惊,他至今还是有些精神恍惚,现下听到许逸濯这另外言外之意的话,不进行各种猜测是不可能的……   而此刻,他靠在许逸濯胸口,听着对方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其中似乎也诉说着其主人毅然决然的信念。   顾纵英抬头,与许逸濯温柔的目光对视。   聂池本身也有不能说的秘密,其实就算许逸濯就此隐瞒,他也可以理解。可许逸濯却做出一副要将自己的所有都展现在他面前的献身姿态,这不禁狠狠地触动了他的本来还不断犹豫的心弦。   所以,他的决定是对的吧。   他确实不应该逃避下去,应该将自己可以说的都告诉许逸濯吧。   虽然,不知为何,聂池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恐慌,这种恐慌就像是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似乎只要他说出了某些事,他与许逸濯之间便会万劫不复……   怎么可能。   对方可是他的许逸濯,就算真的知道了他是聂池,小许也不可能会对他那么无情吧。如若真的被冷眼相看,他就死缠烂打也要缠着许逸濯。   心有戚戚然,顾纵英没有继续再问,他“嗯”了一声,说“都听大哥的”,然后不能自已地凑到许逸濯面前,轻啄他的嘴唇。   手也被意志所驱使,摸到了许逸濯的衣襟里面。   既然所有的疑问都会在后天解开,那他就耐心等待便好,为何要急在一时,不享受当下这份与小许之间的温情时刻呢。   翌日,顾纵英依照与谢开荆的约定,拉了许逸濯一起前往谢府。   许是从仆从那里得知了他和许逸濯来了家里,当顾许二人进府,走在去往前厅的路上,便看到谢淳和还是那道熟悉的女子身影迎面而来。   劲装女子见到他们,妩媚地笑了笑,随后,忽然凑到许逸濯面前,说道:“北剑许逸濯,你知道慈眉善目也会去此次的武林大会吗?”   翁芷说的小声,但站在许逸濯身旁的顾纵英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没有说话,想看许逸濯是何反应。   许逸濯悠然一笑,笑如春风。   此刻,他面对的好似不是一个陌生人,而是一个许久不见的好友,但说的话却无情到极点:“他来武林大会关我何事。”   唔,真让人伤心。   聂池牌顾纵英委屈,但不能说。 第43章 切磋   显然, 翁芷没想到许逸濯会这么直白的挑衅,她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 刚要因为许逸濯嚣张的态度而怒斥他对慈眉善目不敬的态度,不曾想, 许逸濯与她擦肩而过时,笑吟吟地轻声问道:“这位姑娘, 你是菩萨狱的人吗?”   明明是疑问的语气, 从许逸濯口中说出来却又很是肯定的样子。   翁芷怒目而视:“是又怎么样?”   许逸濯道:“不怎么样。谢前辈真是大人有大量, 果然如江湖上所传, 当得上真真正正的大侠风范。”   对于劲装女子的身份, 钱恒当然是在一次次重置中有过数面之缘, 女子是菩萨狱的内门门人,而且对慈眉善目聂池有着绝对的仰慕与爱戴。至于叫什么名字,他倒是从没在意过。   他其实本无意激起这人的愤怒,只不过一想到聂池是他要杀死的人, 而聂池又并非那么好杀死的,如有差错可能是他命丧黄泉,那他与顾纵英……   只是一想到这点,他难免不太爽快,作为许逸濯,没必要压抑什么, 所以也就直接地表露了对慈眉善目的不待见。   “许兄,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淳似乎很是不满许逸濯的态度, 戒备地望着许逸濯。   许逸濯对谢淳拱手,似乎也觉得刚才自己的态度有些强硬,收放自如地真诚致歉:“谢公子,我并无他意。况且就算这位姑娘真是菩萨狱的人,我也不会真做什么。适才是在下踰矩了。”   面对许逸濯这么好的态度,谢淳像是被噎住一般,数度张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于这个许逸濯,谢淳本就不喜欢,加上昨天叶和璧的棺木被盗一事,他后来才得知,悲痛欲绝的宿水蓉回到家后就闷在自己房里,他又实在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心下急躁之余,索性一股脑想将愤怒都对许逸濯发泄出来了,他手中的花枪甩在身后,冷着脸问道:“许兄,我一直都对你剑法很有兴趣,不如我们切磋一番?”   这气氛怎么就突然剑拔弩张了?   “我们今日……”   顾纵英刚要说今日是来拜访谢前辈的,不是来切磋武艺的,谢开荆的声音就从前方不远处传来:“许侠士,不如你就和我儿比试一番,我也想见见使北剑扬名的剑法。”   武林中人都知道,使北剑扬名的不是许逸濯的剑法,而是他曾经以一剑剿灭了依庆最大的山寨才有了北剑的称号。谁都听得出,谢开荆这句话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直接目的就是为了让许逸濯答应谢淳的约战。   许逸濯言语恭敬但又没有丝毫谄媚:“既然谢前辈如此说了,小辈自然愿意。”   他说完后,看向顾纵英,似乎是等着顾纵英说什么。   顾纵英能说什么,他知道许逸濯一定不会输,所以也就是轻声说了句:“不要打太狠,好歹给点谢公子面子。”   这话看似说得很轻,但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谢淳气得不轻,翁芷则是多看了南竹几眼。   顾许二人来到谢家的练武场地,许逸濯与谢淳站在约莫二十米的大型场地中央,许逸濯一动不动,谢淳也不动,最终当谢淳忍耐不住想要出枪的前一刻,许逸濯反而先动了。   武学中有一套以静制动的说法,在切磋中很多的先发制人并非总是能将胜利握在手中,往往先出招者要么对自己有着极度的自信,要么就是因为急躁而乱了阵脚。   而许逸濯这次,却是真正的先发制人。   “锵锵锵”,武器碰撞的声音响彻整个比武场。   看似飘逸灵动的剑法实则猛烈如刀法,谢淳“雾里看花”的花枪招式起初还可以克制,但后来他却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许逸濯布下的陷阱里。   许逸濯的剑法又快又猛,每一招击与他的花枪碰撞,都像是将他的内力震开了一般,竟然让他在应变之中变得逐渐疲软起来。   场上两道身影不断交错,让人目不暇接。   到最后其实也可以看出许逸濯有放水之嫌,在与谢淳切磋之余,一招一式都进展洒脱气势,闪身与寸进之间也在逼的谢淳退无可退的时候,会在某个瞬间给谢淳反击的余地,以一种无声的方式,来指导谢淳他招式中的急进之处。   谢开荆杵着拐杖站在练武场之外,看得出他对许逸濯的行为有些意外,而在意外过后,成了欣赏。   顾纵英站在谢开荆左后半步的位置,而翁芷原先站在谢开荆右后半步。他认真观战时,翁芷忽然挪到了他的身边,片刻后,出声问道:“顾小公子,你最近在江湖中以南竹的称号有了不少名望,据说你使用竹条的招式,叫‘打鬼功法’。”   顾纵英侧头看向高出他些许的劲装女子,点了头,然后问道:“还未请教这位姐姐高姓大名?”   得到了顾纵英的肯定后,翁芷柳眉微蹙,她眸光深沉,没了面对许逸濯时的另眼相看,再问:“我叫翁芷。而你可是师承……柳打鬼翁天?”   顾纵英表现出几分讶异,有些欲言又止地问道:“翁姐姐你和我师父……”   翁芷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她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苍白,她盯着前方比武的两人,喃喃道:“他果然没死。我早该知道,他就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竟然还在最后关头心软……”   之后,她扭头,凝视着顾纵英,似乎想从顾纵英脸上看出什么。顾纵英也转头看向翁芷,眼神疑惑。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才听到她问道:“顾小公子,你觉得你师父是个怎么样的人?”   怎么一个两个菩萨狱都喜欢叫顾纵英小公子,是因为顾纵英长得太瘦弱,存心膈应他吗?   聂池暗自觉得好笑,然后他抛开了这个问题,想到了翁天。   其实,就算许逸濯没告诉他翁天的所作作为,聂池也知道翁天就是一个小人,虽然猜测翁天自荐成为顾纵英的师父一定有深层原因,但自他成为顾纵英后,他并未再见过翁天,也就当这人并不存在了。   而之所以知道翁天的本性,原因就是眼前的翁芷。曾经被江湖人认为极有君子风范的柳打鬼,实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为了名利卖女求荣,其女儿曾在青楼受尽折磨,最后在奄奄一息之下,要不是遇到了慈眉善目的帮助,后果可想而知。   翁芷后来在慈眉善目的帮助下杀了翁天,但最后应该还是手下留情了,命硬的翁天还是没死,且隐姓埋名到了江南,成了顾纵英的师父。   然而,一直以来顾纵英都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孱弱少爷,没有名声又哪里会有人知道他的师父曾是江湖风头无量的柳打鬼翁天。   如今顾纵英出世,想必也有不少人打听到了翁天的名号,就像翁芷一样……   翁天这是间接告诉翁芷,自己没死且回来了。   昨夜在客栈,他也问了许逸濯是否知道翁天更多的事,许逸濯则是说翁天根本没有武功尽废,只不过一直用一种特殊的功法掩盖了本身的内力,使得他成了外人眼中的废人。   现在翁芷问他翁天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并不可能说实话,也就只能找了几个词评价翁天,说他作为师父对他很是宽厚,虽然在他练武不好时也会发火,但事后总是会夸夸他的进步。这些话也十足表现了一个初入江湖少年的纯真。   翁芷笑了一下,笑得灿烂如暖阳,言语却带着嘲讽与冰冷:“作为一个过来人,姐姐在这里也只能提醒顾小公子一句,你可要小心。小心他把你卖了,你还替他数钱哩。”顿了顿,她话锋一转,似乎不想给顾纵英细细思考的时间,问道:“顾小公子,你知道你家大哥很被慈眉善目看中吗?”   顾纵英佯装睁大眼睛:“姐姐你想说什么?”   聂池心里咬牙切齿,就知道栾辛这个大嘴巴守不住秘密。   一般而言,只要栾辛知道的是非,无关乎重大事件的秘辛,往往代表不久之后会将那些议论纷纷的事情传得菩萨狱内人尽皆知,就像翁芷明明不在菩萨狱,竟然也知道了他的事。   “我想说,小心聂池从你身边抢走你家大哥,你可得把你大哥看得死死的。”翁芷见顾纵英不说话,还凑了过来,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们家教主的魅力浑然天成,小心你家大哥也沦陷了。”   翁芷你戴的滤镜可真厚。   不过聂池爱听这话,他倒是巴不得许逸濯能沦陷在他的温柔乡里,可惜许逸濯对他的好感实在是太低了……   不过还是借你吉言了。   顾纵英转头望向比武场上,许逸濯似乎正巧看了他们这里一眼,收回视线后,应该是想速战速决了,没有再继续放水,在绝对的优势面前,许逸濯快速出剑,让谢淳再也难以招架。   在顾纵英眼中,白衣剑客熠熠生辉,整个人张扬耀眼。   嘴角扬起绝对的自信,顾纵英宣示主权道:“大哥是我的,不论是谁都抢不走。”   不论是顾纵英还是聂池,许逸濯都是他的。   翁芷满意地笑了,抬起手刚要摸摸顾纵英的头,只听“嘭”的一声,她转头看向比武场,看到谢淳竟然落到了场外,背部着地,胸口还残留着一个脚印。   还未等谢淳从地上站起来,猝不及防间,翁芷的手停在顾纵英头顶的两寸之外,一道劲风袭来,一抹剑光自翁芷掌下闪过,随即,“嘭”的一声,剑吟嘹亮,利剑稳稳插在了翁芷和顾纵英背后的墙壁里。   翁芷看向站在场中望过来的白衣剑客,额头不禁渗出冷汗。   许逸濯望过来的眼神好似在无声警告翁芷,不要和顾纵英靠得如此近,而如若她真的碰了顾纵英,下次她的手可能真的会被砍下来。   顾纵英对从头顶飞过的剑不以为意,他看向许逸濯,随后转身走到墙壁处,以内力将狠狠插入墙壁中的剑拔/出来,再走到场地旁。   此时,许逸濯从比武台上飞跃而下。   两人面对面,顾纵英将剑递给对方,笑得很是乖巧:“大哥,你的剑。”   许逸濯接过剑,对顾纵英温柔地笑了下,转而看向翁芷,挽了一个剑花插剑入鞘:“不好意思,适才切磋到最后剑脱手了。”他拱手,脸上带着歉意,“这里给姑娘赔声不是。”   翁芷心里嘀咕了一句,不就是剑法嘛,教主的剑法可比你厉害多了。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有些不悦,可看到这对义兄弟感情如此深厚,对许逸濯抢走聂池的担心更是少了几分,心情反而也没有那么差了。   她“哼”了一声,走到谢淳身边:“淳儿,我要走了,你送送我呗?”   狼狈的谢淳正在整理凌乱的衣衫,还未说话,谢开荆便截口道:“去吧,回来后回房好好想想今天与许公子的切磋,自己到底是疏漏在了哪里,到时候写下给我看。”   “……是,爹。”   谢淳不会违抗谢开荆,除了因为他知道谢开荆是真的对他这个儿子好,也是因为上辈子做为顾纵英,他从未享受过父爱,如今得到了,反而觉得异常珍贵。   不过这次切磋,也确实让他明确了,这个许逸濯除了腰间佩戴的那块莲花荷叶玉佩和他上辈子的大哥一样之外,其余不论是样貌、剑法都迥然不同。   要说性格,有些相似,但也很不相似,至少在他看来,他的大哥要比这位许逸濯更为放肆张扬,说得话更会让人牙痒痒,但却又不知为何不会让人生气。   但即便很多都不同了,可许逸濯对顾纵英的情谊又似是真的。   或许,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怪异,怪异到连许逸濯的容貌和性情都有了变化,毕竟连他都成了另外的人。   “今日得见许公子的剑法果然很是厉害,不知可有名字?”谢开荆一眼就看出许逸濯的剑法是自创的,剑招中还没有丝毫破绽。刚及弱冠就有这般才能,着实可叹。   许逸濯摇头:“我的剑法无名。况且,名字并不重要,好用就行。”   谢开荆赞叹一声:“好。”   他的目光中对许逸濯似乎极为赞赏,等他再次看向顾纵英时,又带上了一种叹惋,和善地说道:“跟我来,我带你去一处地方。”他看了一眼许逸濯,又补了一句,“许公子要是也想一起,便也跟着吧。”似乎已经不将许逸濯当做外人了。   顾许二人跟着谢开荆,从前厅后方的练武场走向南边的一处院落,一直走到一处满是梅花的院门口时,谢开荆停了下来:“这里我的胞弟十八岁以前一直住的地方,后来他离开了谢府,便一直空了下来。他叫,谢开辉。” 第44章 过往   谢开辉比谢开荆小一岁, 而谢开荆长得像父亲,谢开辉却更像是母亲, 所以他们从小到大一直都长得并不相像。并且,谢开荆从小开始就展现了极其强大的武学天资,家中所藏的武学典籍也是只要看上一眼,便可以理解通透, 实为练武奇才。后来, 作为哥哥的谢开荆更是找到了契合自己的武器,开始研究花枪自创招式,也逐渐使得大理花枪谢家在武林开始崭露头角。   然而, 其弟谢开辉与谢开荆相比,则是略逊一筹了。   但谢开辉的轻功天赋极高,虽然其他的武学造诣一直都不及其兄长。到了十八岁那年, 谢开辉准备离开谢家独自闯荡江湖,想着要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   他离开前, 曾对谢开荆说,自己一直以来都生活在哥哥的光芒之下,哥哥太过强大, 使得他越发觉得自己无能,如果再这么继续待在谢家, 他觉得自己就算不会憋死,也会因为自己的无能而郁郁寡欢更不得志。   谢开荆一直觉得弟弟的天赋也很高, 但谢开辉性格跳脱, 是个闲不住的人, 练习武学的时候更是不容易集中注意力,因此才会造成了在武学上与他有所差距。   不知为何,听谢开辉那么说,谢开荆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仿佛胞弟此去江湖,将会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永远消除不了的一条界线。   但谢家兄弟俩的父母过世得早,谢开辉在十岁之后可以说是被谢开荆拉扯大的,他虽然舍不得谢开辉就此离家,但既然胞弟有这般的志向,他也不能阻挠他的志气。   “我没想到,后来我再在江湖上打听谢开辉的名字,却再也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谢开荆带顾许二人稍微逛了逛谢开辉曾经住过的院落后,又带两人进入了谢家的祠堂,谢开辉的牌位就放在其中。   牌位很新,一看就是才放上去不久。   而在谢开辉的旁边,则是放着谢开荆妻子的牌位。   谢开荆的声音很是平稳,顾许二人也听得很认真。   他也慢慢地叙述着:“十九年前,我二十八岁,刚娶妻不久,却得知与恶者狂刀齐名的醉里剑孟浮生因为练剑走火入魔,竟然在大理为非作歹,杀了一个又一个武林侠士。”   谢开荆揽下了江湖中被大多数人推卸的料理孟浮生一事。   没想到,这一战,他差点命丧孟浮生的手中。   若不是最后一刻,孟浮生似乎从走火入魔中脱身而出,有了半刻清醒,竟然往他的枪口上撞去选择了自我了断,谢开荆已然死在了孟浮生的剑下。   而侥幸活下的谢开荆被江湖中人所推崇,即便他说是孟浮生最后寻回了良知,并非是他一个人的结果,世人似乎也并不想听,只道他真是英雄豪杰,更将他的花枪一度推崇到了兵器榜首第一位,他也自此有了“雾里看花”的称号。   那时的谢开荆躺在地上,看着自尽而亡的孟浮生,脑海里想到的只有在家等他回去的妻子,如非是他强大的意志撑下来,或许也会和孟浮生一起走了。   然而,他活下来了,双手双腿却尽断,背上的那根骨头更是段成了两截。   他不止无法再施展武器,甚至连能否走路都要看天意。   “就算重新接骨,大夫也说我痊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以后能保证可以走路也是大幸,要想在学武却是不可能了。”   这件事顾纵英和许逸濯都听说过。   后来谢开荆凭自己的毅力,五年后重新拿起花枪,又创造了再一次“雾里看花”的神话。   那时候,江湖上对于谢开荆凭一己之力,重新回到巅峰一事讨论得如火如荼,都在说他是不是得到了某种灵药。   “想必你们也有听过一些传闻吧。”谢开荆这么问,顾许二人也跟着点点头。他笑了一下,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的两块牌位,仿佛看到了过去的时光,继而道:“开辉在江湖游走,得知我受伤成了废人的消息。那一日,离家八年的他,终于又一次回到了这个家。那时我躺在床上,开辉拿着所谓的大补灵药出现在他的房里,对我说——”   离家八年的谢开辉出现时似乎特地整理了自己一番,身着一身崭新的锦衣,相比起谢开荆粗犷的相貌,谢开辉从小就长得很是俊秀,如今八年过去,长得更是丰神俊秀,站在谢开荆面前叫他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弟弟回来了。   他对谢开荆说道:“哥,我一直听说你在江湖中打听我的下落,我现在回来了。这是传说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可治疗一切内外伤的灵药,你吃下它,一定可以重新拿起花枪,让谢家之名传遍天下。”   谢开荆看出来谢开辉的脸色不好,似乎也身受内伤。   谢开辉却说自己没事。但作为他的哥哥,谢开辉的一切谎话在谢开荆面前都原形毕露。   谢开辉要将药塞入谢开荆的口中。   但谢开荆用了全部力气,咬住齿关,拒绝了。   ——你这药哪里来的?这些年又去了哪里?为何我四处都找不到你?   ——我早就改名字了,我现在叫荆辉。想必你也听说过,盗贼暗鹰便是我的名号,只要别人想要什么东西,出了钱我就会接下,毕竟在江湖没钱也无法行走。很不光明磊落的生计,作为你的弟弟,实在有失哥光明正大的脸面,所以我至今没回来过……   ——……这是焚氲珠吧?   ——竟然连哥你也知道。   ——不久前,有来此地看望我的侠士对我提过此种灵药,说这药世上所知者不多,还说这是他好不容易打听到的,但却极难得到……开辉,你知道我的脾气,志士不饮盗泉之水。   ——就算从此作为一个废人?   ——这也是我自找的,是我自不量力以为自己可以除去醉里剑,没想到却落得如此下场。我对比没有怨怼,只觉得对不起妻子罢了。   谢开辉沉默了半晌,忽而凄惨地笑了一声:“哥哥啊哥哥,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如此执而不化。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出现在你面前,就是因为我知道,如果你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到处偷东西成名的弟弟,一定会极其不齿。”   起初,谢开辉的言语有些激动,到后来却逐渐平静了下来。他注视着躺在床上无法动弹,还在疗伤中的谢开荆,脸上闪过一抹嘲讽,也不知是嘲讽谢开荆事到如今的坚持,还是笑自己多此一举得来的拒绝。   他转身就要走,衣角却被谢开荆艰难地伸手拉住了。   “马上就要开岁了……”   谢开辉截口道:“我走了,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他的声音里满是冰冷,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哀,“哥,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   谢开荆的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开辉拂开他的手,走到门口时,他的背影晃了晃,而后在闭上的门口消失了。   从此,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   十九年了,他一直四处打听盗贼暗鹰的消息,可那一次过后,似乎连改名叫荆辉的谢开辉也消失在了江湖中,踪迹成谜。   讲完沉重的过去,历经世事的中年人脸上并未展露太多的悲伤,只不过他放在拐杖上的双手却微微颤抖着。   这么多年,谢开荆一直都在隐忍,而隐忍也成了他的习惯,不论如何,他都只会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望月思念离开的弟弟。   谢开荆扭头看向身旁的顾纵英,问道:“所以,你也不知道你爹是怎么去世的吗?”   昨晚之前的顾纵英还不知道,但如今他是知道的。可要告诉谢开荆这个残酷的事实吗?而他忽然想到了,这件事,顾秋双又知道多少。   顾秋双又是忍受了怎样痛苦的生离死别,才能成为后来这个坚强的母亲?她明明知道江湖险恶,但为了顾纵英一颗向往江湖的心,还是放他走了。   曾经,谢开辉又是否告诉了顾秋双自己的决定,顾秋双是否清楚的明白后果也还是让他离开了?   他记起在离开那日,顾秋双拥抱着他,手指摩挲他头上玉簪的举动……   但荆辉是武林豪杰谢开荆的胞弟这件事,顾秋双似乎是不知情的,毕竟当时谢淳来到顾府,顾秋双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情绪起伏。   聂池有顾纵英所有的记忆,也正是因为拥有这十八年被女子疼爱的记忆,他才会在听了这个故事后,越发心疼失去了丈夫,为了其子选择勇敢坚强生活下去的顾秋双。   而不管如何,谢开荆作为谢开辉的兄长,他有资格知道胞弟死亡的真相。   顾纵英将从许逸濯那里得知的前因后果,简略地告诉了谢开荆,除了焚氲珠在他的簪子中一事,只说他也并不知焚氲珠最终的下落了。   他看着谢开荆沉默中略带恍惚的神情,心下叹息,最后,他问了一句本不该问的话:“大伯,你后悔吗?”   模棱两可的一个问题,谢开荆一定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谢开荆只是注视着谢开辉的牌位,道:“我从未后悔过。”   那五年,他经历了人生最痛苦的五年,想要恢复如常不说,还要重新回到武学境界,每一日每一日,都让他备受折磨。   他足足坚持了五年,最终结果喜人,他还是成功了,虽然现在似乎又回到了过去……但他也没有丝毫后悔。   然而,要说后悔的话……   “我唯一后悔的,便是当时我死也应该抱住他,让他不要走。”   可是八年的离别,终究还是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峭壁,无法跨越,竟然让他在得知了谢开辉是盗贼之后迟疑了。   他不知谢开辉为了夺得焚氲珠付出了生命,如若他知道……   可惜,没有如果,谢开辉的生命也永不会回来了。   之后,谢开荆请他们留下吃午饭,顾纵英看得出谢开荆的心不在焉便给拒绝了,说自己为了武林大会还要整理一下行装。   是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托辞,而谢开荆也并未强留,直说等武林大会结束,他想再和顾纵英好好聊聊。   顾纵英没有再拒绝。   在离开的那一刻,他唤了一声“大伯”,对谢开荆作辑,道:“纵英告辞了。”   谢开荆望着他,似乎又在他抬起的脸上看到了其胞弟,而后慈爱地点点头,不发一言地看着顾许二人走出了谢府大门。   他昨天派人打听了一下关于顾纵英的一些事,很多香清城的人都说南竹名不符实,就连称号也是其母为了让他开心买的;也有的说南竹在香清城沾了北剑的光,解决了一件杀人命案抓到真凶之外,还解决了一个采花贼云云。   种种说辞都不太好,但谢开荆并未被影响判断。而谢淳也似乎怕他认为顾纵英名声不好,告诉他顾纵英在客栈,舍身救了宿水蓉之事。   其实就算谢淳不说这件事,谢开荆也不会看低了顾纵英,因为——只要见过顾纵英的人,想必谁也不会看轻这个看似孱弱的少年的。   少年的身上有一股子说不清的傲然风范,并非是对于自身能力的自傲,更像是一种面对世事时,不动如山的持重之态。   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气场,实在难能可贵。   淳儿与之相比便差了很多。   多年前,还曾年少的兄弟俩在谢府肆意地玩闹,月朗星稀的夜空下,他们躺在屋顶之上,仰望上弦之月,谢开辉曾说过:“哥,我昨晚一直在想,以后如果我有了孩子,不论男女,我都要叫纵英。”   谢开荆不禁觉得好笑:“小小年纪,就想得如此深远。”   “那是,我都想好以后老了也要和哥切磋,总有一天要让哥败在我的手下。”   “所以为何叫纵英?”   “因为,我比不过哥,那就要让我的孩子比哥的孩子厉害。我会让他成为世间一等一的英豪,纵横天下、所向披靡的英雄豪杰,女孩子嘛,也可以成为女中豪杰。总之,会成为比哥的孩子要厉害的人。”   谢开荆走到祠堂外,他背对词牌内谢开辉的牌位,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悲苦的笑:“阿辉,你说我执而不化,你又何尝不是。”   顾许二人走出谢府,许逸濯一路上都没说话,这回轮到顾纵英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了。这时,系统的提醒也响了起来,是关于他这次完成了荆辉过往支线的奖励。   这些奖励加上二十多天前发布文章所得的打赏,竟然将上次的巨额欠款抵消的七七八八了。倒也不是说这次奖励很大,而是自上次更新之后,聂池就再也没有更新过,一开始还有读者在文下打负分留恶评,都是关于女主就这样被炮灰太可怜了,作者你失了智了吧,是不是吃错药等等的言论,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涌入了另一批人,有不少人高呼终于搞到真的了,开始疯狂打赏和催更。   №X 网友:华生,你的盲点呢?打分:2   [被基友告知顾纵英真和许逸濯在一起了,激动地过来围观。没有我,有生之年,竟然真的看到这两个人来了一炮……炸成一对烟花。求更新啊!]   №X 网友:蒼い 打分:2   [大大别看那些差评,大家都知道这次的走向是一次意外,但真的完全不突兀。你还有我们这些读者,所以求求你快更新吧,每天定时来看都没有更新哭得我眼睛都要哭瞎了。]   №X 网友:勿谋 打分:2   [这次到底什么情况?子涧又是谁,这个炮灰我可从没看到过啊!还有顾纵英和许逸濯也太香了吧,我从来没想吃这对啊!]   №X 网友:泠澈 打分:2   [大家真的都不装了吗?你们这样会吓到作者的……我们都要做一个奖赏作者的乖巧读者,多扔几个地雷火箭炮,深水鱼雷也不能少的好读者啊。]   №X 网友:空山鸟语 打分:2   [装什么装啦,这次这个世界我看早就崩了,也不知道这次作者大大怎么别出心裁想走这条线,哭着给你投深水鱼雷,也太棒了吧,搞到真的女孩实名哭泣!!]   好几天前,聂池抽空打开评论区看到这些评论吓了一大跳,好在他冷静的很快,想到了系统曾和他说过这个世界重置过99次,而这么多次想必也有不同的合作者更新了章节,读者也看过了很多版本。   先前读者还很安分守己,留言也只是打卡撒花,偶有讨论剧情也没有太调皮的评论,可是到如今,他们似乎彻底放弃维持新读者的姿态,以看过一次又一次这个故事不同版本累计下来的心情,终于在此次完全崩溃的故事中通过评论发泄出来了。   聂池觉得这些评论反倒比过去有意思多了。至于负分评论他都自动过滤了。   一直到回到客栈,许逸濯将客房的门关上,依旧沉默不语。   顾纵英站在他身后,等他一转身,双手负后,从下往上凝视着许逸濯,扎巴着眼睛,无声地询问“大哥,你哪里不开心吗”。   许逸濯定定看了顾纵英一会儿,相顾无言间,接着缓缓抬起手覆在顾纵英的脸上。   顾纵英只是双眸含笑地望着对方,他感觉到许逸濯的拇指在脸颊上摩挲,而后听到许逸濯问道:“如果不是大哥的话,阿英会更喜欢女子吗?”   嗯?这是……   原来不只是吃醋的缘故,是因为患得患失的心情。   顾纵英摇摇头,他微微一笑,真心实意地回答:“如果不是大哥的话,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在这个世界,他本不会为任何人而驻住停留;在这个世界,他本以为会一直完美的演绎慈眉善目和顾纵英。没想到,遇到了许逸濯这个变数……   越是和许逸濯相处,越是了解许逸濯对他做的一切,便愈发觉得许逸濯太好了。   好到聂池经常在午夜梦回睁开眼,看到许逸濯陪在他身边时,会想到以后要是回了现实,自己该怎么办?等要放手的那一刻,他真的可以挥挥手离开吗?   所以这是他由心而发的一句话。   或许许逸濯会认为这是沉迷感情中不可自拔的少年一时冲动的一句话。顾纵英也没有再去解释什么,他拉着许逸濯的手,让他坐到客房里的桌子旁。   顾纵英在许逸濯的注视下,走到床边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小块刻有祥瑞麒麟的上等紫袍玉带石,玉佩上方钻刻的洞孔内穿着一条用数颗的白玉珠子窜起的绳子。   这些珠子是聂池在还了大部分欠款之后,又一次赊欠了不少点数从商城里面买来的。   重新走到许逸濯身边,他蹲下身,仰头望着对方:“大哥还记得我们在焚境山找到的紫袍玉带石吗?最近几天,大哥晚上偶有出门,我就趁着你出门的时候,刻好了这块玉佩。”   聂池又不是真的懒猪,哪能不知道许逸濯半夜偷偷起来,只不过他从来不问,也觉得许逸濯之后会告诉他。他发现自己对许逸濯真是抱有绝对的自信,自信他绝对不会骗自己,自信他每一件事都是为自己好。   他的视线从许逸濯有些震动的眼睛上转移,移到了他腰间的荷花莲纹玉佩:“倒是和这块玉佩冲突了,也不知道大哥这块玉佩是否有什么来历?”   言外之意是,我和这块玉佩你选谁。   许逸濯解下腰间的玉佩,拿在手里,不动声色道:“就是从某个小摊贩手里买来的罢了。”他还无法说这是当初成为许逸濯时系统给他的。   顾纵英亲手将玉佩戴在许逸濯腰间,然后站起身,直接双腿跨坐在许逸濯的大腿上。   许逸濯坐稳,紧紧搂住他。   两人额头靠在一起,顾纵英感觉到对方冰凉的皮肤一点点升起温度,蹭了蹭:“大哥把你的这块玉佩送给我,我戴着。”   “好。”   许逸濯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一双桃花眼里的温情蜜意让聂池甘愿溺毙在里面。   两人交换好玉佩之后,顾纵英继续注视许逸濯,许逸濯则是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再看看腰间的玉佩,从他比进门之后柔和了许多的神情上来看,心情好了不少,也应是很喜欢这块玉佩的。   这小脾气可真好哄啊。   聂池发现,现在的许逸濯,会对他耍性子了。   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一面。   两人彼此追逐亲吻之间,放松对方的嘴唇后,许逸濯克制而轻微的喘息飘入顾纵英的耳中。   顾纵英挑起唇角,他喜欢看许逸濯期待却又不断抑制的模样,而既然许逸濯又一次蠢蠢欲动起来,他便要帮他。   “阿英,你没感觉吗?”   “也不能说没有,只不过……”   两人钻在被窝里,黑漆漆的视野加强了听力的敏感度。顾纵英与对方靠在一起,他在对方脖子边亲吻着,听着那人地说道:“看来是我的魅力不够。”   这句话可真是正中聂池的红心,许逸濯在聂池看来哪里是魅力不够,是魅力太足了,但是……   顾纵英昂起脑袋,亲吻许逸濯的下颚,只觉得连肌肤的冰冷似乎都变成了甜滋滋的味道化在了嘴里,他实话实说道:“那是我在忍耐,后天就是武林大会了,我怕自己无法自控,导致大哥在武林大会的时候发挥失常,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黑暗中,他看不到许逸濯是什么表情,所以一只手贴到了许逸濯的脸上,摸到了有些温热的脸颊,然后他整个人向上挪动了一下,在对方脸颊两边亲来亲去。   许逸濯语带笑意地说道:“我没这么没用。”   “唔,是我说错了,是我怕自己被大哥榨干了。”   “阿英,你怎变得如此滑头?”   “大哥喜欢吗?”顾纵英顿了顿,补了句,“我要听真心话的。”   “只有……阿英这么说,我才觉得喜欢……嗯?!”许逸濯似乎因为敏感发出惊喘着往后缩了一下。   顾纵英步步紧逼往前挪:“其他人就很讨厌?”   “……对。”许逸濯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后,突然靠了上去,而后紧紧抱住顾纵英。   他嘴里一声一声叫着“阿英”,听在聂池耳中,心一下子软得化成了一汪春水。   他也并非不想和许逸濯有第二次更深入的接触,只不过,却计划着将第二次放到表明身份之后,以真正的自己面对许逸濯才更为妥当。   到时,就再也没有任何挂碍了。   这时的聂池,没有去想要是许逸濯无法接受怎么办,他也阻止自己去那么想,甚至认为那种微乎其微的可能不去想也罢。 第45章 出发   顾许二人在床上鬼混到大半夜才躺下休息。   三更天, 顾纵英发现徐逸濯又偷偷起来了,他迷迷瞪瞪地拉住许逸濯, 许逸濯只道:“我出去一下,四象居有消息传来。”   顾纵英“唔”了一声,抬起头亲了亲对方的脸颊,嘱咐道:“快去快回。”   许逸濯在他额头亲了亲, 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等到许逸濯离开, 顾纵英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手肘撑着窗台, 下巴支在手掌上,靠在窗边,打了个哈欠, 然后将手臂伸了出去,展开手, 迷迷糊糊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手掌,闭上眼的那一刻,一枚飞镖忽然朝他的面门射来, 悄无声息之间,眼中精光一闪, 飞镖已然夹在了双指之间,睁开眼便看到上面绑着一张纸条。   快速地看完纸上的内容, 聂池惊讶的同时不留痕迹的将纸条在烛火中烧毁了。   翌日, 顾许二人下楼准备吃午饭。因为明日就是武林大会从上午辰时一刻开始, 而从上曲镇到达栖仙山又需要一天的脚程,骑马也还需要半天,所以有部分江湖人准备午时就出发,以备到了栖仙山之后提前整顿一番,有的则是准备连夜赶路,到现场做个看客。   栖仙山附近就只有上曲镇一个镇子,这几日,在上曲镇落脚的江湖人士聚集在各个客栈,连顾许二人下榻的这间客栈也是人头攒动,每个人的桌上都放了行礼,背上背着各自的武器,大口吃着饭菜,一楼的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人。   顾许二人又一次放弃在一楼用饭,让小二端到上房去。   也就是在顾纵英站在楼梯上,和许逸濯转身重新回到楼上之时,忽然听到下方有人提起了摧魂门和菩萨狱,然后停了下来。   许逸濯注意到他停下脚步后,也看向了他望向的那桌人。   有一桌人说起摧魂门近日发生了大事,几天前,不知被哪股势力一夜之间袭击,竟然死伤无数。而就在这时候,惦记摧魂门许久的菩萨狱终于出动了,围剿了一番摧魂门残余的势力。   刀者神神秘秘地看似压低了声音,但其实在场的人耳力都极好,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四周也不知不觉放轻说话声的同时,咀嚼声都小了很多。   得到了这么多关注,刀者继续道:“据说这次是青面獠牙不在催魂门才会被得逞的,里面的护法和四大长老以及一些有实力的门人逃了出来,但摧魂门的老巢已经被菩萨狱侵占了。起先摧魂门的人还想找到青面獠牙的踪迹,结果青面獠牙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连个影子都没被找到。”   这时,一个剑客插了一嘴:“其实……我听说慈眉善目要来这次武林大会观战。”   于是话题从摧魂门被神秘人剿灭转向了慈眉善目身上。   不少人吃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震惊地看向剑客。   被这么多人看着,剑客一下子慌了神,连忙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道听途说的,大家不信也罢。随后,便听人嘀咕道:“这么多武林高手的现场,他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怕?”   “但其实如果慈眉善目露出他的真容混迹人群里,也没人会发现吧,他也没说自己会以慈眉善目的身份出现吧?”   “你们说,青面獠牙知道摧魂门被坐收渔翁之力的菩萨狱围剿,会不会也听到了慈眉善目要来武林大会的消息,也一起出现呀?”   有人苦笑道:“要真是如此……那这大会可就热闹了。”   “别长魔头志气灭自己威风。”似乎是看不过一群人忌惮魔头的样子,一个彪形大汉不满地高呼:“大会上有多少武功高强的群雄,说不定可以趁机剿灭两大魔头!何乐而不为!”   大家愣了一下,然后纷纷挺起胸膛表示赞同,嚷嚷着最厉害的果断还是武林群雄,魔头又算得了什么云云。   大部分人都刻意遗忘了三年前的正道与两大邪/教那场大战,那样狼狈的记忆不想起来也罢。   更何况这三年间,江湖上不知冒出了多少厉害的人物,光是自从谢开荆退下武林盟主的位置后,这三年武林盟主一年一换,今年是由日月乾坤剑的吴子钺担任盟主之位,他一双手所持的鸳鸯钺成名,刚过而立,但所取得的成却比当年的雾里看花更甚。   四年前,二十六岁的吴子钺一入江湖,便以双钺铲除了近年来在江湖中作恶多端的五大恶人,只不过那时谢开荆还在任,年纪轻轻的吴子钺两次挑战都没有成功,后来谢开荆在家修养之时,吴子钺似乎是进了深山闭起关来,直到去年才再现江湖,然后直接坐上了武林盟主之位。   目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吴子钺会继续担任下一任盟主,甚至也有不少人给吴子钺出谋划策,计划让他再次率领武林群雄攻打两大邪/教。   听到这里,有人急匆匆地客房里出来,走得匆忙,肩膀撞到了站在楼梯上的顾纵英,顾纵英人刚刚往前面一晃,许逸濯就搂住了他的腰,想到顾纵英适才目不转睛地听人讨论摧魂门,好笑道:“若想听摧魂门的事,何不来问大哥?”   顾纵英与他咬耳朵,猜测道:“难不成……是大哥?”   许逸濯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却是一言不发。   顾许二人回了房,自然也不知道一楼有人注意到他们亲密的举动,从而进行了一波讨论。   “刚才楼上那是南竹北剑吧,他们竟然也在这间客栈,我在宿夫人的丧礼上也看到他们俩了。”参加了叶和璧丧礼的一人对身边的另一人人道,“当时谢大侠还去找了南竹说话,从一个小城镇出来的人,怎的突然收到了雾里看花的重视,实在奇怪。”   “你们不觉得他们俩太过亲密了吗?我看有鬼。”   “老二你个断袖,这都多少次了,看到两个男子就以为都和你一个样。”   重新进了客房,顾纵英乖巧地给许逸濯倒上一杯茶,然后站到了许逸濯身后,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前胸贴后背的,脸颊蹭着许逸濯的脸颊,让他快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提起了昨夜许逸濯出去的那次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知道许逸濯喜欢自己这么无比接近地贴着他,而他也喜欢。   “四象居的人说他们本来想动手,但刚到达摧魂门,却发现有人先一步到了那里。”许逸濯微微眯起眼,感受到少年脸庞处传递来的温度,语调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几分,“摧魂门死去的那些人都是被一刀砍成了四节,从古至今,这样的杀人方式也就只有恶者狂刀会这么做。”   顾纵英表面震惊,但其实这些事他昨晚已经被菩萨狱的人知会了。而白戮在这世间消失十九载,怎么突然就在这个时候现身,且还是去的摧魂门?   许逸濯接着说道:“有奄奄一息的摧魂门门人说,来人是个光头和尚,自称白戮,说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去找青面獠牙报仇的。”   与栾辛说得不谋而合,但具体是何原因,栾辛说他也有兴趣再调查一番。   顾纵英疑惑不解:“他何时招惹了恶者狂刀?”   这一点钱恒也很纳闷,他并不记得自己和恶者狂刀有过瓜葛,甚至过去那么多次的记忆中,也从未有过和恶者狂刀有所牵扯,又哪里来的仇怨。   许逸濯摇摇头:“我让人去追查了。对了,阿英,四象居的人告诉我,翁天也朝着栖仙山这里来了,除此之外,摧魂门的魑魅魍魉和席垣却是不知踪迹。不过这些人都不足挂齿。”顿了顿,他又道:“其实,师兄不久前和我说,他有来此次武林大会的想法。”   说完,精神高度集中,等待顾纵英的反应。   顾纵英惊了一下,双手捧住许逸濯的脸颊,把他的脸转到面向自己:“难不成真的应了适才楼下人说的,两大魔头要在武林大会大战一场?”   聂池内心当然没有这么想,而是想到如果钱恒来了,那他要向许逸濯表明一切的计划会不会被打乱?   钱恒内心苦笑,表面处变不惊道:“没有此事,他此次来是有事要办。”   “什么事?”   “与一个人说清楚一些事。”   此次武林大会宿月心是也会去的,大概是去找宿月心算叶和璧的账吧。   聂池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理由,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他还是会做自己要做的事,绝对不会让钱恒乱了自己的阵脚。   他如此想着,却不知为何产生了强烈的不安,没有源头,让他烦躁。   关于白戮的事找不出原因也就先行被放下了。   等用完了午饭,许逸濯又一次让顾纵英喝下他特地配制的药,这药将顾纵英的咳喘调理的不错,至少他已经一连两天没有怎么咳嗽了。   两人又在客房温存了一会儿,之后,整理好行李,离开客栈,去驿站选了两匹马前往栖仙山。   本来许逸濯顾虑到顾纵英的身体,想晚上再赶路,毕竟到了栖仙山落脚的话,寒风冷冽,就算有内力撑着,他也还是担心顾纵英在山下过夜感染风寒。   但顾纵英觉得现在的自己壮的像头牛,好吧,是头小牛,不会就这么被风霜打倒,而且据说今夜的栖仙山会有奇光异彩出现,另有一番美如画的景色可以欣赏,所以他就想提前出发。   拗不过顾纵英的许逸濯只能投降。   三五成群的江湖人从身边经过,耳边是不绝于耳的哒哒马蹄之声,明明还没有真正到达武林大会现场,但聂池的心情却莫名的有些亢奋。   来到这么一个武侠世界,之后将会看到不少武林群雄汇聚一堂,不免会因此激动吧,才不是他没见识呢。   顾许二人时不时下马休息一番,顾纵英会撒娇想喝一口已经不剩多少的药酒,会将放在他马匹上的干粮你一半我一半的分给许逸濯,一路行来数个时辰倒也没有觉得无聊。   而当傍晚时分,到达堆银砌玉,寒风扑面的栖仙山下时,顾纵英已经裹得严严实实,他对许逸濯开玩笑说觉得自己宛如一直粽子,许逸濯直言那也是只有他可以吃的粽子。   聂池在心里对于小许撩骚技能的提升又感受到了新的认知。   许逸濯只是披了一件白大氅,顾纵英则是同款白大氅另加围脖,连手上也戴了毛茸茸的手套。   栖仙山山下也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侠士正生火聊天,准备好明天一早就出发前往山顶。虽说下午出发的侠士不多,但一些避风的地方还是被提前占据了。   顾许二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僻静且遮风的角落,许逸濯铺好了一块绒毯,两人坐在上面,顾纵英捧着许逸濯的手,呼着热气,东张西望,希望能看到所谓的神奇光景。   尽管许逸濯说这是他体质问题,没有事的,但顾纵英还是坚持自己的做法。   而且他看得出小许明明很喜欢他这样做的。   自己喜欢,对象也喜欢,何乐而不为。   温馨甜蜜的气氛维持了不一会儿,脚踩雪地的三重脚步声缓缓走近,打破了只有他们彼此的空间。   顾纵英抬头,看到谢淳、翁芷以及宿水蓉三人的身影穿过人群,朝这里走了过来。   谢淳拉着宿水蓉的手腕,宿水蓉眼睛周围红通通,看上去才哭过不久,她似乎想要挣脱谢淳的手,但发现挣脱不开后,也或许是没有用足力气,半推半就地跟在谢淳身后来到了顾许二人面前。   谢淳咬着下唇,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宿水蓉站在他后头,低头不说话。   谢淳的目光不停在顾纵英和许逸濯脸上来回地看,心想来的时候注意到许逸濯望着顾纵英的眼神实在太过温柔,越想越不对味,当他将视线最后停在顾纵英的脸上,欲言又止中,终于开了口,结结巴巴地说:“水蓉和我都说了……你们……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的关系?不、不可能的,你……你明明应该……”   他一连问了两个为什么,似乎怎么都想不通,越说越是掩不住脸上的难堪与羞愤,好像被人发现了断袖的是他自己一般。他对着顾纵英想说明明什么,但声音却好似卡在了喉咙里,看着顾纵英依旧我行我素地给许逸濯哈着气,脸涨得通红了,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   翁芷走到谢淳另一边站定,则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诡异的是,弯起的嘴角仿佛快要咧到耳朵后了,显示了她心情极好。 第46章 彩蛋   谢淳和顾纵英相同的年纪, 但要是光看谢淳的脸,会有种少年老成的感觉。而先前与顾许二人一路相伴的那段时日, 倒是显出了与长相甚至资料都不相符的不成熟,时至今日,他这一系列表现更让顾纵英觉得果然也还是个孩子。   “明明应该什么?”许逸濯先于顾纵英开了口问道,他轻轻拍了拍顾纵英的手背, 然后拉着顾纵英站起来。   看着两人站起来, 谢淳不知为何后退了一步。   他一时语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自己”明明应该对宿水蓉情有独钟,即便和大哥之间也是情深义重, 但那只是兄弟情深啊。   聂池觉得有些奇怪,他注视着谢淳,联想到谢淳适才出现的神色, 一种莫名的感觉从心头升起,他忽然问系统:[我从先前就觉得这个谢淳和你给我的资料里性格有些差别。你确定重置这个世界的时候, 这个谢淳还是原来的谢淳?]   [请问合作者,你确定对此进行怀疑?]   系统这个问题倒是让聂池愣了一下,他迟疑了一下, 再次看向谢淳。   谢淳似乎也发觉刚才的话语太过奇怪,便模棱两可道:“没什么,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顾公子和许兄会在一起……况且,要是被顾伯母知道了, 顾公子是顾家几代单传吧, 她又该如何, 顾家又当如何?”说到最后,语气竟然有些颤抖。   [确定。]反正就算不确定,也没什么损失,但系统这个问题听着就有猫腻,确定之下说不定会有什么惊天秘密。   [恭喜合作者,你在这个世界中解锁了第一个人物彩蛋。将获得奖励50000点。]系统死板的声音却在聂池的心中激起了波澜万丈,只听系统继续道:[此谢淳是我第一次编写世界中的原著男主魂穿后的谢淳,男主保留了在香清城中的大部分记忆,并不知道其余剧情。在他的概念里,自己是穿越到了谢淳身上。]   聂池内心起伏不定,即便重新拥有了小金库,却并没有升起多少喜悦。   做为顾纵英,他从容不迫地说道:“我自觉了解家母的为人,只要是我无怨无悔的选择,她绝不会加以阻扰。而且,我和逸濯已将我们的事写信告知家母了,等此次武林大会结束,我们便会回家请罪。今生是我不孝,今后的日子里,我与逸濯会一起好好孝顺家母的。”   这些话并不是假话,是顾纵英和许逸濯寄信回顾家时,两个人一起做下的决定,也在信中写下了这些话。   见三人有些愣怔,夫唱夫随的许逸濯跟着道:“阿英要说的便是我想说的。”   谢淳数度张口,但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正当他浑浑噩噩之时,宿水蓉忽然挣开了他的桎梏,冲到了顾许二人面前,先是转头对谢淳道了谢:“谢公子,多谢你为我操这份心。此事本就与你无关,让我来说吧。”   接着,宿水蓉面向了顾许二人,她一改先前并不想正视他们的嫌恶姿态,直直望向两人的眼睛,然后定格在顾纵英脸上,她的眼里明澈非常,牵起的嘴角虽有些勉强,但足以显示她想要表现出镇静:“顾纵英,我佩服你的勇气。也多谢你那么果断地对我父亲说的那番话,至少没有多让我抱有任何不该有的期待,也没有让我太过难堪。”   她放在袖子里握拳成的手微微颤抖,但她依旧克制着,维持着自己的尊严,继而道:“不久后,顾家会收到宿家的退婚书信。我祝福你和许大哥,告辞。”   少女抱拳,眼眶通红,却又带着江湖儿女洒脱,不等顾纵英开口便转而离开了。   如果不是顾纵英说出与顾秋双相关的那些话,宿水蓉或许还能欺骗自己这是顾许二人的一次冲动,要是顾纵英真因为谢淳的质疑而乱了阵脚,或是说了任何不该说的话,宿水蓉都会更加看不起这两人。可是没有,简单而真实的话语诉说了两人对彼此不作伪的情谊。   她相信,即便这一刻不是谢淳来质问,就算是顾秋双来问,顾纵英和许逸濯大概也会是这副荣辱不惊的样子。   顾纵英不认为和许逸濯的相恋为耻,反而从容不迫地像是在反问他们,我们两个相爱的在一起,你们来质疑什么?   是啊,他们已经有所觉悟,外人又有何资格去评说什么。   先前是她自己厚此薄彼了,世间深情,又何止男女情爱。   这般想着,宿水蓉想到了叶和璧临终前,让她去叫顾许二人进门之前与她说:“水蓉,为娘这些话……以前没想好该怎么和你说……但现在再不说就要没机会了,也算是为娘能给你的最后的忠告吧。”   宿水蓉双眸噙泪,紧紧握着叶和璧的手。   “人活一辈子……大多时候,不该将自己从头到尾,完完全全的托付给什么人……能遇到不变的人确是万幸,但大部分人都是会变的……你的一辈子还很长,务必要坚守本心……别执迷不悟……”叶和璧微微弯起嘴角,温柔慈爱地望着宿水蓉,“我知道……我的水蓉最是聪慧,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当时,宿水蓉不明白叶和璧说这些话的意思,而当听到顾纵英说的那些话时,突然茅塞顿开。她转身的刹那,泪水不禁再次滑落眼角。   这一次只是因为想起了叶和璧。   谢淳见宿水蓉离开的果断,且到最后还哭了,心更乱了,他又看了看顾许二人,眉头紧紧皱着,似乎也是无话可说,最终一甩袖子也跟着离开了。   最后,只剩下将这场戏从头看到尾的翁芷留了下来。   许逸濯看向翁芷:“请问翁姑娘还有何事?”   翁芷耸耸肩:“没什么事,只是听到你们这么说我很安心。”   她转身的刹那,顾纵英叫住了她:“翁姐姐,有件事我想提前和你说下。柳打鬼,可能会来这次的武林大会。”   翁芷背对着两人,身形一顿,而后淡淡道:“是吗,我知道了。”她扭头,侧脸对着顾纵英,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多谢顾小公子提醒。”   聂池虽然不认为翁天能掀起多大的浪花,毕竟许逸濯也说了他会处理,加上他也会以聂池的身份出现,到时翁天绝对死得不能再死。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提醒了一下翁芷,就怕她没有心理准备看到翁天时,会冲动行事。   “山顶那是什么?”有人蓦然惊疑道。   “快看!是栖仙山的奇景!”另有人的声音透着惊喜高呼道。   顾纵英闻声,和一个个从地上站起来的人一样看向山顶。   此时此刻,月光笼罩下银装素裹的雪山亮起点点荧光,仿佛围绕在雪山四周,竟然缓慢地流动飞舞起来。那些荧光似飞雪,又似萤火,展现在人眼前时,让人如梦如幻,似在梦中。   据说这样的奇光异彩一年只会出现一次,不明原理,给整座冰雪纷飞的雪山更是染上了一层绚丽的色彩。   许逸濯站到顾纵英的身后,从后方抱住他,在所有人都注意着栖仙山的美景时,低头,吻在了顾纵英的侧脸上方。   顾纵英的双手放到许逸濯圈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上,缓缓紧握。   此时无声胜有声。   半夜,顾纵英窝在许逸濯怀里,他放缓了呼吸,听上去像是沉沉入睡着,实则睁开了眼睛,望着眼前的许逸濯。   这时的聂池认为自己算是冷静了下来,所以他叫出了系统,问出了盘踞心头的疑问:[你刚才说了第一个人物彩蛋,还有几个彩蛋?]   系统严防死守:[合作者,我不能剧透。]   聂池又问道:[另外的彩蛋也是关于人物的吗?]   [……]   系统的沉默让他的心反而更沉了几分。   他无波无澜地说道:[我知道了。]   [合作者知道了什么?]   聂池嘲讽道:[知道你一个多余的字都不会说。]   他赶走了系统,望着许逸濯发呆。   视线一点点地从眼前之人好看的眉眼扫到挺立的鼻子,再从挺立的鼻子到红润的嘴唇,一遍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最后再次回到那双此刻闭着的惑人眼眸。   猝不及防间,许逸濯长而翘的眼睫颤动,打开了眼睑,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钱恒本就睡得浅,加上顾纵英的视线实在太过热切,让他想忽视都困难,索性也就不继续装了,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他竟然在顾纵英的眼里看出了几分茫然若失,即便转瞬即逝,浓而甜的情谊立即浮现其上,但却还是让他不得不在意。   钱恒疑惑地问道:“阿英?”   顾纵英忽然将盖在两人身上的大氅一拉,盖住了两人的脑袋,然后吻在许逸濯的嘴唇上,深深的,仿佛带着某种无法割舍的情感,让人动容。   一吻作罢时,顾纵英的指尖描摹在许逸濯的唇畔,抬起头亲了亲许逸濯的额头,然后闭上眼,呢喃道:“大哥,我就是怎么都看不够你。我们睡吧。”   钱恒拥着顾纵英再次睡去之时,脑海里又一次浮现了少年适才的目光。其中的茫然若失如一根刺一般扎在他的心上,让他无法忽视也无法除去。   系统所说的人物彩蛋就像是在刻意提醒聂池,这个世界从他穿越来之后,一些人物的内在灵魂或许早就不同了。   现在有了穿越到谢淳身上的男主顾纵英,那会不会不久之后,他就会发现许逸濯的身体里也有着谁的灵魂?   明明是极为荒诞的一个想法,却让他抑制不住的惊慌。   他的脑海里有许多的想法,像是一条条毫无关联的线索,似乎只要找到其中最重要的线索,就能将它们完全的窜连起来,而他对于许逸濯身份的疑问便会迎刃而解。   可他拒绝去想,将这些东西全部推到了角落。   翌日寅时一刻,山脚下的武林人士开始向着山顶爬行。   吃下干粮,顾纵英接过许逸濯用内力为他温的最后一口药酒,喝下之后,身体渐渐暖和起来,两人也跟在人群的最后徐徐前进。   一盏茶的功夫后,谢淳来到了他们身边。他看上去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黑眼圈浓重,似乎在得知了顾许二人的关系后又受了什么第二重打击。   他看向顾纵英,说道:“我爹也来了。”   顾纵英有些惊讶,谢开荆的腿脚爬行这样的高山没问题吗?未等他发问,谢淳似乎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明道:“虽然我爹腿脚不便,但他坚持要自己上山。四更天的时候已经先一步上去了。顾纵英……我听爹说了你父亲的事。”   谢淳压抑着语气里的哽咽:“如若你真的选择了你要走的这条路,就不要后悔。这次武林大会结束,你若是回香清城,我想和你一起回去……”他握着花枪的手背青筋毕现,“我想再看望一回叔母。”   在知道了谢淳内里到底是何人以后,顾纵英对他这种态度完全可以理解,甚至,结合自身对顾秋双失去了丈夫的感情,他也有些难受起来。   他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谢淳接着又看向许逸濯:“许大哥。”似乎是想说什么。   许逸濯在顾纵英的身侧走着,看向他。   谢淳刚要说话,瞳孔蓦地放大,目光落在了许逸濯身旁的修长人影身上,他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张口结舌:“大、大哥……”   顾许二人也停下来转头看向出现了他人气息的左侧,一眼便看到了似邪非邪笑着的熟悉脸庞。   竟是子涧。   子涧对两人摆摆手:“好久不见。”   许逸濯愣了愣,然后拱手道:“许久不见,子涧兄。”钱恒想到上次子涧帮助顾纵英的事,对这个人的态度比在琳琅仙境时时好了不少。   顾纵英不动声色地也打了个招呼,   子涧似乎注意到了谢淳对他叫出的称呼,他的视线越过两人的脑袋,看向谢淳,挑挑眉,调侃道:“小朋友,你是叫我大哥吗?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认了一个小弟呢。”   随即,他从两人的身后绕到呆滞的谢淳身边,笑着打趣道:“你要是真想叫我大哥,我就勉为其难地认你这个小弟吧。”   栾辛这家伙是仗着易容成了他,就明目张胆在教主面前嚣张了是吗?   聂池暗自咬牙切齿,顺便恨恨地叫出了系统:[别逼我骂你,一次也就算了,接二连三的发生这种让人崩溃的事真的很有意思吗?这文就算发出去了,读者们也都会是一脸懵逼,看不懂的好吗?]   聂池越说越气急败坏,他不断告诉自己冷静,看着谢淳面对子涧不知所措的样子,语气一点点冷下来:[告诉我,谢淳,不,顾纵英的大哥是许逸濯,他为什么对着我的脸叫大哥?] 第47章 揭穿   [我依旧无法回答合作者这个问题。但我可以给出一条线索, 当合作者解锁下一个彩蛋时,或许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系统的这个回答对于聂池而言与废话无异,关于“下一个彩蛋”这五个字,更像是触及了他自己不想去碰触的地界。   忽然,额头上感到一阵冰凉。   顾纵英抬头, 发现是许逸濯将手背放在了他的额头上,担忧地望着他, 问道:“阿英,哪里不舒服?”   他将许逸濯的手抓在手心, 摇了摇头。   谢淳意识到刚才自己说出口的话很是奇怪, 他因为这个名叫子涧的男人的逼近而不断地后退, 当他脚下一滑, 差点向后倒去之时, 子涧拉住了他的手, 往自己的怀里一带。   “小心点。”他听到子涧忍着笑意提醒, 放开他之后,问道:“小弟你叫什么名字呢?”   “……谢淳。”谢淳愣愣地回答。   他早就清楚了不是吗,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怪异,许逸濯不像他曾经的大哥, 而如今,他却见到了拥有他大哥脸庞的男人,看上去年岁和说话的方式也极为相似。   子涧认真观察着谢淳的脸蛋, 评价道:“谢淳, 淳这个字难不成是淳朴的淳?”见谢淳没有反驳, 他也就继续道:“看你的样子倒是和淳朴无关,不过性格倒是有几分这个特色。”   听到这里,谢淳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讪讪道:“这位兄台,适才是我认错人了,抱歉。”语毕,他又硬着头皮向顾许二人拱手,说自己要先走一步了。   他刚一走,子涧也跟了上来,说就算认错人了,但也可以再聊聊呀,怎么那般亲热地叫人家大哥就这不理人了,太伤人心了。   栾辛你真是好样的。   聂池继续咬牙切齿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相继离开,许逸濯蹙紧眉头,仍旧不放心的提议道:“阿英,我来背你吧。”   怕是许逸濯真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了。顾纵英回过神,连忙摆手:“大哥,我真没事,我们继续走吧。”随着两人继续迈步,他怕许逸濯想太多,又解释道:“我刚才只不过是再次见到子涧兄,想到了先前在摧魂门发生的事,一时有些走神罢了。”   脚踩在通往雪山山巅的路上,耳边尽是嘎吱嘎吱的雪声,以及武林人士或平稳或变得有些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既然说到了摧魂门,顾纵英也就开玩笑似地问了句:“大哥,如若这次青面獠牙真的出现,要是他要和你抢我,你该如何是好呀?”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像是一个少年为了获得倾心之人的甜言蜜语一般,为此出了一道难题。   顾纵英扭头看着许逸濯。   许逸濯紧紧拉着他的手,转头看过来,莞尔一笑:“不会的,阿英只会是我的。”   许逸濯笑意翩然,神采奕奕的笑容中仿佛潜藏着某个即将脱口而出的秘密。   为何不会?   临到嘴边,顾纵英却将这个问题吞回了喉咙里。   许逸濯先他半步走在前面,拉着他前行。   拉着他的手肌肤白皙,就如许逸濯比女子还要白皙的脸庞一样,一身雪衣更是显得整个人潇洒不羁,他的嘴角噙的一点笑意,灼灼其华,不由自主地吸引着人的目光。   在日光下,在雪色中,这个人如此耀眼。   聂池告诉自己,不一样的。   当顾许二人慢悠悠到达栖仙山山顶之时,山顶周围已经围聚了好些人,有在江湖扬名已久的侠客,也有闻名遐迩惩奸除恶的豪杰。   好在虽然人多,但最终比武的地方却是在距离悬崖五丈之外的,属于栖仙山另一个山脉高出数十丈的山巅。如此这般,每个人不论在哪个位置,抬起头都可以看到之后的比武现场。   不过在这些人里倒是没看到翁天。   想来也是,他可能躲在暗处,在等待一个时机吧。但他又是想等到一个什么时机,簪子里面有焚氲珠粉末一事如若只有许逸濯知道,翁天又想来武林大会做什么?只是为了找翁芷报仇吗?如若只是这样,可不像是翁天的性格。   在这些人中,顾纵英也看到了宿月心。宿月心今日将羽扇换成了双刀,除了子女待在他身边之外,影凝云竟然也在他身侧。   顾纵英扯了扯许逸濯的袖子,他先前从没有主动问起过影凝云在宿月心和叶和璧之间处于什么位置,如今却突然想问上一问。   许逸濯听到他的问题后,愣了一下,他一边顺手地帮顾纵英整理着大氅毛茸茸的兜帽,一边语气淡淡道:“师父嫁给宿月心的十三年后,叶和璧成为了宿家的门客。她拥有一手极好的易容之术,人称‘妙手红妆’。”当然,宿月心在这十三年里也从未安分过。   就聂池所知,妙手红妆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妪,原来真容是位妙龄女子。据说,她做的人/皮/面/具与真人的脸无异,戴上之后便会让你成为那个人,绝不会有丝毫的差别,而且任何易容之人在妙手红妆面前都会无所遁形。   妙手红妆在五年前退出江湖,原因是被一个后生晚辈,人称一人千面的江湖人打败,一人千面的易容手段和制作面具的功夫也是极好,当年,与妙手红妆比试后竟是略胜一筹。   虽然在聂池看来,妙手红妆或许也就是想找个退出江湖的理由,那场比试,也不知是否有放水之嫌。   这时,日月乾坤剑吴子钺从人群中走出来,鸳鸯钺负在背上,整个人都显现出正道上位者的气势。他没有说多余的话,直言最终比武胜出的人将有与他角逐今年武林盟主的资格。   顾纵英注意到谢开荆父子俩站在另外一个角落。   当他望过去的一瞬间,站在谢淳背后,双手搭在谢淳双肩易容成子涧的栾辛于谢淳说这话,而明眼人都看得出谢淳想拒绝又不知怎么拒绝的窘迫样。   栾辛注意到他,朝他飞快地眨了一下右眼,随即又继续和谢淳说话。   许逸濯接着说道:“宿姑娘和我师父并不相像,就连和宿月心也并没有太大的相似之处。阿英一定知道原因为何了吧。”   顾纵英看向许逸濯:“宿水蓉在影凝云的教导下,用易容术改变了些许容貌。”他顿了顿,猜测道:“难不成是因为摧魂门传出的要装容貌相似的女子……”   “嗯,宿月心确实真心宝贝宿姑娘。”然而,在钱恒看来,宿月心或许是个好父亲,但绝对不是一个好丈夫。至少对他而言,宿月心必死无疑。   在两人说话的当口,已经有人率先走出人群,运起轻功,落到了五丈之外的山巅一角,手持流星锤,扬声道:“西北荒客有常道,敢问谁来赐教?”   半晌后,另一拿着斧头的虬髯大汉身体腾飞,落到另一角,嗓音洪亮:“没有称号,马永丰。”话不多说,大汉直接拿着斧子劈了上去。   没有花里胡哨的技巧,大汉的斧头在他手中虎虎生风,砍中了每一招都袭向他的流星锤,且还让流星锤往相反方向飞去,诡异地落到了有常道身上。   数十招过去,有常道自乱阵脚不说,还吃了自己的流星锤一招。   马永丰乘胜追击,身形高大却身轻如燕,落至有常道身边,与他展开了近战。   “顾小公子,又见面啦。”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顾纵英闻声看向身后,看到戴着黑纱斗笠的身影从人群里挤过来:“借过,借过。谢过,谢过。”   许逸濯也跟着转头,见到来人标志性的黑纱斗笠后,“先发制人”地打了个招呼:“原来是姬探花。”   得到了许逸濯的友好相待让姬浓绮有些惊讶。   原先因为许逸濯待他实在太过刀锋相向,所以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顾纵英身上,然而这次许逸濯的态度却让他又多看了白衣白裘的青年几眼。此时此刻,一双桃花眼没有任何敌意,看过来时,仿若有勾人之意,有种让姬浓绮骨头都快酥了的感觉。   他连忙凑到许逸濯面前,微微撩开兜里的黑纱,一笑倾城:“许公子今日心情不错嘛,我与许公子也算是有一剑之交吧,不用那么见外,叫我浓绮便可。”说完,又看向顾纵英,“顾小公子,你脸色看上去好了许多,看着更加霞姿月韵了呢。”   “多谢姬探花夸奖。”顾纵英礼貌地回应。   没等姬浓绮再想和许逸濯搭讪,他神神秘秘地凑到姬浓绮耳边,放轻声音道:“姬探花,或许是你上次说了那些话,让我发现自己对大哥抱有别样的心思,不久前,我们也已互诉衷肠过了。”他重新站定,挺直背脊,佯装感激不尽,拱手道:“在下这里谢过。”   姬浓绮似乎愣是没想起来自己说过什么,许久之后,才恍然大悟,当他的眼神看到顾许二人紧紧挨在一起的胳膊后,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哎,看来我这次真是为别人做嫁衣了。不过……”他笑着放下面纱,“能成就你们这一对璧人,我也非常高兴。”   姬浓绮果真是拿得起放得下,不过究其原因还是这世间美貌之人何其多,他绝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聂池看到姬浓绮出现在这里,便知道他一定也听说了慈眉善目要来这边的消息,估计是来看热闹的。   打完了招呼,知道自己没戏之后,姬浓绮也不在两人眼前晃悠,去了别处。   今日到这栖仙山的武林中人,也不知有多少是真的打算挑战盟主之位,又有多少是奔着魔教教主自投罗网正道群英的大会而来的。   “好玩吗?”   两人的手在宽大袖袍中握在一起,许逸濯的食指轻轻骚刮了一下他的手背。   许逸濯问的含糊其词,顾纵英却听明白了,他无比正经、严肃地看向许逸濯:“我可没有在玩闹,很认真的。”   对方眼中映照着少年一本正经的模样,看上去极有说服力。   许逸濯愣了愣。   前方的山巅之上,马永丰击败了有常道。当嘴角渗出血迹的有常道灰溜溜地退回人群中时,一抹月白色手持双刀出现在了面对马永丰的一侧。   “大理双刀宿安歌,请赐教。”宿安歌拱手作罢,双手在手,凌空飞起,对上了马永丰锋利的斧头。   许逸濯看也没有看眼前的战斗,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轻不可闻地对少年说道:“我对阿英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也是很认真的。”   聂池清晰地感受到,从许逸濯身上传递来的情真意切。   少年的眼睫颤动,其中好似有云雾聚拢。   钱恒一下慌了神,自以为刚才说了内心深处的话,却不知触及了顾纵英的哪根脆弱的心弦,然而,他没来得及说话,顾纵英便又笑了,他说:“我知道。”   那笑容对于钱恒而言,好似再碰一碰就会碎的珍贵宝物。   他想要即刻将顾纵英拉到怀里,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顾忌到少年的声誉,他又握紧了些许对方的手。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不过十招,马永丰就被宿安歌击败,壮硕的身躯落回悬崖边,整个人狼狈地倒在地上,爬起来时却也不忘对宿安歌敬佩道:“不愧是大理双刀,我输了。”   宿安歌倒也很给面子的回道:“承让。”然后,他看向了人群里的许逸濯,扬起了一个充满挑衅的笑,“不知许公子是否会信守先前的承诺?”   众人循着宿安歌的视线也看向了许逸濯,窃窃私语起来。   许逸濯对上宿安歌的视线,松开了顾纵英的手,脱下披着的大氅:“阿英,我去去就来。”   顾纵英接过许逸濯的大氅,“嗯”了一声,他注意到宿安歌对自己表露的嘲讽目光。   他根本不介意自己被看轻,他也并不认为自己的恋人为自己出头,自己会多么丢脸、多么无能,反而他因为对许逸濯有着无比的自信,所以更要让宿安歌明白,他根本不会是许逸濯的对手,从始至终,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一袭白衣翩跹,飘然而落。   面对盛气凌人的宿安歌,许逸濯嘴角一挑,道:“北剑许逸濯,请赐教。”   在这种时刻,虽然有些奇怪,但周围观战的武林人士都觉得,如果北剑此刻不是拿剑,而是拿着一把扇子,大概真称得上风度翩翩佳公子了。   “原来这就是北剑,长得可真俊。”   “宿大公子长得也不错,但我还是更喜欢这个北剑。”   “还是先看看他的武功如何吧,说不定是个绣花枕头哩。”   四周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对许逸濯评头论足的声音,听到这些话聂池哭笑不得,而他也聚精会神地望着在窄小的山巅的两道身影刀剑相向。   刀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许逸濯从一开始就不像对谢淳那样,出招会刻意放慢些许速度,他这次出招快到极致,每一招又刚猛地似刀法,与明明用着双刀的宿安歌相对,宿安歌的刀法反而被衬托的绵软无力起来。   宿安歌应该是极为不快的,毕竟他的年纪实打实的比许逸濯大,可是在一招一式间,竟然闪躲不及,被许逸濯近身,他一刀格挡,一刀砍向许逸濯的肩头。这时,许逸濯一脚轻踏地面,瞬息之间,飞身旋转,整个人倒吊着出现在宿安歌的头顶。   “铛”的一声。   宿安歌不由自主地以双刀抵住了许逸濯的闪着寒芒的剑刃。   怒喝一声,宿安歌将许逸濯顶了出去。   许逸濯飞身却未落地,然后在空中一个回旋,长剑直直朝着宿安歌的面门而去。   宿安歌脸上勾出一抹轻视的笑。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的长剑分成了无数道剑影,宿安歌丝毫不乱地以双刀一一挡去。却不想,当他为了剑影分神之时,意识到脖子处一凉时,明明应该在他面前的许逸濯不知何时竟到了他的身后。   长剑横在他的脖颈处,让他无法再动。   宿安歌起先一动不动,片刻后,似乎是周围有议论四起,他才终于愤愤地将插刀入鞘,愤然道:“我输了。”   许逸濯挽了一个剑花,收起刀,洒然道:“宿大公子,承让了。”   “他刚刚笑了吧,笑得可真好看。”   “我也看到了,尤其是那双眼睛,要是被他看上一眼,怕是连魂都能给勾去吧。”   喂喂,你们这些女人。   这男人可是我的。   聂池在心里嘀咕,却又抑制不住升起的那份与有荣焉。   一人对许逸濯夸赞道:“不愧是北剑,后生可畏,刚过弱冠就如此厉害,假以时日,我等这些老人可就真的没有可战之地了。”   “如此,那就让我来——”一个年轻的兴奋声音刚刚响起,应是想说来会会北剑,却在猝不及防下被另一道神秘的声音打断了。   一个微微弯着背脊的老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拿着一根象征他的身份的柳枝。   此柳枝的枝叶和与枝干通体雪白,看上去竟有几分晶莹剔透之感,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知道老人身份的人,便都知道这根看似柳枝实则并非真柳枝的物品,实则是老人特地请了这百年来最著名的匠人——逆世神兵莫子干锻造出柳条模样的一件武器。   有人惊疑道:“柳打鬼翁天?!”   “这是翁前辈?!他不是已经身亡了吗?这人怎么会是翁前辈?”   “我从前与翁前辈有过一面之缘,不知……翁前辈可还记得我?”   第一个出声的人与翁天的目光对上,翁天双手负后,对他温和地笑了笑:“我记得你,袁小老弟。”   “果然是翁前辈!翁前辈你……”   “大家听我说。”翁天以老成持重的姿态面对众人,然后缓缓转身面向站在山巅俯视他的许逸濯,他收起脸上的轻松,浑身紧绷,正义凛然道:“你们可知,你们面前这人是谁?”   “不是北剑许逸濯吗?”   “北剑啊,还能是谁?”   “……难道不是北剑?”   当开始有人疑问之后,很快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甚至逐渐变成了一拨人。对于曾经在江湖上留下君子之风的柳打鬼翁天说的话,很少会有人怀疑。   顾纵英拨开人群,他看也不看翁天一眼,只是看向许逸濯:“大哥,我们走吧。”   他突然什么都不想听了,翁天到底说什么,他不在乎,他只想和许逸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可以在其他地方在告诉许逸濯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何偏偏选择这种地方,很可笑不是吗?   钱恒有些讶异,不明白为何顾纵英突然要求离开。他知道翁天已经和席垣联合了起来,如今现身怕是要在这里揭露他的身份,可他并没有慌张。虽有几分忐忑,也仅仅是因为怕阿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有些难以接受……   可总是要有这么一天的。   钱恒已经不想再拖下去了。   所以,不如就趁着翁天这次现身,让他的身份从翁天口中说出吧。或许顾纵英还是不会信,但他会带顾纵英离开,然后在他面前展现真实的自己。   于是钱恒摇摇头,对顾纵英说道:“阿英,我们一起听听他想说什么吧。”   “事到如今,你这魔头还依旧是这么处变不惊,倒叫老夫有些佩服了。”翁天嘲讽道,“不过魔头就是魔头,北剑许逸濯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青面獠牙钱恒。”   此时此刻,老人的声音仿若洪钟之声响彻整个山顶。   钱恒一言不发,泰然自若地从山巅飞身而下,落回顾纵英身旁。   四周一片哗然,随后,他听到了一把把武器被取出的声音。   “慢着!”拄着拐杖的谢开荆突然出声,本来已经有要动手的人因为谢开荆而停下了动作,只听谢开荆道:“我与许公子有过浅交,更见过许公子的剑术。同时也与青面獠牙交战过,相信在这点上无人会怀疑吧。我并不相信许公子是青面獠牙,况且,青面獠牙为何要多此一举以一个弱冠侠士的身份现身江湖,实在令人费解。许公子,请告诉大家,翁老说的并不是真的。”   翁天看向谢开荆,眼中闪过不满:“谢大侠,你已是被他迷惑了。我这里可有半月前,从摧魂门灭门惨案中逃脱出来的门人作证呢。”他再次为犹豫不决的人又下了一剂猛药。   一道陌生人影自翁天话音落下后来到了人前,他揭去了脸上的易/容/面/具,露出了真容。   见过摧魂门护法的人发出惊呼。   席垣目视许逸濯:“摧魂门如今已覆灭,我也可以从中脱身而出了。”言外之意好似在说曾经加入其中也并非他的本意,“他确实是摧魂门的教主。我不知钱恒是如何做到这么完美无瑕的易容,但我对天起誓,如若他不是青面獠牙钱恒,我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有声音仍自犹疑道:“我见过青面獠牙,身形和北剑有些许差别。”   有人反驳道:“只要练过缩骨功的人便可做到吧。”   钱恒依旧独独注视着顾纵英,他似乎看到少年眼中的某种信念一瞬间崩塌,变得支离破碎,转瞬即逝,却如一把刀划在了钱恒的心间。   钱恒没有因为翁天的话而心有惊慌,没有因为周围对他兵刃相向的武林人士心有波澜,只因为顾纵英刹那之间的眼神变化,便叫他慌了神。   聂池望着眼前连一句反驳都没有的人,忽然之间,脑海里那些往日毫无联系的线索全部拼凑了起来。   许逸濯初次见到聂池不同以往的态度。   钱恒对顾纵英暧昧的行为。   他砍在钱恒肩头的伤。   出现在许逸濯肩头的两道伤痕。   许逸濯有些慌张地解释他与钱恒的关系。   许逸濯提起过的那些过往,与他的方式何其相似。   以及,叶和璧最后吐出的“恒”字。   ……   种种一切都在告诉他许逸濯的真实身份,他怀疑过,可就是不相信,如今真有人当头棒喝时,他依然希望这要只是一个梦就好了。   而他曾发过誓……钱恒杀死他之前,他会先杀死钱恒。   许逸濯好似对喧闹的人声充耳不闻,当有刀砍向他时,手中持剑,挡去了那猛烈的一击,内力一震,反手一掌便将来人震飞了出去。   当袭击者倒飞出去之时,仿佛一个信号一般,其他人也跟着蠢蠢欲动,欲冲向许逸濯。下一刻,无数的雪衣人影从山下飞身而上,来到了崖顶。   聂池的心被兀自紧攥的手攥出了血痕,缓缓流下,让他的眼中也变得有些血红。   他望着许逸濯,许逸濯也望着他,眼中犹带一丝祈求:“阿英,你会跟我走,对吗?”   [许逸濯……是钱恒吗?]   [请问合作者,你确定对此进行怀疑?]   [我……确定。]   [恭喜合作者,你在这个世界中解锁了第二个人物彩蛋。将获得奖励80000点。]系统的每一字可谓字字诛心。   他记得这人的宠溺,记得他为解顾纵英之毒而献身……   这一切却都是钱恒做的?   那人一身黑色,仿佛永远在黑夜中行走,每逢相见,皆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竟硬生生成了对顾纵英温柔如水,会说轻佻之言,活得无比鲜活的许逸濯。   茫然若失的顾纵英将手递上了上去,被钱恒珍而重之紧握住。耳边是系统的又一次提示音:[叮——顾纵英与许逸濯的友情值上升至95点。]   当钱恒借他人之口告诉了顾纵英真相后,他扮作的许逸濯与顾纵英的友情又一次上升了许多点。   可从许久前开始,他们之间已经不是友情了。   顾纵英嘴角牵起一抹笑:“会,大哥,我们走吧。”   而聂池的心毫无喜悦,唯剩下摧心剖肝的痛楚。   接下来,他又该杀谁。   他还可以杀谁。   聂池心头泣血,痛苦的哀嚎谁也无法听见。 第48章 事后   [恭喜, 许逸濯与顾纵英的友情值上升至95点。]   钱恒有段时间没听到系统的声音了,这次再听到,却是在这种借他人之口告诉顾纵英自己的身份之后。   还有5点吗……或许当他亲口和阿英表明一切,便会到100了吧。   此时的钱恒这般想着。   [恭喜合作者,男主顾纵英与许逸濯的友情值已达到90以上, 获得奖励100000点。]   聂池再次听到系统的声音,愣了一下, 心情毫无波澜地想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里现在有多少个零,片刻后, 发现无效, 数着数着还是放弃了。   他根本无法用这种方式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身着与栖仙山白雪一样雪衣的四象居刺客围聚在悬崖的外围, 被团团包围的武林人士纷纷拿出自己的兵器:“这些是什么人?!”   “摧魂门?”有人看向了席垣, 原本以为这难不成是摧魂门想将武林正道一网打尽的计划, 却看到席垣也是一脸震惊之色。   这下子很多人都更加诧异了。   “不, 不是摧魂门的人……”席垣喃喃自语, 他看向翁天。   翁天也是紧蹙着眉,低声问道:“你不认识?”   席垣摇头, 思忖着钱恒如此处变不惊的原因,是早就夺取了另一波势力?   这次摧魂门被自称白戮的光头和尚所灭, 意指来寻仇,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仇……如果是钱恒早就知道了摧魂门里有人怀有异心,会不会就是他自己找的人来除掉摧魂门?   内心心思电转, 席垣告诉自己要冷静, 在如此多武林正道的面前, 就算钱恒找了那么多帮手,应该也讨不到任何好处。   当蒙着面纱的四象居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后,聂池看向了处在伺机而动的栾辛。   栾辛正等着他的命令。   原先这次的武林大会,聂池作为慈眉善目也根本不会真的登场,只不过是会安排一出好戏,等大会结束之后,他便会和栾辛等人一起离开这里,之后再当着许逸濯的面表明自己的身份。   顺便让栾辛等菩萨狱门人高呼教主好,以此建立一下顾纵英恢复聂池身份的气魄。   虽然许逸濯或许更喜欢顾纵英的乖巧可爱,但他也想在爱人面前表现的更威风一些。   多么美好的想象,满足了他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心地保存的一点幼稚。   可如今,这一切都不做数了。   聂池微小地摇了摇头,以唇语对栾辛说了两个字:“帮忙。”   栾辛本就机敏,一直都注意着顾纵英,也就是聂池。   他一收到聂池的信号,他在局势紧张,无人出声的时候,忽然扬声道:“今年的武林大会可真是热闹,本来好好的一次盟主之位的角逐大会,硬生生变成了魔教教主的身份揭秘大会。有些人这么言之凿凿地说许公子是青面獠牙,甚至还带来了他的门人……真的没有猫腻吗?”   翁天和席垣看向这个出声的紫衣人。   席垣先前没有注意到这人,如今再看,竟然是那次洞穴里面来救“许逸濯”的菩萨狱人。一眼认出后,他即刻怒斥道:“我认得你,你身为菩萨狱的人有何资格质疑?”   “菩萨狱?”   “……慈眉善目难道真在我们之间?”   谢淳听到身后这人是菩萨狱的,立马生起了警戒心。而站在谢淳一旁,从山下出发之前便戴上了白纱斗笠的翁芷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不要慌张。   就算知道有菩萨狱的人在身边,谢开荆依旧不动如山,似乎完全没有被触动任何情绪。   “大家稍安勿躁。”当山顶一片混乱,每个人都仿佛一张拉到极致的弓,似乎只要再稍微松开手指,便会引发剧烈的动荡,一直默默不语的武林盟主吴子钺终于出声,站了出来。   武林人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像是默认一般,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身材高大,气势姿态凛然的吴子钺穿过人群,来到许逸濯面前。   许逸濯并没有再动手,似乎是想看看他们到底还会出什么花招。   吴子钺却是问道:“许公子,如若你真是青面獠牙钱恒,今日你到我们这武林大会难不成是为了找慈眉善目报仇吗?”   想必吴子钺也听到了一些谣言,这些话说出来像是话家常一般,令人颇觉诡异。   钱恒矢口否定:“我来这里与慈眉善目无关。”面对一双双视他如杀人如麻恶鬼的眼神,他想到这次自己对顾纵英伸出手,是否又会给顾家带去不必要的麻烦,从来不屑于解释什么的钱恒,忽然之间,第一次有了想要为自己辩解的冲动。   可终究,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他杀过人,劫掠过那些女子,虽然让她们过得很好,却也有一些女子到了摧魂门后变得郁郁寡欢。   这些是他做过的恶事,他没有资格辩解。   他不再维持许逸濯潇洒的姿态,气场冷厉,嘴角牵起一抹冷笑:“而今我站在在这里,我不会为自己脱罪,只是想告知你们,我已经不是摧魂门教主,这教主之外谁爱当谁去当。不过,我杀过很多人,其中或许有你们的兄弟姊妹,要想找我报仇,便来吧。”他轻声对顾纵英道:“阿英,你随四象居的人走。”   顾纵英紧攥着承认了自己身份之人的手。   “我和你一起。”顾纵英没有任何迟疑道。   钱恒知道顾纵英不是需要人呵护,经受不了一点波折的娇嫩花朵。他侧头,看向顾纵英时,在少年明亮的眼中看到了毅然决然。   聂池看着气息变成了钱恒的许逸濯,面对他人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般的白衣青年,终于又一次露出了属于许逸濯的神情,那份温情蜜意映入他眼帘,让他有些恍惚。   “既然如此,看来不得不动手了。”吴子钺叹息一声,抽出背上的鸳鸯钺。   一场血腥的混战再也不可避免。   看到盟主都拿出了兵器,本就蠢蠢欲动想要除掉魔头的江湖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向了钱恒和他护着的顾纵英。   聂池当然不会有事,因为此次看热闹的武林人士中有一小半是菩萨狱的人。这些门人在看到栾辛给出的指示后,看似与其他江湖人一起和蒙面刺客交战起来,但其实并没有拼尽全力。   蒙面刺客们应该也是意识到了浑水摸鱼的一些人,便很快换了攻击目标,转向了与那些真正要杀了他们的人。   “铛铛铮铮”之音环绕整个栖仙山。   宿月心一家不知不觉也加入了混战。   宿水蓉还是不相信许逸濯竟然会是青面獠牙,她也并没有看出许逸濯是易了容的,连影凝云也说连她都看不出许逸濯的易容痕迹。   影凝云曾说,就算是一人千面都无法躲过她的眼睛,五年前也不过是她给了自己一个名正言顺退出江湖的机会,虽说后来的五年一人千面是否进步了,也不可知。但真正完美的易容,除了戴上人/皮/面/具之外,还需要配合一些其他的手段,所以她让才有了后来的妙手红妆之称。   然而,钱恒的易容手段能比一千人面高到哪里去,她却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唯一的可能便是这就是钱恒的真容。   可看上去只有二十岁的钱恒,五年前就战胜申屠良夺得了摧魂门,当年他只有十五岁,这是怎样的天赋异禀……   当影凝云说出这个看法时,宿月心一边与人交手,心里却思绪万千,他喃喃道:“有常……许逸濯……钱恒……五年前……北国依庆……徒弟……”   有的江湖人以为这个南竹是钱恒的软肋,将他团团围住。   顾纵英解除了玉扳指的限制,现在的他已经不在意也不在乎什么奖励了。   先前所有的坚持,此刻什么都不算了。   他身形一闪,来到了一个剑客身旁,竹条如软绳一般,先是以刁钻的角度狠狠抽打在剑客的腰部,剑客整个人即将倒飞出去之时,手背突然被狠狠一抽,长剑脱手,他已摔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剑客重新站起身时,发现自己的兵器已然去往了看似孱弱的少年手中。   顾纵英再一次使出了许逸濯在他面前演示过数次的剑法。   这场混战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不久后,一阵强风卷起了无数地上的雪花,铺天盖地的席卷了所有人的视线。   兵器碰撞之声依旧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像是陷入了杀伐之中,翁天也和雪衣蒙面刺客交起了手,也就在他杀了一个刺客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爹。”   翁天急忙转头,却没有在风雪中看到翁芷的身影。   “爹,你为何就是不愿意好好的长眠地下,让女儿过上安稳日子?”翁芷的声音从慢悠悠的语调陡然变成惨厉的喊叫,“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一把剑从他的腰侧刺了过来。翁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柳条一挡,抬头时,看到一个戴着白纱斗笠的劲装女子出现在他眼前。   翁芷将斗笠抽天空一抛,露出妩媚俏丽的面容时,眼中只有恨意。当斗笠飞离她的手中,她一刻停顿也无,飞快地出剑刺向翁天。   “芷儿,这一次,就凭你一个人,真可以杀了我?”翁天声音满是冷厉,“今日,我就要杀了你这个不孝女!”   通体莹白的柳条击打向翁芷的剑,说时迟那时快,就是这时,一柄飞剑刺穿了翁天的胸口。   一身紫衣,易容成子涧的栾辛从翁天的背后探出头,对惊愕无比,连自己突然怎么死的也不知道的翁天冷漠道:“谁说芷儿是一个人的?”接着,他朝着另外一边即将动手的刺客摆了摆手,笑着道:“不用你们出手啦,我已经干掉这个人了。”   翁芷愣愣地望着紫衣青年,她缓缓移动视线,看向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翁天。   “这次是真的死透了。”栾辛走到她身边,“我和教主都与你说过,妇人之仁终究会害了自己。用毒/药怎么能比得了用兵器杀人顺手呢。”   “嗯……我知道错了。”   “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栾辛像个通情达理的哥哥一般原谅了不懂事的妹妹,“芷儿,自从你发现翁天尸体不见,就离开菩萨狱四处寻找,这么多年了,该是时候回来了吧?家里人多了不少,再不回去可就没你的位置了。”   翁芷抬头,看向即便易了容,还是被她一眼看穿的菩萨狱护法,笑中带泪道:“好,回家。”   鹅毛一般的大雪越刮越大,渐渐的,让人的视界都模糊了起来。   当有人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和同为正道的人士交起了手,立马停了下来。   “兄弟?怎么是你?”   “雪衣刺客呢,哪里去了?!”   一旦有人停下来,接二连三的,越来越多的人也慢慢放下了兵器。吴子钺捂住血流的左臂,再想寻找钱恒的身影已经无处可寻。   他注视着地上的一具雪衣人的尸体,从被人刺破的胳膊上臂处看到了四象居中属于玄武楼的“水”字。   耳边还停留着低沉且略带沙哑的嗓音:“钱恒既然已不是摧魂门教主,就只是一介普通的江湖人。想尽一切办法,不要让正道对钱恒再下手,如他一直平平安安的,作为回报,此后武林盟主之位,你便可以坐到不想坐为止,再不会有一人能与你相争。”   慈眉善目果然是隐藏在了人群中。   “盟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既然许逸濯就是钱恒,钱恒又暴露了他的脸,不如江湖追杀……”   “慢着。”吴子钺收起鸳鸯钺,看向受伤不少,却没死多少人的正道群英,“此次的那些雪衣人都是四象居的人,说不定也是有人的计谋。所谓许逸濯是青面獠牙一事,有谁可以完全确定?仅是凭已经死了的柳打鬼,还是已经消失不见的席垣一面之词?”   “可许逸濯亲口承认自己是那魔头了!”   “大家都知道,北剑与南竹感情甚笃,甚至还认了南竹母亲为义母,如若是有人以顾家之人的性命要挟许逸濯承认自己是青面獠牙呢?”吴子钺看着一双双有了动摇的眼睛,义薄云天道:“我们应该搞搞调查此事,切勿被一些小人的言语迷惑心神,以致亵渎了正道的名声。”   “翁前辈才不是什么小人,他是君子,我们谁的话都可以不信,总不能不信他的话吧?”发声者看向死去的翁天,声音悲戚。   “君子之风的柳打鬼,只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沉着冷静的中年男人声音响起。   风雪渐停,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响起,谢开荆从谢淳身旁往前走了一步。   这是他此次第二次出了声,又一次引起一片哗然。   于是,接下来,谢开荆将从翁芷那里知道的,关于翁天所做的那些事一一告诉了在场的武林人。   或许仍有人不相信,但这些话从雾里看花谢开荆的口中说出来,却比从任何一个人口中道出更有说服力,让人不相信也止不住起了怀疑。   谢淳曾经问过父亲,为何他与母亲都会对翁芷那般好,谢开荆只说过一句,翁姑娘是个可怜人。这一日,当他听说翁芷曾有过怎么样的遭遇后,内心也升起了无限的心疼。   这一届的武林大会最终还是进行了下来,可几乎人人都心不在焉,结果是日月乾坤剑吴子钺不负众望的继任了盟主之位。   未时四刻,下山的途中,谢淳犹犹豫豫地问道:“爹,这些事芷姐姐她……”风雪停下后,顾许二人也不见踪影,不知何时早已离开。而后,谢开荆说到翁天时,他才意识到翁芷不见了,而自称子涧,长得和大哥一模一样的紫衣男人也不见了。   谢开荆叹了一口气,道:“翁姑娘离开前告诉我,如果大家质疑翁天的为人,就将她的事告诉他们吧。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待在青楼,茫然无措,只知泣泪的女子了。她现在有可以回去的家,此后,也不会再出江湖了。”   这一夜,对于栖仙山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人而言,是个不眠之夜。而对于宿月心而言,即便有美人如影凝云相伴,在床上也还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第二日,宿家用膳之时,宿水蓉没有等来父亲和师父,便和哥哥一起去了宿月心房门前,敲门无人应声,推门而入——   “!”   心惊胆裂的宿水蓉连声音都发不出,她的眼睛被身后的兄长一把捂住,但却已然来不及了,紧闭的眼中潸然泪下。   兄妹俩都看到了。   他们以为只不过是门客的影凝云竟然爬上了宿月心的床。   此时此刻,宿月心与影凝云衣衫不整靠在一起,两人的身体已经被分成四段,汩汩鲜血从被切割的缝隙间流出,大片流淌在床榻之上,大片流至地面,形成一滩血水,映照着尸身,可怖非常。   不久之后,恶者狂刀白戮将双刀侠客宿月心杀死的事传遍江湖,而这时不知是谁传出摧魂门也是白戮屠戮的,他的下一个目标便是——青面獠牙钱恒。   说回当时离开了栖仙山的聂钱二人。   聂池暗中让栾辛带着摧魂门的人回去了,他一路跟随钱恒,想要调整心态,重新做回顾纵英,可心情总是起伏不定,加上系统也在他脑海里说话,让他毫不烦躁不已。   [我可以回答合作者先前关于原男主对合作者的脸叫出兄长的疑问。]系统机械的声音缓缓道:[虽说男主遇到的许逸濯的容貌与你不同,但原著中,许逸濯其实是聂池易容而伪造的身份。而这本就是一本小说,男主对于许逸濯容貌的认知便是聂池,而当合作者你成为了聂池,数据模拟的原男主大哥的容貌也就成了你,这可以说是数据的失误,但我也在合作者发现这个问题后,将之作为彩蛋奖励弥补给你了。至于许逸濯,因合作者需要身兼慈眉善目与男主两个身份,太过忙碌,所以我将许逸濯这个身份交给了钱恒。]   [你还真是聪明机智。]   聂池的声音极近冰冷,但系统根本感觉不出来,还让他牙痒痒的回了一句:[多谢夸奖。不过,钱恒与你一样,我也与他也签订了一份契约……]   这一路上,他被钱恒搂在怀里,从山上被蒙面刺客们护送回山下,又风驰电掣疾行了一个时辰之后,被带到了一处山林后才停了下来。   蒙面刺客们将昏死过去的席垣悄无声息地带离,只剩下他与钱恒两人面面相觑,相对而立。   阳光穿透枝叶的缝隙落在对面之人的脸上,大部分时候都自带风流的目光里露出忐忑,好似害怕他会马上离开似的。   作为顾纵英,他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吞吞吐吐起来:“你……我……”   “阿英,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钱恒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掩去了神色间的踌躇,对他做出了邀请。   顾纵英“嗯”了一声,主动握住了对方冰凉的手指。   他们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来到了一个漫山遍野种满了各种花草的地方,蝴蝶和蜜蜂飞舞在花草之间,将这处地方更显得多了几分美好与祥和。   花草的正中央建有一幢木屋,不远处还有潺潺流动的水声。   钱恒与顾纵英并肩而立,言语温柔:“这里便是随珠小筑。因为这里四时之气,常如初春,寒止于凉,暑止于温[1],极其适合种植各种草药毒物,所以当年师父选择了长住于此。”他扭头看向顾纵英,“阿英要与我走近一点看看吗?”   从回到钱恒的身份之后,眼前的人在对待他时,每句话每个字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这让聂池不禁又想到顾纵英碰上青面獠牙时,对方一些动作之间的怪异之处。   那时,这人是否也是想要对他温柔一些,但却怕被他发现身份,碍于这一点才会对他那么粗鲁。还有那一吻中,被迫服下的情毒,被他揭开面具前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苦。   他为了顾纵英连命都可以舍弃,甚至也不在乎可以得到的重生机会。   什么合同,什么友情值,就如他对小许一般,都是做不得假的。   这人是真的喜欢顾纵英,且最后还以许逸濯之口,告诉了顾纵英钱恒的心。   顾纵英可真是幸运啊。   如此想着,他抬起手,摸上了钱恒的脸。系统说了,钱恒吃下了它给的药,它也细微的调整了钱恒五官的细节,但大差不差,也差不多是这样的面貌了。   曾经在山洞中,自毁容貌之下的钱恒是有多狠,他先前不曾有任何怜惜,如今倒是有些心疼起来。   顾纵英对有些不安的钱恒微微一笑,说道:“大哥,你不用如此小心翼翼地与我说话,再去那里之前,我想做一件事。”   他都跟着到这里了,还有什么无法接受呢。   既然已经做了这样的选择,他还在犹豫什么呢。   这个人被系统控制了一次又一次,在读者看来只是一个小说中的人物,了对他而言早就不是了。   他爱上的是许逸濯,也是钱恒。   聂池早就在车祸中丧生了,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是他第二次生命了,何其有幸,还遇到了这么一个事事为他着想,对他如此掏心掏肺的人。   应该满足了不是吗?   系统说钱恒可以获得离开第三世界,前往现实的机会。   钱恒本就已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所以应该得到体验全新人生的机会,而不再是一个被书中剧情操/控的角色。   所以,他不杀钱恒了。   然而,他又该杀谁呢。   是了,他能杀的只剩下——   在山明水秀的林间,有蝴蝶盘旋在两人的周身。   顾纵英踮起脚尖,双手搂住钱恒的脖子,吻在了钱恒有些冰凉的唇上。   钱恒双手有些颤抖地回抱住他,加深了少年给予他的这个吻。   聂池感受着自己被紧紧拥抱,带着相拥之人珍而重之的情感如数传递到他的心上。   一吻作罢,他轻啄对方的嘴唇,然后与钱恒一起笑了。   钱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聂池想,他能杀的只剩下——   只剩下顾纵英了。 第49章 死亡   顾纵英看得出这个随珠小筑经常有人看顾,问了钱恒。钱恒说, 他偶尔无事的便会从秦岭前往这里, 待上几日, 他喜欢待在这种安静的地方, 仿佛整颗浮躁的心都会被抚平一般。而最近和四象居有了联络后, 也特地让他们找人每过七天都打扫一次。   等看完了一圈周边的花圃之后,钱恒带他去了木屋的后方。   一个崭新的坟包出现在聂池的眼前。   即便木牌上空空荡荡,无名无氏, 聂池也知道这便是叶和璧的墓。   钱恒牵着他的手,来到了坟墓前:“师父, 我带阿英回随珠小筑了。”他说着, 便看向了顾纵英。   此时此刻,似乎永远穿行在黑暗中的青年眉目柔和, 脸上的神情有别于许逸濯十足的洒脱,又有别于青面獠牙全然的冷厉, 就像是历经世事之后, 终于找到了遍寻几世的依托,言语中的欣喜犹带习惯性的克制, 却又知道再不需要克制, 该是让对方知道的,该是让对方感受到的, 惑人的桃花眼中情意流转, 只叫人深陷其中, 不可自拔。   少年的眼中忽然再次升腾起水雾。   钱恒连忙抬起手蹭在顾纵英的眼角, 有些慌张地问道:“怎么了?”   聂池并不讨厌自己这种放纵的软弱,因为只有在这个人面前,他会放任自己尽情地笑闹,尽情地哭泣。   况且,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他却是到了伤心处。   他抽了抽鼻子,还未回答,便听钱恒自以为猜到了顾纵英的心情,眼中闪过一抹沉郁之色,说道:“阿英是否还是在意我的身份……”   “这个确实没法不在意。”顾纵英抓住钱恒的手,将自己的眼泪蹭在对方的袖口处,他望着钱恒对于他这个行为愣怔了一瞬的样子,心想自己还真是喜欢这人偶尔流露的这种表情啊,在知道了对方真实身份是青面獠牙后,更觉得可爱了。   他没有让钱恒多加揣测和心慌,接着道:“毕竟大哥确实是江湖中让人闻风丧胆的青面獠牙嘛,可我已是青面獠牙的弟子,又和青面獠牙成了结拜兄弟,能有这样的成就,估计百八十年,也就只有我南竹一人了吧。”越说脸上的笑意渐浓,“起初很难以置信……但我想到,你为我做的一切,那些恐惧、惊慌、担忧便立即烟消云散了。一开始为了不戳破自己的真实身份,大哥还真假参半的说自己的故事,后来,开始假借许逸濯的口说起了青面獠牙的过去……这些种种,我都理解。”   钱恒沉默地听着他说话,当他眼中的水雾逐渐消失,摩挲着他眼角的指尖慢慢移到了他的脸颊处。   夕阳西沉,晚霞染红了西边的天空,将几缕霞光映照在这片山林间,映照在侧靠西边的一身白衣的钱恒身上,多了几分如梦如梦幻之感。   这人的一举一动都在述说着钱恒对顾纵英的情谊。   顾纵英蹭了蹭覆在自己脸上的手掌,眯起眼睛,话语中带着叹息:“老实说,我现在很心疼大哥。”   钱恒的心软得不能再软了:“阿英不问我为什么要扮作许逸濯的身份吗?”   顾纵英反问道:“大哥会告诉我吗?”   “我……很想告诉你,但有一些……”   顾纵英并起食指中指放在了钱恒的唇上,让他不用再说。   “如果不想说的话,不用勉强告诉我。”聂池知道顾纵英的脸露出天真微笑时有多么无懈可击,而对钱恒而言,更是极有杀伤力。   他双手捧住钱恒的手,笑道:“我只要知道你对我是真心实意就够了。”   这一晚,顾纵英和钱恒住在了随珠小筑。   木屋内有两间房,一间是叶和璧的,一间便是钱恒的。   钱恒带他去了自己的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床和一副桌椅之外别无他物,简洁的没有一丝人气。但如果以往都是这个人偶尔来这里住一些时日的话,便更显寂寥与落寞了。   但至少今夜不会了。   两人躺在床上,以前很多次都是顾纵英来让钱恒体验到如临仙境的感觉,这一次,钱恒主动钻进了被窝里,听到少年逐渐高亢的声音后,便格外卖力起来。   顾纵英起先抓住被褥两边,等到最后一刻,他一把掀开了被子。钱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颧骨两边浮现两抹红。   而这抬眼望向顾纵英的这一眼,成了临门一脚,更叫他难以自持了。   顾纵英颤抖着,将一块帕子递给钱恒。   钱恒愣了愣,心中却是一暖,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少年竟然还能想到这些。他一只手接过帕子,当感觉到喉咙口涌入了陌生的味道后,并没有用到帕子,却是吞了下去。   少年脸颊通红地喘息着,似乎对于他这个举动无比震惊。   原先在外人面前清冷的模样变成了只有他可以见到的羞赧,支支吾吾道:“大哥,你、你……”   “难得阿英终于有动静了,我便有些情难自控了。”钱恒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幸亏他催眠自己是许逸濯,说这些话时便也少却了一些心里障碍。且可以看到阿英这种郝然的样子,他便觉得自己这么做值得了。   钱恒衣衫半褪,此刻坐在同样衣衫不整的顾纵英腰间,也发现自己说了这句话之后,少年又有了动静,然后,下定了决心一般,从袖子里摸出一瓶东西。   顾纵英看到钱恒拿出了什么之后,一双眼睛像猫眼似的瞪得大大的。   接下来,他见证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活色生香。   “我现在……该叫大哥濯儿好呢,还是恒儿好呢?”原来坐在他身上的钱恒被顾纵英压在了身下,两人所在的床更是咯吱咯吱地响动着。他不厌其烦地轻啄着钱恒的眼睛、鼻子、嘴唇,最后来到耳朵处,伸出舌头舔舐了一圈之后,又在钱恒的耳边暧昧如斯的问道。   话音落下后,他感觉到不论是“濯儿”还是“恒儿”,钱恒似乎都有感觉,紧紧地收缩了两次。   “阿英想怎么叫都可以,我做了这么久时间的许逸濯,说来不怕你笑话……有时候倒也觉得……成为许逸濯那样的洒脱浪子,纵横江湖时没了钱恒身负的枷锁,仿佛一切皆被斩断,反而有几分……嗯……反而更觉快意……”   顾纵英深深地望入那双充满了情谊的眼眸,他再次吻在对方的眼睑上,真心诚意地说道:“我不会笑话,怎么会笑话呢。”   他作为少年时可以肆意向钱恒撒娇的那份欢喜,也是从未有过的。正因为聂池自己十分清楚,所以钱恒这句话反而叫他更加心疼。   世人或许会笑话他,心疼一个魔头,真是可笑。   只因世人不知道,这个被人避如蛇蝎的魔头,将他所有的一腔柔情都给了顾纵英。   这一夜,双方在激烈地碰撞中再次互述衷肠,到最后齐齐释放后,两人默契的谁也没有说话,长久的,安静地享受着这份只有彼此,仿佛灵魂相通一般的时刻。   顾纵英习惯性地窝在钱恒的怀里,钱恒抱着他,忽然捏了捏。   顾纵英抬头,疑惑。   钱恒又捏了捏,随即,对顾纵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阿英长了一点点肉,等之后回了家里,义母定会很高兴。”似乎是怕顾纵英担心顾家,他继而道:“顾家那边我始终让四象居的人守在那里,并没有危险。不过为了避免麻烦,下次我与阿英回去顾府,怕是不能以许逸濯的身份回去了。我已经让人做了一张人/皮/面/具,不会被任何人认出来的。”   聂池其实觉得以吴子钺的作为,许逸濯一旦离开上曲镇,应该就没事了。但为了避免一路上会有某些居心叵测的人,确实易容成别人会更加妥当。   但就是要委屈钱恒了。   顾纵英没有说什么,以他的身份也无法告诉钱恒,他离开栖仙山时和吴子钺做下的交易。他“嗯”了一声,想说一些承诺,可一想到这些承诺钱恒或许会当真,结果也不过是徒增悲伤后,又把已经到口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他亲了亲对方的下巴,钱恒因为觉得痒,习惯性地往后缩了缩,然后他又逼近,就像过去好几次一样。   两人一直注视着彼此,这样的亲吻就像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游戏,到最后都笑了起来。   对不起。   钱恒,对不起。   恒儿,对不起。   聂池禁止自己去想这个选择是否正确,又是否是钱恒真正的想要的。他告诉自己,这是他所能给钱恒的最好的礼物,也是这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以来,从钱恒那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珍视后,所能馈赠的最美好的东西。   只有真正前往过现实,享受过那份完全不被任何东西束缚、控制的自由,恒儿你或许便会找到第二次生命中那那份花朝月夕。   钱恒感觉到顾纵英从自己怀里钻了出来,睁开眼,顾纵英注意到他醒过来,又交换了一个深深的吻之后,不知为什么,他竟感觉迷迷瞪瞪起来。   聂池抹掉唇上从商城那里买来的无色无味的迷药,看了钱恒许久,直到意识到一个时辰的药效快要过去了,终于珍而重之地在对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最后,依依不舍地给深爱的人整了整被角,下了床。   迷迷糊糊之中,兵器碰撞之声让钱恒醒了过来,他肃然坐起身,诧异自己警觉性竟会变得如此之低时,随即,意识到顾纵英不在身边。   极度的慌张扰乱了他的心神,连他的下床的动作都变得迟钝起来。   “南竹北剑可真是形影不离,子涧说,他在栖仙山拼命护你,言语间更是亲密,你们的关系果然不止如此。如果许逸濯真是钱恒,我倒是很期待他看到你死在我手中,会露出什么表情。”   熟悉且让钱恒生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啊——!”极为惨烈的叫声让钱恒心惊胆战。   他匆忙披上丢在地上的衣服,拿起佩剑,从木屋的窗户里一跃而出。   当他落地,剑指满脸皱纹的慈眉善目聂池时,却看到——看到顾纵英倒在地上。   盈盈月色下,少年双手双脚的筋脉尽断,脑袋朝他这里看过来,脖子处更被划出一道可怖的口子,汩汩鲜血将一身白衣青衫彻底染红,地上的青草也尽成血色。   顾纵英望着他,眼中只有他,里面的神采一点点消失,直至最后,变得黯淡无光,再无任何气息。   一直以来,少年光彩照人的神情好似一阵缠绵的微风,一点一点,将他蒙尘的心上的阴霾缓缓吹散,让他改观了活在这个话本世界的悲哀想法。   他有了真正想爱的人,他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可为什么,为什么……   聂池站在不远处,本想马上离开,他发现自己的腿脚竟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当钱恒发现顾纵英倒在地上时,看了一眼聂池,那一个眼冷到极致,就像是一根冰锥一般狠狠扎入了聂池的心口,让他持剑的手差点因为内心剧烈的抽痛颤抖起来。   “真巧,被看到了呢。”如此说着,他运起了全身的内力,完全不似他一贯风格的逃之夭夭而去。   踏月离开前,他用内力让一句话在林间不断回响:“许逸濯,不,青面獠牙钱恒,要想报仇的话,尽管来菩萨狱吧,你我之间——是时候决出胜负了。”   说时迟那时快,聂池飞快地离开,钱恒没有理会离开随珠小筑的聂池,他已然飞奔到顾纵英身边,蹲下身,风驰电掣地点住了少年周身数个大穴,血却是怎么都止不住,他紧咬着牙,从袖子里拿出来一瓶药,自己吞了之后化成液体然后将之渡进了顾纵英的口中。   可是不论他怎么做,顾纵英躺在他的臂弯里,仍旧毫无反比。   “阿英……阿英,你醒醒……”钱恒轻轻地喊着,他染血的手轻柔地抚摸着顾纵英逐渐冰凉的脸颊,喃喃道:“我们还要回去顾家,你娘亲还在等你回家……然后……然后还要去北国……”   “我曾经一个人去了那么地方,一个人太寂寞了,无人陪伴太寂寞了,你说过要陪我一起,再一一踏遍那些地方,看遍那些湖光山色……我每每想到以后你可以和我一起,我便欢喜得不得了。”钱恒抱着顾纵英的手臂逐渐的,逐渐地加重了力度,将顾纵英抱在了怀里。   他问道:“你可知?”   他又自己答道:“阿英那般聪明,肯定是知道的。”   他再问:“所以,醒过来吧,可以吗?”   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已是声不成声。   脸色惨白地青年嘴角流下一条血痕,从尖尖的下巴处低落,落在了顾纵英的肩头。   突然有冰凉的雨滴落在他的脸上,他紧紧环抱着怀里顾纵英,怜惜地亲吻着一动不动的顾纵英的鬓边,一下又一下,好似永远都亲不够似的。   雨越下越大,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打在两人的身上,下一刻,隐隐的恸哭传到天地之间,此后,仿若彻夜不绝。   聂池站在山林之外的小道上,全身都淋湿了,有一刹那,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悲痛欲绝的哭嚎,他多么想告诉钱恒,那个顾纵英只不过是数据模拟的一堆数据罢了。   心如刀绞,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中,渗出的血与雨水一起落在地上。   “教主,你……一定要这么做吗?”栾辛撑着一把伞,为聂池挡去了瓢泼大雨。他神情复杂地看着戴着那张眉目弯弯老人面具的聂池,心有戚戚然。   聂池淡淡道:“我和他,只可活一个。”   他抹掉了面具上的雨水,明明笑着,看在栾辛眼中却似在哭。   这是他第一次从聂池身上感受到悲伤,也让他再次明白,许逸濯就算真的是钱恒,对于聂池而言也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存在。 第50章 无题   栾辛不久前收到聂池的联络后才知道, 聂池便是顾纵英的。他对此产生的震惊比多年前突然得知自己曾有机会成为江山之主更甚,而在震惊之余, 也很惊讶教主是何时练成的缩骨功, 又是如何做到完美演绎一个家族少年, 亦或者说,教主很早很早之前就盯上了江南香清城里的顾家, 早就盘算好了这个扮演的计划?   虽然在菩萨狱, 栾辛是人人都知道最藏不住事的人, 但门人们也清楚,如果是完全不想走漏风声, 却又有不吐不快之事想告诉栾辛的话,栾辛是绝对不会说的。这也是他身处护法位子多年,看似总是四处打听是非, 对待下属平易近人,却也无人对他轻蔑,甚至更加敬畏他的一点。   当一个人知道了某些人最隐秘的事, 便会成为这些人畏惧的对象。   所以,当聂池透露了他这件隐秘而诡异的事情后, 栾辛就将因此产生的种种猜测和疑惑都放在了心里,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提起过。即便带着不明所以的菩萨狱门人前往栖仙山,帮助南竹北剑他们, 也是另外找了一个借口。   然而, 他从未想过, 聂池竟然会选择杀死“顾纵英”。教主明明那么的悲伤……那种悲伤, 即便是易容着的那张脸也无法抹消,是从这人骨子里透出来的沉重伤痛。   他不明白聂池说的他与钱恒之间非死一人不可的话语是何意。   如若真的喜欢一个人,为何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为何一定要弄至这种局面?   况且慈眉善目和青面獠牙之间除了门派纷争之外,其实也并未有多大的仇怨。但抑或是,其中有什么他不曾知晓的,关乎比两人之间的情爱还要重要的一个原因吧。   从丑时鸡鸣到卯时日出,倾盆大雨慢慢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而人的心情却无法同这由大变小的雨滴似的,能轻易地改变。   聂池动也不动地一直望着远处长满了茂密树木的林间,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似乎穿过了那些密林,看到了那抹同样撕心裂肺、痛苦不已的身影。   从一开始觉得这样的教主很是新鲜,到如今,栾辛都有些不忍了。他从子涧恢复到自己后,他又变成了那个看似一本正经的护法,主动打破了长时间令人窒息难受的静谧:“教主,既然你要回菩萨狱了,属下好不容易出了菩萨狱一次,想再在外面都留几日。不知……”   然他的话还没问完,准备回菩萨狱等着青面獠牙上门的聂池截口道:“随你吧。”   教主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比平日里的嗓音添了几分衰颓的沙哑。   栾辛将手里的油纸伞递给聂池,聂池随手接过。   平日里面对别人说上一句,往往会调侃数句的慈眉善目今日却少言寡语的像是换了个人。在栾辛的面前,他缓缓转身,拿着伞柄的手背青筋暴露。   聂池离去之前,栾辛听到了一声被风吹至耳畔的轻笑,似对如今这局面的长叹,又似对做出这个抉择的自己的讥讽。   着一身紫衣的身影脚踏树枝飞速远去,栾辛站在原地思忖片刻,也转身离开了。   晌午时分,天上的雨终于停了,可天色仍旧阴郁非常,原先一碧如洗的天空而今染上了层层叠叠的晦暗颜色,让人的心情变得更加郁郁寡欢。   而当这么想的栾辛极其嫌弃这种天气,换了一身衣服,穿过好似没有尽头的树林,来到了从来都只闻其名不见其容的随珠小筑。   眼前这些种植的花草,大多数他都没见过,却也知道应是世间罕见,可如今这些事件罕见的花草,就像映照了沉闷的天空一般,似乎都没精打采的。   踩过青草地,沙沙之声响起,一夜的大雨应该已将昨晚留在这里的大雨彻底洗刷了,他一步一步地,朝着仿佛没有任何人气的木屋走去。   他从外面绕了一圈,最后绕到木屋的后面,看到的是一座无名坟墓。他觉得钱恒一定还留在这里,所以重新回到木屋门口,敲响了门。   “咚”,只敲了一声,门就应声而开。   他的视界堪堪映出一抹人影时,同一时间,汹涌滔天的杀意朝他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他凌迟而死。   他一低头,看到一柄闪着寒芒的利剑亦横在了他的脖颈处。   栾辛浑身血液瞬间冻结,表面却装作临危不乱地摆出了子涧的表情:“许兄……”他可是很怕这利剑连他一句话都没说完,就直接一剑斩断他的脖子,连忙抬头想对来人表达下沉痛的心情,却在刚吐出这两个字,看到钱恒布满血丝的双眸后,一切都停在了舌尖。   如果要说,栾辛这辈子经历过最惨痛的经历是见证了家族被灭,父母惨死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之下逃出狼窝的自己,等待了无数岁月想着处理那些罪有应得的人。   那种无比煎熬的心情,是每一日都仿若生活在十八层地狱一般的痛苦。他的身心日日夜夜备受烈火炙烤,没有一夜睡过安稳觉,没有一刻能舍弃那份复仇的心,那时的每一天,他都不敢照镜子,就怕看到镜中被仇恨吞噬的自己后,更加自不量力地展开报复……   此时此刻,青面獠牙不是他,却又像极了那个时候的他。   青面獠牙有与慈眉善目匹敌的力量去报复,而这人脸上,此时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度憎恨,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一次化身子涧的栾辛呆愣住了,就这么怔怔地与钱恒对视了半晌,他没有等来钱恒,最终还是他再次启唇,面对身前之人释放的杀意,他就算以内力相抵只不过是以卵击石,说出每个字都无比艰辛:“许兄,我听说了顾公子的事,我很抱歉……但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剑又寸进了一点,栾辛感觉到皮肤被剑刃划破的感觉,疼痛让易容成的子涧皱成了一张苦瓜脸。   一时间,栾辛真是后悔死冲动来此的自己。他还真以为子涧和顾纵英与钱恒有几分交情,结果在钱恒看来,这世间大抵也不过就是分外其他人和顾纵英罢了。   谁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根本不存在什么情分。   钱恒未发一言,只是冷酷无情地凝视着他。但他既没有再推进利剑,身上的杀意也只是让栾辛胆怯,却又不再有下一步的动作。   识时务为俊杰的栾辛连忙沉痛忏悔,注视钱恒望着死物一样的目光:“许兄,我不应该在教主面前多嘴,若不是我……但我来这里,是想和你说,关于我们教主……”脖子上的血流到了衣襟上,他觉得自己真的命不久矣,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但还是逼迫自己接着说道:“和你的事。许兄,你在武林大会中成了背负有两个身份的人,就我所知,当时在场,同时背负两个身份的人不止你一个……”   “确实,那里何止我一人如此。可那又如何?”   钱恒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至极的麻木,却让栾辛在一刹那,好似听到了心已碎,悲伤到极致的人说话时,声音中明明没有任何情感,然而比任何一种悲鸣还要凄凉。   栾辛意外钱恒这话的意思,难不成那里还真有其他人有不简单的身份……比如他?钱恒不会看出来自己不是子涧了吧?有些紧张,还未说话,便发现钱恒收剑回鞘。   “你这样却不像是子涧。”钱恒转身,似乎不屑于杀死对他而言犹如蝼蚁、尘埃的子涧。   在木屋的门即将合上之时,栾辛也不知道子涧时哪里来的胆子,竟然一把推开了门。他站在门口,明知随时会小命不保,却还是提问道:“呃……我怎么就不是我了……”   说话时,他数次抬脚,但又不敢进门。   没有任何回应,钱恒大概是不想理会他了。栾辛真的是心痒痒,对于钱恒怎么看出自己不是子涧,还有对不知道自己的言外之意,钱恒能否明白的急切,其实钱恒不明白的话,他还可以透露更多的……   他给自己打了打气,再道:“许兄,你没有不让我进来,还放了我一马?是我可以也进来的意思吗?”   钱恒肯定是真的不想理他了。   栾辛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最终,他还是没敢走进去,而在他视野所及之处,能看到的也仅仅是吃饭的桌椅,前方的房间有一左一右两个房间,钱恒刚才走近了左边的房间,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过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栾辛在想自己是否不该挑战青面獠牙的脾气,是该直接放弃,想着离开的时候,钱恒突然叫他进去。   猝不及防之下,栾辛吓了一跳。   听着自己啪嗒啪嗒踩在地上脚步声,他逐渐地,接近了钱恒所在的房间,一步步走进去之后,他见到钱恒坐在床边,而床上躺着看上去脸色红润的顾纵英,如果不是少年真的没有任何一丝生命气息,他差点以为少年正睡得香甜,不受凡间烦扰。   “他……”栾辛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纵英的身体应该是被喂了什么珍贵的保护尸身的丹药,但脸色这般红润,甚至比他当初见到聂池扮作的顾纵英的脸色还要好上几分的样子,难不成是钱恒耗费了大量的内力输入了这具尸身的体内,维持了如今这幅鲜活的样子?   如果真是这样,钱恒可真是疯狂。   “你帮过阿英,阿英似乎也挺喜欢你。我要你来看看,他眼下的样子,只是睡着了。”钱恒的声音逐渐有了温度,只有在说到顾纵英的时候,这人的神情中才会像是冷漠的地狱恶鬼有了人的情感,终于活了过来。   栾辛一言不发时,钱恒看向了他,那一眼,让他一向自诩不会为外人动摇的心竟然颤抖起来,是因为感受到了悲哀。   不久前,作为许逸濯的钱恒还强势潇洒的面对群雄也不退却,可这一刻,这人看似平静无波,甚至无情、冷漠的双眸中,折射出的悲伤好似巨浪一般朝着栾辛滚滚而来。他好像已然失去了自己活着的意义,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认为的子涧,只不过是因为子涧是曾与顾纵英有过接触的人,他告诉子涧,顾纵英只是睡着了,让子涧相信顾纵英只是睡着了。如此这般,这个世间就不再是他一个人自以为是的认为,顾纵英沉入了香甜的、一睡不醒的梦中,而不是死了。   没想到,堂堂青面獠牙面临绝望时,原来也逃不了自欺欺人。   哦,不,自欺欺人的还有一个。   这么看来,他和教主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听过心碎的声音吗?   这是栾辛第二次听到。 第51章 决战   武林大会的三日后, 江南香清城,顾府。   巳时四刻时, 翁虎刚准备出门买点东西, 出了大门, 却看到一个紫衣男子站在对面街道的围墙旁,面对着顾府的大门, 左手下垂, 右手搭在腰间剑柄上, 看上去如同顾府门口的石狮子一般,一动不动, 看着渗人。   门房见翁虎停下脚步一直望着男人,压低声音说道:“这人太可疑了,从时辰三刻出现后就一直站在那里, 不会是来顾府闹事的人吧?”   男人似乎是注意到了翁虎一直盯着他的视线,忽然朝他这里看了过来。翁虎吓了一跳。但明明吓了一跳,奇怪的是对上眼的那一刻, 先前那种危险感,不知为何却消失了。   他抿了抿唇, 做下了决定,对门房道:“我去看看。”   聂池瞧着翁虎壮着胆子来到他面前,仰起头, 明明有些胆怯却还装作很硬气的模样问道:“这位少侠, 门房说您站在这里许久了, 不知是为何事?”   看到翁虎警惕的表情, 聂池直截了当道:“我不久前与你府的顾公子还有北剑许少侠在路上相识,恰巧知道我会香清城,便交给了我一封信……”   翁虎听到他与顾纵英和许逸濯有关,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也没有彻底放松戒备:“少侠是来送来的?那真是劳烦少侠了,不如你将信给我吧?”   小虎以前看上去性格有些大条且不太动脑子,但遇到大事倒也并不含糊。   聂池有些欣慰的同时,从衣襟里拿出来一封信:“我知自己身为外人不便进入,而这是顾公子托在下带给他母亲的,便拜托你交给他母亲吧。”   翁虎收起信笺,抬起眼睛,又问道:“不知少侠高姓大名?”   “在下姓聂。”聂池笑了笑,他没有再说其他多余的话,转身离去的干脆而利落。   翁虎将手里的黄皮信封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遍,知道自己看不出什么花儿来,便将信收了起来。再抬头时,离去的紫衣男人已经不见了。   真奇怪,他明明第一眼看到这人时觉得让他胆战心惊的,怎么说了几句话之后,又觉得这位聂少侠平易近人的很是面善呢?   翁虎将这封信先交给了顾秋双才又离开顾府办事。   顾秋双这几日一直都在想着顾纵英和许逸濯二人的事。   起初收到顾许二人的信笺时,她难以置信地碰碎了手边的茶盏,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在路途中和许逸濯有了感情,而且她也了解顾纵英的性格,一旦决定的事,和荆辉一模一样,不是一般的执拗,怕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而信的最后,两人还为此许下了让她更为安心地承诺。她想,不论是阿英还是濯儿,都并非是轻易就决定了走这条路,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吧。   收到信件的那一夜,顾秋双彻夜未眠,她想的不是未来的顾府又该何去何从——顾秋双从来不怕顾府后继无人,毕竟分家出色的小辈也是有几个的——她脑海里闪现的,都是顾纵英从小到大的那些事。   阿英做下了这样的选择,或许就正如荆辉当初偷了焚氲珠,他说自己要救的人虽然拒绝了他的好意,但他并不后悔为此豁出性命,反而,如果他没有这么做,他才会后悔至死。   “夫君,阿英真的很像你。”这日,顾秋双站在祠堂,望着荆辉的牌位,这块牌位是在她告诉了顾纵英父亲的一些事情之后从她的房间里放到祠堂的。   她的指尖在丈夫的名字上划过,眸中微微湿润:“要是你在,大概也会说,阿英也很像我吧。如我当年选择了做你的妻子,当时我便想,如果我可以救你的话,舍我的性命又如何……可不曾想到,你身上的毒却通过我……到了阿英的身体里……我们都是执拗的人,只愿阿英今后和濯儿能够一直欢喜无忧的相伴一生,这样就足够了,对吗?”   顾秋双从翁虎那里接过信笺。虽然疑惑为何阿英和濯儿没有亲自交给大理的分家送回来,但还是先放下了疑问,拿出了信纸。   读完整封信,顾秋双又反复咀嚼了数次,不论是字体还是内容,都可以确认无误这是顾纵英亲手写的,她珍而重之地将这封信叠起来,重新塞回信封里,抬头时,脸上带笑:“夫君,阿英说这次的武林大会很是热闹。他和濯儿想先行去一趟濯儿的故乡,也就是北国依庆,到时候会带些当地好玩的东西回来。”   接着,顾秋双又喃喃自语起来:“不过那些聂少侠的脚程可真快,三日就从大理赶到了江南,就算是一刻未歇……”   聂池交完了信,又在香清城中走了一圈。他去了那些曾与许逸濯,也就是钱恒去过的地方,也去了那家两人待过的小酒楼。   还是那间雅间,他叫了一壶酒,慢慢地喝着,转头看向窗外。楼下的行人早已不是几个月前那些了,不过安逸平和的景象却依然没有变化。   他闭着眼,想象着钱恒就站在自己身后,他靠在钱恒,感受着那人呼吸间胸口的起伏,钱恒的手掌护着他的脑袋。   他抬头,仍然闭着眼,仿佛看到了钱恒拿开了手中一直看着话本,注意到自己望着他时,低头看向他,那人的发丝从肩头滑落,落到他的耳边,痒痒的。   他兀自仰着头,看到钱恒放松的唇角扬起一抹微笑,也缓缓低下头,将温柔的一吻烙印在他的唇畔,而他一点一点地加深了这个吻,享受着这样恬淡的时刻。   酒不醉人人自醉。   等聂池再次睁开眼时,夕阳虽如过去那般染红了天边,但他的身后一切成空。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上了最后一杯酒。   和昨日没有分别的酒香,一口入喉,明明远不及曾经喝过的任何烈酒,却叫他的眼眶湿了。   真苦。   还是恒儿酿的药酒好喝。   当聂池要求系统将他传送回菩萨狱,系统照做的同时还唠叨了一句:[合作者,你这样胡乱购买瞬移等物品,就不怕你的点数很快用完吗?]   [你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贴心。]   [是吗?或许是这个故事即将走到尾声,也让我有了一点触动。]   用死板而没有一点波澜的机器声线说这种话,没有说服力不说反而让聂池觉得这是一种对他的嘲讽。聂池哼笑一声,没有再和完全不懂何为同理心的系统多言。   毕竟这几天他无所事事,把落下的更新全部发了出来,只差最后的决战,到时候他死了,系统也会帮他上传。   最近这次更新了数章后,文下评论都在哀嚎怎么突然神展开,顾纵英竟是聂池,许逸濯竟是钱恒了!她们从没想过这是两个魔头的恋爱故事啊!但是,求这种神展开来更多,难不成钱恒真的要杀死聂池云云。除此之外,打赏也是暴增,让他有了不用赊账就可以胡乱买买买的底气。   不过,聂池也并非一直待在菩萨狱干等着钱恒。   毕竟一直坐着等待别人的滋味太过煎熬,他并非是怕死,而是担心钱恒在这几天里的状态。所以在杀死“顾纵英”后的后一天,他回去了一趟随珠小筑,顺便还买了一个点数昂贵的隐身加隐匿气息术。   当他直接被传送到随珠小筑的木屋内,来到钱恒的房间后,他终于看到了自己思念入骨的人。   钱恒的眼下一片乌青,下巴冒出了一些胡渣子,他神情专注地凝视着床上的顾纵英。那具数据模拟的身体看上去脸色红润,如果不是全无气息,竟是与活人无异。   即便这是数据模拟,但其实也和顾纵英的尸体没有任何两样,如若钱恒将药物和内力保持这具肉体的鲜活,那也就有了当下的模样。   有些时候,当体会到撕心裂肺的痛楚之时,第一时间反而不会感受到过度强烈的痛苦。这三日来,聂池一直觉得,他明明活的,就比曾经被亲生父亲打落人生的谷底还要不如,比行尸走肉好一些,至少他有思想,只不过,他的思想里也都是与钱恒相处的点点滴滴,每每思及,反而更是苦涩难当。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慢性的毒/药一步步蚕食着精神与肉体,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也不想脱身而出,因为满目疮痍的他,也就只剩下这些东西可以想,可以拥有了。   有人说,痛到极致也就变成了麻木了,但麻木,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他痛,可钱恒许是比他更痛。   钱恒的一生看似活得惊心动魄,看似心硬如铁,不是谁都可以被他轻易放在心上,而如若被他放在心上的人,那便是一生的幸运。   聂池甚至觉得作为顾纵英的自己也并未做过什么特别的事,他起先的行为是受了系统的奖励诱惑,可后来慢慢的都是他自己所思所想,凭心而为了。但说到底,那些行为,没有一件比得上钱恒为顾纵英所做的。   而钱恒就算为了所谓的友情值,也并不需要做到那一步,可他就是做了,且还做得无怨无悔。   一旦想起那些事,想到他和钱恒都和系统的合同牵扯上关系,如若他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即便没有告诉钱恒系统的事,想必钱恒也能够猜到一二。   到时,钱恒是否会做出和他一定的决定?   聂池害怕这么去想。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一袭白衣的青年。那双让他迷恋的双眼,再没有过去耀眼的光芒,黯淡无光至毫无神采。他缓缓伸出手,停留在钱恒眼睑前一寸时停了下来,然后隔空缓缓地抚触。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当聂池痴痴地注视钱恒,沉浸在这份深入骨髓的痛楚时,他听到了一个中年人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念叨着,一声声心咒由远及近地传来。   一直禁止不动的钱恒的手指动了动,随后,他从床畔站起来,然后无声无息地走到桌边,拿起放在桌上的剑。   整个人如同死水一般,走出了房间的门。   聂池跟在钱恒的身边,走出木屋。   一个光头和尚站在花田的中央,他拖着一把长刀,看着现身的钱恒,身穿的布衣上沾满了鲜血,眼中隐约有疯狂闪过,神色在平静与狰狞之间重复转变,痛苦、疯狂、杀意、不甘等等一一闪现。   和尚停下心咒,平静下所有的疯狂,问道:“青面獠牙钱恒可在此?”   钱恒双眸无波无澜地望着此人,然后他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凄厉:“恶者狂刀白戮,宿月心死在你手中了吗?”   “有人告诉我宿月心曾经做过的好事,看来是你的人。”和尚,也就是白戮面无表情地注视钱恒:“你是钱恒?”   “是。”两句话,钱恒只用了一个字来回答,话音落下之时,他脚尖一点,身形飘逸地来到了白鹭的面前,瞬间举剑相向。   面对钱恒这招看似剑意滔天的一剑,白戮轻而易举地接下了,他有些不满道:“你的状态不好,内力空虚。”   从白戮出现后,聂池就开始担忧起来。   钱恒眼下的状态根本不适合与白戮这种疯子战斗,而正如他所想,白戮说话时砍向钱恒的每一刀都让人无处可躲,钱恒只能硬生生抗下,却因为内力的震荡,导致真气被打乱,一丝血迹从他的嘴角渗出。   聂池本想换上子涧的衣服,以子涧的身份来帮助钱恒,但强者之间的战斗本就是分秒必争的事,况且,钱恒一定不屑于在这种时候得到任何人的帮助。   他不禁握紧了双拳,告诉自己该相信钱恒。   就在他想要行动的一瞬间,已走过十几招的钱恒再出招,无数人影与剑影充斥在白戮的周身,白戮分毫不乱地以刀一一挡去。   “铛铛铮铮”之声响彻天地。   钱恒的脸色惨白,但一招一式却越来越有力。   刀光剑影之中,白戮的眼中闪过诧异,他嘴角的笑意扩大,越战越兴奋,仰天长啸道:“哈哈哈哈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的剑法看似刚猛,另有一份飘逸灵动……竟然有他的几分味道……好!很好!”   传说中恶者狂刀并非一开始就是恶人,最开始,白戮只是一个对各种刀法着迷的刀者,而他在这方面也是天赋奇高,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有人说是他在求得某本绝世刀谱的时候走火入魔,导致精神崩溃后变成了如今一见到人就杀的恶者狂刀。   但当时的白戮还不是光头模样,看他到脑袋竟然还有戒疤,后来竟是出家了?   然而,聂池对白戮的故事也不感兴趣,他只是担心钱恒,也做好了如若在出现问题之前不论如何都会解决的觉悟。   不过显然钱恒比他想象的强大得多。不,不仅是强大,他似乎在刚才那种看似虚弱的状态中,与白戮一战后隐隐有了突破的感觉。   两人越战越勇,不知多少的花草被无眼的刀剑扫到,从地上飞起。   乱花渐欲迷人眼。   白戮:“来来来!你这个小辈我喜欢!”   白戮:“青面獠牙钱恒,你不是用刀吗?为何用起了剑?”   白戮:“不过你的剑法也着实不错,但比我知道的一个剑客却是差得远了。”   白戮:“你懂得控制与收敛,知道木强则折啊……”   钱恒:“烦。”   白戮:“哈哈哈哈那就——杀了我!”   从青天白日到夜凉如水,当钱恒白戮错身而过,在转身出手之时,钱恒的做脸上被划了一条刀痕,他的身上此刻也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痕,然而他不以为意。目光看向刺中了白戮的心口的剑,眼中的不可置信一闪而过,最后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钱恒冷然问道:“为什么撞上来?”   白戮呕出一口血,将自己的身体抽离钱恒的剑,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望着漆黑夜空,却是突然喃喃道:“我总算明白他当初为什么这么做了……”   “……孟浮生?”   白戮没有回答钱恒,一声声破碎的笑声从他的口中随着鲜血一起吐出,他咳呛着,忽然对钱恒说道:“我欠皇甫家……一份恩情……我本不想……再卷进江湖中……可是啊,人在江湖便身不由己……我控制不住想杀人的心……但碰上你的剑时……有一瞬间……我好像找回了当年……和他比武论刀剑时的……”   白戮的话没有说完,他闭上眼,嘴角带着笑,猝然而逝了。   钱恒看向白鹭半晌,然后看向了自己的剑。   通过刚才的一战,看到白戮似乎死得其所的面容,倒是让钱恒浑浑噩噩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白戮说的剑法——呵,到最后,他竟是在自己的剑法中加入了慈眉善目的招式,还因此在剑道上有所突破不说,窒塞的内力也在运招中得到了拓展,从而上了一个台阶……   可不论如何可笑,他都这么做了,只因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收起剑,重新走回木屋。   钱恒只见过招式,没见过剑谱,却在先前几次见到聂池的剑法后,以此融会贯通进了自己的剑招中,不禁惊叹钱恒在剑法上果然前途无量。   而白戮的话,却让他再次想到了那个乞丐……   难道,给他《天问奇谱》的乞丐是醉里剑孟浮生?   ……   算了算了,这些过去的事,即使再怎么想也无法找到结果了。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完成这个故事该有的结局。   聂池在离开前,望了钱恒最后一眼。   钱恒还是守在少年的身边,眉目也只有在面对少年时,才有几分柔软,可更多的还是痛苦与绝望。   他原本很担心钱恒会一直守在“顾纵英”身边等过了头七再报仇,毕竟要真是如此,“顾纵英”的尸身就会消失,他的计划或许会功亏一篑,但昨日栾辛回到菩萨狱,却言之凿凿地说:“放心吧教主,青面獠牙不会拖那么久的。”   “你对他说了什么?”   栾辛拒绝道:“不能说。”   “你……”   “我办事您放心,我绝对没有告诉他您是顾纵英的事,只是让他快点报仇罢了。他也说了,五日后的黄昏,在锁炼桥决一生死吧。”   聂池相信栾辛说的话,因为栾辛确实从不说谎。   如果钱恒到时不出现,那他就去随缘小筑找他,让他杀死吧。   他并非不想现在就这么做,只不过是觉得,让钱恒自己来菩萨狱的话杀了慈眉善目的话,应是更能发泄憎恨……   钱恒痴痴地望着顾纵英的脸。   眼前的顾纵英明明那么真实,子涧的话却一直在他的耳边徘徊不去。   “许兄,你就算再怎么看着顾公子……他……我知道你很痛苦,也很自责于自己没有及时救下他,我无法感同身受,却知道一个道理。有些事情,你再如何痛苦挣扎、沉溺悲伤,也远不如杀到仇人面前,让他还上一条命来得爽快。”   “为何要对我说这些?你的教主是聂池。”   “我家教主也这么做过,你可知,教主为何那么执着摧魂门吗?”栾辛似乎知道钱恒不会回应,所以自问自答道:“其实教主执着的不是摧魂门这个门派,而是摧魂门所在的那座山。因为教主原是在那座山出生的,那座山曾经被贼匪占领,他和母亲曾在山中受尽折磨,后来他用山中一种花毒死了那些贼匪,放火烧山结束了这一切。不久前,他回菩萨狱的时候告诉我,他终于知道那种花叫什么名字了,原来是叫九品红花。   “你知道吗,当年他告诉我自己的经历后,我便毅然决然地报了仇。不论自己如何弱小,至少主动出手的那一刻,真得很爽快。这一次,教主等着与你一战决生死,其实也不好受。他对我说,你与他之间,只可活一个,当时说得沉重极了,看上去也没有平日里的轻松闲适,真不像我家教主呢。”子涧如此说着,后又自嘲道:“我尽是再说废话呢,许兄你大概也是听不进去的。”   当时,钱恒的手指摩挲着顾纵英比他的体温还要冰凉的脸庞,没来由地问了系统一个问题:[这个世界,还有第二个人与你交流吗?]   [重生者,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你不回答,便是有了。]   系统的沉默就像不置可否地默认。   无端加重的痛楚让钱恒觉得自己疯了。   他的阿英就睡在这里,聂池痛苦与否,与他何干。   有一瞬间,他极度后悔问了系统这个问题,甚至让他再度红了眼。可他又清楚的知道说着那些理所当然话语的人根本不是子涧,当初易容成子涧出现在武林大会时,所使的剑招已经曝光了他的身份。   子涧的剑招比这人更加精妙。   而这人分明就是菩萨狱的护法。菩萨狱护法栾辛说的话,据说谁都说可以相信。   他不知道为何栾辛要易容子涧,还来这里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而他只不过是想要一个见过顾纵英的人,来与他一起分享顾纵英“安睡”的样子。   因为他无法面对顾秋双知晓顾纵英死亡的局面,他也无法面对世人知晓南竹死亡之后,被人说英年早逝的结果,所以,确实该到此为止了。   他的痛苦也该有所了结了。   将该报的仇报了之后,他也不需要什么愿望……   这个故事,也该到终局,该结束了。   所以,他给了栾辛聂池想要的结果。   秋风萧瑟,锁炼桥下江流涌动,落日夕阳就像是这个该到终末的故事。   聂池早早站在锁炼桥上的左端,不久之后,一道黑衣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钱恒恢复了自己面目全非的脸,拿着他的刀,以青面獠牙却并没有戴着鬼面具的姿态现身了。   风呼呼而过,吹起了两人的衣角,也吹来了对方身上隐隐的异香。   聂池初次来到这个世界时,还曾开玩笑地说这样的味道真好闻,如今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从似乎觉得也没必要隐瞒的系统那里要来了钱恒所有资料,知道了他这种香味的源头,原来就是曾经在南疆的遭遇造成的。如若能回到过去,大概他会抽上自己一个耳刮子吧。   对方应是一句话也不想与他说,和第一次无异,直接飞身而来,毒粉漫天。   剑光闪动,毒粉飞散,无法进到他的身体周围半寸。   钱恒欺身而至,挥舞着刀看似砍向他的脸。   刀剑撞击之声随着内力的碰撞荡开了空气,转身,剑刃与刀刃相抵,挡住了蓦然从背后出现的刀光。   他没有直截了当地选择死在他的刀下,而是选择在最开始全力以赴。因为钱恒值得他好好地拼上一次,全力而战。   而他只需要在最后一刻选择死亡便可。   栾辛远离锁链桥的地方,极力凝视桥上的一紫一黑两道身影。他不知道钱恒是否明了了他的言外之意,也不知道最终这场决战,将会如何收场。   哗啦啦的锁链声音伴随着不断交错闪现的身影响起,当两人的刀剑又一次碰撞在一起时,钱恒忽然开了口:“为何不露出你的脸?”   钱恒运起内力毫不花哨地从他的头顶砍下,喝道:“子涧!”   猝不及防地一身怒吼,让聂池慌了神。他身形一晃,双手握剑,抵力抗住了这灌满了绵绵内里的霸道一刀。   就在此时,因刚才的身形不稳,有一样东西却从他的袖子里落了下来。   瞳孔微微放大,聂池想着让就这么掉到下面的河底也好。不曾想,钱恒已是一抬脚,踢起了即将落到锁炼桥下的白色物什。   竟是一块荷叶莲花玉佩!   钱恒似乎是想要拿过去看,聂池松开一只手,伸手便抢。   然而,松了一份力的剑被钱恒的刀压了下来,他分出心神,想要抢玉也想要抵抗之时,本出现在他头顶的刀已然消失,而后刺向他的胸口。   “噗”的一声,聂池抢过了玉佩,胸口却被刺中了。   血红从紫色的衣襟处蔓延开来。   “教主——!”他听到栾辛凄厉的喊叫。   手中的剑从聂池的手中滑落,掉下下方川流不息的川河。他攥紧了手心的玉佩,好似攥紧了面前之人最后的一点温度。然后,低头看了眼刺在心口的刀,并不痛,因为完全无法与要和钱恒离别的痛苦相提并论。   当他再次抬头时,脸上的面具被钱恒猛然揭去。   他看到钱恒变得血红的眼。   就算他是子涧又如何,子涧、聂池和顾纵英都曾一起出现过,钱恒绝对不会想到与顾纵英有关的。   可这人的眼神为什么这么悲伤,悲伤的似乎让他听到了绝望的哭嚎。 第52章 回归   “为什么, 骗我?”钱恒字字铿锵,吐出每个字时便将刀推进一分, 直到完全插入聂池的胸膛。   心脏被刀具撕绞的剧烈疼痛远远比不上眼前之人盛满了悲痛欲绝的目光。   聂池垂在两侧的手动了动, 他启唇, 最后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他骗了钱恒什么?作为顾纵英的身份,还是杀了“顾纵英”让他来复仇?   再也拿不住的玉佩从松开的指尖滑落, 他听到玉佩碰到锁链的声音, 清脆的碰撞声, 很好听却也令人心碎。   只听又是“噗”的一声,钱恒将刀抽离, 他整个人也和玉佩一样,直挺挺地朝后倒去,然后即将往无底深渊坠落。   然而, 他望着天空的目光最后又一次看到了钱恒千疮百孔的脸。   钱恒极闪来到他的身后,将他接在了怀里。左手持刀,沾染了鲜红血液的刀尖处挂着从本应该掉到谷底的荷叶莲花玉佩。   钱恒注视着他, 死死看着他,眼中无泪, 却又似乎满是泪水。   聂池不由自主地对钱恒笑了下,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他听不到自己再说什么,但看到钱恒眸光震动, 便知对方一定明白自己这份良苦用心。   身体所有的力气都逐渐流失了, 迷迷糊糊的视界里, 他先是听到钱恒隐隐约约说了几个字:“不, 是你该回……”   就连声音也是朦朦胧胧的,好似和耳朵隔了一层厚厚的膜,叫他听不真切,又叫他心生不安,他想抬起手攥住钱恒的衣袖,然而一点力气都使不住。   不可以。   鼻尖是血腥味和异香交杂,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在闭上眼的一瞬间,他似乎在布满了伤痕的脸上又一次看到了洁白如玉的面庞,在其上看到了一抹让他心碎微笑。   钱恒,不要。   聂池想让钱恒知道他是拒绝的,他从开始做下这个决定后就没有想过这种结局……不,或许是他想过,但他害怕去想,也认为这事万无一失,钱恒也绝对不可能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栾辛!   “我办事您放心,我绝对没有告诉他您是顾纵英的事……”栾辛的话语又一次响起,这一次,成了让他坠入地狱的魔音。   栾辛是不会说谎,他应该是真的没有直白的告诉钱恒他是顾纵英之事,但肯定说了一些其他的隐晦之言……   他这些天一直刻意忽视了内心深处的担忧,也认为栾辛绝对不会背着慈眉善目做忤逆之事,结果没想到……   ——钱恒,你不该这么做!   ——我要的是你去现实体验一回真正的活着,没有杀伐,不再手染血腥,那样的生活或许会有孤独,但总会在某一天,有人会出现在他身旁,从而温暖你、陪伴你。时间是最可怕最好的利器,它能够一点点斩断你这些过往的悲伤,你会逐渐忘记我,最后想起这些经历时,想念也就成了简简单单的回忆。即使,我希望你偶尔也会想到我,可至少,那样的想念也只是想念,并不会再痛苦……   ——这是我甘之如饴为你做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准!   从身旁之人身体上传来的冰凉如冬日寒冰侵袭全身,叫他想要温暖对方,但他已无能为力,他的身体也冷得发颤,什么都无法做,什么都无法说。   然后,当他的意识逐渐被某种可怕的东西吞噬之际,他听到了系统机械的声音。   [回到现实倒计时。10、9、8、7……]   这呆板本该没有任何波澜的男声中似乎也夹杂少许叹息,在一声声倒计时后,聂池在意识的领域大吼着。   ——不,我不许。   ——我不要这个愿望,我要让钱恒回去现实!   [6、5、4……]   ——什么演艺圈,什么人气,我不要了!我全都不要了!我从始至终想要的就是一个人陪伴我身边,让我可以依靠,可以撒娇,可以耍赖,甚至偶尔使坏,看到那个人无奈却又心甘情愿宠我爱我的样子。而这个人必须是钱恒。   ——如果不是他,我不要……我其他的都不要了……   ——求求你……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放下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尊去祈求冷冰冰的系统。   可是,系统充耳不闻:[3、2、1。]   让他痛到窒息的声音如同一刀一刀刻在心口,最后随着“1”的音节落下后蓦然消失。   “哥……聂哥,你还好吗?”   泪水从聂池眼中尽数宣泄而来,伴随着陌生又熟悉的提醒声让他从混混沌沌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他眨了眨眼,感受到脸上泪湿一片。   “啪嗒”一声,他忽然听到了一声杯子碎裂的声音,也让他在倏忽之间清醒了过来。   一张纸巾递到他的面前,他茫然地从助理的手里接过,道了一声谢的同时看到了自己穿着一身简单的古装,头上也就是套了一个假头套。   听到他的道谢,助理似乎还无法忘记适才聂池哭泣的样子,表情愣愣的。都三十岁了,看上去还像是刚踏入社会的天真模样。   他有些浑浑噩噩地擦干净脸,也将脸上的妆擦了个一干二净。放下纸巾时,房间内所有的一切,正对面是拍摄试镜演员的摄像机,还有坐在摄像机前的放下了手机的导演、制片等人一一映入他的眼帘。   ……他回来了。   居然……真的回来了……   翻天覆地的苦涩仿佛要将他淹没。   这是聂池还未经历过车祸,刚刚结束了武侠电影试镜之时。而他这时才走进试镜的房间,便糗态百出,面对着这群将决定他接下来演艺生涯的人哭得稀里哗啦,不知所谓。   “聂哥,你……”助理也知道这是聂池难得的一次机会,如果聂池这次失败,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可能崭露头角了。   聂池对助理笑了笑:“没事,我很好。”他对导演等人鞠了个躬,“不好意思,刚才有些失态了。”   “聂先生,你要先补个妆吗?”这是记忆中温文有礼却又带着一点冰冷疏离的声音。   聂池再次看向这位被他借用过名字的导演,戴着又大又厚的墨镜,只露出半张脸。他摇摇头:“不用了,后面还有其他人在等着试镜,我已经浪费了大家的宝贵时间,不用补妆了。”如此说着,他试着回想当初试镜时该作何表演。   似乎出了一个题目,当两个反派面对面,作为慈眉善目的他会说怎么样的挑衅话语。   他已然不记得过去那次试镜,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而事到如今,他的脑海里也只剩下与另一个人的点点滴滴……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闭上眼之后,重新睁开,腰杆挺直,面朝正前方,原先有些颓然悲哀的状态已然变成了悠然自得的洒脱。   聂池左手负后,右手轻搭在腰前空无一物的地方,好似放在了一把剑柄上,对什么都没有前方露出一抹慈善的笑:“钱教主,你可知,我其实一直想要一睹你面具下的真容。”   “我们两次刀剑相向,都没有输赢一说,或许……其实我们不做敌人,可以做朋友也说不定,你说对吗?”聂池转身,笑看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身旁。   戴着鬼面具的男人渐渐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一言不发地双手抱胸,似乎要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脚下转了一圈,来到虚无的男人身后,靠上前去,轻嗅鼻尖:“话说,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有种特别的香味,比女人的香味还要好闻,告诉我,你用了什么香,我好去让姑娘们配一配?”   聂池的余光注意到导演不知何时拿出了一个手机,很是专注地望着手机那头。而助理的脸色也因此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这些台词显然不是他们预先练习好的。   他这一次,对于慈眉善目这个角色,不再势在必得。   他在导演、制片人面前哭成那副样子,早就没了脸面,导演更是因为他这种无头无脑的表演拿出了手机看起来,大概是真的很无聊了。如果是按照当初那种浅显的表演来尝试,或许他能和接下来几个试镜者有竞争的机会吧。   可那样也不是慈眉善目了。   慈眉善目就该是这样,看似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但他已将钱恒放在了心里。   说完那句调侃的话后,聂池安静了许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制片人即将不耐烦让他停下离开之际,忽然看到聂池抽出了腰间想象的剑,然后他松开手,“剑”从他手中掉到地上。   聂池似乎凝视着某个人,脸上依旧带着标志性的和善微笑,却又透露着一丝疲惫,郎朗之声好似念着内心独白:“钱恒,我不想和你打了。”   “我也不想占领摧魂门了。”   “我只想……”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这些话,当然不能在如此大庭广众告诉别人呀。   聂池相信,钱恒也应该是知道的。最后那一刻,展现在钱恒脸上浅淡的微笑,有着让他心碎的释然与欢喜。   他们明明,都只是想和彼此在一起而已。   一抹自嘲悲戚的微笑出现在他脸上,然后他又一次弯下腰,对着周围的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假发的马尾从他的身后落到身前,低沉而有些沙哑的声音真诚道:“对于慈眉善目和青面獠牙这两人,我的理解大概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知道自己无法胜任这部电影中的这个角色,这次试镜是我没有准备周全,太过冒失了。”   聂池转身,自己打开门走了出去。   助理惊慌失措地跟在他身后:“聂、聂哥……其实就算这次失败,我们还有电视剧的试镜……”   “晓文,你跟在我身边五年了,却一直这么畏畏缩缩的,以后要是做了别人的助理,肯定会被他们嫌弃的。”聂池扭头看向差他一个头的小助理。   董晓文连忙表忠心:“我会一直做聂哥助理的,我不会离开你的。”   有另外的试镜演员自聂池身旁走过,鄙夷地斜睨了他一眼。   聂池不以为意,他拍了拍董晓文的脑袋:“你自己先回家吧,我今天不送你回去了。”   从他开始转变性格之后,便重新找了这么个没有心机的助理,虽然办事能力不是很好,但至少很是老实,所以他才招了董晓文过来。   这五年来,工作机会没多少,董晓文倒还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没有抱怨过酬劳低,甚至没事干的时候还会在外面做兼职养活自己。   聂池看他这么乖巧,很多时候便由他这个有车的人带着助理到处跑,两人之间没有明显的上下级关系不说,他对待董晓文倒也有几分哥哥对弟弟的感觉。   听到聂池这么说,董晓文虽有担心,但也没有多问,他点点头,等前往化妆间帮着聂池脱掉古装和头套后,两人在影视公司门口告别了。   聂池站在门口许久,他仰头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依旧心灰意冷。   虽然在那个世界只待了三四个月,但是那一切已经铭刻入了他的灵魂。   遇到的种种人和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而剩下的这辈子,他……又该怎么过呢……还能怎么过呢,他还是会走演艺这条路,在接下来他会努力而为,因为这是钱恒舍弃了自己的生命让他获得的。   聂池攥紧了心口的衣服,心痛得有些喘不上气。   他好想钱恒,不论是看着什么东西,说着什么话,脑海里除了钱恒还是钱恒。   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他,被他强行脱下面具露出真容的他,扮成许逸濯变成洒脱浪子的他,温柔宠溺对待顾纵英的他……以及,最后默默坐在“顾纵英”身旁憔悴无比的他。   如果他的计划成功,是钱恒来到现实,他的痛苦一定只多不少。   对不起。   ——如今,我替你一起承受。   可悲地自怜一笑,聂池转身离开门口,向地下停车库走去。   然而,就在聂池即将打开车门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聂先生,请稍等!”   聂池转头,看向急急跑过来的,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导演。   面面相觑时,适才才听到的那个疏离沉稳的声音喘息着,另外带着一丝犹豫,斟酌着问道:“聂先生,或者……我可以叫你阿英?”   听到“阿英”这个称谓时,聂池瞳孔瞬间扩张,握着车把的手背青筋凸起。他不敢置信,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却又情不自禁地升起期待,想着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机会……   先前在试镜时都没有脱下墨镜的导演不知在想什么,甚至摘掉了墨镜,露出了一双叫他无比熟悉的桃花眼。可他不会错认,也绝对不会认错。   即便再熟悉,即便这人和钱恒的眼睛相似极了,这双眼睛里的情感也不是他深爱的人,有的只是善意。   看到眼睛的那一刻,灭顶的失望使他眼前一黑,如果不是靠着车子强撑着站稳,怕是就要发生更丢脸的事了。   被这人看着,聂池有种自己的出现是对方期待已久的微妙感觉。   他知道自己不该期待,却又控制不住期待,控制不住剧烈颤抖的心,他克制着,平静地看向来人,反问道:“魏导,你刚刚为什么叫我……阿英?” 第53章 造化   如果距离世界崩溃还有半日时光, 你会做什么?   系统告诉钱恒,从聂池回到现实开始, 这个世界将在半日之内逐渐崩溃, 他还有半天的时间做他想做的事。   这种事对于现下的钱恒而言, 已是可有可无,他一声不吭, 并没有做出回应。   他将聂池抱在怀里, 转身, 即将离开之际,被栾辛颤抖的声音叫住了。   栾辛出现在山崖一端, 沉痛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一刻,一直都显得正气凛然的菩萨狱护法,束起的发尾被深秋的风吹乱, 神色悲怆,泪水在他的眸中打转:“钱恒!你想带教主去哪里?”   钱恒低着眉眼,望着怀中紧闭双眸的男子, 什么都没说,只是垂首喃喃道:“抱歉。”   栾辛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的结局!   他明明是想让钱恒明白聂池的心思, 不想让两人发展到非死一个的地步啊。   然而,事态发展却是始料未及,为什么会发展至此?!   “你无需说什么抱歉, 我全都看到了, 教主他是……心甘情愿的……”栾辛握紧了宽袖中的双拳, 非常用力才阻止了自己从钱恒手里抢走聂池的尸身。   栾辛不是傻子,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聂池死得没有任何怨言。   他也知道,此刻的钱恒即便手刃了聂池,也并不会有一点欢喜。   短短几日,这人乌黑的发丝间生出了几根白发,不再用面具遮挡的可怖面容上沉寂的可怕。   身着黑衣的修长背影被北风吹着,显得消瘦而寂寥零落。   钱恒出声:“栾辛,菩萨狱和摧魂门就拜托了。”   一语作罢,被江湖人谈虎色变的青面獠牙带着死去的慈眉善目,从锁炼桥的远处飞身入崖下,最后消失在了栾辛的视界里。   对于聂池就是顾纵英这件事,钱恒起初是不愿相信的,自他听到栾辛的话后,他呆坐在顾纵英的旁边三天三夜,直到离约定决战的这一日之前,也还在心里告诉自己,此次决战,不论如何,他都要让聂池死在他手中。   然而,他以真容现身,聂池却丝毫惊诧也无。   他止不住开始质问系统,让系统告诉他,聂池和顾纵英毫无关系!   可系统却像是觉得他不够痛苦,在他出刀之时,竟说道:[重生者,此次故事即将结局,我透露你这件事也不会改变什么了。我可以告诉你,与你相遇的顾纵英,从头至尾都是聂池;与你共许承诺的顾纵英,从头至尾也都是聂池……从前你碰见过顾纵英和聂池同时出现的场面,你见到的‘顾纵英’,只不过是聂池让我创造的一堆数据,是假的。]   系统的话语从始至终是那么的平静和冰冷,平静的似是在疑惑聂钱二人为何会为情而苦,冰冷的似是完全不懂人心的死物。   钱恒听到的每一字,都成了让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幻想彻底破碎的狠厉一刀。   他体内内力乱窜,仿佛回到了见证顾纵英被杀死的那一日,即将走火入魔,清醒的意识也即将岌岌可危。   当聂池因为他的一声子涧,乱了心神,将他狂猛的一刀挡住之时,一块玉佩从对方的袖子里面掉了下来。   一瞬间,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   一瞬间,钱恒明白聂池到底在想什么了。   所以,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钱恒决定了自己的愿望,也就有了聂池回去现实的结局。   当将聂池的灵魂送回现实后,系统说这半日,钱恒想去哪儿都可以,他可以随时提供传送,算是最后送给钱恒完成了任务的一份礼物。   于是,钱恒带聂池回了随珠小筑,由系统创造的“顾纵英”在他眼前烟消云散,而钱恒的痛苦却并不会因此而消散。   先前躺着少年的床榻如今换成了紫衣青年。   钱恒盯着紫衣青年胸口一片殷红,转身找出来一身雪白的衣衫,然后小心翼翼地替这人换上了。   他给冰凉的身躯穿上衣衫,将这自称子涧的男人从头到尾看了个遍,仅有的一次见到这人真容的情景也紧跟着浮现于脑海。   [能不能告诉我一些他的事?]   说来可笑,亦是可悲。   钱恒竟对真实的聂池一无所知。   系统说对于聂池,自己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因为当初之所以选中聂池,只是源自在他死亡的那一刻,他的灵魂与身处未来第三类世界的系统有了联系,然后才有了后来聂池的到来。   [关于合作者,除了他因车祸死亡之外,我唯一知晓的便是他的职业是演员。用这个世界的话说,便是戏子。不过不论是在他们的现实,还是未来,演员的地位似乎没有戏子那么低。]系统解释完这些之后,又继而道:[重生者,因这个世界在一点点重置,故聂池的身体再留存一盏茶也会消失。]   钱恒没做任何反应,他双手颤抖地捧着聂池的脸,无比专注地将这人的眉目一笔笔勾勒在心中。   自称子涧的聂池曾在琳琅仙境现身,当时许是担忧许逸濯吧。   当时,这人的容貌在火折子的映照下,虽是刚及弱冠,透出的气质却沉着老道,凤眸中更是神光逼人,其中笑意映着烛光暖融融的。   那时候,钱恒觉得奇怪,他们明明只是初见,为何子涧不论是发现他被蝙蝠袭击时的急切,还是笑吟吟的表情,都那么的熟稔。而他并不讨厌这人,甚至在这之余,还产生了一点好奇问了他的名字。   “原来是因为,就是你啊……”   钱恒的手指一点点划过聂池的眉眼、鼻子、嘴巴。   这几日的痛苦让他郁结于心,时至今日,肺腑更是仿佛在灼烧,他赶紧拿出一块帕子,将涌至喉咙口的浓血吐在了帕子上。   片刻之后,他收起帕子,继续一眨不眨地凝望聂池的容貌。   系统告诉他,这就是聂池真正的容貌。   钱恒布满伤痕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喃喃自语地说道:“你的样子,很好看……我很是喜欢……”他顿了顿,继续说着:“你回去了之后,且好好地活着,聂池……你那么好,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我真羡慕他们……”   真羡慕他们,能够和你同处一个时空。   钱恒在心中呢喃着,脸上无泪,内心却已千疮百孔。   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与聂池,从最初开始,就注定不可能走到一起。   可是,他还是很庆幸遇到了这个人。   他从聂池那里真正得到了一份被人珍视的爱。   他被这个人爱着,这个人不论说什么,都让他心生雀跃,而这人更是为了他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想让他活着……   他真希望永远和这个人在一起。   可惜只是奢望。   渐渐的,就如同从指尖流逝的细沙一般,聂池的身体自他的面前逐渐消散。   钱恒知道自己应该满足,他的一生应该足矣了,然而——   人往往在没有得到时不会渴望,但是如果得到再失去,便再也无法回去一无所有的时刻。   他那么想和这人永远相伴,为何,为何——苍天如此不公!   钱恒抱住了聂池,他搂紧这人,仿佛要将聂池潜入自己的身体中融为一体似的。   半晌后,当怀里的一切终成泡影,一切成空,钱恒又呕出了一口血。   是了,这个世界从最初就没有老天爷,有的只是操控一切的系统,而他,只不过是话本中一个该死的丑角。   在一处阴暗潮湿的地牢内,“滋滋”的油灯声点燃着,映照着昏暗的方寸之地,也映照出了角落里一个倒在柴堆中的脏兮兮的人影。   微弱的呼吸声伴随着燃烧的油灯,成了这个地牢唯一的两种声音。   不久之后,第三种声音渐渐地,从地牢的上方传到地下,“哒哒”的脚步声响起,落在地牢内,随后,逐渐接近了角落的人影。   是一张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怖面庞。   那人影似乎发觉有人来此,艰难地睁开了闭上的眼睛,他浑浊的目光不断在前方梭巡,最后停留在了一步之外的修长身影的脸上。   穿着破败的衣服,浑身深可见骨的剑伤,奄奄一息的席垣缓缓地张开嘴巴,但却说不出,因为他的舌头已经被割断了。   四象居的人说席垣本来是等着给钱恒来处置的,但昨日下地牢给席垣送饭时,却发现不知是谁神不知鬼不觉的身入到这个地牢,将席垣弄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为此,他们正在彻查四象居内到底为何会出现如此大的疏漏,一定会很快给钱恒一个结果。   钱恒望着眼前曾是他护法的男人,一眼就明白了是谁做的这一切。   在抵制体内横冲乱状的真气之余,他又试着叫了一声系统。   这一个时辰,系统似乎在忙其他的事,没有回应过他一次,而这一次倒是有了回应。   钱恒:[席垣过去从未背叛过我。]   系统:[因为这一次重置后他的经历也发生了改变。他成了申屠良的亲信。]   钱恒:[果然……所有人都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   系统:[聂池也说过类似的话。]   系统再次提到聂池的名字,钱恒忽然有了种有人同他一起想念聂池的苦涩感觉。   接着,系统忽然问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重生者,你想知道原因为何吗?]   系统并没有因为钱恒的沉默停下在他脑海里回响的声音,它似乎并不在乎钱恒的回答是什么,因为它直接回给钱恒一个最准确的答案。   系统说这些话自己以前和聂池讲过,而钱恒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对于一些名词其实难以理解,但他并未打断系统也问提问要系统解释,只是默默听着。   直到他听到系统说到读者的喜好:[这些第三类世界因为未来读者而诞生,但如果读者不喜欢,确定世界可以消除之后,主脑就会消除掉这个世界。我所主管的这个世界算是最古老的第三类世界之一,从前的九十九次重置,与合作者们的合作都是按照第一次的版本来进行的故事,读者评价说越来越老套了。   [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既然他们想要看精彩的故事,那我何不彻底弄乱整个故事数据。而且,这些在读者看来只是文字组成的话本人物,其实早就有了情感不是吗?否则,为了九十九次的发展,没有我的操控,你们也因为个性不同,而有了不同的行为处事方式。于是我和主脑进行了一次商议。   [这一次的重置是主脑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我和主脑都想验证,第三类世界中这些被我们系统用数据创造出的的人是否总有自己的思想。事实证明,你们已成了活生生的人。]系统如此说着,没有任何转折的直接道:[但即便如此,这第100次重置后的世界也还是会崩溃。]   钱恒知道系统没有情感,当听多了这样直接的冰冷言语,也就再也无法触动他的心绪了。   能让他心有波澜的人已经回家了。   “你可知,当初我挑战申屠良赢了他,是他让我成为摧魂门的教主的。”钱恒对半死不活的席垣说道。   与此同时,他在席垣那双浑噩的眼睛里看到了难以置信。   他没有停下,继续道:“他怕没有了自己的摧魂门门人会被江湖人欺侮,毕竟教中的一些门人确实做了坏事,在江湖树敌不少,没有了申屠良这个依仗,此后叫他担忧。   “我本不想留下来,但他告诉我,摧魂门坐落的那座山头上有着不少神奇的毒草药,如若我成了教主,便有了拥有它们的资格。但我其实可以凭武力夺取,为何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教主?”   钱恒嗤笑一声,自问自答道:“他说,我可以让门人做任何事,只要我从此庇护摧魂门,你们就会对我听之任之。许是因为这句话,也许是我当时实在无聊……便真的留了下来。   “席垣,我本是欣赏你的。”   没有遇到申屠良的席垣,曾经九十九次这个故事中的席垣,都是忠心耿耿为摧魂门也为钱恒办事的人。   然而,即便他说这些话,不相信的人依然不会相信。   席垣的头颅微微摇摆着,还是不愿相信。   钱恒抽出自己的佩刀,一刀了断了席垣被百般折磨却无法求得死亡的生命。   走吧,此后你的世界再也没有痛苦了。   当刀从席垣的身体里抽出之时,内力终于开始暴/乱,钱恒闷声不坑的抵力抗拒这份好似要冲破筋脉,扰乱思绪的霸道。   他知道自己如果再这么下去……   汹涌澎湃的内力冲击在他筋脉内,好似随时都将找到机会从他的身体喷流而出,他似乎看到了顾纵英对他笑着,又似乎看到了聂池被自己杀死。   神昏错乱、躁狂疯颠,即将无法自控。   “噗——”的一声。   大片的血迹喷溅在墙上,一条血淋淋的断臂落在地上。   钱恒毅然决然地斩断了自己的左臂,为自己争得了片刻冷静,也就是在这短暂的冷静之后,他做下了抉择——   钱恒选择了自毁经脉,接着挑断了自己手筋脚筋。   他不想走火入魔,不想成为疯狂暴/乱、无法自控的人,只能自废武功。   在存在于这个世界最后的时间里,他不想留下那样不堪的记忆。   [重生者,你可真是固执。]   他听到系统这么说着,一粒丹药掉在了他的手心。   [这药可以治疗你的伤,让你不至于连走路也不能。重生者,距离世界崩溃还有最后一个时辰,你可还有地方要去?]   萧瑟的秋日时节,在香清城小酒楼内不少文人墨客包了一间雅间,在其中吟诗作对。   这一日,一位身着白衣,脸色有些惨白的翩翩公子来到小酒楼,问小二二楼从左边数起的第二间雅间是否有人。   小二心中惊诧这公子长得俊可惜是个残废,但表面笑得憨厚道:“巧得很,适才才有几位公子离开,客官您上楼,我替您去收拾一下。”   钱恒坐到雅间,背靠窗户,朝着空无一人的右侧看去,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弯。   随后,他要了一壶酒。   “好嘞,一壶酒马上就来。”小二很快端着酒壶上楼,放下酒壶和酒杯后热络地说道:“说来也奇怪,这间雅间这几天可真有福气,一个两个器宇不凡的公子都光顾于它,真是它的荣幸。”   钱恒倒酒的手一顿,语气淡淡地问道:“你可还记得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位身穿紫衣的俊俏公子,前日来这里坐了一下午呢。”因为那位公子说自己只喝一壶酒但要坐一下午,切莫让人扰了他的兴致便给了他足足有俩钱银子的赏钱,所以他才记了心里。而他寻思着要不要说出口,暗示一下面前这位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的白衣公子。   未曾想,还未等他说出口,俩钱银子扔了过来,他急忙接住,即刻会意退出了雅间的门。   聂池,也来过这里。   钱恒如此想着,右手颤抖着喝了一口酒。   好苦,没有些许曾与那人一起时的半点好喝。   钱恒不敢去顾府,不敢见顾秋双,他怕自己见了顾秋双,会让顾秋双与他一样痛苦。而这个世界即将不复存在,不如就让顾秋双怀抱儿子身体康健、一切安好的想法活至最后吧。   痛苦的人,有他一个就够了。   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时辰,他最后选择了这个小酒楼等待死亡。   之后,所有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他杀了自己所爱的人,最后连这些两人踏足过的地方也将不再留存……   内心明明已经足够平静,但许是酒太苦,心太痛,杀死聂池之后连一滴泪都没有流过的眼睛里有些滚烫的液体蔓延上来。   一滴两滴,落在了桌上。   [在这种时刻,我再出现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钱恒缓缓擦掉自己的眼泪,一言不发。   系统已经习惯了钱恒的缄默,继续在他的脑海里说话:[重生者,聂池离开之后,你还真是一点求生欲望都没有了。]   接下来,依旧沉默的钱恒似乎听到了系统的一声叹息:[重生者,接下来我说的话请仔细听好。主脑原本认为第三类世界创造出的人没有自己的所思所想,只是一堆被/操控的数据,但通过这100次不同的故事,主脑和我都确定,你们都是有思想、有生命的,这是不争的事实了。所以,就在刚才,主脑改变了毁灭这个似乎没有存在价值的第三类世界的想法。]   系统想,如果聂池在这里,是否会感慨一句,未来科技超乎想象。   可惜,自己已经联系不到回归了另一个空间维度的聂池了。   [这个世界将会成为第一个游离于过去、未来之外的世界,除了已经死亡的那些人,所有人都将回归原来的位置,继续生活下去。被聂池代替的慈眉善目将会回来,真正的顾纵英也将回到顾家。所有的一切都将重新归位。]   是吗,如此倒也不错。   钱恒举起酒杯,慢慢品茗最后这杯酒。   窗外的夕阳投映在他的背后,仿佛将雅间内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暖色的光芒。   这时,钱恒启唇,死气沉沉地要求道:“那就让我消失在这个世界吧。”   [你真的要这么选择吗?]系统严肃地问道。   不知怎么的,钱恒竟然从系统从未有所改变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不满。   他还未再出声,便听系统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这是从它出现后唯一一次叫钱恒的名字,它字字铿锵,有力地问道:[钱恒,片刻之后我也将投身为人,去体验人的七情六欲,但因为你和聂池,才有了验证我和主脑猜想的可能,所以,就在刚才,我获得了主脑的同意,可以用自己仅剩的些许力量,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你愿意去前往聂池所在的世界吗?]   酒杯从钱恒手中掉落,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当听到系统给出的选择时,钱恒想起了聂池留给他的最后话语。   “我的故乡是一个自由的国度,我希望你能够获得自由,去吧……”   ……   “滴——”   “病人心跳停止了。”   “给我电击仪!”   恍惚间,钱恒听到了奇怪的语言。   然而,他却又听得明明白白这奇怪的语言在说什么。   大脑里有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不断涌上来,让他看到了有别于自己一直存在的世界特别的色彩,但这些记忆太过繁杂,他拼命维持着自己残存的意志,不让其被吞没。   [……到时你将进入一具最契合你灵魂的恰逢死亡的身体,你会获得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但与此同时,你身为钱恒时的记忆也会受影响,或许会很快忘记聂池,忘记这个世界,忘记你和他经历的一切。而因为我的力量所剩无几,也无法准确无误的送到聂池回去的时间点……所以,之后能否想起聂池、遇到聂池,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系统的声音仿若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入钱恒的耳中,直到再也听不见。   一个穿得西装革履的人影坐在手术室外,一双惑人的桃花眼一直凝神注视着手术室的大门,等待的时间漫长到简直是对灵魂的煎熬。   直到,手术室顶部的红灯暗下,大门“砰”的一声被打开。   魏沧猛地站起来,冲到医生的面前,用英语询问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心有余悸却也彻底放下了一直压在心上的石头,笑着道:“魏先生,你弟弟的手术成功了。” 第54章 契阔   魏子涧在两年前还不叫魏子涧, 他的原名叫魏沧, 这人突然宣布改名给出的说法是“有一日, 我忽然梦到有人自称叫这个名字, 印象深刻之余, 忽然觉得这名字实在与自己有缘。于是我去找了算命先生,先生和我说,如果我可以改名叫子涧, 那以后我的名气在这个圈子里也会越来越响,从此潺潺不绝、前途无量”这种听着有几分好笑, 更不符合他一贯疏离淡薄气质的话语。   当时, 有人以为魏沧只是开玩笑,但他又确实在圈子里用这个名字自称起来。   聂池在电视上看过这位年轻有为,甚至在国际上都有些名气的导演的容貌很多遍, 仔细看来,除了眼睛和钱恒肖似之外, 其他概不相同, 光是这人的气质也和钱恒大相径庭。   他不会真以为钱恒来到了跟前找到了他,然而, 虽然告诉自己这人不是钱恒,却还是止不住异想天开,想这人是否和钱恒有关。   系统曾说,这或许是魏子涧从梦境中抓取到的关于那个世界的故事, 所以会不会是, 魏子涧也在梦中见到了钱恒, 看到了一些与他,与钱恒有关的事……   魏子涧并没有立即回答聂池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聂先生,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既然魏子涧都不在乎会不会被有心的狗仔盯上,聂池也想快点从他那里得到问题的答案,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魏子涧重新戴上了墨镜,转身而走。   聂池深吸一口气,当重新迈开步子时,沉重才逐渐脱离身体,随即紧跟魏子涧。   他想到魏子涧的年纪也就比他大两岁,三十七岁,这样的年纪放在演艺圈属于中生,在导演圈却是实实在在的年轻有为,而且本人的长相和气质也是极好,就算放到演员中也不会被埋没。   心中苦笑,现下他也只能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来缓解过快的心率了。   为了给自家的艺人提供日常所需,聂池面试的这家影视公司的楼下就开了一家咖啡馆,装修考究,环境清新雅致。   今天这里没什么客人,倒是给两人提供了一个清净之地。   两人在一个角落坐下,点了两杯咖啡,聂池早就不是初出社会的愣头青了,他没有表现出急躁,等咖啡上桌,魏子涧收起一直注视他的目光,喝了一口咖啡之后,只听魏子涧首先出了声:“聂先生,说起这本武侠剧本,其实这中间,有一件我从未和其他人说过的事。”   聂池静静地聆听,没有插嘴提问。   魏子涧举止优雅地喝了一口咖啡,墨镜后的目光望着聂池,缓缓道:“对外,都说这本剧本是我独自创作的,但究其根源的话,并非如此。”   聂池愣了愣,捏着咖啡杯握柄的两指不禁用力,指尖泛白,左胸腔内更是控制不住地怦怦直跳。   “不知道聂先生是否有在新闻中看到过,我有个弟弟自小在国外生活?”   “我知道。”   这五年来工作不多,空下来无事可做的时候聂池也会关注娱乐圈的一些人和事。   当年,二十五岁的魏子涧的处女作在国外获奖,作为一个国人获得如此殊荣成了国内大肆报道的对象,因此也有人扒出了他的背景,包括他富裕的家庭,但他父母多年前已经离世,身边的亲人如今只剩下唯一的亲弟弟,而魏子涧更是将弟弟的信息保护的滴水不漏,从未向外透露过任何信息。所以至今也无人知道魏子涧的弟弟叫什么名字,与他相差几岁,是什么模样。   “剧本的出处来自我弟弟的一个梦。”魏子涧似乎并不在意聂池恍惚的神色,淡淡道,“三年前,他做了一个梦,后来他说,明明醒过来后梦里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可他却觉得自己必须想起来不可。”   聂池放在大腿上的左手缓缓握成拳。   果然还是梦吗?   鼓鼓胀胀的心口缓缓地沉寂下来。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刚才到底在期待什么。   毕竟,他和钱恒之间隔着的距离,是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维度、不同的空间。或许,魏子涧的弟弟也不过就是在梦里,看到了他和钱恒的一切……   和一开始魏子涧知道又有什么不同呢?   没有。   他为什么会在刚才觉得心潮澎湃,真是可笑。   魏子涧能感觉到聂池眼中渐渐消失的欣喜,原先神光逼人的凤眸好似黯淡的珠宝,失去了光泽,让人见之有些哀伤。   他虽然也觉得聂池有些奇怪,但谁让魏恒自在试镜现场从手机屏幕上看到聂池后,就失去了一贯的沉静,不止碰翻了手边的杯子,甚至还疯了一般非要让他找这人回来,还让他和这人说了一些怪异的试探之词……   然而与他说起这些试探的话的魏恒,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答案。   “之后的一年里,他每天都在回想,可每次回想的记忆都在不断的缺失……到最后连最初梦里人的名字都不记得了。然后,他恍然记起来自己有个做导演的哥哥。”说到这里,魏子涧移开了对着聂池的视线,看向了聂池右后方的一盆草花,转口道:“我弟因为身体不好,从小到大待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医院,他性格内向,不喜与人言谈,就连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很难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想到我,告诉我他沉浸在这个梦里无法自拔,但真要说起这个梦时,他又是磕磕绊绊,理所当然的忘记了太多的人事物,毕竟是梦啊……但不管怎么样,我总算知道了他这一年郁郁寡欢的原因。   “这原因听起来难以置信,但或许,是他命里注定。他说自己喜欢上了梦里一个叫阿英的少年,而他自己身为少年的义兄,与少年相遇相知相守了几个月,最后却亲手将少年杀死了……可少年的全名叫什么,他这个义兄的名字叫什么,甚至于故事中还有两个魔教教主,他也仅仅记得称号,都不记得真实名姓了。”   那一天,魏恒穿着雪白且显得宽大的衬衫,习惯性地抱着自己的双膝让自己身陷沙发中,悲戚地望着魏沧,声音破碎:“有个声音告诉我,阿英也来了这个世界,我该是能在这个世界找到他的。哥,你是那么有名的导演,如果你将我的梦拍成了电影,茫茫人海中,他会不会就看到了,然后也会想起我?甚至……来找我?”   魏沧听到这些话时,第一反应是拉着魏恒去看心理医生。   不要身体做了一个大手术好了,却因为经年累月的沉郁性格弄出了什么问题。   这些不明所以的话,甚至让魏沧觉得魏恒出现了幻觉。   然而,当魏沧与魏恒悲凉苍茫的眼神接触的片刻后,他的心也像是被填满了伤怀,他不想弟弟这么伤心,而且身为哥哥又怎么可以否定弟弟对他坦诚相待的言语呢。   如果可以让魏恒开心,哪怕有能让他笑一笑的可能,他什么都愿意为做。   更何况,魏沧也并非不信鬼神,他竟然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或许是魏恒自己的前世今生,他都觉得自己可能跟着魏恒一起疯魔了。   这些话他当然不可能尽数告诉聂池,最后也就简单地总结了一句:“所以,这个武侠故事的创作灵感便是我弟弟那个不清不楚的梦了。”   当魏子涧谈及“阿英”,谈及他弟弟的梦后,希冀死灰复燃似的在聂池的心口烧灼起来。他声音沉沉,问道:“魏导,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魏子涧不置可否。   “您两年前为何要改名叫子涧?”   “因为这是我弟弟唯一记得的一个名字,他说阿英也叫子涧,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总是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似乎是觉得自己言语有些激动失态,魏子涧连忙停下抱怨,喝了口咖啡定定神。   聂池眸光震动,手臂一晃,差点碰翻了杯中的咖啡,他的神色再也无法佯装平静,眼睛酸涩,如果不是面对魏子涧,他怕是又要哭出来。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再在魏子涧面前丢脸了,否则……可不论如何做如何的心理建设,依旧没有任何用处。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抵抗那份脆弱希望带来的欣喜,脱口而出道:“我……可以见他吗?”   话音落下后,他突然到自己太过急躁,为了避免魏子涧拒绝,继而道:“我知道,这个要求太过唐突了,魏导您可以和他商量之后再决定。”他想让自己显得真诚且没有恶意,却又控制不住言语中的颤抖。   “……你等下。”   魏子涧如此说着,拿出了口袋中的手机,直接放到了耳边,似乎从一开始这个手机就一直通着电话。他什么都没有说,似乎是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魏子涧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让聂池如坐针毡,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十几秒之后,沉默的魏子涧对电话那头的人开了口:“我知道了。”有些郁闷,但似又无可奈何。   随后,在对方无奈的神情中,聂池听到魏子涧说道:“聂先生,我弟弟叫魏恒,他身在国外,我这就让人买机票。”顿了顿,他又道:“还有,慈眉善目这个角色是你的了。”   第二天早晨七点,美国郊区,某个社区。   四月的春风裹狭着暖意徜徉在花草之间,草木与花草的清香踏着柔美的春光散溢在空气当中。   此时,聂池身处一幢洋房后院的草坪上,他深深吸了一口空气,迫使自己的冷静。   找到了该找的人之后,魏子涧就恢复了自己魏沧的原名,他带着聂池来到美国郊区的一幢别墅内,将他请到了后院,似乎是还要和屋内的魏恒聊一聊。   这大概就是兄长的责任心吧,毕竟在魏沧看来,他聂池就是一个陌生人,而魏恒却似乎将他看得无比重要,作为亲人总会对此有些担忧,他可以理解,却还是免不了急切。   为了缓解焦虑,他在后院随处走起来,看着那些种植在四周的花草,虽不及过去看过的草药田那般颜色缤纷,看久了,倒也抚平了些许他起伏不定的心绪。   当看到一簇盛开至冶艳的红玫瑰时,他停下脚步,然后蹲了下来。   脑海中却是想到了钱恒院子里的九品红花。   怪不得总觉得九品红花像什么呢,可不就是玫瑰吗?   聂池有些出神地望着艳丽的红玫瑰,在这等待的时间里,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时间变得尤为漫长,折磨人心。   直到,他听到脚踩青草的沙沙声。   不断蔓延至心头的恐惧与期待让他有些害怕回头,可如今的他不再是假装等待对方靠近的少年,他缓缓站起来,转身朝后方望去。   春光披上了雀跃的乐谱,春风带着甜意的花香,伴随着陌生又熟悉的容颜迎面而来,以及一双情意流转的桃花眼映入聂池的眼帘。   两人面面相觑,似是过了许久,又似乎是一瞬,来人的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聂池,声音沙哑:“昨日,见到你之后,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所以,我可以抱抱你吗?”如同害怕触碰失而复得珍宝一般,来人问得小心翼翼,眼中缓缓漫上一层泪光,像是滚落在了聂池的心上。   聂池抬起手,右手手掌贴在来人的白皙的脸庞上,微微移动拇指,滑过对方颤动的眼睫,当泪水滴落下来时,左手放在对方的脑后,将他搂进了怀里。   “该罚,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么生分,大哥应该直接抱过来才是。”   “那这一次,阿英罚我什么?”   “罚大哥,此生此世,与我永远相伴,生死不离。” 第55章 番外 不务正业   魏沧最近很郁闷。   这郁闷的源头除了聂池还是聂池。   自上次他确定由聂池饰演新电影“慈眉善目”这个反派BOSS后, 还没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一天后就有狗仔爆出“过气老腊肉抱上知名导演魏沧大腿”、“知名导演竟是同性恋”的新闻, 让人浮想联翩的文字就不说了, 配图还是两人对坐在咖啡馆喝咖啡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的侧影, 配上放大的脸部特写,聂池那一脸感动的表情,不被夸大其词、捕风捉影一番简直是浪费素材。   除此之外另一个原因, 就是聂池的出现完全夺走了魏恒所有的心思。   魏沧发现自己确实在魏恒的脸上时常看到笑容了,但他也实在不明白, 魏恒是如何通过一个梦和聂池建立了如此深厚的情感?   按照魏恒后来给的说法是“聂先生除了给我阿英的感觉之外, 我对他还是一见钟情”这种迷弟人设一般的话,魏沧为此着实头大。   他找人去调查了聂池从小到大的资料,起初查下来对聂池这人是真不放心, 毕竟对他而言魏恒就是个连初恋都没谈过的纯洁小孩,聂池这只老鸟怎么能配得上他家的魏恒?   聂池的身上, 唯一值得肯定的, 也就是这五年开始确实在专心磨练演技,在演艺圈也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 没有闹出什么绯闻——过气十八线连想配合炒新闻的人都没有——所以到魏恒坚持要回国,至今回来一个月有余,聂池依然还在魏沧的考核中。   而此时,离电影正式开拍还有三个月, 所有的角色都选角完毕, 也放了一波宣传到网上, 果然有些人开始关注聂池,又挖出了聂池自求潜规则的新闻。   魏沧吃着早餐,面无表情地刷着娱乐新闻。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干,你们关心那么多子虚乌有的事,怎么不来关心关心他这个马上要导而优则演的新人演员?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他背后,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幽幽道:“这些新闻描写的挺绘声绘色的。”   猝不及防间,魏沧吓了一跳,差点喷出口中的咖啡,连忙转头看向身后,看到魏恒直挺挺地站着,视线看向了他的手机屏幕上。   魏恒挪到一旁的位子坐下,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包。   “要不然怎么有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一说呢。”魏沧咳嗽着解释,话说出口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解释,便转移了话题:“恒恒你以前对这些东西都没兴趣,所以不知道,娱乐圈就是这样,其实……”   魏恒打断道:“我知道。”   “啊?”   魏沧这其实才刚开了一个头,他弟弟这是又知道什么了。   “聂池和我说过,是他上次失态的表现让哥困扰了,如果哥要开澄清发布会之类的,他任何时候都能配合。”魏恒一本正经地望着魏沧。   魏沧哭笑不得,虽然不满聂池利用魏恒来让他心软,但面对魏恒他也还是实话实说道:“这种新闻还能带热度,反正业界的人都知道我是异性恋,传出去也不会有多少人信的。”   他等会儿还要忙着处理电影的事宜,吃好了早饭,正要出门的时候,门铃便响了。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来了。   魏沧磨磨唧唧地整理着领带,本想拖延一下时间,让那家伙多等会儿,结果一个身影就从他身边飘过,他刚想伸手抓住魏恒的手阻止他,魏恒的身形却是快速地一闪,衣服从他的指尖擦过,灵巧地躲了过去。   目瞪口呆,恒恒什么时候拥有这么好的身手了?   一定是巧合。   门被打开,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门口。   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见到今天是魏恒开了门,连忙脱下了掩饰身份的装备,对魏恒笑着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呀。”迷人的凤眼里情意绵绵,当看到站在魏恒背后面无表情的魏沧后,聂池对他点了点头,“魏导,打扰了。”   魏沧语气淡淡地问道:“今天又是来找恒恒对台词吗?”   “是的,又要麻烦恒恒了。”聂池晃了晃手里拿着的剧本,又看向魏恒。   魏沧本来的疑问句就是为了嘲讽聂池脸皮厚,他刚准备开炮,张开口还没来得及出声,魏恒便接着聂池的话,弯弯的眼眸里是抑制不住的欢喜,他摇摇头,拉着聂池让他进来:“不麻烦,快进来。”   ……   没眼看。   魏恒只要一面对聂池,什么三无属性,全都消失不见了,眼睛总是盯着对方,简直是一副要随时黏在聂池身边的节奏。   如果不是这一个月他时刻盯着魏恒,总觉得魏恒就要跟着聂池去他家,被人家卖了都心甘情愿的那种。   这算什么?   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水?   呸,什么嫁?   真有以后,也只有姓聂的入赘魏家的份!   魏沧收起叹息,刷了下自己的存在感:“恒恒,我走啦。”他顿了顿,又道:“今天我会晚点回来,你们要记得和我的约定。”看向聂池,眼神警告。   魏恒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嗯,我记得。路上小心。”   聂池摆摆手:“魏导,我不会越轨啦,路上小心。”   魏沧出了门,当门合上之后没马上离开,耳朵凑在门上想听里面在说什么,但门的隔音太好,当然是什么都听不到,他气得整了整自己的领带。   好在两人也答应了他,在半年之内足够了解彼此之后才能有零距离的亲密举动的要求,他也相信魏恒说一不二的性格,倒也并不是很担心两人在别墅内厮混。   直到坐上保姆车,魏沧才慢慢平息下了弟弟被抢的嫉妒心。   这几乎是每天都会出现一次的心情了,谁让他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   而且还是从小被他疼爱到这么大的弟弟,就算魏恒如今二十六岁了,遇到聂池之后精神状态好了不之一,但他还是舍不得放他出去独自生活。   可或许,他真的要做好放魏恒去外面的世界的准备了吧……   确定门口的魏沧离开后,钱恒一把抱住了聂池,聂池笑着看向他,然后亲了亲对方凑上来的嘴唇。   在两人独处的时候,钱恒便只是钱恒,而只要魏沧在,他就也是魏恒。   聂池和钱恒都知道,真正的魏恒已经在三年前的手术中不幸去世了,而恰巧进入了魏恒体内的钱恒拥有了他的记忆,从中,知道了魏沧对这个弟弟倾注了如何深厚的爱,所以在找到了聂池后,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告诉魏沧真相了,钱恒会将自己作为魏恒来面对魏沧,做一个称职的弟弟。   魏恒自小身体就不好,手术虽然成功了,但这三年来钱恒心思深重,也就导致本就羸弱的身体一点肉没有,聂池抱着对方的时候只觉得硌得慌。   一吻作罢,聂池捏了捏钱恒的细胳膊:“看来以后轮到大哥要多多吃肉了。”   钱恒注视着差不多高的聂池,怎么都看不够:“曾经我抱着阿英的时候便是这么觉得的。”   两个人挪到沙发上,坐下后,聂池将剧本放到茶几上,钱恒坐在聂池怀里,脸对脸:“等这副身体再好些了,我会重新练武。”   聂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也有些兴奋:“这个世界也可以练至那个世界的程度?”他成为慈眉善目的时候,从来没有思考过如何运功,很多东西都是自然而然便会使用了,但回到这个世界之后,对他而言那些招式也就只是招式,再不知如何运行了。   钱恒又亲了亲他的唇畔,亲完后才说道:“不行,我发现这个世界和武侠世界是不一样的,就算再怎么练武,也无法回到那种程度了。但不太夸张的飞檐走壁……或许可以试试。”   “等以后再试吧。”聂池和钱恒左手十指交扣,右手对方的腰,钱恒右手捧着他的脸,笑吟吟道:“我可是来干正经事的,对台词了。”   钱恒眉眼弯弯:“阿池你说,我听着。”青面獠牙在剧本里基本就是靠眼神来演戏,台词没多少,从始至终都贯彻了沉默寡言的性格。   聂池背了几句台词之后便停下了。   钱恒问他怎么了。   “恒儿。”   “嗯?”   钱恒的目光热烈而直白,每每被这双眼眸注视,仿佛永远对聂池述说着他那份浓烈到极致的情感,这让聂池心安的同时也会无法自控。   聂池吻上钱恒的眼睑,唇下的眼睫颤动,在他退开后,钱恒依旧不改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他望着着对方比许逸濯时候还要长开一些的五官,关于在那个世界的点点滴滴又一次出现在脑海里,此时此刻,明明该是欢喜无比的,可他还是控制不了蔓延至心上的酸楚。   启唇,泪水忽然从眼里倏然滚落:“对不起……”   他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   这样的幸福太过来之不易。这一个月,每当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他都忍不住怀疑是否这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然后,他就会马上拿出手机打给钱恒,确认对方还在这个世界。   他开始越发得害怕,害怕这一切是随时会消失的泡影。   钱恒愣了愣,接着双手捧住了聂池的脸,一点点吻掉了他的泪水,随后,额头抵着额头,眸中含笑,好似曾经作为义兄的宠溺模样,语笑盈盈地道:“我还以为阿池会说另外三个字呢。”   脆弱的心被对方温柔地捧着、呵护着,缓缓地,他如临深渊的躯体终于踩到了地面,面前的人明明经历了更加痛苦的事情,却不论何时,都会给他这种包容。   那包含着聂池对此人的情感的另外三个字从齿间溢出:“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唔……”   钱恒用唇堵住了聂池的嘴巴,漫长的一吻过后,两人又默默无语地抱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董晓文一个电话打过来,告诉他一个新代言的事情,挂断电话后,聂池才又想起来自己的正事了。   晚上十一点,魏沧打开门时立马开了灯,当他看到客厅里两个人窝在沙发里抱在一起时,怒火从心而起,刚要发火,却发现背靠沙发坐着的魏恒是清醒的,反倒是聂池睡着了,大长腿横在沙发上,姿势别扭地靠着魏恒,一手拿着剧本,一手抱着魏恒的腰,脸靠在魏恒的胸口,像个孩子一般,睡得很香的样子。   魏恒看到魏沧走过来,面对聂池时满眼的柔情蜜意瞬间收敛,他的一只手放在聂池的背上,一手竖起食指抵唇,无声地嘘了一下。   “……让他上楼睡吧。”   魏恒有些惊讶看过来。   魏沧咳嗽了一声,补充道:“去客房睡。”   聂池似乎是被魏沧的咳嗽声惊醒了,他迷茫地眨眨眼,先是看向了低头望着他的魏恒,然后脸上露出一个近似懵懂地笑,迷迷糊糊地说道:“恒儿,我爱你。”   魏沧:“……”   魏恒的耳朵立马变红了,但表面上看起来一副处变不惊地说道:“阿池,我哥回来了,他说你今晚可以留下来。我们去客房睡吧。”   聂池听到魏沧回来了,似乎马上清醒了,揉着眼睛马上站起来,但可能是因为腿软了,在即将倒在沙发上的时候,被眼疾手快的魏恒一把撑住,抱在怀里:“没事吧?”   “没事,有点腿酸。”聂池回应道,然后看向魏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魏导,不好意思,谢谢您。”   魏沧有些不耐烦地让聂池快去楼上:“快去睡吧。”当魏恒跟着聂池一起走的时候,他又叫了一声魏恒,“我没说让恒恒你也和聂先生一起睡。”   魏恒回头,很乖巧地回答:“哦,我知道。”   等两人上楼之后,魏沧恍恍惚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喝下之后,忽然觉得自己默认的东西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是反的?   看刚才魏恒和聂池的状态,聂池不会才是下面那个吧?   如果真是那样……倒还算可以接受。   不不不,想什么呢,不管怎么样,聂池都需要考核,要进他们魏家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魏沧如此想着,却有些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加上白天关于电影相关的事宜也很是顺利让他心情更是大好,上楼的时候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 第56章 番外 武术指导   自从聂池进组之后, 他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钱恒了,而且慈眉善目在剧本另有身为北剑的戏份,算是一人分饰两角色, 所以距离他杀青的时间遥遥无期,好在下周全剧组放假将放假两天, 他计划直接去找钱恒好好温存温存。   至于魏沧,他身为导演和青面獠牙的扮演者, 忙碌的程度更甚,每天忙得团团转不说,拍好戏之后晚上偶尔还会改剧本, 说是在拍摄的时候想到了更好的情节进展, 而所谓的假期,对他这个导演而言是没有的。   钱恒让他帮忙关注一下魏沧的肠胃,他说魏沧偶尔忙过头会忘了吃饭,急性肠胃炎更是他做了导演之后的常客。   聂池戴着假发套,身着一身白衣紫衫, 坐在角落的遮阳伞下面, 现在刚好拍到男女主角戏份的时候, 距离他下场戏还要在两个小时后,所以他会随时利用这种休息时间来和钱恒联络感情。   “明明九月了,还是这么热, 我感觉自己快要烤化了。”聂池一只手拿着小电扇, 额头上甚至贴着一张冰蓝色的降温贴, 他小声地对屏幕上在室内吃着西瓜的钱恒抱怨, “以前在那个世界这种季节也没有这么热,而且还有恒儿你可以抱着,特别舒服。”   “很可惜,现在你抱着我也只是一块热炭。”钱恒哭笑不得,随后将一块西瓜递到屏幕上:“来,给阿池吃西瓜。”   聂池配合着钱恒的演出,张嘴:“啊呜,就算是热炭我也不会嫌弃,反而还很高兴,证明恒儿的身体越来越好了。”他吧唧吧唧地吃着空气,看到钱恒笑得发颤,心里也止不住开心的冒泡,然后嘀咕了一声,“真的想吃西瓜了。”   不过,他也就是这么一说,其实他并不太喜欢吃西瓜这类水果,只不过是看到钱恒在屏幕那端吃得那么香,也有些眼馋罢了。   因为钱恒将手机拿得很近,也就将脸部放大了,刚才他一直看着钱恒的脸,这时突然注意到屏幕上钱恒穿的衣服,定睛一看,发现钱恒竟然穿着一身白底蓝边的古装短打服,诧异道:“恒儿你什么时候买的短打?”   钱恒流露出“你终于注意到我穿什么了”的眼神:“我之前让哥教我怎么网络购物,就买了这么一身。练武的话,还是这样穿比较习惯。”   不久前,钱恒重新开始练武了,原本是从扎马步开始的,一开始魏沧发现自己的弟弟竟然准备练武惊讶的下巴差点脱臼,钱恒告诉他这是为了锻炼身体,魏沧也不认为他能练出什么花样,顶多也就练练太极之类的,也就没有多管束。   后来,当魏沧发现魏恒连剑法都练起来,还练得轻灵飘逸,招式特别好看的时候,受了太大刺激的魏沧发现自己已经心无波澜,平静地接受了。心里还特别自豪自己的弟弟竟然还是个练武奇才。   聂池叫钱恒离屏幕远一点,他想看钱恒的全身。   钱恒说那他到院子里去,索性练一套曾经的无名剑法给聂池看,好不好。   聂池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于是钱恒在院子里找了个位置,将手机放在手机椅子上靠着砖头书固定,自己站在两米外,手拿没有开刃的剑,起手便让聂池目光一凛。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飘逸灵动的剑法却又不失刚猛,出招之间尽展剑客潇洒风流的同时又有着刀者的几分傲然。   起先,聂池唇畔含笑地望着屏幕上舞剑的身姿,后来慢慢的,他的嘴角变成了一条直线,微微轻抿,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钱恒流畅的剑术。   等钱恒收剑,重新拿起手机,面对聂池时,额头上已沁满了汗珠。此时,院子里的阳光明媚,落在滴着汗的俊朗面容上,让聂池有种目眩神迷之感。   他一手捧着手指,一手拇指摩挲着屏幕那边对方汗津津的脸,等收回手指,他看到钱恒凝眸注视着他,片刻的静谧后,只听钱恒带着些许克制的思念缓缓道:“阿池,我想你了。”   钱恒眼中的依恋仿佛让聂池的心跟着颤动了,他连忙道:“等拍完你哥这部戏,我们出国旅游吧。”   总觉得钱恒有了魏恒的记忆过后,偶尔也会展露出一些孩子气的表情,就像此时此刻,聂池看在眼中,真想马上飞到钱恒身边,将他抱在怀里,或被他抱在怀里也无不可。   钱恒问道:“去哪里?”   聂池提议道:“去冰岛怎么样?”   “冰岛?”钱恒似是想了想,“在魏恒的记忆中有听过这个地方,都是冰雪的样子。”   “曾经我和大哥说,想与你相伴去北国依庆,让大哥带我领略一番北国风光,如今,我和大哥一起去冰岛吧,那里放眼望去,也尽是冰雪。”   钱恒欣喜地应道:“好。”   中途应该是魏沧发了消息过来和钱恒聊天——兄弟两聊天有专门的手机,魏沧美其名曰是怕两人打电话的时候突然打不通魏恒的电话,实则就是想随时“监控”——钱恒回了几句之后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等董晓文跑过来说剧组中场休息,魏导买了水果,叫大家一起去吃时,聂池才依依不舍地挂了视频。   而当他看到放满了西瓜的桌子后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聂池拿着西瓜,咬了一口,他从未觉得西瓜的味道如此甘甜过,好似有种心被温暖包裹起来的妥帖感。   天气实在太热,休息的时候演员们都拿着各自的小电风扇和降温贴用了起来,魏沧那边少见没几个人围着他。于是聂池捧着西瓜,走到休息在躺椅上的魏沧身边:“魏导,谢谢您的西瓜。”   魏沧呵呵道:“倒是还知道客气。”   聂池好脾气地笑笑,真是让魏沧有脾气也没法发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足够了解聂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了。而且,他也确实已经在心里对聂池放下了防线,虽然还没真正接受这个人成为魏家人,但至少没有再戴有色眼镜看他了。   “聂池,你之前说对恒恒是灵魂伴侣的感觉,现在还是这么觉得吗?”   关于灵魂伴侣这个说法是当初魏恒非要和聂池在一起,魏沧单独找聂池聊天,问他对魏恒看法时,聂池给出的说法。聂池总不能对魏沧说自己和钱恒在书里经历的一切,就算告诉了魏沧,这人或许会认为他有精神方面的问题,所以也就给出了这么一个理由。   聂池知道魏沧其实并不相信他这个不够靠谱的解释,可他又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甚至于他还说,自己也做了和魏恒一样的梦,在梦里魏恒便是自己的大哥,两人就像是演绎了一场感天动地的前世今生,而这些话在别人听来大概更像是疯子一般的言论。   是个人都会怀疑聂池别有用心,甚至可能还怀疑他想靠魏恒抱魏沧大腿也无可厚非。   聂池虽然不明白魏沧怎么突然又来问他这个问题,但他依旧坦诚道:“是的。魏导,人生有许多的事在做下决定之后,未来总会有改变的一天,可只有对恒恒的感情,我可以对天发誓,永生不变。”   魏沧抬眼,望着站在一旁的聂池:“只是因为一场梦?”   “是不是梦已经不重要了。”聂池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因为在这个世界,他找到了我,我也找到了他。至少,我们没有错过。”   好在,没有错过。   魏沧作为一名导演,也算是阅人无数,如果说聂池是从头演到现在,在他面前滴水不漏将他完全欺骗那也是真的厉害了,但他也知道,不是假的。   他知道,也亲眼目睹了,聂池面对魏恒的一切都是真的,两人相处时的每一幕好似是经历过生死的恋人,眼中没有浓烈到让他生厌的虚假爱意,有的只不过是仿若穿越了时空一般终于找到对方的缱绻情意。   他的内心确实相信了——这两人确实是彼此的唯一罢了。   “这种土味情话听着真让人起鸡皮疙瘩。”魏沧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拉下自己遮阳的帽子遮住了脑袋,“下午就是你的打戏了,好好准备准备吧。”   之前大半个月聂池一直都在拍文戏,接下来的一场武戏是和青面獠牙交手的重头戏。   聂池心想,魏导你告诫我的同时自己也应该好好准备准备才是,看在你是我大舅子的份上,等会儿给你点面子,我会稍微显得自己不入流一些配合配合。   不过,刚才他的话很土味吗?没有吧,如果是恒恒听到的话,肯定很高兴。   他不管,反正只要钱恒喜欢,不管说什么土味情话他都可以张口就来。   如此想着,聂池就要离开魏沧的躺椅旁,忽然听到魏沧再次出声:“我从刚才就想说了,把你嘴边的西瓜籽擦擦吧,跟长了一颗痣似的。”   “……多谢魏导提醒。”   聂池还是决定待会儿和魏沧拍武打戏的时候卖力点,这样才能衬托出他的敬职敬业,虽然他不记得如何运行那些功法了,但身法什么的是想忘也忘不掉的,如此运用到打戏方面倒是事半功倍。   魏沧一直奉行拍戏少找替身的原则,更何况现在是他作为演员的处女作,也就能不找替身绝不找替身,尽量自己亲力亲为上阵打戏。   在武指的指点下,聂池几乎是两次就完成了拍摄的效果,反而是魏沧这个导演一直卡在一个翻身的动作上过不去,简直是让他丢脸丢大发了。   于是当魏沧实在看不惯聂池偷笑的嘴脸后,他直接提议:“聂池,我看你武术很好啊,看来是有专门练过的,不如下场戏你做武指得了?”   这种提议惊呆了当场的所有人。   聂池也愣住了,玩这么大?   “当然是开玩笑的。”魏沧假情假意地笑起来,看在聂池眼里就是在警告,你要是之后再这么嚣张不给我面子,我就让你真的披挂上阵做武术指导。   ……   聂池真觉得这个大舅子越来越幼稚了,明明一开始魏沧在他看来是疏离淡漠的贵公子形象,怎么现在就这么……不过,看在这是因为自己抢了人家弟弟的份上,不和他的嫉妒心计较了。   接下来聂池很给魏沧面子,两人对招的时候甚至还带着他攻击自己,一场重头戏拍到傍晚时分,算是拍了个大概,之后也就是需要补录一些特写镜头。   等到了晚上,聂池在酒店房间和钱恒视频聊天。   钱恒吃着阿姨下班前给做的燕窝羹,提起了魏沧对他的抱怨:“阿池,哥和我说,你下午一点都不给他面子。”   “要让我给他面子,他这个小舅子应该先和恒恒你学学武术。”聂池这么吐槽着,刚说了几句魏沧后来的作为,门就被敲响了,他对钱恒说了声等等,拿着手机就去开了门。   打开门一看,来人是现在这部电影的男一号岑锐。   岑锐这个人五官俊秀又对称,有着非常适合大荧幕的脸,而他也是因本身冷清的气质被魏沧挑选成了男主南竹的扮演者,但岑锐的性格至少表现出来的挺阳光开朗,而且待人又谦和,据说家里有矿,但从小有一颗做演员的心,所以从小开始就在娱乐圈磨砺了,时至今日身上却也没有一般当红小生的傲气,可以看出家教非常好,使得他在剧组也格外受欢迎。   不过聂池也是知道的,当初岑锐和同样是当红花旦的女一号柳黎进组之初看到他时,对他应该挺看不起的,估计也是看了一些新闻,认为他是爬上了魏沧的床才争取到了这个角色,但后来正式与他对戏之后,似乎完全明白了魏沧选择他的原因,对他的态度也有了变化。   此时,岑锐面对聂池,手里拿着剧本,脸上笑容倒是情真意切:“聂哥,没打扰你吧?”   聂池很和气地笑了笑:“在和家人聊天,怎么了?”   岑锐听到家人两个字,眼睛一亮:“难不成……是女朋友?”   聂池不置可否。   岑锐倒也没有再纠缠女朋友的话题,直接点名了这次来找聂池的原因:“聂哥是这样,我上次听你和魏导讨论人物的时候,刚好说起南竹的性格,忽然觉得你对南竹性格的理解比我还到位。”明天有场戏是南竹面对北剑的真实身份竟是慈眉善目心情剧烈的变化,他来此的目的既是对戏又是来探讨角色心境的。   对于询问工作上的事聂池倒也没有拒绝,他也看出来岑锐确实很想演好南竹这个角色,他手机一直开着视频,也就让钱恒听了两人之后一个小时的交流。   两人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当聂池委婉地表示自己要休息了,请岑锐离开的时候,岑锐有些吞吞吐吐地道:“聂哥,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   “你问吧。”   似乎是见聂池这么直接,岑锐也不再支支吾吾,问道:“你是不是有专门的武术老师?”   聂池有些惊讶地看向岑锐。   岑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我总觉得聂哥是有武术功底的,但我看了你之前的电视剧,有几部古装就是很简单的动作,晓文哥说大部分还是找的替身,可我今天见你的身手……赵老师一指导,你就知道怎么摆动作,而且还行云流水,特别帅气。”说完之后,岑锐还有些忐忑地望着聂池。   聂池莞尔一笑:“要说老师的话,确实有一个,而且还是个用剑高手。”老师即时师父,他的师父可不就是钱恒吗?   “果然是这样。”岑锐一脸自己果然没猜错的表情,随后道:“其实我下部戏也还是一部古装剧,其中还有大量用剑的镜头,等拍完了魏导的这部剧,在拍下一部戏的空隙,我准备提前找个老师指导一下,价钱好说。魏导之前和我说,聂哥你找了一个很厉害的老师学习了一番才有了现在这么厉害的身手……”   魏沧也就是看到他和钱恒比剑的时候,问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功底了,他说都是恒恒教的好,魏沧心里应该是满腹狐疑,不过却也没有再多问。   而岑锐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像岑锐这样的当红炸子鸡还这么能沉下心来学习可真是难得,也怪不得他绯闻不多,凭借做事认真,性格开朗的性子博得了大批粉丝不说,业内人士也愿意给这个才22岁的年轻人各种机会。   不过,他这理由是之前给自己身手找的借口,结果却成了魏沧卖他的理由,估计就是想给他没事找事干。他看着岑锐期待的眼神,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很可惜,我不能将这个老师介绍给你。”   岑锐失望地垂下眼。   “我的老师也是我的爱人,他是个圈外人,我并不想他接触任何这个圈子里的事。”   岑锐特别诧异聂池竟然会对他说这些话,他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   “赵健柏老师也很厉害,据说他这部戏结束也会休息一段时间,你可以直接问问他愿不愿意做你的私教?”   岑锐难以启齿地说道:“我受不了赵老师骂起人来十个人都拉不住……”   赵健柏是魏沧这部戏的武术总指导,也是目前武指界的泰山北斗,他平时待人和善,只有在指导人打戏的时候会变得格外严厉,而且还是如果你一个动作做不好就嘴巴不饶人的不断蹦脏话的那种,就连今天魏沧这个导演也没有逃过老赵的脏话攻击。   而老赵也说,他这辈子指导了这么多人演员,目前一点就通的人只有聂池,也只有在面对聂池的时候才会和颜悦色,这也是魏沧今天特别生气的原因之一。   先前岑锐在用鞭子的时候,每当动作做不到位,好几次都差点被老赵骂哭了,也怪不得他对老赵有心理阴影。   聂池张嘴,刚想好了一个拒绝的理由,没想到手机里就传来了魏恒的声音:“可以。”聂池一愣,然后拿起放到一旁盖起来的手机,看向屏幕上的钱恒:“恒恒,你说什么?”   钱恒在屏幕那头表情很认真:“反正我在家也无事可做。”   聂池倒也觉得钱恒确实需要找点事干,而且岑锐这个孩子,也不是两面三刀的人,如果真的要做这件事,那也肯定要得到岑锐绝不会泄露钱恒信息的条件,但他同意是一回事,魏沧会不会同意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他问道:“你哥会同意?”   “我这就问问他。”钱恒说着就用另一个手机和魏沧打了个电话。   岑锐那边听到他和其他人聊天,一言不发,但大眼睛里的好奇都快溢出来了。   然而聂池也不说话。   在接下来对岑锐而言格外难受的沉默十分钟后,他终于又一次听到了聂池那边手机里好听的男声:“哥说岑锐这个孩子一心演戏,未来可期,如果是他诚心希望,且答应绝对不会透露任何我的事情给外界知道,便可以同意。”   岑锐虽然对男声说的哥是谁一头雾水,但听到与自己有关的事,便猜测是不是哪个大人物。随后,就听到聂池和他说,如果要成为他老师的学生,那要签订一份绝不泄密的合同。岑锐觉得自己的嘴巴还是很牢靠的,所以连连点头。   然后到了第二天,他看着监控里自己那场戏,魏沧在一旁说道:“下周两天剧组休假,你带着岑锐去我家找恒恒,先让他们先熟悉一下。”   聂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绝对是魏沧的一个计划,就是为了破坏他和钱恒的二人世界。他表面眉眼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魏导,您是不是故意的?”   魏沧一本正经:“我是觉得恒恒的日常除了接触你和我,实在不利于他的人际交往,正好岑锐又是个好孩子,让他们两个差不多年纪的人聊聊天,岂不妙哉?”到最后,他还故意用起了古意盎然的调调。   聂池笑容满面:“魏导,您真是一个好哥哥。”   魏沧觉得自己又胜了一筹:“这还用得着你夸。”   聂池心下叹息,不过,但其实他也没有真的那么气愤,也不过就是配合一下魏沧这个大舅子找回一下自信罢了。毕竟他之后还要和钱恒去国外领证,魏沧开心了,也能保障未来他不会突然跳出来反对他们的婚事。   况且,钱恒属于聂池的前提是属于他自己的,如果他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聂池便也替他高兴。   在剧组拍戏的时间永远过得非常紧张和快速,一眨眼便到了下周,聂池开着车,和岑锐在上午十点到达了郊区别墅区。   停好车,聂池按响了门铃,他看岑锐越来越几分紧张的样子,心下好笑。其实直到今天,聂池和魏沧都没有告诉岑锐这个老师的真实身份,而到了这一刻,聂池没有说什么安抚的话。   门很快被打开了,当岑锐看到和来人的容貌和魏沧有些相似时,惊呆了。   聂池直接不客气地进门:“我回来了。”   “我让阿姨准备了点心。”今日身穿黑底红边短打的钱恒对聂池说完话,看向岑锐时,已经收起了笑意,有些严肃地对岑锐点点头,“你就是岑锐?”   “啊,是的!”钱恒的一个眼神看过去,岑锐站在门口,双手双脚似乎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听说你不太喜欢严格的老师。”钱恒看了一眼偷笑的聂池。   “不、不是……”岑锐连忙摆手,“我只是……”只是什么,岑锐却什么都说不出了。   “先进来吧。”钱恒将岑锐迎进门,他直言道:“如果你接受不了严格的老师,我可能——”   岑锐似乎觉得不能让自己的形象在钱恒心里跌落谷底,打断了钱恒的话,放炮弹一般的噼里啪啦说道:“不是这样的,只是我们的武指老师太喜欢骂人了,我不太能接受自己做不好事,别人就用脏话骂我。啊,不好意思,我……应该先听您说完话的。”   “没关系。”钱恒收起外放一身的凌厉,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岑锐,你要先看一下我的剑法吗?”   岑锐傻愣愣地点头,然后他跟在钱恒身后,等他和聂池站在院子里,看着身穿一身短打的男子舞起剑法,一下子便入迷了。   他痴痴地望着眼前舞剑的人,脑袋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转头看向聂池,被警告道:“不准有想法,这是我爱人。”   “不是,我没有!”岑锐脸蛋微红,连忙解释道:“我只不过觉得聂哥的爱人好厉害,所以才看呆了,聂哥你别误会。”而当他看到聂池眼里的坏笑后,突然明白自己被打趣了。   直到钱恒收剑,走到两人面前,额头上汗水滴下来,整个人好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聂池拿了毛巾走上前给他擦汗:“累不累?”   “不累。”钱恒任由聂池给他擦汗,眼神盯着他,然后轻不可闻地说道:“想亲你。”   聂池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晚上亲个够。”   钱恒抿嘴笑。   当钱恒回楼上洗了个澡换了一身T恤牛仔裤下来,坐到了聂池坐着的双人沙发边上。   三人吃着点心聊天,其实也就是聂钱两个人聊,岑锐可能还沉浸在适才钱恒的剑法中,依旧在走神。   过了好一会儿,岑锐似乎终于收回了心神,他看向坐在一起的两人,眼睛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瞟了一眼,连忙收回,随后,问道:“老师,您和魏导……”   钱恒截口道:“他是我哥。”   聂池接着钱恒的话道:“所以我才和你签了那份合同。”   钱恒站起身,对一脸恍然大悟岑锐伸出了手:“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魏恒,很高兴认识你。”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魏沧是钱恒第一个面对的人,第二个是家里的阿姨,第三个是重逢的聂池,如今岑锐是第四个。他并没有什么兴奋的感觉,反而有些感慨,甚至有种——这辈子从这一刻开始,真的彻底不同了的感觉。   岑锐放下手中的杯子,手忙脚乱地站起身,他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眼神变得清明,他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掌,双手握住钱恒的手掌,抬头看向钱恒,一脸诚挚,字字铿锵道:“老师您好,我叫岑锐,很高兴认识您。”   当连贯地说出一句话后,岑锐彻底找回了自己的节奏,他笑得乖巧而有些腼腆:“能成为您的学生,是我的荣幸。” 第57章 番外 冬日梦回   聂池与原经纪公司是在五年前解约的, 当时恰逢那个男人与他反目,造谣了许多黑料导致他被全网黑的时候。那时又正巧经纪约到期,经纪公司又在专注培养其他新人, 聂池便没有再续约,甚至在之后直接开了个直播, 专门解释那些黑料不说,还公开表示与那个男人从此断绝父子关系, 再无瓜葛。引发了一次不小的轰动。   后来,虽有一批人仍然专注黑他无情无义云云,但他也不再做理会。   一年后, 他自己开了个小型工作室, 到现在这个工作室其实也就他一个艺人罢了。   那之后的四年,正是因为离开了原经纪公司,没了一些与经纪公司联系的制作人的支持,他的资源也越发差了,如果不是后来聂池决定自己一个个剧组亲自去面试, 大概到今天也就是半神隐的状态了。而当魏沧的新电影确定他为其中的反派以后, 他在网上便又重新开始有了关注度, 因此也多了一些新的资源。   等拍完电影之后,他让董晓文将可以往后挪的工作往后挪,不行的就拒绝了, 然后利用一个月的休假时间, 在来年二月和钱恒准备前往冰岛及其他地方旅游。   自从结束了为期半年的考察期, 聂池直接住到了魏家, 倒也不是他不想让钱恒住到自己家,而是魏沧购置房子的这个小区的保密性确实是国内顶尖的,能足够的保护好他和钱恒的隐私。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便是魏沧已经将这栋别墅转到了魏恒的名下,指明如果他们俩要住在一起就只能住这个家。   而魏沧放出话后不久就在隔了两栋楼的隔壁又买了一栋别墅,美其名曰是为了防止哪天被潜伏性绝佳的狗仔撞破,生怕造就第二天“知名导演和再次爆红老腊肉密会别墅X天X夜”的爆炸新闻,但谁都知道,他主要还是为了就近“监视”,几乎破坏了好几次聂钱卿卿我我的二人世界了。   原本今天两人出发,魏沧是要送他们去机场的,但因为聂池提前杀青,电影在不断加快进度拍摄,他根本离不开身,所以只能用电话联系钱恒,在电话那头不断地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身体之类的话。   两人坐在VIP等候室,当听到马上要登记的广播,钱恒挂了电话。   聂池拉着钱恒的手,两人都戴着帽子和口罩,穿着长款的羽绒服,可以说将全部露出的地方都遮了起来,除了双手。   朝着登机口前进时,闷闷地声音通过口罩传出来:“魏导还真是一直把你当孩子。”然后他转而道:“我虽然时常和他因为想霸占你的时间而争吵,但其实我挺开心的。”   聂池知道钱恒认真地听着自己讲话。   “因为,恒儿你有了如此疼爱你的亲人。”   “我早就有亲人了。”   聂池愣了愣,看向钱恒。   两人相视的一刹那,仿佛都听到了双方心弦被拨动的声音。   钱恒带着清浅笑意的声音如时间最美好的乐器,传入聂池的心中:“我的爱人亦是我的亲人,能遇到你,是我此生幸事。不过,遇到魏沧,也是我此生幸事。”   聂池眸光柔软,却像个孩子一般耍起了无赖:“这个时候我希望不要有魏导的名字。”   “那我再说一遍,可好?”   “当然好。”   “我的爱人亦是我的亲人,聂池,能遇到你,是我此生幸事。”   那些曾经经历的痛苦在如今的幸福面前如云收雾散,虽然在偶尔回忆时仍会有些刺痛并且还会害怕这一切是否也会一并消失,但只要睁开眼,看到此时此刻陪伴在身边,紧紧依靠自己的对方,那些苦痛便也算不得什么了,那些慌张更是烟消云散了。   眼前的男人只露出了一双桃花眼,而今面对他的这双眼中,如一汪温暖的碧泉包裹着聂池,让他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   真想亲亲他。   如此想着的聂池还未这么做,钱恒却好似读懂了他刚才一瞬间的想法,只见他拉下了自己的口罩,执起聂池的手,在他的手背上烙下了一吻。   钱恒看到聂池有些惊讶的模样,问道:“喜欢吗?”   聂池怎么可能说不喜欢,笑盈盈道:“喜欢。”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让聂池能感受到从对方心中传达过来的浓烈爱意。   钱恒自觉自己成功了,也是心满意足。   这种心情大概也是被魏恒的心性所影响,但他从未刻意排斥过,因为这种从未入世,如同稚子一般的心境是他从不曾拥有了。   说来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怕是聂池也知道的,过去作为青面獠牙时他从来不会说这种情话,后来成了“许逸濯”逐渐融入到角色中之后,倒像是将内心潜藏的一面表现了出来似的,起先也觉得难堪,后来渐渐的,看到还是聂池的顾纵英因他说的那些话而欢喜时,他便也觉得欢喜,甚至还想说更多让对方欢喜的话,而这些话也正是他心中所想,没有任何虚假。   也因为是真心实意,所以更加让他期待聂池的反应。   国内没有直飞冰岛的航线,加上转机时间大概要十多个小时,聂池就先买了前往瑞典的机票,路途上就有九个小时,两人晚上七点多出发,准备在飞机上直接睡上一觉。   两人的手一直十指紧扣在一起,直到聂池感觉意识昏昏沉沉,身体也好似飘浮在云端之时才突然转醒,然后蓦地睁开眼。   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蒙着一层朦胧的迷雾,他第一反应是转头看向身旁,当他看到闭着眼的钱恒在他身边时,瞬间松了口气。   刚才的一刹那,他真的很怕再次发生什么。   而只要是钱恒在他身边,不论发生什么,他都可以欣然面对。   钱恒缓缓睁开眼,当从前方一片迷蒙的世界回过神后,连忙握紧了聂池的手,与他刚才的反应一样,扭头看向他,当看到聂池在他身边时,也松了口气。   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片刻之后,迷雾逐渐消散,一个熟悉的世界自他们面前一点点显露出来。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喜庆的红色。   头戴白玉簪,身着一身喜服男子手持红绸,他的对面站着蒙着红盖头的女子,手拿另一头的红绸。   “一拜天地!”   在傧相第一声的高喊声中,男女双方面对天地而拜。   聂池和钱恒从围聚在周围的身影中看到了熟悉的人。有又老了许多,但精神矍铄的谢开荆,还有他那温润沉稳的儿子谢淳,有依旧妩媚俏丽与身旁的一脸正直的栾辛说话的翁芷,还有一位容貌陌生,神情略有些轻佻的俊逸男子。   男子看上去刚及弱冠的模样,有人与他谈话时却透着一股成熟老道,话语更有些轻浮。然而,当他看向正厅正中央的男女时,眼中是全然的祝福与喜悦。   “二拜高堂!”   在傧相第二声的高喊声中,男女双方面向亲人而拜。   男子正对的方向坐着他的母亲,比聂钱二人的记忆中老了些许,但温婉美貌依旧的顾秋双眼中含泪,满是欣慰;女子正对的方向坐着代她父母接受跪拜的兄长,曾经盛气凌人的青年已学会收敛一身锋芒,脸上许是想到兄妹两人的父母无法看到这一幕有些沉痛,但更多的亦是欣慰。   “夫妻对拜!”   在傧相第三声的高喊声中,男女双方面向彼此而拜。   记忆中的少年已长成了翩翩公子,清冷不再,俊朗的五官上笑意翩然,即便看不到这一刻成为妻子的女子的面容,却好似已经想象到了他们两人共度余生的岁岁年年。   “送入洞房!”   在傧相最后一声高喊声后,顾纵英用红绸领着宿水蓉走进了正厅的内门。   当两道身穿喜服的身影消失,正厅内与外的人影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先前散去的迷雾再次聚拢起来,遮蔽了视野,直至片刻后,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好似力透苍穹,自前方传来。   他们朝前而去,在又一次缓缓散去的雾气里,看到稳婆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从房门内走出来,满脸的欣喜:“生了生了,是个女儿!”   顾纵英看了眼稳婆怀里的婴儿,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后,连忙问道:“夫人怎么样?”   “夫人本就因为习武身体好,所以生的不算太吃力,不过今后一段时间,老爷还是要好好照顾夫人的。女人啊,这段时间身体最是虚弱了。”   “嗯,一定!”   顾秋双和宿安歌站在一旁,看着刚出生的宝宝,眼中满是慈爱,再听到稳婆说的话,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松了口气。   聂池发现他和钱恒就像是两个隐形人一般,这些人完全没有发现他们两个外来者,就连他们说话也没人听得到,而他像是被这些人感染了那份欢欣雀跃,看向钱恒,问道:“我们走近瞧瞧?”   钱恒“嗯”了一声,于是两人走到顾纵英身边,看向了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刚生出来的孩子果然都挺丑的。   聂池如是想。   接着便听钱恒问道:“你喜欢孩子吗?”   聂池噗嗤一笑,虽然知道钱恒不会是因为吃味才问这个问题,却也是认真回答道:“不太喜欢,我即便有可以抚养一个孩子长大的物质,但我并不认为自己有抚养一个孩子成长的成熟心态。而且……”他顿了顿,脑袋一歪,仿佛撒娇似的靠在了钱恒肩头,“此生此生,我只想宠你爱你一个人,也只想你宠我爱我一个人。谁都不能成为我们二人之间的第三者。”   钱恒注视着聂池,聂池也抬眼看向他看过来。   身旁的青年眉眼弯弯,清隽的五官仿佛散发着清亮的光辉投注在他的心中,明亮清澈的凤眼中只有他一个人便好似拥有了整个世界,让钱恒如痴如醉,弥足深陷。   钱恒痴痴道:“我也是。”   聂池亲了亲钱恒的侧脸,突然生出些许感慨:“说起来,恒儿你先前和我说系统他说自己将投身为人,忽然挺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聂池的话音刚落下,便听到一道熟悉且死板的男声从脑海里响起:[我就在这里。]   他看向钱恒,看到钱恒也是一脸震惊,显然也听到了。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们。]   [不过,再见了……]   略带叹息的男声仿佛道别一般消失了。   然后,他们看向了襁褓内的小宝宝,本来安安静静的小宝宝不知为何突然哭了起来,响亮的哭声和动来动去的小手小脚让顾纵英立即慌了神。   在聂钱二人复杂的心绪中,视界内的所有人事物再次如云烟一般朝四处散去,一阵沉默与恍惚过后,代替这些的是震动耳膜的飞机轰鸣声,随后是传入耳中的甜美女声:“尊敬的旅客您好,飞机即将降落,即将到达……”   他们自这个告别的梦中醒了。   聂池当初计划前往冰岛,除了看雪之外,还想和钱恒一起欣赏美丽的极光。   不过二月的天也并不一定能在冰岛看到极光,毕竟只要有风雪便无法看到极光了。好在聂池和钱恒都是容易满足的人,他们下了飞机之后直奔极光酒店,穿上厚厚的衣服,抱着直接在冰天雪地中游览一番的打算出发了。   而就算是在冰天雪地中,两人的精神也都很不错,这也多亏了这段时日时常练武的效果。   对比聂池,钱恒的改变也更甚,自从钱恒开始练武之后过去了半年,这半年来效果显著,如今不止身上长了不少肉,而且因为不再沉郁,每一天都心情极佳,气色和体质比魏沧都要好上许多,此时此刻,站在冷风里,整个人看上去也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而这一天,天公作美,难得的晴朗天气于晚上将漫天灿烂的神秘光辉带到了两人的眼前。   他们靠坐在天地间,仰望这一幕世界奇观。   “恒儿,这本来是我想在你下个月生日的时候送给你的,但出发之前,我选择带在了身上。”聂池从厚重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两块玉佩,他将其中一块刻有祥瑞麒麟的紫袍玉带石放到钱恒手心。   他看着钱恒怔怔的表情,当他以为钱恒会说什么感动的话时,却听到对方愣愣道:“其实我也偷偷刻了两块。”   “啊?”   “……本来我想等阿池你下下个月生日的时候送给你的。”   “……那怎么办?”   你瞧我,我瞧你之间,片刻后,两人齐齐笑了。   聂池亲了亲钱恒冻得红彤彤的额头,然后吻在了冰冰凉凉的唇畔,语气无理取闹道:“那我不管,是我先给你的,我一块,你一块,你必须戴我的。”   钱恒佯装苦恼地问道:“那我的怎么办?”   “既然恒恒你这么苦恼的话,我就勉为其难的做下一个决定吧。”   “什么?”   “以后上半年戴我的,下半年戴你的。”   “好吧,那我也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你应该感激的接受。”   “阿池你真幼稚。”   “什么?你竟然说我幼稚?恒恒你不爱我……唔……”   钱恒用吻堵住了聂池耍起了无赖的嘴巴。   在缠绵到极致的一吻结束后,聂池看着对方珍而重之地说道:“我爱你。”   “嗯,我知道。”   两人的额头靠在一起,在呼出的冷气里,聂池看到对方幸福的微笑。   “我也爱你。”   神秘而梦幻的璀璨天空在他们的头顶缓缓流淌,而这样的美丽只不过是他们携手相伴路上其中一道风景。   从今往后,他们会一起看许许多多壮丽的景象,但不论海角天涯——   只此一生,唯有一人相伴,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