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被竹马掰弯了 作者:谢青吾 文案: 上辈子沈琛冷心冷情,胡作非为,最终只落得个众叛亲离不得善终的下场,他这一生只有陶恂是生命里的意外。 沈琛一直觉得,陶恂就是个漂亮的蠢货,干什么都没脑子。 学习不行,经营不行,干什么都没本事,三分钟热度。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然而他唯一坚持了 一辈子的事,竟然是喜欢自己。 ——喜欢到愿意为了自己去死。 重生一世,他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第一要务就是把走上歪路的竹马拉回正道。 他发誓,这辈子一定不会让陶恂重蹈覆辙!!!心狠手辣冷心冷情攻vs纨绔嚣张漂亮蠢萌受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琛陶恂 ┃ 配角:预收文《抱错大腿之后》《金主破产了》求一个收藏么么哒^3^ ┃ 其它:重生之扑倒竹马 一句话简介:重生之掰弯竹马 第1章 寂静的夜里长鸣的警笛显得尤为刺耳,幽暗杂乱的巷子里跌跌撞撞地窜出个黑影来。右手扶着腿肩膀不停撞到墙壁上,在一片垃圾杂物里左冲右撞,狼狈至极。 暗冷的月光照在他身后那条幽深曲折的小巷,映出一路漫长蜿蜒的血迹。 沈琛靠着一辆二手宾利有些烦躁的抽着烟,右手劳力士的手表已经碎了一条缝,像一根钢针不偏不倚正从中心扎下把昼夜分成极端的两端。 按沈琛挑剔的性子,若是放在从前,这种碎了的玩意他是绝对不可能戴的,但现在没办法了,只能指望着这玩意儿知道时间。 为了不被定位手机已经扔进江里了,全身上下根本没有点电子产品,宾利是从偏僻地界淘来的二手车,拆了导航开车一切凭脑子。 已经快九点,秋天的傍晚已经有些冷了,长风从山的另一面吹过来,搅动一旁枯黄的银杏树林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冷寂萧条。 又等了二十分钟,远处才终于跌跌撞撞地闯过来一个人影,像是受了伤,佝偻着腰手扶着大腿一瘸一拐艰难往宾利的方向挣扎。 “陶恂!”沈琛心头一跳,快跑两步过去搀住了陶恂一只胳膊 ,伸手却摸到一手温热湿黏,沈琛用劲儿大了一些,骂:“怎么搞的?我不是都打点好了吗?怎么还伤成这样?” “楚俞专门派了人盯我,见我想跑就过来把我往死里打。”陶恂吐了口唾沫,半口的血:“幸亏老子练过——我说琛哥你手能轻点吗?” 沈琛把手移开了点拉起陶恂的袖子,手臂上被划了半尺长的一条口子,鲜血汩汩地流,把半只袖子打湿的跟放血里洗了似的,灰白衬衫上血与灰混淆不清,肚子上还留着个鞋印子,黑色的西装裤也被划开一大条口子,走路一用力血就汩汩地往下淌,地上全是血脚印。 沈琛的脸皮抽搐了一下,简直无法想象,自小娇生惯养的陶恂是怎样忍着这样的伤势,从一群混混的包围里逃出来,又跑了一公里的路找到这儿的。 “先上车。”沈琛架过陶恂的胳膊,两步把人扔在副驾驶座上,自己去后座翻药箱,“有云南白药碘酒纱布,你自己将就着包扎一下,我给你订了十一点的渡船,时间快不够了。” 陶恂喘了两口气,把云南白药的盖子拧开,直接像倒酒一样往伤口上浇,一边疼的面目扭曲,一边盯着打方向盘的沈琛。 “琛哥 ,你不走?” “走不了。”沈琛直接调了最高时速,一踩油门,宾利就像离弦的箭窜了出去,“你给我顶了罪我也走不了,楚俞想整死我就不会只准备这一手。你犯什么蠢出来顶包?你真以为得罪了楚俞,陶家还能保的住你?” “我乐意犯蠢,你管我?”陶恂嗤笑了一声,把安全带绑紧固定好自己的腿,开始用矿泉水清洗伤口:“琛哥,多谢你费心了,难得现在连我爸都不愿意管我 ,你还来捞我。” 矿泉水把伤口周围的灰和血渍冲洗干净,露出皮肉翻卷的一道伤口。陶恂疼的冷汗涔涔垂着眼竟然还在笑。 沈琛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顾忌着陶恂包扎伤口的动作把车速放缓了点儿。 山间小路坑坑洼洼,两边的护栏外即是万丈悬崖,另一侧则是莽莽群山,寂静的山间只有那辆二手宾利颠簸的声音,断断续续好似下一刻就会因为山路崎岖彻底散架。 陶恂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像是累极靠在座椅背上喘息。 山路十八弯,终于在又一个急转弯后陶恂顺利摔向了沈琛。额头磕在沈琛消瘦的肩胛骨上有点疼,他把头往上抬了抬又有气无力的垂下来。 “靠会儿哈!”话说的倒还是漫不经心,呼吸却放的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惊扰了谁似的。 沈琛不大喜欢别人靠近,忍不住小幅度的动了一下,见陶恂还往上靠,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伤了腰?” 陶恂噎了一下,哭笑不得,半响摇了摇头:“没,就是累的,借你肩膀靠会儿呗,咱俩这十多年的交情,等会儿上了船那可就是天涯永隔了。” 这个词有点像天人永隔,沈琛皱了下眉头,没说话。 他跟陶恂是青梅竹马的交情,从小一个院子里长大,一个冷漠一个张狂但关系好的不得了,后来长大了就出来一起当祸害,年轻气盛仗着家世雄厚做事也都疯的很,久而久之外边人都说他俩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传的很玄乎但他俩关系也确实铁。 铁? 沈琛嘴角不自觉绷了绷。 沈琛在沈家不受待见,从小不论在外边还是在沈家内部总是低人一头,再加上他为人冷漠孤僻,这些年几乎没什么玩的来的朋友。 ——唯有陶恂是个例外。 陶恂是陶家最小的一个儿子,自小千娇百宠蜜罐子里长大的人,却偏偏喜欢死皮赖脸的跟在沈琛身后,不论沈琛说什么都对,不论沈琛做什么也都鼎力支持。 外边的人都骂陶小公子脑子有病,温和慈爱脸看多了就爱看人甩冷脸子,专门凑上去找虐——欠抽。 陶恂是个十足的纨绔,但家世摆在哪儿也没人敢怠慢。 沈琛不论是创业还是发家都是有借过陶恂的势的,但实话说,他内心里并不十分瞧的上这个肚子里没几两货的纨绔。 ——他其实,瞧不上陶恂。 但也就是这个他瞧不上的陶恂,会在他得罪了楚俞后为他奔走为他花钱,为他不顾脸面的拉关系求人,甚至在最后,连沈家都为了自保不认他这个儿子的时候,还跑出来为他顶罪。 真是,真心都被狗吃了。 沈琛偏头看了一眼陶恂,那张万古不变的冷脸上的表情已经算得上温和了:“我在那边都给你安排好了,钱备的足,你过去了别委屈自己,该怎么玩还怎么玩,陶老爷子嘴上说的狠,可实际上也在为你暗中打点,只要你自己不乱来就不会出事。” “嗯。”陶恂掀起眼皮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琛哥,这会儿离到码头还有一个多小时了,我靠着你肩膀睡会儿啊,到了叫我。” 沈琛应了一声,觉得有点无奈。这人到底是多没心没肺,仓皇出逃远走异国他乡也许终生无法回归故土,这时候竟然还有心情睡觉? 不过傻点也好,枕着票子当他风流纨绔的陶小公子,挺好的。 沈琛盯着雾蒙蒙的前路,不自觉露了点笑。手上破碎的腕表指出清晰的时间,他突然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可能是众叛亲离下多了点无所畏惧,他已经把手上所有能调动的钱全打进了陶恂的户头里,后座放着一手提箱用报纸包好的现钱,路上得用现钱的地方也不少。 穷途末路,他对这个一直瞧不上眼的草包纨绔的竹马倒有了点感动。 陶恂歪在沈琛肩膀上,慢慢放缓了呼吸。 挺值的,他想。 琛哥的性子没人比他更清楚,心思深沉还有点目空一切的桀骜狠辣,能为了他做到这一步真挺不容易的,花钱动人脉不说,安排到这份上本身就会落下不小的把柄,尤其对于现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候,那是会送命的。 陶恂得寸进尺的在人肩膀上蹭了一下,目光没分寸的从人形状好看的锁骨往下滑,劲瘦有力的腰肢轮廓隐约的腹肌修长笔直的双腿,皮鞋上还沾了点血迹,唔,腕表竟然还摔了条缝。 陶恂有点想笑,琛哥有洁癖啊,别说是血迹了,就是沾上点灰这人也是绝对不会碰的,现在被他蹭了半身血还硬是一声没吭,脾气倒是好了不少。 ——也是,按平时自己莫说靠着他了,就是碰一下他胳膊都能被眼刀子刷刷盯死在原地。 陶恂想了想,觉得有点看不过眼,抓了一旁的一团纱布浇上水过来给人擦袖子上的血。 “干什么了?坐好。”沈琛斥了一句,“我后座有衣服。” “那总没鞋吧?”陶恂把纱布团了团,翻到干净的另一面捂着肚子蹲下去细细擦沈琛鞋上的泥点,认认真真的从鞋尖到鞋根硬是擦的锃亮干净了,才一点一点的挪起身子。 陶小少爷虽然纨绔但对沈琛的事向来上心 ,知道沈琛胃不好,这些年饭桌上酒都是他挡的,知道沈琛洁癖严重出行一切事宜都包办打理,偶尔沈琛身上沾了东西没地儿换就自己撸袖子给他擦。外人都说这是一物降一物,陶小少爷碰上沈公子那就婆妈的没法儿看,活像个皇帝身边的小太监。 原本是一直不以为意的小事,但此刻看着陶恂捂着肚子蹲下去给自己擦鞋心里还是堵的发慌,原本他觉得陶恂就是个没脑子没学识仗着家世混吃等死的草包富二代,但直到此刻他才记起除了在他沈琛面前,陶恂也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金贵人,哪儿会怎么低三下四的给人擦鞋呢? “别擦了,你睡会儿。” “嗯。”陶恂揉了揉肚子,把自己腕子上的手表取了下来伸手快速地握住了沈琛握方向盘的左手。 “开车了,你干嘛?”沈琛另一只手赶忙将方向盘攥紧了,挣了一下,没挣开。 “换表。”陶恂把那块裂了缝的劳力士取下来,放到了胸前口袋里,把自己手上那块表给沈琛戴好了,“知道你挑剔,别戴着块破表心里不舒服——我这表刚戴了两天,还行,你别嫌弃。” 顿了一下,陶恂觉得自己话别说太满,“要真嫌弃你也将就一下,戴两天回去换一块就是。“ 沈琛转动了一下手腕,陶恂选的东西和他这个人一样花哨,一圈的黄钻晃的人眼睛疼,淡蓝的底色衬着苍白的腕骨,透出一股毫不掩饰的奢华。 陶恂见他没说什么这才略放下心,从寸衣口袋里摸出那块裂了缝的腕表自己戴上,大大咧咧的笑了一声:“这表不错啊,琛哥送我了呗?” 一块摔碎了的破表不错什么? 沈琛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赶明儿挑块好的送你。 陶恂也不矫情,特无耻的又靠上了沈琛的肩:“行,我等着。” 前路还是未知恐惧,可是心里莫名多了一点盼头。 深夜的码头有些诡异的安静,沈琛眉头皱的紧,推着箱子半搀着陶恂快步朝船上走去。 陶恂失血过多脸色惨白的跟纸一样,“琛哥,你帮我把箱子提到船上,我有点儿事,马上来。” “有什么破事不能先上船?这儿不对劲儿,可能有人,你先上船。”沈琛勒紧陶恂的胳膊,把人往船上拽。 “嘶!别拽,疼!”陶恂被碰到了伤口,脸色扭曲了一下。 “是老爷子,知道我要走有东西给我,我得去一下。”舒了口气,陶恂把自己胳膊从沈琛钳制中拉出来,推了沈琛一把,“琛哥,老爷子跟船上的人打好了招呼,晚两分钟开船,我胳膊上有伤箱子推不上去,你帮我送到船舱里,我马上来。” 沈琛几乎有些烦躁的抬手看了看腕表,“快点!” “好。”陶恂招手笑了下,一瘸一拐的快速朝渡口的另一边跑去,沈琛压下心里隐隐不安,转过身。 他得把箱子给陶恂放好,不然这一箱子现钱被人发现了不是好玩儿的。 然而他刚打开预定的船舱门便感觉船身震颤了一下,腥咸的海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沈琛不可思议的看着夜色中渡口微光正在缓慢后退。 腕表的时间还停在十点五十分,然而船却已经开动。 口袋里似乎有什么颤动了一下,沈琛抖着手把东西摸出来,发现是一个小型的通话机。 “琛哥,是我。”那头的陶恂似乎是在快速奔跑,声音有点喘,但竟然还带着点笑意。 “你在哪儿?”沈琛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抖,手也抖的几乎握不住通话机,但多年的历练让他保持住了最后一丝冷静,”为什么不上船?你那边出了什么事?什么人在追你?” “来人了,琛哥,有楚俞盯着我跑不了的。”似乎是出了事,他闷哼了一声,声音抖的厉害。 “我人蠢,跑不了多远,但琛哥你不一样,你从小就比我聪明,老爷子已经暗地里在那边都替我打点好了,你替着老爷子为我准备的身份上岸,没人会为难你,你在那边好好过,就跟在车里跟我说的一样,该怎么玩儿怎么玩儿,别委屈了自己。” “你到底怎么了?陶恂,你特么说实话!” “我中枪了。”陶恂的声音像破了的风箱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胸口,真特么疼。琛、琛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说两句好听的安慰安慰我呗。” 这句成语不是这么用的,沈琛嘴唇动了动,想骂他草包骂他蠢,到头来却一句都没能说出口。 “琛哥,你别不说话,我挺害怕的。小时候你一生气就不说话,任凭我怎么道歉都不管用,你老用这招吓唬我,现在我要死了,你、你就不能多陪我说会儿话?” 他停顿了一下,像竭力咽下了什么,声音越来越低,“琛哥,过两个月我生日,我、我挺想要那啥牌子,嗯,就是你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的新车的,你要不要考虑送我?” “还、还有,你收藏的法拉宾干邑送我一瓶呗?” “今年过年想带你去海边看看,你还记不记得我俩一块儿种的那棵桃子树?” “我、我挺期待你要送我什么表的,其、其实吧,我最喜欢我、我现在手上戴着的这块,虽然碎了,但、但总归是你戴过的不是?” 他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渐渐与长夜海风混合在一起。 “琛哥,我、我喜欢你。” 长夜终于吞噬掉那一端的人最后一丝声息,耳边只剩下漫长的寂静,那些繁华和破旧都在转瞬消逝,无边无际的海上沉没着一轮如玉明月,似乎人间悲喜都与它毫无关联。 琛哥,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直到海水将沈琛整个吞没他耳边也只有这一个声音。 往昔数年不过须臾,那些悲欢离合也都不过虚妄,没有人会为你拼尽一切乃至付出性命,如果真的有,如果真的有的话—— 这一夜,年轻的陶恂枕着那块破碎的腕表永远的躺在了冰冷的秋夜里,而沈琛沉下万丈深海,身后绑着的铁块将他拉向地狱的尽头。 ※※※※※※※※※※※※※※※※※※※※ 感谢作死的深水鱼雷!(*≧з)(ε≦*)新文请多多支持!! 受洁,攻非私生子!!!后面会写! 专栏预收《抱错大腿之后》求预收! 沈长越一朝穿书,成了书中抢夺主角法宝的恶毒炮灰。 他看着被自己下令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少年,头皮发麻。 现在跪下叫爸爸还来得及吗? 于是……仆从们眼见着从前嚣张跋扈的沈长越搬空国库藏宝阁,灵丹妙药一车一车往少年房里塞。 简直是不求回报,一往情深。 沈长越:“……” 你们懂个屁,这都是为了保命! 眼见着少年对他态度缓和,沈长越心里美滋滋,抱上了主角大腿,他后半辈子绝对人生巅峰。 谁知道老天跟他开了个大玩笑,他认错人了!他以为的主角……竟然是本书第一反派!! 眼瞎乱抱大腿受vs默默伸长大腿攻 第2章 沈琛挣扎着睁了睁眼睛,深海无边的寂静在耳边远去,他听见熟悉的声音,是有些稚嫩的少年嗓音。 “沈琛 ,你醒了?” 泛黄的天花板和墙壁,十六七岁的少年坐在床边上,嘴里叼着个苹果,身后是暖融融的夕阳,高大的樟树在风中沙沙作响。 莫名的眼眶有点热。 历经生死回首不过一场大梦。沈琛闭了闭眼睛,撑着床头直起身子。 “你别动。”陶恂赶忙过来扶了他一把,“胳膊刚打了石膏,医生说不能多动,身上还疼不疼?我给你买了点活血化瘀的药,抹一点?” 沈琛目光闪了闪,移到陶恂扶着自己的那只手上。 陶恂有点手足无措 ,慌忙放开 ,并保证:“我洗苹果的时候洗了手,不脏。” 那只手是有温度的,有点暖,似乎还带着一点苹果香,沈琛没忍住把目光移回到陶恂脸上,明明是张狂肆意的眉眼,却唯有在面对自己时会露出这样忐忑而小心翼翼的神色 。 “你过来。”沈琛勉强平复一下心情,朝陶恂扬了一下下巴,“扶着我。” 陶恂简直受宠若惊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他刚才碰了沈琛不仅没被眼刀盯死在原地,沈琛还让自己扶着他? 这种好事不多见啊,陶恂立即用干净毛巾又擦了回手 ,这才小心翼翼的去扶沈琛坐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有点迟疑的问:“你是不是身上特别疼?” 若不是疼的厉害,以沈琛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让别人扶他? 沈琛眉头下意识的皱了一下,陶恂立刻就紧张了,“你要真疼的厉害,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再看看?那医生说皮外伤不要紧我才把你接出院的,怎么睡了一觉又开始疼了?” “没,”沈琛摇了下头,“我不疼 。你陪我坐会儿。” “哈?” 沈琛吸了口气,往床里侧挪了挪 ,腾出一小块地,“你陪我坐会儿,我想点事。” ……今天是世界末日吧?为什么一切都这么不正常?馅饼接二连三的往下掉?啊呸!沈琛骑车摔骨折了怎么可能是馅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否极泰来守得云开? 陶恂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但还是动作迅速的脱掉鞋子窜进了被窝。 想那么多干什么?过了这村没这儿地,下次想有这待遇指不定是几百年后了。 沈琛把被子给陶恂匀过去一半,闭目养神。 一切都有点乱,他得好好梳理一下。 手表是陶恂故意换的为的就是能让他逃出去,码头上有警察守着,船上也有楚瑜的人,他终究还是没能逃走反而被沉了海,但命不该绝他又多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所以他现在是重生了,十七岁,读高三,刚刚出了一场小车祸,把胳膊摔折了。嗯,这起车祸他还记得,是沈丛干的,拧松了他自行车的螺丝害他摔的请假在家呆了近一个月。 而陶恂似乎是装病请假过来照顾他,给他抄笔记,当了一个月的书童,自己却因为心情阴郁连个好脸都没给他。 ——想想挺对不起人的。 ——虽然自己喜欢姑娘。 很悲剧,沈琛是个直的,那种用三角尺正九十度亮出来的,一丁点弯的意思都没有的那种直。 当初听说陶恂完男人的时候他还恶心了一下,后来虽然见的多了不反感,但他自己却绝没有加入基佬大军的想法 ,但是,似乎有人正在觊觎他啊。 沈琛睁开眼略有些纠结的看了一眼陶恂,陶恂对他是平生仅见的好,上辈子俩人也是狼狈为奸哥俩好的典范,但两个心志不坚的二代很容易就走上了歪路,以至于后来得罪了开罪不起的宋诚把自己玩的死无全尸了。 这辈子重来就立志当个好人吧,把陶恂也拉回正道上,有仇的随手报一报 ,有怨的随手坑一坑,左右这辈子是捡来的,唯一对不住的陶恂,这辈子好好报恩,除了以身相许这世上还有许多报恩的方式不是? 陶恂被看的心里发慌,心里想着这是终于恢复正常要一脚把我踹下去的节奏吗?他慢慢松开被子已经做好顺势滚下床的准备了。 “睡吧。”沈琛重新躺下拉好被子闭上眼。 陶恂滚到一半的动作僵住了,一条腿悬在半空里抖了抖,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缩了回来。 屏息吐气闭眼。嗯,我可能是在做梦,但既然是在做梦为什么不能更放肆一点? 陶恂睁开眼伸出两根手指沿着床沿往沈琛枕头上爬,手臂,肩膀,下巴,终于颤颤巍巍的碰上一点温热。 我摸到沈琛的嘴巴了! 陶恂刚在心里欢呼,压在指下的嘴唇便冷冷吐出两个字:“拿开。” 陶恂僵住。 “得寸进尺。”四个字。 柔软的嘴唇因开口说话碰上指腹,像是一个一触即逝的亲吻。 沈琛亲了我!我在做梦!沈琛亲了我! 我、在、做、梦! ——但拒绝清醒! 然后,被人一巴掌打掉了爪子。 沈琛偏过头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觉得除了救命之恩自己应该没有什么纠结,就像拒绝一个喜欢他的女孩子,该怎么拒还怎么拒,但现实情况好像有点复杂。 这货是个gay,自己不是,他救了自己,自己欠他一条命,他现在是暗恋,自己还得装不知道,这货现在还是个青少年不能太打击,而且,自己良心上好像还有点过不去。 要把陶恂带回正道,最好能把性别取向掰回来才好。 陶恂一瞬不瞬的盯着沈琛,有点期待还有点忐忑。 这时候他应当说些什么的,沈琛想了想:“明天送我回沈家。” 摔折了腿后沈家只有他爸沈昌民打了个电话问了一句,沈辉和沈丛巴不得他这个便宜弟弟早死早超生压根没问过,刘思丽对他这个私生子更是深恶痛绝没什么表示。还是陶恂怕他在医院受罪从进院到拍片子办手续一力承担,还怕他住不习惯医院,怕晚上吵着他睡不好,特意在外面给开了一间干净房间,跟供祖宗似的将他请出了医院。 如果自己不叫他睡,他大概会在床边守一夜。 如果陶恂对他只是友情,那是得之我幸,但如果这是爱情,对于沈琛那便是无法偿还之重。 沈琛干脆闭上了眼不去看陶恂。 陶恂傻呵呵的盯着自己两根手指乐,哎呦,这可是沈琛亲了的,我都不想洗这只手了。 今天不仅碰了沈琛他还让我跟他睡一张床还亲了我的手,今天是这是走了什么大运唉! 沈琛醒的很早,前世规律的作息让他的身体状态一直保持的不错,陶恂还睡的很熟,沈琛毫无怜悯之心的把人摇醒了。 生活不能懒散作息得规律这是走上正轨的第一步。 陶恂眨巴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觉得自己生活在云端,一大早被扰了好梦的起床气在看见沈琛的瞬间消散无踪 ,被心上人叫起来早上算什么?他宁可不睡! 洗漱好后陶恂拿出了老式手机心里犹豫了一下又看向沈琛。 沈琛了然。 十七八岁沈琛心思敏感因为私生子的原因尤其不安,心里的自卑像野草疯长。沈家有专车司机接送三兄弟上下学,但沈辉和沈丛经常不耐烦等他或者和玩的好的哥们去别的地方玩儿,陶恂倒经常让自己司机等他,但那时候的他却从来不肯领情。 “换个司机吧,你那个司机经常背地里说我是私生子杂种痴心妄想攀你这高枝,不自量力奴颜媚骨,”沈琛倒了杯水漱口,“所以我才不乐意坐你的车。” 重活一回,那些曾经难以启齿的话似乎都变得容易开口了,是了,跟生死比起来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了? 陶恂险些松手把大哥大摔了,张了张嘴,语无伦次。 “不是、那个、我不知道!我马上把人辞了、沈、沈琛,你别生气!” 沈琛点了一下头,平淡道:“嗯,我不生气——早上想吃皮蛋瘦肉粥,你了?” 他的表情太过平淡了,反而让陶恂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惧感:“沈琛,我错了,你别生气成吗?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去买,你胳膊有伤等我回来送你,你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沈琛无语的看着陶恂慌张的像是火烧屁股一般的背影,哭笑不得。想了想,伸手去摸自己的书包,黑色的双肩包还是旧款,尼龙的面料摸起来很舒服,里面装了一沓课本,有些已经被翻起了毛边。 还真是怀念。 刚这样想着门就被撞开了,陶恂跑的太快一头磕在了门框上,踉跄了一下又站直了有点偏栗色的短发因为汗水服帖的垂在精致白皙的侧脸上,望过来的小眼神还带着有点惶恐。 沈琛忍不住咪了咪眼睛,眼前这个青涩柔软的少年真的是那个胡作非为惹是生非蠢事干尽的陶家三少? 至少他现在没有一点风流纨绔的味道啊,前世他虽然对自己一直言听计从,但背着他的混账事绝对没少干。身边美少年男玩伴不计其数,几乎是看上哪个就下手直接往床上骗,玩厌了就扔,风评简直不能更差。 呃,自己好像也没好太多,虽然一直因为洁癖洁身自好,但正常男人谁没碰过女人?他还结了一次婚来着,商业联姻,他对那个姑娘还有点好感,他还记得自己结婚那天陶恂喝的酩酊大醉,然后,把自己的伴郎拉上了床?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沈琛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要走啊。”陶恂干巴巴的问了一句,“要不要先吃一点儿?我把周围三家店的皮蛋瘦肉粥都买了一份,你尝尝?” “好。”沈琛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他洁癖严重,向来都是自备餐具。 陶恂忙不迭把粥端出来盛好,伺候老太爷一样等不烫了才双手奉上。 沈琛嘴角又抽搐了一下,看着面前整整三大碗皮蛋瘦肉粥,叹气:“你就没买点别的?” “你还想吃什么?”陶恂立刻站起来,“我再去买。” “我记得你不爱吃这些清淡的。”谁不知道陶小少爷无辣不欢无肉不坐,“算了,这三碗我也吃不完,你将就着帮我分一半吧。”顿了顿,觉得还是别为难人家,“如果不想吃就算了。” “我想吃!”陶恂回答的斩钉截铁,一把拉开椅子坐下,端过最烫的那一碗就往嘴里大口扒拉,虽然什么味儿都没吃出来,但速度极快的解决完一碗。 陶小少爷这得是有多饿啊?沈琛把另一碗往陶恂那边推了推,“别着急,还有。” “不用了,你吃,我怕你吃不饱。”陶恂连连摆手,他其实并不喜欢吃这个。 沈琛兴味索然的用勺子在白瓷碗里搅了搅,“没什么胃口,你要是想吃我这碗也可以给你。” 被幸福击中的陶小少爷觉得全世界似乎都在开花儿。 “我吃!我吃!” 狼吞虎咽生怕慢一步就被人抢了似的。 吃饱喝足后在酒店门口拦了一辆车,陶恂任劳任怨的拎着两大个书包愣是没让沈琛拿一点儿东西。 这年头已经有耳机了,只是还不太好看,沈琛把录音带调好了往自己耳朵里塞了一只,听着有点儿不大清楚但是对付听听也还行。他把音量调大了一点儿凑过去往陶恂耳朵里塞了另一只。 “再过两个月就高考了,还请假过来看我,不怕阿姨揍你?” 虽说陶小少爷是商业世家家底雄厚但老一辈都希望儿孙考个好学校,就算没什么大用也总可以光耀门楣。 “没、没事儿。”两个人隔的有点太近了,陶恂呼吸有点不稳。 “我摔折了胳膊写不了字,也不大想去学校里了,你有时间我就给你补补课,争取考个好分数,哄阿姨开心也好去自己想去的城市也好,最不济也可以给自己为来的履历镀层金,不用给人说成依靠家里混吃等死的二代。” “嗯。”陶恂悄悄吸了口气,有点沈琛身上的味道,柠檬味的洗发水,特别好闻,他愣了一会儿,才勉强反应过来,不可置信:“你,要给我补课?” ——跟做梦似的。 ※※※※※※※※※※※※※※※※※※※※ 求一个预收《金主破产了!》 年轻有为的上市公司总裁陆铭则一朝破产,树倒猢狲散,尝遍人间凄凉,正准备回家继承百亿家产之时,被自己包养两年的小明星拦住了。 周末顷:“别怕,以后我赚钱养家!” 顿了顿,红了脸:“养你。” 陆铭泽:“……?!” 第3章 陶恂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虽说这两天馅饼掉的实在太多了,但这样天天近距离相处的机会绝对是大礼包,幸福的简直让人想晕。 “是,听着点,高考会考。”沈琛摆弄了一下大哥大,觉得有点嫌弃。太重了,拿着简直像捧了块砖。 幸亏他记性好,到现在都还记得高考试题,这大概是他重生以来最大的福利了,他现在完全可以凭一己之力将自己和陶恂送进国内外任何一座顶尖学府,等高考完了给陶恂挑一个正经大学自己就该功成身退了。 还有半年,针对训练下来不是没有可能。 正路走上了下一步就该把人掰直,自己再在他跟前晃就不是个事儿了。 自己对于陶恂来说就是祸根灾源,得避着点儿,最好能隔个十万八千里别再把人往不归路上带了,那是真的不归,会要命的那种。 大院里住的都是军区里有点儿背景的,陶家虽说是商贾大家可也是因为大儿子在军区里有了作为才勉强够格住进去的,但陶家重心毕竟不在从政上所以并不经常在这里住,也就是陶恂想着离沈琛近点儿天天往这边跑。 沈辉早就参军了,沈丛比沈琛还要小一岁,现在正上高二,这时候也已经去了学校,家里只有刘思丽。 刘思丽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笑容温和对沈琛在外人面前尚可看的下去,挑不出什么错处。 沈琛略略点了一下头,没怎么应声,转头带陶恂上了楼。 上一世他出了事刘思丽是最先落井下石的,他实在给不了什么好脸色。 沈琛是私生子,这大概是所有人公认的事情,哪怕因为他母亲病逝后被接回沈家,刘思丽含恨认了他说是亲儿子,但在外人眼里也就是达官贵人搞外遇留下的产物。 他这些年少不了听见些尖酸刻薄的话——亲生母亲就是个不三不四的玩意儿,谁知道这个小的又是什么东西。 他有点想抽根烟,可惜手里没有。 ——私生子? 他听了一辈子这个字眼,从第一次就觉得讽刺,但哪怕上辈子最后都没能摆脱——如果他都只能算私生子,那大概也没什么婚生子了。 大学毕业后他再没拿家里一分钱,他自以为已经足够退让,可刘思丽还是不满足,那他也无可奈何。 那时候觉得想不通的事现在想起来就如同突破迷雾,一清二楚。 他曾经以为当年的事刘思丽也是受害者,只是为他那个外表儒雅温和的父亲所骗,如今想来又哪里是那样简单? ——不过是狼狈为奸罢了。 少年的房间只是简单的黑白,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冷清,黑窗帘白沙发,一盏灯塔样式的台灯放在了桌面上,房间简洁的过分几乎不像久居的家。 “自己坐,我下楼去给你沏茶——哦,你喜欢汽水吧?家里没有我出去买,你先看会儿书。” “不、不用了。”陶恂第一次进沈琛房间,难免有些坐立难安,“就喝茶吧,什么都行。” “也行。”沈琛笑了下 ,无端觉得这么青涩的陶恂还挺可爱的,所以,为了能让这人好好的这么走下去,自己就该走远点。 接下来的两个月陶恂自己一直生活在云端之上 ,沈琛对他甚至算得上温和了,一直万古不变的冰山脸偶尔也会露出一点笑,没那么敏感也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跟着沈琛进行了两个月的魔鬼训练,被心上人抓着即便是刷题那也是舒心的。不过这倒是把他家老爷子老爹老妈都感动坏了,以为陶小少爷终于改过自新回头是岸了,还特地去庙里拜了好些天的菩萨。 高考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沈琛和陶恂不是一个考场。陶恂考完后去接沈琛,远远看见气质冷清的少年站在汹涌的人流中静静看着他,眸光深静,但其中淡淡的温柔却能让人甘心沉溺。 陶恂莫名想到了岁月静好四个字。 沈琛给陶恂做的都是针对性训练。俩人都不出意外的发挥超常,高挂榜顶前十的分数足以让他们迈进任何心仪的顶尖学府。 陶恂的志愿是沈琛给他填的,少年捻着笔一笔一划的填上A市的顶尖大学,侧脸的轮廓仿佛镀着一层柔光,然后在自己的志愿里填上了一模一样的字。 ——那真是陶恂这辈子见过最好的景象了。 好的不像是真的,但那时候的他确是真的以为一切都会这样一帆风顺下去。 直到大学开学,新生吵吵嚷嚷的入学,他站在报名处将录取名单一字一字的看了整整三遍。 ——没有沈琛。 但沈琛不可能落榜。 沈琛的高考分数甚至高于自己,仿佛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在心底里叫嚣着不安。他扔下行李就跑,爸妈的焦急呼喊他已经听不见了,突然就发现不对劲了,例如沈琛这两个月来不同寻常的温和,例如高考过后沈琛刻意的疏远,例如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看见沈琛了。 ”阿琛填了b国知名大学金融专业,昨天已经坐飞机过去了,怎么,阿琛没有告诉你?”刘思丽脸上带了点笑,沈琛能自己识趣远走他乡她笑的真心实意。 他走了,没告诉自己。 陶恂茫然的站在沈家门前,半响,慢慢摸出了手机,拨下号码,电话那头是漫长的忙音,没有尽头,没有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十八岁的陶恂在沈家门前放声大哭。 他将他捧在了云端上再瞬间摔入了地狱。 沈琛!沈琛!沈琛! 与此同时,沈琛走在异国他乡的陌生长街上,初秋的梧桐叶打着旋儿安然飘落,惊起一丝波澜不惊的微风。 这里已是大洋彼岸,相隔万水千山 。他曾打点好一切让陶恂过来逍遥自在的过完他下半辈子,但那个蠢货不愿意,把生的机会留给了他,到头来两个人都没能活。 “这儿挺好的,陶恂那时候怎么就不愿意来了?” 他慢慢的走着,异国他乡已经有些冷了,他裹紧风衣,有些漫无目的的想,等哪一天陶恂放下了倒是可以请他来这边看看,这里的葡萄酒不错,陶恂应该会喜欢。 最好的是,这里的酒,不伤胃。 第4章 后来的四年沈琛过的很忙碌,国外的课程倒并不怎么紧张,他没多拿家里的钱,而是一有时间就出去打工,大二那年他筹了一笔启动资金开始创业。 这辈子在国外他一没资金二没势力,创业吃的苦比上辈子加起来都多,但好在他有两辈子的经验对未来的预判精准,不过两年就已经将公司经营上市,IT产业专攻软件开发,手下几个子公司在国内发展不错,公司初具规模时他也大学毕业了。 异乡总不比故土,况且他也确实对国内市场感兴趣,于是决定带资回国。 他想,已经四年了,大学生活精彩纷呈,只要自己不在陶恂眼前晃他就该在正经大学里规规矩矩的把人生过好了,也该放下了。 自己也是该回去了 ,故乡毕竟是故乡,或许人总还是有留恋故土的因素的。 接机的是子公司在国内内部人员 ,京都的天空雾霾有点严重,机场改建了不少,唯一不变的大概是无论离开还是回来都没亲近的人在身边。 ——不过习惯就好。 在国外无依无靠的这四年他的性子越来越捉摸 ,渐渐与前世杀伐果断出手狠辣的沈琛重合。 这是沈琛这个人骨子里带着的,改不了了。 从前在学校里他还能把脾气放温和一点,一旦离开了象牙塔进入真正的战场,他本身的獠牙就开始显露出来。 秘书小郭对这位年轻的总裁有点畏惧,握着方向盘小心的问:“您要去哪儿?” 沈琛双腿交叠坐在后座上,右手食指微曲慢而有节奏的敲着车窗,闻言嗤了一下:“回家——你往郊区开就是。” 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说是嗤笑也没见牵起嘴角,只是莫名的有股刺骨的嘲讽与奚落。 小郭额头上渗了一层冷汗只能装作专心致志的开车。 沈琛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觉得果然世事无常——如此有趣。或许是命运的重合,他还记得这个小郭前世也是他秘书来着,转头卖他卖的特别顺手,后来跟了楚瑜倒也混的不错。 “小郭,公司待遇怎么样?” “挺、挺好的。五险一金全保,上下班还有公交费,加班也有加班费,年终岁尾有奖金,工资待遇也比别家好。”小郭点着头紧张的回答。 “唔。”既然这么好你还背叛我,那就是你自己贪心不足忘恩负义了。 沈琛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并不打算辞人,如果这人不打歪主意最好,要是万一有一天这人敢乱来,他也自然不会吃亏。 沈琛在外面有出息沈昌民也特地抽时间回来跟他吃了顿饭算是接风洗尘。刘思丽的脸色不大好看,但当着沈昌民的面好歹没有发作。 “你有出息家里也高兴,本来对于从政从商家里也是不干预的,你自己努力做出这番事业很好。”沈昌民即便是在家里也是一副领导派头,活像开一场政治会议。 “只是有一点我得说,家里在皇城根下也还有些势力,但这不是你嚣张的资本,你做事不要借家势胡来,要给家里长脸不能丢我的颜面。——你记住了?” 沈昌民年纪渐长也越发爱惜羽毛,再加上仕途进入瓶颈更加不希望家里出事,他希望沈琛的事业做好给他增光,但绝不会用手上的权势帮他分毫,以免让有心人抓到把柄。 “记住了。”沈琛喝完一碗糯米粥就停筷擦嘴,然后端坐在桌边等沈昌民吃完。 沈昌民文人出身动作斯文,一边吃一边慢条斯理的谈一谈经济政策国内外政治形势,沈琛也认真地听偶尔跟一两句,好不容易吃完一顿饭天色已经暗了,而他还要赶往下一个饭局。 陶家。 陶家是商贾大族,作为皇城根下商业一霸实力不可小觑,他想要在皇城根下立足就越不过这座庞然大物,原本他在国内的公司已经小有气候,约到陶氏几个高层拉关系不难,可当沈琛推开包厢门时还是忍不住一惊。 来的是陶之行和陶夫人,陶家真正的高层,也是陶恂的父母。 包厢里光线温和,沈琛脸色在微变之后立即换成温和得体的微笑:“我来晚了,让伯父伯母久等,抱歉——伯母还没点菜?想吃点什么?这家的湘菜很不错,我记得伯母从前喜欢吃。” “难为你还记得。”陶夫人笑笑,伸手请他落座,“刚点了两道菜马上就上到了,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吃。”顿了顿,上下打量完毕,很满意,语气还带了点羡慕,“小琛长大了,做事很出息,公司也很不错,不像阿恂。” 沈琛心头跳了跳,往陶之行那儿看了一眼,陶家明面上的当家话不多,但说一不二,手腕非常厉害。 “陶恂,他怎么了?” 陶之行皱起眉头,陶夫人更是苦笑连连,“当年多亏小琛带着阿恂复习才让阿恂考了个好学校,只是,后来小琛去了国外也再没人管的住他了,现在,现在做事越来越出格,简直——” 陶之行接道:“简直行事混账!” 这语气称得上严厉了。沈琛感觉到什么,顺着陶夫人的意思问:“伯母是想?” “好不容易盼到小琛回国,厚着脸面来求你帮着管管阿恂。”陶夫人面色恳切,眼帘却已经有点红了,“这么些年也只有你还制的住他,他现在做事越来越没分寸,只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在外面胡混,再这样闹下去,他就毁了!” “说这些烦心事做什么?”陶之行斥了一句,“小琛刚回国脚跟都没站稳了,先吃饭。” 这是要帮自己站稳脚跟? 沈琛面上不露分毫,把陶夫人等的都有些着急了。一顿饭吃完外面已是华灯初上,沈琛抬头看了一眼手表,笑了,“才十点,刚回国还想找人聚聚,阿恂这时候在外边吧?我去接他出来吃个宵夜,伯母知道他在哪儿吗?” “锦夜城。”陶夫人脸上多了点血色,“你刚回来不知道地方,我让司机送你。” “不必了。”沈琛替陶之行和陶夫人拉开门,“我自己过去就行,伯母就不必费心了。” 锦夜城。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前世还是他带着陶恂去的,那时候谈生意带着陶小公子就像带着块活招牌,特别管用,想一想,他那时候还真是物尽其用,把陶恂利用的连渣都不剩啊。 沈琛无声笑了下。 命运还是滑向他既定的轨道,自己还是要在国内辛苦打拼趋炎附势心狠手辣捧高踩低 ,而陶恂还是走上了他风流纨绔贵公子的路,区别是从前他跟陶恂一样不知道天高地厚,而现在,他知道了。 天很高,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别惹惹不起的,护好能力之内的,本身就已经不容易。 ——做人应该如此。 锦夜城其实就是一条街玩的,五光十色,牛鬼蛇神都有,商业明星影视巨星,街边打群架的小混混,三教九流一团浆糊。 陶恂在一家颇有些名气的夜店,沈琛对那家店还有点印象 ,过了这么些年再看的时候竟觉得有点想笑。上辈子他和陶恂混同一所私人学院 ,没事儿也过来玩儿,一群二代玩的嗨翻了,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什么破事脏事都敢上手。 ——然后就把自己作死了。 别人他管不着也没兴趣管,但得把陶恂扒出这个蛇窝。 门开的时候沈琛觉得自己眼睛疼了一下,酒味烟味香水味扑了一脸,震耳欲聋的音响放着,各种鲜艳的跟画油画的调色盘摔翻了一样的颜色在视线里翻滚,特别扎眼。 陶恂窝在沙发里,寸衣扣子散着,皮带松松垮垮挂在腰上,怀里趴了个面嫩的少年,一头黄发鸡飞狗跳的杵在头顶上,看着不仅扎眼而且伤眼。 ……这跟四年前短发服帖一脸青涩的陶恂真是一个人?这岁月不是杀猪刀,这根本就是鬼斧神工! 不过这样纨绔的陶恂倒更接近他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在他记忆里的陶恂在他面前好歹还知道收敛几分,但现在—— 陶恂歪着头看着这个人,西装笔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扣子扣的严丝合缝,看起来冷静严谨,微皱的眉眼透着一丝冷冽,一身商业精英的派头,身上自有一股拒人千里的气势。 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已经整整四年再没见过的人。 ——沈琛。 第5章 陶恂斜瞟了一眼沈琛,装作漫不经心地嘻嘻笑道:“琛哥来啦?坐啊。我妈刚打电话来招呼,说是你刚回国,让我给你接风洗尘。”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指了指一边沙发上端着酒杯的青年男女:“我给你介绍人认识认识,哦,这边儿的姑娘琛哥喜欢哪个随便挑。” 沈琛一眼扫过去,心里嗤笑,徐氏的小公子,林家的长孙,周总的亲弟弟,都是皇城里纨绔里的翘楚,后来出事跑的比兔子还快的一群人。 他皱着眉头,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了陶恂的胳膊就往起拉,陶恂身边的少年正在亲陶恂的脖子被连带了一下,没站稳,头在桌上碰了一下,陶恂笑了声 ,问了句:“没事吧?” 少年赶紧抓住陶恂一只胳膊,委委屈屈的撒娇:“陶少,头疼。” 沈琛觉得自己嘴角带抽,简直没眼看了。只朝一旁听动静过来几个纨绔露了个淡笑:“陶伯母有事找阿恂,让我来带他回去,搅扰了各位兴致不好意思,今天一切玩的都由我请,抱歉。” 他话说的好听,而且一看就是陶恂的朋友,那几个纨绔虽然不待见他这幅商业精英的模样,但看在陶恂面上也没为难,只打了个招呼让陶恂过两天出来玩儿。 陶恂笑笑,抬手在缠着他的少年腰上摸了一把,拍拍手走了:“乖。” ——倒像是养猫玩儿似的,沈琛别开脸不去看,怕伤眼。 陶恂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人的侧脸,轮廓深邃五官立体,冷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拽他胳膊的手倒是力气不小。 他没去挣 ,觉得即便只是被沈琛这样拉着也挺好。 “琛哥不爱在这儿玩?”他脸上笑吟吟的,“那想去哪儿?皇城根下我熟,我带琛哥见识见识?” “见识什么?”沈琛偏头觑了一眼,把人往副驾驶座上一扔,“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陶恂自己把安全带系好了,“学校?陶家?大院?” 沈琛刚回来,除了这几个地方他想不出沈琛还能带他去哪儿,然后他就看着沈琛把车越开越偏远,最后径直开向了城郊。 要不是他熟悉沈琛,他恐怕会真以为沈琛是要把他带到郊区狠揍一顿,但这是沈琛,恐怕连动手揍他都嫌脏。 车停在了郊区的一片银杏林外,荒无人烟,适合各种杀人抛尸。 夜风有些冷,陶恂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沈琛看着陶恂脖子和胸膛上明显的吻痕,觉得特别伤眼:“把扣子扣上。” 陶恂笑嘻嘻的,带着点嘲讽,“琛哥管的事儿多啊。” 但夜里确实冷他还是伸手把扣子扣了,只剩领口那两颗敞开,露出精致性感的半片锁骨。 沈琛把目光往下移了移,落到他半散开,似乎随时会走着走着就掉了的裤子皮带上,眼皮跳了跳,“皮带系好。” “呵。”陶恂笑了声,有点冷 ,一边伸手系上,一边呛他,“琛哥瞧不上啊?” 沈琛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虽然实话说他还真有点看不上,“等会儿下车,冷。” “下车干什么?” 沈琛没回答,只是打开车门,伸手把人拽出去了。 深秋的夜风带着点彻骨的寒意,远处万家灯火车水马龙,十丈软红,喧嚣热闹。 沈琛靠在车门上扯开领口两颗扣子,点了支烟,眉头皱的很深。 陶恂站在他身边,因为骚包只穿了件刺绣花衬衫,此刻冷的有点儿哆嗦。 沈琛偏头看着,精致浮华的眉眼,高挑修长的身材,不肯好好站着硬是站的歪里斜挎,身上带着点儿天生的风流贵气,整个人纸醉金迷的厉害。 这真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人。 “陶恂 ,你能不能想象有一天你被警察追捕,被仇敌围堵,胳膊大腿上都被划出寸长的口子 ,身上遍体鳞伤 。”沈琛指了指昏暗的远处,“从那儿,你家别墅里,带着一身伤挣扎着到这儿来找船偷渡,结果还是被人追上了,一个人死在冰冷的渡口上?” 陶恂呼吸微滞,沈琛形容的太具体了,就像这事儿真的发生过一样,无端的,他有点忧心:“你出什么事儿了?” 他在国外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怎么会遇到那种事,甚至,甚至提到了死? 沈琛无言的摇摇头,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他从没有那么凶的抽烟,像是那生死一线的焦躁又回来了。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陶恂只觉得心慌的特别厉害,伸手一把抽掉了深琛嘴里的烟,却发现自己手都是抖的。 明明是自己胡作非为,老妈派他过来当说客,怎么到头来反而是自己在担心他?这特么都是些什么事儿? “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沈家不肯保你?你特么倒是说话呀!” “陶恂,你受不住的。”沈琛揉了揉眉心,“那种罪你受不住,所以别再疯了,把心收回来,规规矩矩过你逍遥快活的日子。” 陶恂满心焦躁瞬间都被浇的没气了,他把快烧到烟蒂的烟头拿起来狠狠吸了一口,冷冷的笑:“沈琛,我爸许了你多少好处?” 上辈子沈琛利用陶恂利用的心安理得,陶恂也乐得被他利用,他私心里觉得陶恂就是个草包富二代,蠢的无可救药,明明什么都知道还心甘情愿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当牛做马。 ——后来证明他自个儿眼瞎。 沈琛从口袋里摸出一纸合同递过去,“签个字,来我公司上班吧。” 他在公司里匀了15%的股份给陶恂,上辈子也是这个数。 “凭什么?”陶恂不接,只是睨着眼冷笑。 “以后从我这儿分钱不用再从家里头拿钱,你妈就不能辖住你。” 陶恂有点心动,沈琛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舒朗俊秀的眼睛更让人心思浮动。到他公司里上班,以后天天能看见这人,这是个不小的诱惑。 陶恂伸出两根手指把纸夹住了,又接过沈琛递过的笔抵在车盖上,刷刷两下签下了自己龙飞凤舞的大名。 ——白纸黑字陶恂,字迹有点潦草,尾巴有意无意刚好撩上旁边规整的两个字。 ——沈琛。 ※※※※※※※※※※※※※※※※※※※※ 前二百评随机发红包啦!(=^▽^=) 第6章 沈琛把合同叠好收进衣兜里,问了一句:“不远处你家那栋别墅,你有钥匙?” “怎么可能?我又不经常去。”想了一下,忍不住又问,“你怎么知道那栋别墅是我家的?” 当初为了捞你,我连你家楼梯到门口一共有几步都计算好了——然而这话不能说。 “高二那会儿春游,沈丛把我骗出了车队扔在郊区,你把我带别墅里住了一晚上。” 陶恂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半响哂笑了一下:”你还记得?” 发现沈琛不在车上的时候他急疯了,也不管老师说了什么窜下车就往回跑。春日里下了小雨,他找到沈琛时,沈琛身上都湿透了,看过来的眼神孤冷的像狼,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戒备。 他不敢靠近,只远远的跟着,后来半夜里天都黑透了,沈琛一跤摔进了泥里,他才敢大着胆子过去扶了一把,硬拉着人去别墅里住了一晚上。 沈琛打开门的手微微一顿,点了下头:“上车吧,外边冷。” 车里开了空调,温度调的刚好,已经深夜,沈琛没有带着睡意把车开回城区的打算,干脆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陶恂一般习惯性的把腿翘到车台上面,腿抬到一半突然僵住了,半响,又慢慢挪了回来。 ——旁边坐着的是沈琛。 其实总感觉有点不真实,这么些年没见,突然这人就在自己身边了,就跟做梦似的。这些年 ,他梦见这个人的次数太多了,外面天是黑的,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酒喝多了又做梦。 “沈琛?” “嗯。”沈琛应了一声,“今天不回去了,想睡去后座,我想点事儿。” 还是跟从前一样,一想事儿就闭目养神。四年前他摔伤了胳膊,兴许是最脆弱的时候,竟然让自己上了他的床,唔,他觉得那一晚才真的是梦,好的冒泡,他甚至都有点感谢沈丛那货拧松了沈琛的自行车。 ——四年。 他已经有整整四年没有这么靠近过沈琛了 ,他的大学四年过的生不如死,于是选择了醉生梦死,如果不是想着那大学是沈琛叫他考的,志愿是沈琛给他填的,他指不定还会不会读完。 大学这四年真的是太难了,国内顶尖的大学是近乎无视他显赫的家世的,他闹的疯了差点被开除,他爸气的就差拿鞭子直接抽死他了,骂他不争气,好不容易考上个好学校还敢胡来,都对不起家里为了他考学给孔子庙捐的那些香火钱。 他听的无动于衷,直到后来他妈哭着说,你对得起沈琛么?他才终于有了那么点反应。 ——沈琛。现在就坐在他身边的沈琛。 可能是空调的缘故,沈琛身上似乎有点温暖的味道,带着点某种高级香水的余韵,倒并不是什么玫瑰栀子而是一点点淡淡的柠檬味儿。 这人很真是固执,认准点什么就不变的,陶恂深深吸了口气,也不想睡了,索性就歪着头盯着沈琛看。 天知道他有多喜欢这个人,又有多恨这个人。 四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没有一刻是不想这个人的,想的要发疯,但这个人了?把他从云端上摔下来不算,自己还在国外混的风生水起,没过问过他哪怕一句,当初不吭一声的走,如今也不说一声就回来,怎么想都让人充满了不安,好像一眨眼这人就又会在眼前消失不见。 “沈琛,”这样想着 ,心里像有一团火烧了起来,““你回来做什么?” 沈琛眉头皱起来,似乎有点不耐烦:“我再不回来,你要胡闹成什么样?” “你管我?”话题又饶了回来,陶恂有点火了,声音里带点阴阳怪气的酸气。 沈琛觉得自己本就有限的耐心快要耗光了,“你的问题多了点。” “怎么?一去四年杳无音信连个告别都欠奉,还不许我问了?”陶恂把身体从座椅上撑起来,多年窝火冲到嗓子眼,他就想找人打一架,动手,或者吵一架也成。 “前天早上的飞机,刚刚回家处理完公司的事应酬了三个饭局,再开车去接你,连轴转了两天,你让我歇会儿,成吗?” 陶恂还想再说些什么,抬眼看见沈琛眼眶下面一片黛青,心里堵了下:“不是出国享福去吗?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 沈琛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底的光冷冷冽冽的像初冬一汪结了冰的寒泉。 “陶恂,我记得你从前没这么刻薄。” “那是因为你还在我身边看着。” 很好 ,话题终结者陶恂成功让沈琛重新闭目养神。 或许是环境的缘故,沈琛这一晚睡的并不好,几次从噩梦中惊醒,一会儿听见陶恂在耳朵边说遗言,一会儿看到陶恂从黑暗中跌跌撞撞的往宾利车边挣扎,一会儿又梦见自己沉入了万丈深渊。 最恐怖的大概就是他每回噩梦惊醒,睁开眼都能看见陶恂睁着眼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那目光简直能把他身上精致的高定西装烧出个洞来。 最后一次从梦里惊醒后沈琛懒得睡了,才刚刚早上五点,天边漏出一点朦胧曦光,他斜靠在车里等日出,陶恂歪着头看他。 火红的朝霞从群山之中升起,一轮旭日在天际缓缓东升,天色大亮,沥青的路面铺上了一层橘红色晨光 ,映在人脸上时光晕微暖。 沈琛把目光分了一缕给陶恂,突然笑了下。 “活着真好。” 重生四年,此刻就在这条穷途末路之上,他和陶恂都还活着,是挺好的。 陶恂搭在椅座边的手痉挛了一下,沈琛朝他笑这本身就挺不正常的,还说什么活着真好。 ”沈琛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啊!” “没。”沈琛摇了下头,把车窗打开了,山间一缕带着清晨凉意的微风吹过来,把他身上最后那点热乎气儿也吹散了,转瞬之间他还是那个冷的能掉下冰渣子的沈琛。 “回了。”沈琛按着方向盘,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这条路。 ——希望这辈子再也不会走上这条路了。 第7章 沈琛直接将车开回市区 ,早上六点第一波上班族已经开始忙碌,空气还有点冷,经过小吃街的时候窗外飘了一股香味儿过来 ,陶恂果断喊了停车。 沈琛屁股跟黏在在座位上一样,死活不肯挪动一步。 陶恂愣了一下,立刻记起这人有点儿洁癖,于是也不强迫,自己下了车。 “想吃点什么? 沈琛按了按眉心,有点头疼:“随便。” ——不太想吃。 陶恂撇了下嘴,关上车门,不过一刻钟提了两大袋东西回来。 小碗馄饨、皮蛋瘦肉粥、煎饼果子、鸡蛋灌饼、灌汤包……恨不得把所有东西全打包一份。 沈琛探出两根手指,挑挑拣拣,最后拎了一小杯豆浆,看着塑料管儿,眼神还有点儿嫌弃。 陶小公子难得献回殷勤,还不被人领情,换平常早掀桌开骂了,但没办法,面前这人是沈琛,他就是没脾气,即使过了四年混成了纨绔里的翘楚,对上沈琛,他还是怂的一批,以至于这会儿还有心思哄人:“早上空腹不好 ,你多少吃点,不是喜欢喝粥吗?” 沈琛低头闻了一下,神色嫌弃:“太腥了。” 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在国外啃了四年的面包牛肉三明治,故土的东西即便是腥点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昨天晚上做了一夜的噩梦,头疼的厉害,他实在没胃口,吃了两口就转头喝豆浆去了。 车直接开进了沈琛的公司,小郭一早接了电话在车库边儿等着,看着自家严谨高冷的老板身边多了个黄毛,不由得吓了一跳。 老板按着眉心,吩咐:“以后这就是陶副总,把我旁边那个办公室收拾出来给他用。” 黄毛,不是,陶副总一脸不耐烦地扔给了他一大包早点,然后自己拎着一杯豆浆,一碗粥追上了前面走的挺快的老板。 那一头嚣张的黄毛在晨光中晃来晃去,明明被老板给了冷脸,还好像挺高兴,一颠一颠的黄毛似乎还带了点雀跃。 ——新来的陶副总似乎有点受虐倾向。 沈琛的公司选址不错,市中心的选段,周围却难得挺安静,楼层挺高,装潢显得干净利落,绝不多一点没用的东西,简洁实用,就是缺了点儿人情味儿,跟他的老板一模一样。 沈琛刚回国,这地方应该是一早租的,东西不多,人也没什么,不过这儿地段好,租个几层看着是脸面,花出去的也都是真金白银。 办公室很快收拾出来,主要是没什么好收拾的,其他文件抱走电脑打开,人走进来门口再挂上个牌子就成。 沈琛刚回国要处理的事儿多,进门就开电脑做事,陶恂靠在窗户边看了他一会儿,不好打扰,只能拎着东西去了自己办公室。 把窗帘拉上,陶小少爷打开塑料袋,捧着一小杯浆开始小口小口的吃皮蛋瘦肉粥。 粥放冷了腥气扑鼻,他也不觉得嫌弃 ,一口一口的把粥吃完了,心里才有了那么点儿踏实感,他发了一会儿呆,窗外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很舒服,倒显得有点儿不太真实了。 又在座位上磨蹭了两分钟,拿出手机刷微博,世界依旧该怎么转就怎么转,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悲喜而停顿哪怕一瞬。 无事可做的办公室坐着太不舒服,陶恂走到沈琛办公桌前敲了敲桌子,百无聊赖:“琛哥,我这副总有事儿干没?” 沈琛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有,数钱。” “那是银行的事儿,我只负责花钱。”陶恂看着眼前认真的人心里奇异的有点不爽,忍不住怼:“我花钱不计数,琛哥,你养得起么?” “我不养你,”沈琛心平气和,手下不停一目十行,眼神认真而冷淡,“陪客户谈生意,自己赚钱养自己。” ”昨儿晚上是这么说的?”陶恂睁大眼睛,感觉仿佛被欺骗。 沈琛面不改色:“是。” …… 工作狂沈琛把积压的公事处理完时,天边已经泛黄,中午只喝了两杯咖啡,这会儿精神挺好,就是有点饿。 打开手机就看见陶夫人的一个未接电话,他回过去,那边的人嗓音温和的请他吃饭,他想了想答应了。 反正正饿着。 “陶副总呢?”吃饭不能自己一个人去,怎么着也得把正主带回去遛一圈。 “中午就走了,说是去锦夜那边开party,”小郭过来收拾文件,被老板问起来还有点紧张,说话都磕磕绊绊的:“他、他说你要找他就自己去。” 沈琛眉头锁起来,半响去办公室房间换了件休闲白衬衫,拎起车钥匙就出门了。 小郭觉得特别不真实,上一秒还商业精英好上司,下一秒就变成富二代,任谁也难免卡壳。 沈琛倒觉得身上这身有种熟悉的久违的熟悉感,想当年他也是二代一枚。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皇城根下的纨绔堆里也颇有名气 ,这辈子一直告诫自己要从良,放肆的事儿没干过了,但性格改不了,他天生阴厉冷淡善伪装,再说在皇城里边儿做事,有时交好几个纨绔朋友比一百分的招标计划书都管用,毕竟家世在那儿摆着了。 沈琛推开包厢门的时候,陶恂正跟人喝酒,怀里搂着一个少年正往他嘴里喂酒,大概喝的有点多,眼睛都有点红了,听见开门的声响,下意识了分了一点心,然后就僵住了。 青年穿休闲装,点了根烟 ,臂弯里的咖啡色风衣带出一点儿潇洒不羁的味道,斜着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有点儿冷冽。 像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来,陶恂酒精上头发热的脑子瞬间就冷静下来了,他松开了怀里画了浓妆的少年,稍稍坐直了身子,有点儿诧异:”你还真来了?” ——就跟高三那时候他逃学出去打游戏,打的正酣的时候被沈琛抓包,下意识坐正了准备被逮回去一样。 “嗯。”沈琛自顾自走过来找了个地儿坐下,第一次伤眼的时候过去了,这时候看见陶恂乱来竟然心平气和:“伯母让我接你回去吃晚饭,时间还长,你想再玩会儿也没事儿。” 沈琛快速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回来了,端起桌上一杯颜色花哨的酒,往对面看过来的二代晃了晃:“林公子,幸会。” 在皇城根下混,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得会做人,过来就直接把人拉走,一回能看在陶恂的面上不说,但次数多了别人难免心里不舒服,这群二代虽说都不是什么好胚子,但家世放在那儿,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他递酒的动作熟练,背靠着沙发,风衣斜斜搭在边上,气质虽然冷冽,但二代纨绔的架势却与这群人一般无二。 林长公子林朝愣了一下,没忍住笑了:“搞了半天原来也是熟手啊,昨天看你一身西装还以为不是一路的了。” “没办法,见长辈总得穿的正式点。”沈琛飞速把前世混的经验找了出来,又对那边儿搂着姑娘走过来的花哨青年笑了:“许四公子眼光不错。” 许魏眉峰一挑,对着这自来熟的人也是无语,偏头看陶恂:“恂哥,你不介绍一下?” ——这不知道是敌是友 ,上次来就拉人,我也不好搭话啊,万一跟陶恂有仇怎么办? 陶恂觉得自己嘴角有点儿抽,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高冷拒人千里之外的沈琛吗?还是说这人突然转性了?或者只对自己的冷脸? “哦,这是沈琛,沈家的二公子,前几年一直在国外留学,才回来。”陶恂走过去大大咧咧地搂住了沈琛的肩,这动作太亲密了,沈琛笑容不变,身体不着痕迹的往前倾了倾,陶恂的手刚好只能碰到他侧肩膀。 这话一出来,在场所有人脸色都有点微妙,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什么事都有点耳闻,更何况沈家当年那事闹的也大,说是什么二公子,也不过就是一个私生子。 包间里灯光有点暗,众人微妙的脸色都有些模糊不清,陶恂搂住了沈琛的肩膀,自己往后靠了靠,没松手,笑了。 “——我老大。” 沈琛端酒杯的手抖了抖。 ——自己这小弟收的挺值。 ※※※※※※※※※※※※※※※※※※※※ 陶恂:“琛哥,你养得起么?” 沈琛:你说呢? 当然是养得起!!! 最近家里出了些事,挺麻烦的,没能及时更新抱歉!!!今天可能会加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挖矿民工 4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晚上八点,锦夜城刚刚开始热闹的时候沈琛和陶恂出来了,夜风里喧嚣未歇,陶恂双手插兜,犹豫了一下才开口:“琛哥,你今儿怎么这么好说话?” 本来确实还想再玩会儿的,但一来刚才介绍的时候尴尬了一下,他不想沈琛心里不舒服,二来不管怎么说,沈琛也算是青年才俊,在里边不多一会儿就有男男女女投怀送抱,陶恂看的心里窝火,连忙早早把人拉出来了。 “身份比不上,姿态放低点是应该的。”沈琛把车门打开,好脾气会没散尽:“陶三少,请吧。” 陶恂嘴角僵了一下,以沈家的家世在他们这群二代里边也是算高的了,沈昌民政要做事,与之联姻的刘家虽然暴发户的名声不好,但确实有钱,就因为沈琛是私生子,在外边就总得低上一头。 按照沈琛以前倨傲敏感的心思,别说做了,就是谁敢劝他把姿态放低一点都得结仇,现在自己说出来,似乎是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他有点心疼,又有点气不顺:“有我撑着了,你捧他们做什么?凭什么得在他们身边把姿态放低——沈琛,你就不能对我温和点?” ——凭什么对林三傻都比对自己温和?! 沈琛懒得搭话,对陶恂太温和了,这人得爬到你头上来,转了个弯,把车开到了市中心的商场里。 陶恂扒着窗户:“不是回家吃饭吗?” “你穿这样回家是想把伯母气死?”沈琛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人,松到胸膛的花衬衫半挽着袖子,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和敞开的领口,似乎隐隐还有点吻痕。 不知怎么的,沈琛突然记起来昨天和今天和陶恂搂着的少年,竟然不是同一个,立刻脸黑八度。 ——这私生活,有够靡乱的。 “好看吗?”陶恂笑起来,顺着他的目光把衬衫又扯开一些,“来,多看看。” 沈琛:“......” 这货大约是疯了,在某一瞬间沈琛竟然气的有点想笑。 自己出国这四年,这混球别说走正道了,歪路都已经是跑着去了,性向没变不说,现在跟上辈子也已经差不多了,放肆张扬,做事根本没个顾忌,看上什么就下手,对自己的心思不知道还有没有,外面招惹的人倒是有一堆了。 ——都是些什么破事?沈琛扶额。 陶恂低头扣上衬衫扣子,装作毫不在意,吊儿郎当的:“开玩笑的。” “回去别乱开玩笑,”沈琛看不来陶恂挑的衣裳,自己走过去挑挑拣拣选了两件衣服裤子扔过来,“去换上。”l 陶恂接了看了两眼,翘起嘴角:“琛哥,你还是喜欢这样规矩的啊?” “不是我喜欢,是伯母喜欢。” 陶恂撇了下嘴角,还是拿着衣裳钻进了试衣间。 不管是陶恂还是沈琛看气度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刚才挑衣服的时候也完全没看价钱,这时候沈琛一个人站外面,旁边的小姑娘才敢说话。 “先生,你眼光真好,比我挑的还合适些。”小姑娘声音挺甜的,沈琛挑的两件确实不错,款式都好看,料子也舒服,就是看着和那位先生的气质不大符合。 他挑的都是精致纯白的,和那位先生身上的浮华气质相去甚远 ,不说那一身的冲鼻香水味,就看那位先生刚刚身上穿的那件,绣花的云纹衬衣,奢华高调张扬的扎眼。 “嗯,他适合。”沈琛漫不经心的看了两眼,应了一声,他性子挑剔,这半层楼看遍了,也就挑了两件出来让店员包了。 这下店员倒有点惊讶了,她是这个工作知道尺码,这位先生挑的竟然都是刚好和尺寸的。 这点惊讶一直持续到陶恂出来,白衬衫黑裤子,再简单不过的搭配,因为是沈琛挑的,所以看着都差不多风格,沈琛穿着看着冷然,陶恂看起来就有点小阳光。 其实陶恂长相精致清秀,偏阳光清朗路线,但他自己作妖,非得把自己往花孔雀的路线上逼,一张好好的清秀脸看着也是乱七八糟。 这会儿换了身衣裳,整个人都清爽多了,他脸显小,如果不是那头黄毛依旧扎眼,看着就跟个学生似的。 沈琛靠着柜台打量了一会儿,走过去给他把衬衫领子竖起来了,这个距离,两人隔的有点近,陶恂能清晰感受到沈琛沈琛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烫过他的肌肤,整个人忍不住抖了一下。 “疼?”沈琛眉头一挑,扫过他脖颈上的吻痕,声音有点不悦:“注意着点。” “我没让你不玩,”沈琛把语气放软和了一点儿,“只是别玩过火,伤天害理的事儿别做,惹不起的人别惹。” 顿了顿,才克服了那点别扭,颇有点苦口婆心:“喜欢男的也没什么,找背景干净点的就成,只要你不闹出大事儿,我就能保得住你。” 沈琛算是想明白了,有些事命中注定改不了,他重活一世依然是那个阴狠冷情的沈琛,陶恂也依然是他风流纨绔的富二代,为了在这地儿发展,以后少不得还得按上辈子的路子走,但他凡事收敛一点,别锋芒毕露,不去招惹上辈子那几个宿敌,平时多看顾着点陶恂,别让他犯事也就行了。 陶恂嘴唇动了一下,意味不明,沈琛知道他喜欢男的,没反感,但他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你又不管我了?不是昨天才答应我妈管制我吗?” ……为什么感觉仿佛是在期待别人管他? “你该怎么玩还怎么玩,枕着票子当你风流纨绔的陶小少爷挺好的,”沈琛想的挺开,“不是大事我能给你兜着,别乱来。” 陶恂摸了摸衣领,在沈琛手指停留的地方碰了碰,低声嗤道:“不就是应付我妈的一句场面话吗?” 如今看来,也的确不怎么上心。 不过也是,沈琛就这性子,阴冷阴冷的不触及他利益的事,他管个屁,不过是流于表面的应付罢了。 他刚回国四年没见,凭什么一回来就对我掏心掏肺,费心费力?真要那样,那就不是沈琛了。 陶家在市区有房,但老爷子年纪大了受不了喧嚣,在郊区安置的别墅,陶家现在虽说是陶恂他爹掌权,但他爸妈都孝敬老爷子,回去一般都是回郊区别墅吃饭。 因为是去吃饭,□□点了,也没让小郭跟着,沈琛自己开车,陶恂坐在副驾驶,刚刚呛了两声,这会儿不想说话,关键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无聊划手机。 他们玩的好的有一个群,林朝发了几张照片,里面俊男靓女滚在一起闹,包厢里晦暗不清。 “可惜你回去了,刚刚来了两个小模特,条顺——那位沈公子怎么回事?真是你老大啊?” 陶小公子恶名昭彰,根本就没人能管的住他,哪里就来了个老大——还是个私生子。 陶恂看的兴味阑珊 ,随手敲字:“不然?” 等了一会儿,才看见对面回复:“要我说啊,看着像是你家童养媳过来叫你回去吃饭哈哈哈。” 陶恂嘴角抽搐了一下,差点摔了手机。 童养媳...... 林朝那个傻帽可真敢想。 “可不是吗?你这么嚣张一人,你妈都叫不回去的主,人家喊一次你回去一次,乖的跟是什么似的,生怕媳妇生气啊?哈哈哈!” “别特么瞎说,你要给我传到沈琛耳朵里,我就生撕了你!”陶恂一下子弓起身子来,无意识往旁边让了让。 ——这可不能让琛哥看见! “艹陶恂,用得着这么怂吗?开个玩笑而已。”林朝一边跟旁边人笑一边打字,“行了,知道他刚回来你给人找门路了,是准备进圈子?” 京城纨绔也是一个圈的,陶恂那话不管是不是玩笑都是在给沈琛面子,他们不是傻的就知道。 “你老大看着也是一表人才,喜欢什么样的?刚刚出去的时候小齐看见了,刚才还给我打听这是哪家镀金回来的——你帮着给问问?” 许四马上起哄:“恂哥,你好好想哈!这可给你找嫂子了!” 陶恂一开始还懒洋洋的表情瞬间凝固了,整个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要炸毛。 立刻手速飙升:“林朝你个傻缺!!谁看上我琛哥呢?我琛哥刚刚回国,你们想什么?叫那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都离我琛哥远点!去你md的嫂子!滚远点!” 反应太大,一旁的沈琛都被惊动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事,”陶恂气的拿手机的手微微颤抖,现在非常想把手机直接拍在林朝那傻帽的脸上 ,揍的他鼻青脸肿:“琛哥,锦夜那破地不行,你以后找我打电话就行了,那地方你别去了。” 沈琛看了他两眼,对这发神经的行为不置可否:“怎么?” 顿了一下:“你不去?” ——还去个屁!今天去第二次就被人看上了,再去了不被拐跑了? 陶恂痛定思痛:“我以后也不去了,没事我不去那儿,那地方乱,什么人都有,琛哥你听我的,别去!” —— 陶家的厨子做菜不错,沈琛破例多吃了两口,吃完被陶老爷子拉着说话,陶恂则被他妈拉到了边上。 陶夫人久不见儿子这么听话,几乎有点热泪盈眶:“你小子还知道回来?” ——现在越来越不像话,大学毕业后更不怎么回家,陶夫人也是操碎了心。 “那可不?”陶恂笑嘻嘻的去拉陶夫人的手,“外边再好也比不上家里嘛,要不是爷爷和爸天天叨叨要把我送进公司,我肯定愿意天天回来住。” “进公司怎么不好了?熟悉熟悉公司业务,做点儿正事儿,别总整天游手好闲——你就不能学学你哥和沈琛?” 陶家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早就毕业进公司。现在一个副总一个经理,就剩下陶恂一个天天在外面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恰好陶恂又是陶夫人和唐老爷子最喜欢的孩子,真的是为了他操碎了心。 ——可这孩子从小不省心。 “妈说的都对,我这不是去琛哥公司上班了?琛哥匀了15%的干股给我,以后你儿子也是半个老板了。” 陶夫人嘴角僵了一下:“多少?” “15%.”陶恂看着陶夫人的脸色察觉到点什么,似乎有点不对,“妈,怎么了?” 陶夫人深深吸了口气,抓着儿子的手都不自觉紧了点儿。 “沈琛那公司是他自己在国外打拼的,技术和经营理念对比国内都有不小优势,也别看现在规模不大,在国内经济形势下潜力绝对不可小觑。” “你爷爷很看好,前两天还说想入股,但也没敢多想,就商量着入5%就行,多了就该叫沈琛为难了,等以后再闯两年,就这5%的利润分红,就抵得上我们一家子公司的总收了——沈琛,他一下子给了你15%的干股?” 语气颇有点不可置信。 陶夫人冷静了一下:“他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以后从他那儿分钱,别找家里要。”陶恂眉头松了松,“我还当他开玩笑的。” “开什么玩笑?你这败家玩意儿,再怎么花也不可能把15%的干股花完了。”陶夫人摸了摸心口,“他就真没说要什么?” 陶恂认真回想了一下:“因为我跟着他谈生意,见客户,这算吗?” “果然是发小交情不一样啊,我当年还觉得你不懂事,做什么对一个私生子那么好,现在看来还是我儿子眼光好。” 陶夫人挺欣慰:“你们那帮小子里现在看的也就是沈琛混的最好,而且还没靠家里做事也稳妥,不过他对你也是真好,当年要是没想小琛 ,你能考上那么好大学?现在一回来又直接分股份给你,陶恂,我跟你说——” 陶恂漫不经心地应着声音,把头偏过去看沈琛。 沈琛正在和老爷子讨论,雨前春茶和雨后春茶有什么区别,面色虽冷但态度恭谨,时不时点头应和一下老爷子,只把老人家哄得龙颜大悦。 他千人千面,但总归冷峻,明明疏离冷淡,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应当,他对自己应该也不过只是千面之中的一种而已。 这是他碰不了的人,只能看着,区别只在远看与近看,但既然是看,他为什么不能再凑近点儿? 陶恂对自家老妈说了一句,知道了,摇着向阳花一样绚烂的黄毛就朝沈琛那边靠,嘴里倒叫的甜:“爷爷,琛哥。” 老爷子被陶恂一头黄毛晃了眼睛,眉心皱出一个川字:“这是什么样子?天天不务正业在外边混 ,回家你就不能消停会儿,上赶着来气我?” “哪儿敢呀?”陶恂挨着沈琛一屁股坐下,“我今天刚去琛哥公司上班,副总职位占15%的股份 ,哪一点不务正业了?” 老爷子端茶的手微微一滞 ,连忙别眼去看沈琛的神色,沈琛端着杯茶,神色没什么变化,眼底冷静如旧,可能是茶香氲氲,老爷子一时之间竟然看不清,这个年轻人眼里的变化。 “小恂给你添麻烦了吧?”老爷子看不出来这年轻人的想法,忙不轻不重的问了一句。 “哪里的话?”沈琛露了个笑,“阿恂挺好的。” 老爷子是人精,哪怕只是一句话,也听得出来,沈琛的话里确实没有作伪的意思。 ——是真没嫌弃这惹祸的家伙。 陶恂伸手去摸茶杯,借机往沈琛身边凑,刚凑到一半儿,听见他喊阿恂就愣住了,这个称呼太亲密了,听见他从沈琛嘴里喊出来,陶恂瞬间有种掉进了棉花堆里的错觉。 但便宜还是得占!陶恂恍恍惚惚的往沈琛身边靠,伸出的手刚要碰到茶杯,那杯茶就被沈琛移开了,还能再靠近点,陶恂干脆把身体往茶杯那边儿扑了半个身子,撑在沈琛面前,两个人人腿挨着腿。 沈琛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那杯是滚水刚沏的。” “哦,那你旁边儿两杯了?” “也是。” “哪儿的不是刚泡的?” 沈琛分了个看待弱智的眼神给他:“你面前那杯。” 陶恂:“......” 陶恂默默缩回身子,捧起自己面前那杯茶啜了一口。 ——好苦。 老爷子哈哈大笑:“年轻人啊,真是有意思,亏得你俩感情这么好,这样老头子我就放心了。” 除了沈琛没人能管得住这个混世魔王,又怕沈琛管着他,陶恂脑子不聪明,被沈琛那小子利用,现在看来倒是没事儿。 沈琛:“......” 为什么总感觉这话不大对劲? 送沈琛出门的时候陶恂心情挺好,老爷子喜欢沈琛送了几两上好的雨前龙井,包的挺仔细,淡绿色的花纹滚了一圈,拎在手里看一眼心旷神怡。 “琛哥,你今天心情不错?” 沈琛接过茶叶放在了副驾驶座上,闻言一挑眉:“怎么说?” “你刚才竟然担心我被热茶烫着。”某人已经笑得见鼻子不见眼。 如果不是怕他烫着就不会一直移开杯子。 “是吗?”沈琛把车窗摇上去,隔了一层玻璃,眉眼连同声音都模糊起来,“以后不会了。” 陶恂:“......” 为什么?! 好想抽自己一巴掌,让你多嘴! 琛哥就是对别人好,也绝不会希望被人发觉。 夹道的树木飞快后退,车开的有点快了,沈琛把车速降下来一点儿 ,打开车窗,晚风微熏 ,拂过发梢的时候露出那双略有迟疑的眼睛。 一回国就听见陶恂的消息,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好,四年大学勉勉强强的过完了,除了学位就是交了一群不学无术的狐朋狗友,纨绔的有名混账事儿也干,要不是陶家家大业大底子厚,这时候不定没了几条胳膊腿了。 一开始他还想硬把人拉回正道,去郊区吹了一晚上风回来,发觉这人已经定性了,两辈子的纨绔,你还真指望他能一瞬间脱胎换骨?成什么中流砥柱?这特么不是做梦吗? 于是死马当活马医 ,想着自己反正得在京城纨绔里混一阵儿,交朋友看着点儿也就是了,可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成。 这货对他贼心不死啊。 陶恂性取向这事已经盖棺定论了,他知道这事儿没法改,可陶恂对他的心思他更没法回应。 ——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 沈琛狠踹了一脚车座,骂了句脏话。 三天后,沈琛坐上了回b国的飞机,九万英尺的高空下,陶恂阴霾着一张脸,少见的看一沓资料。 不过就是一块拆迁补偿么,一户人家八个人,七个人都同意搬了,就剩一个老太太死活不肯挪窝,害得一大片地方都没法动,本来融资已经定下来了,现在出这么个问题,沈琛只好回去跟投资商商量换方案,连带着一个公司两个月的努力都僵在了那儿。 陶恂有点儿烦躁,沈琛上飞机的时候他去送了 ,银牌的机身没入长天云层之中,转瞬间就消失无踪,这让他有点害怕——害怕沈琛这一走又是一个四年。 他提了一句要跟着一起去,理由是沈琛挑剔,他包办行程才能放心。 当时沈琛在收东西,连眼睛也没抬起来一下,语气淡淡:“我这四年也是过来的了。” 他当时就噎住了,四年又是四年。 “怎么了?恂哥?沈二少一走,你就这副德行?”林朝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如果不是身上衬衫是牌子货,就跟街上小混混没啥区别了。 因为他的弱智提议,他刚刚被陶恂按着揍了一顿,这时候头发都还是乱糟糟的:“你喜欢就去追呀,人沈二少长得的确好,但你也配得上,自己不追,人一走就在这甩脸子给谁看的?” ——关键不仅仅是甩脸子,暴躁起来得揍人,而他就是这么遇人不淑,摊上这么一破朋友。 “他喜欢女的,你特么别乱说,让他听见,小心我抽死你!” “得了,你也就敢这么吓唬吓唬我——原来你还是暗恋?”林公子八卦的心思蠢蠢欲动,半晌吐了个烟圈儿,有点儿了然:“怪不得纠结成这样。” “不过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他往那儿一坐,周围一米生人勿近,再怎么谈笑风生也近不了跟前,也没见他对哪个姑娘有意思啊?” “眼光高,瞧不上。”陶恂眼睛闪了下,似乎想起点儿什么,“他喜欢干净女孩,这儿的瞧不上,早习惯了。” 夜店酒吧里面的姑娘,模特小明星陪酒的,长的一个比一个漂亮,但说干净的就少了。 “怪不得你之前会带人到这儿来,原来是料定他不可能看上谁呀。”林朝笑得满脸都是,你这个心机婊六个大字。 陶恂脸色一黑。 “得,我不提你伤心事儿了。” 沈二少回来了两天又走,这会儿陶恂就是个□□桶,一点就着,林朝见好就收,没胆子触他霉头:“说说吧,有什么事儿?刚才就看你翻文件,你陶三少知道文件夹怎么打开不?说说,哥们帮你想想办法。” “不就是点破拆拆迁的事儿?”陶恂烦得很,三两句说了个大概,就两个字,糟心。 心上人刚回来,还没看够就又走了,还是因为这种一早就商量好了又反悔的破事。 “还不就因为钱?”不知民间疾苦的林大少眼睛里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儿,如果要有那就花更多的钱。 “之前说拆迁的,钱都已经付一半了,施工队都到了,突然就不愿意拆了,说到底就是想加价呗,你施工队一天下来得花多少钱啊?给他加点不就行了?” 陶恂烦躁的恨不得抓头发 :“你以为没加?他们那地方偏,一平米给的五千,我都快加到一万一平米了,还不愿意拆。” “哥们给你找人教训他一顿,再花点钱摆平了就是,沈二少要迁一片给的不能太过火,不然其他拆迁户容易不服,咱们私下里解决,就当哥们儿卖你个面子,让你在沈二少面前讨个好——怎么样?哥们儿够意思吧?” 陶恂端着酒杯皱眉:“别。” 顿了顿,跟个混混似的开始撸袖子:“老子亲自去!” 林朝:“......靠,你特么的我还以为你是三好青年不干这事儿了。” 陶恂开始找电话号码:“我自己肯定懒得这么干,可这是沈琛的事儿,那么多人每一天都是钱,全部砸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有——贪得无厌过了。” “是这个理,”林朝若有若无的勾了个笑,“拆迁款确实是爆发的途径,可有些人啊,确实贪得无厌。” 想走捷径,心思却又不正,该。 沈琛站在落地窗前喝咖啡的时候,接到了小郭的电话,小郭在电话那头几乎要哭了:“沈、沈总,陶副总出事儿了——” 沈琛心头一跳,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他又惹什么事儿了?” “大事。”小郭哆哆嗦嗦的看着公司楼下乌泱泱的媒体闪光灯,“陶副总带人去给我们教训死活不肯拆迁的钉子户,就、就是刘德同那家,被他家孙子拍下来,发到网上去了,现在网上炒的火热,现在媒体都在公司楼下,您快回来吧!” 听声音一个大男人,都快哭出来了。 “别慌——陶恂呢?他人在哪儿?” 小郭小心往旁边办公室瞅了一眼:“您走后陶副总一般都在公司里呆着,所以媒体来的时候他正在公司里,没走成,刚、刚摔了东西,现在坐在那儿抽烟,他不让我给你打电话,说自己家里会处理,但、但是我觉得还是和您说一声好。” 沈琛有点想摔咖啡杯:“看好他,别再整事,我马上回来。” 小郭连忙答应,不用看,现在公司底下被围的水泄不通,陶副总也根本走不脱。 等机的时候沈琛把那条视频找出来看了,是被一个营销号爆出来的,已经发酵开了,用手机拍的,像素不太好,但还是能清楚看见陶恂那头扎眼的黄毛,身后跟着一群小弟拽的二五八万,甭提多得瑟。 “甭这么给你不要脸,这块地儿我们老板看上了,要拆了建研究基地,拆迁款早就谈好了,半途又给老子反悔,扛着不拆是不是?你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给你烧个灰都不剩?”小弟叫嚣的还真挺负责。 “这是我的房子,我说了不拆就是不拆!”橘子树下的老太太精神不错,一头白发随着拐杖跺地的动作上下抖动。一双戴着老花镜的眼昏黄但不黯淡,带着岁月淬炼过的泼辣固执。 “哎,小子你干嘛呢?”镜头晃动,草丛被一只大手拨开,一把将手机抢了过去,似乎从草丛里揪出了个人,还动了手,中途听见两声惨叫。 画面一直在不停晃动,看不清晰。 画面摇动 ,从左上角出现了陶恂那一头黄毛,他从皮夹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摔在了趴在地上的青年脸上,声音带着点不屑的冰冷:“不就是要钱么?还录像?钱老子给得起,别他妈再碍事,带着你家老太太早点儿滚。” 他的语气高傲嚣张,漫不经心,简称欠收拾。 然后画面里就是极速接近的坑洼地面,应该是手机被摔了。 沈琛往下刷评论,清一色的骂。 琪琪格愿意:“有钱了不起?最瞧不起这种仗着家里有钱的胡作非为的富二代!” 不高兴和没头脑:“打人犯法,呼叫警察蜀黎!合法拆迁合理拆迁!拒绝强拆!尊老爱幼社会道德沦丧殆尽!谁来救救这个有钱有权,无法无天的时代??!” 咖喱咖喱555:“我擦!这种为非作歹的人渣,社会上的渣滓,为什么还没进牢房进行二次改造?!” 这条短视频成功带起了人们对待恃强凌弱的愤怒之情,和同情心,陶恂在网上被喷的狗血淋头,有黑客人肉出了他的家庭背景,生平经历,当众人发觉他果然是传说中的富二代时又是一轮群嘲,然后看见他本科学历填的是国内顶级名校,甚至对他的高考是否真才实学都进行了质疑,总而言之,陶恂一战出名黑到地心。 看完之后沈琛撑着头叹气,脸色沉的能滴水。 他前脚刚走陶恂后脚就闹出这样的幺蛾子,真是—— 手机在手里转了一圈,还是给陶知行打了电话过去,陶家的能力他清楚,但总还是问一句的放心。 “哎,小琛啊,这事儿是陶恂给你添麻烦了,对不住!”陶知行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一开口就为儿子打圆场,先他这个辈分,给小辈说对不住,已经是给了大面子了。 “没,阿恂他也是为公司好。”沈琛态度没什么变化,“就是问一句这事儿该怎么处理,我好让公司配合,快点儿把这事儿解决。” 陶知行一时语塞:“这事儿不太好办,从昨天视频一放出来我们就有相关公司在解决了,甚至今天早上还请了专业团队,但没什么进展,视频源找不着,删了那人又放出来,网上舆论被有心人带着风向不好把控——而且阿恂那小子做事实在混账。” “删不干净?”沈琛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好像隐隐约约记起点什么,“伯父,这事儿我来处理,您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护着阿恂,以后也不让他再乱来,我马上回国,您别着急。” “不用了,本来就是陶恂惹的祸,怎么再好意思——”陶知行也急啊,但沈琛自己脚跟都没站稳,压根就没打算指望他。 “ 陶恂的事就是我的事,伯父您放心。” 语气还是谦和的,莫名叫人安心了点,这时候没一味把锅甩给陶恂,把自己撇清关系,陶知行心里舒服了许多,然后挂了电话缓了口气,立刻给自家不孝子打过去劈头盖脸一顿骂。 诸如我怎么生出你这种蠢货儿子之类的,层出不穷话末才道:“行了,安心待着,别再找你那群狐朋狗友闹事了,你们压不下去只能白给别人把柄。” “沈琛马上回来,你别整事儿,哎,你就乱来吧,仗着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肆无忌惮,从前是我 ,现在是沈琛,以后看你怎么办!还有,你长眼睛了吗?交的朋友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净怂恿你干这种掉底子毁灭名声的破事儿!一件接着一件,你混了这么些年,也就沈琛这个朋友交的还行,其他的——” 陶恂完全没心思听什么其他的,手机往耳根边又贴近了一点:“沈、沈琛要回来了?” “激动些什么?上回沈琛留学四年回来,你这个混小子连去接机都不干,和一群狐朋狗友喝了大半夜酒,这回闹事儿了,人回来你就怕了?我怎么有你这种不长心眼儿的儿子,基因突变啊?” 别看陶知行在外人面前是个闷葫芦,看着稳重寡言一脸温和,教训起自己儿子那完全能骂出朵花儿来。 陶恂摔了手机就冲出门去,冲门外的小郭吼:“沈琛要回来?” 办公室一整层的人都盯着陶恂,陶恂只好一把将人拎进了自己办公室里。 “是——九、九点的飞机,最多十点就能过来。”陶恂这个模样过于狰狞,小郭吓的有点结巴。 “过来个屁!这事儿他掺和什么?干他什么事儿?”陶恂焦躁的直扯头发,“你跟他说的?老子叫你们把嘴闭严实了!” 小郭缩着脖子不敢吭声,这时候沉默不语才是真的。 “——他还说什么了?” 干了这么个混账事儿,沈琛没给他打电话,别不是气疯了。 “沈总说,叫你把办公室收干净——”末了才小声接下去,“他嫌脏。” “......” 顿了顿,声音更小:“烟味也嫌。” ——其实就是想让你别摔东西,少抽烟。 陶恂一屁股坐到地上。 小郭大惊失色:“陶副总,你怎么了?” 陶恂恶狠狠的去捡地上碎成渣的玻璃杯子:“收拾东西!” “您别动!容易伤手,这个不能用手捡——”话刚说完陶副总右手就已经划了一条鲜红的口子。 小郭:“......” 陶恂焦躁的在办公室里等到了十点,楼下记者依然喧闹不休,楼上大门紧闭,已经连推了有几个合作意向的饭局,陶恂没胆子给沈琛打电话,只能坐在那儿干着急。 沈琛一直没打电话给他,倒是林朝和许魏一直给他打电话过来问怎么样了,他没心情回复,干脆关了手机,时不时站到落地窗前去看。 快要下雨了,外面阴沉沉一片,见不到丁点阳光 ,大厅里就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不远处还有人在拍照,这时候的破天气跟他此刻的心情差不多。 十点一刻,神奇的外卖终于冲破千难万阻上门。 小郭敲门,小心翼翼的问:“陶副总你吃吗?” 自从出事以来,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吃个屁!”陶恂低头看手表,外面闹得太凶了,作为老板的沈琛肯定还是得被连累 ,不知道有没有出事儿,这时候人还没到,他哪儿吃得下。 “还是吃点儿,等会儿还要应付的事儿多。” 陶恂猛地回头,就看见沈琛一手拿着刚脱下来的外卖员衣服,一手拎着一碗盒饭站在门边儿。 眼下还带着点青黑,一看就是熬了夜赶回来的,声音冷冷清清却莫名让人安心下来。 ※※※※※※※※※※※※※※※※※※※※ 今天日了一万三!感觉已经虚脱 小恂拿的成长人设,前面是混球了点,沈琛狠狠教育啊!! 第9章 “你、你扮外卖小哥上来的?”陶恂腾的冲过去:“他们没为难你吧?你这时候回来干什么?有我爸顶着呢,你回来趟什么浑水?” “行了,先吃饭,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沈琛把盒饭递过去,按了按眉心,神色有点儿疲惫,“我先去处理点事儿,你把精神养好,一会儿我们出去。” “外边全是人,能去哪?” “医院,道歉。” 老太太当天晚上就进了医院,这会儿刚从加护病房里出来。 依陶小公子的个性,叫他认错还不如叫母猪去爬树,但这回涉及沈琛他其实已经生了妥协的心思。 “我自己惹的事儿 ,我自己去,你别管。” 沈琛牵了一下嘴角,像是要笑却又没弯上去,“陪你认错还不乐意,这事儿你扛不了。” “为什么?”陶恂焦躁的皱眉,这事儿沾上肯定就是一身腥,他自己没关系,却不想连累沈琛跟着他受罪。 ——不能让沈琛跟他一起倒霉。 “你这事儿能这么闹出去,”沈琛眉目沉沉 ,”背后肯定有推手。” 刘安易抱着电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他刚刚被奶奶赶出来,衣服袖子上还溅了点汤汁,不过三十块一件的旧衬衣,也不心疼。 他无声笑了下,带着粗茧的手指在破旧的电脑上敲了敲,有人在删那些视频,不过没什么关系,反正删了他也可以再发,手里还有备份,他还联系了几个网络大v,悄然带了一波舆论节奏。 这事儿本来就是社会热点,他又做得高明,没什么马脚可露的。 天色有点阴沉,像是要下大雨,隐隐约约的雷声炸响,青年团坐在医院老旧的长椅上,只有怀里电脑发出一点幽暗的光,照在他年轻苍白的脸上。 电脑上正在放一则视频,眉目冷峻的青年男子护着了一个头发毛躁的黄毛青年走出装饰辉煌的大厦,黄毛青年低着头,微微露出的眼里有些复杂难明的微光。 ——再也没有之前桀骜不驯的嚣张。 青年冷笑了笑,抬起手摸了把脸,脸上一片濡湿,大雨滂沱而下。 陶恂看着沈琛被扯崩了线的领口和袖子,脸色有点难看,他没想到场面会那么混乱,那些□□短炮围攻上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就想冲到前面,却被沈琛拦住了,沈琛把他牢牢护在身后,死死扯出他的手腕,一边道歉,一边尽力往外走。 天知道,那一瞬间他是有多想冲出去,将那些记者全部都暴揍一顿扔去太平洋的孤岛上 ,叫他们再也爬不回来,但他只能看着甚至连个愤怒的表情都不能露,沈琛抓着他的手,力气大的几乎是嵌进了他的手腕里,他根本挣脱不开。 ——他只想把沈琛扯回来。 从小他就护着沈琛,虽然沈琛一直对他冷冷淡淡,自己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他后头,但那时候无论沈琛出什么事儿他都能护着,现在倒好竟然成了沈琛护着他。 “没事儿吧?你要嫌脏咱们先找地儿换身衣裳?我刚看见有女记者抓你手了,没挠着吧?还有胳膊也在门上撞了,伤着了没?”陶恂现在真恨不得回去把那群记者给生撕了。 怎么吼他骂他他都没意见,自己犯蠢他认,但事及沈琛他就根本忍不下去。 “没事儿。”沈琛把袖子往上挽了挽,路口正是红灯,还得再等一两分钟的样子,下雨天车多,堵车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陶恂看着沈琛身上那些崩开了线头,心里头几乎是喷火的,他就没想过沈琛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这么大的委屈,而且这委屈还是因为他受的,他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封湿巾,忙伸出手去给沈琛擦袖口上刚刚沾上的东西。 沈琛躲了一下:“不用 ,我后座有衣服 ,等会儿去换。” “那总没鞋吧?” 这话莫名的耳熟,沈琛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陶恂弯下腰去,在狭窄的车厢里蹲着给他擦鞋上因为下雨溅上了泥点。 穷途末路的长夜,一身是伤的陶恂,弯腰替他擦鞋上的泥点儿,怕他心里不舒服,那长夜寂寥的长风,吹过命运的轨迹,一直吹进他的胸口里,心口的地方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呼呼作响。 一切究竟是因为无法抵挡命运,还是死不悔改的人心? 上辈子他和陶恂是不肯听劝,又毫无自知之明,现在又是为什么? 沈琛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一瞬间僵硬。 陶恂认认真真的将皮鞋从鞋尖儿到鞋跟都擦得锃亮干净,一尘不染,这才撑起身,胳膊还没碰到座椅,先碰到了一只手。 沈琛把人拉起来,动作堪称轻柔,但力道不容拒绝。 陶恂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沈琛已经靠近了过来,温暖干燥的掌心覆上他的腹部,温热的触感透过丝质的衬衣直抵腰腹,陶恂只觉得肌肉一绷,被他触碰到的地方火烧一样的烫起来。 “疼不疼?” 在那条亡命天涯的路上,他是有多想把陶恂扶起来问他这一句呢?明明已经伤了那么重,却还在没心没肺的为他擦鞋。 什么被全网喷,被满世界骂,只要沈琛能这么对他,他就是再被骂一百年,那也是心甘情愿好吗? 陶恂特想无耻的接一句疼,最好让让沈琛给他揉揉,但他刚才出来的时候根本就没被撞到肚子,所以这时候也只能特艰难特不情愿的说一声:“......不疼 。” 沈琛:“......” 感觉他出声的这一瞬间,所有的温情美好的气氛都碎成了渣渣,沈琛动作一僵 ,而后神色无常地收回了手。 绿灯亮起,前方无尽的车流开始缓慢挪动,沈琛方向盘转了个弯,陶恂还没回过神来,医院就已经到了。 下雨天连医院也拥挤不堪,沈琛开车在周围转了一圈儿才终于找到一个车位,陶恂率先打开车门撑开伞,然后跑到另一边车门上去接沈琛,两人打一把伞有些挤 ,陶恂把伞塞给沈琛,自己在雨里撑开另一把,一番折腾下来沈琛身上没淋着什么雨,陶恂先成了落汤鸡。 站在不远处的小郭:“......” 本来以为是空降□□,这怎么看起来好像—— 好像老板被忽悠来的专职秘书。 记者们也是人也得躲雨,但还是有些心智坚定之辈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蹲点,看见陶恂顶着一头扎眼的黄毛往这边过来立即兴奋了。 “陶先生这个时候是来看刘老太太的吗?” “请问您将一个年过八旬的老人逼进医院,您有没有感到愧疚?” “您这次来是为了什么?继续恐吓吗?” 当然也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一旁的沈琛:“您就是沉逊的老板吗?请问您对强拆有什么见解?” “陶先生做的事是出自您的授意吗?” 小郭挡在沈琛和陶恂身前,勉强给俩人留了一线空隙。 好不容易推推搡搡到了门边,刚推开门,迎面便接来了一碗盒饭,陶恂下意识地挡在了沈琛面前。 饭盒里的热汤浇了陶恂一身青椒肉丝还挂了点儿在陶恂肩上,排骨汤顺着陶恂推门的那条胳膊一路蜿蜒而下,滴滴答答的往地上坠。 空气静默了一秒,陶恂一头黄毛震颤了一下。 沈琛在陶恂爆发的前一秒拉住了他的手腕:“陶恂!” 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陶小怂占据上风,他转过身,问:“没沾到你身上吧?” 小郭:“......” 沈琛:“......没。” 沈琛越过陶行走进病房,老太太半夜突发脑溢血,陶家立刻动用了人脉将老太太转进了这家私人医院,医疗设施自然是最好的,医生竭尽全力将人救了回来,配置的病房也是单人间。 刘老太太半撑起身子坐在病床上,一双浑浊的老眼瞪得极大,精神不错,但仍然掩盖不了年老体衰的事实,她瘦得已经只剩下一把骨头,隔远看甚至会以为是病号服里裹着一具骷髅。 病床边上还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站得很拘谨,两只手在衣侧不住摩擦,看起来有点儿焦躁,还有点儿惶恐。 应该是刘老太太的儿子和儿媳妇。 沈琛朝他们笑了笑,平易近人的气势还没散开,先挨了一记茶杯,瓷杯落地碎了一地,沈琛笔挺的西装上沾了茶渍,打湿的裤腿紧贴在修长的腿骨上。 砸自己一身没多大的事儿,但这回被泼的是沈琛,陶恂脑子里像火山喷发一样的喷火,眼睛都气红了,长胳膊刚抬起一半就被沈琛截住了。 这回没箍住手腕,而是直接握住了他的手,沈琛手指修长,握住他手心的力度不大,却让陶恂瞬间哑火。 交握的掌心温热,陶恂瞬间懵了,一脸怒火飞快被冻成了冰渣渣,相比沈琛握住他的手,还有什么气什么怨是值得关心的? ——那都不重要! “房子是我的,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否则谁也别想动!”老太太撑住床沿,一双眼瞪的堪称凶恶。 “妈!”刘宝同明显有些急了,慌忙抓起一卷卫生纸便给沈琛送过去,“您快擦擦,您、您就是沉逊的老板吧?您别听我妈瞎说,我们愿意拆迁的、我妈就是舍不得,我们马上马上就搬,您别介意!” “是、是,我妈就是年纪大了,脑子不清醒,老糊涂了,房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您——”陈丽芬两句附和还没说完,病床里就响起了大力拍打床架的声音,老太太开始砸东西,床头边的药瓶花果篮子摔了满地,一边摔东西一边骂人,大意就是不孝孽障畜生不如之类的。 沈琛看的眉头直跳,终于在一个苹果擦着他的侧脸飞过去之后黑着脸拽着陶恂推门出去了。 小郭看着病房里鸡飞狗跳的一幕吓的舌头都有点打结,谁能想到这会儿中气十足指天骂地的太太,竟然是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呢? “你在这里守着,该赔礼赔礼 ,该道歉道歉,别再闹出事儿来。”沈琛叮嘱了一句,也没看小郭那一张难堪重任的苦瓜脸,拉着陶恂挡着记者就大步往外走去。 车窗外边儿还在下雨,沈琛点了支烟,烟草味儿飘了一会儿,都快烧到烟蒂了,他也没抽一口。 火光都快烫到指尖才按熄了烟,沈琛抽了张纸巾递给陶恂:“你去哪儿?” 陶恂瘫在车座上,左手摩挲着自己被沈琛握过的那只手,摇头:“不知道,不想回家,我爸非骂死我不可,现在网上吵成这样,酒店肯定也住不了。” 沈琛略一挑眉:“你在外面没房?” “有,没收拾,没钥匙 ,没地方去。”他在外面犯浑不回家就是在外面随便住,乱糟糟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哪里能住人。 陶恂稍稍撑起半截身子,向沈琛那边靠了靠,试探着开口:“要不,琛哥你收留我一晚?” 沈琛嗤了一声,没接话。 原本已经做好挨踹遭冷眼的准备了,但是沈琛竟然没接话,眉头皱了一会儿后突然一脚踩了油门,油门踩的有点儿突然,若不是有安全带勒着,陶恂恐怕已经一下甩在了椅背上。 刚才说话太没轻重了,恐怕惹恼了沈琛,想到这一层陶恂也不敢再继续作了,安安静静的待在车里不敢多话,心里思衬着自己等会儿是不是该在路边上拦辆车,还是先找个地儿躲雨? 陶恂忧心的一路,然后看着沈琛把车开到了四环外的一个小区,小区有些年头了,没有京城惯常的繁华,在雨里看起来甚至还有点老旧,沈琛寻了个车位把车停好,这才解了安全带,回头看见陶恂还愣在车上,不由的又皱起眉头,言简意赅:“下车。” “不是,琛哥。”陶恂从车里爬出来,左右又看了一圈,没反应过来:“这是哪儿啊?” “我家。”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挖矿民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皇城的雨干冷彻骨,打在窗外的树叶上滴滴答答的响,刘宝同蹲在地上收拾残局,残羹剩饭的味道并不好闻,带着一股子馊味。 买的饭是医院食堂的,这里是私家医院饭菜样式多但也贵,医药费都是陶家出的,还送了果篮来,但吃饭的问题还得自己解决。 刘宝同想着自己第一次进医院食堂的拘谨,看着价目表发呆的模样,一旁的护士笑着跟他介绍说这里的东坡肉和西湖醋鱼做的最好吃,他看着价目表,只觉得嗓子有点发干。 医院周围还有其他饭馆,但比医院食堂只贵不少。 最后只点了一个青椒肉丝,还好饭是能随便他打的,他觉得自己不停舀饭的模样特别丢人,但他没办法,谁让他缺钱了? 但他不能走,这里的医院因为陶家对他们是医药费全免,出去自己找医院要花的钱更多,可他哪里拿的出钱啊! 收拾到一半的时候电话响了,是他大女儿刘思雨。 这时候听到女儿的声音他心里还是很有些安慰的,他女儿争气,考了一个不错的学校,现在正上大一,刚刚军训,有一段时间没打电话回来了。 刘思雨先是问了奶奶的情况,然后嗫嚅了一下:“爸,我生活费没了……” 刘宝同惊了一下:“不是半个月前刚刚打的一千块钱过去的吗?怎么又没了?” “刚刚交了寝费,手上就没钱了……爸,不是有拆迁款吗?我们家不是还没拆嘛,不行你再加价成不成?怎么家里又没钱了?” 刘宝同语塞了一下,接道:“没事,你在学校好好学习,我等一会儿给你打钱过去。” “谢谢爸!过一段时间我就出去打工,我以后肯定好好孝敬你和妈!” ——等这笔钱到了她就能去买室友刚刚介绍的那款化妆品了,刘思雨挂了电话撇了撇嘴,拆迁款多大一笔钱啊,自己爸妈难道真的准备全给弟弟? 陈丽芬拿了拖把进来,脸上有点愁容:“刚刚小启的老师打电话过来了,说要交辅导费放学补课,班里全都报名了……” “我刚刚又回去找了一遍,还是没看见房产证……” 刘宝同擦地的手猛地一抖,突然狠狠把手里的抹布摔在了病床上,他就那样跪在地上,眼眶突然就红了,眼里没有眼泪就只剩下无穷的恨意:“妈,你是想逼死我吗?” 他吼的那样声嘶力竭,然而病床上老太太始终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浑浊的老眼里说不出是什么神色,安静又冷寂。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打在衰败的枝叶上,落进了医院下面川流不息的车流里。 ——无声无息。 陶恂在车里愣了好一会儿,脑子一时短路:“你家不是在——” “沈家不是我家。”沈琛把车钥匙放进兜里,把伞撑开:“过来。” 陶恂腾地窜了过去,一把伞自然是遮不住两个人的,沈琛的原意是叫陶恂过来拿伞,结果这货会错了意,竟然直接扑到自己伞下来了。 沈琛木着脸看了陶恂两秒,目光在他因为冷而紧绷的身躯上停顿了两秒,悄然把伞往他那边移了移。 “走吧。” 沈琛买的不是什么豪宅,地段偏僻远离市中心,绕过两丛杜鹃就到了居民楼下,条件只能说中等,选在第九层,不上不下的位置,电梯有点旧了,里面贴了不少卖房租房的小广告,跟他们乘同一个电梯的是一个老太太,一手拎着菜篮子一手拉着小孙女。 陶恂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原以为沈琛那样的性子,就算买房也会买那种独栋成院的别墅 ,或者带玻璃窗干净明亮的连点灰尘都不沾的地方,还真没想沈琛竟然会中意这么有生活气息的地方。 不过沈琛的地方倒的确跟他有点像,干净利落毫不多余,地方不算大,两室一厅,饭厅和客厅合在一起,装饰的色调都是黑白。 一间主卧一间书房,主卧的门关着,书房里两个书架一个书桌,两个行李箱放在桌子下,简单摆了台电脑台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家具都是实木的,摸在手里温温凉凉还挺舒服,陶恂一寸一寸把这儿打量了个遍,终于忍不住问:“琛哥,我睡哪儿?” ——难不成是和琛哥睡一间吗? 沈琛从冰箱里找出一包排骨,又摸出来两根黄瓜和萝卜,抱着东西往厨房走,闻言淡淡道:“沙发。” 能有沙发睡就不错了,至少琛哥没直接让他打地铺,陶恂挺懂知足常乐的道理,屁颠屁颠追到了厨房,刚好看见沈琛在切萝卜,刀工齐整动作利落,活像综艺节目里秀刀功的大厨。 “琛哥,你还会下厨?”陶恂睁大眼睛。 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沈琛性格又格外孤傲冷清,完全不能想象这人会洗手做羹汤。 “外面不干净,自己做的放心。”沈琛把萝卜切成片倒进煮沸的锅里,又转身切了点儿葱末,“自己一个人在国外,什么都得学着点。” 早先放进去的排骨已经开始飘出肉香,窗外夜色渐深,电闪雷鸣,屋里这点儿热乎香气就显得格外诱人。 “况且,国外东西贵,买不起。” ——大学四年,沈昌民该给的钱并没有苛待他,但多的自然不可能,哪怕有上辈子的经验,但国外跟国内毕竟不同,最开始的也难过过一段时间,生活费全部搭进去了,是真的节衣缩食举步维艰。 ——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只这一句话陶恂鼻子就酸了,当年他以为沈琛出国逍遥,他在国内直纸醉金迷的乱来,却从没想过沈琛这四年过得是否称心如意。 他们这群一块儿玩大的二代就根本没为钱的事发过愁,所以他根本想象不到沈琛在国外到底是受过什么苦,让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也学会了低声下气,沈琛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而自己,就因为自己—— 陶恂咬了咬牙:“琛哥,恐吓人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是我做事没分寸,连累公司和你一起背黑锅了。” “这事儿不怪你。”沈琛摇摇头 ,“这事儿要换我我也气。” 刘宝同有一子一女,儿子今年刚上高中,女儿上大学,他自己去年冬天又在工地上摔伤了腰,再也干不了重活儿,儿子女儿的生活费包括他自己的医疗费,还有老人的赡养费,哪一样都要花钱。 所以原本他家老房子要拆迁的时候他一口就答应下来了,可谁料老太太知道后大发雷霆,坚持不肯拆迁和施工队杠了一个多月,房子断水断电断网,但老太太就是死活不松口。 人施工队再狠,也真不敢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做什么,万一出事了那就是背上人命。 被陶恂揍的是老太太已经车祸去世的大儿子留下的孩子,今年大学刚毕业,收拾东西从学校里回来就碰上了这档子事,年轻人年轻气盛,做事硬气,曝光的时候毫不手软。 刘宝同当初为了给女儿交大学学费已经拿了一部分拆迁款,连补偿安置协议都已经签了 ,原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儿,谁能想到这刘家不是一条心,拿了钱也照样反悔不误。 ——刘老太太把房产证藏了起来。 工程进度僵在那儿,但那么多人得吃饭,票子每天流水一样花出去,试问谁不心疼? 萝卜炖排骨新鲜出锅,沈琛指使陶恂在橱柜上拿了个瓷碗盛着,又炒了一个西红柿鸡蛋,外加一盘青菜。 湿冷的秋天里一碗冒着热气的萝卜炖骨汤下肚,整个肠胃都暖和起来,沈琛骨子里争强好胜,即便是下厨也要做到最好,陶恂吃得恨不得把碗都啃两口。 沈琛没吃两口,喝了小半碗汤后就进了浴室,淋浴开着,水声淅沥。 陶恂坐在客厅里,觉得脸有点热。 就跟做梦似的,他就真住进沈琛家里了,刚刚沈琛还亲自下厨,现在沈琛就在浴室里洗澡。 作为一个三观端正,一切正常的大好青年,心上人隔着一扇门在洗澡,陶恂无意识的抓了抓沙发,觉得自己应该找点儿事儿做,不然万一想岔了,没忍住做出点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来,今儿晚上就该露宿街头了。 沈琛洗完澡围着浴巾出来时,陶恂刚打碎第四个碗碟子。 陶恂脸烧的发烫,一想到沈琛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洗澡就没办法集中精力洗碗,偶尔发会儿呆手里的碗就碎成了渣渣。 ——没办法,美色当前。 别看陶恂一直装模作样在这儿洗碗,其实耳朵一直竖着在,一听见开门声连忙装作不经意的看过去,然后手里第四个碗碟就壮烈了。 沈琛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露出精壮的上身来,宽肩窄腰,腹肌排列整齐,双腿修长舒展,头发还在滴水,水珠划过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啪一声落在形状优美的锁骨上。 陶恂:“......” 沈琛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碗碟,嘴角抽了抽:“别洗了,放着我来收拾。” ——让这位爷洗碗,他觉得就是在作死。 陶恂一个激灵,觉得有一股热流在四肢百骸慌乱流窜起来,反应太强烈,他实在不敢再看沈琛了,胡乱把碎碗碟扔进垃圾桶,转身就冲进了浴室。 本来以为沈琛是不爱运动的,身材应该偏瘦,像没晒过太阳那样的细皮嫩肉,但万万没想到沈琛竟然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骨肉匀称,肌肉线条流畅,虽然看着瘦削,但并不单薄,身体每一块肌肉都是恰到好处的。 陶恂抹了把鼻子,不得不说,沈琛这身材简直了,他在外面胡混了四年,各种各样的极品也见过不少,但还真没有一个比的过沈琛,不说脸和身材就单说气质,沈琛那一身高冷孤傲的气质,是那些所谓的明星名模就是拍马也追不上的。 呸!呸!呸!想哪儿去了?那些货色能和沈琛比吗? 陶恂摇摇头,开始放热水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没拿衣裳进来,当即就尴尬了,难道他要□□的出门拿衣服? 外面可是沈琛,指不定就一脚把他从九层楼上踹下去了,犹豫半晌他咳了一声:“琛哥我没拿衣裳,你帮我递一下呗?” 沈琛坐在沙发上,正准备去拿衣裳陶恂的手机就突然响了一声,他不甚在意的低头看了一眼,以为是陶夫人或者陶之行打电话过来问问他们在哪里 ,一偏头就看见一个极其骚包的头像。 林朝:“陶恂你在哪儿?外面闹这么的疯,那些不识抬举的东西要不要我帮你收拾?” “我有个表哥从外地过来,身边有帮靠谱的兄弟,过去不会留下把柄的,要我给你联系不?摆平了出来玩,我可无聊死了。” 沈琛拿衣裳的手一顿,尾指碰到冰凉手机边缘,里面陶恂已经开始催了:“琛哥?” 他低下头拿了衣服送过去。 沈琛又做了噩梦,梦里光怪陆离,像是有无尽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压的他根本喘不过来气,蓦地睁开眼睛惊醒 ,入目是苍白的墙壁,外面秋雨淅淅沥沥。 推开门的时候陶恂还在摆弄手机,可能是怕开灯影响他睡眠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手机幽蓝的光静悄悄的打在他的脸上。 “琛哥?”陶恂不自觉坐直了身体,从歪在沙发上的姿势变成半坐,有点惊讶的看着突然推门出来的沈琛。 “是不是我打电话吵到你了?”陶恂有点不安。 “没,”沈琛摇头,“出了躺差,时差没倒过来。” “睡不着?”陶恂眼睛一亮,立刻腾出个位置出来,把沙发一半都让了出来:“那要不我陪你聊会儿天?或者打会儿游戏?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那个密室逃脱来着。” ——他在这四年已经把全部关卡都玩过了。 “早不玩了,”沈琛继续摇头,“国外事儿多,没时间。” 陶恂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该怎么说?这四年的鸿沟到底还是摆在那儿。 陶恂微一愣神的功夫,沈琛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温热的掌心落在他头上,声音低沉又暗哑:“陶恂,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第11章 这是个掌控的姿势,但沈琛用的力气并不大,只是轻轻搭在他头上,仿佛没有任何重量。 房间里没有开灯,外面是大雨滂沱,陶恂抬起头来只能看见沈琛瘦削的下巴,他的眼睛半隐在一片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楚情绪。 但他莫名就感觉到沈琛是在难受,这种难受几乎包裹了他整个人,从他身上缓慢的蔓延进四周无尽的黑暗里。 “我记得……” 沈琛放在他头上的手没动弹,只是喉结动了动接道:“我刚刚看了你的手机。” 他刚刚推开门的时候听见陶恂说明天就去,看见他出来声音一瞬间就弱了下去。 他低头看着这个人,烫过的头发摸在手里有一点毛躁,蹭的他掌心发痒,他低声重复一遍,明明声音暗哑低沉,却冷静的仿佛带着锋利的刀刃:“那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陶恂拼命点头,仰起头来看着他,有点着急,眼睛里甚至是慌乱:“琛哥,你的话我都记得,我没让他们去,我肯定听你的——我去是因为明天林舒结婚啊!” 陶恂脑子算不上聪明,对任何事都并不怎么上心,但唯独对沈琛的事特别敏感,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直接意识到危险。 ——沈琛确实生气了,如果他继续犯蠢的话后果可能非常严重。 林舒是林朝的双胞胎妹妹,刚才确实是林朝打电话胡搅蛮缠让他无论如何明天都得去捧场,他也确实没有答应林朝的建议,他不能继续惹事了。 沈琛沉默了一秒,一直卡在嗓子里的那口气仿佛才终于出来了。 陶恂的发色浅 ,连发质也是柔软的,少年的时候短发服帖的落在耳郭,看着又精致又听话,真的是那种蜜糖里养出来的不谙世事的小公子,现在哪怕是把一头好好的头发弄的乱七八糟的,掌心里的触感都还是柔软的。 ——忍不住揉了揉。 陶恂莫名想起自己小时候养过一只阿拉斯加,揉起来也是这个动作,他的头发本来洗完澡就有点炸,被沈琛一揉瞬间就成了鸡窝 。 然而,敢怒不敢言,甚至在沈琛收手的时候还有点想过去蹭蹭。 沈琛从容的走到沙发旁的冰箱取了瓶水出来,可能是因为噩梦的缘故,嗓子干的发疼。 “早点睡,明天得早起,”沈琛把门关上前又叮嘱了一句:“沙发地方小,你自己小心点睡。” 陶恂看着关上的房门,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窝着的沙发,有点沮丧 。 ——我什么时候才能脱离沙发去床上睡啊? 可能是得到答案,沈琛下半夜睡的颇为安稳,他叮嘱到位了,但第二天却仍是在地板上捡到了陶恂,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滚下去的,扒拉着半床被子一头黄毛滚成了鸟窝。 ——他得找个时间带陶恂把头发染回来,太扎眼了。 沈琛拍了拍人肩膀,看见陶恂睁开一条眼缝便退开了些许:“醒了就去洗漱,洗手间里有干净的牙刷和毛巾。” 陶恂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一摇三晃的进了洗手间,冷水拍到脸上的时候他才终于有点清醒的迹象,他回头看了眼客厅,然后又浇了自己一捧水。 ——冷冰冰的触感告诉他确实是真的。 陶恂对着镜子把翘起来的黄毛一簇一簇的抚平了,这才一身清爽的出来,昨天那件衣服淋湿了还被泼了菜汤,当然是没法再穿,沈琛给他找了一件自己穿过的旧衣裳,除了袖子有点长穿着竟然很合身。 沈琛领着人下楼,陶恂昨夜睡的不大好,脖子后边有点疼,在电梯里歪着脑袋按了按,疼的轻声吸气。 “外边不是没地儿住,非得跟我这儿睡沙发?”沈琛凑近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眼睛里有点微弱的笑意。 陶恂歪着脑袋看过来,一边疼的直吸气一边哼了一声:“我乐意。” 大雨过后的清晨空气清新干净,吸进肺里有些微微的凉意,虽然确实脖子疼的快断了,但确实是这四年以来他睡的最安稳的一觉。 ——沈琛就在隔壁。 ——虽然确实好疼。 沈琛有晨跑的习惯,回国后也没落下,小区的绿化绕两圈跑回来吃早饭刚刚好。 这倒苦了陶恂,陶小公子是陶家最小的公子,蜜罐里长大的人,以前在学校还经常打打篮球跑跑步,后来过上纨绔子弟无拘无束的生活,在体育方面就根本养废了。 沈琛的速度算不上太快,一开始陶恂跟的轻轻松松,中间还有事没事的故意跑到前面等沈琛,态度十分挑衅。 ——然后跑完累趴在了地上。 沈琛觉得陶恂那样子过于欠收拾所以临时多加了两圈,陶恂前面跑的太快,后继无力,最后几乎是爬回来的。 “行了,刚跑完别趴着不动,”楼下刚好就是一家餐馆,地方小但味道不错,沈琛晨跑完了会在这里坐一会儿,陶恂现在就累趴在店门口的榕树下,喘的跟上气不接下气。 这里的老板姓陈,沈琛来的多了也算认识,有时候豆浆卖不完就送他一杯,今天他来的晚了,但桌上那杯豆浆依然放在那里。 “来,喝一口。”他确实没想到陶恂这么不经折腾,一开始跑的贼嚣张,结果原来是个纸糊的,还一直非硬撑和他同步,沈琛又好气又好笑。 明明跑步不关胳膊的事,但这会儿陶恂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就抬起头就着沈琛的手喝了两口,刚润了润嗓子,就突然被扶了起来。 “刚跑完再走一会儿。” 陶恂:“......琛哥!!!” 陶恂平时作息紊乱,从来都是不怎么吃早饭的,这还是第一次觉得早饭这么好吃,他叼着根塑料吸管狼吞虎咽的时候林朝的电话就过来了。 “陶恂我说你到底还来不来?那个混小子都快把我妹接走了!” 声音格外刺耳,陶恂忍不住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了一点:“来,肯定来,不是还早吗?” 陶恂一脸镇定的把手机放在了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远的桌角,嘴里吃完一个灌汤包就真诚满意的嗯一声,终于逃过一劫。 有些人不管是做什么都是好看的,哪怕明明是和他一样吃一笼包子,他就是狼吞虎咽,沈琛就是慢条斯理,甚至连吃东西的动作都带着点不在意,他踌躇了一下才问:“琛哥,你去吗?” 这样的商业世家联姻,皇城根下有头有脸的都得去捧场,林家的帖子应该是直接送到沈家,但沈琛—— “去,”沈琛抽了张纸巾出来,声音很平静,“当然去。” 如果放在上辈子他当然不会去,沈家就是有帖子也不会带着他去,但这种场合其实是最好结交人脉的,圈子里半数的名流,尤其是青年一辈大部分都得去露脸,而且这次是高中同学结婚,他去了和沈家也不会有什么冲突。 林舒是林朝的妹妹,但和大部分双胞胎不一样的是她和林朝长的并不相像,当年高中的时候就是最为听话的小姑娘,情路也是一路顺利,大学的时候和大她一届的学长在一起,毕业就举办了婚礼。 男方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家教极好 ,待人接物都很得体,看起来也是一对金童玉女。 陶恂虽然现在在外面声名狼藉,但这圈子里却并没有什么影响,只要陶家一天没有倒下,就没有人敢对陶恂扔一个白眼。 婚礼很温馨,宣誓,接吻,交换戒指,甚至放了精心剪辑过的视频,看着十分让人感动,沈琛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眼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这样幸福的一对,谁能知道最后结局惨淡一拍两散了? ——果然,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了果然不是什么好事,他几乎是有些感慨的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突然飞来了一个什么东西。 然后刚才还站在旁边跟林朝胡闹的陶恂下意识的偏过身去挡在他面前,手里的酒杯微微摇晃,沈琛回过头就看见陶恂被捧花砸中的脸,周围一片哄笑。 陶恂茫然的偏过头来:“琛哥?” 沈琛看着陶恂头上刚刚挂上去的那朵小碎花,终于没忍住笑了。 陶恂一路接受了各种哈哈大笑,黑着一张脸提前出来,谁能想到陶恂挡的那么严实结果捧花撞在头上竟然还撞掉了一小朵了?还刚好挂在了他头上。 还有年纪和他妈一个辈分的阿姨开玩笑说他从小精致的像个小姑娘,辈分在那里,嚣张如陶恂都只敢敢怒不敢言。 出来的时候外面在下雨,秋雨连绵不绝,今天早上还是大好晴天晚上就冷风彻骨,本来是准备回去的,沈琛临时接了一个电话后就把车转了一个方向。 这个走向十分眼熟——是去刘家的方向。 “你觉得困就在车里睡一会儿,我去看看就回来,”沈琛吸了口气,果然还是拖的太久了,资金链跟不上,那边已经开始闹起来了。 但他确实已经开足了工资,不至于半个月就等不住,中间肯定还是有猫腻,这时候陶恂的新闻还是热点,他得尽快去把事情弄清楚,安抚好情绪,不能让消息继续扩散。 这时候的天气莫测,上车的时候还是绵绵细雨,等下车的时候外面已经大雨倾盆,陶恂没回应,只是下车的时候默默拿了伞跟上了。 “琛哥,这回我不肯定惹事。”声音很低,是一个斩钉截铁的保证。 沈琛立刻明白过来,陶恂是怕自己觉得他惹事非,不愿意他跟着才那么说,他也没反驳就嗯了一声。 ——他能知道自己惹是生非就不错了。 这块地其实是以前的老城区,地方不大,但里面挤了多少人确实没人知道 ,是真正的脏乱差,现在人都走光了,昔日拥挤的地方倒显得空落落的。 地上堆满了拆除的钢筋水泥混凝土和木床的隔板,完全袒露着这座钢筋铁骨城市的内核 ,雨下的太大了,似乎只是一瞬间就已经是暴雨倾盆 打的伞面都噼里啪啦的作响。 地方虽小但现在已经拆的七七八八,暴雨之下天地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分明,更何况是堆满钢筋木板的路。 沈琛突然拉住了陶恂,拽着他的手腕踉踉跄跄的跑了两步,将他拉到看起来相对完好的屋檐下避雨:“先等一会儿,现在雨太大了,我打电话让人过来接我们。” 陶恂几乎是下意识的挡在沈琛前面,给他留出一小片地方,雨打的人睁不开眼 ,陶恂不由自主的偏头然后突然一愣。 ——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又是另一声,第二声好像是茶杯落地,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清晰到刺耳的程度。 那个声音那样大,哪怕在滂沱的大雨之中都极为明显。 然后是脚步声,这是个狭小的二层小楼,脚步声从上面往下,然后在楼中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被另一个更慌的脚步声牵制住了。 “别去——”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还在剧烈的发着抖:“去找房产证——” 女人的声音在这个雨夜听起来简直是索命的厉鬼,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嘶吼。 ——这一片拆迁废墟,唯一没有搬走的不就是刘家吗?周围已经在半个月前就断水断电,所以他们以为这是废墟也并没有错。他之前来过这里一次,然而今天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竟然一时没有认出来。 ——不,刘老太太不是还在医院吗?为什么会回来,陶恂不知道是冷还是什么,整个人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陶恂觉得一瞬间脊背发凉,他极缓慢的回过头去看沈琛,沈琛手里拿着手机,幽暗的光黯淡的落在他的眼里,他的眼睛说不出的沉静,像是被大雨洗刷后的清明。 陶恂突然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突然就觉得心里安定下来。 “妈......”男人的声音颤抖起来,不过只是一个气音,却好像是硬生生撕下一块肉来的凄厉——然后是拉开木质老柜子的刺啦一声响。 ——翻箱倒柜。 陶恂推开门,让这场手忙脚乱的慌张寻找走到尽头。 老太太倒在渗水的木地板上,身边是破碎的茶杯和一地狼藉。 正在翻箱倒柜的男女像是被突然捉住的恶鬼,瞬间没了声息,只有手里的东西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 陶恂背着老太太冒雨跌跌撞撞的往街口跑,沈琛打着伞,全部遮在了老太太和陶恂头上,他的耳朵紧贴着电话,极冷静的和医院说明地址和情况。 巷子里面漆黑一片,巷口处却是一片灯火通明,长时间习惯黑暗的眼睛不能瞬间适应光亮,陶恂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然后被一只手臂扶住。 被大雨掩盖的是一片嘈杂声响,有长鸣的警笛和粗俗的叫骂,还有刺目的媒体闪光灯。 无数镜头对准了他们,在雨伞的遮掩下是无数双令人发寒的眼睛,不,或许更多—— 巷子后是无尽的黑暗和厉鬼,外面是灯火通明下的不怀好意。 沈琛站在陶恂旁边,雨水从他眼角往下滑落,他撑伞的手极稳,另一只手维持着半落在陶恂背后的动作,以防陶恂突然后跌。 僵持只是一瞬间的事,救护车已经到了。 “还愣着干什么?上车。” 人命大于天,再多的媒体都只是让开路,好在医生对这样的阵仗见怪不怪,并没有多说什么,甚至以为他们是家属还捎带上了他们两个。 车门关上的一刹那媒体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一窝蜂的冲过来。 不顾大雨的记者将镜头拼命凑上去,谁都想夺得先机,然后被年纪轻轻的女医生凶了。 “人命关天的事,你们都给我松手!” 所以最后镜头记录的只有女医生凶巴巴的脸和沈琛越过女医生看过来的一眼,那一下太匆忙了,几乎没有人看清,只有陶恂。 他就在离沈琛最近的地方,亲眼看着沈琛眼里的神情,是一片漆黑的冰冷。 ——令人心生畏惧的森然冷意。 第12章 十一 老太太在车上就已经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陶恂慌得很,一直在问医生情况怎么样?还好吗? 女医生斥了一句别吵,然后才开口:“这个情况要先做个颅内核磁共振检查,但依现在来看,必要 时怕导致脑疝可能需要做开颅手术,家属尽快准备费用。” 又看了一眼陶恂被淋的湿透的衣裳,安慰了一句:“别太担心。” ——年轻的医生以为这是老人的孙子,抱着宽慰家属的心情宽慰了一句。 毕竟这么大的雨,背着老人家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也不容易。 检查并没有等多久就直接送往了手术室,女医生拿着病例匆匆赶过来,直接递给了陶恂:“赶快签字。” 陶恂一愣,拿着笔的手却没动。 “快点!手术费是比较高,等一会儿去交也可以,家属必须签字我们医院才能动手术,病人需要尽快进行开颅手术。” 女医生的声音有点着急。 “抱歉,我们并不是家属,”沈琛走了一步,“老人家的直系亲属现在一时半会赶不过来,我们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记得重大手术如果情况危急是可以直接动手术的。” 女医生愣了一下,很快走开了:“我得去问一下院长。” 脑淤血开颅手术的成功率一般是不低的,但老人家年纪太大,体质不好,而且耽误的时间已经有些长了 ,在没有家属签字的情况下,医院需要承担的风险无疑的巨大的。 ——没有人能为生命负责。 十分钟后老太太被送进了手术室。 ——确实没有人为生命负责,可医生本来的使命就是救死扶伤。 沈琛和陶恂等在手术室外,手术漫长,等在外面就是没有尽头的煎熬,这个时候已经是夜里快十一点了,医院过来催缴费,手术费不能不给,后续治疗的费用也要交,而刘宝同—— 在根本不收医药费的私家医院,因为医院的饭菜贵就能把没有完全病愈的老人带回拆迁的老屋,甚至最后—— 沈琛交费的时候眼里很安静——没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了。 快十二点的时候接到电话的小郭赶过来,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警察。 小郭看见一身狼狈的沈琛和陶恂眼眶就是一红:“老板、陶副总——” “是沈琛和陶恂吗?”过来的警察对着手里的照片看了一眼:“我们有些事可能要你们配合调查。” 沈琛眼里闪了闪,还是点头答应了一声,出去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夜雨越来越大,刚刚走到医院大厅就有穿堂风呼啸而来,医院外堵着刚刚到的记者,保持着对医院最后的一份尊敬,只是在大厅等候。 看见陶恂和沈琛出来瞬间炸锅,来的警察只有两三个人,分开路的动作并不算快,一直有警察在让媒体冷静,但毫无用处。 “这里的医院!安静!”女医生把病例摔在前台上,可能是经常处理人多的环境,这姑娘的声音格外大,突然炸响出来的时候竟然比任何人都管用。 女医生走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了一张纸给陶陶恂:“这是我的电话,你等一会儿打给我,我会把手术结果发给你们。” 陶恂点了一下头,声音微微有些哑意:“谢谢。” ——即使已经知道他不是老人家的孙子,还是愿意信他。 因为女医生这一声闹哄哄的场面安静了不少,警车停在外面,快上车的时候小郭突然冲了过来,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塞进沈琛怀里。 “老板.你拿着.....” 沈琛垂下眼皮看了一眼手里还带着体温的外套,手指摩挲了一下,他和陶恂出来参加婚礼 ,穿的都不多,刚刚大雨中都淋成落汤鸡,浑身都湿透了。 “行了,你回去吧,”沈琛露了个笑,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对小郭笑起来,声音说不出的温和了一点:“没事儿。” 他们上警车的瞬间另一边一辆小车刚好过来,停在了医院门口,车门打开从里面快步跑出两个人,穿着雨衣的女人拉着中年男人的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就往医院跑。 “妈......” 沈琛看了一会儿,眼里若有若无的露出一点冷笑。 警车上很安静,外面的喧嚣好像一下子就平静下来了,沈琛侧耳听着外面的车流和雨声,心里竟然很安定,刚刚打过电话给医生后就将手机给了警官,他现在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但大致情形却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随后进警察局的询问并不难熬,警察接到报案说是遇见强拆过去出警,果真在拆迁的老巷子里面看见二三十个小混混在巷口附近溜达,拘了人后一开始还是硬气了一会儿 ,后来被吓了两句便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无外乎一个名字——陶恂。 “所以,这件事确实是陶先生指使的?” 问话的警官姓何,声音并不凶,但眼神出奇的锐利。 ——毕竟陶恂有这样的前科,外面此刻还闹的沸沸扬扬。 沈琛放着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但却并没有偏头,只是平稳的看着前面,仔细看的话才能发现他的目光有一瞬间失焦。 陶恂回答的十分干脆:“我没有!” 他回答的时候并没有去看警官,而是转过头去看沈琛,他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慌张,然后他又加大声音重复了一遍:“我没有,我手机里有聊天记录,确实有人说过这件事,但我没同意,我真没有让人再去生事!” 他急起来的时候脸涨的发红,警官有一瞬间就险些信了他的话,然而打开手机却发现所有的聊天记录已经全部删除。 并不怎么懂这个的何警官尴尬的拿了手机出去请人,到这个时候就连陶恂这样的都发现了不对,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今天并没有删除过聊天记录......” 然而已经事实已经并不容许他再解释了——恢复过后的聊天记录上明明白白的是他答应了林朝,发消息的时间就在上午。 陶恂被带出审讯室的时候手脚一片冰凉,他和小混混各执一词,警官只能先把他们关着。 关的房间非常小,另一群小混混就关在隔壁,沈琛和陶恂关在一起相比之下还是算得宽敞。 陶恂一路上都是沉默的,直到进去了才猛地去拉沈琛的袖子,声音抖的非常厉害:“琛哥,我真没有——” 别人怎么说他根本不在乎,但从刚才开始沈琛就一直不说话,他整个人都是慌的,他最怕的不过是沈琛,他们从前上学的时候沈琛生气就不说话,他从来不会真正发脾气,只是用森冷的眼睛看你一眼 ,就能吓得陶恂马上认错。 ——但这回他确实没有犯浑。 沈琛看了陶恂很长时间,眼睛里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又好像复杂的让人无法看清。 许久,他才伸出手摸了摸陶恂被雨打湿贴在眼角的碎发,把水迹擦干,声音很安静:“我知道。”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如今,陶恂都是不会对他撒谎的,他能犯浑犯蠢也能给他低头认错,但从来不骗他。 陶恂这辈子唯一骗过他的一次大概就是最后,说好自己上船结果却把生的机会给了他。 “今天谁碰过你的手机?” 他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林朝。” “上午的时候说他手机没电了,借我的时间打了个电话,就是那个时间......” ——就是那个时间,正好是时间发消息的时间。 陶恂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嘴唇开合了好一会儿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他不敢确信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沈琛一只手就落在了他头上。 温热的掌心贴着他被打湿发冷的额头,沈琛把湿漉漉的额发拨到了一边:“别想太多,先睡觉,明天出去了再说。” 这时候已经快夜里一点,又经历了这样乱糟糟的一天,现在在这里除了休息其他的确实什么也做不了 。 暂时关押的地方没有床,两个人就靠着冰冷的墙上,狭小的地方只有手臂大小的一扇窗户,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秋雨格外萧冷。 可能是地势低洼的缘故,夜里格外的冷,原本陶恂这样养尊处优的小公子是睡不着的,可能是太累了,竟然靠着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沈琛把怀里小郭塞给他的外套搭在了陶恂肩上,又往他身上拢了拢,靠着墙壁的姿势不太舒服,陶恂的头不自觉的就往沈琛那边靠了过来。 ——陶恂睡姿不好,昨天还摔下了沙发,落枕后脖子一直不怎么舒服,沈琛沉默了一下,没推开他。 所以那颗被雨打湿的显得怏兮兮的脑袋顺理成章的歪在了他的肩上,陶恂自小怕冷,靠近热源后就忍不住挨的更近,脑袋靠近他的脖颈,呼吸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喷在他的脖颈。 沈琛微微闭着眼,自从重生之后他睡的总是不安稳,有些阴影是不能磨灭的,而且—— 沈琛看着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耳畔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是真实的,让他知道陶恂还在身边,而不是他一个人。 他无意识的靠近了身边的陶恂一些。 一夜无梦。 警察局的局长姓齐,今天一大早就被叫了出来,警察局隐蔽的后门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司机谦和有礼看见他来微微笑了笑:“先生过来保释一个人,上午刚刚请了假过来,可能来的早了些,请您见谅。” 齐局长动作有些僵硬,尽力谦卑:“这是哪里的话——不知先生想保释谁?” 车里面传出一声叹气,司机开了车门,里面年过四旬的男人眼里有一点疲惫:“是我那个不肖子沈琛,昨天因为些事未曾处理妥当,占了您的地方了。” 齐局长哪里当得起这个您字,事实上他在看见沈昌民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有人疏通了关系请他请昨日得去出警,他知道那两位家里都有些背景,但确实未曾想到今天早上一起来就被这一位堵在门口。 沈昌民在官场摸爬滚打二十年,哪怕如今仕途进入瓶颈,但一句话下来也不是他这个职位能受得起的——他昨日为什么为了那些蝇头小利,捉了沈昌民的公子? 齐局长亲自领着人进去,沈昌民神色很平静,没有半点的盛气凌人居高临下,但上位者的气势却是根本掩盖不住的,哪怕只是站在那里就叫人十分有压力。 他们去的是监控室,里面摆着不少的屏幕,沈昌民几乎是一眼就找到了沈琛。 他的儿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那个闯祸的小公子靠在他的肩头,两个人紧紧相依在一起,但哪怕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是微微皱着的。 四年,大学四年,沈昌民发现他其实已经许久没有仔细看过他这个儿子了,他有些不自觉的伸出手,隔着冰冷的屏幕,用指尾轻轻碰了碰这个孩子的眼睛。 他的面貌生的极好看,鼻梁硬挺,轮廓削瘦,眼眶很深,这样的面貌跟他年轻的时候极为相像,就是眼睛太锐利了,那样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会让沈昌民不自觉的回避。 他有时候惧怕这个孩子,惧怕他好像看穿了一切的目光,那让他觉得无所遁形。 尤其从高三开始,这个孩子经历了一场车祸,性格更加冷漠,大学四年,甚至连过年都是不肯回来看一眼的,最多礼貌且客气的说一声。 “父亲,新年快乐。” 屏幕里的青年似乎是有所察觉,突然皱了皱眉睁开了眼,他睁开眼的时候那脆弱的一面就不复存在了,他的眼睛像是透过屏幕直直落在了沈昌民面前与他对视。 沈昌民突然缩回手,然后他就看见他那个冷漠的儿子动作极轻的伸出手,拨开了肩上那个青年的额发,伸手探了探。 然后一向波澜不惊的面色罕见的出现了松动,如果他未曾看错,那应当是担忧和些微的慌乱。 “陶恂?”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牧璃、挖矿民工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掌心的温度是烫人的,沈琛拍了拍陶恂的脸,力气不敢过重,拍了几下后陶恂才醒过来,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撑着墙壁坐稳了:“琛哥?天亮了?” 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声音里鼻音非常重,已经哑了不少。 “你有点感冒,有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 陶恂自己也感觉到了 ,他吸了吸鼻子摇摇头:“没事儿,就是头有点疼,想再睡一会儿。” 这里没有时间,沈琛也只能估摸着计算,大概也就是早上六七点的样子,外面雨势已经减小了,但还可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声音。 反正出不去,大概今天陶家或者小郭就会过来保释他们,但现在确实太早了一些。 “想睡就再睡一会儿,等醒了我们就出去,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嗯。”陶恂从鼻子漏出来一声,顺从昨天的姿势靠近了身边的热源,还一边嗅了嗅一边又靠近了一点。 沈琛:“......” 十分想推开,昨夜他能忍受,但今天大白天的天就略微觉得不妥了,他并不喜欢别人靠近,内心挣扎了一瞬 ,眼看陶恂困劲儿大已经睡过去了就也没坑声。 ——算了,不和病人一般计较。 他头也有些疼,刚刚闭上眼准备跟着再睡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 何警官看着他的目光已经没有昨天那么锐利了,带了些温和但更多的是审视:“出来吧,你们可以走了。” 沈琛倒是一愣。 ——谁那样早就过来保释他们?他推了推陶恂,幸好没睡多久,陶恂醒的挺快,病了后好像乖顺许多,很听话的站起来,就是靠久了站起来有些不稳,沈琛扶了他一把。 出去后签了字就直接被带到了一个房间,沈琛推开门的时候里面齐局长正在亲手泡茶,勉强笑着同沈昌民说话。 沈琛握着门柄的手微微一顿,沈昌民听见声音已经抬起头来看着他,那双眼睛看着他里面没有什么表情,没有什么慈祥和关爱也没有苛责。 看起来倒像是迫于无奈和责任必须来保释他一样。 沈琛微微垂首:“父亲。” 这是个极疏离的称谓,齐局长听见的时候敏感的感觉到这两父子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那么亲近,不过还是保持了态度,没有出声。 沈昌民看见沈琛不欲再在这里纠缠,自顾自站起身来:“这个不肖子麻烦你了,我还有些事,就不多留了。” 齐局长巴不得这尊佛能早些走的好,连忙起身送客,一路把他们送出了警察局到了后门。 等候的司机把沈琛和陶恂送上车后掩了车门,方才出来对齐局长笑了笑:“最近城中治安不大好,有些小混混出来闹也是正常的,我是看着我们少爷长大的,他是不会做这些事情的,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虽说是司机 ,其实是秘书,生了张文质彬彬的脸四十上下 ,眉眼看起来十分谦和,但能做上沈昌民身边第一把椅子,也不是没有手段的人。 齐局长张了张嘴,想到自己昨日过来找自己的人,还是决定争取一下:“是不关沈公子的事,昨天已经全部招供了,是另一个——” “您说的是陶家的小公子?那应当也是不可能的,陶家是我们先生的邻居,陶老爷子一向家教严苛,教导极严——您认识陶家老爷子吧?” 陶家家大业大,虽然在政界没有人物,但也是商界数一数二的,陶老爷子有几位老友在政界也是说得上话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齐局长就知道沈昌民是什么态度了,这事本就是他和旁人一同做下的,里面具体什么情况他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若是沈昌民果真插手进来查个清楚,到时候怕就不是这样好说话的。 “原来是这样 ,那我回去再好好查一查。” ——这就是变相的答应了。 “这也是就是我的一句闲话,跟先生是没有关系的。”最后还要这么加一句欲盖弥彰。 齐局长默默腹诽,却到底只能露出笑颜来。 沈昌民坐在副驾驶,将后面留给了陶恂和沈琛,陶恂一开始就喊了一声沈叔叔,沈昌民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能让沈琛动容是极不容易的。 然后目光就落在他那一头嚣张的黄毛上,不由得眼角跳了跳——太扎眼了。 也不知道陶老爷子是怎么看得过眼的,竟然没有揪着他的头发过去剃了。 轿车平稳走了一段路,开车的李渡这时候打趣似的问:“小少爷准备去哪儿?” 话出口就后悔了,沈琛一直被说是私生子,因此格外不喜欢别人喊他小少爷。 李渡竟然这样问大概就是沈昌民的意思了,沈琛简单思索了一下就开口:“去市中心医院吧,麻烦了。” 李渡把车停在医院外的花园里,沈昌民先下了车,回头打量了一眼模样狼狈的儿子:“沈琛,我们走走。” 陶恂歪在座位上,头隐隐有些发烫,沈琛皱了皱眉还是打开车门出去了 。 医院外的花园是让病人外出活动的地方,刚好和近处的一个绿化公园连在一起,他们下车的地方远,所以未曾遭遇媒体和记者。 沈昌民年过四十已经往五十靠拢,但整个人看起来要比实际年纪得多,昨夜大概熬了夜,眼下有些乌青,看着多了些疲惫。 “我叫你不要生事,你就是这样做的?”声音喜怒莫测:“倒还需要我推了行程安排过来捞你出来。” “您是叫我不要打着家里名义生事。”沈琛不卑不亢。 沈昌民回头看他,沈琛神情淡漠:“如果不是您过来保释 ,不会有人知道我是沈家的儿子。” 沈昌民:“......” 他是这么个意思?如果不是手边没有东西,他十分想过来打这个逆子。 这个想法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愣了,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打过这个孩子,他们父子并不亲近,更遑论打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警察局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已经给你摆平了,接下来的事你自己做主,不要再生事了。” 顿了一顿,状似无意的淡淡道:“你对陶家那个小子很在意?” 沈琛抬起眼皮等他下文。 “那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不希望你和他走的太近,这次的事也是他挑起的——沈琛,这儿可能不适合你,回——” 本来是准备说回国外的,但想到四年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收了回去。 “去其他地方吧。” 沈琛又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下文才转身离开 ,声音融进萧冷的长风里,不知道是声音冷还是风冷。 “不必您劳心了,我可以处理的好。”这声音疏离冷静没有任何起伏,只在最后轻轻巧巧的添上一句:“毕竟从前四年未曾受您庇护时,我也是过来了的 。” 停一停,他露出一个极寡淡的笑来,带着微微的嘲讽:“再说,当年不是您将我带来的这里吗?” 恰是这最后一句话格外伤人,沈昌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人狠狠攥住了,好半响未曾吐出一个字来。 沈琛不曾等到他回话,便转过了身,刚刚走过两步,便听见身后的人微微咳嗽了一声,抛出最后一句。 “沈丛回来了。” 他同父异母都哥哥——沈丛。 沈琛步子一顿,却并没有停下。 沈昌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大想动,清晨的风吹的格外冷,忍不住看了沈琛的背影一眼,脊背挺直,背影挺拔,只是哪怕看背影都是一派生人勿近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点一支烟。 ——他原已经戒去烟酒十余年了。 回去的时候陶恂站在车边上,身边还站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小郭。 “老板 ,你出来了?我今天一大早就去保释你们了,结果他们说你们已经走了,你们没事吧?” 他穿了一件旧风衣,可能是一夜没睡,眼睛下面一片青黑,甚至连眼眶都是通红的,不知道是哭过了还是熬夜的。 当时的沈琛并不知道,小郭脑子笨,以为跟着他们去警察局就能把人保释,结果半夜不能办,当时夜里一点多,周围的旅馆都关了门,他就缩在警察局外熬了一夜,结果第二天一早进去保释时才发现他们已经被沈昌民早一步接走了。 “没事——老太太怎么样?” 手机昨天在警察局是交了的,在沈昌民面前好歹还是不能太随意,也没敢看手机,直到这时候还不知道确切消息。 那位医生已经发了消息过来,昨夜的手术还是顺利的,但老人家体质不好,还在加护病房里面,能不能醒过来还得看二十四小时。 不然可能就—— “琛哥,”陶恂嗓子哑的特别厉害,所以听起来是破落风箱在吹,每一个字都非常艰难:“网上——在造谣。” 小郭赶紧把手机递上去,是一则新闻,配有视频,背景是医院,中年夫妻坐在医院的座位上,哭的声泪俱下,那样真实的悲哀不似作假,厉声控诉着他们强拆的恶行。 “我们不愿意搬走,他们就停了水停了电,昨天夜里他们强行过来——” 剩下的沈琛就不愿意听了,怪他的眼睛太好,不合时宜的看见从女人口袋里鼓起来的一角,刚好是房产证的轮廓。 为了房产证,为了钱,不顾自己母亲的死活,这事儿该多么为人鄙弃,这件事曝光出来,他们就完了,以后都只能被人戳脊梁骨,做不了人。 所以他们做了一件什么事呢?他们顺水推舟把一切都推给了沈琛和陶恂,甚至连是他们准备强拆害得老人家脑淤血,然后才匆匆忙忙给老人家叫了救护车的话都能说出口。 沈琛大致看了一遍 ,就记得那个女人最后理直气壮的一句话。 “如果不是他们 ,他们怎么会出医药费?” “——还不是因为他们心虚!” 是啊,将近四十万的医药费,若是不交,老人连如今的病房都没得住。 ——心虚? 他嘴角挑了一丝笑,无端生出些冷意。 第14章 沈琛在公园长椅上坐了下来,深秋的早上七点天色还未完全大亮,他仔仔细细的看着网上一片口诛笔伐,觉得有点可笑。 “昨天碰了你手机的只有林朝,我们去参加林舒的婚礼,知道我们行踪的也只有他,工地出事媒体和警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到——小郭,昨天那个报事的人是不是已经跑了?” 小郭自从他们进去就一直心急如焚,并不知道现在到底怎么样,慌慌张张的去打电话问。 沈琛却并不等他:“刘宝同刚刚经历那样的事绝不可能想到如此妥帖的善后,一开始在网上发酵起来的舆论也绝不可能是没有人推波助澜——” 他有些疲惫的抬起头:“陶恂,给林朝打电话。“ 陶恂拨通电话的时候手还有些抖,电话响了一会儿似乎是对面的人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起来了。 “陶恂?”这声音并不是刚刚醒来的声音,反倒更像是彻夜未眠的人在等着最后的判决,声音还带着笑:“出来了?” 陶恂嗓子沙哑,每说一个字都疼,所以直入主题:“我的手机是你动的?” 对面沉默了一下,笑了:“是。” “人是你叫的?” “是。” “媒体和警察还有现在——” “是。” 他回答的太干脆了,反倒让陶恂觉得说不出话来,他喉咙动了动,才艰难的挤出一句话:“为什么?我不明白。” 狐朋狗友这么些年,陶恂除了和沈琛,就和林朝关系铁,他不明白,为什么说卖就卖了,还是用这么狠的方式,把沈琛一起牵扯进去 。 “为什么?”对面的人重复了一遍,“当然是因为你蠢——陶恂,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你单纯好骗还是没长脑子,怎么什么人都敢信了?” “我给你上一课,以后别随随便便的相信人,也别觉得所有人都是好人,身边这些人对你好不过因为你是陶家的小公子,陶家不在了,你屁都不是。” 他的声音轻巧的狠,只是语末带起几分讥诮。 “你被家里养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废物,陶恂,没了陶家你什么都不是——从小他们就都觉得你好,可你有什么好的?脑子就没见什么时候灵便过,想干什么都得弄砸,就连你对沈琛好,小时候他都觉得你是拿好东西在他面前炫耀,觉得你是可怜他看不起他......” 陶恂想反驳,手里却突然一空,手机已经落在了沈琛手里。 “林朝,到底谁才是只能靠家里的废物——你自己不清楚?”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听不出什么起伏,但落在耳里就是莫名的嘲讽。 另一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剩下略微急促的呼吸透过电话传过来。 沈琛挂了电话。 林朝看着手里的手机,里面的女声机械的重复。 对面的人笑着看他:“后悔吗?” 他长的与沈琛有三分相似,但眉眼却少了几分锐利,这让他看起来虽然也不算温和,但比起沈琛还是要柔和许多,多了两分极淡的温雅。 “没什么可后悔的。”林朝放下手机,他发觉自己掌心里有汗水,摸起来冰冰凉凉。 “沈琛眼光不错,他想拆迁的那块地,政府决定在旁边有新规划,开拓商业中心,以后那里就是寸土寸金,我也是托了我外公才好不容易打听到的,这次事件只要我们利用的好他的资金链就会出现断层,便再也不是威胁。” “林家的燃眉之急,也就不再是什么问题。” 林朝松了一口气,举起酒杯与面前的碰了一下,他发觉自己的手好像有一些颤抖 ,又好像只是错觉。 ——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便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这从他教唆陶恂去闹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陶恂虽然嚣张,但富家小少爷养的矜贵,哪里知道那些门路,再者以陶家的家世,也犯不着让陶恂接触这些。 要为了别的事陶恂必定不肯这么做,但事及沈琛则不一样。 一别四年,陶恂太害怕沈琛会因为国内的投资不顺而再次出国,一去不回,这是陶恂不能说出来的心魔,他从两年前就知道的—— 展望的未来总是好的,可他隐隐却觉得不安。 —— 陶恂觉得有点不真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和林朝快十年的情分就这么没了。 而且还是用的这么不入流的手段。 风吹的有点凉,他觉得眼眶有点发烫,顿了顿,被冷风一吹,又好像什么都没了。 沈琛没有安慰他,吃一堑长一智,全当林朝替他教陶恂一课。 过了好一会儿,陶恂才缓过来 ,声音沙哑的喊:“琛哥......我是不是特别蠢?” 沈琛沉默了一下,他上辈子内心里确实也这样觉得,陶恂除了家世和一张不错的脸,整个就是一个肚子里没几两货的纨绔子弟,没长脑子那种蠢。 但他确实是最没有资格觉得陶恂蠢的人,如果不是他笨,怎么会一辈子就耗在自己这样一个冷漠狠辣,一看就不是好人的人身上? 哪怕是这辈子四年没见,还愿意为了自己一句话就跑东跑西,费心费力——虽然把事情都搞砸了。 “没。” 说出这句话后他看着在清晨里冻的瑟瑟发抖的人,没忍住加了一句:“蠢点没什么不好的,不用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做你纨绔嚣张的陶小公子挺好。” 清晨的雨跟着落下来,天色还是一片漆黑,陶恂艰难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琛哥,刚才林朝说我们小时候——你是真觉得我是可怜你,拿东西在你面前炫耀?” 沈琛:“......” 刚才一段话完了竟然就关注了这么个问题,但这个问题沈琛不大想回答:“嗓子疼就少说话。” 陶恂这次总算聪明一回,不用沈琛明说就知道了结局,嘴唇蠕动了半天,他想解释,但最终只是换了一个话题:“林朝为什么这么做?” “他家快破产了,”沈琛言简意赅,“有人能给他注入足够林氏起死回生的资金。” 陶恂不大相信的睁大眼睛,林家做的是珠宝生意,这些年牌子起来了,公司越做越大,林朝是他们那个圈子里出了名的纨绔,怎么会—— 但琛哥总不会是无的放矢的,陶恂才终于觉察出自己是真的蠢 ,他和林朝关系铁,却连他最近缺钱都不知道。 “——沈丛回来了。” 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沈丛。 如果不是沈丛借着他爹的人脉拉关系,然后把他昨天拉进了局子里,沈昌民是不会出现的,他的两个儿子从小就不对盘,但他没有想到沈丛那么能下得去手。 或许是从一开始就开始下这盘棋的,他和沈丛同岁,他大学毕业这一年,沈丛刚好也是大学毕业。 沈丛听的他母亲的话去就近读的大学,回来倒也方便,也许是因为沈琛锋芒毕露的缘故,四年他不在这里的日子他们必然是过的极为舒心的,如今回来了—— 从他一开始表现出在意陶恂就是错的,引着一步步到了这一步,林朝缺钱,只要沈丛能给他钱,又有什么是不能出卖的呢? 这时候的他,就是溺水之人,谁给一根浮木就是救命稻草。 ——方才沈昌民就是过来告诉他此事。 他希望沈琛能知情识趣的离开,不要闹到最后一无所得。 沈琛有些想冷笑,没到最后,谁又知道谁赢了? 如果不是他重生一次知道因为那块地后续价值那样高,他怎么会一直不肯放手。 手机响了一声,女医生发了消息过来。 “老人家醒了,没有什么后遗症,现在情况很好,只是不能说话。” 他道了一声谢,拢一拢风衣的领子,秋雨飘飘洒洒,他撑开伞,淡淡道:“走吧。” 陶恂吸了吸鼻子:“去哪儿?” “医院。” —— 陶恂本来以为沈琛是过来看老太太的,结果却是带他过来看病,烧的有些严重,体温计刚刚出来,三十九度将近四十度。 女医生带他们从医院后门搬东西的门进来,给了两幅口罩,让他们先去挂科看看。 小郭在后面拎东西,看着医生的眼神有点好奇。 ——毕竟现在外面还是一片怒骂,前面陶恂那件事的热度一直居高不下,现在又出了第二次,老人家还险些就没撑过来。 “我在医院工作有些年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些的,至少能看的出来哪些是真的担心,哪些只是表面看起来伤心。” 那对夫妻哭的确实伤心,可惜眼里的惧怕太深了。 她甚至在某些时候觉得, 那样惧怕的神色,是否真的是希望老人挺过来? 她去下面开了些药带上来:“老人家一时半会还不能说话,你们先回去吧,他病的有些重,换家医院打点滴也可以,反正这里你们是呆不了了。” ——外面过道里媒体还在蹲守, 沈琛道了一声谢,记下了名字。 ——周圆。 回去的路上小郭开车,沈琛和陶恂坐在后座 ,雨下的颇大,沈琛指点着人一路开到自己家,下车的时候三个人都有些狼狈。 陶恂洗完澡晕晕乎乎的裹着睡袍自觉滚进沙发里窝着,他沉默了一路,少见的没有多说话。 他的头很沉,一直窝在被窝里休息,手机响了好几声才拿出来 ——是林朝。 ”——陶恂,我是真的嫉妒你 。” “嫉妒你不管怎么样都有人兜着你,哪怕是这一次,从前有陶家,这一次哪怕闹到这地步都还有沈琛给你收拾烂摊子。” 那边显示还在输入,但这确是陶恂看见林朝发来的最后一句话。 沈琛直截了当的给他拉黑了林朝的所有联系方式。 手机摔在一旁的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响,沈琛手里端了杯水:“喝药。” 陶恂从被子里挣扎出来一点,伸出一只手接了水杯,他没那个胆子让沈琛喂他——虽然确实有想过。 ——就算是痴心妄想,那也得有想法。 水温温度偏烫,烫过涨疼的喉咙比以前舒服多了,冲的药剂和退烧药喝了三四种才重新睡下,他烧的太狠,很快就重新睡了过去。 沈琛站在落地窗前,小郭在厨房里熬姜汤,这样温和的气氛让他不是太过于适应,但外面大雨瓢泼,他总不好再把人赶出去。 ——无端让他想起自己一开始创业的时候,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总是孤身一人,也不是没遇见过困难的时候,但他向来是自己能解决就自己解决,不能去和陶恂商议也是利用过多。 他点了根烟,却没往嘴里放,他不喜欢烟味,难得焦躁的时候会点一根,然后看着那一点火星从开始燃到尽头,直至最后熄灭 。 小郭熬了一个多小时才熬好姜汤,看的出来他是经常做这些的,做事切东西手脚都很利落,但是可能还是怕沈琛 ,一直畏手畏脚,脑袋埋的很低。 可能是生病了格外好说话,被拍醒的时候陶恂罕见的没发脾气——他的起床气一直是极大的。 沈琛让他靠着沙发喂了两口,也就是起发热的作用,陶恂眉头皱的死紧,每一口都是要命的模样。 喂到一半沈琛就不大想继续为难他了,准备走的时候突兀被人扯住了袖子。 “我那时候真不是拿东西可怜你,在你面前炫耀......琛哥......” 他的嗓子沙哑的厉害,如果不是隔的近就连沈琛也是听不清他说了什么的。 应该是在发梦魇,断断续续的一直说这句话,额头都是汗,眼睛却根本没睁开,只一只手死死攥住沈琛袖子,几乎把上面两颗扣子扯掉。 沈琛沉默了一瞬,手里还有半碗姜汤,陶恂动作再大一点他那半碗热汤就能全泼在他脸上。 “我知道。” ——他知道陶恂不是可怜他,也不是炫耀,可是年少时少年可怜的自尊心,现在想起来的确是可笑的,但那时—— 若说他心里没有想法,那并不可能,从前的沈琛信谁了?他除了自己 ,谁都不信。 “睡觉。”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小郭觉得老板声音有点冷,他声线偏低,但陶恂好像真的听进去了,再没有闹。 沈琛拿了件衣服站起来:“我出去一趟。” —— 陶恂觉得自己大概率在做梦,沈琛给他量了体温 ,然后喂了他两口什么东西,又辣又涩,他本来想发少爷脾气,但可能是因为记着沈琛可能因为病了精神不好 ,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安安静静的喝完了。 打开手机的时候才发现,不过一夜之间,网上竟然全部换了风向,昨天他还是万人唾骂的草包富二代,今天就全部换了画风,一致骂向了刘宝同。 袋鼠打滚:“果然,一开始没表态是正确的,救人的小哥辛苦,果然有反转!” 肉都给你吃:“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儿媳?房产证比老人的命还要重要,老人辛辛苦苦把儿子养大还不如养块叉烧!” 夏天慢慢慢慢一点:“真没想到最后真相竟然是这样,话说,这样需要付法律责任吗?希望老人家早日康复一切平安!” 陶恂一愣,往上滑过去 ,就看背景是医院的视频里,老人穿着病号服,一字一句的指认着。 刚刚动手术的老人是不能接受采访的,电视台应该还是打通的关系才能进去,老人只能简单说两句话,电视台问一句她答一句,先问的是谁救的你,老人摇头,再问你的儿子儿媳是在哪里? 这个引导意味很强,但出乎意料的还是老人家自己的回答。 老人昏黄的的眼睛里有泪,但没有心软,声音像是从气管里勉强发出来的,刺耳沙哑,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 她闭了闭眼,声音嘶哑空洞:“他们在找房产证了……” 她的眼里好像是有泪掉下来,但最终没有,只是偶尔看向一个方向。 ——镜头外的青年手里放了一只烟,没点火,神情冷峻的站在窗前 。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看文呗 10瓶;挖矿民工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沈琛到医院时已经是半夜凌晨三点,外面大雨初歇,守在病房外的记者也都是倦怠的——毕竟都是血肉之躯,而非一刻不停的机器。 他进去的时候没有在里面看见刘宝同,旁边已经安排了另外的病房,病房里极安静,静的能听见窗外树梢雨水滴落的余音。 刚刚从手术室下来,老人家是开颅手术,现在还在打葡萄糖,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枯黄瘦削,微微睁开的眼睛里一片混浊。 凌晨三点还不能睡下,大抵应该是难受的,但就算此时身边都空无一人,这个年纪遇见这样的事,倒不知该说是悲凉还是无奈。 距离手术过去已经有一天一夜,老人已经能勉强说话了,她看见沈琛进来的时候眼睛里愣了一下。 良久,嘴唇翕动,她对着沈琛只说出一句话:“......那毕竟是我的孩子。” 只这一句话,沈琛就明白了 ,病房外就是记者,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她自然是清楚的,若想要澄清早就开口了,拖到现在未置一词,其实就已经是默认了刘宝同的说法。 刘宝同毕竟是她的孩子,她不能用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孩子毁了,所以她默认了所有人对陶恂的诬陷,哪怕是陶恂和沈琛救了她的命。 ——有时候人自私的远超常人的想象,身为父母对孩子的容忍也远超常人的想象。 “刘宝同是七七年出生,所以他不知道他的父亲在建这座房子的时候出了意外,在七六年的年末就走了,您一个人把他和他的哥哥拉扯大,他的哥哥和嫂子在零七年的时候车祸去世,留下的只有刘值一个孩子。” 沈琛说起这些的时候声音一直很安静,这世上所有事都是有因有果,这些事只要用心并不难查。 “您早年为了将两个孩子拉扯大,曾经将家里所有能卖的都卖了,唯一留下的就只有这座老房子,其实如果你回老家的话应该能过的轻松不少 ,您一直不肯变卖放弃这座房子,其实是因为舍不得建这座房子的人吧。” “——而在刘宝同眼里,这只是五百万。” 他用的是敬称,语气谦逊,但每一个字都好似薄刃削过 ,明明语气毫无锋利之气,但就是伤人无形。 “刘思雨今年刚上大学,早就申请了大学补助,她其实是并不缺钱的,不过是因为知道家中拆迁,觉得父母把钱都留给了弟弟,所以一直变本加厉的要钱,最近一个月她打了数次电话回来要钱,但哪怕是您住院都不愿回来看一眼。” “刘思雨的弟弟刘思启今年高二,原本学习就并不好,知道自家拆迁后就已经完全跟辍学差不多,已经十多天未曾去上过学,一个星期前他在学校外聚众斗殴,将别人的头打破了,医药费需要赔偿七万多,而且学校正在考虑将他开除。” 病在床上的老人无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动作太大导致药瓶微微颤抖,打点滴的时候是不能乱动的,沈琛叫了医生过来,却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想法。 “刘宝同其实自己的脊椎已经好的差不多,只是不愿意出去做事,兴许是嫌弃累,兴许是在盼望拆迁款下来——” “开始爆出此事的是您的孙子刘值,他也是您一手带大的,大学毕业后处处碰壁,现在期望着拆迁款下来好自己创立公司,他觉得他找好的工作是因为空降富二代而失去,但我去了解过了,其实是因为他进公司第一天就弄错了重要数据。” 沈琛站在窗前,始终只是用陈述的语气说话,可能是因为天生如此,使他哪怕只是安静站在那里,给人的感觉都是冷漠的。 “一开始您激烈反对的时候他们并不十分反对,那是因为他们还需要您来抬价,一旦您触及到他们最根本的利益,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刘宝同和刘值在您昏迷的时间里已经拿到了房产证,昨天还在因为拆迁款的分配争吵,最后决定三七分。” “总有些人幻想着一夜暴富,恰好拆迁就是一个这样的机会,但一夜暴富又能持续多久?若是抱着这种心态不思上进,千金散尽也是容易的事,您觉得是不是?” 他说话的声音冷,虽是询问的语气,嘴角却是掀起一抹薄冷的弧度。 老人说不出话来,嗓子里出不来声音 ,只能看见枯瘦的脸颊和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的手,痛苦至极。 沈琛接着道:“我的确是想拆迁后将那里重新规划重建,但我如今却并不愿意让他们拿到钱,毕竟我的名誉是无价的——我可以放弃拆迁那座房子,我相信您是懂我的意思的。” 沈琛略抬起头,波澜不惊:“——刘宝同已经答应,如果您不愿意,明天就只能看见老房的废墟。” 在老人重病的时候说这些诛心之言确实是残忍的,沈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确实已经仁至义尽,他原本就不是什么仁慈之人,也觉得有些人并不值得旁人的仁慈。 —— 记者是一早联系好的,采访开始的时候小郭刚刚好打了电话过来。 “陶副总已经退烧了,刚刚量了体温,已经三十七度九,只是还在说胡话,不过已经没之前那么严重了。” 沈琛站在窗边,右手搭在窗上 ,食指和中指之间夹了一根烟,没点燃,就是单纯拿着,目光落进外间浩浩荡荡的长风里,里面采访他不能出声,所以最多也就是嗯一声。 小郭尽职尽责的报告着,老板不挂电话他也不敢挂,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刚刚有电话打过来,好、好像是陶总的父亲。” ——陶副总的手机,他没敢碰。 沈琛又嗯了一声,就是没有挂断的意思。 他只能事无巨细的报告清楚,就连陶副总喝了几口水都一一汇报,十五分钟后终于得到解放,沈琛大发慈悲的挂了电话。 小郭坐在沙发上,背后都是冷汗,他不聪明,做人做事都笨,但他看的出来,老板不待见他,是那种从第一眼看见的厌弃,他本来胆子就不大,这让他看起来更加畏畏缩缩。 ——但公司工资丰厚,是他毕业能找到最好的工作了,而且,老板和陶副总人都挺好的。 老板不说话的时候太吓人了,小郭吞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得定一个闹钟,陶副总六点的时候要再量一次体温,如果又烧起来就得去医院。 —— 沈琛放下手机的时候采访刚刚录完,昨天淋着雨跑了半夜,然后又在警察局呆了半夜,自然是没有睡好的,连续两天这么熬着,哪怕是再身体再好的人也是受不住的。 手指在屏幕上匆匆点了两下,他才发觉自己是下意识的想打给陶恂。 ——不论什么时候,哪怕是凌晨三四点,只要他一个电话打过去,陶恂总能随叫随到。 他竟已经养成了习惯。 ——但此刻陶恂还在发烧。 沈琛把手机放回兜里,他没有什么想跟老太太说的,刘宝同能在那样慌乱的时候冷静的反咬一口,他背后肯定是有人教唆的,所以他方才对老太太说,若是不答应明天就只能看见废墟不过是句空话。 莫说外面此刻众目睽睽,就说刘宝同不答应,他就不可能硬来。 但关心则乱,至于她是更关心房子还是儿子,那就是她自己的抉择了。 沈琛没有把握,但他手里还有另一件东西——那个雨夜里,陶恂推门救人,他则录了音频。 只是那时大雨滂沱 ,声音模模糊糊并不分明。 推门出去的时候他看见一直挂在老人家眼里的那滴泪啪一下掉下来 ,护士匆忙拿了湿巾给老人家擦拭,却只能越擦越多。 凌晨五点的路上人烟稀少,沈琛挂了电话,微微往后靠在座椅上。 ——老太太终于做出了选择。 沈琛并没觉得太过意外,记者是他给的机会,老太太怎么选是她的自由,她的丈夫故去这么些年,和儿子儿媳孙子孙女比起来,房子未必就是不能舍弃的。 ——但沈琛让她清清楚楚的明白,她的儿孙都是一群怎样的人渣。 这个反转过于劲爆,前一天还在怒骂陶恂是富二代人品有问题的网友纷纷表示错怪好人,虽然还是有人觉得强拆本身就有问题,但舆论的大风向确实已经偏转。 接下来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首先被扒出来的是刘宝同 ,有他从前工地上的工友爆出来他以前在工地偷奸耍滑贪小便宜,夜里偷偷把工地上的瓷砖和钢筋偷回家去,或者借着腰疼不做事白拿工资被赶出去…… 而在这之前,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憨厚老实,身体不好受到不公平待遇,被富二代欺压的老实人形象,有时候形象树立的太好也是一种错误,因为反噬的时候会尤其恐怖。 ——为自己被愚弄的怜悯同情,原本一分的可恶就变成了十分。 再而后就是曝光的一起收受贿赂,某高中部教导主任被指认收受学生家长的贿赂,为严重违纪学生开后门,而这样一起事件之所以会和刘宝同扯上关系,则是因为那个拿着几万现金请老师过中秋的正是刘宝同。 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没钱,一穷二白还被富二代欺压的老实人,一下子拿出三万块的红包请老师对他的儿子多加照顾...... 然后竟然被曝出来,刘家在之前已经拿了一部分拆迁款,但是却在工地施工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反悔,甚至到如今扩大舆论,其实都是想坐地起价,拿到更多的钱...... 刘家。 “我不是叫你们安抚好老太太?现在爆出来这些是怎么回事?!” “我告诉你们,如果这事儿办砸了,别说你儿子还能不能继续把书读下去,就是你女儿能不能好好在学校待下去都不一定!” “这事儿是我们的错……您别介意……您……喂?喂?” 沈丛气的直接砸了手机,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他倒没想到这些人底子竟然这么差,被抓了这么些把柄 ,而且就连个老人家都看不住,就算老太太想说,只要家属没同意,依老太太现在的病情,也是不能自己说出来传出去的。 “一群蠢货!”沈丛恨恨道,为了封这个人的嘴他拿了一笔钱出去,没想到这蠢货马上就去露富 ,说了他那个不省心儿子的事儿他会处理,结果还拿钱去贿赂,还被媒体记者抓了个正着。 “沈少消消气,”林朝蹲下身给他把手机捡起来,掩盖掉眼里略微的一些不屑,不过这样一点事,马上就自乱分寸,跟沈琛比起来,果然是有天壤之别。 “现在消息爆出去没一会儿,沈少我们现在出手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沈丛烦躁的扯了扯领带,他是烦躁,但没傻:“之前为了整死沈琛,这事儿是我请的朋友一点一点把他和陶恂扒出去的,一开始就放任自流任由舆论发酵,现在想控制就能控得住制?” 沈丛骂完人把摔碎的手机又夺回来,看了看,幸好没坏,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把电话拨了出去。 “——外公,你是不是跟那个罗德里格斯是旧识?” …… 刘家。 “爸 ,不是说家里没钱吗?我昨天问你要钱买坐飞机的票回来你都不给,今天就有钱去给老师行贿?醒醒吧,刘思启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你给他花钱有什么用?迟早得进局子,到时候还不得让我过来照顾你们?” “思雨!怎么说你弟弟呢?!” 刘宝同还没开口,一旁的陈淑芬马上就呵斥了一声:“你弟弟只是好玩了些,还是个聪明孩子,只要这次能留下,以后肯定能好好念书——” “你们就做梦吧,”刘思雨嗤笑了一声,“你们就好好做梦去吧,他就是个无底洞 ,这些年打架斗殴,多少次差点退学,我看你们有多少钱能搭进去,给我花点钱就跟要你们的命差不多,给他打水漂你们倒不心疼了?” “思雨,是我们不给你钱吗?坐飞机,你坐火车回来不了是不是?飞机多贵你不知道?” “行行行,给你儿子花再多钱都是理所应当,我想坐个飞机不行了?拆迁款多少钱?你给过我一分钱?” ...... 沈琛焦头烂额。 舆论压力刚刚往好的方向转过去,就连警局那边也因为老太太的证词而洗清了陶恂的嫌疑,远在b国的投资商就突然中止合作。 沈琛觉得意外,这件事马上就可以完美解决,解决后这块地可能还要涨一个价位,可是那位罗德里格斯突然就不愿意继续支持了。 ——哪怕这位颇巨慧眼的投资商十分看好沈琛,但老友的面子不能不给。 之前确实因为老太太的事有所延期,一开始也发过邮件给罗德里格斯,但他表示并没有问题,但谁知不到三天 ,他就突然反悔。 因为拖延并不是投资方的错,所以一切后果皆由沈琛公司一力承担。 陶恂睡到中午才勉强醒了一些,小郭一夜没睡,刚刚又回公司处理合同的事去了,沈琛原想自己去,但陶恂一直断断续续的咳嗽,他也就仁至义尽的留了下来。 办公桌就放在客厅里 ,陶恂窝在沙发里睡觉,沈琛定了闹钟,等时间到了就用热水喂陶恂喝一次药。 烧已经退了,但整人精神状态不好,沈琛在计算自己名下有几套房产可以迅速变卖的时候陶恂手机响了。 陶恂默默的想着自己还有多少钱,把自己上个星期刚刚收到的车卖了能不能救一时之急。 “爸——你说什么?” 原本接电话起来懒洋洋的陶恂觉得有点手抖。 陶之行迫于自家父亲的威视,不由得无奈道:“你爷爷问你——要不要拼爷爷?” 这年头,有拼爹拼妈的,现在连爷爷都能拼。 陶之行不由得感叹一句,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琉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琉歌 10瓶;……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陶瓷群。 陶老爷子在自家儿子长达三天的悉心指点后终于学会了发微信,并在此刻发出了自己第一天微信。 老瓷器:@小陶器陶恂,拼爷爷了解一下? 淘气(陶器):说了别拿我名字开玩笑(爷爷什么时候会玩这个的?)@逃学,你又干什么好事儿了? 一家之主陶之行:你弟弟被人坑了,刚刚做了背锅侠,现在还被别人依靠家里关系掐断了资金来源,正陷入破产风波。 淘气:@逃学,怎么了?为非作歹碰上硬点子了?我最近出国没看国内新闻,怎么不和我说?还让爷爷出来?一无所知脸 沉默了一下,继续:以及,逃学你能耐了啊?什么时候成立的公司?你哥我竟然不知道? 逃学:你也没问过......@老陶器,爷爷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老陶器:爷爷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需要什么就去找你爸,现在他全力支持你,拼爷爷我还能给自己孙子丢脸?赢不过那个姓刘的老鳖孙? 一家之主陶之行:得令! 淘气:等我去了解一下情况再看,不过自家弟弟第一次成立公司出事,做哥哥的肯定不能坐视不理,给你发个创业红包。 陶恂没等到红包,等来了银行卡转账,点开的时候手抖了一下,手机啪一下砸在了鼻子上,感冒后的鼻子不舒服,这一下下去疼的让他感受到了点真实。 多少钱来着那是? 不是没见过钱,但第一次自己哥哥给那么多钱的陶恂,手忙脚乱的把手机从沙发底下捡起来,群里的消息已经刷刷翻了几十条。 最新的一条:陶家宝贝:@逃学,如果有需要法律援助服务,嫂子非常乐意效劳。 淘气:怀孕七个月你效劳什么??!需要律师哥给你请了!不用拼了,对面肯定没哥,逃学,拼哥你赢定了。@逃学@陶家宝贝 不知道为什么陶恂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多个哥哥骄傲个什么?深刻感受到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日下的陶之行陶总默默打通了公司的电话——交代资金接洽的事宜。 交代完给老爷子添了半杯茶,宽慰道:“爸,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也别太担心,你看我和陶恂他哥出去的时候您干涉过吗?年轻人嘛,吃点亏不算什么,吃了亏才能多长点心眼。” ——以前你儿子我出去的时候您可没这么好心过,那时候哪儿管过我死活,现在轮到孙子就知道心疼了? 年过五巡的陶总默默腹诽。 ——果然是亲孙子,不是亲儿子。 陶老爷子气的连茶都喝不下去,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搁:“你和陶恂能一样吗?你自己儿子你不清楚?还吃点亏多长点心眼——你儿子有没有心眼这东西你不知道?” 陶之行:“......” “是我们这些年,把他养废了。”陶老爷子闭了闭眼,声音略有些疲惫。 陶恂算是陶之行老来得子,出生的时候陶老爷子刚好从公司上退下来,回来一心带着孙子,老人家带孩子,那是打不得骂不得,捧在手心里都怕手里温度不对烫着,陶之行都只能在旁边看着熊孩子干瞪眼。 然后,无法无天的小魔头就遇见了克星。 陶之行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苦笑了一下:“爸,您别介意,小恂是真没那个心眼。” 他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是天生没那个脑子,不是谁把他养废了,而是他本来就—— ——这世上有些事是天赋,但有些人天生就没有那个天赋。 沉默了一瞬,陶老爷子摆了摆手,示意揭过这个问题:“这回出事儿,我原以为沈琛不会保小恂的——毕竟这小子是真会惹事,而沈琛一看就不是那种心肠好的人。” ——那孩子给他的感觉是疏离无情的,对任何人都是千篇一律,看着没什么不同,也能流于表面的交好,但骨子里却是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 他今年年过七十,商场里打拼数十年起起伏伏,见的人多了,有些事还是能看出一二来的。 “——但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当真拿陶恂是朋友,肯帮衬着他,还是在打着陶家的主意,国外的那一位虽然有些地位,但和在这儿经营几十年的陶家相比还是相形见绌的,沈琛是当真为着陶恂,还是未雨绸缪,目光看的长远,早就想过借陶恂来搭上陶家? 老爷子声音沉沉,少见的带着些疑惑和担忧,不怪他们担心,陶恂天生没那个聪明的心眼,而沈琛看着又恰好不是那么简单的人,除了他们,还能有谁给陶恂操心? —— “琛哥——” 沈琛握着鼠标的手微微一顿,刚刚那个险些点下去的确定从尾部一滑,瞬间脱离。 他皱着眉看着一脸兴奋的某人,皱了皱眉:”回去。” 陶恂:“啊?” 陶恂是赤着脚跑出来的,身上只穿了件揉发皱的衬衣,一路噔噔噔的往外跑,一头黄毛乱成了狗窝,可能是因为刚刚退烧的缘故,脸上还有些异样的发红。 沈琛的房间开了窗,外面深秋的凉风吹进来,带着一股萧冷的孤寒,他觉得鼻子痒的通不过气,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沈琛站了起来,转身去关上了窗子,他眉头皱的极深,刚刚准备抛售的是他前段时间买的股票,这只股前期疲软,但后期潜力的巨大,现在已经有起来的趋势,如果他要出手肯定是有人收的,但这个时候并不是最好的时候,是绝没有达到他的预期的,但若不把手里的股票全抛售出去,势必不能马上填补上这个窟窿。 ——这块地也是他绝不能放弃的。 他看起来仍然是沉稳的,陶恂受了他的斥已经退回来了客厅,手心里隐约有汗——他怎么忘了,琛哥有洁癖,是从来不让别人进他的房间的,刚刚一高兴给忘了。 “......琛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琛出来的时候陶恂还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不敢进一步,却也不甘心往后退一步 。 “回去躺着。”沈琛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外边冷。” 这个时候北方的供暖还没有来,但已经冷的极厉害了,哪怕安个空调但赤脚站在地板上也还是冷的。 陶恂的药放在客厅的桌上,他拿了杯子冲开了,开水冲开一股苦涩的药味,沈琛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一下眉。 陶恂在一旁不敢吭声,直到他过来才准备开口:“琛哥,你是不是在担心撤资的事儿......” 沈琛眉头一敛 ,应了一声,把药放在他面前:“不关你的事儿,把药吃了,我能应付的来。” 他的声音很冷静,听不出什么其他情绪,药按左右排列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陶恂在他的目光下,硬是不敢再说出口一句话。 他想起许多事,从年少的时候开始,不论他怎么想帮沈琛,沈琛却是从来都是不肯接受的。 他是一匹孤狼,从不与弱者为伍。 不,或者就如林朝所说,沈琛,从不接受施舍,哪怕他一无所有。 那这一次——他用家里的势帮着他,他又会不会接受? 沈琛看着陶恂把药吃完,又量了一次体温,这才转身回了卧室,电话打出去的时候他想着,自己是该做出选择的。 “您确定全部抛售出去吗?” 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紧,又好像只是一瞬间就松开了。 一时成败,终究要有所取舍,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琛哥——”门口突如其来的一声,沈琛把手机松开一些,回过头来。 陶恂的声音有些不稳,但还是尽力一字一句说出来了:“爷爷决定融资——” 他站在门口,始终没有进来手心里满是冷汗,但还是一字一字说的清楚。 ——不论你愿不愿意接受,但我始终,尽己所能。 ※※※※※※※※※※※※※※※※※※※※ 陶家——陶恂(逃学)陶器(淘气) 沈家——深沉 第17章 手机已经响了十来分钟了,林朝揉着额角,脸上有些不愉,但没开口说话,跟在他身后的姑娘倒是好眼色,端了杯酒摇摇晃晃的就过去了。 “沈少,怎么电话也不接?这么吵,也不怕打扰了玩的兴致。” 沈丛接了酒,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既然这么好心,要不然你给我接了?” 不过是个陪酒的小明星,想在林朝面前露个乖,哪里会想到刚好触了这位的霉头,当下就有点发怵:“沈少——” 沈丛不耐烦听她磨磨蹭蹭,直接把酒往桌上一搁:“接!” 小明星战战兢兢的接起电话,里面就传来一声嚎哭:“沈少爷——我的儿子被学校开除了——他爹的腰伤犯了——” 小明星陡然听见那样尖利的声音耳朵都是一麻,下意识的把手机拿开了一些,低下头的时候果不其然看见沈丛戏谑嘲讽的眼神。 沈家没什么好人,哪怕这位沈二少看着要比前面那位温和一些,但眉眼深处都是犀利凉薄的,那是一种仿佛天生的,从骨子里出来的薄情寡义。 林朝揉按着太阳穴,叹气:“打电话来要钱的,刘思启应该是被退学了,前两天看见报道媒体去堵刘宝同,好像摔了把腰伤了。” ——这一回当真是被记者推搡的时候摔了,腰上旧伤复发,已经卧床不起,手里却没钱去医院,然而外界却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一开始那些谎言已经将所有人的信任全部耗尽。 ——所有人都觉得依照刘家的一贯作风 ,这一次应该也是想趁机讹一笔钱。 沈琛也不是个什么仁慈的人,房产证已经请人为老太太补办,刘家已经连人带东西被驱逐出去,手里没钱,刘宝同现在已是到了流落街头的地步。 沈丛冷笑了一声,眉眼微微上挑:“他们死活,关我屁事?” 手机还在响,沈丛的手机铃声刺耳,听了十来分钟,谁都有些不耐烦了,但碍于沈丛周身的低的吓人的气压,谁都不敢开口,刚刚出头说话的小明星缩在一旁,一声不敢出。 “沈少跟他们计较什么?”林朝不得不开口:“拉黑算了。” ——吵的耳朵受不了。 “拉黑多没意思?”沈丛懒懒往后一靠 ,微微一哂:“听着可有意思多了——谁叫他们是一群不懂听话的蠢货?” 手里的骰子往下一摔,砸在精雕细琢的大理石桌面上,发出啪一声响 ,在安安静静的包间里,像是突兀入水的石子落水,打破一室寂静。 “来——今天我做东,咋们接着玩儿!” 周围瞬间热闹起来,轻易掩盖了另一边的凄厉与绝望。 林朝不着痕迹的熄了烟,捞了一一旁桌上的酒杯递了一杯给沈丛:“和沈少玩骰子就没赢过——我去看看公司的事儿,沈少玩的尽兴。” “有什么好看的?”沈丛分了一丝眼神给他,不甚在意:“他没资金撑不起来——说到底还是底子虚,跟我们有着本质差距。” 林朝笑了笑,应了一声,转头出去了。 ——什么本质差距?不就是沈琛背后没背景没钱吗?实际上还没有瞧不上沈琛是个私生子。 实话说,他看不上沈丛身上那股子劲儿——但没办法,现在的林家风雨飘摇,若不依靠沈丛他还能怎样? 手机响了一下,他打开看了一眼——是林舒发过来的照片,在巴厘岛度蜜月,冲镜头笑的特别开心,拍照的应该是他那个妹夫,角度抓拍的极为不错。 他的妹妹当然不能受任何委屈,哪怕是度蜜月都是最好的,一天几十万的花出去,他想笑,突然觉得嘴角的笑都是牵强的。 想了很久,回过去一条:“好好玩,开心就好,没钱哥给你打过去。” 他心里烦躁,摸出手机,想叫陶恂出来喝一杯,打开才发现列表里早没了这个人。 他和陶恂之间几十年的哥们 ,未必就没有情分 ,但和整个林家、他的未来、他的亲妹妹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林朝靠在车座上,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的疲惫。 ——现在只能等着沈丛把那块地拿下来,等那块地拿下来,林氏才能起死回生而不是苟延残喘。 所以沈丛能有恃无恐,他却根本不能放下心来,沈琛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主,陶恂虽然浑,但沈琛在他身边,他就不可能翻出浪来,再蠢也不可能闹出格来。 他在车上呆了许久,直到手机响起来,他才睁开眼睛。 因为林家的亏损 ,他最近一直在学习股市——他看中了沈琛手上那只,沈琛专门挑在价格最低的时候购买,到了现在已经连翻了两倍,直到不久前他的资金链断裂前仍然在购,而且这只股的涨势也确实值得。 这件事他连沈丛都未曾多说一句,其实还是想独吞,求人不如求己,哪怕这次只是杯水车薪,但能赚一点是一点——他已经凑够资金,只要沈琛出手,他马上买进。 “林总,”那边的声音有点无奈,“对面突然不卖了 。” 林朝呼吸微微一顿,突然觉得有点不安。 ...... 沈琛拿手机的手微微顿住,陶恂就站在门边,看着他站在一片阴影里,眉眼看不分明,像是微微皱了一下:“你回去求了老爷子?” 陶恂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他不知道沈琛是什么态度,不敢贸然接话,就僵在门口不敢动,幸好手机另一边的人拯救了他。 “老板——还拋吗?” 沈琛冷冷吐出一个字来,然后不等对面说话就直接挂断,转而看向陶恂,他就固执的站在那里,哪怕整个人看起来一团糟。 还在病中的人看起来萎靡不振,看见他看过来大气也不敢喘,憋久了竟然咔咔咔的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 其实在这之前陶恂已经准备好了一大串说辞,例如什么,败一次没事,反正咋们有本钱卷土重来,琛哥,这钱不是爷爷看我的面子上给的,是我的入股钱,你别死要面子活受罪。 想过来觉得自己简直没长脑子,这些话这时候是能开口的? 到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只逼出来一句:“琛哥,我真不是施舍你......” 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他根本就不会说话,还特么不如就说这钱是自己大风刮来的,沈琛什么性格他清楚,他的性格傲且强,最容不下的大概就是施舍两个字。 他差不多已经能预料到接下来的事儿了,抬起头来正准备解释,面前就已经多了一杯水:“喝了润润嗓子。” 沈琛声音里没什么异样,端杯子的手也是稳当的,但莫名就给了陶恂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他几乎是想冲过去解释,可能是烧糊涂了,一开口就不知道怎么说话:“琛、琛哥......” 他平时玩开玩笑嘴皮子也利索的很,但只要一对上沈琛,脑子就先当机了。 “老爷子肯给你开这个门,但陶氏偌大一个企业,内部纷争不断,到底不是一言堂,你这样会叫伯父难做。” ——陶恂纨绔的名声在外,开后门难免被人诟病,更何况他这一次需要是不是什么小数目,陶氏身家庞大,但大多是在外的固产,一时之间拿出这么多流动资金其实也不是轻松的。 这样的事他上辈子不是没做过,陶恂蠢,他心黑,这样利用陶恂不是一回两回,后来陶恂恶名昭彰他不是没有功劳。 若说上辈子,是他亲眼看着甚至推着陶恂走进了那条不能回头的路,而他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最后—— 所以,他不是来再次重蹈覆辙的。 ——但他确实缺这一笔钱。 “你在这儿呆着,我去伯父公司一趟。”他缺这笔钱,但并不打算就这么把钱弄到手。 陶恂喝了一小口,把水杯攥的有点紧,手心里是温度是滚烫的:“我是想尽量帮上你一点是一点......” ——再者,事儿一开始就是他惹的。 沈琛往外的步子微微一顿,没说话,换好衣裳出来时陶恂也已经把前天那件皱皱巴巴的西装穿上了。 “我跟你一块去。”他的衣裳花哨,哪怕是正装都能穿出花样来,看着倒是挺贴身就是领带那里翻不过来 ,折在了一起,弄了半天也没弄出来。 沈琛见不得他那蠢样,走过去给他把领带往外松了松:“你跟着出去干什么?” 沈琛离他近,陶恂就不敢说话了,他身上有一股极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一些冷意,大概夜里点了烟,又在窗口站了多时。 沈琛的手探过来的时候他有一瞬间僵硬,半响没说出话来,许久才硬生生憋出一句 :“我爸让我去看看他。” 沈琛看了他一眼,没揭穿。 深秋的天冷的厉害 ,陶恂感冒没好全,下电梯的时候都还在咳嗽。 他这人没啥优点,就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沈琛洁癖严重,还知道走远一点,不招人嫌,而且方才他自作主张,已经答应了爷爷,谁知道这事儿等会儿他爸万一说漏嘴,琛哥不肯接怎么办? 沈琛听的微微皱眉,这时候已经开冬,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雪,空气干冷寒气入骨,他有一瞬间想把陶恂轰回去呆着,别跟着出来。 车上空调开的颇高,陶恂座在副驾驶上,抱了卷纸努力缩小自己咳嗽出声的存在感。 车开了一半堵车,看着一时半会是走不了路了,沈琛握着方向盘,终于开了口。 “陶恂——” 他声音一出来陶恂下意识的就绷紧了脊背——完了,他又尽做蠢事,乱说话就算了,还没经琛哥同意就答应了爷爷的注资。 他等了许久,才等到一句。 “我知道。” 这一句没头没尾,陶恂手一松,没反应过来:“琛哥,你说什么?” 沈琛转头看他,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当年头发服帖在耳际,一脸青涩稚嫩的小少爷了,一头嚣张的黄毛,精致的眉眼里镌刻进了浮华的味道,身上带着些纸醉金迷的风流贵气,纨绔嚣张没脑子,但即便这样多年过去了,陶恂对他,却是从没有任何坏心。 他能对所有人颐指气使,唯独肯对他低下头。 沈琛突然极浅的勾了一下嘴角,修长的手指紧了紧方向盘,语气却是松缓的,极轻:“我知道那不是施舍,是我自己,那时候没想过来。” ——年少的沈琛是什么样的,他自己知道,无数的所谓心结,其实都不过是因为他自己那时候不能释怀的自尊心。 任何人的靠近都只能碰壁,他排斥所有人都靠近,哪怕是对陶恂,也是利用多于交情,所以到最后他众叛亲离。 ——有时候一道弯没想过来,就迈不过去了。 而这么多年过去,甚至于重活一回,他才能将当年那些事放下。 林朝是聪明人,他那一句陶恂记的太牢了,这时候不说清楚,以后陶恂怕心底都有一个疙瘩。 他之前同陶恂说过一次,但那时陶恂发烧说胡话,大概也是没听清的。 下车的时候沈琛没让陶恂下来:“困就再睡会儿,别多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陶恂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有点发红。 沈琛缺那笔钱,做人得能屈能伸,这时候不是固守着那点自尊心较劲的时候,但他同样不想就这样开了后门。 陶家的总部就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去的时候陶之行正和一群老头子开会。 哪怕当了十几年董事长,一时要投那么大一笔资金进去也还是难免招致非议,让一群老头子可算得了机会逮着他骂他以权谋私。 ——焦头烂额之际,陶老爷子出来了。 作为陶氏的创始人,拐杖往玻璃门上一敲,不怒自威,吵吵嚷嚷的周围登时就安静了。 现在老爷子下楼去喝他今年刚收的毛尖,一群老头子终于能静下来听他说话。 ——终于体会到一把拼爹快感的陶董事长有点心酸。 ——还不是为了那个臭小子,也就老爷子还当个宝 ,除了惹事和那张脸还有哪点是能看的? 这种对自家儿子的怨念在看见沈琛的时候达到了鼎盛,那才是对年轻人的期待,可惜了,他家大儿子中规中矩这些年结婚生子确实不错,但对于商业一途并不十分精通,儿媳妇开律师事务所,至于他那个小儿子—— 算了,心累,不提也罢—— 第18章 陶之行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沈琛当真是他心目中年轻一辈中最满意的那一个,年轻有为,进退有度,左右有局 ,哪怕性格看起来冷些,但出众的能力足以掩盖这微不足道的瑕疵。 他对沈琛无疑是满意的,但沈琛和陶恂站在一处,他就只想长吁短叹。 ——·若是他家陶恂能有沈琛三分之一,他就不会愁成这样了。 “伯父好。”沈琛微一低头,声音不高不低,刚好把陶之行游移的神思拉了回来。 陶之行看着对面的青年,眼里的赞赏之色不加掩饰,哪怕是被一群刁钻的老头子诘问也是从容不迫的,但身上丝毫没有寻常年轻人的自傲,压了那群不懂事的二世祖不止一头。 沈琛说话条理清晰,眼光极毒,他重生一回对未来的预判是极精准的,老头子们对这个年轻人的思路颇感兴趣,所以他们完全没有告诉这个年轻人,其实老爷子出面他们已经答应了的打算。 ——好的思路 ,不听白不听。 正渐入佳境时沈琛看了一眼手表,突然站起来,道了一声抱歉,然后径直走了出去。 刚刚被吊起兴趣的老头子们——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但道歉时姿态谦逊,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沈琛的事他们都是略有耳闻的,若不是他出事,此刻也不会站在这里。 ——或许当真是有重要的事。 老头子们端起茶,纷纷用眼神示意董事长可以去查一查。 陶董事长对此事不置可否,脸上笑的胸有成竹,手里却快速敲了人去外面打探消息。 ——能出什么重要的事儿?让沈琛非得这时候出去? ——陶恂在车里呆了一会儿就被人带了上去,去的时候眼眶还有点红,陶老爷子原本在喝茶,看见的一瞬间就心疼了。 陶恂是他一手带大的,老人家宠孙子,从小就没让他吃过一点苦,陶恂这时候看起来确实狼狈不堪,衣裳皱皱巴巴的,人看着也憔悴,精致的一张脸苍白如纸,就只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点血色。 陶老爷子年纪大了虽然精神一直不错,但身体不大好,所以身边一直跟着私人医生,这时候直接拎过来给陶恂看了看。 看到一半的时候电话响了,陶恂原本靠着沙发都快睡着了,看见手机上的名字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拿,动作有点着急,牵动了手上的吊瓶。 陶老爷子拿拐杖敲了敲桌子腿,十分不满:“谁的电话?先打针。” “琛哥的......”陶恂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捂着手背上的针头接了起来。 “喂?琛哥,怎么了?是不是我爸为难你了?” 按爷爷的说法,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和老爹说话? “没。”沈琛靠着栏杆,看着陶氏走廊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眼里有微光闪过,他上辈子想通过陶恂搭上陶家,陶家虽然看在陶恂的面子上帮衬过他两回,但不管是老爷子还是陶之行都对他不甚感冒。 而今生—— 有时候他确实得承认,抱的心态不一样,结局是不甚相同的,他上辈子对陶恂没两分真心,陶家自然对他没什么好感,而这辈子他对陶恂不同,陶家对他态度也是两样。 ”琛哥?”那边长久听不见声音,陶恂开始有些慌了。 ——没出什么事吧?明明爷爷保证了不会出事的。 “没,”沈琛看了手上的手表一眼,“十二点了。” 陶恂下意识的看了自己手机一眼,确实十二点了,他飞快领悟。 “饿了?” 陶氏周边有家粤菜餐厅不错,还有家法国餐厅味道也还好,不行还可以去旁边的北街——现在过去定菜时间应该够。 陶恂心里已经快速把周边的餐厅盘算了一遍,然后听见沈琛在另一边开口道:“退烧药放在车后座上。” 陶恂:“......” 简而言之,别忘了吃药。 陶恂答应了一声,然后等沈琛先挂了电话才有的依依不舍的把电话挂了,转过头盯着他家私人医生,目光炯炯。 “赵医生,这针和退烧药不冲突吧?” 右手还覆在左手的针头上,一股但凡你说冲突我就敢当场拔了针头的架势。 私人医生:“......” 陶老爷子痛心疾首,先下断言:“不冲突!” ——兔崽子别拔针! 沈琛回去时陶之行也刚刚接到了消息,外面一切如常,陶氏注资的消息还未曾传出去,沈丛还沉浸在他必赢无疑的幻梦之中,外界风平浪静。 按助理说是出去打了个电话,又到底是谁的电话这样重要? 他正思考,沈琛便已经走进来了 ,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这才是这个年轻人的常态,惯于波澜不惊,能让他看一眼时间就出去打电话的又到底是什么事? 陶之行的好奇心出奇的开始强烈。 —— 沈琛离开的时候陶之行陪着老爷子在顶楼看着,青年身边分明空无一人,但周围却没人敢多加靠近,归根结底还是那一身气度,全然不似一个风华正茂的毛头小子。 稳重锐利,就连周身轮廓的线条都仿佛是用刀刻出来一般。 “是个好苗子。”陶老爷子看了半响,下了结论,“能挖到陶家来就好了。” 哪怕遇见的阵仗再大也毫不怯场,不急不躁,身上少见的没有年轻人身上的浮躁冒进,哪怕以陶老爷子纵横商场多年的眼光来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自己有主见,有规划,挖过来怕是不大可能。”陶之行苦笑着摇摇头,也觉得可惜了。 “刚才开会就听见你找小余,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也不是什么大事,刚刚开会到一半沈琛突然出去,我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没想到是出去打了个电话,外面倒是风平浪静——可惜啊,我们家没有女儿,不然我就是嫁一个出去也得把他给拉过来。” 陶老爷子握着拐杖的手微微一顿,心里模糊有点不大好的预感。 沈琛对所有人惯常的冷漠疏离,唯独对陶恂脸色和缓,但这并不让老爷子觉得安全。 ——他在意的是陶恂。 他最担心的小孙子,他对沈琛的在意已经达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那小子上大学开始就已经明确表示出来对姑娘不感兴趣,家里打过骂过,根本没什么用,久而久之竟然也就这样沉默避开了。 他原先觉得陶恂对沈琛只是少年学生期间的兄弟情,毕竟之前确实玩的好,但今天—— 事情闹大后他曾经全部调查过一遍。 陶恂对沈琛的在意出乎了他的意料,被冤枉诬陷,依陶恂的性子绝对不是那么容易揭过去的,但为了沈琛,他竟然在一开始就想过道歉。 今天陶恂对沈琛的紧张让他感觉得了不安。 老爷子慢慢往里走,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走的颇为缓慢,若是陶恂当真对沈琛有那个心思该怎么办? 沈琛那个孩子,心思深沉难测,而小恂固执,最后是否会撞的头破血流? “爸,都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好好养着身体,想那么多干什么?”陶之行扶着老爷子,忍不住开口劝道,毕竟年纪摆在这里,连医生都告诫他不要多思虑。 “我的孙子被欺负成这样,我还不能多为他考虑考虑?”老爷子摇摇头,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轻声叹了口气:“毕竟我们不为他考虑,谁又能为他考虑?” “——你胡叔你是认识的,有些事我们不方便去做,还得麻烦他们看顾着点,过两天就是他八十大寿,你提点东西亲自去看看,陶恂的事顺便提一嘴,我的面子他还是要给几分的。” 他们这样的商业世家,和白道的关系密切,和另一边也不是完全断绝,陶老爷子跟胡老素有交情说动一句应是不难,而胡家在皇城根下还是有名有姓的。 陶之行只一瞬就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不管怎样,这事儿里诬陷陶恂是没跑的,老爷子刚刚学会玩手机,网上有些骂陶恂的话他大抵看见了 ,年轻人心不够狠,老人家心却未必慈。 陶之行应了一声,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老爷子还是这么护犊子。 虽然那犊子忒不招人疼。 —— 陶恂打完针马上就跑了下去,推开后座的门果然看见放好的药和灰色的保温瓶,他嗓子太疼,热水喝下去熨帖的滑过干涩的喉咙,舒服的有点不像真的。 要是放在往常,沈琛会管他死活才是怪事。 手里的杯子从一开始的滚烫到温热,再到最后的冰凉,感冒药里有安眠的成分,他在后面等着等着竟然睡着了。 沈琛推开车门的时候没看见人怔了一下,手机已经摸了出来,又突然顿了一下,转头的时候果然看见陶恂窝在车后座上,呼吸绵长。 他突然就觉得心里安定了下来,上辈子有时他去外面约人谈些事,但凡陶恂没事都是过来担任司机的角色,有时候谈完事情顺便坐下来吃顿饭也是可能,回来的时候就能看见陶恂窝在后座睡着了。 ——虽然嘴上是说嫌弃前面座椅不舒服,实际上不过还是顾忌着沈琛的洁癖。 他从前叫醒人是从不多想的,此刻却罕见的犹豫了一下,手搭在车门上,许久没动作。 后座的地方毕竟还是狭小的,陶恂一个一米七九将近一米八的个子窝在那里,膝盖抵着肚子,看着竟然有点可怜兮兮的滑稽。 沈琛搭在车窗上的手指不自觉弯曲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想到,过去那许多年里陶恂就是这样在后边等着他? 到底没打开车门,只把空调调高了一个度,大概是药性起来了,感冒了多睡一会儿应当没事。 沈琛靠在车盖上,点开了一则视频,应该是在一个小巷子里拍的,镜头一直不是很稳,摇摇晃晃的,镜头对着巷子门口,而后看见一个走不稳当的人。 从巷子口晃晃悠悠的走过来。 明显看得出来是喝醉了,走路东倒西歪不说,手里还攥着一个酒瓶子,嘴里骂骂咧咧的话听不分明,但脏的很,不堪入耳。 ——刘宝同。 而后巷子阴影里突然冲出来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只一拳下去就把人彻底撩倒在地,膝盖一下子磕在冰冷的垃圾堆旁,哪怕隔着屏幕沈琛都能听见那凄厉的惨叫。 刘宝同腰伤复发是真,这一点未曾说假,但此刻的刘家家里已经拿不出一分钱,去不了医院就只能在冷天喝酒止痛,但哪里知道刘宝同竟因此成了酒鬼,整天就知道喝酒骂人。 一个病痨酒鬼,就连说话都是不清不楚的,却还在发疯。 “你们等着——老子要曝光你们——曝光你们!” 这一句说出来沈琛便忍不住勾起嘴角,勾勒出一丝薄凉至极的笑,微微嘲讽,他自己把自己的名声毁了,现在就算是去找记者曝光又能怎样? 镜头摇摇晃晃看不分明,黑暗的深处一片拳打脚踢之声,间或夹杂着令人心悸的骨骼撞地和男人凄凉的惨叫。 刘宝同本就不是什么硬骨头,不一会儿就蜷缩在地上哭爹喊娘求饶命,镜头终于稳定了一些,壮汉踹了刘宝同一脚:“别装死,起来!” 刘宝同的腰伤不是作假,这时候已经完全站不起来,每次挣扎到一半就扑倒在地,不多时连额头都是一片鲜血淋漓。 壮汉不耐烦,直接拎着刘宝同的两条腿就往外拖,磕破的膝盖直接被坚硬的水泥地沿路都是血迹,看着就像个待宰的畜生一样毫无尊严。 视频的最后是一个喷漆,喷在刘家暂时租住的房子上。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血红的大字好似被真的是被血写成的,红的刺眼。 是了,刘宝同之前为了女儿上学,其实是一开始就接受过沈琛一部分拆迁款的只是后来突然出尔反尔——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过来的,沈琛可能不缺这点钱,但人总得为自己做过的付出代价。 关上视频的时候才听见身后一声:“琛哥……” ※※※※※※※※※※※※※※※※※※※※ 推荐基友可爱的文文~ 《我风靡了星际修真两界》by浮安衾 因父不详,还碍了天下第一-尊者的眼,木澍濡茕茕子立,最后被师兄们迫害关进秘境。 没想到秘境里的.上古凶兽都是小可爱,这里还联通了科技高度发达的星际。 呆萌全能小机器人满地跑,种田养花盖房子。外凶内萌小凶兽层出不穷,蹭饭送宝打坏蛋。还有星际光粒子、中原子、超高音武器护身。木澍濡不但没死,还过上了神仙日子。 星际大佬所在荒星-棵草都活不了? 养的小花刚成小妖正调皮,正适合开垦荒星。星际人民能把一棵小树捧成国宝? 秘境中千百年的树木遍地是,绿化星球最适合。星际人民不知天然食材是什么味道? 木澍濡直播美食美酒美景,风靡了整个星际。 后来- 一剑破苍穹的尊者,笨手笨脚地拿着糖葫芦,“你是我儿子,跟我回家可好?” 机甲之父开星皇帝,带领机甲战队一字排开,“他是我王后,你敢带走试试?” 第19章 沈琛握着手机回过头,陶恂一副还没怎么睡醒的模样, 睡眼惺忪眼角还有些微微发红, 看着嚣张跋扈的气焰消下去一些 。 “怎么了?”陶恂扒在车窗上,可能是刚刚睡醒的缘故, 眼里还有点不甚清醒的茫然。 ——这些事情错综复杂, 其中人情繁复, 他既然已经想让陶恂不沾手这些,便该什么都不叫他知道。 摘除的干干净净,不再叫沾这些脏手的东西,至少能让他这辈子平平安安的过了。 初冬的天有点格外的冷,沈琛轻轻呼出一口气, 低下头, 声音惯常的平稳:“没什么。” 只有指尾滑过屏幕, 利落的点了删除, 开门上了车,车里的温度其实还是有点高的, 他习惯了冷, 一时之间觉得只有炽热的温度让他有些不大适应, 但顾念着陶恂感冒也就没说话。 “去哪儿?”陶恂扒着窗户, 眼睛有点睁不开的样子。 “吃饭。”沈琛微微低垂眉眼,把车钥匙拿出来,启动车子。 打电话的时候就惦记着吃饭, 大抵是饿了, 他工作起来没日没夜, 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但陶恂毕竟与他不同。 小郭抱着文件找到老板的时老板正和陶副总吃午饭。 选的是街边一个小餐馆,没什么特色感觉就是格外干净整洁一些,应该是老店了,招牌都有些褪色,老板手边放了一杯豆浆,另一手速度飞快的翻着文件,陶副总,额,陶副总在一旁用筷子给老板挑花椒。 拣的挺认真,还小心着不把面条挑断。 小郭看了一会儿,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老板不吃花椒和生姜可以让面馆不放。” ——为什么非要放了要一颗一颗的拣出来? 面对沈琛还一脸和颜悦色的陶副总把脸转向小郭的时候就已经是一脸不耐烦了。 “琛哥喜欢煮面加花椒但不喜欢吃面吃到,嫌硌牙,你给琛哥当秘书连这都不知道?” ......我是秘书不是保姆。 以及,陶副总您好像也不是。 但小郭不敢怼陶恂,只好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 陶恂气的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了。 花椒油的气味冲到鼻子,莫名痒起来,他摸了摸鼻子,面前就已经递了一张纸过来。 沈琛依然未曾抬头,只是顺手似的,另一只手在一刻未停,不知道为什么陶恂一时之间有点不太敢接。 沈琛等的皱眉,抬起头的时候刚好看见他手背上的针眼。 接电话的时候动作大了一些,虽然不至于走针,但还是出了些血的。 沈琛目光微微一闪,陶恂莫名就紧张起来 ,有点想把手往身后藏,然后听见沈琛的声音。 “晚上再去打一针。” ——早治早好,从前是舆论压力大,记者追着陶恂跑,不大敢光明正大的去医院,而今一切尘埃落定,还是去医院看一看的好。 陶家心疼陶恂他是知道的说到底还是他的疏忽。 “吃饭。” 一筷子挑起来上面干干净净,果然没一颗花椒,反倒叫沈琛愣了一下。 从前在国外一个人的时候他什么脏的坏的也都沾过,哪怕会重生一次,但国外环境不熟悉,也不是没吃过亏,最穷的时候勤工俭学,也给人刷过盘子修过键盘,好不容易去吃一次中餐的时候也没那功夫嫌弃花椒硌不硌牙。 也就是在陶恂这儿,陶恂恨不得替他把一切碍眼都东西都打点好了,他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习惯。 “以后不必挑了,哪儿那么娇贵?” 陶恂自己在拆筷子,闻言挑着眉眼笑,半真半假的,像是在开玩笑:“琛哥,你在我心中还是挺金贵的。” 沈琛抬了一下眼睛,挑起的半筷子面条就那么僵在了半空,嚣张的陶小少爷眉眼间带着笑,却少见的有点落寞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沈琛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斥了一句:“别拿你在外边糊弄人的那套来糊弄我。” 就知道不会信,陶恂勾了一下嘴角,笑了:“哪儿能啊?琛哥你怎么能和外面那群妖艳贱货比?你这可是我心尖上的朱砂痣,回忆里的白月光,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白莲花.....” 越说越扯越没谱,沈琛不耐烦听他胡说八道,冷冷道:“行了,回去把初中课本念熟了再出来说话,肚子里没几两墨水就别跟这儿丢人现眼。” “琛哥,你第一天知道我蠢啊?”陶恂哂笑一声,“我从小就这样,脑子转不过弯来,就仗着家世胡作非为了,当年,要不是你硬拉着我,我压根考不上h大。” 陶小公子甚有自知之明,他脑子不聪明,从小就是一标准的蠢货富二代,那年能考上h大不知道闪瞎了多少人的狗眼 ,但这么些年过去了,沈琛不在的那些日子里,他把那几个月的点点滴滴反反复复的琢磨了无数遍,终于发觉点不对劲来。 沈琛,似乎是在车祸后才对他格外的好。 他察觉不出什么原由,却觉得心里时时刻刻不踏实,沈琛对他的态度总带着一点若即若离的飘忽感,他想抓住,却有害怕一伸手这人就又跑了,那四年真的长的让人害怕 。 “蠢点也没什么,”沈琛沉默了一会儿,语气里颇有点认命的意味,出了这事儿陶恂没内疚是不可能的,他知道陶恂怕自己赶他滚。 换上辈子的自己,可能当真能做的出来。 “只要不闯出大祸,就有我给你兜着。” 在对于陶恂的事上,他是当真快要认命了,笨还是笨的,不是考个好大学就能不笨,他当初能带着陶恂套题训练,可人这一生何其漫长,又哪里有什么标准的套题了? ——不过都是在尽己所能罢了。 十一月初的时候资金全部落实到位,工地动工速度极快,过年前应该就能全部竣工。 与此同时,政府的项目也出来了,就在那块地附近准备开拓商业中心,建设新医院和一系列的后续工作都会在年后开始。 一时之间那块地周边的价值水涨船高,惹得无数人眼红,而沈琛选的恰好就是最为值钱的地方,但此刻说什么都已经为时已晚,只能恨自己眼光不行,机遇不对。 沈琛领着陶恂去工地看了一回。 规划的整整齐齐的商业用地,钢筋铁骨从一片废墟中平地而起,周围围上了灰绿的护栏,唯有中间的一小块位置用木板和幕布围了起来。 ——那是刘家。 老太太身体未曾痊愈,到现在还在医院里住院,沈琛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也还没有到言而无信的地步,刘家的老房子没拆,刘家也没分到任何一分钱。 他找了人去专门要钱,有些事他不能亲自动手,但找一些精与此道的倒也并不十分麻烦,专业要账的手段比他强,泼猪血写标语,天天夜里轮流骚扰,就算报警也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最多拘留两天。 再者,刘家如果名声已经彻底坏了,为了钱不顾自己母亲死活的禽兽谁还能抱以同情之心? 刘宝同先前要去的整二十万到现在已经要回来了五万多左右,刘思启已经被退学,就连刘思雨现在也在外面勤工俭学,手头拮据,好像今次考试挂了许多,面临的也是可能被退学的局面。 ——倒不是他多感兴趣,媒体抓着这点余温做文章罢了,若说一开始的舆论确实有他的一分力,现在就已经是无数人在自发的扒这家人了。 越扒越深,出现的丑陋嘴脸便越多,现在的刘宝同就好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已经完全臭了。 一行人在工地转了一圈,陶恂跟在他后边,经过半个月的收拾,那个可怜兮兮感冒生病的的陶恂一去不复返,又变回了原先那个吊儿郎当一身浮华的陶小公子。 穿了一身剔透的白衬衫,在冬日的阳光下反衬着微光,刚好勾勒出一幅极好的身材,腰细长颈,背部到腰际的线条流畅,露出的半片锁骨精致浮夸,白的发光的料子,好看是好看,就是容易沾灰。 一圈逛下来,好好的翩翩佳公子就变得灰头土脸,引路的姓黄,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一张脸看着非常老实,但能力不错,承包这片地儿中间发生了不少事儿,闹的不可开交,他也能勉强稳住局面。 陶恂自己选的衣裳,薄衬衫加一件浅灰色风衣,看着自然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往外边一站都是能吸引大把目光的,唯一的不足就是实在太冷了。 陶小公子以为自己肯定是不会下车的,大冬天的,谁能想到沈琛会过来亲自看工地呢? ——冷的瑟瑟发抖的陶恂嫌弃无比的看着黄经理。 陶恂嫌弃的脸色太明显了,黄经理贴心的看了一眼沈琛的面色,斟酌道:“里面有房间可以休息,这两天降温 ,外面确实太冷了一些。” 沈琛没看陶恂,又往前走了两步,方才淡淡道:“也好。” 陶恂如蒙大赦,匆匆忙忙的赶了过去,虽是工地里面临时搭建的,但里面设施条件的并不算差,安了一个小空调,进去果然暖和多了。 一杯热茶下去,陶恂冻的发青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然而手里还是舍不得暖和的水杯 ,捧着不肯松手。 沈琛工作狂,刚刚坐下便拿出电脑准备开始,外面就已经吵吵嚷嚷起来,声音略微有些吵,他皱着眉抬起头,就看见外面竟然开始飘飘扬扬的落起雪来。 这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在窗外安安静静的飘落 ,沸沸扬扬的人间仿佛瞬间安静下来,机器的嘈杂和人声的喧闹都归于平静。 沈琛靠着沙发,看的有些微怔 ,他在国外说不上四季如春,但也是少见雪的,这样纷纷扬扬的大雪更是从未见过。 陶恂默默站在沈琛身边,陪着他站在窗边看雪。 这样的雪他每一年看无数回,若说有什么感触那是没有的,但他看得出沈琛有。 沈琛放下电脑,垂手立在窗前,眼底的光捉摸不透。 ——下雪了,这一年也快要过去了。 看了半响,才转头坐下,却没去开电脑,只是坐下啜了一口茶:“说吧,什么事。” ——陶恂脸上是藏不住事的,跟着他跑了一路欲言又止,必然是出了事。 “——林家出事了 。” 林家做珠宝生意,家族兴旺但到了林朝的时候已经明显出现了衰退,林朝自己是坐吃山空长大的小少爷,去年他父亲突然重病住院后家里的生意就落到了他手里,也是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这个看似庞大的家族已经亏空到了什么地步。 年初的时候心高气傲的林朝去了一趟云南,那里发现了一个原矿,小少爷自诩出身名门,做了一笔大生意,最后却赔的倾家荡产,只能靠老底依旧混个光鲜的门面。 他混迹于纨绔子弟之中,看着手中的家财一点点败落,终于到了尽头。 但之前一直掩饰的极好 ,圈子里面并没有什么人知道,就连陶恂也是听沈琛说了一句,直到昨天林家一笔生意突然拿不出钱来,整个圈子里才知道这事儿。 林家原本靠着沈丛的入股,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却不曾想最近一段时间沈丛自己都过的并不如意。 沈丛想要的是沈琛手里的那块地,为此动用的关系,拜托的人情不计其数,但有陶家下场庇护,自然是没有成功的。 沈昌民自然不可能支持的,所以依靠的还是他母亲刘思丽娘家,也就是他的外公,他的外公是当年经济起来的时候起来的,说的不好听些就是一夜暴富的暴发户,钱自然是不缺的,能赚到钱并保住这份家业,自然不是庸人。 这一回倒也真是拼爷爷的,陶老爷子和刘老爷子都是老一辈顶尖的人物,这回为了儿孙出来,一时之间倒也是个不大不小的谈资。 想到这里,陶恂才突然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刘宝同和刘思丽是同一姓,刘宝同该是与刘家有些联系的,不然也不会能与沈丛打上交道。 但从现在来看,大约也不会是什么重要亲戚,沈丛此次为这事儿搭了不少关系进去,里面少不得要许诺些什么的,既然林朝跟沈丛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许诺出去的必然还是有林朝一份的,却不料想沈丛没拿下来,那些口头承诺到了兑现的时候,林家一下子竟拿不出来。 ——林氏那样的世家,一下子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沈琛淡淡看过去,十分有耐心:“然后?” “林舒前两天回来了,”他说话的声音有点低,大概心里是堵的很,“那个混球闹着要和林舒离婚。” 他和林朝还是狐朋狗友的时候对这位小妹妹也是不错的,乖巧懂事,平时低头喊就比她大一个月的陶恂恂哥,她那一生顺风顺水,谁知到了这个时候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在刚刚新婚不过一月的时候,知道林家濒临破产之际,及时的提出了离婚。 沈琛端着茶杯,没说话,这个事他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早,有时候人性就是这样的,趋利避害,有些人面上看着再好,骨子里还是个混蛋。 然而这种人平时看起来是比谁看起来都正常的,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看起来毫无瑕疵。 沈琛听完,略略抬起头来,好整以暇的看了他一眼:“所以?” 陶恂就不说话,闷闷的坐在那儿,眼里有些阴沉。 “陶恂,”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沈琛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冷的像是窗外飘落的雪,轻且冷:“从林朝算计你的那一刻起,你和林朝就不是兄弟了,人蠢没办法,但若是别人捅了一刀,你还想凑上去让人捅第二刀就不是蠢,而是没长脑子。” 他坐在那里,双腿交叠,只用眼角余光看了陶恂一眼:“而我这里,从不收容没长脑子的人。” 陶恂愣愣的看了一眼沈琛,这大约还是沈琛第一回 同他说重话—— 沈琛却没再理他,自顾自翻开了文件,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密切,人情来往是最为坚固亦是最为脆弱的,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同他一样,冷淡人情,若是割裂就割断的半分余地也不留,但陶恂脑子不聪明,他还是担忧他被骗一次,还有第二次。 他的话重一些,至少能叫陶恂少走一些弯路。 又在临时搭建的篷子里呆了大约半个小时,外面的雪已经渐渐小下来,沈琛率先站了起来,黄经理觉得这两位之间有些不大对,已经装了半天透明人这会儿赶忙站起来。 打开门的时候迎面就是一阵寒风吹过来,与里面温暖如春的温度宛如两个世界,就连黄经理那样一身保暖衣裳裹成一团的人都有些受不了。 沈琛倒没有什么动静,因为突然的大雪,外面的工程已经暂时停下了,这雪来的又快又急,推开门的时候天地已经一片莹白,已经快要竣工的工程在风雪中只留下一个隐约的轮廓。 沈琛被这过分的白刺了一下眼睛,自己率先往前走了两步,而后不出所料的听见身后不远处悄悄跟过来的脚步声。 拆迁已经告一段落,东边的施工已经接近尾声 ,另一边却还只是规划,并未开始,一片废墟与尘土都被苍白的雪色覆盖。 “琛哥,我知道错了.....” 陶恂始终就跟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踌躇了许久,才小声认错。 陶小公子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若是让人听见他这样乖顺道歉,怕是会惊的连下巴都掉下来,沈琛倒是丝毫未觉意外。 “谁告诉你这些事的?” 现在圈子里虽然知道林家陷入困境,但林舒的事情却是没有传出来的,这毕竟是林家最宠爱的小姑娘,并且刚刚结婚,这样的事不到最后一刻是决计不会说出来的。 怕是有人故意叫陶恂听见。 陶恂支支吾吾,沈琛也不急,在原地站定了也不回头,果然不一会儿陶恂就先受不了他身上的低气压了。 “......许四。”同时心里默默致哀。 ——不是兄弟卖你,而是不敢不说。 沈琛呼吸微微一窒,行吧,身体好了,马上就出去鬼混去了,怕还是这次回去没被陶伯父打断腿,心有不甘。 实在忍不住回头瞧了人一眼,穿的单薄,隔远看着确实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近了才能发现这青年才俊怕是快被冻僵了,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走了有一会儿,眉毛上都挂了一层白霜。 沈琛看不下去,按了按眉心,脸色还是冷峻的,却伸手把自己臂弯上的围巾递了过去。 他穿的不少,方才开了空调有些热,便解了下来出来时顺手搭在了臂弯里。 他递的自然,没有丝毫觉得不妥,陶恂愣愣看着,一时之间却踌躇着不敢接 ,他不接沈琛也不勉强,抬手就准备收回来。 “别——”他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慌忙就往前一冲,就抢了过去,“冷死我了。” 这倒不是胡说,确实是冻到了,不看天气预报的陶小公子哪里知道专门穿成花孔雀似的在琛哥面前晃悠,结果刚好就遇见下雪? 冻久了手不灵便,哆哆嗦嗦弄了半天没围上去,反倒塞了一截进了领子里。 沈琛看着那条烟灰色的浅色围巾惨遭毒手,嘴角不自觉就绷了绷,果然不管什么东西到了陶恂手里就没可能还是完好的。 到底还是看不过眼,伸了手。 他比陶恂要高一些,此刻站在高处低头,陶恂正好能看见他那张轮廓锋利的脸,连眉眼都是锋锐的,像是随时能伤人,但不可否认,那的确是一张极养眼的脸。 陶恂的脸是那种精致是好看,风流矜贵,是富贵乡里将养出来的贵气,沈琛的容貌则像是刀,骨骼削瘦但不单薄,眉眼狭长上挑,是老人口中极薄情的长相,哪怕是笑都没什么温度。 看的时间久了心里甚至会无端生出冷意,让人从看见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这不是个好招惹的人。 但此刻低头的时候锋利的眉眼少见的温和下来,让陶恂一种模糊的错觉——沈琛其实也没有那么冷峻。 他穿的单薄,隔的近了甚至能感觉到沈琛身上的温度,陶恂悄悄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也没见沈琛怎么动,似乎只是手指牵了两下,那在陶恂手里乱七八糟的围巾就已经服服帖帖的挨着陶恂的脖子绕了两圈。 陶恂悄悄低头埋在围巾里嗅了一下,有一点极淡的雪松的味道,是他不止一次闻到过的那种某种高级香水的余韵。 ——就是找不到的味道。 沈琛走了一段路回头去看陶恂,他还没跟过来,大概冷的厉害,整个人都缩在那儿,脖子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在一片纷纷扬扬的大雪里看着像只畏冷的鸵鸟。 ——既然那么畏冷,还穿那样一身出来? 大雪簌簌而下,让他不自觉放慢了脚步,不多一会儿,意料之中的听见了匆匆忙忙追过来的脚步声。 莫名就安心了些许。 —— 不光是那块地,就连沈琛看中的那几只股票也开始在短时间内突然暴涨,他挑了价格持续上涨的时候抛售,所有人都劝他再等一等,等价格更高,他坚持将所有股票全部抛售,而等他抛售完毕后那只股票就开始了下跌。 凭借着两次大手笔,沈琛极快成了这个圈子里的新秀,也成了年轻一代的指路灯,一有风吹草动先看沈琛也成了老一辈教导儿孙的笑言。 与此同时,沈丛也开始在人前活动,首先就是光明正大的注资入林家,勉强将林家的窟窿填上了 ,但这样一个大公司,每一天都是消耗,能帮一时也帮不了一世。 林朝开始积极寻找出路,找到最后竟然发现,跟着沈琛才是有肉吃的,他的眼光极毒,但凡看中的就没有是亏了的。 林朝有点想笑——那时候自己怎么就那么没长眼睛呢? 但现在说什么也都是枉然了,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能回头,林朝合上手里的文件,颇有些疲惫的模样,按了按眉心。 “沈少,查出来了,沈琛这回看上了的是京郊城东的那块地。” ※※※※※※※※※※※※※※※※※※※※ 评论随机发红包啦!爱你们!(*≧з)(ε≦*) 推荐一下基友的文文,同主攻呦! 《反派的跟班[穿书]》by奉孝男神 奋斗了几百年终于成为了大陆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顶尖人物,却一遭重生到千年后,成为了一个贵族小少爷的跟班,这个嚣张跋扈又怂包的漂亮小少爷好像还是一本小说前期的反派,而他还得和其他跟班争宠。但最令他绝望的是,他长相微胖,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瘦下来也不是潜力股的胖!这真是令人绝望。 攻:说真的,你这种嚣张跋扈的傲娇性子,搁我年轻那会儿就是被我打脸的对象。 受:哦。 跟班攻X嚣张怂包少爷受 ps:主攻文,攻会恢复长相。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米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哪怕是以沈琛现在的风光,在表示对城郊那块地有兴趣的时候还是遭到了不小的阻碍, 就连陶之行都亲自打了电话过来过问。 语气倒并不严厉, 反倒有些温和,以他们的辈分和地位原是不必对一个小辈这样客气的, 但一来沈琛如今风头正劲, 二来, 他家那个混小子不还是得麻烦人家吗? 那个混世魔王除了沈琛也真是无人能制了,在家能把他们给愁死。 现在倒是乖顺多了,跟着沈琛到处跑,哪怕四处奔波竟也没有任何怨言,倒叫他们省心不少。 倒不是他对沈琛没信心, 实在是城郊那破地儿鸟都不愿意呆, 荒了几十年了, 城里发展起来的时候原想把那里做为绿化公园开发的, 结果那片根本不适合种树,离城远, 走过去都嫌弃, 风景也不行, 久而久之就搁置了下来。 陶之行觉得沈琛有点飘了。 毕竟那样的好事可一不可再, 他不能每一次都寄期望于运气。 沈琛听着陶之行说完了,才回道:“好,伯父我会多加考虑的。” 话虽这样说, 但陶之行是何等的老狐狸, 一听之下就知道沈琛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 放下电话后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若不是看重沈琛, 陶恂又没出息,一直跟着他,以他这样的地位,哪里会是那样闲的无事专门打电话过去过问小辈的人? “算了,年轻人总要吃些亏才能长些记性。” 陶之行颇有些无奈 ,年轻人爱自己闯荡,他们这些老人想让他少走些弯路,怕也是听不进去的。 再者,沈琛最近确实风头太过了,吃了亏也未必不好,年轻人嘛,多接受点社会的毒打才能知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 而今国内房地产产业兴盛,这是块大蛋糕,但凡手里有些资本的都想扑下来咬一口,皇城根下寸土寸金,对于此的管制也是极严,而城郊那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坐个车过去都嫌弃远。 沈琛做事果断,一但下定决心便没人能阻拦得了,她对旁人缺乏信任,惯于自己掌控一切,往难听里说就是独断专行一意孤行。 但这样他手中的自由确实是最大的 。 公司不是他一个人的,但沈琛是绝对控股,旁的争着点小股份的根本没什么说话的余地,然后所有人一合计,一致看向了陶恂。 ——这位空降富二代手里拿着百分之十五的干股。 平时开会就跟着发会儿呆,看看手机的陶恂:“......” 就连平日里差不多直接无视他的沈琛都破天荒的分了一丝眼神给他。 只是那眼里冷冷淡淡的,毫无温度。 “我听琛哥的!” ——与我无关,不要看我! 陶恂被看的有点小惊恐,恨不得站起来以示忠心。 “陶副总这事儿您真不再看看?” ——这只要是眼睛没出问题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坑,白砸钱进去那种。 陶恂表示:我才不看,琛哥说的都是对的。 “......” 众人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早开始骂人了。 ——草包果然还是草包,救不回来了。 开会是在楼下,沈琛办公室是在上面三楼,沈琛喜静,因此所用的整层楼都没什么人,就他和陶恂的办公室,外加一个看着就不会说话,问急了就磕磕绊绊说不出话来的小郭。 所以到最后一层时电梯里就只剩了陶恂和沈琛两个人。 在有空调的室内,陶少爷向来是不知道保暖为何物的,一身极其骚包的淡紫内衬衬衫,外面松松垮垮搭了件薄款咖啡色外套,选了条暗青色领带,看着身形修长,是极养眼的一套衣裳。 看见的人都不免要叹一口气。 ——可惜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到底还是个没脑子的草包,生的再好看也没用。 陶恂半边身子靠着电梯,自始至终低头玩他手机,对周围扼腕的目光视而不见。 以前还是在意的,后来就算了,这些人好歹是同事,他没想太闹,换别人,这时候早凶神恶煞的瞪回去了 。 两层楼过去电梯里面就没人了,陶恂悄然收了手机,站直了,余光飘向程亮的电梯门。 ——发型没乱,衣裳搭配也不错,唔,领带有点歪了,陶恂又凑近了点,一只手伸上前悄悄把领带扯了扯,没忘往下带一点,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 沈琛没有在电梯里玩手机的习惯,地方太小,难免就看见了某人的小动作,像是仔细的整理羽毛的花孔雀似的。 然后不可避免的看见了那节刻意被扒拉下来的脖颈。 “......” 果然没被冻死就是不会怕冷的,看来下次自己确实不必多费好心——这样儿被冻了都是活该。 陶恂对公司的一窍不通,本来沈琛也没指望他什么,只不过给他个落脚的地儿,别跟那群纨绔在外面鬼混。 陶恂实在无聊,磨磨蹭蹭的跟这进了沈琛办公室。 占了半层楼的办公室到底是不同的,窗明几净,真皮沙发,实木家具,就是看着暗了点。 ——沈琛不喜欢阳光直射进室内,因此哪怕是白天也尽可能关着窗户。 开了两个小时的会,沈琛进门就冲了杯咖啡过来权当午饭,也没理陶恂,自己就坐回去继续看文件,看了一半被电话吵了,不大想接,于是按了关机靠在椅背上,分了一些心神给陶恂。 陶小少爷自娱自乐,跟个弱智似的拿手机拍他桌子和沙发。 “陶恂,如果我真的看错了,全赔进去了怎么办?” 他的语气算不上软和,像只是随口一说,又好像是别有深意 。 陶恂拍的高兴,顺口就回了一句:“赔了就赔了呗,不还有我?我家又不缺钱。” 空气瞬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等陶恂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陶恂悔的肠子都青了,恨不得转头就扇自己一巴掌。 ——他说话怎么就这么欠揍呢? 咒琛哥全赔进去不说,还特么不识趣的说自己家里有钱不在乎,这不是往琛哥伤口上撒盐吗? 沈琛靠着椅子本来没多大感觉,听他这么说手里端咖啡杯的手紧了一下,微微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眼里的光带着点不可捉摸的意味,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也没有,狭长的眼角里像敛着一层薄冰。 “琛、琛哥——” 大冬天的,陶恂手心里竟有些沁汗,但急疯了,一时之间磕磕绊绊的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像是有什么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 沈琛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抬手按了按眉心,嘴角勾了一下,有点无奈的,不轻不重的骂了一句:“以后说话的时候过点脑子。” 语气松缓,带了少许的疲惫,声音里却少了些惯常的锋利。 沈琛懒得看他,重新打开电脑,啜了口茶,过了一会儿,才很是突兀的添了一句:“陶恂,陶家家大业大,若有一日我真的赔光了,你就回陶家去。” ——陶家是真的世家,不缺那点小少爷天天出去打工挣的钱,把他扔在这里也多半还是为了拘着些性子。 “琛哥我不是那意思——”这话一出来陶恂就急了,直到这时候他才终于有了点恨自己没好好读书了,他什么都想解释,但就是说不清,最后才憋出一句。 “大不了就是陪你一起破产,我肯定是不会走的 。” ——打死也不走。 他知道这话肯定是不好听的,但只要沈琛皱眉,他说话就跟小郭那傻子一样卡壳。 沈琛端杯的手微微一顿,呼吸轻浅了一瞬 ,在电脑桌前坐着没动弹,却也没接着看文件,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低下头,莫名觉得嘴里的咖啡有点苦涩。 “蠢不蠢?”似乎是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陶恂没听清,他也从没指望他回答。 —— 沈琛带着这个蠢货去郊外看地,跑了一天,晚上就就近歇在村子外边,负责这块儿的是一位姓卢的中年人,早些年就搬出了这儿,之所以让他回来代所有人斟酌也是因为当初他在这里的田地最多,现在虽然如今也都多数成了荒山。 外面住宿条件不太行,两间屋子,虽然说不上破烂也绝算不上好,老房子四壁漏风,陶恂嫌弃的不行,本来是准备当晚就开车回去的,但沈琛摇头,陶恂也只能凑合着睡一晚。 卢经纬一家早不在这里住了,对故土的留恋没看出来多少,倒是确实挺想把这破地甩手出去的,一开始就对沈琛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欢迎。 ——虽然欢迎,却并没有抱什么期望,这些年对他们这儿有兴趣的人不少,但最后无一不是杳无音信,不了了之。 直到沈琛决定留这里过夜心里才算真正升起了两分希望。 老房子还是红砖砌起来的,有点破旧,不怎么暖和,陶恂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爬了起来。 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竟然还亮着灯,有个人影蹲在那里佝偻着身子扇火,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陶恂还慌了一下。 随即连忙道:“我是怕你们晚上睡不好,出来续点火,让屋里热乎点——这里湿气大,我也有段时间没过来了。” 这个刚刚年过四十的男人老的很快 ,脸上是深深浅浅的痕迹,又黑又瘦,明明跟他爸差不多的年纪,看着却比他爸看着大了一轮不止。 陶恂的少爷脾气莫名其妙就消下去了点,但还是开口道:“琛哥还在睡,你小声点。” 反正睡不着坐着也是坐着,他干脆一屁股坐在火旁边,靠着灶台打了会儿游戏,不一会儿手机快没电了,沈琛在里面房间睡觉,他又不想进去充电,无聊的就打量着滋滋冒火的干柴发呆。 卢经纬见他无事可干,犹犹豫豫的,有点想说话又不太好意思开口的样子。 陶恂这回终于聪明了一回:“有事儿?” 被猜出心思的卢经纬还是犹豫了一下,最后才结结巴巴的开口:“那什么,你们——到底买不买啊?” 陶恂挑了一下眼皮,困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怎么?难道还有别人看上了这块地儿?”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僻就算了还一片荒 ,买下这儿就是开荒,他们开车来都跑了三四个小时, “没、没——”卢经纬连忙摆手,“我知道我们这儿不太好,离城里远,哪里有人肯要?” 陶恂丢过去一个算你还有点眼色的眼神。 接下来便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沈琛事儿多哪怕在车上都没放松睡过一觉,陶恂怕自己翻来覆去吵着他,这才出来,这会儿实在困起来了,打了个哈欠,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什么破地方,明天就回去......” 正准备回去再躺会儿的档口却突然被人揪住了衣裳。 “干什么?”陶恂困的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不耐烦的挣了一下。 男人看着有点着急,忙问:“......你们明天就走了?” 陶恂乱点了点头,正准备快点回去睡一觉,没成想那人竟然没松手。 那个老实憨厚的男人嘴唇翕动,哆哆嗦嗦的揪紧了陶恂的衣裳袖子,声音一下子干涩起来,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我们减价成吗?” 那声音抖的太厉害了,把陶恂吓的清醒过来不少,一低头就是卢经纬那张黝黑的脸,声音比哭更哑,脸上倒没流泪,只有眼眶,红的有点吓人。 ...... 沈琛第二天醒的比陶恂早些,洗漱过后又在荒郊转了两圈,荒草大部分已经齐膝 ,沈琛爬上一个小土包看了一会儿,这才驱车回去。 回去的路上陶恂犹豫的问他到底买不买这地儿。 沈琛目不斜视,回了他一句:“问这做什么?” “卢经纬家里出了点事儿,女儿好像是个天生的半瘫,现在的年纪好像是最好做手术的年纪,他愿意降价来着——我就帮着问一句。” 沈琛嗤了一声,在山道上转了个弯:“买。” 陶恂眼睛一亮。 沈琛专心开车,接道:“不用压他价格。” 接下来一路无话,陶恂打了电话给卢经纬,那边几乎是欣喜若狂,一叠声的感谢就没断过,陶恂的心情莫名就好了点。 一直大部分都是陶恂负责开车的这事儿,但他车技不行,走的太远了就有点认不清路,这才叫沈琛开车的,下车的时候沈琛先下来,临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陶恂。 穿的花里胡哨的小少爷规规矩矩聆听站在那里,准备聆听教诲。 “陶恂。”沈琛看了面前的人一眼,淡淡道:“别什么人都信。” 陶恂有点茫然,没听明白。 ——算了 ,本来也就没指望他能明白。 —— 两天后,突然有爆料出来,政府决定在城郊新建一个火车站。 爆是是个公家人员的的皮下的一个小号,可信度还是有的,商界自然又是炸开了锅,两天前还觉得沈琛可能是脑子有问题的人不得不再次熄火。 但却带起其他的事,连续三次一击即中,若不是上天格外眷顾便应该是背后有极深的背景,扒着扒着便传到了沈昌民那里。 他的仕途正在瓶颈期,自然不会是因为他,外界的猜测多多少少已经传了些到他耳朵里,就连刘思丽都来过电话与他闹过一回。 他不由得按了按眉心,觉得有些疲惫。 李渡跟在他旁边许久,这时候也难免跟着忧虑:“小少爷最近风头太盛了 ,是不是该打个电话过去提点两句?” 年轻人有风头是好事,但风头太盛就容易遭到反噬,沈琛在他们眼里毕竟还是年轻一辈,适当的时候提点两句也是必要的。 “不必了,”沈昌民摇摇头,“去了大抵也是不会听的,要等他自己吃了亏才知道回头认错 。” 李渡想起小少爷那眼神,凶狠的像只孤狼,不由得也是无奈,顿了顿,还是开口:“大少爷已经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了,您当真不去见见?” 沈昌民挑出一份文件看了两眼,声音是和沈琛如出一辙的冷漠:“不必了。” —— 沈丛在沈昌民办公室外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见到人,在第三次打电话无果后他终于是明白了沈昌民的意思。 出乎意料的他竟没有那样生气,只是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突然就冷冷笑了。 不就是一个父亲罢了,沈琛那样没妈生没爹养的东西要依靠着别人起来,他沈丛却是并不需要 。 “喂?外公吗?”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拨通了电话,声音甚至算得上温和,初冬的雪簌簌而落,不一会儿就铺满了整条长街。 ※※※※※※※※※※※※※※※※※※※※ 评论随机发红包!!!通宵,我写完了!!! 陶恂:(孔雀开屏)果然这身好看!琛哥看我!看我! 沈琛:冻着活该(打掉调高空调温度的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c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嘻嘻嘻嘻 30瓶;233、Jessica 10瓶;颂 3瓶;31534042、然修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本来一切顺利,因为之前就与卢经纬谈妥了, 价格差不多已经定了下来, 后续的方案都开始安排起来了,却陡然生了变故。 原先的一块荒地, 突然就变成了香饽饽, 谁都想过来啃一口, 这样巨大的利益谁能甘心让沈琛一个人吞了呢? 对此公司里原是有许多人不满的,沈琛却看的开,独吞容易惹到众怒,少许分一些出去,自己能吃到大头, 送出去的是人情, 以后做事也方便, 不会太招人嫉恨。 但原本以为分出去的只是小部分, 却没想到那一小部分开始吸引出了某些别有用心之人。 ——开始大肆收购城郊部分土地,但城西大部分人早已搬走, 由卢经纬牵头, 沈琛毕竟占了大头, 别人再怎么折腾也只能是喝点汤水。 ——直到对方开始抬价。 沈琛给的价格绝没有刻意压低的意思, 对比之前无人问津的境地已是高价,但这样的价格在对方刻意抬高的价格下便已经有些不够看了。 对方只是收购一部分,抬高价格自然可行, 而沈琛手中握着多数, 统一抬高恐将难以负担。 小郭本来是准备在私下报上去的, 但公司里自然有人比他着急的多,竟然直接就在会上捅出来了。 沈琛翻文件的手顿都没顿一下,只是略垂眉眼:“加价。” 他回答的太过果断,反倒让人又觉得不对。 “沈总,这事儿我们要不要再想想其他方案?” 话说的简单,这一抬价得出去多少钱啊?! 心疼钱! 沈琛修长的手指一顿,轻轻在策划案上点了点,眼帘微微掀起,露出一双极黑极深的眼睛来,只看了一眼,却没说话。 ——是不想说话的意思。 但还有人不知好歹,想穷追不舍。 “沈总,我们手里现在的流动资金是负担不起——” “那你们想怎样?”陶恂把手机往桌上一扔,眉头微微一皱,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不加价你们问怎么办,加价又担心资金,你们自己想去,想好了再开口。” ——什么时候了?跟着和稀泥和了两个多小时了,琛哥不嫌麻烦他都嫌弃,打什么太极,说了半天什么决断都没出来,光把锅往琛哥身上推。 ——他是看不得任何人为难沈琛的,哪怕是所谓同事。 陶恂一般是不管事的,这会儿恰好是招了某些人——一个空降富二代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本来空降个富二代就很是让他们不满——不就是之前出了点钱吗?还不是依靠家里过来的 ,没什么本事出来说什么? 坐的离沈琛颇近的是今年刚招进来的经理,也是和沈琛一个学校的校友,姓张名博丛算起来还是沈琛的学长,这会儿率先就开了口:“陶副总,这事儿你恐怕没弄清楚,这里有两份文件,你先看看再说话不迟——” 语气是没什么谦逊在里头,国外顶尖大学毕业的,有才气,沈琛三顾茅庐请过来的,自然也有傲气,说话本就刺人,更别说是对上陶恂这样差不多是沈琛塞进来的人。 ——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的。 这话的意思是极明显的,一来瞧不上陶恂觉得他不学无术,二来也是认为他才不配位,不应说话。 陶恂脑子不聪明是一回事,但也还没到蠢绝的地步,腾地一下子就火大了,按他平时的脾气该暴起伤人的,拳头都抵上桌了,余光却瞟到沈琛冷冷清清的一双眼,无波无澜,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蹭蹭直窜的怒气一瞬间偃旗息鼓,没声了。 琛哥还在这儿,这位是他好不容易请过来的学长,自己别不会做人。 沈琛微微挑眉,有点惊讶,本来已经想着怎么给他处理烂摊子了,却见人眼睛都气红了,却到底只是把拳头抵在桌上,竟然就那么把脑袋低下去了。 ——郁闷。 沈琛:“......” 经此一事,脾气倒是好了不少。 张博丛眼角微微上扬,挑出一丝得意来,只是那笑意的弧度还未曾展开便被沈琛截了去。 “陶恂说的不错。”沈琛收了东西往外走,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力度,但能明显听见其中一丝寒气。 陶恂倒是一愣 ,还没反应过来沈琛竟然为他说了话,便见往外走的人在他身边一停,目光扫了他一眼,微微一顿。 ——已经是明显在等他的意思。 陶恂反应慢,跟出去的时候沈琛已经上了电梯,然后当着他的面缓缓关上了,陶恂沮丧了一瞬,正准备去看另一部的时候听见电梯响了。 抬起头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沈琛收回去的手,骨节分明,他这会儿不敢愣了,腾地就窜了进去,跑的太快,可能是眼花,他觉得好像看见琛哥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有点促狭的味道。 ——大概是看错了,等他真的看起来时便已经一片冷静了,一丝表情也无。 后面熙熙攘攘,渐渐有人走出来,领头出来的张博丛正皱着眉和旁人说些什么,往前看了一眼,陶恂这下手快了,马上按了关门,把张博丛那张转黑的脸刚好关在外面。 沈琛忙,有时候忙的耽误饭点,陶恂闲人一个,没事就去沈琛办公室窝着,沈琛办公室装的最好,里面还有隔间,自然是加班的时候留着睡的。 陶恂睡午觉,但没胆子爬床,只敢在沙发后边窝着睡会儿,名头都是他办公室小,都没好好装修过。 陶小少爷如果想睡午觉,出去怎么玩都没人敢说,装修也就几天的事儿,不过是想挨着沈琛近一点。 沈琛办公室安静,陶恂还是第一次被人吵醒,是张博丛的声音,微微有些大了。 吵的他耳朵疼,但他醒过来听见的第一句话还是沈琛的。 “我养那些人不是叫他们给我吃白饭的,出了什么事一件件都拿来问我,那我养着他们做什么?” 他的声音就算没什么起伏都好像带着一丝不经意的嘲弄。 “沈琛,你这个性子怪不得老师放心不下,”张博丛叹气一样的,颇觉得无奈,“你真准备把那个富二代就这样放在这儿?” 陶恂听见自己,不自觉把背弓起了一点,竖起耳朵,这个沙发在绿植后面,房门半掩的时候基本都是看不见他的 。 “不是前段时间刚回来没站稳脚跟才应陶家的话?后来确实有帮上忙,但也不过就是利用一回就算了,你真准备把这麻烦一直留着?” 停了一停,很说不满的语气:“沈琛,算我这个师兄劝你一句,那不是个省油的灯,上一回我就想说了,能赶就赶了算了——你总有办法。” 陶恂呼吸都停窒了一下,不自觉就把手攥紧了,像是在等着什么宣判。 “嗯,”沈琛声音微低,却还是平稳的,“我考虑考虑。” 陶恂一下子摔进沙发里,有点硬,膈的背后有点疼,他有点想往里面缩一下,没缩进去,他是多有自知之明的人啊,谁都没说错,他自己蠢没办法。 张博丛没听见什么,拿了东西就往外走了,只有沈琛抬起眼,往那边扫了一眼,然后在张博丛转过头的时候把目光收了回来。 一直到门关上的时候陶恂都缩着没说一句话,他也不能动,万一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在装聋作哑,装作不知道多好,谁面上都不会难看。 ——虽然心里难免还是难受就是了。 如果琛哥开口叫他走,他也肯定不会多留,他不是没脸没皮,没那么不要脸。 过了许久,直到确定确实是没人了后他才稍稍抬起胳膊,袖子还是两个月前沈琛挑的料子,柔软的很,这会儿搭在眼睛上,却莫名有点磨眼睛。 ...... 初冬的天黑的早,沈琛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夜里十二点,外面天色一片漆黑,电话是小郭打过来的,说是陶恂和人打起来了,制不住了,叫他快去看看。 十一点才睡,沈琛接到电话的时候心里颇有些想把陶恂揪打一顿的冲动,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按了按眉心,还是认命的爬起来穿好衣裳要了地址。 是在一家酒吧,打架的时候手机落那儿了,许四眼看着拉不住人了慌忙找人打电话救场,首先肯定是想到沈琛的,但不知道怎的,他们明明都是一辈的却莫名对沈琛有点惧意,所以就把电话先打到了小郭那里。 沈琛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然而还是一片混乱,和稀泥的拉架的看热闹的围了一圈,陶恂还没住手,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中间打的难解难分,隔了老远都能听见陶恂的声音。 另一个倒也勉强算是认识——林舒刚刚结婚的学长,这会儿该是刚刚度蜜月回来。 那人是做研究的,看着文质彬彬,陶恂虽说也是花架子一个,但真打起来还是略胜一筹,几乎是把那位戴眼镜的按在桌子上揍。 拳拳到肉,揍的特狠。 另一面许四同几个纨绔子弟挡着林舒,她妆都哭花了,一双眼睛肿的吓人,但看见沈琛过来竟然还站起来了。 “琛哥——”一句话没完声音就哑了,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你把恂哥拉开吧,再打下去万一出事了不好办了。” 这就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上辈子的林舒结婚之后不久林家的资金链就出现了问题,林朝本来准备接由婚礼与世家交好,结果最后入不敷出林家也就垮了。 就在那时候林舒刚刚结婚还在蜜月期的丈夫提出了离婚,沈琛记得那是一场闹剧,那个温文尔雅教养极好的男子对林舒说:“我爱你,但我不能和你同甘共苦。” 能同甘,不能共苦 。 陶恂把林舒当妹妹看待,后来确实生过一起事儿,闹起来后还惊动了陶之行出面,赔了那男的一笔钱才打发走。 这个男人虽不是上门,但家中也只能算做富足,搞研究的钱都是由林家一力负担起来的,最后林家破败的时候他离婚的毫不犹豫,甚至于凭借离婚拿到了一笔不少的钱。 沈琛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眉,快步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拉住了陶恂准备继续往男人身上招呼过去的拳头,陶恂这会儿打红了眼,反手就想把他推开,但沈琛劲大一时竟然没挣开。 “给老子放手——” “陶恂!”沈琛没有躲,只是加高声音呵斥了一句。 打架打红眼睛的人这时候分明是已经收不回手的,却硬生生在这一刻停住了,陶恂的拳头就停在沈琛的鼻前,只差了一寸距离,因为隔的近,甚至能感受到一丝呼吸的热气喷在手背上 。 停住的一瞬间沈琛便探出手去,直接抓了他的手腕就往外带,身后原本被打蒙了的人这会儿失了压制,竟然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凭借本能就冲了上来。 被打狠了,这会儿是发狠报复的样子 。 陶恂被拉扯着,沈琛不松开他的手腕,眼看着就是要硬捱这一下了——他自然能避开,到时候拳头就只能是落在沈琛身上。 在场的人其实都没怎么看清沈琛的动作,就是一个侧踢,手里还拉着陶恂,连头就没回一下,一脚就踹了过去,然后就只看见男人踉踉跄跄的撞上桌子,却还是没挡住冲力,桌子被撞的往后挪开,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人已经是摔在了地上 ,可能是往后的时候磕到了头还是哪里,地上已经有了些血迹。 周围的人都开始慌了,有人准备过来劝架,却又不敢靠近。 被一脚踹懵的人还准备站起来继续,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见沈琛冷冷扫过来的眼神,又冷又静,像藏着凛冽的刀刃。 腹部被踹的地方骤然绞痛。 沈琛却连个眼神都没分过去,拉着陶恂径直就往外走,步子沉稳,一点慌张的意思都没有,没人敢凑过来 ,就那么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往外走出去了 。 许四拉不住陶恂,又不敢去打小报告给陶家,这会儿看见沈琛过来简直是看见了救星,后面想追出去的人他真的是恨不得全堵着,陶恂这时候在气头上,除了沈琛根本就是听不进去人话的 。 酒吧外面再热闹,这时候冬夜凌晨一两点也有些萧索,天幕黑漆漆一片,看不见丁点的月光,只有五颜六色的灯光,把人照的张牙舞爪。 跟别人打了一架,哪怕陶恂是占着上风的看着也没好上多少,头发乱糟糟的,衬衫在扭打中被扯开了线,外套早不知道落哪里去了,就连裤子上都是酒水。 沈琛上下打量了一遍,觉得自己就应该把这货扔在里面。 沉默了好一会儿,沈琛才率先开口:“陶恂你答应过我什么?——我说过我向来不管蠢货。” 可能是夜风的缘故,他的声音格外冷些,已经是带着丝烦躁。 陶恂心里抽疼了一下,语气有点烦了:“这事儿你别管,我回去找我哥,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没必要为了我沾一身腥,你现在公司好的很,别在我这儿败了名声。” 沈琛呵了一声,声音泛冷,整理袖子的手倒仍是慢条斯理:“这会儿知道怕连累我了?做事之前怎么不动动脑子?陶恂你今年有二十三了吧?还动不动回去找你哥?” ——还有没有点出息。 “可你不也准备把我开了,不管我了吗?” 陶恂脑子发热,沈琛这话不知道哪儿戳着了他,他眼眶一下子就有点发烫,但说完就安静了。 陶恂哑了一阵,被骂的心里窝火,回过神来腾地就站了起来,外面太冷,换了酒吧外面一个桌子坐着,桌上放了酒,起身动静太大碰翻了旁边的酒杯子,颜色缤纷的酒水洒了一袖子,从右手开始往下滴。 滴滴答答的,在一片安静里显得格外难受。 沈琛手一顿,半响,从旁边抽了张纸拉过陶恂那只还滴着酒水的胳膊,一寸一寸细致的擦了过去,只是眉目低垂,让人根本看不清情绪。 沈琛的手其实偏冷,陶恂刚刚打了一架,手都在发烧,这会儿挨上一片微冷,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骤然就冷静下来了,就是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 “林舒怀孕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口,把这种破事说出来,原本琛哥就叫他不要管这些事的,可毕竟林舒喊了他十几年的恂哥。 “林舒身体不好,医生说打掉对身体的伤害非常大,她之前结婚的时候就是抱着尽快要孩子的心思的,怀上了还打电话过来特意跟我说——她在外边度蜜月,对这儿的事不清楚,林朝没让她知道过这些。” “章宿本来准备回来就开研究所的,当时结婚的时候林朝答应过他,他当时是说想自己赚钱好好对林舒,没人想那么多,但林家现在没落了,他现在跟林舒离婚可能还能捞一笔,不然以后——” 以后就可能要负债。 谁能想到那个彬彬有礼的男人,其实生了这样一副面孔呢? “我来的时候他正在拉扯林舒,林舒怀着孩子,而且她身体从小就不好,我小时候再皮都没推过她.....” “以后这样的事你别沾。”沈琛的声音有点低,还是听他说完才开口:“当心脏手。” 陶恂不敢动,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发怵。 “本来就不聪明去和聪明人玩也是为难你,当个花花公子风流纨绔也就行了,别四处寻事,我懒得给你收拾烂摊子。” “谁特么要你帮着收拾烂摊子了?” 我嫂子开律师事务所的,我找我哥按程序办事。 陶恂有点脸热,嚷嚷了两声,他也知道自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但当面被心上人这样奚落,谁还不要点面子啊? 沈琛撤了手给他把袖子卷起来一点边儿,淡淡道:“你。” 陶恂:“......” 沈琛擦了手,不太想在这种地方呆着,领着陶恂出去的时候走在前面,陶恂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跟在他后面。 快上车的时候沈琛才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酒吧和霜打的陶恂。 “是我拉你来的公司,所以只要我没垮,就不可能让你走,别胡思乱想。” 陶恂手指不自觉收紧了一点,声音闷的很:“你跟别人不是这么说的。” “嗯,”沈琛抬头瞅了他一眼,可能是灯有点暗,看着他眼角好像有点戏谑的笑意,“我说我考虑考虑 ,这会儿考虑完了 。” 说完转身上车,轻飘飘的添了一句:“下回装睡着装的像点,别动不动就弄出声音。” 陶恂:“......” 临走的时候忍不住往回了望了一眼,远处还是灯红酒绿,一片繁华,只是灯光照不到的是更深处的藏着的肮脏龌龊却是从来不能为人所见。 “放心,”沈琛顺着他的目光往回看了一眼,刚好看见他揍破皮的嘴角,目光不由得幽深了一点:“他一分钱都拿不到手。” ※※※※※※※※※※※※※※※※※※※※ 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前几天家里出事,一直没拿手机,几天前在路上出了车祸,在交警大队呆了半天,后来胳膊韧带拉伤了,一开始没想去医院,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抬不起来了。 我不能保证什么,最近状态一直很糟糕,胳膊有点问题码字都很慢,抱歉推迟更新这么久,我开的坑都会写完he。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有时候到了这一步才知道后悔莫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皇都城里满绝色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冬一 10瓶;…… 6瓶;海夜娃娃、大祭司的孔雀裙 5瓶;31534042、Dawn、白野寒彦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话虽这样说,接下来的事却并不如想象中顺利, 对方财大气粗, 沈琛但凡加价对方的价便抬高一筹,公司还有一块地正在建中, 资金周转紧张, 一时之间忙的焦头烂额。 而且公司内部也并不稳定, 大量的资金投入和短时间内看不见进账让不少人开始出现焦虑。 ——沈琛的性格就像一匹孤狼,其实并不惯于与人结伴而行,他的性格果断强势,对某些人来说就像独断专行,这样的性格既是优势也是劣势。 内部声音不整齐, 张博丛同陶恂之间也开始逐渐出现矛盾。 依张博丛的话来说就是对空降富二代的不满——就看蠢货不顺眼怎样? 公司里还有不少人支持张博丛, 不过到底是公司, 谁都不敢太过分, 就是互相看的顺眼,开个会都能呛两声, 幼稚到极点的时候还能抢位置。 沈琛:“......” 面无表情, 视而不见。 但在有心人眼里就是放任自流, 于是更加剑拔弩张。 后来终于在开会的时候爆发出来, 陶恂嘴算不得笨,但跟张博丛定期演讲的气势比起来还是差了不止一筹,最后被逼的脸红脖子粗又顾忌着沈琛在不敢动手, 眼眶都逼红了。 沈琛端了杯咖啡啜了一口, 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大闹天宫, 闹完怀着满肚子的怒气摔门而出。 一场戏就此收场,沈琛端了杯水递给坐在原地生闷气的陶恂。 陶恂缩在座上,一肚子的火没地儿出,都快憋出病来了,闷了好一会儿眼角余光才觑见沈琛的黑色衣角,接着是端了玻璃杯子的修长右手。 他不说话,闷闷不乐地接了,压住了心里微妙的一点小愉悦。 ——哪怕是跟张博丛杠起来了,琛哥最后也还是顾着他的。 ——但他这回真没怼过张博丛,上回打完架后他就后悔了,琛哥足足有三天没好好理会他,其实也没怎么冷落,就是偶尔冷冷扫一眼过来——怕了。 他觉得张博丛就是故意的,那词叫什么来着? ——无事寻衅。 沈琛难得有悠闲的时候,瞧着陶恂一口一口啜水,他这位置刚好对窗,刺骨的寒风吹进来,正掀起他头上没梳好的两簇呆毛。 ——摇摇晃晃。 沈琛突然有点想伸手给他剪了。 陶恂在沈琛灼灼目光下有点不自在,尤其是脑袋——充满了危机感。 沈琛慢悠悠收回目光,喝了口咖啡:“想说什么?” 陶恂内心剧烈挣扎,到底该不该和琛哥说?他觉得张博丛就是故意在没事找事寻衅滋事? 挣扎。 好半响,终于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萎靡不振的窝进椅子里,怏怏不乐:“没。” 张博丛和沈琛是一个老师手底下带出来的,交情不匪,琛哥偶尔和张博丛说话他也支起一只耳朵听着,从琛哥嘴里也知道那四年里人家对他颇多照顾,他说出来倒像挑拨人关系。 ——那四年,毕竟还是他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 沈琛垂眼看他,一米七八的个子窝着椅子里,可能是因为太瘦的缘故,看着竟然并不违和,就是看着可怜兮兮的。 “以后说话声音小点。” 陶恂绷了一下,闭紧嘴巴 。 沈琛低头,让人看不清情绪,只是用指尾敲了一下玻璃杯子。 “当心嗓子疼。” 抬起眼的时候正好瞧见站在门外的某人,一脸看戏的表情,不由得虚咪了一下眼睛。 张博丛在玻璃窗外挑了挑眉,晃了下手机。 “学弟这心偏的,亲自过来关心陶副总也不关心关心其他人,该让其他员工怎么想?” 沈琛不着痕迹的放下咖啡杯,眼里有淡淡的警告:“我记得老师教导过我们,不听他人墙角。” 陶恂好奇顺着他的目光往外望过去,就看见刚刚还在这儿跟他剑拔弩张的人斜靠在门后,耳朵离门还挺近。 窗外的人见他望过来露出八颗牙齿绽开个微笑,咔哒一声,门开了。 张经理端了个杯子进来,极淡定的走过去把杯子放下,一脸无辜:“我就过来接杯水。” 沈琛:“......” 说的好像我真穷到让偌大一个总经理的办公室里没水似的。 张博丛看了一眼从他开门开始就腾地坐直的陶小公子,一边接水一边漫不经心的打字:“小朋友挺好玩。” 沈琛无声冷笑了一下,打字:“毕竟老人家看年轻人都这么觉得。” 张博丛:“......” 他第一次觉得师弟这么护短。 按他一贯的作风,这时候难道不是一脸我管你死活的冷漠脸吗? 被师弟伤到的张总经理黑着一张脸出去了 ,脸色差极。 他今年满打满算二十有八未及三十,说不得年纪轻轻也是风华正茂,但只能是前两年写论文的时候用脑过度,原本一头茂密的黑发掉的十分厉害,已有未老先衰之兆。 ——所以尤其讨厌别人说他老。 一说就烦躁。 于是他出去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接到电话时十分高兴,连带着连他也开心了些,电话打了半个小时,他就听了半个小时的夸奖。 八面玲珑的林公子夸人十分有一套,从学识外貌到气质身材无一漏过,他听的通体舒泰,心情雨过天晴。 话末林公子同他说:“以您这样的学识和能力,实在不必在这里同些草包共事受这样的气。” 张博丛沉吟不语,半响叹气:”我自然也是想与聪0明人合作愉快的。” 喝着黑芝麻妄图长头发的张总经理想,人果然都是爱听好听话的,哪怕是假的,多听听至少心情好,毒舌的人活该被人讨厌。 沈琛凌晨一两点接到电话说竞价失败,电话是小郭打来的,他最近在负责刘家那块地的建设,回公司的时间不多,平时大部分事都是交给张博丛打理。 不仅是竞价失败,深更半夜公司竟然还收到了一批辞职信,眼看公司前景不行了 ,原本就对沈琛十分不满的一群人纷纷选择跑路 。 或许应该叫另择高枝 。 而沈琛手里关于地最后的压轴权是全部交由张博丛的,包括卢经纬的那些地,而此刻张博丛正跟着林朝和沈丛在ktv,感受人生。 半夜被电话吵醒的沈琛嗯了一声表示已阅,然后果断挂了电话。 ——当然是睡不着的,不过与人无尤。 自从重生以来他的睡眠一直都不是很好,任何一点动静都能把他吵醒,醒了后就再难睡着,或者说从上辈子开始他的精神状况都不是很稳定 ,哪怕是远离噩梦在国外的四年都过的不尽如意。 死了一回又重生回来,别的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心理素质倒强了不少,睡不着也要闭眼躺着,万事不思,起码明天精神能好一点。 ——确实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 一直磨到凌晨六点才不得不爬起来,就算睡不好也要早起跑步,这得益于他对自己近乎苛刻的管理 。 出门的时候刚刚六点半,冬日里天亮的晚,这时候还是一片漆黑,推开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阵刺骨寒风,而后便是蹲在他门口的某个人 。 沈琛忍不住瞳孔紧缩了一下,走廊里没有空调,十二月份的天气,已经落了两场大雪,空旷的空间里刺骨的寒风锋利如刀从脸颊削过,那个人好蹲在他门口的角落里,半张脸被门后打下的阴影遮住,只剩下模模糊糊的轮廓。 在某一瞬间,他确实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陶恂?” ※※※※※※※※※※※※※※※※※※※※ 谢谢天使们的关心,胳膊已经好多了,接下来的更新可能稳定一点,我会认认真真把他写完,保证he 鞠躬感谢!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皇都城里满绝色、Silent、在野、想吃夏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essica、嘻嘻嘻嘻 10瓶;颂 9瓶;是要做金主的人 6瓶;谢俞小朋友 5瓶;挖矿民工 4瓶;30227504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陶恂?” 沈琛皱了一下眉头,呼吸在干冷的空气里晕开出一片白雾, 模糊的几乎让他看不清眼前的画面。 ——仿佛并不是真的。 陶恂其实根本就没睡着——都快冻成冰棍了, 能睡着才是怪事。 不过因为缩着暖和一点才窝成一团,听见开门的声音立刻就抬起头来 。 “琛哥——”声音出口的瞬间才发现嗓子疼的厉害, 可能是因为冻的时间太长了, 说话都有点哆嗦。 青年大概一夜没睡, 眼睛熬的像兔子,眼眶一片通红,缩在那儿看着狼狈又有点可怜,但眼睛里看着他的时候却是真心实意的欣喜。 沈琛动了动喉结,嗓子竟忽然之间干涩起来:“蹲在这儿干什么?” “琛哥, 我筹到钱了!”陶恂撑着地板想站起来, 腿冻的麻了, 刚撑起来一点胳膊没撑住, 又一下子往后倒了过去,这下可能就是屁股着地, 陶恂正尴尬着, 胳膊上便陡然多了一股力道, 一把将他整个人都撑住提了起来。 陶恂:“......” 陶恂有点愣, 忍不住多瞧了两眼一只手撑住他整个重量的人,沈琛整个人看着都是瘦削的,虽是宽肩窄腰但外表极斯文, 是那种一看就没几两肉的类型。 ——等等。 他上回在琛哥家睡沙发的时候看过琛哥刚洗完澡的样子—— 不同于陶恂的胡思乱想, 沈琛搀住陶恂胳膊的时候脸色就是一僵。 手指和衣裳接触的地方冷的惊人, 长时间呆在温暖室内的温度触碰上上过于冰冷的衣裳,像是被什么尖利的针扎了一下叫沈琛险些就松开了手。 ——但到底没有,反而抓的更紧了一点。 大概是蹲的太久了,卜一站起来不适应,两条腿完全没有知觉,根本站不稳当,迎面就是一个踉跄,好巧不巧撞进了沈琛怀里。 陶恂懵了一下,仔细掂量了一下自己麻木的两条腿——不能动。 合理预测自己可能会被琛哥一把掀开,并早做打算准备好了等会儿得自己爬起来。 心里建设做了半响,却并没有被掀,陶恂吸了一下不太灵光的鼻子,有点惴惴不安的抬起头来:“琛哥?” ——没事吧? 沈琛听见声音方才低下头,靠的近了才能发现,那张原本精致的脸已经冻的乌青,沈琛选的地方不是什么高档小区,楼道里的灯光昏黄,他垂下眼帘之时便只剩下一片晦暗。 半响,才听见声音:“在外面等了多久?” 声音倒平静,陶恂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开始往自己手心里哈气,企图让自己能缓过来一点,但难免还有点哆嗦:“一点多爬起来了,联系你联系不上,我就先去了公司......一团乱。” 陶恂支吾了一下才继续下去:“半夜把许四从被窝里扒出来陪我一起找关系,三点多过来还被保安给拦了,敲门你也一直不应,电话没人接,可冻死我了,琛哥,你看见我发的消息没有?钱有着落了,你别气着自己......” 说到一半时才发觉沈琛在看他,那双极深的眼睛里敛着极沉的夜色,一眼就好像把他整个人由里到外都审视了一遍。 像是比寒冬更冷的风刮在了脸上,从心底泛起一股凉意。 陶恂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哑了火。隔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也没多久......” 也没多久。 ——不过是一夜没睡,跑了半夜,然后在他门外等了半夜 ,冻了三个多小时而已。 他夜里睡不着,但喜欢安静,因此一直戴着耳塞。 沈琛抓住陶恂的胳膊不由得紧了一下。 “进去。” 陶恂两条腿都是麻木的,进去的时候几乎没用多少力,几乎都是靠着沈琛支撑着挪进去的。 沈琛搀他极稳,一路上陶恂都觉得自己脚没怎么沾地,陶恂忍不住默默看了一眼搀在自己胳膊上的修长双手,偷觑了一眼身边的人。 陶恂一米七九,虽然看着瘦削了一点,但正常体重绝对算不上轻,然而沈琛看着仿佛全无压力的样子——忍不住回忆了一下琛哥那身排列匀称的肌肉。 ——琛哥真的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好身材。 莫名的脸就有点发热,半响,悄悄靠近了一点,不自觉连呼吸都放轻了点,等他从沉迷美色之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沈琛的床边上。 ——沈琛家就一书房一卧室,整间房绝对只有一张床,他上回过来都只在沙发上凑合了一晚上。 琛哥可能搞错了,陶恂有点小惶恐,正准备自己识趣挪一下的空挡里,沈琛已经从壁橱里翻出了一床毛毯盖在了他身上。 然后接了热水给他擦了脸和手,解开了他冷的发硬的外套,动作太过顺手,反而让陶恂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最后沈琛把目光移到他的鞋子的时候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别!琛哥,我自己来!” 陶恂差点跳了起来,刚刚还僵的跟个木头人似的身体瞬间活络起来,几乎是手忙脚乱的脱了鞋袜。 简单洗漱过后陶恂又愣在那儿不敢动了,直到沈琛走过来才突然像只兔子一样迅速缩进了被子里。 ——并开始做梦,琛哥会不会过来跟他一起再补会儿觉。 结果沈琛看了他一眼,径直往窗边走过去。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沈琛看他的时候目光有些复杂。 陶恂以为他是为公司里的事忧心,连忙半撑起来一点开口:“琛哥,你别着急,许四说已经弄的差不多了,半夜卢经纬的电话没人接,我等天亮再打一回试试——” 刷的一声床帘被拉了下来,外面原来朦朦胧胧的一点天光也消失不见,房间里只剩下银白冰冷的灯光寂寥的落下来,随之也马上消失。 黑暗中看不清人的情绪,只有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陶恂只能记得方才那一瞬间沈琛回头的模样,眼里一片漆黑,只有余光中带着一丝微弱的光亮。 他看着那团模糊的影子缓慢靠近,然后朝他伸出一只手来。 陶恂屏住呼吸 。 然后那只手越过他熄灭了一旁灯光微弱的台灯。 “我知道。”沈琛站在他床头,居高临下的低头看他,从陶恂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下颌的弧度,削瘦凌厉如同刀刻,微微绷紧,天生就透露着些不近人情的味道 。 然后听见这个整个人都透露着不近人情的人对他说:“这些事我去处理,你好好睡一觉。” 声音虽然依旧泛冷,但已经是温和的范畴 。 陶恂本来想说事的,那些话突然就好像卡在了嗓子里,叫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直到沈琛走出去陶恂都没闭眼,他能听出来沈琛的脚步有刻意放轻的成分,但他觉得有些睡不着,他担心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能不能接受这样巨大的变故。 琛哥争强好胜,这回被压一头不知道心里该怎么难受。 烦的忍不住抓头发,然后蓦然记起这是琛哥的床。 ——这下好了,连头发都不敢随便抓了。 不知道琛哥怎么想的,烦躁的要疯了,怎么可能睡得着? ——睡不着的陶公子十分钟后抱着被子睡的真香。 ...... 沈琛在阳台上给许四公子打电话。 许公子实惨,刚刚睡了三个小时就被连环夺命扣吵醒,恨不得摔了手机,接起电话就是一通怒骂。 “陶恂你有完没完?不行你撞门成吗?他心情不好你在门外等着有个屁用,有本事去踹门你找老子干什么?半夜三更被拉起来到处找关系欠人情,我容易吗我?” 沈琛默默听他骂完,方才开口:“是我。” 许魏:“......” 不自觉坐正了一点。 这是对家里长辈才有的态度。 许四公子觉得这位出国四年回来的沈大公子虽披了幅年轻的皮囊,内里却与他们并不一样,他上不十分清楚,但大概是阅历和气势上的不同。 “沈哥有什么事儿?”许魏试探了一句。 “昨天夜里陶恂是怎么回事?”沈琛按了一下眉心,声音很是沙哑。 许魏家里有矿,做事看着放荡不羁,但其实就是虚张声势,实际上胆子小的很,上辈子虽然也是跟着他和陶恂为虎作伥,但因为胆子小见了一次血后吓破了胆子,回去老老实实的继承家业去了,所以后来被一锅端的时候才幸免于难。 许魏心里疯狂腹诽,陶恂半夜发疯了呗。 但话不能这样说,太欠抽,得委婉点 ,所以他开口道:“没什么,他昨天夜里脑子被门夹了,沈哥您就当看了个笑话。” 沈琛不想听他胡扯,直截了当的问:“钱呢?” 那边沉默了一下,许久没说话,半响才传过来一声极嘲讽的笑声,又有点说不出的意味:“我还真当沈哥你担心他了,原来是担心钱啊。” “钱还回去,借多少还多少,房子车子都不卖,人情往来都算在我这儿,有人拿这个过来问就报我电话——这事儿谁问起来都跟陶恂无关了,记在我头上就是。” 话说完就挂,没留分毫余地,反而是另一边的许魏握着手机半天没反应过来。 哎,刚刚沈琛说什么来着? 于是两分钟后电话再一次响起来,许魏又给他回过来了。 “沈哥,那什么 ,”许四公子握着手机,尴尬了一下,“其实没钱,我唬他的。” 沈琛呼吸微微一窒:“......” “那什么,我是觉得他这样投进去跟打水漂没啥区别,更何况你连门都不给他开一下,他昨天夜里疯了一个晚上,又不给陶家打电话——你这事儿一开始陶伯父就是不看好的,那么大笔钱谁能一时半会凑出来啊.....” “他差点想去贷款,我哪能看着他走到那一步——”许魏越说越心虚,“说出来不怕沈哥你不舒服,我以为沈哥你就是坑他来着的,他自己也不长点心,我昨天不唬他一下指不定得疯到什么时候。” 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沈哥,你别介意,听我一句劝,那块地你是非得弄到手?这价已经够高了,继续抬下去没意思,你手里还有一块正在建的地儿,两边都想护着对你没好处,毕竟你没站稳脚跟。” 然后才神神秘秘的说:“我大伯坐车的时候路过那里看了一眼,他说那块地风水有点问题,你看我们生意人,安稳最重要啊......” 沈琛:“......” 胆子小是真的,风水都没说好还是不好,光一句有点问题就缩了,不过确实是安稳不错。 沈琛点了支烟,没吸,手搁在阳台上看着那点灰烬一点一点的往下掉,快七点了,天光亮了一点朦朦胧胧看不分明,这一夜有些过于漫长了,好像一直看不到天亮。 ——却极缓的松了一口气 。 他怕陶恂为了他的事儿犯蠢,负债累累,又或者沾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答应些过分的条件,幸好许魏太怂不敢跟着陶恂犯浑,必要的时候还能忽悠一下。 “以后陶恂有事的时候我不在你多劝他两句,别让他急狠了做傻事。” 许魏受宠若惊,他觉得自己刚才说话绝对算不上不好听,以沈琛那样阴翳的性格,不冷笑两声都对不起自己对他这个人的认知。 沈琛挂了电话,回头看了一眼,卧室的门半掩着,陶恂的外套搭在空落落的客厅沙发上,皱皱巴巴的衣角和袖子上还沾着一点黑灰,不知道是在哪里蹭上的。 沈琛静静等着手里的烟燃完了只剩下一片灰烬,方才扔了烟蒂,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我和陶恂今天有事,公司里的事就交给师兄看着了。” 早上三点才睡下七点被电话吵醒的张博丛摸着自己仅剩不多的头发,内心极端绝望 ,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老板,你这样压榨员工真的好吗?我可是昨天才跟着你的竞争对手虚与委蛇到凌晨三点,你这么早就过来压榨劳动力?” ——丧心病狂!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固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皇都城里满绝色 22瓶;空格 10瓶;挖矿民工 4瓶;澜、30227504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张博丛摸着自己发量稀少的额头 ,声音带着点绝望:“师弟你这也太偏心过头了, 这时候肯留下的都是忠心耿耿的员工, 你怎么就光心疼陶副总一个人?” ——能不能心疼一下你二十七八还在熬夜给你做卧底的师兄? “能者多劳,我相信师兄肯定能处理好的。”声音平静, 顺带着拍了个不着痕迹的马屁。 张博丛噎了一下, 正准备回怼能者多劳你怎么不去的时候, 发现沈琛已经挂断了他的电话。 “......” 他师弟就是这么绝情。 张博丛胡乱撸了把头发,洗了把脸,再怎么说也得去公司,现在公司一夜之间跑了一批人,内里正乱成一锅粥, 正是最好收拢人心, 重新改组的好时机, 好不容易把蛀虫都赶走了, 不能浪费时间。 不过他师弟的心思确实越来越难猜了,有什么能比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更重要呢? ——总不可能是想偷懒。 ...... 沈琛在阳台着站了好一会儿, 看着远处天际慢慢出现一丝朦胧光亮, 而后直至天光大亮, 寒冬的阳光洒下来, 落在身上,终于是驱散了一夜寒冷。 他穿的并不算厚,直到这时候才发现身上一片冰凉, 几乎没有一丝热气。 寒冬腊月, 陶恂就是这样蹲在外面, 硬生生蹲了三个多小时——就在他一墙之隔的地方。 沈琛有点想抽根烟,白色的烟雾缭绕而起的时候却又掐灭了,掐灭的烟蒂被扔进了烟灰缸里,最后一缕白烟飘进了干冷的空气中 。 推门的声音很轻,他本身失眠严重,当初装修的时候特意选材,用的材料都是费心挑过的,弄不出来什么声响。 陶恂睡觉并不老实,出去的时候还安安静静躺在那儿,现在已经快滚到床边上了,他其实有些瘦,家里常备的睡衣套在他身上就显得有点宽大,从被窝里露了一截白皙的腰线出来,小腿虚搭在床边上,姿势像是抱着被子。 房间里没有开灯,床帘也已经早早拉上了,暗沉沉的一片,昏暗看不分明,沈琛一步步走过去,他手里刚捻了烟 ,还带着一股子冷气,靠近的时候带着点烟草的气味。 他坐在了床边上的椅子上。 陶恂原本睡的安稳,睡梦中隐约觉得有人在看他,那目光像是灼热的阳光炙烤在身上,让他莫名觉得不自在,挣扎半响后还是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瞬间就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眼里,那双眼睛沉沉看着他,像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把他往最深处拉进去。 然后便被一只温暖的手盖在了眼睛上。 “再睡一会儿。”声音低沉沙哑,陶恂愣了一会儿,微微仰起脖子,像是辨认一样似的挨近一点——琛哥的声音。 琛哥让他再睡一会儿,陶恂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他做事乱来,却唯独是肯听沈琛的话的,当即牢牢闭紧了眼睛,然后竟然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沈琛的手就那样落在他额头上,半响才放开,露出青年安心的睡颜。 陶恂脸瘦且白,看着年纪显小 ,平时神态张狂肆意,只有这时候才能发现一点乖巧的痕迹,像是脱下了那张张牙舞爪的皮。 沈琛其实根本不习惯有人在身边,他从骨子里惧怕有人会在他背后捅上一刀,他心里有病,所以日复一日睡不着觉,却在此刻青年平稳的呼吸中隐约察觉到一丝困倦。 ——陶恂大概是这世上,唯一永远不会背叛他的人了。 青年伸手将滑落的被子给熟睡的人盖好,双手放在膝上,微微往后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阖,轻轻闭上了眼。 ...... 陶恂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因为窗帘拉的严严实实,房间里还是一片昏黄,险些让他分辨不出正确时间。 大冬天,刚刚醒来的舒适让他根本不想从被窝里爬起来,只伸出一只手摸摸索索的寻自己手机,摸了半天没摸到手机 ,于是往外挪了一点,去柜子上摸。 手机没摸到,摸到了一只胳膊。 陶恂触电一样僵在那儿没敢动弹,半响,才敢悄悄转过头来。 陶恂有点艰难的抬起头来,本来想着自己可能完了,抬起眼睛却发现,琛哥竟然睡着了。 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黑灰的床帘艰难的透过模糊的光线来,把整个房间照的昏暗古旧,一颗一颗的浮沉都仿佛清晰可见,他的手触着沈琛的衣袖,带着一点暖和的温度。 他一瞬间屏住呼吸。 生怕吵到了他。 是靠着椅子睡的,一只手撑着额头,哪怕是这样看着还是好看的,一向锋利的眉眼低垂下去,那双眼睛闭着的时候看不见其中的薄情,只能看见男人眉目的俊朗和气质的沉淀。 ——引人入胜。 陶恂看的不自觉靠近了点,很多时候他其实不怎么敢正大光明的看沈琛。 琛哥太聪明了,那双锋利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好像是能看穿人心,让他!害怕琛哥知道他那些龌龊可耻的心思。 那样以后怕是莫说兄弟,就是连朋友也没得做。 他太清楚沈琛的个性了,高傲尖锐,锋利又薄情,翩翩佳公子的完美外表下藏着一颗坚硬如铁的心。 是他自己不长眼,偏就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他堂堂陶家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得不到手,却偏偏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人,甚至于连一句喜欢都说不出口。 大概越是珍重就越是不敢。 陶恂不自觉撑起半截身体悄悄靠近了一点,沈琛睡的很熟 ,眼帘闭合,呼吸平稳,没有一点会醒来的迹象。 陶恂突然就生了点不该有的心思。 他胆子其实挺大,就唯独对沈琛有点患得患失,不敢越雷池一步,但心里边的感情压抑了这么多年,没有他想是绝不可能的。 ——他试探性的靠近了一点,又一点,最后在仅隔一寸的地方停住了,沈琛温热的呼吸扫到他脸上,他生怕吵醒了人,早早就将自己的呼吸放轻至听不见的程度。 ——口干舌燥。 沈琛的唇形单薄上翘,并不是传统审美的厚唇,天生上挑的弧度不至于寡淡,但有些像掀起的刀锋。 他曾经听自家老人在给表妹挑相亲人选时说过,这样的唇形代表着薄情寡幸,是挑对象的时候最应该提防的一类。 但不可否认,这样的唇形是好看的,那种少见的很有特点的俊美。 陶恂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不知道什么一堆东西,对着沈琛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发了好一会儿呆,别人说距离太近容易看见不完美,但哪怕靠这么近陶恂心里还是慢慢只剩下一个想法。 ——琛哥是真的好看。 一瞬间鬼迷心窍,他低头颤颤巍巍的低下头去。 原本是想吻下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临到头却有点发抖,竟然擦在脸侧就过去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沈琛紧闭的眼帘掀开,露出其中漆黑的瞳仁,带着凉意的目光落在了他脸上。 陶恂:“......” 沈琛的眼睛自带刀锋,哪怕刚刚睡醒声音沙哑也让人瞬间觉得毛骨悚然:“你做什么?” 陶恂脑子里一团乱,有什么轰地一声就炸开了,但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急中生智,脱口而出:“我、我拿手机——琛哥,吵、吵着你了?” 手机在沈琛撑着的桌子上,他慌慌张张的装作探过去拿手机,哪知道手抖的太厉害,刷的一下把手机直接扫开了,眼看是要摔在地上的空挡里从斜侧探出一只手来,接的非常及时。 陶恂在感激涕零的同时慌的不行——琛哥没发现什么吧? 沈琛揉了一下太阳穴,他很少有睡的安稳的时候,这一觉睡的有点长,头疼。 “小心点——慌什么?”声音带着点刚刚睡醒的慵懒。 陶恂急忙摇头,语无伦次的飞快给自己找理由:“我和许四说好的,这会儿该去见他介绍的一位叔伯,我这不是怕耽误时间嘛......”停了一下,去觑沈琛面色,“琛哥,你去吗?” 手不自觉的攥紧睡衣 ,手心都开始冒汗。 沈琛:“......” 哪里来的叔伯 ,不过都是许四唬他罢了。 默了默,才伸手按了一下眉心,跳过了这个话题:“不用去了,公司没事,不用你操心,师兄已经先去公司处理事情了,你收拾收拾,等会儿我开车过去。” “家里常备的洗漱用品我给你拿一份出来,衣裳我有一套崭新的能穿——”又扫了一眼陶恂放在床边上的衣裳,还是忍不住添了一句:“下次出门穿厚实点。” 说到底还是北方城市,冬天里冷的厉害,要风度不要温度这种事,实用主义的沈琛一向都是不认同的。 陶恂连忙点头:“琛哥说的都对!” 一直等到沈琛彻底消失在门口,陶恂才终于重重跌在了床上。 ——他刚刚到底干了什么?! 忍不住哀嚎,可哪怕这么鼓足勇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琛哥没发现吧? 陶恂抬起手臂覆盖在眼前,却忍不住回想刚才——他还是第一次靠琛哥那么近。 呼吸交错纠缠 ,好像再凑近一点就能尝到,温热的带着温暖呼吸的—— 只差一点。 ——人怂没救了。 陶恂整个人窝在被窝里,不想爬起来,沈琛爱干净,被窝里什么气味都没有,但软和舒服,格外让人舍不得离开。 哪怕什么味道都没有,陶恂还是忍不住抱着被子悄悄闻了一下又一下,恨不得幼稚的滚上两圈——琛哥的被子! 陶恂满心忐忑的爬起来的时候沈琛已经坐在桌上了,没时间做饭,是昨天熬好的粥,就加了一点匆忙热了一下,沈琛没吃两口,刚睡醒没什么胃口,简单填了一下肚子就搁下勺子。 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刚刚张博丛敲了电话过来,哀嚎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一觉睡到这个时候确实已经过分了些——总不能一直做甩手掌柜。 毕竟事业也不过刚刚起步。 “先垫一下,没吃饱去公司再说。” 陶恂点头如捣蒜,知道沈琛注重速度,但又舍不得这粥,开始狼吞虎咽。 饿是一方面,但是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是琛哥做的东西——能吃到一回多不容易。 粥是刚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还冒着热气 ,沈琛看着他那幅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有点心塞。 ——倒像是几天几夜没吃没睡一样。 微微皱了皱眉,把桌上的水杯推过去了一些:“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陶恂不太敢抬头看他,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说不清是沈琛手艺是真的好还是他心理作用,他就觉得这粥出乎意料的香。 今天难得的出了太阳,冬日午后暖洋洋的阳光落下来,陶恂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坐在副驾驶坐上的时候就忍不住偷看沈琛。 沈琛注意到他的动作,瞥了他眼下的黑眼圈一眼,添了一句:“困就再睡会儿。” 陶恂摇头:“我给卢经纬打个电话——昨天半夜没打通,我再试试。” 沈琛开着车,闻言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陶恂电话拨过去响了几声那边才接,沈琛等着红灯,掐好了时间在陶恂准备摔手机的时候喊了他的名字。 “陶恂!” 这一声算得上严厉,声音颇大,陶恂一身的怒气因为这一声终于是消散下来一点,但是拿手机的手还是攥的死紧,他没砸手机 ,轮起拳头就往车前台砸过去。 他动作太快,沈琛伸手出去的时候已经差点砸了第二下,但好歹没砸上去,手腕被沈琛牢牢扣住,皮肉之躯自然不能和钢铁相较量,骨节已经是一片通红。 陶恂挣扎了一下,没挣开,抬起头来的时候才看见他已经泛上颜色的眼眶。 沈琛在某一瞬间突然觉得这个样子的陶恂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怎么,拿别人没办法就拿自己出气?”沈琛的声音略低,说话毫不客气,就这两句话的功夫,路边的绿灯便已经亮了,沈琛松开他的手腕,低斥了一声:“蠢不蠢?” 陶恂眼眶更红,倒不是委屈,完全就是气的,气的耳朵都红了。 ——他是绝不可能承认是因为刚刚琛哥抓住了他的手。 “琛哥,你都知道了?”在椅子上缩了半响,才敢开口。 “知道什么?”沈琛握着方向盘柺了个弯,声音上翘,虽然一样是嘲讽,但这回已经带了些薄冷不屑的意味出来。 “知道卢经纬家其实并不如他口中那么可怜,知道他的小女儿其实已经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知道他们并不打算给他女儿治病,不过就是拿来骗骗傻子?还是知道他说这些只是想要拆迁款,他的妻子刚刚怀了二胎?” 陶恂哑口无言。 沈琛把车停住,握着方向盘偏头看他,眼里古井无波,安静的只能看见他的倒影。 “陶恂,我有没有教过你,不要什么人都信?” ※※※※※※※※※※※※※※※※※※※※ 七十周年,祝福祖国生日快乐!看见涛哥和宝出来的时候就哭了,他们在的那十年,真的是我无忧无虑的十年,身边所有亲人健在,真的是我人生中最好的最不知事最安心的时候,哪怕那些年真的多灾多难,这么多年一直记忆犹新,祝愿祖国繁荣昌盛,两位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三省 15瓶;berth、胭脂蔻丹、过年胖一圈的菜 10瓶;Leung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公司里倒是安静,最繁华的地段, 平时虽然不甚热闹但也井然有序的地方现在看起来竟是冷冷清清, 张博丛在翻资料,桌边放了杯咖啡, 看一会儿就喝一口, 眼下有一圈泛着青黑。 看见沈琛和陶恂进门瞥了一眼, 非常不满的目光。 ——开玩笑呢?他早上天刚亮爬起来给他收拾公司,这俩货在家里补觉,他能平衡就怪了。 沈琛权当自己不曾看见,四处看了一眼,确实走了不少人, 递辞呈的有不少, 也有不少一声不吭就走了的, 他听小郭说了一回, 这时候自己再看一遍,发现确实冷清许多。 剩下的看见他过来都规规矩矩的喊他一声, 眼里倒是充满了同情。 谁说不是呢?好好一个青年才俊, 本来好好的事, 结果突然遇见富二代截胡, 几个月的功夫都白费了,今天上午都没来公司,可见确实是受了打击的。 沈琛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 但没多说, 剩下的未必就是对公司有什么样的情义, 不过是因着还有刘家那块地撑着,虽然不见得还有前途,但短时间内不会直接破产罢了。 ——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儿。 进自己办公室前一直跟在他身后低着头的小郭才终于鼓足勇气,吞吞吐吐的抬起头:“老、老板......” 陶恂听见声音回头就瞪了他一眼,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恶狠狠的,沈琛没看小郭先回头看了一眼陶恂,眼里淡淡的,但确实让陶恂一下子安静下来。 ——那是类似无声的安抚。 ——他尊重所有人的选择,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这个时候小郭要走,陶恂心里说不定比他更难以过这一坎,毕竟刘家那事的时候,陶恂一直记得小郭在警察局蹲了几个小时等着保释他们出来。 重活一辈子,他拥有的是三十多岁的灵魂,很多事情他看过,经历过,现在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但陶恂不一样——他还是二十三的年纪,拥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冲动和不理智。 所以他才得看着,不能放心。 被陶恂吃人一样的目光瞪的一个瑟缩的小郭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陶副总,鼻子上就沁出了一点汗:“老板,公司里辞职的是二十三人,不少岗位都缺人,我刚刚私底下再问了一圈,除了确定不会走的,还有些其实也是准备递辞呈的......” 这话他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就是有些悲凉,他毕业就是直接来公司实习的,到现在不是没有感情,突然同事就走的走散的散,当然,老板肯定是比他要更伤心才对。 沈琛挽了一下袖子,淡淡应了一声:“嗯。” ——重点并不是前面的。 小郭犹豫了一下,才嗫嚅着开口:“但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走的——老板,招聘信息要发布出去吗?” 沈琛愣了一下,半响才抬头看了这个老实的有点傻气的年轻人,莫名其妙的想到上辈子他被警察搜查公司的时候,这个年轻人站在旁边,眼眶通红的样子。 他刚才已经在盘算答应他的辞呈了,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再明白不过。 “发吧,”说完瞧了一眼手表,下午一点多了,看公司里一团糟的模样大概也是没什么人吃东西的,于是开口:“去叫些吃的过来,就说是我请客,让大家不要客气——” “肯定不客气啊——”张博丛从办公室里端着咖啡杯窜出来,“我来点——” ——点最贵的,客气才是怪事。 张博丛说的吓人,其实也就点了份鹅肝后就又钻回了办公室,小郭按平时大家的口味点了东西,剩下的就是沈琛和陶恂。 沈琛对吃什么兴趣不大,手指在屏幕上动了动,记起下午陶恂狼吞虎咽的模样,还是点了两份吃的——顺着陶恂的口味,左右他不过动两筷子。 然后推开了会议室的门,里面安静的很,以往有资格坐在里面的人大多走了个差不多,他和陶恂进来没一会儿,张博丛才拎着电脑进来。 偌大的会议室就三个人,显得格外空荡,张博丛拉了椅子坐下:“前段时间的抬价都是小儿科,我这回可真算是看见人傻钱多富二代了。” 感叹一句才继续开口:“三倍价钱,当初收购都是我一手负责的,现在也已经通过我的手差不多都转出去了,还留下一部分就是做个样子——实在不行拿去建座别墅,风景也是不错的,就是偏了点。” “嗯,”沈琛翻了两页,微微颔首:“交给师兄我放心。” 张博丛差点掀桌子,你当然放心做甩手掌柜,奴役员工你哪样不行啊? 陶恂蹲在旁边默默看着他们俩说话,头上显而易见的顶着朵乌云——嫉妒。 其实他到现在都不是太明白这事儿,脑袋不够聪明这事儿有时候就是这样显现出来的。 他知道张博丛和沈丛昨天去外面见了面,知道的第一想法就是找人在酒店外面守着,等这家伙出来就一顿胖揍,但揍人毕竟还是放在琛哥后面的,他担心琛哥,所以他跑了半夜联系人脉找关系,等琛哥的时候就把张博丛的事忘了,这会儿回公司发现人都走的七七八八,张博丛竟然还在。 但看琛哥这态度—— 陶恂默默抓了一下椅子,他刚刚因为卢经纬的事儿在琛哥面前又丢了一次人,这回不敢再乱开口了。 张博丛是个好人,所以临走看着独自郁闷的陶恂嗤笑了一声:“小朋友不太聪明啊——” 沈琛把文件一合,等着张博丛一步三挪的出去了才抬眼看陶恂,他没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文件往他那里推了推:“你看一眼,现在公司缺人,师兄要忙土地流转的事宜,我要去管刘家那边的楼盘,招聘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陶恂受宠若惊的眨眨眼:“?” 卢经纬的事儿刚刚过去,他原以为琛哥应是对他失望透顶了的,他以前对这些事并不上心,纨绔子弟无拘无束,哪里做过这些,后来也不过是跟着沈琛而已,他自己负责事情还是不曾有过的。 沈琛淡淡看了他一眼,眼里不温不热:“我在国外这些年,国外公司并不是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我的根基不在这里,现在不愿意留下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有些事你也是该好好试试上手了。” 国内的公司一开始创立的时候他其实是派的人过来的,那时候他记着避开陶恂,让他自己好好想好怎么活着,而自己不能干预他,不能出现在他面前,以至于四年从未回来一次,只是结局并不如他所想罢了。 毕竟不是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公司里的人对他尊重有余,敬畏不足,而他本身就是孤狼一样的性格,这样的公司其实与他有些分裂的意思,他将陶恂领进来 ,相当于空降富二代,他自己心里清楚是为什么,旁人却并不。 ——公司里有些人瞧不上陶恂,陶恂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如今能为了他忍着,但在公司里不是没有受过委屈,他不是不知道,而且公司蒸蒸日上,他就是想交些实权给陶恂,也必然有人不甘心,不愿意。 ——而沈琛,向来不是愿意受人辖制的人,大规模辞退确实有伤名声,现在就不同了,是公司出事,他们另谋高就,就算说出去,错也并不在他这里。 就算目的是赶人,他自己也从未开口说赶人,错处也并不在他,他有洁癖,也从不让污点沾在自己身上——当然,他不过给了一个选择,怎么选还是他们自己的事。 这次清洗的彻底,剩下的他都能一力控制,再无所顾忌,能放手交给陶恂的也越发多了起来。 毕竟,他并不是真正让陶恂过来做个纨绔子弟。 陶恂还有点踌躇。 自知之明这事他一向是明白的,他自己从没做过这些事,万一又跟以前一样搞砸了—— 他不想再在琛哥面前丢人现眼了——虽然差不多也丢了个干净。 沈琛看见他犹豫分了一丝眼神出去,半响,才有点无奈:“你就当是练手试试,搞砸了也还有我——没事。” 对外那样严苛到咄咄逼人的人,对上陶恂都能被逼到没脾气,松缓了语气。 ——但如今公司紧急缺人,这时候拿招聘练手就有点分不清轻重缓急。 “——就当是帮我。” 这声音略低,像是一片羽毛极轻的从陶恂心上划了过去。 陶恂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这一句话出来他就再没有任何拒绝的心思了——琛哥现在这么忙,公司这么危急的时候,琛哥说什么自己肯定都帮啊。 如果他真的到时候弄的一团糟,那就回家请老爹和大哥过来帮他掌掌眼。 ——他总不能一直叫琛哥失望。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琛哥,我有点不明白——那些地,为什么转手卖出去?” 虽然竞价败了,但谁都能知道那些地是什么肥肉,匆忙之中卢经纬手中的地没有全部拿到,但还是有一部分已经转过了手,到时候火车站起建,就算比不过对面沈丛吃得大头,但能到手的利益其实也是大为可观。 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现在转手,甚至让张博丛出去做了一回卧底,把公司里的人都吓跑了一部分,虽然转手三倍的价钱的确是赚了,但是跟以后的利益比起来恐怕还是不够的。 他仔细想了一下,试探着问:“是不是,刘家那块地后期需要追加投资?” 难得他这回脑子清醒,沈琛也并不打算瞒他:“嗯,我先前的预估出了点问题,后期需要追加的资金确实比我预想的要超出一些。” 陶恂立刻开口:“琛哥,我——” “不用你操心,”沈琛适时截断他的话,不让他有多想的机会,“我另有打算,不是因为资金周转不过来才放弃城郊的地,别瞎想。” 陶恂鼻子吸了吸,有点不自在的样子:“嗯。” 天知道他多希望沈琛事业顺顺利利,万一不顺利磕绊了,琛哥一气之下再出国四年怎么办?虽然他也不是不能跟着去吧...... ——但如果琛哥真的一句话不说再走一个四年,他到底会不会追着跑,他自己恐怕都是不知道的。 点的外卖到了,刚刚安静的近乎死寂的公司终于开始活络起来,沈琛揉了一下有些酸痛的手腕,率先站起来:“出去吃点东西。” 很明显是对陶恂说的,陶恂中午那恶鬼投胎一样的吃相简直让他记忆犹新,出去的时候外面还有些闹,一片吵吵嚷嚷中才终于有些从阴霾里走出来的味道,沈琛随便吃了两口,便不想动筷子了。 这时候回办公室也没什么意思,便端了杯子坐在外面看着他们吃吃喝喝,陶恂窝在他旁边,竟然也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冬日的午后格外让人困倦,沈琛不得不冲了杯咖啡提神,端着咖啡杯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有人挨着陶恂嘀嘀咕咕的说什么。 “陶副总,最近很多人都走了,我们留下的工作量比平时增加不少,那什么,”中年男人露出一个有点发福的微笑,“我们部门觉得是不是该适当提工资?” 沈琛听的简直有点想笑,这趁火打劫玩的不错,留下来的也未必是忠心耿耿,还有这样不怀好意觉得公司现在缺人,肯定得哄着他们挽留他们的。 ——想的可真多。 忍不住哂笑了一下,长腿一伸,在沙发上稳稳坐下了,连个正眼都没多给。 “工资没得提,不过你们可以现在去人事部办辞职,工资现结,保证不亏待你们。” 不敢和他说这种事,倒敢去和陶恂说,亏得他们想的出来。 手里现冲的咖啡还有点烫,沈琛把杯子搁在桌上,嘴角微扬,半笑不笑:“以后这种事就不用跟陶副总请示了,辞职的事找我,马上批。” 声音不高不低,刚好是能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的,来的是这个男人,但和他抱着同样想法的绝对不少,周围刚才还其乐融融 ,现在就一下子安静下来,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僵硬的挂在脸上,要掉不掉。 ——十分难堪。 明明也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只是他面貌生的薄情锋利,哪怕是笑都有种嘲讽不屑的狠厉姿态 ,看着莫名就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然后,不出所料的又走了一批人。 趁火打劫劫不到想要的,自然一刻不想多呆。 这下终于是走了个差不多,公司也彻底空荡到了彻底,一路看下来都没什么人了,有些办公桌上一片狼藉,还残留着些上一任主人没收拾完的东西。 按上辈子的情况来说,沈琛这时候该是面沉如水的,但这一回不一样,他心里反而舒服了许多,一路走过去的时候还能慢吞吞的喝一杯咖啡。 他的洁癖极为严重,不仅仅是身体也是精神,公司里那些蛀虫终于走了个干净,剩下的他终于可以按自己的心意把一切搭建起来。 ——彻底的构建一个真正属于他的未来。 明明刚刚遭受打击,一手建立起来的公司几近离散的青年站在高楼的落地窗前,在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强颜欢笑之时,只有跟在他身后的陶恂看见青年嘴角微微上挑的弧度。 掩盖在一片阴影之后,在灰烬一样苍白的外景里。 讥讽、桀骜锐利的弧度,像薄刃的刀,锋利又无情。 ...... 林朝最近过的其实并不怎么好,林家亏的太狠,缺口已经快要补不上了,偏偏这个时候他那个不争气的妹夫提出要建之前承诺的实验室。 林家这个时候哪有心思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婿开实验室,满足他那点心愿,原想着没事,没想到这人倒是看不出来是个人渣,竟然提了离婚。 一开始还是想威胁着林朝出钱,后来林舒检查出来怀孕,他作为哥哥还是心疼着自己妹妹,不是没想过妥协,哪怕这么困难也准备先拨一部分钱出去,谁知道章宿那个蠢货竟然在夜店鬼混还被林舒抓到了,就连陶恂也在场,上去就是一顿狠揍。 哪怕和陶恂这么多年交情没了,林朝还是想说一句,打的好。 林舒身体不好,林朝本来不是没有想过忍这一回——他的妹妹刚刚结婚,身体不好又是第一次怀孕,不能出意外。 但林舒硬气,失望透顶,陶恂走后直接一杯酒泼在了章宿脸上。 那样柔弱且教养极佳的姑娘,一直被哥哥保护的好好的姑娘,哪怕端酒的手还在颤抖,还是泼了上去,泼在自己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脸上,不久前还信誓旦旦说着挚爱之人的脸上。 ——泼完离婚。 章宿这时候却又不肯这么容易离婚,反而开始惦记林家的钱财,这样一桩上不得台面的丑闻,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一时之间林朝也是焦头烂额。 幸好竞价的方面没有出什么问题,虽然捧了张博丛的臭脚半个月,但也不是没有作用,陶恂和张博丛不和,正好成了一个拉拢的契机,将沈琛的后路断了。 沈丛有他外公支持,财大气粗,资金上面一直都是充足的,他则负责人脉和关系搭线,背靠大树好乘凉,一切也算得上顺利。 ——只要这事儿成了,林家就能起死回生,林朝抓在座椅的手刚刚有些放松的姿态,手边的手机就响了。 接起来的一瞬间,他莫名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沈丛的声音说不出的烦躁:“出事儿了,火车站勘测地基的时候弄出了东西。” —— ※※※※※※※※※※※※※※※※※※※※ 沈琛:看你刚才没吃什么,所以专门给你留了一份外卖。(恶鬼投胎,记忆犹新,这得饿成什么样啊!) 陶恂:…… 默默摸了摸自己撑的圆滚滚的肚子。 虽然但是,我其实也不是那么饿,因为是琛哥热的粥所以才全部吃完,但,这份外卖也是琛哥亲自留下来的…… 陶恂:甜蜜的负担jpg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嘻嘻嘻嘻 5瓶;胡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沈丛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焦躁:“刚收到的消息,那边勘测的时候在地基下发现了墓葬。” 林朝拿手机的时候不自觉收紧, 但还是尽量冷静着问:“在哪儿?能避开吗?” 沈丛那样的脾气也难得沉默了一下, 声音低沉:“我外公从内部得的消息,不只一座, 发现的是墓葬群。” 林朝觉得自己拿着手机的手指猛地痉挛了一下。 墓葬群。 如果只是一座大可以避开, 不然也能尽可能的等着发掘完毕, 可是如果发现的一个墓葬群—— 哪怕他这样的门外汉也知道墓葬群的稀少以及发现的珍贵,墓葬群牵连的绝不只是一块区域,范围扩大哪里还能继续建火车站? 林朝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无力感,明明之前还是一帆风顺,为什么到了最后一步突然功亏一篑? 沈丛几乎在低吼:“马上停下收购, 趁着消息没传出来, 能扔就扔, 全抛出去!” 林朝喉结滚动了一下, 声音格外干涩:“好,我尽量。” 那边没有传来回声, 只有啪嗒一声巨响, 手机就陷入了一阵忙音。 ——不出意外应该是沈丛把电话砸了。 抛? 林朝自己都忍不住扯了一个悲凉嘲讽的笑。 他们之前贪心不足, 自己想着吃肉, 连给别人喝汤的机会都没留,城郊那块地他们手上起码拿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百分之二十还在争取, 原本在沈琛手上的百分之五十刚刚被他们以高价拿下来, 不久前还觉得欣喜若狂, 现在却是如坠冰窖。 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手里握着这块地,借着林家在京城的余威,刘家支持的财力,先前但凡对这地有心思的都被他们敲打过了,现在哪里有人肯接这地?也是自作自受。 他们只要露出一点想抛出去的意向,消息恐怕就会传的飞快,到时候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块他们当黄金买下来的地在手里烂成粪土。 一文不值。 林朝拿起手机,他的手还有点抖,但是他太清楚现在不能慌,消息还没放出来,一切就还有机会。 “......对,暗地里从公司里流出去,去联系那几家想私底下接触的,就说是高层意见不和准备外流一部分出去——懂了吗?” “价不能压低,一分都不能 ,继续谈收购,继续谈——” 现在只能这样,能流出去一部分是一部分,既然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尽量减少损失。 流出去的荒地越多,他们的损失就越小,同样的,他们不能降价,他们明面上必须继续哄抬地价,把这块地炒起来,背地里才能尽快处理,减少损失。 ——现在只希望消息瞒的越久越好。 但十分不幸,他遇见了沈琛。 沈琛毕竟是一开始是最先打上这块地主意的人,有人外流城郊的地消息一出来,他就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一批人。 ——本以为他是救命稻草,肯定趁机买进,没想到是阎王爷,催命而已。 沈琛看着别人递过来的消息神色莫名,陶恂探头过来,凑近了点:“琛哥,林家现在摇摇欲坠,里面还是出了点问题,现在里面内斗,外流可能低点——你是什么意思?” 沈琛垂首,食指微曲敲在玻璃上:“按兵不动。”然后稍稍抬起眼:“这事儿没这么简单,你别自作主张——我昨天说让你去人事部试试,怎么样?” 陶恂不自觉坐正了一点:“已经在做了。” 纨绔如陶小公子第一回 准备发愤图强,陶家众人都有点热泪盈眶的冲动,陶恂上回这么认真做某件事,还能追溯到多年前的高考,硬是跟着沈琛熬过了高考三个月。 结果可观,然后就是没有尽头的堕落,有时候当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沈琛大概就是他的克星了。 但不可否认,陶恂有这样的上进心老爷子还是欣慰的,偶尔也抽空指点一二——虽然也没抱太大希望就是了。 陶恂自觉现在公司正在多事之秋危难之时,他多出一份力都是为琛哥分担,所以做事格外认真,熬夜通宵睡夜店酒吧的人也开始通宵达旦的学着看资料。 但其实,沈琛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忙碌。 这个时候他甚至有些悠闲,公司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另一边有转手出来的资金周转,倒也顺遂,于是有闲心跟张博丛说些其他的事。 张博丛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自己师弟,半响没忍住:“我怎么都没发现你这么坏呢?这消息放出去他们可算是亏疯了。” 内部打探到的消息谁不是藏着掖着,生怕被人知道了,用来掌握先机,他倒好,一下子全放了出去。 勘测的时候发现墓葬群,那块地一夜之间就再次成了荒地,对林家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其中的损失张博丛只是想想就觉得肉疼。 沈琛站在落地窗前,漫不经心里带着点不可忽视的锋锐:“竟然有想得利的勇气,就得承担相应的风险。” “这不是应该的吗?” 张博丛看着面冷的青年,脸色莫名复杂,准备推开门出去的一瞬间,又回过头来。 “沈琛,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你刚刚回国,国内哪里来的关系?” ——而且不仅仅是关系的事,这件事沈琛从一开始就胸有成竹的,冷静的让他莫名恐慌。 从一开始被针对到后来大部分职员的离职,再到现在意外发现墓葬,他一直冷静的可怕。 他好像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所以步步为营把林朝彻底带进了坑里,自己却置身事外,公司人员辞职,外面看着再惨淡他却是知道并没有什么影响,说是把招人交给陶恂,其实他早就安排过了,公司有缩水,砍掉不必要的开支和项目策划,确实有损失不错,但经此一事,沈琛才算是真正的将整个公司牢牢握在手中。 ——倒像一个刻意为之的阴谋。 但这根本说不通,沈琛怎么可能提前知道这块地最后会意外挖出墓葬?如果知道,又为什么一开始对这块地志在必得?在这之前,根本没人会想到会出这个岔子。 沈琛停顿了一下,方才接话:“许四少之前不是说风水有点问题吗?劝我及时收手,我就留了个心眼多打听了两句——师兄想多了。” “你就糊弄我吧,”张博丛叹了口气,这个理由他半信半疑,但知道沈琛的脾气,不想说的话是一句也不能问出来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直到身后关门声落下,沈琛才把目光投到窗外,高楼之下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晚上十一二点,漆黑的天幕看不见星子,楼下却亮如白昼,青年伸出手去,食指触碰在玻璃窗上,一片冰冷。 他知道这个理由太过敷衍,但他总不可能告诉师兄,他死了一次所以知道前事,刻意为之就是因为察觉到沈丛的针对所以刻意为之。 手上是冰冷的触感,还能告诉他,这确实是真的,不是黄粱一梦。 兴许是上辈子的阴影,他总觉得他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模糊的隔阂,顺利的时候回头看前世的苦难,会显得如今的一切都格外的不真实。 ——就像隔了这块玻璃,他只是在世界的另一面冷眼旁观。 但除了想想又能怎样呢?手指无意识的在玻璃上点了点,像是透露出一点微弱的,平时不可见的焦虑不安,片刻后,他收回手,拿了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走出去。 早就已经是下班时间,公司显得空旷而寂寥,张博丛的办公室早已经熄了灯,他这才发现自己到底是愣了多久。 空旷的公司里只剩下少许一点灯光。 ——竟然是陶恂的办公室,隐隐能听见里面的人声。 ——陶恂半撑在办公桌上,弯着腰伸出手在屏幕上指着什么 ,像是有什么不懂,低声问了一句,小郭坐在椅子上努力凑近了屏幕 ,连忙小声的解释着。 陶恂衣裳一向穿的少,所以空调就开的格外高些,这会儿大概是为了什么着了急,外套扔在桌子旁,纽扣就散开了两颗,袖子也撸了起来,一截光洁有力的手臂在屏幕上戳着。 可能是角度问题,从沈琛的角度看来,这个姿势看着就像是把小郭拢在怀里说话。 沈琛眼神不自觉就深了深,推开门的动作有点大,不出意外的吵到了人,陶恂十分不耐烦的转过头来:“谁?” 说完看见是沈琛眼神一下子就缩回去了,自己站直了,有点惊讶:“琛哥,你怎么还没下班?” “你呢?”沈琛靠着门,眼神极是幽深。 按陶公子的习惯,这时候如果不是等着他下班早就跑的没影了。 “还有点不明白的。”陶恂摸了摸自己袖口,有点想把袖子往下拉一拉——琛哥看着了 ,这形象多不好,蓬头垢面。 沈琛沉默了一下,走过去,小郭从他开门开始就站的端端正正,这会儿看他走过来 ,马上站的更直了:“老板!” “嗯,”沈琛把外套搭在陶恂衣裳旁边,上前瞄了一眼,对小郭道:“快十二点了,你先回去。” 小郭还没反应过来,陶恂先急了:“别呀,我还没弄明白——” 不上手不知道,一上手才发现是真的不容易,他到现在报表都没怎么弄清楚,这会儿小郭走了 ,他一个人得看疯了。 “有什么不懂的?”沈琛闻言略略挑眉,”我教你。” 陶恂一噎。 虽然想琛哥手把手的教他,但是他对这些差不多一窍不通——不想让琛哥知道他笨。 虽然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但是他也不是真的不要面子的,至少在琛哥面前能要那还是要一下的。 半响,试图挣扎:“......琛哥,你回去吧,我和小郭再看一会儿,你家离这儿远回去不方便。” 小郭默默吐槽,我离公司也不近啊,陶副总怎么区别对待呢? “我今天不回去,就留在公司。”反正对他来说,在公司和家里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 小郭是识时务的人,连忙揉了揉自己看屏幕到酸疼的近视眼,忙不迭拔腿跑了。 一边跑一边感激的想,老板真是好人。 ——他都不能明白,为什么那么简单的东西,陶副总都看不懂,他解释的口水都干了,才能勉强知道怎么做,他说话做事一向唯唯诺诺,陶副总又不是太。 沈琛随意站在办公桌旁边:“你坐,有什么不懂就问我。” 陶恂本来想摇头,就看见沈琛把眼神往他腿上移了移:“不疼?” ——疼。 站太久了,他觉得他和小郭交流困难,他脾气急,差点急疯了去。 沈琛本来就高,从陶恂的角度看过去就格外显得身姿欣长,宽肩窄腰修长长腿,一尘不染的白衬衫在薄冷的灯光下勾勒出若有似无的修长曲线,看着格外克制疏离,陶恂莫名有点的想,琛哥是真的好看,隔的越近越觉得如此。 ——可惜,他向来靠不了太近。 琛哥待人向来疏离冷淡,今天晚上也算得上是例外。 陶恂挺直腰,努力坐端正,当然态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这样靠的更近一点,他能嗅到琛哥身上一点很淡的雪松。 ...... 教陶恂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一件费脑筋的事儿,但对于沈琛来说倒不是太难,当年高考他教过陶恂,认真来说,陶恂的确算不上聪明,教起来要比其他人更多一份耐心和仔细。 ——当然,一开始确实让人暴躁。 他对陶恂,比起旁人确实是多了太多的耐心。 但按他的性格来说,对所有人都是没有什么忍耐度的,他了解自己,做不好就滚,向来没有什么人是例外。 手把手的教,他自己都觉得不大可能。 他隐约觉得有些事,似乎并不如他一开始期望的方向发展。 凌晨两点,陶恂已经靠在桌子上睡了过去,沈琛摩挲着自己的右手骨节,沉默半响,拿了自己的衣裳盖在了他身上。 睡梦中的人吸了一下鼻子,好像嘟囔了一句什么,放在一旁的手攥紧了衣裳 ,正好碰到沈琛过去拿东西的手。 睡梦中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爪子不怎么安分的试图去抓他的掌心。 沈琛身体微微一僵。 他本是准备拿了东西回自己办公室的,却在这一刻愣住。 ——触感是温热的,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的温度。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ko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嘻嘻嘻嘻 10瓶;澜 5瓶;楠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今天的天气算不得太好,早晨刚刚落了一场雪, 天空中起了一层薄雾, 天色朦朦胧胧,显得格外好睡。 ——但有些人就是睡不着。 办公室隔间有一个浴室, 本来就是为熬夜加班准备的, 早上六点就有了脚步声。 沈琛醒的很早, 洗漱的时候将冰凉的水沾到脸上,饶是他不怎么怕冷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已经过了元旦,前两天刚刚下完一场大雪,这两天也依旧在断断续续的落小雪,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 公司八点钟上班, 沈琛在电脑前坐了两个小时后才渐渐听见人声, 小郭顶着黑眼圈进门,看见沈琛愣了好一会儿才喊了一声:“老板。” 小郭每天惯常是来的最早的一批人,早上会过来收拾一下资料, 然后把今天的日程安排提前放到沈琛办公桌上。 ——他本来以为老板这个时候应该还是没有起来的。 老板既然在这里,有些事可以早点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楼盘的事都很顺利, 因为工资开的足,元旦也没有什么要闹回家的, 前两天虽然因为下雪耽误了点时间, 但竣工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昨天晚上公司又有几个人辞职而已。 小郭其实说话有点嗫嚅, 口齿不是很清晰,听到一半的时候沈琛压在纸页上一顿,突然开口:“声音小一点。” 小郭愣了一下,眼睛下意识的往旁边移了一下,果然看见沙发上缩了一个人,脑袋窝在老板的外套里,身上搭了一条薄毯,可能是被吵到了,不耐烦的哼了一声,又往衣裳里钻了钻。 ——看身形应该是陶副总。 小郭连忙压低了声音,说完关上门的时候才觉得不对。 ——昨天明明就是在陶副总办公室的啊,怎么今天陶副总就睡在老板沙发上了? 可能是过去找资料吧,他自我脑补完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 走廊上公司剩下不多的人在翻东西,抱怨今天下雪上班不好走。 ——他走过去让走廊上谈笑的同事把声音放小一点。 沈琛在办公桌上坐了半个小时就无事可做了。 公司现在一片萧条,正是换血洗牌的时候,除了刘家正在建的地其他项目都已经停止洽谈,偃旗息鼓,这个时候自然也是没有人愿意和他做生意的,在外人眼里他这次算是伤了筋骨。 无事可做的沈琛揉着额心,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还在呼呼大睡的某人。 身上盖着毯子,办公室里开着空调,却还像冷的受不了似的缩成一团,扯着他的衣裳抱在怀里只露出一簇扎眼的黄毛。 ——他意大利手工定制的西装外套,皱成那样儿怕是以后都穿不了了。 沈琛按了一下眉心,外套倒不在意,那簇黄毛看着真的是扎的眼睛疼。 ——他已经看不顺眼许久了。 陶恂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就被提溜着到了楼下的理发店。 ——趴在椅子上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对自己的头发一向十分爱惜,一直约的固定的理发师定期打理,他这样的富二代有钱,打理一个光鲜亮丽的发型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他的发型他自己还是满意的,凸显富二代的气息,张狂肆意,嚣张的很。 “琛哥?”他揉着自己的头发试图挣扎一下,“不是,我对自己这头发还是挺满意的。” 沈琛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看店里摆放的财经杂志,闻言抬头,瞄了一眼他头上那隔了老远都能看见的扎眼发色,对他的审美颇有些无语,看了他一眼只淡淡说一句:“可我不满意。” “......” 两个小时后染回发色的陶恂站在沈琛面前,刚刚洗过头发后吹了一下,在店里还是服帖的,出来被冷风一吹上面就翘起来几根呆毛。 陶恂低头的时候正好在车窗上看见,拉开车门的手就有点重,赌气一样不耐烦的站在沈琛面前,恶声恶气:“琛哥,您老现在看着满意了吗?” 沈琛打量了他一眼。 陶恂是瘦高类型的,脸看着本来就显小,把头发染回来褪去了身上那股浮华纨绔,就显露出一点少见的青涩明朗,哪怕把手插在兜里一派恶劣脾气的模样,看着也还是像是刚出学校的大学生。 沈琛如他所愿点头:“满意。” 陶恂一口气堵在心口,差点呕出血来。 但到底没回嘴,他之前做的蠢事一堆,在琛哥面前本来就有点站不住脚,不敢再继续闹了。 气了半路,忍不住又从车窗里偷看,虽然上翘但是漆黑的短发,刚刚接触到领口,过长的头发剪了不少,剪的时候理发师问他,他心里有气不开口,是沈琛挑的就连衣裳穿的都是沈琛前段时间给他挑的款式。 ——沈琛只给他挑了那一次,他以后的衣裳都是按照那个款式定制。 ——兴许琛哥就能多看一眼呢? 陶恂靠在椅背上,微微偏头去看沈琛,心情又开始有了好转的迹象 。 琛哥觉得满意,他自己满不满意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半响,又重重的靠在了座椅上——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过卑微了。 他自己心里暗涛汹涌,但另一边的人却是一无所知。 他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连兄弟都没得做,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琛哥身边没旁人,他就是最亲近的那一个。 说不上到底是怂还是因为太过在意,在意到连一丁点的险的不敢冒,陶恂轻轻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沈琛身上的味道,莫名让他心态缓和。 —— 锦夜。 包厢里一片死寂,沈丛一夜没合眼,眼里尽是血丝,看着格外可怖 。 消息外流是半夜传来的消息,沈琛自己失眠,成心让他们也睡不好觉,半夜三更被吵醒,他还发不了脾气。 ——老爷子。 强撑着从美人怀里爬起来的时候声音还有点不满,他平时得老爷子喜欢,这时候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还还能嘟囔着撒娇:“外公什么事啊?怎么这点了还没睡?” 凌晨三点。 “你还有心思睡?”老爷子气的手都发抖,声音严厉:“你个囗囗到现在还睡得着?!” 老爷子威严深重,只是平时不怎么发怒而已 ,声音提起来的瞬间沈丛就知道可能是出了大事。 刘家其实底蕴并不深厚,当年正赶上好时机一夜暴富,说起来还有点暴发户的本质,老爷子手段厉害,守下万贯家财后一直很是想摆脱暴发户这个标签,当年张口就来脏话也克制着不再出口。 沈丛这些年跟着他外公长大,听见他外公爆粗的时候寥寥无几,几乎每一次都是大事。 “沈丛,我告诉你消息是让你尽快把地转手处理,不是让你把消息放出去,为了给你争取时间,你知道我舍了多大一个人情出去?” 老爷子的声音发寒,他今年也七十多岁了,年轻的时候劳碌太狠,现在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而今半夜三更却因为这种事气的心口绞痛。 “外公——” 沈丛最后一点睡意也没了,整个人弓起身体,脑子竟然一时之间说不清是迷糊还是清醒,不可置信似的睁大眼睛:“怎么可能——” 刘家家大业大,虽然不是什么清贵世家,但是于钱财之上却是没有丝毫逊色——但这并不意味着老爷子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几千万就这么打了水漂。 正相反,越是富有的人越是珍惜钱财。 ——他当年挣钱并不容易,而他的儿孙或许就是因为这钱来的太容易所以才不知珍惜,怒气已经平息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底一抹凉意。 “阿丛,”电话那边的老人声音低沉,压抑住的怒气下透露出彻骨的失望,隐隐还有些疲惫:“我对你很失望.....” “外公!” 然而另一边只剩下无尽忙音。 沈丛气的当场砸了周围所有东西,地上一片狼藉,酒水和玻璃在地上碎成一片刺目的痕迹。 原本只要消息压住了还能挽回一部分损失,私底下趁着停建的消息没传出来把地再倒一部分出去,至少不会亏到现在这个地步,一分钱都拿不回来。 ——必然还是有人把消息传出去了,林朝开始着手调查,沈丛哪里睡的着,坐着硬生生熬了一夜。 他跟沈琛陶恂一般年纪,也是刚刚大学毕业,出来原本是准备借着外公的援手一开始就做出些成绩来的,结果就沾上这一身腥,别说做出点什么来,第一回 就直接赔了几千万进去—— 几千万就这么砸进了水里,一个响都没听见,就连一向疼他的外公都对他失望透顶。 沈丛用力扯了扯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突然露出一点有些扭曲阴沉的神色:“我这回赔了几千万进去,沈琛他也别想好过!” 他虽然撬了沈琛墙角,但是沈琛一开始就瞄上这地,他们就算拿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百分之二十沈琛也肯定拿了不少。 ——现在消息外漏,原本的香饽饽一下子变成了一文不值的荒地,唯一值得庆幸的竟然是沈琛和他一样陷在污泥里,他有后台有外公大不了可以卷土重来,可沈琛身后无人倚靠,只要他没撑过去,就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 ——亏到失心疯的人不会知道,就几十公里外沈琛领着陶恂拿到了第二张经营许可证。 ※※※※※※※※※※※※※※※※※※※※ 陶恂的头发终于染回了,心心念念好久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九成、看文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一开始消息传出去时其实还有不少人觉得是道听途说,并未曾放在心上, 一晃半个月过去, 终究是瞒不下去,但凡有点门路的都打听到了结局。 曾经寸土寸金的地儿瞬间便成了荒地, 沈丛也一下子沦落成了圈子里的笑柄——大刀阔斧的回来, 直接拉了林家保驾护航, 还以为是什么能人,结果第一次出手就碰了一鼻子的灰。 哪怕家世在那里,该有的嘲讽背地里也还是有的。 但在外人看来,这事儿里沈琛也是绝对没有占到便宜的,相反的, 因着公司凄惨的情状反而惹了不少人在背地里笑话。 ——这样锋芒毕露, 果然是走不长远的。 外面的嘲讽向来是入不了沈琛的耳的,因为但凡有这胆子开口的,就得先做好接受陶公子发火的准备。 陶恂林朝许魏他们三个能走到一起去, 背景自然都是相差无几的,家世清贵,背景殷实,就是在京城纨绔圈子里也是顶尖的存在, 一起胡作非为三四年,如今沈家两位公子陆续回来, 林朝就和陶恂闹翻了, 背地里拿这个说事的人不少。 锅自然是推给沈琛的, 总有些本事不济的看不惯沈琛这样的锋芒毕露, 幸灾乐祸也是难免的。 ——陶恂喜欢男人的事儿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这几年和家里闹过几回后差不多已经是人尽皆知,只是都心照不宣罢了。 流言蜚语在哪里都是有的,如果说的好听点陶恂兴许还能当个玩笑一笑了之,心里觉得这群人有眼光,把他和琛哥列在一起,但那群混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的那么难听,更不该编排上琛哥。 陶恂本身不是什么好脾气,在沈琛面前能收敛着性子,能屈能伸,在外面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陶少——毕竟家世在那里摆着,也没人敢怎么动他。 但这回倒也算得上意外,他和林朝闹翻了,有部分人闻风而动屁颠屁颠的上赶着去给沈丛当狗腿子。 沈丛针对沈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而陶恂向来看不得任何人动他。 —— 沈琛接到陶之行电话时颇有些意外,陶家日理万机的当家,竟然有时间亲自给他这个小辈打电话过来,但接的时候还是不卑不亢,态度恭敬。 “伯父?” 陶之行应一声 ,没从声音里听出颓废,倒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对沈琛还是极为满意的,在他们眼里沈琛和陶恂这种小打小闹其实是不怎么上得了台面,摔两个跟头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其实并不怎么值得挂心。 ——能让陶恂做点正事,不四处惹祸才是最重要的。 陶恂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自小就受宠,长辈们喜欢他纵容他,结果宠着宠着就走偏了道,陶恂花钱他们没意见 ,可这几年下来确实过于混账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总不能把他那么大个人押在家里不让出去。 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沈琛回来了。 昨天回家看见陶恂的时候他差点就没认出来,十分怀疑到底是不是他儿子——那头糟心的黄毛可算是染回来了,虽然看着有点毛躁,但看着总算顺眼许多。 ——至少不会让他看见就手痒。 然后在看见自家混账抱着电脑看报表的时候,他是真心想过去确认一下这是不是假冒货,当然没成功,被自己已经感动的热泪盈眶的媳妇儿抓着胳膊拦下来了。 陶恂看的认真,闹不明白的地方就往老爷子那儿跑一趟,虚心求教,终于在第四次被打断思路后老爷子一拍桌,把目光落在了站在门口的陶之行身上。 陶之行暗道不好,但为时已晚,只好放下一手的事认命的去教儿子,一开始还是想试探一下他家那混小子是不是装模作样唬他的,亲自过去指点才发现,这回是真上了心。 ——不仅是上了心,问题是太上心,而这些年只会吃喝玩乐的陶公子对管理公司之事几乎一窍不通,陶之行在旁边呆了半个小时,数次气的险些砸了桌子。 ——偏那混账是真一脸认真,求知若渴的看着他,老爷子还在一旁一脸欣慰的看着父慈子孝,浪子回头。 ——艰辛。 教了儿子两个小时的陶之行只觉身心俱疲,对能耐心管住陶恂的沈琛心生好感,并同时觉得这年轻人实在勇气可嘉——至少他是不敢放手把公司实权交给陶恂打理。 他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他清楚,不管沈琛是真心还是假意,能这么不厌其烦的教着陶恂都是不容易的。 若是真心陶恂就是走了大运交了位好兄弟,若是假意,能忍到这一步也是不错——至少心态不错。 “陶恂身边来来去去总是些不肯学好的纨绔,能有你这样一个朋友我也是该放心的。”这话说的真心实意,他家儿子就连跳兄弟的眼光都欠奉,林朝卖他卖的倒是干脆利落,半点旧情未曾顾忌,眼睛都不带眨的。 ——陶之行的辈分和身份在这里,暂时还没有插手小辈的意思,这都是下一辈的恩怨了,只是听来未免唏嘘。 “伯父说笑了,阿恂身边的朋友都很好。” ——只是真不真心就不知道了,如今陶家如日中天,谁不得卖陶家一个面子,捧着陶恂? ——直把他捧在这风口浪尖之上。 陶之行无声叹息,陶恂身边有交情的就剩下一个许魏,许家和陶家明面上自然是交好的,但那孩子看着也不是个靠得住的人,而且,他也制不住陶恂犯浑 。 想压住那混世魔王还是得指望沈琛,语气不由自主的放松缓了一些。 “小琛啊,你还年轻,受些挫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吃亏未必就是坏事,你自己要看的开些才是。”称呼一变,这话就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 沈琛不由一怔,语气太过亲近了,倒像是家中长辈开导小辈似的。 他上辈子对陶恂利用居多,陶之行虽碍于情面未曾给他甩过脸色,但也从未这样温和的同他说话。 陶之行见他不答,便又继续道:“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太过锋芒毕露却未必是好事。” ——意味深长。 沈琛微微一顿,半响才反应过来:“让伯父费心了。” “哪儿有你为那臭小子费的心多?”陶之行敲打完换了个轻松的口吻:“你伯母让我问一问你有没有时间,晚上来家里吃一顿便饭 。” 语气极亲近,沈琛不是不识趣的人,闻言接道:“伯母来问那肯定是什么时候都有时间的,我去接阿恂一起过去。” 陶之行何等聪明的人物,只这一句话就明白了陶恂不在公司,不由得哼了一声:“接他做什么?让他在外面胡闹去,我都懒得给他留筷子。” 等到挂了电话,才叹了口气,他怕沈琛年纪轻受一回挫折挨不过去心性先废了,特意打电话过去,但其实这样的事本不应该由他这个非亲非故的外人来做。 不由得想起沈琛的身世,私生子终究还是一个污点——但当年那些事扑朔迷离,真相又是否就如现在所见,谁又当真知道呢? —— 陶恂往常都是磨磨蹭蹭等着沈琛下班才往外跑的,但他们今天圈子里有人生日,在外边庆祝,沈琛跟庆生那位并没有什么交情也就没去,陶恂是下午去的,料想这个时候应该也玩的差不多了,但手机却不知怎么一直打不通,没办法只能打给许魏。 许魏接到电话的时候心情莫名复杂,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陶恂手机摔坏了,现在在锦夜外边,你把车往前开开,差不多十来分钟就能看见。” 挂了电话的时候觉得有点想叹气,沈琛不管和任何人说话语气都是冷淡且疏离的,像是沾不上半点温度,他莫名想到刚才闹事的孙子说的话。 ——陶恂 ,你自己怀着什么腌臜心思特么的自己知道,你真当沈琛就看得上你这个纨绔?没陶家公子这个身份,他能看你一眼?别特么不知好歹,自己没脑子...... 这一想起来,许四公子就觉得自己火气又上来了,回头对瘫在地上的人就是一脚踹过去,嘴里实在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这特么是能说出口的?这不是逼着陶恂发疯吗? 许四公子按了按眉心,窝心,这种事以前差不多都是林朝善后,他那个人机变聪明应付这些一流,现在—— 林家出事,摇摇欲坠林朝都从来没跟他们提过一回,现在虽然靠着刘家稳住了局势,但沈丛这回亏的爹妈不认,林家绝对不可能幸免。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命了,自己的情义跟家族比起来毕竟都是微不足道的,以前三人行,现在林朝走了,万一有一天家里和陶家起冲突—— 许魏狠狠碾灭烟头,又踹了碍眼的蠢货一脚。 ——但愿永不会有那一天。 —— 沈琛车开的慢,所以还有心思想其他的事儿,他知道他回国后风头太盛,倒不是有意想当靶子,只是性格强势惯于如此,哪怕活了两辈子性格里面的东西还是改不了的。 不一样的是上辈子他看不明白,现在却能看清楚,这一次虽然是在清理公司,但在外人眼里也是他吃亏,摔一跤倒也避免成了旁人的眼中钉。 上辈子他也是这样,但那时从未有人提点过他一句,都只是作壁上观,眼睁睁的看着他和陶恂自取灭亡。 沈琛忍不住松了松领带——勒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往前差不多走了十分钟才终于在昏暗夜色中看见陶恂。 只穿了件单薄衬衫站在路灯下,手里拿了根烟低声跟身边的人说些什么,脸色沉的可怕,看见车灯的时候不耐烦的抬起眼,而后猝不及防和沈琛四目相对。 眼里刚浮现两分欣喜,忽然像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难看的很,偏头跟旁边的两个公子哥说了句什么,从他们手里接过自己外套,再抬起头的时候沈琛就已经从车里下来了。 沈琛走的不慢,几乎是陶恂刚说了句话的功夫,转头就已经走到了身边,一只手猝不及防的捏住了陶恂的下巴,将他的脸从昏暗的阴影里逼到灯光下。 声音听不出来喜怒,在风声里只觉得低沉喑哑:“怎么回事?” 陶恂僵了一下,沈琛的手指修长有力,温度却比他这个在冷风里站了半个小时的人还要低,只那么捏住他的下巴,让他连低头遮掩的机会都没了。 他有点不自在,却没不知好歹的挣扎,只敷衍了一句:“......不小心摔了一跤。” ——却根本不敢去看沈琛的眼睛。 “摔跤能摔成这样?”沈琛冷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放开他的下巴,指尖碰在他左脸的淤青上,毫不留情的一按,陶恂瞬间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嘶了一声。 但哪怕是疼却也根本没有挣扎,只是低着眼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人。 “不会撒谎就别撒,你当所有人跟你一样傻?”嘲讽完才借着模糊的灯光去看他。 袖口挽起来了一半,领口扣子也崩开了两颗,灰头土脸的,就连头发都乱的厉害。 伤在脸上,陶恂皮肤白,平时又没怎么伤到过,所以就显得格外明显,像是拳头留下的紫色淤青,还有明显在磕到了的红痕,哪怕只是在模糊的灯光下的扎眼的很。 沉默了一瞬,拇指摩挲在他额头上的细小伤口上:“怎么弄的?” ——可能是错觉,陶恂竟然在某一瞬间听出了类似心疼的情绪。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片空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火蓝无光 24瓶;颂 9瓶;红药 5瓶;挖矿民工 4瓶;隔壁云大爷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但大概也只是错觉罢了,说生气倒是可能, 心疼......他还没那么大脸。 温凉的手指落在额头上并不觉得舒服, 相反,陶恂觉得被沈琛碰触的地方有点莫名其妙的发起烧来。 他不敢让沈琛看出来, 不自觉偏了一下头, 躲闪了一下:“有人不长眼,打起来了。” 沈琛手上突然用力 , 没让他挣扎开,眼底幽深漆黑, 他身上压迫的气势太强, 倒显得陶恂气势不足。 “说实话。” “......”陶恂梗着脖子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他们离的太近了, 他几乎能清晰看见沈琛的眼睫, 在昏黄的灯光下投出一片暗影,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漆黑,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胸膛里那颗本来安稳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敲击骨肉,撞的胸口血肉生疼, 他说不清那一瞬间他是什么心情, 突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想开口, 然后陡然发现嘴唇干涩。 半响, 认命的低下头, 嘴唇微微动了动。 “琛哥 , 我错了。” “......” 积极认错, 死不悔改。沈琛险些就被气笑出来,他这手倒是一直玩的不错。 冷笑了一下,冷声冷气道:“上车。” 温凉的手指卜一离开 ,陶恂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不太敢相信——琛哥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钻进了车里,本来想坐车后座的,但被沈琛冷冷一瞥,立刻就规矩的坐上了副驾驶。 ——换平时他肯定愿意坐旁边,旁的不说 ,至少至少距离近点,但今天他罕见的有点不太情愿——坐这儿容易被追问,琛哥问起来,他怕自己说漏了馅。 沈琛一半是不怎么生气的,修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骨子里就冷情,从来不为不相干的人或事生气,觉得不值且浪费。 但自己这是第几回了? 刘家那事是一回,后来因为林舒的事和那个混蛋大打出手又是一回,这回—— 如果不是那混账扯上琛哥,他也不会忍不住动手。 陶恂心里烦躁,有点想抽只烟,但想了想,还是憋住了。 沈琛不是不近烟酒,生意场上真的不沾也是不可能的,但他对这些一向克制,更是极不喜欢在室内车里抽烟,陶恂这些年来沾染过那些陋习,但只要在沈琛面前就从没犯过。 想了想,把手又放下了,手机摔了,不能抽烟,莫名焦躁 。 沈琛在车外打电话。 陶恂竖起一只耳朵听了一下,然后尴尬的发现对面好像是自家老爹——陶之行给他发信息的时候手机就已经壮烈牺牲。 琛哥总不会是去给老爷子告状的 ,虽然明知如此,心里却难免还是觉得惴惴不安,正想要不要听一耳朵,就被沈琛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 陶恂:“......” 默默转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回了座椅上——端端正正。 沈琛瞥他一眼,走的远了一些。 陶之行那边还是得扯谎的,没办法 ,只能拿公司做挡箭牌,好在现在公司众所周知的凄惨,推说突然出了急事,人手不够,有些事他得亲自去一趟,陶恂手机恰好没电了,也就这样蒙混过关了。 陶之行对他家不务正业的儿子忙成狗十分唏嘘,唏嘘完了终于多了为人父的心疼,末了提了一句,若是实在处理不来的事可以去给他们看一眼。 ——是觉得小辈凄惨,可以拉一把的意思。 沈琛自然低头应是,这些都是人情,再者,他确实更相信依靠自己,但若是当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陶恂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背景。 挂断之后拨了另一个电话,响了两声后被接起来,那边吵吵嚷嚷似乎是什么闹市,并不是车水马龙的繁华,而是一种背靠大排档的喧嚣。 沈琛不是什么好人,上辈子什么脏事烂事也都上过手,他们那群二代就是表面看着再光鲜亮丽,里面的芯子也是烂透了的,这辈子他虽然向来是遵纪守法好公民,但也只是披了张人前谦逊的皮罢了。 有些事他不做,但并不代表他手里没有门路。 也就只有陶恂脑筋不好使,觉得只要咬牙不说,他就没办法。 ——天真。 他说话不疾不徐,说完不忘客客气气的添一句麻烦了,不像花钱做事,倒像请人帮忙,态度极好。 不得不说,重生回来后他还是改了许多的,教养一直都是很好,因着本身气场锋锐,棱角丛生,所以他一直极注重自己的教养,相当程度上修饰了他的气质,在不刻意发作之时,让那股锋锐并不显得咄咄逼人令人生厌。 另一面的人有些受宠若惊,却并不觉得这样的贵公子虚伪做作,反而有些手足无措的点头称是。 这几日天色一直阴沉,虽然未曾下雪也一直刮着大风,才在外面站了不多一会儿手脚都冰凉下来。 ——而陶恂在这样的冷风里穿了件破衬衫站了半个小时。 又想起他脸上的伤,眼里不由得多了两分戾气。 陶恂在车上等了快一刻钟,没手机跟外界联系不上,人就格外的慌张,车内狭小的密闭空间让他觉得格外焦虑,但他没那胆子说话,只在沈琛上车时偷偷瞄了一眼。 料想琛哥该给他施压的,结果沈琛上车后只是将车里空调调高了些,竟然什么都没问他,开始闭目养神。 是当真闭目养神,靠在椅背上,眼睫低垂,呼吸均匀,没有一丝一毫要再问他的架势。 陶恂:“......” 像是满心的焦躁不安都撞在了块棉花上,他还一句话说不出来。 沉默半响,陶恂果然还是先熬不住的那个:“琛哥,我爸他找你什么事?” 不敢说刚才打架的破事,只能换一个话题迂回开口。 “伯母让你今天回去吃饭,电话一直打不通所以来问我一句——已经用公司出事赶不及推了。” 顺便用公司最近忙碌,将明后天也一并推了,陶恂脸上的伤没个几天好不了,回去大概又得让刚刚放心的老爷子和陶之行一颗心悬起来,倒不如不说的好。 陶恂第一反应是好险,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琛哥原来竟然是在帮他说谎。 沈琛自己说谎绝对是说的顺口的,但是帮别人圆谎,基本不可能,他高中不做作业求所有人帮他圆谎都不敢求到沈琛那里。 本来是应该觉得感动的,但不知为什么陶恂莫名有点不安,他对这儿实在没什么好心情,觑了一眼外面的喧嚣,这让他第一次看见灯红酒绿心里觉得烦躁。 乌烟瘴气乱七八糟,这些他原本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东西第一次这样面目可憎。 ——如果,琛哥进去听见了什么该怎么办? 琛哥那样傲气的一个人,如果听见那种恶心人的玩意儿—— 他不敢多想,他连其中万一都承受不起,不自觉抓了一下椅背,莫名焦躁:“琛哥,停在这儿干什么?” 沈琛听见他焦躁的语气微微皱眉,却也只是掀开眼帘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等人。” 刚说完这话手机就响了,沈琛低头看了一眼,那边似乎说了什么,他从刚刚一直阴霾的脸上终于稍稍好看了许。 但陶恂却并没觉得松了一口气,反而觉得—— —— 范经励在圈子里算是中等家世,家中从商,小有家资,在老家上的学,成人后才被接回京城,在老地方做惯了被人簇拥的老大,在新圈子里却只能算是默默无闻心里本来就有点不平衡。 ——尤其看不起陶恂,哪怕他自己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他起码不玩男人。 可能是老地方呆的太久,自小接受的教育不同他们这些子弟开放,他对基佬有种极为厌恶的感觉,尤其厌恶陶恂这种把性向大大方方放到台面上说的。 陶恂如今算是如日中天,陶恂家世上挑不出错处,以前肯定是不敢说话的,现在林朝和陶恂闹翻了,他觉得终于可以敞开了嗓子说了。 不仅是陶恂还有沈琛——不就是一个靠男人起来的东西,他怕着陶恂怎么还得怕沈琛那个私生子? 他平时背地里说这些,许四不是没有敲打过他,但他没听进去过,今天不知道撞了什么运势,喝了酒说的时候恰好被陶恂听见了。 陶恂脾气不好,他喝酒了脾气也上来了,不由分说拳打脚踢最后被陶恂按在地上打了一拳,还是亏得许魏拉开了。 他是那时候才知道,陶恂还真不是只是个花架子。 他心里虽然暗恨,但还是听了许四少的劝,留下两个帮架的任凭处置,自己好歹是脱开身了。 只是心里头堵了一口恶气,出不来,换了个酒吧找了两个漂亮女孩陪着喝酒。 他不痛快陶恂也未必就好过,就凭陶恂对沈琛那架势,长了眼睛的人都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对人有那个心思,怕不是恼羞成怒。 他又哪里说错了 ,一个玩男人不知廉耻,一个就跟圈里说的那样不堪,私生子跟其母一个德行勾搭着男人才能一帆风顺。 但就是这两个混账还能压着他,他嫉妒沈琛的一帆风顺也幸灾乐祸他的马失前蹄,当初却在沈琛看中城郊的地后也跟着疯狂买进,然后亏的倾家荡产。 他在酒吧骂骂咧咧快一个小时,然后在搂着女孩出去开房的时候被人猛地从后面勾住了脖子勒着进了洗手间。 然后被按在洗手池上在大冬天里用冷水好好冲了个透心凉,冻的瑟瑟发抖时被踹了一脚一下子摔在地上,哪怕磁砖擦的干净,他还是感受到了一股羞辱的意味。 然后看见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两个人走了进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两双皮鞋,一双沾了少许的灰,而另一双干净程亮,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未曾直接走近来,他一瞬间挣扎着想喊人求救。 谁知那双鞋当真走近了来,直接踩在了他脸上。 那一瞬间愤怒几乎充斥了他整个心脏,但一句特么刚刚讲出来踩着他的脚突然用力。 踩的是嘴,让他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一下子灰尘和污渍全堵在了唇齿之间。 踩完像是踩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避开了,只是冷笑了一下,声音冷冽至极:“既然嘴脏就好好洗洗,也是帮范少长个记性。” 然后被人扯着头皮往前,被狠踩的那一脚让他鼻血横流,还没有从流鼻血的痛楚中缓过来,自来水龙头大开大股大股冰冷的水流就带着消毒液的味道几乎将他瞬间逼吐。 “咳咳咳——” 他被蒙着眼睛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人,但心里莫名就是一阵恶寒,陶恂是直接放手过来揍他,不玩阴的,但这位根本就是没让他看见过脸。 让他想求饶都没办法开口。 沈琛退出去的时候没忘记特意关了门,这是酒吧里最末尾的一个洗手间,特意让女生带着醉鬼过来的,逼着洗一夜的嘴滋味肯定是不会好受,但有些人不给点教训,永远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话做人。 沈琛无声冷笑了一下,教导陶恂:“我是让你不要无事生非,但是如果有些人刻意找事,也无需忍着,别脏了自己的手,教训给一次就要让他记一辈子。” ——比如嘴脏就在大冬天用凉水洗一夜的嘴。 陶恂始终跟在他身后,一开始自然是震惊的,他没想过琛哥能这么狠,竟然直接找人在酒吧里动手,但是—— 他莫名觉得脊背有些发冷,琛哥,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知道他们在外边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知道他那不能出口的龌龊心思。 知道他—— 沈琛走的太快了,陶恂想的太多,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跟上,他在某些瞬间甚至觉得琛哥是不是又要走了。 就跟之前四年—— 他想开口,嘴唇煽动了几下,又觉得说不出口。 半响,才声音干涩的问出来:“琛哥,你,去哪儿?” 沈琛微微皱眉,打量了一眼他的腿:“找药店。”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可修也 14瓶;过年胖一圈的菜 9瓶;隔壁云大爷 3瓶;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沈琛回答的自然而然,末了又扫了一眼陶恂的腿, 眉峰微挑:“腿怎么了?” “没怎么......”陶恂嗫嚅了一下, 虽然扭打的时候挨了一下没错,但没有伤到, 反倒是那小子伤的更重。 “没怎么磨磨蹭蹭做什么?”沈琛侧着身回头瞥他一眼, 脚上步伐不停, 声音却莫名压低了一点:“还不快跑?” 陶恂卡壳似的愣了一瞬,条件反射的跟着沈琛加快脚步从另一边快步出去。 然后后知后觉的发觉,怎么有点像小时候做坏事怕被抓包赶紧跑? 沈琛绝对算不上好人,但他做坏事就从来没被抓到过,比起陶恂他们惹是生非后抱头鼠窜, 沈琛就是干了坏事还能把自己摘除干净, 在陶恂印象里还真没看见过琛哥有这时候。 陶恂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心情复杂,琛哥是为什么突然发难?当时在场的人多, 杂七杂八传出去的版本也多,琛哥听见的又到底是哪一版的说辞? 他还没想明白,沈琛就已经停住了脚步。 本来以为琛哥那句话是嘲讽他惹是生非来着,没想到是真的来药店, 陶恂一愣神的功夫沈琛就已经直接迈了进去。 既是药店也是诊所,锦夜这条街繁华是真的, 事儿多也是真的, 药店医生对这种打架完了过来看看的事儿见得多了, 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简单问了两句后就领着陶恂在里面一张临时病床上躺下了。 本来以为自己没什么事的陶恂有点不情愿,被沈琛看了一眼后就老实了,那一眼说不上责怪或者逼迫,分明没什么情绪,但陶恂就是觉得如果他敢不躺,后果可能超过预计的严重。 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他又不是个安分的主,沈琛不在的四年里他脾气绝对算不得好,往常惹事真受了什么伤也懒得去找医生,陶家有私人医生随时待命,但他一去免不得得惊动老爷子和爸妈,不划算。 他本来觉得过两个星期差不多就能自己好了,但想到这回是琛哥带他来,就把话全吞肚子里了。 ——他宁愿琛哥骂他笨,也总比对他视而不见的好。 诊所面积不大,里面就两张床,另一边是一位正闭着眼输液的老人家,躺着刚刚好,但一米二的床位,对于陶恂来说却是明显显小,腿长了伸展不开,两腿微曲窝在那儿看着没了在外面的嚣张气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竟然有点可怜。 沈琛心里动了一下,说不出来是否是难受,也就那么一下,然后目光便转移到了一旁的位置上,旁边就一张塑料椅子,沾了不知是药还是什么的褐色污渍,沈琛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 陶恂会意,自觉把自己外套搭上椅子——陶小少爷也是个讲究人,打架的时候还记得把外套脱了再打,所以哪怕他自己灰头土脸,外套倒还是干净的。 “得了,”沈琛微微皱眉,弯腰把他衣裳捉了扔回他身上,停顿了一下,还是靠着门站定了,“自己盖着。” 大冬天的穿的少活该受冻,再把外套给他垫着坐怕不是脑子不好使,诊所里自然开了空调,但是大门没关冷风呼啸而来,感觉也好不了多少。 不多一会儿医生就弄了台机器过来,一人多高,有点类似他从前在理发店所见的烫头发的那种,医生摆弄了一会儿,把高度固定好:“也没什么事,就是胳膊肌肉拉伤,蒸半个小时看看,再开点药应该就没事了。” 机器过来的时候沈琛就皱了眉,虽然细微,但是陶恂还是一眼发现了,没办法,谁让他目光就一直没从沈琛身上移开过。 他私下里甚至是不愿意让琛哥离开他的视线的,他怕一转头的功夫人就会不见。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檀香的味道。 陶恂不通药理,但是他看不得沈琛皱眉。 于是弓起上半身准备跑了算了,左右也不是太重的伤,结果刚抬起胳膊就被沈琛一眼盯了回去:“别闹。” ——语气甚至是无奈的。 他不喜欢这气味,但也真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他上辈子觉得这些事理所当然,如今才察觉在很多事上并不是这样。 就像陶恂根本没有义务,因为他闻不惯檀香的味道而离开。 机器的高温人体直接接触是受不了的,因此中间隔了一段,陶恂胳膊上也盖了一层棉布,他正准备拿开的时候手上多了一点重量——沈琛按住了他的胳膊。 另一只手搭在额上,掌心下的阴影覆盖了大半面容,让人看不分明是什么情绪,只是轻斥道:“再闹时间耽搁的更长。” 然后不顾椅上的污渍坐了下来。 ——前世最后狼狈不堪的时候,再脏的也不是没沾过手,没必要如今就娇贵成这样。 搭在手腕上的手掌温热,陶恂僵硬着一动不敢动,只等着沈琛收回手才敢平复呼吸,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突然有点发烫的趋势。 陶恂在诊所呆了半个小时,沈琛就在旁边等了他半个小时,半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就刚好让百无聊赖的沈琛把刚才的事来龙去脉弄了个清楚。 有时候他觉得这些纨绔是真的蠢货一堆,他不过是刚刚跌下去一回就上赶着过来嘲讽,他们家中长辈就没教过他们商场沉浮,起落无常吗? 关键是还敢当着陶恂的面劝陶少趁早别跟他混,外面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非得看中这么一个小三生的私生子。 沈琛抬手松了松领带,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他这辈子上辈子都是最忌讳私生子这几字的,有些事外人心里不清楚,他自己却是记得牢固。 更何况——他瞥了一眼陶恂脸上的青紫—— 陶恂无端觉得琛哥的眼神有点让他骨子里发寒。 沈琛记仇而且护短,一直没被发现是因为他以前除了自己就没把其他任何人划入过自己人的范畴,而且做事从来不留痕迹。 大冬天被按着用冷水洗了一夜嘴的范经励范公子第二天早上被人在卫生间里发现,浑身湿透一身呕吐物,颜面扫地。 清醒后一边吐的天昏地暗一边发狠不忘追究责任,结果查出来他女朋友脚踏两只船,和他接吻的时候被另一个看见,另一个以为他是小白脸所以找人过来教训了他。 范少头上的帽子绿的发亮,而且后来有人深入扒了一下,还是另一个先到,范少后来三了人家女朋友。 张口闭口小三的人终于还是被扒出来做了别人的三,还是被脚踏两只船的糊弄了,圈子里没什么人同情,笑话倒是看了一箩筐。 范少情场失意准备转战商场继续去炒股,然后遇见贵人指点买了一只潜龙期的好股,一路水涨船高高歌猛进,然后在赚的盆满钵满的时候突然被爆了大料,一夜之间跌入谷底,亏的血本无归 。 众人一阵唏嘘——这运道。 沈琛虚靠在椅背上看送过来的资料,意兴阑珊,还没完,但他已经觉得有些无趣。 亏成这样肯定得想翻本,赌徒心理,再给一点甜头就会顺杆往上爬,然后免不了摔的更狠,最后就是一个无底洞,纨绔子弟,身后肯定还有家里人管制,可惜沈琛向来是个做事周密的好人,帮范少掩护打的严严实实,至少到现在都没人发现范少已经欠了将近一千万。 沈琛双手交叉放在下颌前,看着不远处陶小少爷认认真真在一边慢慢核对人事部新入职的人员名单。 半个月过去,他脸上的青紫已经消了下去,五官英俊而年轻,身上是富家子弟养出来的一份清贵——至少在他安静做事的时候看着确实如此。 陶恂假装翻资料实则偷看沈琛,范经励一开始追究起来的时候,他怕牵连琛哥,确实有想过让家里将这件事情平息下来,但查到最后什么没查出来,他自己反倒弄出事来。 不得不说,琛哥比起他们还是要可靠的多,单这样一件事就弄的比他们干净利落。 然后不可避免的想到那天晚上,琛哥听见版本里到底有没有提及他的心思 ,或者说琛哥当真了没有? 半个月过去公司总算是开始平稳下来,新招的职员陆续到位,空缺都差不多填补上了,虽然不说蒸蒸日上,但是相较半个月前还是稳定下来了,陶恂也总算对公司里的事有一定了解。 这半个月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恢复元气,沈琛开始手把手的教他做事,熟悉公司里的流程,带他出去见些商场上应该认识的人,他总算不会手忙脚乱。 做完事的陶副总拿起手机开始偷偷划水,屏幕上是一张照片,昏暗的灯光下青年捉着他的下巴,眼神掩在一片漆黑的阴影里看不分明,只能看见他骨节修长的手,可能是角度的缘故,似乎只差一丝呼吸就能交缠。 ——虽然他明知当时琛哥是因为他躲着,怒极捉着他看他脸上的伤,但从旁人的角度看来,这绝对是一个暧昧至极的姿势。 当时许四拿着这个过来问他是不是得手的时候他嘴角都是抽搐的,这要被琛哥看见他就完了,所以他强制让许四全删了干净,自己却留了下了一张下来。 ——如果他当时往前探一点,是不是就能碰到?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照片里的人,陶恂微微有些怔愣,他以前从没想过琛哥有离他这么近,维护他,并且手把手教他的时候,但是人可能都是得寸进尺的 ,靠的近了还不知足,还想靠的更近——更近—— 人心不足蛇吞象,可人心又哪里能足呢? 莫名的心浮气躁。 陶恂还在因为沈琛知不知道他的心思而浮躁,就被沈琛拿文件夹敲了头。 在沈琛的眼皮子底下偷懒,本来就是做蠢事,陶恂手忙脚乱的收好了手机——幸好没让琛哥看见他屏幕。 但见沈琛敲完便走,丝毫未曾在意他在看什么,又不由得有点奇怪的失落。 公司终于缓慢走上正轨,不至于锋芒毕露但也趋于平缓,公司终于换血结束,就在所有人都觉得风头已经过去的时候陶恂被辞了。 沈琛没直接跟他说,这事还是小郭递过来的消息,他懵了一下,冬天罕见的大太阳,他却觉得有点过分的冷。 然后被老爷子拎了回去。 外面传的更为难听,没人想到沈琛最后开刀的竟然是陶恂,这是把陶家利用完了就准备卸磨杀驴的意思? 沈琛坐在陶家客厅,对这话只是笑了笑:“您多虑了,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我不过是想让阿恂自己出去试一试。” 房地产开发毕竟有限,京城地方小就算开发也是有限的,就算一开始他确实吃了不少先知的红利,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房子是用来住的而不是炒的,抬的过高后国家必定得干预,再者这一块红利这样大,地头蛇都分不干净,他一个后来者,太张扬反而不是好事。 所以,他给了陶恂另一个路子,这一回他看上的是影视公司。 国内现在的影视行业刚刚开始复兴 ,开始从戏子到明星的转变,这个时候公司少起来方便,而最多过不了两年 这个行业必定得起来,后世明星的身价水涨船高,一部戏的片酬就是天价,这个行业到后期绝对是赚钱的。 陶老爷子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嘴角不着痕迹的抽搐了一下。 这小子可真的敢,近千万说砸进去就砸进去,刚刚元气大伤就敢再次出手,还是这样大的手笔,魄力倒是不错,但—— 他若是自己出去做这件事也就算了,偏将这事儿交给陶恂。 坦白说,哪怕他疼爱陶恂,平时给陶恂的钱都是不计数的,但是拿近千万让他去试水,陶老爷子做不出来——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水冲来的。 他家那孩子是什么德行他还是知道的——有时候老爷子自己也发愁,儿子自然是优秀的,他已经从舵手的位置上退下来,这些年陶家在儿子手里运行的也尚且平稳,可是陶家还是没有逃过后继无人的窘迫。 长孙在商业上只能算无功无过,性喜研究,疼爱的小孙子对这些简直就是一窍不通,不是没拉他去公司试过,结果弄的一团乱,这两个孙子完全没有继承到他一星半点的经商天赋。 给陶恂砸钱开公司,在他心里就跟打水漂没什么区别。 但结果确实就是这样,不仅如此,就连新开的公司也是陶恂绝对控股,他只占了一部分。 老爷子沉默了一下,叹气:“小琛,你应当知道阿恂在经商上并没什么天赋。” 这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哪怕他是陶恂的爷爷都无法否认。 “我知道,”沈琛点头,声音平静:“他有什么不懂的,我自然会帮衬着他。” 这就是下定决心的意思了。 老爷子微微一怔 ,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他有时候在想,这个看似聪明绝顶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肯这样对陶恂掏心掏肺 ,他在这世上活了这些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些的,这是个从骨子里就薄情的人,哪怕极尽收敛,但未曾逃过他的眼睛。 一开始他确实以为他准备过河拆桥的,毕竟陶恂蠢,等公司安定下来给他个虚职也就算了,辞了也无关紧要 ,但没想到他竟是难得失算一回。 是当真想帮衬陶恂,还是—— 还是他察觉到了陶恂的心思,想把陶恂送走? 老爷子识人无数,对有些事的感觉远比年轻人敏锐的多,陶恂对沈琛有那个心思,这个孩子未必就没有察觉,甚至 ,他当年一声不吭的出国,兴许也有这件事的影响。 沉默片刻,还是摆了摆手:“陶恂在楼上。” 他看着那个年轻人挺直的脊背,莫名觉得有些犹豫,这无疑是个极优秀的青年,但看起来,他对陶恂的心思哪怕不是厌恶,也绝不是认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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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琛的教导针对性极强,陶恂盲目听从他的意思,只练习他所说的,他那时候并不明白为什么,直到他站上考场。 ——有时候他会迷惑,沈琛是否当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或许只是命运对他肆无忌惮的眷顾。 ——但沈琛最终还是扔下了他。 甚至连话都未曾给他留下一句。 再到后来他醉生梦死的那四年,家里勉强为他保住学籍,将他派进公司做事,他对那些繁杂的报表和规划一窍不通,能把好好的事情弄得一团乱麻。 后来他爸和他哥不信邪曾经先后亲自教过他,结果都不尽人意。 ——他险些把他哥逼疯,他爸更是一言难尽,指着他的手抖抖抖,帕金森综合征前兆都出来了,他该不会还是不会。 他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冷眼看着,后来听他妈背着他偷偷哭,他出生的时候因为陶家得罪了人,报复到了怀孕七个月的陶母身上,他是意外早产,因为一次精心策划的车祸。 幸亏他命硬 ,在保温箱里熬了两个月熬了过来,医生说后遗症暂时看不出来,陶家担心了这么些年,把他宠到这样大,一直没看见什么后遗症,如今才发觉——他比旁人要笨的多。 他爸搂着抽噎的陶母,许久,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声音里是说不出的难受和怅惘。 陶恂从未觉得自己笨值得自卑,敢说这话的人不是被他打服了就是碍于陶家情面不敢说话,虽然外面传的开至少他从没因为这个受过什么委屈。 只是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会想,为什么? 只是从未有人给过他答案,就像他不明白沈琛为什么突然对他那样好,又那样突然的,扔下了他——毫无征兆。 他一开始是觉得沈琛回来哪怕肯来见他,也不过是因着陶家同他表面客套而已,他确实是不聪明,但不是真的一点脑子没有,有些事他并非意识不到,但是他不说,就可以假装自己并不曾知道。 ——就还可以维持那个假象。 沈琛会手把手的教他,他是从没有想过的,就连小郭那样好脾气的人都能被他逼的说不出来话来,他觉得沈琛可能是忍受不了他的。 需要不厌其烦的解释同一件事,若是旁人早就火气上来了,沈琛算不上什么好脾气的人,一张嘴平时骂人的时候犀利毫不留情,能将女孩子骂哭,超过两遍就能直接让人滚的人,对他少见的耐心。 哪怕偶尔被气到也只是略略皱一下眉头,松一松领带,再去端一杯冰水过来然后继续教他,陶恂看不得他皱眉,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待——他向来都是害怕沈琛失望的。 靠的极近的时候,能嗅到他身上一点细微的雪松的味道,或者沾上一点柠檬的清新味道,只要他往后再靠一点儿就能靠进他怀里 。 在低头指出他的错漏的时候,沈琛的下巴会不经意的碰到他的发顶,皱眉的时候声音也会相应的压低,温热的呼吸时不时扫过他的耳郭,是隐秘的欢喜也是无声的折磨。 陶恂从来看不透沈琛,所以在听见辞退的时候他愣了许久,靠在外面的墙壁上,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兴许应该认命。 他,怎么这么笨呢? 到了最后,琛哥还是不要他了。 回忆纷至沓来,陶恂觉得头疼的厉害,模糊之间感觉似乎有人将他扶起来喂了一点什么东西 ,苦涩的,辛辣的,一下子刺激进喉呛。 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挣扎着睁开眼的时候刚好看见沈琛伸过来的手,温热的掌心覆盖在他额头,指尾带着一点刺目的苍白。 陶恂没什么反应,看了一会儿,然后在沈琛伸手想将他扶起来的时候终于开口缓了口气,声音微低,带着某种熟悉的无力。 他看着沈琛,按了按自己眉心:“琛哥,早啊。” 沈琛伸过来的手一顿,目光沉沉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看见刚刚醒来的人毫无顾忌的又重新躺了下去,顺便拉住了自己的手,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想法。 “我又梦见你了。”声音里是习以为常的疲惫。 沈琛:“......” 沉默片刻,把手抽了出来,声音微沉:“陶恂。” 陶恂整个人僵在原地没动弹,然后有点不太确定的抬头看了一眼,奢华的玻璃吊灯不亮都扎眼,晃的他眼睛花了一下。 然后才敢确定——这是自己家。 其实在抓住沈琛掌心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对了,可能是刚刚端了什么热烫的东西,掌心的温度高的让人不能忽视,嶙峋的手骨勾勒出一点削瘦而锋利的骨骼脉络。 但他假作不知,还是纵容自己把他的手握住了。 沈琛直视陶恂的眼睛,目光深幽,是探究的神色,他的眼角天生上挑,哪怕只是单纯盯着人看的时候都能带来莫名的压力。 在那样的目光下压力太大,陶恂心虚的移开眼睛,连忙半撑起来一点,拿手挡住眼睛,假装宿醉头疼的模样:“琛哥,你怎么来了?” 沈琛略略抬眼,意味不明:“怎么,我来不得?” “哪儿能啊?”陶恂从鼻腔里呛出一声笑来:“您愿意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我肯定随时欢迎。” 说完捋了一把头发,这才觉得狼狈,这一身的酒气挡都挡不住,昨晚喝醉了,回来倒下就睡,现在宿醉后头疼脑热,还就被琛哥看见了。 ——谁放他进来的? 陶恂心里暴怒的边缘徘徊,身体还是自觉的准备爬起来洗漱干净,刚从被窝里探出半截身子就看见沈琛目光一凝,然后就是紧皱起来的眉头 。 “昨晚谁送你回来的?”声音说不出的低沉。 “许四?”他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 说完觉得头晕,但还是忍不住顺着沈琛的目光自己往下看了一眼。 “......” 有那么一瞬间,他连把许四杀人分尸的想法都有了,昨天他心里烦闷早早就喝醉了,对后面的事儿一无所知,但他绝没有叫过女人,至少为什么连衬衫都扒烂了,袖子上还明显有女人的口红印子? ——活脱脱一副刚刚和女人上过床的样子。 陶恂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没那么大脸觉得琛哥冷下来的脸色是因为吃醋,但他记得清楚,沈琛从刚回来开始就是最见不得他放浪形骸的样子,而且自从沈琛在旁边,他做事就已经极为收敛,再没出去混过,这回简直是飞来横祸—— 陶恂不自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有心想解释一下,但没开口就卡壳了,说什么? ——醉鬼一无所知。 沈琛冷静的把目光从他半敞的衬衫移开,将放在一旁的醒酒汤递过去:“喝完再去洗漱。” 不然爬都爬不起来。 陶恂看见他准备走下意识的就想拉住,但手伸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没有资格这样做的,于是把手搭在床沿上,摸索着端起醒酒汤,垂下眼帘,声音有点少见的不耐烦:“不是已经辞退我了吗?” ——还过来做什么? 他这话说的突兀,没有前言没有后语,沈琛顿了一下,理了一下袖口:“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来?” 得,话题又转回来了,陶恂嘴角挎下去,勾不上来,只能半真半假的开玩笑:“您愿意来就来,我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盼着琛哥你过来,恨不得你就住我家行了吧?” 说完就后悔,这话太露骨了,虽然他心里就是这样想没错,然后才掩饰一样的咳了一声:“毕竟老爷子这么喜欢你。” 沈琛不以为意,略垂眼帘,刚刚喂陶恂的时候手上沾了一点醒酒汤,有些菜汤的稠黏,他微微皱眉抽了张纸仔细擦过手指。 他素来都有洁癖——他没看见的是陶恂端汤的手一下子僵住了。 而后言简意赅的道:“我在楼下等你。” 陶家老宅修的别有意趣,走廊上摆的不是什名贵的花草反而是平常人家养的多的绿萝,老爷子外出散步,阿姨引着他去了陶恂的书房。 陶家虽然是商贾世家,但是对于教育方面从来都是重视有加的,陶老爷子有一个大书房,陶之行和陶夫人各有一个,陶恂和陶器听陶老爷子安排,从小就有自己独立的书房,少年时他曾经来过一两次,陶恂学习不好,书房干净的没有一点人气。 所以进来看见里面乱七八糟堆成一团的书时,他愣了一瞬。 阿姨抱歉的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小少爷这两天一直在书房待着,不让我进来打扰,没有想到竟乱成这样——您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收拾。” “不用了,我来。”他声音并不刺耳,但是无端就有点让人觉得是强势,根本生不出半分拒绝的心思。 阿姨在这里做了几十年,也没觉得尴尬,只是微笑:“那也好,刚好得去看看煲的汤怎么样了,您等一会儿,等老爷子回来我再来叫您。” 沈琛点头,目光却落在一旁的书桌上,凌乱的资料和翻开的书页,字写的不大好看,歪歪扭扭的,但是难得笔记做的认真。 沈琛粗略翻看了两页,用的是陶家手底下一个小公司上个月的账目报表,从头开始分析还有些金融投资方面的书,大概是从陶老爷子那里找来了,因为明显不是陶恂能看懂的类型。 ——却没看见笔。 沈琛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果然在桌脚看见一只被丢弃的笔。 ——这么多年过去,脾气竟然还是一点没变,沈琛几乎可以想象出来陶恂气急败坏摔笔的样子。 不由按了按眉心,将笔捡起来。 陶恂的书房朝阳,刚刚阿姨将窗帘拉开晒晒太阳,透过窗就能看见外面陶家的小花园,陶老爷子从公司退下来后多数时间都用来看书练字和侍弄花草,陶恂的窗外满是自然攀爬的藤蔓,往下则是一丛一丛修剪的极好看的兰草。 他依稀记得如今兰草的价格已经炒到百万一盆,正是价比黄金的时候,陶家花园角落里却都是拿丛做计数的。 这座宅子价值不菲,精致宜人,沈琛双手插兜闲闲站在窗前,感受到不远处的湖风吹来一点深冬的寒意。 老爷子做事周全,知道陶恂昨天醺酒才叫自己上去,陶恂一向挑嘴,早上起床气又大,是最难说理的时候,自己被打发过去给他熄火完了,下来老爷子却故意避开了他。 陶恂自己没有收拾东西的习惯,但家里的阿姨定时打扫,不可能单单漏了陶恂的书房没有打扫 ——除非是有人刻意吩咐了不能动。 ——老爷子故意让他看见。 但记得更清楚的却是陶恂半敞开的衣领,刚刚醒来时眼里的惊喜和茫然交错的神情,那一截格外修长的锁骨——以及,衬衫上扎眼的口红印子。 他并不清楚自己是在在意些什么,陶恂放浪形骸他不是第一天知道,上辈子在他面前更出格的事儿都做过,口红印子是没有什么参考价值的,毕竟陶恂弯,哪怕有再多的女人想往他床上爬,他也只喜欢男人。 更何况,就算陶恂喜欢女人,能结婚生子平平稳稳过完一生,不也是他所希望看见的吗? ——却不知道,心里这莫名其妙的烦躁从何而来。 沈琛微微皱起眉头,他自小聪明而强势,掌控欲惊人,哪怕他收敛的不错,但是他自己知道,不过都是假的,他习惯于掌控全局,最厌恶的便是有什么脱离掌控。 ——他隐约觉得 ,有些事在逐渐脱离他的掌控,这种感觉算不上好。 —— 陶恂握着汤勺僵了许久,目光一直跟着沈琛到走廊尽头,他觉得自己在暴怒的边缘疯狂试探着,然后结束在他一句在楼下等你,再大的怒气一下子就熄了个干净。 但是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他知道琛哥有洁癖,但是——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哑火了——不怪琛哥觉得脏手,他自己都受不了,这下连汤也不喝了,四处摸手机给许四打过去。 “谁特么昨夜扒的我衣裳?口红印子随便乱印?” 许四也是宿醉刚醒,听见这声吼耳朵都麻了半边,连忙把自己怀里的美人推开,手机也赶紧离开耳朵:“怎么了?你大早上的吃炮仗了啊?喷什么火?” “谁昨天扒的我衣裳?我昨天叫人了吗?长没长眼睛?!”说完焦躁的踹床。 许四仔细琢磨了一下,回过味来:“沈总今天终于抽空过去临幸你了?” 陶恂:“......” ——炸了。 “许四眼!你是最近欠抽了是不是?!” 许魏摸了摸鼻子,旁边的美人乖觉的帮他穿上衣裳,他这样的纨绔子弟玩起来没数,但是有些事不能给人听见他也知道——毕竟也是个玩物而已。 “陶恂,在外面玩这样难道不是正常的?你为了个人这么大反应干什么?”他按了按眉心,寒冬腊月阳台有点冷,毕竟还是不如被窝里舒服。 “我知道你喜欢男人,可我们这样的家世传宗接代还是得考虑的,你不试试女人怎么就知道不喜欢?再说,你这四年身边环肥燕瘦什么样的没有,干什么就准备一棵树上吊死?” “还守身如玉四年如一日 ,我说陶恂,你够了没?” ——简直有病,他这样同样没脑子的纨绔都恨铁不成钢 。 “你看他把眼睛往你身上放过一天没有?该利用的时候利用,该踹的时候也没见他留过情,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陶恂安安静静的听他骂完,一字一句:“我问你衣裳和口红印子怎么回事?” 许魏:“......” 突然被堵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衣裳是回去老爷子吩咐人给你洗澡,结果你谁动都发疯,上楼扭打的时候自己撕烂的,口红是个小模特蹭在你身上的,放心,就一个口红印子,我就把人提溜出去了。” 最后还不忘嘲讽两句:“——兄弟给你保住了你留了二十几年的贞操,给你家沈总好好留着吧。”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傻b?”骂完就挂电话,游戏花丛的许四少看了看在里面乖巧等着自己的小美人,心里总算舒缓了一点。 钱货两清的交易多容易,怎么会有傻逼玩意儿掏心掏肺遇见个无情无义的? 真绝配,一个没心一个没脑。 但无端的,他却有点莫名的羡慕。 许四少拿了根烟出来,里面乖巧等待的小美人就过来为他点上,他想着哪里还有什么真心啊,果然还是钱比较实在。 ※※※※※※※※※※※※※※※※※※※※ 这辈子双洁,上辈子陶恂对所有人都是攻,至于上辈子和这辈子陶恂的偏差以后会揭晓~ 今天还有一更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前世平行世界,he 第32章 前世,番外 沈琛觉得他这一生命运从未眷顾过他, 幼时丧母, 父亲漠视,少年时被人苛待折磨, 被所有人指指点点, 好不容易一路跌跌撞撞的艰难的长到成年, 被父亲安排婚姻,然后被所有人背叛——他已经失去了可以信任别人的心。 ——悲惨的童年和少年耗尽了他本就不甚热烈的感情,让他对亲情爱情包括友情都从不信任,他只信自己,哪怕到最后众叛亲离。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活该的, 是他自作孽,不可活罢了,他不曾怨天尤人,也从未后悔。 ——他觉得,这个世上是没有人爱他的。 也有人爱慕他的容貌和钱财,但也不过如此——哪里有人肯爱他呢?他冷漠孤僻 ,孤傲锋利,一身无法掩饰的戾气, 咄咄逼人。 许多人同他说过喜欢, 他都是不信的,他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本就不值得任何人爱, 同样的, 他也不会爱上任何人——这世上所有人难道不都是最爱自己的吗? 他看着那些飞蛾扑火的人, 永远只是挑起一个嘲讽的笑意。 但有时候有些认知其实是并不准确的,就跟他觉得陶恂仗着家世无所顾忌胆子极大一样,直到接到最后那个电话的才知道,原来陶家小少爷的胆子小的很,小到害怕抢声,小到这样多年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出口。 一直到被沉海的时候他还在想,陶恂当真是蠢货。 ——他从未看见过那样蠢的人。 当然,自己也没好上多少,他多聪明一个人,这些年什么都能看穿却唯独没看出来那个蠢货是什么心思。 他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异国他乡,寒冬腊月,窗外大雪纷飞,有模糊的、遥远的歌声从教堂里传出来,他听不太懂,只是觉得安静,就像整个世界都慢慢剥离出去,只剩下一片漫长的、宁静的空白。 死里逃生,只是改头换面而已。 陶老爷子的挚友交给他一沓资料,上面陌生的名字对应着他的照片,下面是漫长的,长达三十年的另一个的生活轨迹——现在属于他了。 他即将抛弃沈琛这个跟随他几十年的名字,彻底的成为另一个人,医院里很安静,没有人声,也没有人会在等待着他醒来。 他拿着那沓资料,出声的时候才发现长时间不开口导致声音嘶哑难听:“陶恂呢?” 那人温雅的笑容渐渐消失,最终只是极轻的叹了一口气,那是一个地道的外国人,中文说的磕磕绊绊,沈琛注视着他别扭的嘴唇开合,听见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东方有一个词叫做,节哀顺变,不知道,我说的对、对不对?” 他的视线太过锐利,温和的外国人受不了他的目光,逃也似的离开。 他拿着那沓资料睡了过去,那天的阳光很好,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模糊中有人好像在喊他。 “——琛哥?” 他觉得可能是幻觉,但还是慢慢睁开了眼,眼前是陌生的国家和更加寒冷的秋天,没有人在等着他病床边等着问他一句,疼吗? 从前他觉得这句话可有可无,如今才觉得似乎是少了点什么。 他听见陶恂艰难的呼吸着,跟他说:“你在那边好好过,就跟在车里跟我说的一样,该怎么玩儿怎么玩儿,别委屈了自己。” 后来他陷入过一段时间的幻听里,有时候听见早已去世的母亲在喊他回家,有时候听见陶恂喊他琛哥,有时候是海里无尽的忙音,没有尽头的敲击着他的耳膜。 治疗是漫长的,他在医院住了一年,出院的时候是春天,春暖花开的时节,一直照顾他多外国姑娘学着用他的家乡话同他告白。 “我、喜欢你——” 时隔已久,骤然听见中文发音,沈琛罕见的愣了愣,那一刻,他想到的是言尤在耳,人已不复。 他想起那个寒冷入骨的秋天,耳边传过来的那个微弱的声音 ,跟这一句一模一样,可有什么分明又是不一样的。 适合安家的姑娘问他,自己念的对不对,他点头,姑娘接着问他,愿不愿意答应,他摇头。 “那么,摇头是什么意思呢?” 他看着她,觉得这可能是自己唯一与从前一刀两断的时机,但是他却摇头,很久之后他开口。 “l'm so sorry。” ——我,很抱歉。 三天后他坐上回国的飞机,他在九万里的高空,将手放在心口,轻声默念。 我很抱歉。 放不下过去,走不向未来,他原本就是这样偏执的人,放弃过去只是在割裂他的血肉,哪怕他那么清楚的知道,他应该学会放下。 他在国外待了两年,再次回去的时候已经算得上物是人非,他曾经在这片土地上一手建立了他的商业帝国,直至最后分崩离析,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不,还是有的,成为旁人茶余饭后惋惜的谈资。 他买了郊外一栋别墅住下,然后在次日亲手折下一束玫瑰去了墓园。 哪里有人去吊唁会拿玫瑰的呢?他却莫名想起在许久之前,他送玫瑰给旁人时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用复杂的目光看过他,那是他并不能形容出来的目光。 墓园雾气缭绕,凄冷的风雨落下的时候他才记起自己忘了带伞,他沉默了一会儿,站在墓园里拨通了那个两年未曾拨打的号码。 ——这个电话是对他一个人,从来未曾挂断过的。 意料之中的没有人接听,于是他转到留言,沙哑着声音开口,声音却是安静的:“陶恂,我忘了带伞。” ——仿佛只是过去无数次忘记,不管在哪里,他总能到的。 而这一次,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机械的女音。 那一刻大雨开始滂沱而下,瞬间淋湿了青年全身,而他仿佛无知无觉,只是继续往前走去,西山的墓园那样大,他走了许久都未曾找到,后来守着墓园的工作人员将他带到临时休息的地方。 在这里守了几十年的老人告诉他,近三年来这里没有葬进过一个叫陶恂的人,甚至没有一个姓陶的人葬进来过。 从墓园离开的时候手里的花被打的凋零殆尽,他咳嗽着往前走,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一辆好心的宾利顺路将他带回了城区。 有时候他会想,陶恂的蠢,确实是他生平仅见。 他请人跟着那辆宾利,看着他开进了陶家私宅,然后在陶家门外等了三天,看着老爷子颤颤巍巍的由陶夫人到一家医院里。 那是一家隐蔽的私人医院,环境很好,远离城郊,跟他买的别墅其实只相隔一条街的距离,他紧紧抓住方向盘,骨节用力到苍白,他想,怎么会有陶恂那么蠢的人呢? 真的是,蠢的不可救药。 那家医院保密措施做的很好,他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于是在陶老爷子走后直接闯了进去。 很多人拦着他,他就捂住心口咳嗽,他被绑着铁块在海里太久,压迫到内脏,后来身体一直都是有病根的,发作起来有些类似哮喘,情绪激动时会喘不过来气。 没有人愿意担那样的责任,并不敢下重手,只能推推搡搡的试图让他不要靠近,最费力的时候他听见嘶哑的声音,然后像人有人踉踉跄跄的走过来。 他在那人过来的一瞬间眼疾手快的捉住了他的手。 冰冷枯瘦,像是一截失去了生机的枯木。 他瘦了,额骨高高凸起,像是一具只剩骨骼的骷髅,身上是宽大的蓝白条纹的病服,被他攥住的右手似乎是刚刚挣脱吊针,还在细细的流着血,惨白的手骨上是一条一条凸起的青筋。 ——跟他记忆力那个飞扬跋扈的青年判若两人,好像只剩下了一口气。 他不敢握他的手,瘦到觉得似乎再施加一分力就会马上被折断,就像是窗外干枯而脆弱的树枝。 陶家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公子在这两年里疾速的便成了现在这个模样,那一枪穿过他的肺部打断肋骨,虽然及时救治,但仍然是会纠缠他一辈子无法抹去的伤痛。 他替他将所有的罪名都担下了,陶家拜托了许多关系,官司打了三场,最后法院以经济犯罪判了他八年。 但是在羁押期保外就医,后来判下来后就是监外执行,那一枪几乎是将他未来半辈子都毁了个干干净净 ,他甚至不能承受外界过于浑浊的空气。 任何一点不慎都随时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知道这些的时候沈琛坐在病房里剥一个饱满的橘子,辛涩的气味在空气里飘散,他问他:“后悔吗?” 两年不见的人靠在病床上输液,右手无措的抠着床沿,看着他的目光一如过去的许多年,他认真的回问他:“后悔什么?” 没有事过经年之感,他确确实实是未曾明白他的意思,所以询问。 沈琛沉默了一下,顺从自己的本心,毫不留情的骂道:“蠢货。” 陶恂看着他,不敢反驳,只是看着他递过来的橘子皱眉,露出一点嫌弃的神色。 “医生说今天该吃橘子。”沈琛平静道 。 已经是年过三十的人,早已经经历过生死离别,人生的大起大落,这个时候依然是皱眉抗议的,然后被压迫着吃下去,吃的时候嘴唇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陶恂忐忑了一瞬,看着沈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跟他说:“我不相信这是意外。” 确实不是意外,他不敢相信这个人是真的,所以碰了一下,如果不是不能,他甚至想咬他一口,以此来证明自己没有做梦。 但是没有下文。 沈琛留下来照顾他,陶恂知道那是愧疚,所以一直很好的留在朋友的位置,不进不退,什么也不说,就好像两年前那个将死的深夜从不曾存在。 他所有的勇气都已经耗尽,就好像沈琛所有对感情的期待都已耗尽。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最默契的一言不发。 监外执行只需要每个月去报备一次,陶家周转了许久,让陶恂得了一些自由,他极不喜欢医院,但是身体受限不得不困于一隅。 后来陶家受了一次极打的打击,陶恂的身体在沈琛回来后已经渐渐好了一些,陶家的失势让他的监外就医到此为止,他离开的时候站在病房门口,问沈琛:“琛哥,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我不知道这一次还能不能出来 ,这么多年了,你不如早早给我一个答案,让我好歹能安心睡一觉。” 那年他三十有三,看着他的眼睛里还是跟多年前一样诚挚的不可思议。 沈琛拿着一支烟,在护士压迫神经的目光下同他说:“我不会爱上任何人——” 他没说完,陶恂已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回答的很平静,听完匆匆跟着狱警离开,连再看他一眼都未曾,沈琛跟在车后差点被警察以袭警罪逮捕,只得把驾驶证交出去,眼里都是狠厉。 “你知道个屁——” 警察推了他一把,“老实点,别说脏话。” 最后以他罚了五百块钱,扣了五分做为结束。 他厌倦了商场上的惨烈厮杀,因为他曾在那里风生水起也在最后一败涂地,但他最后还是回去,面对那些他曾经觉得再也不会沾手的东西,和那些他觉得一辈子不再相见的人。 陶家在一年后起死回生,经历一次洗盘,再次牢牢扎根站稳,陶恂也在一年后因为表现良好提前出狱。 在这一年里,沈琛无数次去看他,他从未同意,他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他的近况,一开始说很不好,后来陶家起势,又说很好,他知道不可信,想见他却从未见到。 他有时候会站在他所服刑的监狱外面抽烟,一根接一根的抽,想着他会不会死在里面,就跟那两年里他无数次设想的一样,他的内脏有时候会剧烈疼痛,他告诉自己,那是旧伤犯了。 ——只是近来犯的越来越频繁而已。 他对感情失望至极,到了后来毫无期待,他只是利用了他半辈子,最后一点良心发现而已。 旧时的朋友早已背叛离散,他不知是谁曾经嘲讽过他——沈琛,你原来还有心啊? 那是觉得荒诞无稽的语气。 ——其实他自己也这样觉得。 陶恂在里面呆了一年,那一年里发生的事情很多,最大的大概是官至部级的沈姓高官辞世,那是他第一次想见沈琛。 他一个人在监狱熬了一夜,肺里疼的仿佛要撕裂胸腔,他开始发脾气,好像又是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陶家小少爷,闹的不得安宁 ,最后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 第二天他爹和他哥哥坐在他的病床前问他怎么了。 他想了想,摇头说:“没事。” 他不知道还有什么事,也说不出来还有什么事是需要自己挂心的。 一年后刑满释放,他出来还没看见自家爸妈和哥哥就被沈琛扣到了最近的酒店。 他压着他,眉头皱的很深,像一条漫长的沟壑,喊他的名字:“陶恂。” 他答应了一声,然后被咬住了颈脖,他甚至觉得那一刻沈琛对他动了杀意,但不知什么时候咬合变成了亲吻,他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琛哥把他压在床上,像是一头狼在咬他的猎物。 一口一口,吞吃殆尽。 那场梦持续了很长,大概是三天,醒来的时候他一身狼藉,前半生的荒唐尽数作废,他一直来不及说一句,其实我是上面的,算了,他也不是不愿意。 沈琛咬着他的猎物,眼里的光称得上凶狠,却又无比的冷静:“我只爱自己,除非你完全能属于我。” 这不是一句情话,这是认真的,大概是威胁还是什么,陶恂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了半辈子,终于在着一刻认栽。 不,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栽了。 那一年他们三十有五,人生小半已经过去,轰轰烈烈疯狂肆意都走的差不多,却又好像才刚刚开始。 沈琛没有说错,也没有撒谎,他对所有的感情都失去信任和盼望,他只爱他自己,除非有一个人能爱他胜过他自己,他才能把他归纳进自己的所有里。 他只爱自己,他只爱你。 后来陶恂曾经焦虑,琛哥对他到底是不是爱情,还是只是亏欠?这样的心思是折磨,他在每一次夜里惊醒的时候都会犯病,四肢冰凉。 后来沈琛同他说,一开始确实只是亏欠,只是后来才发现不仅如此。 他那样谨慎孤僻的人,一辈子可能就只有那么一次付出真心的机会,而他本身也并不仁慈,他从不施舍,他只做稳赚不赔的生意。 陶恂赌上了一切,换来了他,而对于陶恂来说,沈琛已经是最为重要的。 这场生意甲乙双方都没有吃亏,这世上双赢的局面不多,他们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 沈琛还是那个锋芒毕露的青年,只是他慢慢有了软肋,陶恂也还是那个嚣张跋扈不长脑子的纨绔,只是他身后有人能教着他并不算聪明的脑子,教他怎样走下去。 人生百年,也不过如此而已。 ※※※※※※※※※※※※※※※※※※※※ 一直有卡文,这个番外是我写的最顺意的一个了,如果不是今天要更新,我觉得我可以继续写下去~ 有一种莫名的温暖,自己写的时候觉得心里都是暖暖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过年胖一圈的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问清楚了心情才稍微好点,搁在一旁的鱼汤早已经凉透了, 他看了一眼还是端起来, 一口一口的慢慢吃完了。 他从来不喜欢喝醒酒汤,鱼和生姜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简直是折磨, 尤其冷下来后更是腥气扑鼻, 他娇生惯养着长大, 平时就算宿醉也只是看心情喝与不喝。 ——更遑论是被吵醒,按往常大概率得有起床气,但这不是琛哥吗?他气都没法气。 这还是琛哥第一次给他送醒酒汤,鱼汤炖的很嫩,里面加了一点豆腐, 他一边吃一边想着这碗刚才端上来肯定烫, 怪不得琛哥的手温度那么高。 阿姨站在门口,手里端了一碗热的醒酒汤,结果没开门就看见她家从来不喝冷菜冷汤的小少爷安安静静的拿勺子喝汤。 ——冬日暖阳从窗户外落在他身上, 是少见的安静温和。 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少见的露出那样温情而宁静的神色。 陶恂过去时沈琛正在给张博丛打电话,张博丛在电话另一头摸着自己发量稀疏的头,很是不满。 “师弟你说你这样厚道吗?怎么说你师兄都给你打工这么久, 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好?唉,果然还是长的好看的占优势啊!” “师兄当然也是玉树临风。”沈琛撒起谎来面不改色, “只是现在公司离不开师兄, 但房地产产业发展已经受到了一些限制, 未来可能走的难, 陶恂对公司里的事务不熟悉,正好让他出去探探路,长些资历。” “你这语气,可跟个老头子差不多。”张博丛摇摇头,明明自己年纪比他还要大,但这个师弟不管对什么事好像都要看的更长远,这回说拿钱给陶恂试试手,几千万砸进去,也不是单纯试水的,肯定还是看中了这个行业。 挂之前还不由得感叹:“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对一个人这样好。” ——好的他都觉得不太正常,毕竟这是沈琛,用狼心狗肺来形容都丝毫不为过。 陶恂穿好衣裳匆匆忙忙出门的时候才发现沈琛竟然没在客厅看见人,他有一瞬间的惶恐觉得沈琛是不是走了。 幸好阿姨看着他慌张的神色不知道该不该叹气,连忙道:“沈少爷在书房等着您。” 进去的时候听见沈琛正站在窗边打电话,身姿挺拔,高大而欣长,刀削一样的侧颜被冬日的阳光映的分外温和,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点着窗边的绿藤,带着一点少见的闲适。 沈琛听见开门声才挂了电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可能在家里穿的比较舒服,高领的咖啡色毛衣外面简单搭了件外套,头发染回来了后少了两分玩世不恭,不说话的时候倒还真有两分世家公子的样子。 但穿的还是有些薄了,沈琛伸手将窗户关了,这才抬起眼,语气算不上询问,带着点漫不经心:“酒醒了?” 陶恂摸了摸鼻子,虽然觉得尴尬,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嗯,醒了。” 一边说着话,一边拿眼角余光去瞥自己一团糟的桌子,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书摆的分类齐整,书脊严格保持在一条线上,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舒服。 陶恂眼皮狠狠跳了跳,好看是好看,但这很显然不是家里阿姨摆上去的啊。 沈琛没看他,顺手捞起来两本书,是陶老爷子爱的类型,深奥艰涩,名字都一大串,陶家除了陶恂差不多都是学霸,就连陶恂他哥当年也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到了陶恂这里倒像是基因突变似的。 “看的懂吗?” “......” 被这样一问,心里就堵了一口气,陶恂坐下去,虽然语气很不耐烦但还是郁闷的开口:“看不懂,”顿了一下,挽尊,“但老爷子会抽空教我。” “嗯,”沈琛点头,眉眼低垂没什么表情,但如果认真看的话能看见他眼里少见的那点挪移,“教你听得懂吗?” 陶恂觉得有时候琛哥真的太犀利了,如果这说话的不是沈琛,他现在就能上去就是一脚把桌子踢翻了然后转身就走。 “......听不懂。” 沈琛心情莫名的好了一些,把书翻了两页,淡淡道:“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拿来问我。” 他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导师严格,这些东西对他来说还算是轻松的,深入浅出的讲给陶恂听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 陶恂听得嘴角一绷,缓缓的咧开了一点,刻意呛他:“可是琛哥不是瞧不上我,把我辞了吗?” 他的眼角细长精致,哪怕是嘲讽的神色看起来也的带着点掩饰不了的委屈。 说起来就来气,当初拉他进去给股份的时候说的多好,后来跟张博丛闹起来他也同他说他在一天就不会辞了他,现在一切尘埃落定,自己就是一脚踹开的对象了。 虽然这事儿确实贴合沈琛一贯作风,不过他自己心里还是过不去就是了——心酸。 沈琛就看着他闹脾气,也不插嘴,等他闹完了才把一纸合同放在桌上。 “如果我没记错,过两天就是你生日。” 修长的手指按在桌上,刚好压住了下面那个名字。 ——陶恂。 白纸黑字一张纸就是近千万砸进去了。 公司已经选好地方,黄金地段租了两年下来,做办公楼是绰绰有余的,一年的房租能在二线买两套房下来,人员也请了个大概,公司的轮廓差不多已经出来了,剩下的就得陶恂自己往里面填。 刘家那块的楼盘已经开始抛售,因为和商业中心临近,价格是成本直接翻倍,说的难听点,沈琛这个小公司算是一夜暴富,资金已经开始重新周转流动,他能给陶恂的自然不是一个小数目。 沈琛本来以为陶恂不会拒绝的,任何人应该都不会拒绝,这样平白无故给你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根本无需付出,谁不愿意呢? ——当然,只有沈琛知道陶恂付出过什么,他付出过一条命。 沈琛没有什么信任可言,如果说还能相信谁大概也就是陶恂了,不管怎样,陶恂都不可能背叛他,这就够了。 他本来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然后看着陶恂摩挲了许久,突然往沙发后一仰,闷声道:“算了,琛哥——你还是让我回去吧。” 沈琛放的端正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抬起眼睛来,他的眼睛不错,恰好一眼看见陶恂微微泛红的眼眶,往后倒下去刻意不让他看见的眼睛,因为极力睁大而显得圆溜溜一双眼睛,有点湿润的痕迹。 沈琛顿了顿,站了起来,他身形挺拔,房间的窗户又已经关上,这一站起来挡住半边光亮,刚好罩住陶恂。 一片模糊里看不清面貌,只有温凉的手指碰上眼角,果然触碰到一片温热,只在眼尾那一处沿着手指蔓延过去。 沈琛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有一瞬惊诧,继而眉头微挑:“怎么?” 他低头的姿势压迫感十足,像是一头收敛了爪牙的兽类,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把这个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他能借着隐约的光看见陶恂抬起头来,一双眼黑漆漆的看着他,像是准备说什么,又开不了口的模样。 最终没有得到答案,许四少的电话来的猝不及防,沈琛在一旁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能看见陶恂一瞬间通红的眼睛,然后失手将手机直接摔了个粉碎。 沈琛看着他砸出去的手机皱眉,然后赶在他摔门而出的时候拽住了他的胳膊:“出什么事了?” 陶恂回过头来的时候眼睛通红,像只濒临暴怒的狮子,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林舒流产了——” 一路从二楼冲到车库,陶恂伸手就去开驾驶座的车门,然后被沈琛攥住了手腕,直接一把拽到了副驾驶坐上。 “我来开车。”声音低沉,没有给人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他攥的紧,能明显感觉到陶恂的手都在细微的颤抖。 对于林舒的流产他并不意外,上辈子虽然没有刻意关注,但是大部分圈子相互连通,内部的那些密辛他知道的不甚清楚,但印象还有有一些的。 林舒身体打小就不好,这一次流产后林家也岌岌可危,在沈琛的印象里似乎一直到最后他和陶恂出事的时候,林舒都一直未曾结婚生子。 ——她一个人孑然一身,没有再试过其他任何人。 沈琛向来性格孤僻冷漠,不喜和人亲近,这群自诩身份高他这个私生子一筹的世家子弟也不愿意跟他一起,上辈子看在陶恂面上给他几分面子,他也能混的开,但这辈子一晃眼都是五六年过去了,他对林舒的唯一印象还是当初大院里面最乖巧听话的孩子,看见谁都甜甜软软的喊一声,哥哥。 除了陶恂,他对其他人印象并不深刻。 自然也没有陶恂跟林舒那样的情义—— 外面在落雪,车厢里很安静,唯有呼吸显得无端沉重,过了好一会儿,陶恂突然一拳砸在前面车台上,声音嘶哑里含着压低的怒气:“是章宿推了她......”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葡萄bb、罗之、火蓝无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冬一 50瓶;猫南北、猫爪子 10瓶;谢俞小朋友 5瓶;重汌 3瓶;李玮 2瓶;浮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沈琛对所有人的感情都向来单薄,他对自己上一次情绪失控的印象还停留在极遥远的记忆里, 对所有的事情他永远都是冷静而克制的。 只隐约记得有人同他说过, 这世上所有的人和事一旦沾上都是斩不断的羁绊。 一路上算不是顺畅,正是下班的时候, 路上堵的水泄不通, 沈琛能听见身旁急促的喘息, 身边的人像只暴怒的狮子,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沈琛难得心绪不宁 ,头一次 ,陶恂身上的焦虑几乎要蔓延到他的身上。 转弯的时候险些错眼看落了一个红灯,他反应不慢, 发现不对后立即刹车, 前面是一辆面包车刚刚停下,车轮与路面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沈琛脑子里突然有一瞬空白, 然后感觉到身边有人猛地扑了过来,死死压在了他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沈琛觉得他处在一个虚幻和现实的交界处,耳边是一片轰鸣和嘈杂, 然后听见有人在喊他。 “——琛哥?琛哥?!” 抬起头来的时候刚好能看见一片快速离开的阴影,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听见另一个几乎要敲破耳膜的破口大骂 。 “卧槽, 长没长眼睛?上赶着投胎是不是?”前面的车主刚刚死里逃生, 吓的脸都白了, 摔了车门下来, 哆嗦着就拿脚踹车门。 其实就是看着惊险,幸而在最后一刻刹住了车,两车之间还差了有一米多,根本没碰上。 陶恂本来心里就憋着火,这时候被人口不择言拿话一激差点就要跳起来,手刚移到车门上就被人按住了。 沈琛摇下车窗,语调冷静的报了公司的电话号码,他的语气算不上很好,但还是尽量冷静自持:“ 您如果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给我的秘书 他会尽快过来处理。” ——他现在也确实没有那个心思来管这些事,林舒流产的事勾起了他一些算不上好的记忆。 其实也是车子性能好,最后一刻悬崖勒马踩实了刹车,中年人也是堵车太久又被吓了一跳,有些路怒症犯了而已,车里的青年看人的眼神极冷沉 ,身上自带着些不怒自威的气势,一眼望过来再大的怒火都跟一桶冰水泼下来一样,消了个七七八八。 ——就是想撒泼犯浑这也不是应该找的对象。 “去你妈的,有钱了不起啊?”司机骂骂咧咧的又添了两声,心里大概还是不能平静,然后就看见一个中年女人从车窗里探出半张脸来,用方言柔声说了一句什么,男人脸上最后一点不满也散了干净,最后瞪了沈琛一眼,加快脚步回去了。 沈琛往后靠了靠,刚才方向盘打的太狠,骤然放松下来后整条胳膊都有些发麻,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陶恂的手腕,男人的手腕算不上纤细,能清晰感知到手骨的形状,骨骼修长。 “琛哥——”陶恂没敢去挣,好半响才敢试探着喊了一声。 那一刻陶恂几乎是有些不安的,透过搭在他手腕上的手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外表一直沉稳冷静的人似乎是在细微的颤抖。 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还是明智的没有下车,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转手想要握住搭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 沈琛的掌心覆了一层薄汗,如果不是真的握住,几乎不能相信他心中其实也是隐有惧意的。 那只手握上来的一瞬间沈琛眼睫颤动了两下,他能感受到温热修长的掌心覆盖在他手背上,按他以往的性格是绝不可能允许有人在这个时候靠近他的。 他没睁开眼,手上却陡然用力,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反客为主,把那只手紧紧压在座椅的扶手上,掌心朝下,五指收拢——是一个凶狠掌控退无可退的姿势。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他积压在心里的,那一点像是冲破牢笼的恐惧。 没有人对死亡毫不在意,哪怕他早已死过一次。 死亡对他来说是笼罩在头顶的阴影,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仍然沉在那片无尽的海域里,从未出来。 或者是更久之前,在那个下着大雨的黑夜里...... 陶恂就一直被他压着手掌按在座椅上,整条手臂都绷在那里,分毫不敢动弹,良久,一直等到沈琛呼吸趋于平静,才试探着又喊了一声:“琛哥?” 他不知道是哪里触碰到了沈琛不能触碰的东西,但这个时候他不能问。 他隐约能感觉到沈琛心里藏着许多事,关于生死,关于曾经或者过去,但沈琛不说,他也就不问。 哪怕他对所有事一无所知,但是这时候是他在琛哥身边,这就够了。 沈琛是怎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能让琛哥在他面前露出情绪失控的时候,已经很不容易。 沈琛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方才还激烈动荡的情绪已经完全收敛,眼中又是与平常别无二致的锋锐冷静,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一个错觉。 ——他有一张伪装的近乎完美的外表,只在接近生死时泄漏出一丝,然后迅速收回不留痕迹。 只有仍然抓住陶恂的手留下了些许痕迹。 刚才的那一瞬他用力的力气才遏制住自己,此刻骤然松开的时候才发觉手上用力过重,陡然松开时陶恂手抖了一下,却没出声。 沈琛将将松开的手顿了一下,刚想折回去,陶恂已经自觉把手缩了回去。 “琛哥,没事吧?不然换我来开。” 沈琛那样克制的人,情绪少有的失控,陶恂虽然不会多问,但担心还是难免的。 “没事儿,”沈琛把目光从陶恂胳膊上移回来,重新摸上方向盘:“林舒是在第三医院?” 陶恂突然有点不太确定:“应该是......” “......”沈琛按了按眉心,无奈:“下次记得别摔手机。” 林舒现在还在医院,陶恂也是真着急,先前急疯了摔了手机,现在不知道情况,沈琛这转移话题的手法并不高明,但挡不住关心则乱。 ——刚才那事儿就这样举重若轻的揭过去了。 剩下的一路还算得上顺利,堵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暮色低垂,冬日里寒风凛冽,医院里算不上安静,经历生老病死的场所悲喜也不过转瞬之间。 许巍在外面等着接他们,看得出来在外面站了有一会儿了,脸上很难看,医院里不能抽烟,因此他手里的烟没点火,只是捻的稀烂,看见陶恂从夜色里赶过来的身影,脸上的神色才勉强缓和了一些,把烟头扔进旁边垃圾桶里,没说话,只是向前带路。 林舒的病房在七楼,电梯上行的时候气氛莫名的有些压抑 ,许巍身上一股子烟草味,像是硝烟余烬的味道,陶恂率先开口,问了句怎么样了 ,许巍喉结动了动,半响摇了摇头:“不太好。” 沈琛大概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孩子没保住其实还是次要的,章宿那样的混球,林家说不定根本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但是林舒的身体一直不好,这个不太好,恐怕是林舒身体出了些问题。 ——但这种事不能拿在外面说。 事实上,也没时间多说,电梯门已经开了。 医院常年亮如白昼,空气里有药剂的味道,略微有些刺鼻,出电梯门一眼就看见了林朝,靠在墙壁上,神情阴沉,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看见陶恂和沈琛愣了一下,好半响没说出话来。 ——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几个当年都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交情不是一朝一夕积累起来的,院子里男孩多,却只有林舒这一个姑娘 ,他们看着这个小妹妹一生顺风顺水的走过来,然后到了这一步。 京城里圈子里多,二代是一个圈,三代又是一个圈,他们算是三代里最顶尖的那几个,家族之间利益来往,互相扶助,也随时可能因为利益拔刀相向,毕竟家族总是第一位的,他们有这个觉悟,可未必就真做到那一步。 ——毕竟谁的心不是肉长的? 几十年的交情不是假的。 林家二老还在里面陪着,林舒没醒,陶恂只在外面看了一眼,那个当初婚礼上高高兴兴的姑娘脸上苍白如纸。 林父这几年身体越发不好,只能放手把家里的一切交给林朝打理,可林朝毕竟年轻 ,太过于急功近利却还要支撑着林家不倒,最后卖了陶恂跟着沈丛着实是一步烂棋,走到这一步其实算得上咎由自取。 好半响,林朝才慢慢的抬起头看着他,往常翩翩佳公子的人已经算得上狼狈,喉结吞咽了一下,但最终一句话也没说——现在这样也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陶恂根本不等他说话,上去就是一拳,他动作利索,一拳勾到男人左脸上,其实分明是能躲开的,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林朝硬生生捱了那一拳没站住,往后退了两步,哐当一下撞到了墙壁上。 “陶恂!”沈琛喝了一声,上去把人扣住,许魏站在中间,眼神少见的凶狠:“在这儿闹什么闹?出去说!” 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往病房里看了一眼,眼睛就红了:“如果这不是这不是在医院,我他妈都想给你一拳!” 许魏和林朝先下去,沈琛和陶恂等旁边另一个电梯,陶恂的拳头攥的死紧,他的脾气绝对算不上好,在沈琛面前能收起爪牙,在旁人面前却不一定——尤其是对林朝。 他们以前是兄弟,林舒受了这样的委屈,他怎么动手都是应该的,但林朝把事做狠了,他再动手就是不合时宜 ,当初林朝把话说绝了,把事也做绝了,他现在再给姓林的出头那就真是蠢。 沈琛给他把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抬头看了他一眼:“陶恂,你是不是不知道疼?” 于是那只攥的几乎要嘎吱作响的手温顺的落在了他的掌心里,一身即将燃起的戾气消弭于无形。 ——对上沈琛,向来嚣张的人总是温驯的不可思议。 许魏和林朝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儿,珍惜脸面,所以好歹管住了自己没在医院大厅里打起来,两个人在医院旁边的林子里打了一架。 沈琛和陶恂过去的时候许魏外套被踩在地上,袖扣崩了两颗,赤着胳膊在花坛边抽烟,林朝也没好上多少,看着他们过来才勉强整理了一下袖口,站起来,两个人脸色都算不上好看,林朝嘴角甚至挂了彩。 陶恂刚刚被顺了毛,这会儿沈琛在身边,心里才稍微好过了一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这儿环境不好,明天转院——我打电话给七医院。” 七医院是陶家的私人医院,陶老爷子年纪大了,近些年身体其实算不得太好,所以医院里常年有专门为陶家预留的病房和顶尖的医生。 从前林家和陶家还没有撕破脸皮的时候,林舒以前身体不好,偶尔生病也是去的七医院。 黑暗里那点火光颤了一下——是林朝手里的烟。 良久,才听见沙哑的声音:“好,”停了停,才添了一句,“谢谢。” ——是生硬而苦涩的语气。 他们之间原本无须这样客气。 四个大男人站着医院绿化里,没人说话,其间林朝手机响了两次,他一开始还挂断,两次之后直接关机,许魏受不住这样紧绷的气氛,手里的烟就没灭过,抽到第三根的时候终于被经过的护士发现。 “哎!你们在那儿干什么呢?” 许魏心里烦躁的很,听见声音第一反应就是眼疾手快的一脚把林朝踹了出去。 被护士逮了个正着的林朝脸色黑的跟碳一样,只能硬着头皮上,身后三个人都听见了一句咬牙切齿的脏话。 有人出去当替死鬼 ,许巍心安理得的掐灭烟,从泥地里捡起外套,临走朝陶恂扬了下下巴:“去吗?” “干什么?” 许魏眼里有厉色,他脾气算是他们几个里面是最好的,平时都是陶恂惹事他当和事佬,这一回难得脾气上来:“去找疯狗出口恶气。” 沈琛闻言瞥了他一眼,许魏只觉得有一阵凉风从他身上扫了过去,但也只是一瞬间那阵凉意就迅速收敛。 “他到现在就喝了点醒酒汤,我带他去吃点东西。” 沈琛少见的开口,明显是替陶恂拒绝的意思。 许魏不由得挑了挑眉,他总觉得沈琛其实是有些想把陶恂拐跑的,但不是那个意思,而是,他似乎知道些事情,想把陶恂早点摘除出去。 ——兴许也只是他多想了,沈琛可能只是单纯的看不上他们这群纨绔打架惹事而已,其实这样也不错,陶恂性子少有人能辖制,有沈琛在还能管着他点。 陶恂虽然心里有些想去,但是面上毫无异议。 他平日里打架惹事绝对是常事,但既然琛哥不喜欢,他就知道收敛。 许魏目光奇异的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眼里的火气消下去了点,疲惫的眉眼里终于带了点笑出来,只是用调笑的目光瞥了一眼陶恂。 经过的时候拍了拍陶恂的肩,凑近在人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 如果沈琛靠的再近一点就能听见许魏小声逼逼的那一句是——妻管严。 可惜他没听见,所以他皱着眉看着陶恂陡然窜上热度的脸,像一只即将跳脚的快被煮熟的虾。 —— 这一天谁都过的算不上好,沈琛毫无食欲,但是顾及陶恂昨晚宿醉,下午醒了就喝了碗醒酒汤,所以还是出去就近找了地方,点了东西,但也只是草草填了肚子,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他们没理由在医院呆着,沈琛开的车过来,陶恂一无所有 ,一没手机二没车,沈琛看着简直头疼。 陶恂看着他,因为脸上还有点热气,把外套脱了放着:“不想回去。” ——潜台词显而易见,要不然琛哥你收留一下? 沈琛表示:“......” 车里陷入一片尴尬的安静里,陶恂觉得脸上挂不住,他脾气不好,这时候心里就有点不好受,但转念一想,确实没什么好说的,琛哥本来就没有义务收留他来着,更何况他现在不是已经被辞了吗? 他觉得心里陡然开始难受,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只有声音不自觉的带上点疲惫:“算了,那我去酒店里住一夜也是一样的。” “为什么不肯回去?”沈琛开着车,没回头,但是声音里略有些低沉。 早上老爷子不可能故意让人领他去书房等着,大概还是有话跟陶恂单独说,不好叫他听见。 ——不然陶恂不可能拒绝,他费了心思为陶恂以后铺路,却想不通为什么陶恂竟然不愿意。 ——有什么理由拒绝? 钱不必他出,公司一开始都会为他准备好,他甚至不必着急,只要慢慢来就是,他自然会帮着他运行,他在给他的以后铺路,而不是跟京城里面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只能靠着家里,一事无成。 他不常对一个人好,也从未对一个人这样上心,陶恂是第一个,这辈子他恐怕也不会对第二个人这样好了。 他生性多疑冷淡,但还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想对旁人好的时候还不被接受。 这可真是—— 老爷子眼睛毒,但老人家对上最疼爱的孙子难免多思。 陶恂身体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避开这个话题:“没什么,就是不想回去。” 然而一闭上眼就是早上老爷子的话,老人家坐在客厅里,阳光缓缓的落下来,眼里是看透世事的通透明澈和对孙子的疼爱。 “你觉得他是为你着想,可他未必就不是看出了你的心思,想把你推出去,让你杜绝这个念头——他是个聪明人,你不会不知道。” 沈琛的聪明是这三代里面少见的,如今他们这些清贵世家,下一代虽然从小开始培养,但还是明显有一代不如一代的趋势,陶家已经有青黄不接的隐忧,林家更是因为下一代未曾选好濒临绝境,所以更衬得沈琛格外突出,哪怕他年纪尚轻,但已然隐隐可以窥见以后。 陶恂是自己的孙子,他不聪明被人利用是活该,但长辈该把提醒的还是得说,他并不觉得沈琛能害陶恂,但大概也并不是陶恂期望的那个意思。 ——那么琛哥是不是当真是想用一个公司把他弄走省心? 陶恂自己都觉得自己蠢,花几千万把他弄走,还不如直接撕破脸皮,但老爷子说的确实也是有道理的。 于是便没有再说话的必要了。 一路沉默,沈琛没在半路上停车,一直开回了自家小区,停在楼下的时候陶恂抬头望了一眼,站在车旁边没动。 沈琛自顾自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几乎是有点无语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人就站在那里,大冬天里明明冷的瑟瑟发抖,在他回头的时候还是尽力挺直了脊骨。 就那么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不远不近,呼吸之间都是雾气,让人看不分明神情。 沈琛觉得自己心里某个地方莫名被扎了一下,突兀不舒服起来,他觉得心里堵了那么一口气,最后还是暗骂了一句,快步往回走去。 天上开始落下零星的雪,寒风刺骨 ,他要是不回去,那蠢货大概能站那儿冻上一夜。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 陶恂其实极为怕冷,这时候就知道顺杆往上爬了,跟着沈琛上楼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吸鼻子,可怜的很。 沈琛就一个想法——自作自受。 京城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供暖,屋子里暖和舒适,他们在外面呆的太久,身上的衣裳都冻的发硬,摸到手里都是刺骨的冷。 陶恂远比他怕冷 ,这是他们小时候就知道的事儿,沈琛直接让陶恂先去洗澡,洗完澡才像是终于缓过神来 ,惨白的脸上又开始有了点血色。 沈琛惯常是睡不着的,他知道这是病,药吃了一堆也不见好转,索性也不去管了,反正死不了人,最多只是难受一些。 其实也说不上多难受,只是一夜一夜的看着天由黑转亮而已,半夜的时候闭上眼都是无比清醒的,这种无时无刻的清醒逼得人心里发慌。 半夜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去,他习惯半夜去阳台吹风,手边并没有那么多公事需要处理,吹完风心里倒还安静点 。 推开门的时候有人从沙发上抬起头看着他,眼睛极亮。 于是他就知道,原来不止他一个人睡不着。 他不喜欢开灯,仗着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径直走向阳台,本来打算打开的,转念想到身后这位怕冷,伸出去的手刚刚碰上阳台门上又缩回来了 。 ——他都不知道他原来还有注意别人的这一天。 沈琛转过头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陶恂追着他的目光,看见他微微停了一下,仰着头却并没躲开,那目光如炬,在黑夜的掩盖下炽热的近乎烫人。 陶恂一直是收敛的,至少这些时间里在外面一直没有显露过什么,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可悲——只敢在这样的黑暗里放肆的盯着那个人看。 沈琛走过来的时候他稍微愣了一下,自从在车里谈崩了后两个人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哪怕沈琛看不过眼把他领了回来。 沈琛腿长,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陶恂身边,他对于所有人都没什么多余的耐心,而对于陶恂他觉得自己揣测完全是没有必要的 。 但凡他问,他就会答。 “为什么不愿意去新公司?” 他的声音在暖和的室内显得格外冷清,不是质问 ,却莫名给了陶恂压力,他没法对沈琛撒谎。 这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抬头的时候能看见那双在黑暗里隐藏了锋利的眼睛,下颌的轮廓如刀削一样利落削瘦。 他问的坦荡,大概就是吃准他不会撒谎骗他,莫名心口发闷,于是连声音都是闷的。 “你的钱不是自己辛辛苦苦赚的?我不缺钱,也不想拿你钱出去挥霍,再说,我还是想留在我们公司里面。” 他刻意加重了我们两个字,他还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在里面,那是沈琛的公司,也还有他的一份。 ——留在你身边。 沈琛眼里微微深了深,最后把手落在他头上,闭上眼睛:“蠢货。” 莫名其妙被骂了的陶恂:“......” 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多少人求之不得,他倒好天天就想着得过且过。 陶恂噎了一下,还是继续开口:“再说,我没经验,倒时候搞砸了拿什么脸过来见你?” 一下子败几千万,他是败家子不错 ,但败到这程度他爹大概都得把他打断条腿再赶出家门。 前段时间沈丛那蠢货败了几千万,虽说没真被赶出家门,但听说境况也不大好,最近这些日子都没出来晃荡过,亏的爹妈不认。 沈琛看着这人郁闷的神色,终于还是忍不住露出少许一点叹息:“没事,我在背后帮着你就是。” 他恐怕自己都不会知道,他在说这话时是怎样温柔的语气。 他的手还放在陶恂的头上,刚刚洗过的头发还没干透,微微有些湿润,扫在指尖时是少见的温顺。 “林舒的事也不用你担心,章宿拿不到一分钱。” 他想,他总能把所有事掌握的刚好,没有什么能脱离他的掌控。 ※※※※※※※※※※※※※※※※※※※※ 我错了承诺有误不是中午和晚上,是晚上和晚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灯、Thintim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火蓝无光 10瓶;27143831、Leung 5瓶;暮夏-微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沈琛回房间的时候陶恂已经重新睡下,有些话说开了心里就舒服了, 他虽然自己睡不着但也没有打扰别人的想法, 不再在客厅里继续转悠。 外面雪越下越大,凌晨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些睡意, 然而却做了噩梦, 梦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重物落地的声音和凄厉的哭声,有冰冰凉凉的手抚摸着他的脸,他站在房间里看着阳台外大雨滂沱,女人肚腹微微隆起,地上满是鲜血, 染红了女人纯棉的裙子...... 这个场景已经许久没有入梦, 直到今天听见林舒流产的消息。 蓦然惊醒时窗外仍然是一片漆黑,他背上满是冷汗,黏腻着贴在皮肤上, 呼吸浊重而急促,他将手臂覆在额头上,感受的一片汗湿的额发,好半响才掀开被子坐起来拿起手表看时才发现不过将将睡了半个小时。 他有洁癖, 身上的黏腻感让他不堪忍受,陶恂这个时候应该是睡着了的, 他尽量放轻了声音推开门。 冰冷刺骨的冷水经手的时候他才发现, 他的手原来竟然是有一丝颤抖的。 那些原以为早已过去遗忘的事, 原来只要一个细微的引子就又能在心底复活, 果然有些事情经年不能过去。 出来时才发现客厅的灯光透亮。 本来应该睡熟的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的目光复杂,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担忧:“琛哥,你是不是,睡不着觉?” —— 林朝最近过的算不上好,或者说很糟,他走了最差的那步棋,然后走到了穷途末路。 那块地真的成了烫手山芋,甩不脱用不上,知道消息扩散出去的当天沈丛就订了飞机去了南方给老爷子请罪,一堆烂摊子全部扔给了他。 当初虽然大部分都是由沈丛出资,但事关林家生死存亡之际,他也自然倾尽全力,却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 林家做珠宝生意,家族兴旺但到了林朝的时候已经明显出现了衰退,林朝自己是坐吃山空长大的小少爷,去年他父亲突然重病住院后家里的生意就落到了他手里,也是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这个看似庞大的家族已经亏空到了什么地步。 缺钱、缺钱、哪里都缺钱! 年初的时候心高气傲的林朝去了一趟云南,那里发现了一个原矿,小少爷自诩出身名门,做了一笔大生意,最后却赔的倾家荡产,只能靠老底依旧混个光鲜的门面。 他混迹于纨绔子弟之中,看着手中的家财一点点败落,终于到了尽头。 ——然后了? 然后有人寻到了他。 有时候他也怀疑自己的选择,当初连这么多年交情的陶恂都卖了,到底是给林家抓住了救命稻草还是抓了一道催命符? 他不知道,但是他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所以他决定最后挣扎一下,既然国内已经融不到资,那就到国外去,林家鼎盛的时候在海外有自己的势力,后来虽然没落了,但有些早早埋上的关系说不定可以再起用。 然而,他在出国的第二天就接到林舒流产的消息。 林舒和那个混蛋一直在争离婚的事,从前他在国内的时候那个混蛋好歹还有所顾忌,他一走那人竟然直接找上了家门。 章宿的研究短时间里是不能带来任何收益的,之所以能一直把研究继续下去其实都是靠着林家出资扶持,现在他本来面目暴露,林家资金断绝,他开始骚扰林舒。 之前还温文尔雅的人要起钱来的时候宛如恶鬼,争执之间推了林舒一把。 林舒身体不好,那一下不仅是摔掉了一个孩子,也摔掉了她以后做母亲的机会。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许魏为了给林舒出气带着一群混混把章宿的研究所砸了,大少爷砸就砸了,人跑了章宿没办法,于是开始发疯,直接把这事闹上了法庭,打人砸东西的事没法说,他告的是离婚。 林家之前一直是想私下解决的,因为林家包括他这个哥哥都极疼他这个妹妹,当初结婚的时候除了房子和车子,另外还给了林舒林家百分之十的股份。 章宿起诉离婚目的不外乎就是夫妻共同财产均分,这份礼物是当初结婚的时候林父以新婚礼物赠给他们两人的。 现在林家本来就摇摇欲坠,若是股份再动荡到时候—— 林家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林舒还在医院里,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窒息,他想过给沈丛打电话,打了没人接,一次两次他就知道沈丛的意思了。 ——他靠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里面是他刚刚失去孩子的妹妹和年迈的父母,而他身后父母经营一生的公司濒临破产,他对所有事都无能为力。 他没想到到最后肯来的竟然是陶恂和许魏。 陶恂揍他的那一拳他没躲,下去的时候许魏把他抵在树干上,一拳砸在树上,眼眶都逼红了,却只打了他一拳,还打偏了。 那一瞬间,他急促的喘息,像是突然溺水的人,连呼吸都是艰难的,许魏差点把他拖去急诊。 他想,谁的心不是肉长的呢? 只有他,狼心狗肺而已。 林朝请着最好的律师打这场官司,就连公司的事都暂时放在了一边,这世上的钱是赚不完的,可是妹妹一生也只得这么一个。 林舒在第二天才醒过来,一般哪怕是流产也不会昏迷这样长的时间,还是她的身体不好,所以昏迷的时间格外长一些,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第七医院里,陶家的私人医院环境是一等一的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然后就知道了正在打的这场官司,几个月前还恩恩爱爱,现在就闹到对簿公堂,从醒来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姑娘终于在知道此事后反应过来似的睁开眼睛,声音低哑:“可惜,他拿不到一分钱的。” 她虚弱的连声音都只是一点气声。 而后林朝得到了一份财产公证,拿到手的时候他还愣了愣,他的妹妹他自己清楚,生性单纯,在结婚之前必然是想不到这一层的 。 “是结婚之前沈哥给我办的,”林舒的眼里没有什么神采,“他那时候刚刚回国,和陶哥一起过来,说是想公司就是理财方面的,我看在陶哥的面子上——” 其实这样她跟沈琛并不亲近,沈琛从小的时候开始就是冷漠孤僻的,她能答应还是看在陶哥的面子上,她本来性子就软和,遇见事一直都是能帮则帮。 林朝一怔。 沈琛一开始回国就是过来瓜分房地产这块蛋糕的,手里根本没有涉及什么理财方面,再者说有陶恂在旁边,他是怎么借钱都不可能找到林舒身上的 。 在那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感激?恐惧?还是觉得荒谬? 他不知道,但他那一刻清晰的知道了一件事,章宿确实一分钱都拿不到了,哪怕如今对簿公堂,这个混蛋也拿不到林家一分钱。 ——这就足够了。 —— 陶恂后来再来看过林舒,然而跟林朝相见的时候还是难免尴尬,有些事既然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林朝当初骂他蠢货不长心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他已经不在意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做过的事也是一样,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沈丛在南方他外公那儿装了两个月的乖孙子,这边的亏损咬着牙全部吞进了肚子里,没坑一声,但短时间内恐怕是回不了京城这边了。 几千万的坑填进去,钱不是大水冲来的,是个人都心疼,他外公以后恐怕也不再能这样信任他。 林朝又苦苦支撑了一个多月,终于还是没撑住,但也不是真的破产,林家毕竟是世家,林朝是主家一脉的,倒要不至于真的说破产就破产,公司还姓林,只是不是林朝的林。 林朝撑不住这偌大的家业,林家这样一个大家族,自然还是有能力的顶替上去,只是产业也是缩水了相当一部分,被其他家族瓜分过去。 许家在里面喝了点汤,沈家和刘家也沾了点,陶之行格外看得起沈琛,在里面运作的时候提点了沈琛不少,主要还是因为沈琛给他儿子砸了近千万扶持着创业,让陶家如今的舵手感动不已——他家那蠢儿子能遇见这样的兄弟也是极不容易。 老爷子还没跟家里人说个陶恂这兔崽子对沈家小子图谋不轨的事儿,所以就连陶之行都觉得这俩人好只是依托着少年时的兄弟情义。 沈琛也是第一次接触到京城所谓世家的瓜分是怎样的一道程序,跟他们小孩子小打小闹还是不一样的,其中权衡利弊和取舍得失都是一门学问,他在里面也不过喝了点汤,但还是受益匪浅 。 ——重要的还是结识的人都不一样,对他以后扩展出路绝对是大有裨益的。 林舒和章宿离婚的事闹的满城风雨,终于在十二月中旬正式开庭,林舒身体已经好了许多,相比之下章宿却是十分狼狈。 林朝虽然不比以前,但是陶家和许家还在,许魏平时看着人模狗样,胆子又小,但是就是因为胆子小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才更难缠。 他就找人从这儿走过去撞一下正好把他需要的器材撞坏了一点,撞完就跑,或者在他重新拉人的时候过去不小心让人泼点菜汤墨水什么的也并不过分,这些小动作没法根治,但是又如影随形就不放过。 弄到最后章宿几乎要崩溃,最后除了结婚后两个人一起置办的东西,他确实没分到一分钱。 ——沈琛说到做到。 据说判决结果出来的时候章宿整个人都崩溃了,一直嘶吼着不可能不可能,甚至当庭发疯冲过去试图推林舒,然后被林殊当众甩了一巴掌。 那样菟丝花一样柔弱的女孩子,在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开始逐渐变得强硬,至少不像从前一样软弱不堪。 林朝决定早就决定了离开,林家二老身体不好,林舒刚刚痛失孩子,他手里还有些余钱,已经在国外安排好了,带着父母和林舒去静养一段时间。 离开的时候是十二月中旬,刚刚庭审完就走,当初也是圈子里的风云人物,如今一朝败落了,也没人来送送,其实走的算不是体面,倒有点像丧家之犬。 正大光明来送的就只有许魏,那一天陶恂做事总心神不宁,沈琛索性就开车过来了,也没过去打招呼,就站在外面看了两眼,上飞机之前沈琛接了一通电话。 那边的人先是客气的说了一句谢谢,然后沉默了一下才开口:“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为什么肯帮我?” ——声音里是一直想不通的疑惑,还有对他未卜先知的不解 。 “我去年无意中知道你亏了一笔的消息,原本想着这四年多谢你帮忙照顾陶恂——虽然你确实把他带的更加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但看在陶恂的面子上 ,我确实想过拉你一把 ,合同早已经拟好了,等拆迁过后就能拉进融资——可你太着急了。” 这些当然都是假话,他沈琛就从来不是那样好心的人。 他只是熟知以后会发生的事而已。 林朝一开始接手林家的时候年纪尚轻,经验不足,最后也没有保住他父母留给他的东西,甚至于闹的十分难看,但林朝并非庸才 ,大概五年之后他卷土重来东山再起,连沈昌民那样苛刻的人都多加夸奖。 沈琛是个聪明人,很明白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他一开始就是想帮林朝的,只等拆迁结束融资到位他便可以抽出钱去帮林朝渡过这一关。 可惜,人算到底不如天算。 这辈子他没有在国内 ,命运的齿轮偏转的过于厉害。 到了这个时候,沈琛丝毫不介意再扎林朝一次:“林朝,我是真心实意想过帮你——” 至于林舒就更好解释,当时她和章宿即将结婚请帖都已经送开,他隐约觉得这个人人品有问题,但是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不便干涉,所以以防万一做的财产公正,这是个十分好圆过去的谎言。 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下,只觉得嗓子有点干涩,已经闹到这一步了,沈琛确实没有必要这样骗他。 “是吗?”他几乎问的有些怔仲。 沈琛回答的不带感情:“是的。” 那边迟迟未挂,良久好像是一声叹气,然后才听见一句:“替我跟陶恂说一句谢谢。” 他跟沈琛素无交情,沈琛肯这样费心费力想来只有可能是陶恂的原因。 挂断电话的时候沈琛就知道他做对了。 林朝不是池中之物,迟早能东山再起,但是他这辈子恐怕都对不起陶恂,毕竟陶恂是当真把他当兄弟,而他却在陶恂身上插了两刀。 而陶恂却在他后来出事的时候不计前嫌帮他良多,给林舒换医院打官司到现在还是只有他来送他。 ——林朝得对陶恂一辈子心怀愧疚。 转过身的时候看见陶恂还站在原地,微微失神,他就觉得也算不是欺骗了,毕竟都是这蠢货做的事也相差无几,只不过他心思更多一些而已。 回去的路上陶恂开车,上次出了一次意外陶恂就坚持由他开车,不让沈琛碰方向盘了,关键是他发现沈琛严重的失眠现象,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合适的医生,但收效甚微 。 陶恂以前特别喜欢玩赛车,大学四年里对许多极限运动都非常有兴趣,许魏曾经觉得他就是想折腾死自己,但他也算命硬,虽然经常断胳膊断腿但是还是活蹦乱跳的。 沈琛回来后他有一次摔肿了腿被看见了,后来他再去赛车的时候沈琛就跟着去了一次,陶恂高高兴兴的想着这回一定不要命的夺个名次回来,然后就看见沈琛旁若无人的坐上了他车上的副驾驶。 他战战兢兢担心了一路,最后得了个最次的名次也没有丝毫怨言,但从此以后就差不多改邪归正,再没去赛过车。 转眼就是年关,元旦过完即将新年,鹅毛大雪翩然而落,将整个京城都染成一片素白。 公司业绩蒸蒸日上,陶恂在外的公司也已经筹划的差不多,年后大概就已经能开始运转,年关这段时间忙忙碌碌,就没有歇的时候,他亲自教着陶恂做事。 陶恂虽然不那么聪明,但在沈琛手里一向认真,做事踏实,有些事已经能够独立做了,哪怕是陶之行看着都得夸上两句不错。 过年前的一周突然接到沈昌民的电话,不是他的秘书,竟然是他亲自打过来的,声音带着久居高位的威严和一股文人的书卷气,显得格格不入。 提醒着他是该回来过年了。 沈琛觉得若不是这一通电话,他几乎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父亲。 ——也确实到了新年的时候了。 第36章 有时候沈琛自己都觉得他对时间的概念都是模糊的,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对于他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在国外是没过过年的,国外对这个节日并不热衷, 而像是张博丛这样的出国留学的过年的时候还是会回国与家人团聚, 他在国外四年对这个节日的映像都快要趋于模糊。 ——有些事果然只有在故土才能清晰感受到。 沈琛握着手机, 有好一会儿未曾出声,沈昌民听不见答复,微微有些薄怒:“前面四年你托词学业繁重不能回来,今年已经回国了,是想叫我亲自开车过来接你回家?” 但即便是薄怒语气也是波澜不惊的, 这是他身处高位多年来的涵养。 沈琛觉得家里未必有人愿意看见他, 但是在外人面前面子还是要做足套的,不能留下苛待他的名声。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微微点头:“我尽量回来。” 波澜不惊的语气, 是极敷衍的态度,不知为什么沈昌民觉得心里仿佛堵了一口气怎么都下下去,他的儿子早已长大成人,到了如今连家也不愿意回了。 自诩父亲的人听着手机里漫长的忙音微微闭目, 感受到一阵无法言喻的难受,他觉得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却又无从推断。 他和他的儿子之间联系少的可怜, 如今看来, 除了血缘好像就再无瓜葛。 挂断电话后的青年合上手中的报表站起身来, 走到窗边拉开了紧闭的窗帘 ,冬日少见的阳光稀稀拉拉的落在长时间不进日光的办公室里,刺的他微微闭目。 窗外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车水马龙,灼目而喜庆的红色几乎遍地都是,就连来往的车辆前都挂起了红色的挂饰。 ——家? 他对这个字眼感到的只是陌生,但不可否认窗外故乡的热闹气氛让他稍稍有些熟悉的感觉。 年节将至,陶恂的生日也快了。 不是整岁,用不着大办,但他们的生日也绝不是朋友间随便聚聚,更像是圈子里联络关系的聚会,陶母是典型的贤妻良母,一个月前就已经在开始筹办这场聚会。 透过玻璃窗刚好能看见另一边的陶恂,低着头认真看报表,好像还有什么不太清楚,看一眼就去查一会儿资料,然后似乎是感受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 然而回头却只看见微微掀开的窗帘,冬日的阳光从透亮的玻璃窗漏进一缕。 ——他有点莫名其妙,像是错觉,又好像并不是。 陶恂的生日宴算得上热闹,正好赶上年关,能回来的差不多都回来了,留学的发小,外放的子弟难得聚在一起,气氛倒也算得上热烈。 宴会是陶夫人一手操办的,陶夫人虽然年过半百但保养得当,看起来优雅知性顶多不过四十出头,最重要的是一直保持着一颗少女心。 三层玫瑰雕花蛋糕,空运来的香水玫瑰几乎从陶家大门一直铺到了陶家窗户,一进去扑面而来的花香简直不给花粉过敏的人活路。 这样的宴会其实也是颜面和财力的象征,陶夫人本来就是大户小姐出身,后来嫁给陶知行后也是顺风顺水家庭和睦,所以一直到这个年岁都保持着一颗年轻的心。 但办的绝对是差不了的,虽然风格粉嫩了些,但是里面的配置一流,却又并不高调炫富,令人极为舒适。 沈琛是晚上才开车来的,年关的时候公司里的事物陡然多了起来,刘家那块地儿开始出售,过年结婚看房的人多,虽然不必要他事事亲力亲为,但确实要比平时要忙碌许多。 陶恂亲自出来接他,为了这场破生日宴他早三天就被陶夫人拎回了家,今天倒是拾掇的像个人样,按着陶夫人的审美套了一身修长高定西装,因为是冬天里面搭了一件纯色高领衬衫,看着倒确实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如果不是点烟的动作和明显不耐烦的神色实在太明显,几乎能把人骗住了。 看见沈琛的车眼里才亮起来,微微仰起头,手里的烟不着痕迹的扔了,自以为无人发觉的在车窗上看了一眼自己在寒风中被吹的凌乱的头发。 然后才欢欢喜喜的伸出手给他打开车门,刚刚还好好一个拽的二五八百的公子哥儿,这会儿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跟在陶少身后的人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有点没眼看的别开眼。 本来确实奇怪,但只要他做的自然而然就没人觉得不对了。 沈琛把他这些细微的动作收进眼里,又看他那一眼就知道经看不经冻的衣裳,微微皱眉:“怎么出来等着?” ——这时候寿星是该在里面待客的。 陶恂支使人把车开走,自己双手插兜跟在沈琛身边:“里面老头子在谈下棋了,我又插不上话,出来透透气。” ——就是顺便等着你而已。 明明等的都快骂人了,刚才那不耐烦的神色但凡有点眼力见的就不可能看不出来,这谎话着实拙劣,好在没人敢戳穿他。 陶小公子愿意出来吹着冷风思考人生,谁还能骂一句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里面倒是热闹非凡,陶恂一进去就被陶夫人捉住了,要不是碍于客人,怕是得直接过来耳提面命:“又去了哪儿?刚刚你程伯伯还说想见见你,结果哪到找不着人。” 程家是在影视圈里有些地位,虽然陶夫人自己都不看好自己这傻儿子,但是就当出去历练历练也是好的,家里还是保持能帮则帮的态度。 陶恂挨近了沈琛一点,看着人礼数周全的跟自己母亲问完好,这才抬了抬下巴:“我看里面人多,出去透透气,顺便接琛哥进来。” 陶夫人心说人沈琛从高中就开始次次逮你回来,难不成还能找不着路?但面上却没多说什么,反而还是高兴居多。 她家傻儿子能遇见这样一个真心帮衬的朋友不容易,沈琛帮他良多,难得这没心没肺的臭小子肯听他的话,还知道是为他好——这就很不容易了。 当初沈琛回国的时候,她和陶之行其实也只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试一试而已,没想到那个混世魔王竟然还真被制住了,她心里还是十分欣慰的。 陶夫人毕竟是宴会的主家,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跟她打招呼,那就是上一辈的交情了,陶夫人有心给自家孩子铺铺路,把陶恂拉出来客套,这场面沈琛就不好继续呆下去了,很是知趣的寻了个借口离开。 陶恂在后面瞅了他好几眼,就差没喊一句琛哥你好歹把我也带走啊,但他根本没这个机会说话,陶夫人已经拉着他继续和他压根认不全的长辈们说话去了。 沈琛天生的好看,轮廓深邃五官立体,眼睛锐利又深沉,哪怕是一眼就能看的出来是薄情的长相 ,也还有人前仆后继的过来搭讪。 沈琛家教良好,虽然表情冷淡毫无起伏,但是遇上过来说话的还是不得不应付两句,但有些人可能就是不长眼,像是根本看不出来拒绝似的,死缠烂打着问些降智一样的问题。 沈琛教养好,但是脾气并不就见得好,没一会儿就开始皱眉,然后借着端酒的功夫向主桌走了两步。 陶恂一眼看见几乎快黏在他琛哥身上的女人,心里就是一梗,他是寿星不好过去,于是恨恨拿起手机。 一刻钟后 ,钟家的小姐就被一群富二代拉去看起了名牌包,无情抛弃了刚刚还觉得玉树临风值得一撩的沈公子。 陶恂勉强挣脱了自家母亲的钳制,逆着人流往外面挤,好不容易出来就看见沈琛低头在角落喝酒。 长腿窄腰,身形并不消瘦,西装外套下隐隐可见流畅的身体线条,十指修长拈着酒杯的样子十足的漫不经心,却又莫名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这么好看的人刚刚被其他人撩了,陶恂顿时心里觉得手里的酒不好喝了,蛋糕也不甜了——他酸。 其实沈琛是觉得无趣,他上辈子觉得跟着这些公子哥儿世家名媛们闹着就当散心,玩的开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现在可能是经历的多了,跟这群靠着家里花天酒地的二代厮混倒是兴趣缺缺。 ——既然都知道是假的,当不得真,那就是浪费时间罢了,他完全不想耗费那力气。 陶恂端着酒杯凑到他身边,跟他碰了一下:“怎么?琛哥兴致不高?” 他今儿寿星,场中主角,这一靠近沈琛好不容易找的安静地儿立刻就变的万人瞩目了,沈琛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 陶恂就明白他确实是不想应付了,掐准时机把他带上了楼,下面一楼热闹非凡,二楼倒是安安静静,没几个人有那个资格上来。 “等会儿还有最近娱乐圈的里面的一个小明星过来唱歌,吵的很,你先上来歇会儿,昨天小郭还跟我说公司事情又多加班了。” 到了年关了,别说沈琛就是他自己老爹都忙的恨不得过年没生过他这个儿子。 说着话的时候就把房门打开了,理直气壮:“今天来的客人多,家里客房都乱的很,没收拾过,琛哥你先在我这儿歇会儿——今天刚全换了,你委屈一会儿将就着歇吧。” 陶家的别墅客房能全部占满倒是稀奇事,不过沈琛也懒得说他——毕竟还是在别人家里。 陶恂的房间第一感觉大概就是大,难得没屈服于陶夫人粉粉嫩嫩的审美,灰蓝的装修算得上干净利落,从垂下的吊灯里隐约可以看见一些未曾掩饰的金碧辉煌。 整整齐齐的摆放大概是家里阿姨收拾的,较为私人的物品其实放的都懒懒散散,这房间沈琛见的绝不算少,他没多大意见,但他有洁癖。 最后在阳台的躺椅上停了下来,阳台的灯打的暗,能清晰看见他眼下一圈乌青,陶恂翻箱倒柜好不容易翻了条崭新的毯子出来,就看见躺椅上的人已经闭上了眼。 他就明白大概沈琛是昨天又没睡着。 他睡不着白天偶尔会困,但一旦睡了就容易做噩梦,简直比不睡还折磨人,陶恂刚刚还因为拐了人进自己房间,并防微杜渐阻拦不长眼的人好起来的心情又坏了起来。 出去吩咐了人不许在门口走动打扰,这才靠在二楼的走廊上抽烟。 他不知道琛哥是什么时候患上这种病的,沈琛不是能和别人说这种事的人,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心里不安。 烟尾差点烧到手指的时候他才手忙脚乱的跳起来,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闯进门里,把自己放在墙头上的高中两人合影,两个月琛哥送他的围巾,四年前手把手教他写的作业,衣柜里他以前打球落下的衣服全部收起来塞进了衣柜里。 看着满满三柜子的东西,陶恂自己嘴角都有点抽搐。 ——幸好刚刚没被琛哥发现。 毕竟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觊觎兄弟的变态,虽然好像也没什么错,莫名觉得心堵。 —— 沈琛这一觉果不其然的做了噩梦,噩梦做的多了他自己其实都有些免疫了,但醒来的时候还是难免心有余悸,他刚刚梦见最后一通电话,陶恂的肺被枪打的对穿,哼哧哼哧的在最后的时间里跟他说话。 莫名觉得心悸,然后加快脚步往外而去,外间还是一片灯火通明,生日宴会还在继续,正是晚上最热闹的时候,小明星在台上唱着老掉牙但是必备的生日歌,世界一片喧哗。 —— 陶恂本来一直规规矩矩的跟着长辈做一个安静的寿星,然后终于在自己母亲和闺蜜感叹当初一直想生要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没想到最后生了一个小子出来,如果是个姑娘就能跟沈家结个亲家,十分惋惜的时候愤而离席。 虽说是陶恂的生日 ,但长辈和长辈们一起聊天,小辈和小辈们一起,一直泾渭分明。 许魏和一帮狐朋狗友聚在一起聊着最近酒吧里又来了几个漂亮公主,某个傻逼富二代又被捧的十八线小明星给绿了,诸如此类完全没有营养的话题。 陶恂有点百无聊赖的靠在桌子边上喝酒,一连拒了两三个过来攀附的人身边才终于安静点。 ——琛哥这病该怎么办?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得多难受,圈子里有一个姓卢的,专门弄医药的,认识的人多,兴许可以去问问。 然后就跟感觉到什么似的,突然抬起头来,这一次他抬头的太迅速,所以刚好撞进一双锋利却深邃的眼瞳。 那是一双过于深沉的眼睛,像是敛在湖底的深不见底的潭水,在看着他的时候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陶恂愣愣的看了一会儿,突然推开身边站着的许魏,没顾得上身后一片骂声快步就往楼上跑 。 过去的时候沈琛已经点了烟,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上,深冬孤冷的月光朦朦胧胧的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深色风衣削瘦的轮廓,手里的烟在空气里独自发烫。 在某一瞬间,陶恂从远处看去时竟然觉得这个人和世界诡异的割裂着 。 “过来干什么?”沈琛微微挑眉,冷淡的声音堪堪让人回神。 “没什么,就是感觉不太对.......”陶恂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来,干脆说不知道,只是眼睛就没一刻离开过他 。 ——感觉,如果自己来晚一步,你就不在了,就会消失不见。 这么矫情的说法他说不出来,但是不可否认,刚刚从下面抬头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他确实这样想着,上楼的时候他几乎能感受自己快的都快喘起来的呼吸。 沈琛抬手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已经晚上十点多,无星无月,只有寒冷刺骨的风呼呼作响。 他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声音低哑:“办完了吗?” 办什么完啊,这晚上才刚刚开始,陶恂心里这样想,但嘴里还是说:“差不多了,你想先回去就回吧,也没什么好呆的,饿了吃点东西垫垫再走也成,你晚上睡过了忘了吃东西——我送你。” 沈琛少见的点头,把烟掐灭了,转身向外:“走。” 陶恂顿时心花怒放,琛哥这是让自己送他回去?他状态有点不太好,自己送才放心。 走前面大厅想出去是不可能的,只能从后面陶家的小花园绕,走过人工湖的石桥转个弯就是车库,但沈琛没停下,反而继续往前。 ——却是往更前面的地方走过去。 陶恂跟着沈琛走放心,没有什么大晚上不敢往前的,走了一段后听见沈琛问他,今年过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沈琛问完也没等着他回答,继续往前,然后听见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语气笑:“琛哥你能来就是给我脸了,送什么我都高兴,再说,你今年不是送了最贵的?” ——一整个公司,完了弄下来都是八位数打底,就是最疼他的老爷子都没送过这么贵重的礼物。 礼物都是次要的,他这辈子其实也就希望每次过生日沈琛都在他身边就成了,不让他每年生日都买醉完了看都看不着他一眼。 难受。 “还有一件。”沈琛终于停了下来,朝他手里扔了件东西,他接住了才发现是一把车钥匙。 前面花园中间停着一辆新车,在月光下露出流畅的机身,男人没有不爱车的,所以他一眼认出来是沈琛极喜欢的,宾利今年刚出的EXP 12 Speed 6e跑车。 他看着沈琛,突然觉得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夜晚的风吹在身上,带着刺骨的寒冷,沈琛莫名想到刚刚做的那个梦。 梦里那个即将走向死亡的蠢货没心没肺的跟他说话,每一声都费尽力气。 他说:“琛哥,过两个月我生日,我、我挺想要那啥牌子,嗯,就是你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的新车的,你要不要考虑送我?” ※※※※※※※※※※※※※※※※※※※※ 陶恂:怎么?是儿子就不能结亲呢???? 凭什么!!!我不服!!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作者现在还在冬训…… 天啊,这是什么人间疾苦??!为了证明自己我可以去微博发我冬训照!!!ε(┬┬﹏┬┬)3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桃子 15瓶;优游岁月 8瓶;嘻嘻嘻嘻 5瓶;谢俞小朋友 4瓶;m9(??`)就是你!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对于陶恂半路跑路的行为陶夫人气的脸色都变了,但还是保持住了应有的涵养, 没有立即下令把小兔崽子拽回来拎着耳朵教育一顿。 陶恂对于新车上手的激动一时之间倒是没有感受出来, 他知道琛哥喜欢这车,本来还准备拐弯抹角的送一辆, 然后自己买一辆弄个情侣款的, 却没想到琛哥先一步直接送了一辆给他。 ——就是不知道琛哥会不会要一辆同款。 公司最近开始运作如常, 资金周转开来,那块地皮也炒的火热,应该是有钱的,不过花琛哥的钱虽然高兴,但还是心疼, 过几天就过年了, 自己选件什么东西送回去? 然后烦恼的发现他还不起。 车倒是次要的,整个一八位数起价的公司,他拿什么去还? 车里的青年微微皱起眉头, 趁着等绿灯的时刻偷看了身边的人一眼,享受了一下这甜蜜的烦恼。 身边的人呼吸绵长,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 夜色的阴影落在他眉眼之间,一半桀骜锋利, 一半却透露出一些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温和姿态, 皱起的眉头间甚至能看见一丝隐约不安。 陶恂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与这个人已经近在咫尺, 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眉眼轮廓的深刻, 那一刻他拼命忍住了自己想亲吻这个人的冲动,逼迫自己冷静到手指都微微发抖。 压抑多年的感情几乎要冲破胸口的牢笼,他握住新车冰凉的方向盘,感受着心里汹涌而起的不甘和渴求。 不,不能说,说出口来就是连兄弟都没的做的境地,可最近这些事给了他一点无谓的希望。 他太清楚沈琛是什么德行了,他是坏在明面上,沈琛则是骨子里焉坏,他对一个人好除了别有用心大概就是真的上心,他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后者。 那么—— 青年在蠢蠢欲动和管住爪子之间反复挣扎,然后才发现身边的人似乎并不是闭目养神,他是真的睡了过去。 那人眼下隐隐的一圈青色,终于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己禽兽的心思——他好不容易才能睡一会儿。 心里陡然平静下来,哪怕在车里枯坐着也没觉得无聊,青年摩挲着手里崭新的车钥匙,心里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点满足感。 琛哥这么多年也没看见对旁人这么好过——如果,他一辈子不娶妻生子,自己就这么守着他其实也不错。 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伸出手去,用了最大的意志力才能让自己不至于顺从内心的欲望,只是放在他手边的位置,从上而下,做出十指交缠虚握相扣的姿势。 ——有些感情,可能注定是不敢现于天日的。 —— 年关忙碌起来没完没了,沈琛又是回国第一年,他本来就是工作狂,对自己要求严苛,对旁人也是一样,最后连沈博丛都有些支持不住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在办公室里扶着额哀嚎。 “上天怎么还不派人把你给收了?这时候喊你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非要在这里折磨我们这些可怜人,你再这样我就带人跳槽了!”连续加班半个月,他都担心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发际线。 沈琛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有闲心嘲讽两句:“如果其他公司工资待遇比我高的话请随意。” “迫于生计啊......”张博丛躺倒在椅子上,不忘跟身边人吐槽,“小郭看见了吗?这就是压迫劳动力的无良老板!” 小郭憋着,想笑不敢笑,最后就只敢唯唯诺诺的低下头——这时候不说话才是最明智的。 这样呆一块工作实在没意思,没一会儿张博丛就开始找话题:“陶恂呢?前段时间还天天往这儿跑,这几天怎么没见他来了?他那公司不是年后才弄好吗?” 沈琛翻东西的手微微一顿,旋即淡淡道:“最近家里有事走不开。” 陶家第四代,陶恂的嫂子最近就是预产期了,这是陶家小辈的第一胎,而且因为陶恂的取向问题,很有可能以后都不会有孩子,所以陶家所有人对这一胎格外看重。 不仅早早就在私人医院里住下了,而且出于某种奇怪的想让陶恂知道新生命诞生的喜悦,让他掰回性取向的想法,陶夫人一早就勒令他在医院跟着陪床。 陶恂已经在医院呆了快一个星期,最近过年招人困难,所以把公司的事推到了年后,但在医院里也没闲着,有事没事还是打电话给他,借口千篇一律问一些公司里不懂的事。 陶家重长孙出生在腊月二十三,正好是小年 。 沈丛也终于在当天得到了外公和沈昌民的首肯 ,在外地和外公过完小年赶回来再给沈昌民赔罪,狼狈不堪的走,然后灰溜溜的回来,远比不得他一开始风风光光回京城的光景。 这一回来勉强也算阖家团圆了,沈昌民的秘书李渡给沈琛打电话来时说的倒还算客气。 “先生的意思是问少爷有没有时间回去一起过小年。” 算不上命令的口气,大概还是知道沈琛和沈丛关系不和,不好强求。 “我最近有些事,恐怕脱不开身,麻烦您和父亲说一声就不回去了。”沈琛声音平静,以前是不能拒绝,现在就完全不必要了,他向来不愿意给自己找不自在。 ——毕竟前面四年也是这样过去的。 对面似乎欲言又止,良久才添上好像叹气的一句:“其实先生是希望你能回去的。” 沈琛直接把电话挂了。 ——这个语气说的就好像他是一个不懂事离家出走的孩子似的,事实上他活了两辈子,已经再懒得听人敷衍。 电话挂了不多时便被再次打通,这回打来的是陶恂,告诉他他添了一个小侄女,取名陶瓷。 陶瓷,瓷器脆弱而珍贵,细致而坚硬,用给女孩子做名字正好。 他倒不是太惊讶,毕竟是上辈子已经知道的事情,他还记得上辈子陶恂差点扑在他身上说这个消息时的神情。 ——这代表着陶家后继有人,家里终于不再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逼着他结婚生子。 他突然记起来上辈子陶恂兴冲冲的跑过来和他说这事的神情,无端觉得有些烦躁。 陶恂有时候算得上天真,至少陶家就从来没放弃过让他结婚生子一辈子的想法,哪怕到最后他放浪形骸。 真正对他好的人都知道他不应该一条道走到黑,就算没什么本事,老老实实做一个贵公子其实也挺好,就算纨绔嚣张,身后也还有陶家给他收拾烂摊子——就连他一开始不也这么想吗? ——想着离他远一点,给他一个光明的前程,然后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跟沈琛这个名字再无关联。 可结果却分明不如他所想,他不在的四年里,没他看着这货还是被别人带歪了,到了现在他不自己手把手的教,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都不能放心。 ——对于天生聪颖的沈公子来说,陶小少爷简直属于蠢的令人发指,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忍得了两辈子的 。 ——似乎又与他一开始的想法背道而驰。 青年疲惫的按了按额头,在此刻还未曾意识到自己这并不同于往常的想法是为了什么。 随着春节的临近周围气氛终于开始热烈起来,公司里年假早早放好,张博丛被老母亲催回去相亲,天天给沈琛发相亲对象的照片,表示不堪其扰。 小郭也在过年前两天回去陪弟弟妹妹,陶恂的电话虽然没有一天间断的,但也因为陶家新生儿的诞生忙的不可开交,偶尔给他发一些小孩子的照片,看得出来确实是真心喜欢。 转眼就是除夕,公司里终于到空无一人的地步,沈琛默不作声的看着经常吃午饭的店也关门歇业,才终于发现是真的到了年节。 做完手边最后一点工作的人终于有闲暇站起身来,窗外大雪纷飞,鹅毛大雪之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从高处俯瞰下去是热热闹闹的人间。 向来有条不紊的人罕见的陷入了一点空白,这个时间是他未曾计划的,在国外节日气氛单薄的时候感觉不甚明显,只有在国内才能感受到那种气氛和熟悉。 窗边削瘦的青年神色漠然的看了一会儿,然后在沈昌民派人来接他回去的前一刻离开了公司。 这个时候的飞机票不好预定,好在如今的他也不是毫无人脉,好歹弄到了一张深夜票,但拎着行李到达机场的时候还是避免不了的感受到了过年的独特的风景线——人挤人。 ——却也无比热闹,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归家与团聚,无论是行色匆匆的旅人,还是焦急等待的老人,这大概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厚重质感。 ——衬得那个孑然一身的青年格外格格不入。 世界喧嚣毕竟是没有一处属于他的,青年没带什么行李,就像是兴之所至选了个地方离开而已,被人流裹挟着向前的时候似乎隐约在身后听见什么声音,又好像是一瞬间的错觉。 ——似乎是某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但现在那人应该在医院里陪着新生儿,并被长辈念叨早日成家立业。 回头的动作一瞬停顿,而后就被拥挤的人群挤的差点没喘过来气,回头也只能看见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无端想起自己的病情,医生说他这样的状态继续下去,接下来很可能出现幻听幻觉,他本来没什么想信的,现在却觉得有点想按眉心。 ——也许应该再去医院看看。 临时弄到的票是经济舱,他出门没有带伞的习惯,登机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在雪地里呆了一会儿,大雪簌簌而下,寒冬凛冽,他穿的算不上厚,一时之间连头都有些疼。 闭目养神片刻后身边响起一些骚动,过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然后有人轻手轻脚的靠近,来人动作轻微的为他盖上一条毯子。 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见俯身靠近的青年,似乎是匆匆赶来,耳朵尖都被冻的通红,呼吸里有一丝刻意压制的急促。 身边万籁俱寂,凌晨的钟声还未敲响,飞机起飞的那一刹那,他听见身边的青年在他耳边同他说:“琛哥,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他声音停下的那一刹那身边响起无数的新年祝福,万家灯火从互联网的另一端接连不断的传来,巨大而繁杂的声音几乎掩盖住青年的声音,他却准确无误的捕捉到这完整的一句话。 ——甚至包括里面因为寒冷而微微颤动的音节。 ※※※※※※※※※※※※※※※※※※※※ 这是沈琛这么多年以来收到的第一个属于他的新年祝福,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祝福,而以后的每一年他都从未缺过这样的祝福(≧ω≦) 话说,冬训真的累成狗啊!!!呜呜呜≥﹏≤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空格 7瓶;Thintime、默 5瓶;嘻嘻嘻嘻 4瓶;zone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沈琛放在身边的手指不自觉颤动了一下,刚想顺势起来, 毯子边缘就被身边的人往下按了按。 午夜的灯打的暗淡, 青年似乎没料到他会醒过来,神情有一瞬呆滞。 他头上还有刚刚融化的雪花, 雪水从发梢缓慢的往下蜿蜒, 脸上却是冻到最后隐隐发红的颜色, 压抑的呼吸里能听见隐约的急促。 ——就连一直注重着的搭配的衣裳都有褶皱的迹象 ,衬衫领子甚至崩开了一颗,看着竟然有点些微的狼狈。 ——大概是急匆匆的赶来,然后经历了一场壮观的人山人海。 或许,他刚才那一瞬间并不只是幻觉。 “你怎么来了?”他只思考了一瞬, 便直接问了出来, 语气却并不是不高兴,只是单纯的询问。 他的行程是临时决定,订完机票后为防沈昌民电话已经关机, 而陶恂现在应该在陶家陪着新生的小侄女和老爷子等待着跨年。 “想来就来了,”说的满不在乎,似乎当真只是随意而为,却越发让人觉得是在欲盖弥彰。 然后果然听见他又淡淡添了一句:“上次你出国没去送你, 这一次正好陪着你一起。” 他在外面乱窜的时间太久,被挤的东倒西歪, 伞也不知道掉到了哪儿去了, 这时候说话口中甚至还能看见一丝白雾, 只能看见青年精致的眉眼, 拢着一丝隐约的落寞和讥讽。 ——却哪里是他没去送他,是沈琛一句话没说把他扔下,骗着他许下一个空头支票一个光明虚幻的未来,然后消失的干干净净。 沈琛眸子微深,难得沉默。 气氛瞬间尴尬,沉默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沈琛的眼极深极锐,像是一滩深不见底的湖水,里面几乎有薄冰聚起。 许久,陶恂败下阵来,避开了他的视线,耸了耸肩:“刚和老爷子吃了团圆饭,他们去逗小丫头了,我这不是失宠了嘛,没人关注就偷偷溜出来了呗。” 说的轻描淡写,指不定偷溜出来的时候有没被气急败坏着威胁着打断腿。 但这个时候沈琛也不想拆穿他的谎话,总还得给陶少爷点面子让他不至于跳脚。 陶恂见沈琛没反应心才放下来一点,他刚刚那句听起来太像是埋怨了,然而他其实根本没有资格埋怨什么。 他的一腔心思也不过是自己知道,沈琛没有喜欢男人的意思,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他没法开口,也没那个资格对他的选择做出什么异议。 ——还好他话题转移的快,没跟从前一样呛。 脚踝处的湿冷让他不自觉动了动,两条长腿微微伸开,踩过积雪的裤脚已经湿透,向来干净的皮鞋边缘还有些雪水未曾干涸的水渍,刚好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 ,沈琛微微皱眉,半响抬起头扫了往身边扫一眼。 很显然,陶小少爷明显不是个懂得出门带行李的人,跟他一样就带了一个人就跑出来了。 陶恂以为沈琛是看不惯他的仪态,略微把腿往回收了收,这才开口:“琛哥准备去哪儿?” 沈琛挑眉,沉默了一下,为这难得明知故问的问题失声片刻:“买票的时候就没看地点?不然陶少还想半路跳伞?” 陶恂一下子卡壳了,怎么忘了这茬,然后才后知后觉的记起来虽然已经跑上飞机,但他确实没有注意到是前往哪里的,他正想摸鼻子就感觉到额头有什么靠近,湿哒哒的额发被手指拨开,透过湿巾能隐隐感觉到掌心的温度。 “回家。” 他听见身边的人这样说道。 语气是波澜不惊的,但他隐约听见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细微波动,放松且慵懒。 陶恂不由一怔,却明智的选择了沉默,有些事琛哥不愿意说他也就不问,自己陪在他身边也就是了。 沈琛略略给他擦了擦湿透的额头,陶少爷就已经开始得寸进尺的把头往前凑了,沈琛瞥了他的小动作一眼,把剩下的湿巾推到他手边:“自己擦。” 声音慵懒而随意,倒并没什么不悦的成分。 陶少爷啧了一声,还是自己接了过来,不顾形象的低头规整裤脚的时候一只手落在他微湿的发上,默了默,揉了一下,声音带着夜色里隐约的温和。 “陶恂,新年快乐。” 沈琛揉完狗头就闭上了眼,紧赶慢赶赶完工作,又挤的差点成了饼,这会儿铁人也该休息了——不知为什么看见陶恂那刻起就觉得有些困倦,大约是知道身边有人在,不必时时刻刻绷着精神。 陶恂沉默了一会儿不自觉放轻呼吸,擦干了水渍才直起身来,身边的人呼吸均匀而清浅,微阖的眼下满是疲惫的阴影,青年静默片刻后才小心翼翼的靠在了他的身边,与肩膀仅一寸之隔。 距离上一次听见这句新年祝福已有五年之久,他性格懒散,过年不耐烦跟着长辈们去见那些所谓叔叔伯伯 ,大多数还是在外面跟群二代混,唯有每年礼节性的去沈家的时候最积极,新年,一年之终一年之始,他以为这个人总不该那样无情的。 后来才发觉自己确实想的有点多,第一年说是学业,第二年说是工作,第三年则是事业,总而言之就是再未踏足故土一步,连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是一片空白。 今年过年听许魏说他买了机票准备走的时候,他一颗心几乎是卡在了嗓子眼。 五年前他未曾来得及,至少现在来得及。 ——幸好来得及。 —— 飞机在凌晨四点到达机场,两位连个包都没提的公子哥站在兴义机场吹着冷风,在新年第一天的凌晨思考人生。 兴义比之首都还是暖和不少,这个季节也在下雪,只是没有首都那样纷纷扬扬,只是落着零星雪花,凌晨四点周围一片漆黑,机场外都是等待着家人团聚的车辆,这个城市对于他们两个都算得上陌生,或者说,无亲无故,根本不会有人赶来接他们 。 沈琛性格里面雷厉风行的成分不少,但也会计划稳妥,这次却因为新年的气氛没想过那么多,到了地方自己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两人无言对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现在这 尴尬的处境。 最后还是陶恂哆哆嗦嗦的打了电话给许魏。 许四公子刚刚守完岁才睡下就被吵醒,在电话里操着一口脏话问候了陶少爷祖宗十八代,终于清醒少许,然后幸灾乐祸的同时觉得陶公子是不是又病了,不然干嘛新年发疯? “大冬天的你不出去跑心里不舒服是不是?沈少以前在国外你过年不着家的跑就算了——人今年不是回来了吗?你去兴义干嘛?什么破地方,听都没听说过。” 陶恂没听他说完,稍稍挪开两步不让沈琛听见,一边冷的瑟瑟发抖一边骂:“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大半夜的,琛哥还在旁边了,你赶紧给我找个人过来。” “有病啊?大过年的谁特么没事半夜去机场接你,沈琛是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脑子喂狗了都。” 一听见沈琛大概就猜到这恐怕不是陶恂发疯,而是另一位发疯,陶恂跟着跑了。 骂完还是咬咬牙任劳任怨的去做了狗,开始半夜骚扰熟人,终于在半个小时得罪满世界后,找到了公司副经理的侄子的弟弟的朋友开车去接到了两位贵客。 来人是个中年人,姓黄,长的胖胖墩墩 ,笑起来很和善,有点像是弥勒佛,脾气应该不错,大半夜被吵醒也没见什么不高兴,接到人的时候还问了一句:“没冻着吧?这路上有积雪,我也不敢开太快,来的有点晚了。” 两个人缩在车里好歹暖和了一点,陶恂困的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司机的一口普通话明显带着当地方言的味道,陶恂第一次听见一脸懵,然后就听见向来一口标准普通话的沈琛接了话。 “还好,大半夜的麻烦了。” 他的语气客气且谦逊,对待外人他一向是极有教养的,但跟他平时的语气却是不一样的,带着些微的方言。 “当地人啊!”司机一下子就笑了,“这时候是回来过年吧?怎么也没人过来接机?” 按道理说坐得起飞机的人家里应当是有车才对,这时候回来大概是忙碌的很。 陶恂竖起耳朵来,眼神不动声色的往沈琛那边移了移。 “家里隔的远,来不方便。” 许久之后他听见身边的人如是说。 虽然明显是敷衍,但也并未否认。 陶恂那一点睡意瞬间清醒了,沈琛是十岁左右被带回沈家的,刘思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儿子,甚至为了沈昌民的仕途着想一直对外宣传是她亲生的儿子,但谁都知道这个孩子绝不可能是婚生子。 沈琛来的时候是个冬天,他一直记得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那个被带来的少年有一双森冷却足够动人的眼睛,看着任何人的时候都带着似乎都带着莫名的冷漠,眼里随时像是有雪落下。 ——孤僻而难以接近。 在那之前,他对沈琛的过去一无所知,也对他的母亲一无所知,但至少这一次他跟在琛哥身边,琛哥没有拒绝。 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凌晨五点,新年第一天凌晨的城市还是安静的,没有首都的彻夜不停的喧嚣,匆匆忙忙的找到酒店住下时已经凌晨六点,冬天夜色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陶恂的房间在沈琛的旁边,睡前顶着黑眼圈还是担心沈琛的洁癖发作嫌弃不嫌弃这酒店,如果不行再去骚扰一下陶家在这地的分公司。 沈琛看着眼睛都快睁不开的人半响,最后揉了揉他乱七八糟的头发:“行了,没事,早点去睡。” 他不知道陶恂赶了多久才赶上他,但总之是不可能好好睡过一觉的,他能熬不代表别人也能,至于受不了—— 其实受不受得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是睡不着的,窗外夜色朦胧,青年看着这个在记忆里已经逐渐模糊的城市在夜色中缓慢的开始显露轮廓。 算起来他差不多有几十年未曾回来过,自从母亲去世他被接回沈家,后来的十几年都再不曾踏足过这里,这是他心头的刺,也是沈昌民心里过不去的坎。 上辈子死之前他其实还是想回来看看的,但那时已经没了那个机会,公司的事一团糟,他经手过的那些不干不净的生意也都都查了出来,虽然有人脉保着暂时没进去,但也被限制着不能离开首都。 所以他一直到最后死,都没回来看他母亲一眼,这大概是他心里最为遗憾的一件事。 —— 陶恂一觉睡醒已经是大年初一的下午,沈琛联系好车辆简单吃了午饭后就坐上了车。 兴义多山,山路崎岖陡峭,路途也不短,大过年的能找到车就不错了,也没什么挑选的余地,一辆老旧的出租车上颠下簸,把开了三四年赛车的人都差点甩吐了。 最难受的时候靠着车窗几乎奄奄一息,拐弯的时候险些没撑住一下子就往前面车座上撞了过去,要撞上去的时候身边及时伸出一只手垫在了他脑后。 司机习以为常,速度丝毫未曾减慢。 陶恂一惊,本来已经蔫了的精神勉强提起来一缕:“没撞着吧?” 他撞头就是撞在座椅上,沈琛拿手给他挡着却是被他撞在座椅上——沈琛的胳膊四年前骨折过一次,后来陶恂几乎心心念念了半辈子。 ——怕他旧伤复发,以及仇视害他骨折的沈丛。 “哪儿那么娇贵?”沈琛靠在位置上,他不晕车,但这样的颠簸下来也绝对算不上舒服,“好好坐稳。” 接下来陡弯的时候陶恂又被坑了几次,沈琛懒得收回手干脆就放在了后面,过了一会儿,手臂上不时能感受到一丝重量,但也就一瞬间,马上就直起身来。 鉴于这个一瞬间并不长,沈琛也就没说什么,只当是意外 。 ——所以他不会知道从旁人的目光看来这个姿势有多么亲密,就好像是他展臂揽住身边的青年,以保护的姿态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到达的时候陶恂下车的时候还有点念念不舍,给钱的时候还不忘对着不太干净的车窗玻璃理了理头发,顺便正了正领带——琛哥回来看母亲,那什么,这不是间接的过来见岳母吗? 哪怕这个生母不被沈家承认,可能就是沈昌民曾经在外面的一个情人,毕竟也是琛哥的母亲不是?总还得留下点好印象。 ——来的太着急什么都没买,如果有时间是不是该去买点东西,这个年纪应该都喜欢金银玉器,镯子耳环或者和他母亲一样喜欢进口鲜花? 他跟在沈琛身后,正胡思乱想着自己该怎么自我介绍的时候沈琛停了下来,停在山里一处墓园,在山下买了一束康乃馨。 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前面拾级而上的青年,心里陡然紧绷了一下,似乎是前所未有的疼痛。 ——这是过年啊,沈家没有他的位置,他在除夕那天一个人工作了一天,然后在深夜买飞机票回去,所有人都有人期盼和祝福,而沈琛如果不是他突然赶过来,恐怕得一个人在机场枯坐一夜。 他一直知道他在沈家尴尬的地位,本来以为这回是自己出来独立有了事业,可以回来跟母亲团聚,结果发现所谓回家其实不过是来看一座坟墓。 —— 沈家家大业大,大年初一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然而这一整天沈昌民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看。 ——他的儿子回了兴义,那个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也是埋葬那个人的地方。 不是没有人后起之秀沈琛没有回沈家过年感兴趣,但往往一开口就被刘思丽打断,于是也只能暗地里猜测。 沈丛刚刚亏了几千万,手里拿了一块烂地不说,在圈子里的名声也都砸了个干净——他拐着林家做事,结果出事自己跑到外省装了几个月孙子,林朝却直接被撵出了国。 哪怕都是纨绔也不都是傻子,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巴结,什么样的人连巴结都是浪费时间,没能力出事还跑的比兔子还快的朋友,不交也罢。 林少爷八面玲珑,圈子里跟他关系好的不在少数,除了坑了陶恂外也没什么劣迹,所以出事后对沈丛心生恶感的人也不少。 这就导致沈二少想结交朋友出去玩都没人鸟他,在京城圈子里万人嫌的厉害。 出来没人理,沈丛就只能在家呆着,没事就给自家外公打打电话联络感情,顺便给沈昌民端茶倒水努力装的听话一点。 推开门的时候发现自己父亲正在摩挲一张照片,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像是怀念内疚也好像是痛恨。 他的父亲性子比他和沈琛更为冷淡,长期的身居高位让他看起来永远波澜不惊,这样外露的情绪好像从未见过,他没忍住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 平时沈昌民脾气一直都很好,所以他未曾料到他会突然发怒,滚烫的茶水泼在手背上的时候他看见了照片的一角。 那是一张老照片 ,里面是一家三口的模样,笑的恬静典雅的女人和意气风发的男人,身边的男孩有一张肖似其父的眼睛,只是那时候还没染上那样浓重的冷漠和锐利,只是露出些微矜持的笑意。 手背传来钻心的疼痛,然后他听见他父亲的声音,里面是不加克制的冷寂:“滚出去。”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疍壳。 10瓶;小桃子 6瓶;嘻嘻嘻嘻 5瓶;Thintime、zone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山路算不上好走, 兜兜转转走了半个多小时, 才终于停了下来。 墓前载了一颗橘树,时值隆冬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 从远处看来一片荒凉,墓碑上没有照片 ,十几年前的山里小镇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墓前荒草丛生, 看的出来是许久没人来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 陶恂突然由心生出一股悲凉,不管生前是什么模样,有怎样的过去, 到了最后也都不过是埋在这样一小方土地,甚至于无人祭拜。 沈琛在墓前静默许久,念了一辈子的地方近在眼前的时候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其实时间那么多, 未必真就没机会回来,上辈子这么多年没回来看过一眼, 其实还是心里不敢。 ——不敢涉足故土, 就像沈昌民一样对此地避之不及。 这里大概是他一生所有不幸的开端, 所有恩怨的起始。 掌心在冰冷的墓碑上摩挲而过, 石碑旁已经长满枯草, 身旁积雪覆盖, 万物寂静。 ——他的母亲长眠于此。 心底的情绪汹涌而来, 几乎要冲开心底阴霾的闸门, 汹涌而出的戾气几欲要从眼底泄露,然后被硬生生压下。 手指触碰到墓碑的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如同飞鸟一样从眼前飞快坠落的人影,掌心的温度瞬间凉透,只留下凛冽的风从多年前一直吹到如今,寒冷彻骨。 —— 他在墓碑前站了许久,陶恂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打扰,只是默默停在了一旁未曾靠近,不远处的青年在白雪皑皑中显得格外的瘦削,原本挺拔的身形都因微微弯腰的姿态显得佝偻,左手覆盖在冰冷的石碑上,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早上起来已经停下的大雪又开始纷纷扬扬的落下 。 身后群山是连绵不断的大雪,山风萧条,更衬的眼前这个人形单影只,陶恂在某一瞬间觉得莫名心慌。 □□静了,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握住他的手臂:“琛哥,雪下大了,我们回吧。” 抓住的一刹那,陶恂几乎以为自己握住了一块冰,袖口处的两颗袖扣冰冷彻骨,袖口露出的一截修长手腕隐隐冻的发青。 陷入回忆里的人突兀一惊,放在墓碑上的手僵了一下,等再转过身来的时候眼里已经平静下来,就好像刚刚那险些将他的理智撕碎的过去都并不存在。 ——却还是少许留下一些痕迹。 比如眼底还未散去的锐利,但也只是一刹那,然后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响了起来。 ——沈昌民。 这个电话来都突兀而又巧合,那边少有的安静于是他率先开口喊了一声:“父亲。” ——是惯常疏离冷淡的语气。 沈昌民按了按眉心,因为沈丛的事刚刚免不得和刘思丽吵了一架,有些事是潜藏在平静下的伤口,一旦撕开免不了鲜血横流。 房间外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将表面的家庭和睦撕的粉碎,他莫名想念起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沈琛。 他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他的儿子,沈丛怎么能那么蠢,他身居高位仕途已经到了瓶颈期,上一步是鱼跃龙门,下一步兴许就是万劫不复,他没那个心思管自己孩子那些破事,但在沈丛外公的干涉下还是过问了一句。 得到的结果是那块地至少近十年都不会有任何用处,而当时沈琛明显就比他聪明,在发现有问题后马上及时抽身,哪里跟这个蠢货一样赔到将家里的脸面都丢了个精光。 贪心不足,自食恶果。 更何况,现在就是他的情况其实也未必算得上好—— 他觉得有些头疼,沈琛声音响起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每一年新年他和沈琛都至多只有三句话可说,客气的不像是父子,但这一回说完之后他却并没有挂断,他知道这个孩子回去了,沉默半响才低声问:“你在哪里?” 沈琛的手从墓碑上移开,没有迟疑,声音平静而低沉:“母亲的墓前。” 他十岁前还能乖巧的喊爸爸妈妈,十岁之后命运的转折让天生的疏离在他身上开始显现,他再也未曾喊过一声爸爸。 父亲,这个称谓将不甚亲近的疏离发挥的淋漓尽致,客气的保持着微薄的血缘关系。 对面似乎有吸了一口气的声音,沉默是漫长的,然后他听见对面的人貌似平静的开口:“代我给你母亲上一炷香。” 哪怕他再克制,沈琛依然能听出他尾音里的颤抖不稳,这个年近五十身居高位的男人,难得有这样克制不住情绪的时候。 他低头看了一眼墓前荒凉的景象,声音带着刺骨的讥诮:“如果您想上香大可以自己过来 ,不用由我代劳,如果不想也就算了。” ——就像过往十几年一样,当作过去从不存在,当作长眠于此的人从不曾存在。 说完头一次率先挂断了电话,不再管另一边的人如何心潮起伏。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肖似其父,他们一样的薄情寡幸,对待所有事都以利益为先,一样的不肯相信任何人,一样的冷漠绝情。 搭在袖口的手温热,刚刚盖住他暴露在空气里那一截手腕,目光顺着骨节分明的手臂缓慢向上,不出意料的看见陶恂的脸,他生的清俊精致,眉眼间都是世家里养出来的清贵明矜,那是长久熏陶下的贵气,不是那样的家世根本养不出来的气质。 有时候他都觉得,陶恂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遇见了自己,落了个惨淡结局,不然就算不太聪明,也该是快活肆意的一生。 陶恂似有所觉,抬头看着他,语气带了两分小心:“琛哥,怎么了?” 从刚才对话的内容他大概能猜出来打来的是谁,沈琛语气里的讥诮明显到让人想忽视都难,当年的恩怨他自然不可能清楚,但看沈琛这样大概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他怕沈琛难受,毕竟现在还是合家团聚的时候。 沈琛目光闪了闪,旋即摇了摇头,把手收回来,淡淡道:“没事,回去吧。” 陶少虽然要风度不要温度,日常一副翩翩公子花孔雀打扮,但骨子里却是比谁都怕冷。 临走的时候最后一次回头,墓碑沉默在深山里 ,他不无讥讽的想,当年的母亲也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遇见沈昌民那样看着斯文雅致的败类。 ——那么,母亲是否后悔过? 人走如灯灭,有些问题穷尽一生不会有答案,就像他一直想知道,为他顶罪被他连累一个人死在寒夜里的陶恂,死前是否怨恨过他,又是否曾经后悔。 往事没有答案,身边的青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踌躇了片刻,假作不经意的提了一句:“琛哥,你以后想回来,如果没人一起就叫我一声,我陪着你回来。” ——一个人实在太过孤单了。 就算沈琛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他还是想在他身边。 沈琛脚步一顿,抬眼看了看天边飘落的大雪,嘴角在稀薄的日光下勾出一抹细微的弧度,看不出来是笑了还是抬头给人的错觉。 陶恂向来对沈琛保持小心翼翼,陪他回来的前提是没人一起,但事实上,除了死都不会背叛他的陶恂,依沈琛的性子又怎么可能让旁人知道他的过去那最不能碰触的伤疤? 他和沈昌民才是一样的人,薄情寡义,不觉得别人能无缘无故的对他好,自己也绝不可能对旁人好——唯有陶恂是那个例外。 这话是不是有些露骨?陶恂内心忐忑了一瞬。 沈琛走的算不上快,但他刚刚光顾着想自己是不是过分了点,一下子竟然落后许多,仗着腿长的青年连忙加快脚步去追前面的人,却忘了脚下是崎岖不平的山中小路,覆盖着一层薄薄积雪。 其实也就是歪了一下,自己很快就反应过来站稳了,抬头的时候看见身边未及收回的手,骨骼分明,堪堪停在一寸之地。 “......” 好恨,刚才就应该顺势摔进琛哥怀里! 他刚刚错失了什么良机? 陶恂痛不欲生。 不过就算沈琛真的过来扶着他,他也顶多就敢拉下胳膊,一个大男人窝人怀里,他觉得琛哥能一脚把他踹进雪地里,让他充分冷静一下。 数十年过去当年贫困落后的镇子也已经脱胎换骨,模糊的记忆并不能支撑重回故里,好在还有民宿过年也未曾关门,才让他们不至于露宿街头。 尊重沈琛的洁癖,能勉强能入沈公子眼的是那种仿佛刚刚装修过好的,全无人烟的房子,最大的优点是干净整洁,最大的缺点是空旷,那种荒无人烟的空旷只让人觉得寂寞。 ——同样,冰箱里也空空如也。 民宿里有厨房,电磁炉和锅铲一应俱全,看着还是崭新的,并没有人用过的痕迹。 陶恂在叫外卖的问题上纠结半天,最后把手机递给了沈琛,他的口味偏辛辣,无肉不欢,沈琛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他对任何东西都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但挑的多,比陶恂这样臭名昭著挑嘴的其实都挑剔许多。 不一样的大概是陶恂挑嘴会让人知道,沈琛则从来不说,在沈家身份尴尬不好开口,后来也就习惯了不让旁人知道他的喜好,大概也就陶恂因为格外注意这些知道的清楚一点,但也不是太敢确定。 沈琛看了两眼,把手机扔了回去,从椅子上拎起外套推开了门。 迎面而来的是萧条冷风,吹的陶恂一个哆嗦,连忙从沙发上抓了自己的外套跟上去。 小镇算得上安宁,经济却并不十分发达,正值年节街上来往的人不多,皮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沈琛买的东西不少,蔬菜水果洗漱用品,杂七杂八拎了两大口袋,一人拎着一个,陶恂本来想抢着都拿着,结果被沈琛打开了手。 沿途灯光昏暗,将人影拉的纤瘦细长,走的累了就在旁边的店铺下休息一会儿,店铺的门已经关了,门前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显现出一点年节喜庆的味道。 像是孔雀在求偶的时候开屏,陶少爷在沈琛面前从来都是死要面子的,不管什么时候都尽可能的穿的好看,根本不在乎冷不冷。 最后沈琛看不下去,把自己的围巾劈头盖脸丢在了他头上,心上人的温度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冻的瑟瑟发抖的人在原地懵了许久,一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才挣扎着露出两只眼睛,透过模糊的灯光看见不远处的路灯下身形修长的青年 ,用罕见的无奈目光挑眉看他。 “还不过来?” 那一刻他心中突然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悸动,就好像哪怕他再笨再不聪明,但只要他肯往前,他一直追逐的人就会在前面一直等着他。 ——等到他走到他的身边。 —— 长的好看的人哪怕是围着围裙也是好看的,陶小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对于做饭一无所知,最后还是由沈琛下厨。 高定西装外套已经搭在了沙发上,只留下一件白色衬衫,领口扣子散开两颗,剪裁得体的衬衫刚好勾勒出他修长匀称的身材,肌肉线条流畅而富有爆发力。 陶恂坐姿不端的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一双眼却半点没留在电视屏幕上,差点就黏在人身上下不来了。 眼里就差□□裸的写着,想扒衣服这几个大字,沈琛倒是冷静,对背后如芒在背的露骨目光视若无睹。 ——陶小少爷开会发呆,无事可做的时候经常用这样虎视眈眈的目光凝视他,早在多年前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俗称免疫,他不是迟钝的人,正相反,如果有外人拿这种露骨的眼光看他一眼,他恐怕立刻就能发觉不对,唯独陶恂,从少年时就接受这样的目光,到现在已经见怪不怪到了全然无感的地步。 ——这倒不知道是陶恂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 沈琛就着食材下了两碗青菜汤面,顺手打了两个荷包蛋,咕噜咕噜的汤汁煮开的时候陶恂过去递了个碗碟——他倒是想帮忙,奈何一窍不通,最后也只能递个碗筷。 凭良心来说,沈琛的手艺都是不差的,他这个人挑剔到一定程度,对自己本来就严苛,哪怕是做饭都尽力做到尽善尽美。 陶恂这辈子什么山珍海味都入过口,但没有一样比得上这碗面。 窗外大雪纷飞,他和沈琛分吃一锅面,远离那些纷争纠葛,没有外界的喧嚣繁华,宁静的像是梦里的事情。 沈琛这样的工作狂难得给自己放了个长假,住到初十都没回去的意思,张博从迫不得已接下公司大半事务,被烦到崩溃的时候直接打电话要求加工资,不然就甩手不干。 然后如他所愿,与工资相应增长的是他的工作时长。 沈琛和陶恂过的算得上悠闲,公司里的事大部分可以通过电脑处理,需要亲自去谈的则看情况交给张博从,剩下的时间都可以自由自配。 小镇的生活节奏比之首都慢了不是一星半点,他们选的民宿偏安静,走过不远还有不怕冷的老大爷和小孙子裹着棉袄在门口下棋,快到元宵,新年的灯笼还没撤下去各式各样的彩灯已经挂上枝头。 生活的安逸让陶恂有种不太真实的错觉,沈琛睡不着的时候他就陪他出去散步,国家的政策还没有普及到偏远的乡镇,过年的时候还是会有人放烟花,运气不好的时候会有碎屑落进衣领里。 陶恂的运气一向不怎么好,落进衣领里难受的伸长脖子让沈琛伸手去给他弄出来,原本以为沈琛肯定不肯,却没想到竟然答应了。 直到修长的手指落进衣领的时候他才发觉有多冷,像是突兀有一块冰落进了衣领,直接被冻的打了一个寒颤。 怕冷的陶公子连忙把他的手给扒出来,然后伸出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两只手把他冻的冰冷的手捧在掌心里,捂着开始哈气。 脸上难得出现了点捉弄笑意的沈琛表情凝住。 温热的呼吸触碰手指让原本已经毫无知觉的指尖恢复些许感知,这无疑是亲密的姿态,青年的唇几乎是贴在他掌心,呼吸似有似无的擦过他的手指。 ——是撩拨心尖的温度。 只要稍稍抬起一些就能碰触青年的唇,温热的,柔软的——沈琛及时收起了这个想法,他隐约觉得这些天过于放松了,给了他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手指渐渐恢复知觉的时候他伸手摸了摸陶恂被寒风吹的四处乱翘的头发,就像摸年少的时候养的那只阿拉斯加——手感不错。 陶恂被顺了毛,下意识的往上蹭了蹭。 一直冷着脸的人终于没绷住被这蠢样逗笑了,笑声略低,闷闷的是少见的愉悦。 陶恂闻声抬起头拿眼角偷瞄,被这少见的微笑晃了眼,一下子怔住,然后被敲了一下额头,力道很轻。 经此一事,从来不注重保暖的陶小少爷开始买各种保暖的东西,出去散个步都能生怕把他琛哥冻着。 对自己是一个态度,对沈琛又是另一个,简直双标的不行。 陶恂有时候会拍照,沈琛似乎自带气质,不管站在哪里都是一股疏离冷淡的姿态,在家里的时候却好歹还有些烟火气,当然,那样洗手作羹汤的时候他肯定不会发出去。 ——他得自己留着。 后来精挑细选了两张发了朋友圈,照片上的青年围着一条卡其色围巾,脖颈线条修长,一身黑衣站在雪中漠然回头,眉头微挑,身旁大雪纷纷扬扬。 是一张拍的极为用心的照片,将沈琛疏离冷淡的气质张扬到极致,身边的大雪却又极好的修饰了他眼间的锐利锋芒,似乎是听见什么声音,眉眼带着思索的神色,是在沈琛身上少见的温和平静。 被工作逼疯的张博丛在熬夜加班的间隙怒骂:你们度蜜月要不要这么光明正大??? 陶恂果断选择无视他,却没忍住弯了眉眼,琛哥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大概率是根本不会看的 。 原本只是无心之举,后来陶恂想,如果知道以后的事他可能把手打断都不会发这张照片。 元宵节的前夕陶家终于忍无可忍的打了电话回来让陶恂回去,陶瓷的满月宴将办,他到底还是陶家的小少爷,不回去实在说不过去。 打电话的是陶之行 ,陶家的掌舵人对外都是温文尔雅对自己儿子凶起来简直不是人,骂的差不多一无是处。 陶恂挂了电话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烦躁的用皮鞋踢了踢脚边的积雪,琛哥心情最近才稍微好点,现在如果不想回去——他总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回去,本来就是陪着琛哥过来的,他作死才自己先走。 ——沈琛性子偏冷,这半个月他自己都觉得做梦似的,没人能让沈琛能那样温和相对。 但不知怎么的,他爸这次的语气似乎格外严肃,他前些年其实也胡闹,骂是骂的,但总不是这样的语气,他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也没怎么多想,虽然他爸催的着急,但其实距陶瓷的满月宴还有一个星期,赶回去是不成问题的。 ——他还是想陪着琛哥过完元宵。 兴义的元宵节办的热闹,沿街挂满了彩灯,人流如织得跟的极紧才能不被冲开,陶恂对地形不熟悉,从出门开始就紧巴巴的跟在沈琛身后,走了半个小时终于在一家饭馆落脚。 当地的芝麻汤圆带着一股子奶香,坐在店里的时候能感受到温馨的气氛,陶恂在点完之后特意过去交代了注意的东西——沈琛不吃太甜的,糖要少加。 回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位置上已经多了一碗甜汤,加了他喜欢的玉米。 对面的人低头看着手表,神情恍若未觉。 吃完汤圆出来时已经九点多,天色朦胧漆黑 ,沈琛带着他沿着学校的围墙散步。 “我母亲曾经在这里教书,我的小学是这这里读的。”灯下的青年微微颔首,被灯光将狭长的眼和薄冷的唇都衬的柔和。 走过一段路就会开口说一些,不多,三两句而已,像是在介绍又像是在回忆,不长的一段路走走停停花了一个小时,他用着最波澜不惊的语气将曾经和过去展露在他眼前。 那是一条曾经牢不可破的界限。 陶恂住在客房,晚上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还跑过去道一声晚安,然后才能安心睡觉。 元宵过后沈琛终于被张博丛催了回去,来时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满手行李,陶恂几乎把能带的全带了,沈琛给他选的东西一个没落,最后提不了还硬是快递空运回去。 沈琛:“......” 一路顺利,沈琛这些年出差出国不止一次两次,但还是头一回有人陪着他,小郭早早就开了车过来接他们,看见满手的行李差点没反应过来,被陶恂没好气的敲了脑袋,刚想上车的时候却被人拦住。 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用手挡住了车门的合拢:“先生亲自过来接您,您还是过去的好。” 不远处的车窗微微摇下一半,露出那张与他肖似的脸来,挂着面具一样的温和儒雅,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瞬,而后移到陶恂身上。 于是他听见身边的秘书接着道:“陶小少爷也不必着急,陶夫人已经在外等着您了。” ※※※※※※※※※※※※※※※※※※※※ 沈琛常年手冷,怎么都暖和不起来,冻了之后做事不方便,看得陶恂一阵一阵的心疼。 后来在一起之后陶恂就格外注意这件事,日常在冬天给他家琛哥暖手 沈琛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僵冷的手指暖和起来后顺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去触摸近在咫尺的温热,描摹着唇形轮廓,然后就是绿jj眉毛以下不可描述的事情 总在半路强行刹车的我 点烟jpg 感谢在2019-11-10 00:06:05~2019-11-13 23:2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重汌、挖矿民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沈琛皱着眉,李渡也就微笑的看着他, 半分相让的意思都没有。 片刻后, 另一边车上的沈昌民微微皱眉,声音带了些严厉的语气:“沈琛。” 连名带姓的喊着他, 声音带着一丝阴沉, 李渡于是头疼的移动两分, 挡住父子俩的眼神交锋,叹道:“ 小少爷,还是回去吧。” 那样淡淡无奈的语气,不知道的还要当真以为这是什么不知事四处跑的小少爷被家里人逮住了——当真是令人不喜的语气。 行李多半都是陶恂的,沈琛虽然手上拿的不少属于他的其实并不多, 顺手交给小郭的时候便看见施施然走过来的陶夫人, 冲他笑了笑, 顺手就敲了一下陶恂的头。 “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呀?家里这段时间忙的不可开交, 你倒好,跑半个月就没听见过回音了。” 语气轻松, 大概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机场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好和沈昌民对着干, 于是怔了一瞬后马上恢复温和得体的微笑喊了一声伯母, 这才回头朝沈昌民的车走过去。 陶恂有点念念不舍的意思,眼神一直追着沈琛跑,然后突兀被另一双眼睛盯住。 ——沈昌民文人出身, 周身气质温文尔雅, 仿佛围绕了一圈书卷气, 哪怕眉眼深邃狭长嘴唇薄削,一副薄情寡幸的模样,有这样的气质修饰也并不显得令人不适。 如果说沈琛的气质锋利如出鞘的刀,却因为刻意的收敛而只让人觉得青年锐气,沈丛修炼的不到家,几乎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是个好胚子,那么沈昌民的段位则高得多。 好歹是身居高位多年的人,平时看着温和,对小辈也是向来和蔼,但此刻看着他的目光却是不能形容的锐利,像是一根根钢针从身上扎过去,目光扫过的每一寸地方都像是被什么烫过了一般 。 ——是明显带着审视和冷意的目光,再没有半分的和蔼亲切。 沈琛不由得皱眉,不着痕迹的往前两步,挡住了沈昌民的视线。 眼前骤然压下一片阴影,挡住了冬日少见的阳光,沈昌民微微挑眉,不得不以从下而上的角度去仰视他的儿子。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青年削瘦的下颌线条,皮相覆骨勾勒出突兀与锋利的骨骼脉络,如若刀削的一样的轮廓,一双深邃冷寂的眼睛,像极了他年轻时候的样子。 他的几个儿子里面,最像他的其实还是这个孩子——几乎继承了他所有的优点,一如性格一如长相。 不,其实还有不像他的地方,比如说高挺的鼻梁和耳骨的形状,就像极了他的母亲。 这好像还是四年多来第一次这样仔细的打量这个孩子,他的五官已经完全长开,属于父母的优秀基因开始能明显看的出来。 有着属于他母亲秀丽和他的英气,五官深邃明朗,事业学有所成,如今也算得上是京城里的青年才俊。 ——大概正是因为如此,才能被人惦记。 如果是个女孩子,凭着陶家的家世 ,他兴许还有考虑的余地,而若是陶家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他对陶恂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略有耳闻,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怎么配站在他儿子身边,更何况,还是个男人。 他忍不住再次抬头,人说面由心生,沈琛与他生了一张肖似的脸,薄唇削骨,按旁人的话来说就是一副薄情之相,这句话放在他身上其实是不错的。 他以往也觉得放在沈琛哪怕是沈丛身上大抵也不会出错,薄情寡义,沈琛自小孤僻冷漠对所有事都冷眼旁观,甚至是不屑一顾,旁人的死活向来撼动不了他分毫。 他对任何人都是冷漠的,能利用的就算是榨干也在所不惜,他的阅历不会出错,在成人以前,哪怕是对那个陶小少爷怕也只是利用依附居多。 而自从此次留学回来,便当真是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很难想象他的儿子,那样冷情的人会平白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成这样。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将人带回了兴义。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地方对于沈琛的意义。 ——当了二十多年不称职的父亲,他却是第一次感受到危机。 他的思绪越想越远,然后终结在一声冷漠的声音下。 沈琛并不喜欢他那样打量的目光,像是欣慰而自豪,又带着感叹和无言的复杂,这一声冷漠而疏离 ,突兀就让沈昌民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悲凉。 面前的儿子早已长大成人,哪怕对待他也只不过是公事公办的疏离冷淡。 他想起无意间从旁人手里看见的那张照片,青年站在纷纷大雪之中,眼里却是难得的没有什么冷漠,眼眸深处甚至是一抹纵容。 那样的情绪让他觉得罕见又不真实。 他不自觉虚握双手,面上却是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微微抬头,往后示意了一下:“走吧,家中来了贵客,想见见你。” 沈琛微微皱眉,上车的间隙往后看了一眼,陶恂已经不在原地,小郭还在整理他随手放下的行李,看见他回头有些局促的招了招手,似乎是喊了一声老板。 手里还提着从兴义带回来的橘子,是陶恂亲手选的,拎了两个袋子,黄橙橙的颜色,他下机的时候拎了一段,掌心都勒出了一道红痕。 他于是微微颔首,关上车窗 ,小郭果然马上就放松了,哼哧哼哧的去摆弄行李。 沈琛沉默了一瞬,想,小郭果然是怕他的,公司里怕他的好像也确实不少。 车里一直很安静,李渡任劳任怨的担任着司机的任务,沈昌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闭目养神,他一个人坐在后座,完全没有交流的欲望。 他对这件事是没有映象的,上辈子这个时间段他正在接触些脏手的东西,沈昌民只是略略提醒过他不能连累家里,对他完全就是不闻不问的态度。 也就是说,上辈子他并没有见过所谓的贵客。 沈昌民在官场中的位置已经到了一定高度,仕途虽然陷入瓶颈但能被他称作贵客的人,地位也绝计不是他能随意忽视的。 新年刚刚过去,喜庆的气氛还没消耗完,哪怕是沈家那样冷清的宅子都还有两分人气,不至于看着太过于阴沉。 首都的天气比兴义要冷的多,回来的路上就开始下雪,沈琛朝沈昌民打过招呼后就去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沈家还是有自己单独的房间的,虽然不和沈丛沈昌民一样住在二楼,但是好歹还是给了他一片栖身之处。 推开房门的时候发现里面是特意打扫过的,干干净净的屋子,干冷的空气里漂浮着些微的浮尘,因为没有提前开空调,扑面而来一股萧冷。 还是四年前他出国的样式,未曾变动半分,书桌和床紧紧挨在一起,柜子里放着高中统一的校服,好像时间定格在多年之前。 沈琛虚眯起眼来,抬手将窗帘拉开,院子里种了几株半开的腊梅,身为秘书的李渡正在修剪花枝,走廊上有阿姨在仔细打扫,看得出来确实是有客人要来的样子。 ——而且恐怕身份比沈昌民还要高一些,不然不会如此重视。 他自从回来就一直是住在外面的,并没有在沈家住过,自然也没有留下任何衣裳,所以等了不过片刻便有阿姨上来送了一整套衣裳。 高领的毛衣和一件崭新风衣,搭配着黑色衣裤,样式简单大方,但料子入手就知道不是便宜东西,因为是在家里没有准备正装,但也可以看得出来用心。 他上辈子算不上有出息,自己在外面虽然也有打拼,但到底上不得台面,沈家就算是有什么事也轮不到他知道的。 有些事,果然还是在无声无息的发生了变化。 站在门口的沈昌民似有所觉的抬起头,然而目光却只接触到紧闭的窗户,似乎有人影一闪而逝,又似乎只是错觉。 一路风雪严寒,沈琛洗了个热水澡,身上终于有了两分暖意,换衣服的时候才有时间拿手机过来看一眼,果然有消息。 琛哥,小丫头满月酒你过来吗?我最近几天可能都得待在家里,到时候我过来接你——陶恂。 陶家的满月酒,就是为了表面功夫,该去的一个都少不了,他不管是跟着沈家还是代表自己公司,都是少不了应付一下。 手机在手里转了两圈,敲下了一个字:“好。” 敲完就听见匆匆忙忙的脚步声,阿姨脚步在门边刚欲敲门的瞬间他推开门,看向了楼下。 沈昌民微微露出一个笑来,眼底微光温和:“小琛,还不快下来?” 冬日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三楼的青年身上,像是给他打了一层蜡,从毛衣里探出的手落在栏杆上,骨节分明而修长,由下往上看时能看见他被阳光修饰的柔和许多的五官轮廓,锋利的眼底有一瞬惊色。 客厅坐着另外两位,其实都算不上陌生面孔。 上辈子他一败涂地,陶恂为了他险些锒铛入狱,甚至到最后穷途末路被堵死在码头,这两位都算得上居功至伟。 他大概终于清楚这一次相见是为了什么了,原来变故发生的这样早,在前世他还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暗地里就已经开始了暗涛汹涌。 ——可笑他那时候竟还什么都不知道。 青年惊诧片刻后转身下楼,脚步沉稳不慌不忙,背衬着阳光一步一步拾阶而下,像是一步一步把从前那些噩梦踩的粉碎。 青年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露出疏离而温雅的微笑,礼数周全而得体:“伯父好。” ——无人知道他藏在袖里的左手松开又紧握,指甲陷入血肉,一个人独自沉入深海的恐惧几乎将他淹没,对掌心传来的疼痛恍若未觉。 当真是,好久不见。 这一场应付长久,他演技上好,哪怕心里尽是阴霾,面上依然能装出温良谦和 ,若是不知道的人来看,倒确实是和沈昌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假笑的弧度都相差无几。 当真是好一副父慈子孝的闹剧。 离开时是他和李渡出去送别,脸上始终保持着弧度完美的微笑,直到所有人都走干净,才终于无视沈昌民的苛责的目光稳步上楼关门,脸上的面具在瞬间分崩离析。 时至今日已经很少有人还记得沈昌民是怎样走上仕途的了,唯有他还记得清清楚楚,沈昌民文人出身,做学术研究起始,后来跟着他的老师走上仕途,在官场沉浮多年,才终于到了如今的高位。 那一所大学正是在淮河流域,后来几位学生先后走上仕途,官运亨通,哪怕是在权利的中心也握有一分权力,他一直清晰记得,外人戏称他们为——淮系。 刚刚过来的两个人是沈昌民的大学同学,一人经商一人从政,若比较起地位来其实略逊于沈昌民。 ——沈昌民是那一位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哪怕是婚姻大事都是完全是依从那一位的主张,因为听话,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风光人物。 沈琛几乎是有些烦躁的扯开了领口,伸手握住冰冷茶杯的时候才骤然发现掌心已经血肉模糊。 像是什么深入骨髓的,不能改变的东西,刻骨而生,一辈子无法消弭。 沈琛不出意外的失眠了,甚至连心平气静都无法做到,凌晨四点的时候好不容易浅眠片刻,却做了噩梦。 梦见陶恂独身在深夜的码头奔跑,身后陡然有人开枪,有什么穿透心脏击中血肉,模糊的血溅了他一脸,青年倒在地上,还在拼命蠕动着往前跑,大片大片的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裳,依稀能听见他还在含混的喊着一声什么。 眼里有什么光在不甘心的闪烁 ,最后终于要失去了最后一丝温度,他顺着将死之人痛苦的目光抬起眼。 远方是无尽的波涛汹涌的海面,一艘轮船已经缓缓驶出港口,然后他看着身边的人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似的,眼里彻底失去了光彩,也终于听见他在鲜血里含混的那个一声。 “......琛哥 。” —— 睁开眼的瞬间他背后都汗湿干净,他的手几乎是下意识颤抖的拨通了电话。 然而另一边,无论如何都随时接听他电话的人这一次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接电话。 耳旁只有漫长的,好像没有尽头 ,不能抚平伤痛的忙音。 就好像是那一次他生命尽头的最后一通电话。 —— ※※※※※※※※※※※※※※※※※※※※ 感谢在2019-11-13 23:28:55~2019-11-17 23:2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野、小桃子 10瓶;重汌 3瓶;17167 2瓶;五聿、Thintim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接下来的几天在沈昌民的要求下沈琛一直住在沈家,沈家的规矩算得上严厉, 沈丛上次闯过大祸, 年节后再次灰溜溜的回了他外公家呆着,沈家就只剩下沈昌民刘思丽和沈琛。 房子越大, 便显得越发空旷冷清。 沈琛不必要的事基本不开口和他们说话, 刘思丽和沈昌民气氛也算不上好,早餐时哪怕是家里阿姨都能明显感觉到主人家几近凝窒的气氛。 沈琛有晨跑的习惯, 首都下了半个月的大雪,滴水成冰, 公园里都积了厚厚一层大雪, 沈琛拿了围巾外套向沈昌民微一弯腰起身出去了。 ——跑步路滑还是可以出去散步,看得出来沈昌民和刘思丽有话要说, 而他实在懒得围观这场闹剧。 沈昌民和刘思丽这些年过的算不上恩爱, 但在外人面前却还是和睦的,只是联系这份和睦的是感情还是利益谁又当真清楚呢? 外面风吹的有些冷,青年挑了一下嘴角,勾起两分无声的嘲弄。 陶恂的电话昨夜没有接通, 挂断之后他才突兀清醒过来——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 凌晨三四点睡不着还有闲心打电话的。 大冬天的,谁半夜三更不睡觉的, 想起这件事后他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到冰凉的水杯, 首都早就已经开始供暖, 但该有的干冷半分未曾少过 , 冷水沁入咽喉带来令人清醒的刺痛。 沈琛扶住额头, 在某一瞬间突然无比想见陶恂。 噩梦漫长而真实,陶恂是怎样一个人独自走向死亡,他不敢再想,只觉得长年未曾波动的心口突兀生出疼痛到不能自抑的情绪。 一夜未眠。 天亮时拉开窗帘,外间大雪纷纷,反衬着天光刺眼无比,清晨的空气寒冷入骨,他方才感受到一些熬过来的错觉。 他不知道在他回来之前沈丛是因为什么触怒沈昌民,以至于让沈昌民在过年的时候将他赶了回去,但他大约能想到刘思丽和沈昌民之间是为了什么在闹。 ——昨天若是没有意外,见客的应该是沈丛,而不是他这个所谓的私生子。 刘家的家世还在那里,怎么着也轮不到他这个私生子过来参合正事——如果不是因为沈丛实在拿不上台面,怎么会让他这个身世不清不楚的上去,到时候弄不好又是一桩丑闻。 手机在掌心里攥出温热的温度,也没接到回电,然后莫名想到陶恂的作息。 一向都不标准,高考前都睡懒觉,回回都是他过来等着,后来也差不多一样。 陶小少爷无法无天,家里从小就是将他放在蜜罐子里宠大的,在家里就是个魔王,有时候连他都觉得,就凭陶恂这个性子,也幸亏是有这么一个家世。 于是准备打过去的电话就这样搁下了,手机落回风衣口袋,听见身后踩过积雪的脚步声,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从后面走来的沈昌民,穿着与他同一款式的黑色风衣,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一瞬复杂。 刚刚和刘思丽争吵,吵完只觉得头疼,于是自己孤身出来。 在他看来刘思丽过于不顾大局了,都是他的孩子,如果不是沈丛实在上不了台面,他又怎么会让沈琛出去。 ——他对沈琛的期待从不是掺和这些事。 他只希望沈琛能远离这里的一切——就跟他的母亲所期望的一样,过着平凡而安静的一生。 但是—— 沈琛并不是那么安分的一个人,他心思翻转,抬起头的时候恰好看见站在前方不远处的人。 那是他的儿子,手里拿着手机,似乎是在看着什么,眼神有着少见的温和柔软,将他身上那丝冷气都吹散了几分。 ——然后那份温和在抬头看见他的时候彻底消失无踪,只剩下伪装完美的冷静,手机不着痕迹的落回衣袋,脸上再看不出来任何温情的神色。 沈昌民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见这样生动的表情,不,还有一次,他和陶家那个小子因事进警察局关了一夜,他从显示屏里曾经看见过他真实的,仿佛是着急的神色。 ——在无人可见的狭小空间里,露出藏到深处的在意。 沈昌民觉得心里莫名的不舒服,然后他看见青年朝他点头,然后换了另一个方向而去。 如果是沈丛,这个时候就应该凑过去喊爸了,换成沈琛却是连一句话都懒得应付——应付也只是一句生硬的父亲,他想到那老友对沈琛的评价。 进退有度,左右有局 ,只是太过于疏离了——相当于含蓄的在问及父子俩的冷漠。 他闻言没说话,最后还是旁边的老周叹了一句:“你忘了,当年老师做的媒?” 涉及上面那一位,话题就到此为止。 ——也只能到此为止。 身居高位的人微微闭目,突然觉得天光明亮到了有些刺眼的地步。 哪怕是呆在沈家,但公司里的事还是得去处理的,回去的时候张博丛差点扔了他一脸的文件,办公桌待处理的事堆积成山,件件都等着他着手裁决。 他的控制欲其实极强,对于自己的公司向来喜欢有绝对的掌控,所以亲力亲为的事并不少。 被文件围的严严实实的桌子中间空了一小块,单独放着一袋橘子。 兴义产橘,小地方没什么好东西,他多吃了两个,后来回来的时候陶恂就拎了一口袋回来。 沈琛沉默片刻,拿起一个剥开表皮,橘子微微刺鼻的气味一下子冲进鼻腔,味道倒是不错,酸酸甜甜。 往常一直在眼前晃悠的人突然消失的干净,他却好像比平常更为在意。 ——大概是因为不习惯。 沈琛放下橘子,抽出纸巾将手指一寸一寸擦干净,然后才着手处理公司事物。 而陶恂一直未曾回过他的电话。 镇定自若两个小时后,沈公子终于一把将属下交过来的文件拍在了桌子上,过年他不过出去了半个月,这都是干什么吃的?这样简单的事都能弄错。 但哪怕心里发火,脸上还是没有丝毫表情的,他本质冷静,自然能感觉到自己下午莫名的心神不宁。 往常陶恂是绝不会错过他的电话的,半响,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有些渠道他不经常用,但上辈子胡作非为的时候知道的门路他还没有荒废干净,他回国不久本来就有心将陶恂从纨绔的圈子里摘出来,这时候去打听显然是不合适的,最后还是只能去用上些上不了台面的线。 不过晚上六点,首都的天已经一片漆黑,公司里有部门去给张总递招聘的结果,经过自家老板的办公室的时候不由自主放轻步伐。 偌大的办公室没有开灯漆黑一片,今天开会上司气压低沉的可怕,可想而知现在是什么心情,他们就是走路都不敢出声。 ——老板倒并不是多么凶,相反的,他极少发火,教养极好,平时并不亏待职工,工作雷厉风行手腕厉害,但莫名就让人觉得疏离而不敢靠近,就是公司里的女孩子都只敢远观不敢近看。 相反的,反而是有钱有闲的富二代陶公子,更符合年轻小姑娘找男朋友的要求——这回回去过年,陶副总到现在都没来,真是放了一回长假。 沈琛听着窗外细微的脚步声,手里的烟烧至尽头,掉落一段烟灰。 他在等着电话,等陶恂也等那些上不了台面却足够准确的消息。 青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连手指间夹着的烟都半分没有急躁的味道,但他分明就有些心神不宁。 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似乎不太对。 上辈子陶恂失联他也会焦躁,他的控制欲极强,属于他的东西都牢牢紧握在自己手里,对于失去踪迹这种事的忍耐度是极为有限的,到了现在他才能承认——他对陶恂存在着控制欲。 陶恂在他身边太多年了,从他十岁一个人孤身到沈家开始,他的身边就始终有这个人的身影,后来成年狼狈为奸的时候更是形影不离。 他对自己手里的事业有绝对掌控权,陶恂对这些事 也不太感兴趣,但那些年,陶小少爷虽然纨绔但对他的事向来上心 ,饭桌上酒都是他挡的,知道沈琛洁癖严重出行一切事宜都亲自打理,偶尔沈琛身上沾了东西没地儿换就自己撸袖子给他擦。 重生后出国那四年其实还好,对国外一切陌生 ,足以让他觉得那是自己对异国他乡的不甚熟悉,直到如今他才发觉,也许并不仅仅是这样。 ——他已经,习惯了陶恂。 这个认知理所当然又让他觉得荒谬无比。 青年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掐灭了手中即将烫到手指的烟蒂。 得到的结果是模糊的,只知道一直待在陶家没放出来,知道消息没出事的时候沈琛罕见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才意识到有什么违和的地方,上辈子陶家绝对是不待见他这个领着自家孩子为非作歹违法乱纪的混球的,但这辈子他跟陶家的关系一向不错,哪怕老爷子态度始终不甚分明,但陶之行对他应该还是满意的。 ——数次公司出事时陶家都有出手帮衬过一二。 而现在能让陶家拘着陶恂不让他出来的原因,他暂时还没有猜到,如果他没记错,那一次大变动还在许久之后,哪怕从现在开始布局,一切也都太快过分了。 他和陶恂死在那场变动的余波里,最后一次交锋的前夜,作为可以牺牲的东西被舍弃出去——不,兴许还有其他原因,他还没有参悟透彻,但也足以感知到这一次变动的威力。 只是上一次他只不过是处于风暴的外围,连看一眼中间核心的资格到没有。 距离那场争斗开始还有时间,现在只要还在皇城根下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不可能把事做绝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得过的,那么,陶家为什么不肯让陶恂出来? ——是躲着他,还是在避开什么人? 最近过年虽然有走亲戚的,但大多数都是礼节性的走动,至多停留几天,而且以陶恂的家世根本没有什么人值得他去避开。 最近停留时间长的大概就是昨天刚刚见过的那两个所谓伯父,明显没有走的意思,听那话的意思甚至还要多留一段时间,可那又是上一辈的事情,跟陶恂有什么关系? 这些事千丝万缕理不清头绪,就像是眼前朦胧了一层又一层的厚重雾气,让沈琛有些头疼的按住眉心。 ——但有陶家护着,陶恂至少不会闯出什么祸出来。 一袋橘子快吃完的时候,沈琛已经随着沈昌民与所谓的伯父见了不下三面,吃过了两顿饭,一次茶。 询问过自己创业与现在的事业,对国内经济形势走向的看法,对公司前景的规划,询问的事情繁多到琐碎的程度,好在他骨子里不再是那个刚刚二十出头的热血青年,哪怕对着一群老狐狸也能应对自如,滴水不漏。 看似只是平平淡淡的对话,差不多也是第一次的接触和试探,如果表现的不尽人意,大可以再找沈丛过来。 所以三天后接到消息说让他去吃饭的时候,沈琛并没有什么意外。 不过就是又一次的试探评价而已,既然过年这些平时难得一见的大佬们都这么有闲心有时间,他自然乐意奉陪到底。 这回过来接他的是李渡,特意提醒他记得穿一身正装。 约的地方是一家餐厅,跟过去几次清雅闲适的场所不同,这一次显得更为郑重一些,下车的时候李渡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少爷,祝您好运。” ——那笑容莫名调侃。 沈琛微微皱眉,不明所以,然后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明白了其中含义。 ——里面坐着一个女人。 —— 与此同时,陶家小少爷正撸起袖子在猎猎寒风中爬上自家围墙,手里是刚刚从旁人手里抢过来的手机,一句脏话在接通电话后瞬间爆出口。 “卧槽,我才刚被拘几天 ,就有人敢撬我墙角?” —— 咬牙切齿。 “在哪儿?” 另一边的人似乎在躲在哪儿,声音略低:“源客居旁边,快点。” “知道了。”陶公子不耐烦的答应了一声,知道自己喜欢的男人出去见女人他能心平气和才是有鬼。 “你特么倒是快点来,再不来黄花菜都凉了,你就等着收结婚请柬随份子钱了吧。” 许四对兄弟丝毫不吝啬嘴毒,哪怕他都觉得陶恂这蠢货一厢情愿暗恋沈公子没结果,但还是难免恨铁不成钢。 这一句太狠了,所以许四没有听见回音,只听见轰隆一声闷响。 ※※※※※※※※※※※※※※※※※※※※ 感谢在2019-11-17 23:21:16~2019-11-19 23:5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旻旻449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的舒服、 晶1ng.、猫爪子 5瓶;坠落星空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沈琛放在门上的手微微一顿,迟疑了一瞬。 里面听见开门声响的女子已经回过头来, 手里正在看的菜单微合, 露出一个浅笑:“学长,好久不见。” 说话的时候抬起头, 露出线条精致的下颌, 嘴角牵起几分优雅弧度。 这一声学长让沈琛难得沉默了一下。 他大学就读于国外,记忆里并没有这位学妹, 那应该就是高中时的,他高三重生, 最后半年拉着陶恂废寝忘食, 真正的高中对于他来说绝不是过了四年,而是过了十四年。 他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但仅仅限于自己看得上眼的东西。 对面的人见他皱眉的模样笑容一僵, 眼里露出一些不大甘心的神色:“学长还当真是贵人多忘事。” 随即落落大方的从位置上站起来,伸出手:“高二七班的周语凝,不知道学长还有没有印象?” 沈琛伸出手虚握,一触即离。 这个名字在高中的时候算得上如雷贯耳, 毕竟是当年高中的校花, 他就算没刻意关注也听过传闻。 周语凝看出来他眼中恍然的神色,明显还是记得的, 于是露出一个堪称甜美的微笑:“那不知学长还记不记得, 我高二曾给你递过情书?” 沈琛:“......” 他从父母那里继承了一张好面皮, 眉眼深邃五官俊朗, 哪怕周身气质冷峻, 还有些不近人情的阴戾,在当初不知事的少年少女的眼里也是别具一格的阴郁气质。 用陶小少爷上辈子阴阳怪气损他的话来说,就是从小就招蜂引蝶,不知收敛。 当然,敢这么说话的代价也是巨大的,被沈琛用眼刀剜了一眼就只敢低头禁声装死。 时隔多年,沈琛发现他竟然还记得,当年陶小公子玩世不恭的笑意里那一抹隐约的落寞,怀里抱着人手里端着酒,明明自己才是最张扬肆意不知收敛的那一个,说他招蜂引蝶的时候倒咬牙切齿,同时夹杂着些莫名的嘲讽。 他那时候并不明白,或许也懒得明白——那时候他对陶恂利用绝对多过情义。 他走神的时间有些长了,周语凝便安静等待着他记起来,片刻后才笑:“学长记起来了吗?” 沈琛微笑,三分疏离,剩下的都是教养,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能记起来才是有鬼。 当年他虽然没搭上校草这个名号,但其实也差不多,沈丛从小就喜欢在外面诋毁他,说他是贱人生的私生子,刻意针对更是常事。 再加上他本身身性格孤僻,对外界的交往并不上心,如果不是陶小少爷失心疯一样护着他,当年保不定能闹出什么事来。 ——在大学之前,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其实多半都是陶恂护着他的。 所以在他明确表示对一大早占据他桌子的零食情书的厌恶后,他就有整整三年未曾收到一封情书。 那些雪花一样飘到他桌子上的情书,最后无一不是落进了陶小少爷手里,至于落进陶恂手里后的下场—— 不用想就知道。 凭心而论,周语凝无愧于校花这个称号,肤白貌美落落大方,既有世家培养出来的气质,也有一般女生的娇俏灵动,而且并不拿捏家世给人盛气凌人之感。 这顿饭并不是沈琛计划内的,但过的算不上煎熬,他并不喜欢主动开口,早年的孤僻性格到现在虽然为人处世之道已经学习不少,但除了对不得不开口的长辈,他基本都能保持沉默或者说冷漠。 好在周语凝很能活跃气氛,他不好直接拂了她的面子,偶尔也会开口接一两句 。 于是这顿饭在平缓的交谈中过去了半个小时,沈琛计算着回公司的时间,无意识的看了一眼手机,然后看见完全陌生的电话号码。 响了一声,很快挂断,像是无数个普通打错的电话。 手里的动作微停,沈琛站起身来,做了一个出去接一下电话的手势。 几乎是播出去的瞬间就接通了,电话里传来呼呼的风声,把青年的声音吹的都有点飘忽:“琛哥,你在哪儿呢?” ——声音有点发抖的意味。 沈琛照实回答:“源客居——什么事?” 那边沉默又沉默,犹豫长久,片刻后才带着点沙哑的问:“那什么,我手机又丢了——琛哥,你能不能过来接我?” “在哪儿?” “......你楼下。” 沈琛:“......” 十五分钟后沈琛拎着风衣下了楼,周语凝虽然脸上有些失望,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她来之事自家爹妈也是说过的,如今沈琛有公司事多也是正常的,如果以后当真要结婚,这样的事她还得忍受许多,总不能一直不习惯。 许四为了兄弟在旁边的包厢蹲了一个多小时,他本来刚吊了个小明星过来吃饭的,结果没成想看见沈琛,手先脑子一步就给陶家把电话打过去了 。 许家和陶恂关系亲近,他前段时间还答应老爷子开导陶恂,结果转头就忘了个干净,还为敌方刺探军情,这被老爷子知道他也算完了。 ——不过陶恂那货是真的怂,来之前气势汹汹的,他都以为这人被刺激了敢冲过去了,结果丫根本不行,竟然只敢蹲在楼下草丛里给人打个电话。 ——幸亏沈琛肯下去,不然指不定一个人得瑟瑟发抖在下边等到什么时候。 话说回来,虽然陶恂每次闯祸沈琛都得跟他后面任劳任怨的收拾烂摊子,但这次毕竟不一样。 这回是在相亲,能为了陶恂就这么跑出去,如果不是对这个相亲对象真瞧不上眼,那么就是—— 这思路好像跑的有点太偏了,许四猛地回过神来自己都有点不太敢想。 该不会是陶恂那货傻人有傻福,还真把沈少给掰弯了吧? 他被这个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 沈琛下楼的时候电话还没挂,就那么一直通着声音找过去,陶恂就蹲在大街旁边的树下,一米八的青年,膝盖曲在那里,没穿外套就穿了一件薄衬衫蹲在那里。 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的时候能看见显而易见的狼狈,头发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乱成了鸡窝,衣服上竟然还有枯枝败叶,一身的手工高定,竟然硬生生被他穿出来了从工地里爬出来的效果。 沈琛的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眉头微皱。 “怎么弄的?” 陶恂看见他就想站起来,奈何蹲久了一起来就晃,没站稳就要往前栽,沈琛眼疾手快伸出一只手把人捞了回来。 怕他站不稳也没收回去,就那样停在青年窄瘦的腰际,皱起的眉头几乎写满了未曾出口的无语。 ——堂堂陶家公子,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的? 陶恂身体僵直,半依靠着沈琛,耳膜几乎能听见沈琛低沉的心跳,本来身上的难受一下子就没了,他只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沈琛被他这幅呆呆傻傻的模样气的要笑,伸手摘了他衣领上一点草叶,没半点想放过他的意思:“说话。” 声音近在咫尺,他的身高决定了他要比沈琛略矮一些的事实,这时候声音从耳畔擦过去,好像再靠近一点温热的嘴唇就能碰到他的耳垂,陶恂被这靠近的温度弄的心神不宁,结结巴巴的解释: “没、没什么,就摔了下......” 沈琛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做出要松手的姿势,陶恂瞬间失去支撑 ,自己本来就在心猿意马,这下子差点就头朝下翻了下去,倒到一半才被拉回来。 “摔的这么严重?”沈琛眉头皱的更深。 陶恂惊魂未定,攥着沈琛的风衣就不松手了,他刚刚是真的以为琛哥嫌弃他烦准备把他给扔了。 毕竟打扰了他相亲不是,再说沈琛算不上什么好人,骨子里焉坏 ,只是知道的人不多而已,不仅如此,更有点心狠手辣的阴翳绝情。 ——知道这点的更少而已。 沈琛最后还是没看过眼,把人搀扶在身边。 他来的时候是李渡开车接的,自己没开车,只能打电话给小郭,让他从办公室拿钥匙开车过来接他们。 被迫加班的小郭只得任劳任怨的从公司里跑出来,开车去接自家老板和副总。 停车的时候还有点不可置信,陶副总靠在自家老板肩上,一身狼狈,自家老板一身严丝合缝的西装外套被解下来搭在他肩头,膝盖都紧贴在一起。 ——像是两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相互依靠在街头。 任谁能想到这俩人随便一个都在寸土寸金的首都里至少有三套房,无数车? 小郭莫名觉得,他果然是不懂有钱人的快乐。 ——明明往前走两步就是常来的饭店,就算没开车手里也还有钱啊。 凑近了才发现可能因为凑的近,自家老板身上都沾了些脏污,他差不多在老板回国后就一直跟在身边,清楚知道自家老板是什么脾气。 洁癖严重成那样的人,更从不委屈自己,这样大冬天晚上蹲街边的事儿简直像是在做梦。 直到老板搀扶着陶副总站起来他才发现,陶副总的腿好像有点问题。 ——一瘸一拐。 然后才模糊理解了为什么不肯多走动一步路进旁边饭店。 小郭不自觉把开车速度放慢,生怕颠簸到了陶副总的腿。 自觉占便宜的陶恂依然无耻的靠在琛哥身边,他的腿其实真没摔那么严重。 许四那话太毒了,简直毒到令人窒息,他实在没忍住骂人,结果一个用力过猛,把刚从旁人手里抢过来的手机摔了,然后他竟然蠢到企图伸手去抢。 ——不出所料的倒头摔了下去。 摔的太狠,他还有点晕头转向,爬起来没跑两步就看见前面一片光亮。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扶着自己擦伤的腿,呐呐道:“哥......” 前面站在他恨铁不成钢的大哥,那神情差点就过来揍他一顿,让他清醒清醒。 他从小就是被宠大的,他妈生他的时候出过意外,本身就是早产儿,小时候就不太聪明,所有人都觉得亏欠他,没因为他蠢嫌弃过他,反而更偏爱他一些。 这些年哪怕是胡作非为起来也没被打过,谁都知道陶小公子是陶家老爷子心尖上那块肉,从蜜糖罐里长大的,除了在沈琛这里,就从没碰过什么壁。 但这回被硬生生在家里关了五天,手机被收,只能跟着老爷子养生养草。 家里没说原因他也闹过,但却是这些年来少有的被拒绝的时候,他爹脸色阴沉的告诫他,如果他敢出这个门就打断他的腿。 他窝心的在家里呆了几天,想着自己是不是过年出去太久把老爹惹火了,不然再听话的装两天再出去,然后接到许四的消息。 ——沈家在给沈琛安排相亲。 他惦记了这么多年的人,自己都还没没敢动手,就这么就人推销一样的弄出去相亲了。 他心里憋了一股火气,烧的五脏六腑都疼起来,其他的也管不着了,翻着墙就准备往外跑。 ——丝毫未曾想过,就算爬墙出来了,陶家的别墅建在郊外,他又该怎么及时赶过去。 他哥是真翩翩公子,举止文雅,继承到了他爹沉稳温和的精髓,当年是嫂子倒追接受,半辈子人生赢家,根本不能理解他家弟弟为什么这么不争气,凭他们的家世说句能被自家爹妈打死的话。 ——就算真喜欢男人,也有数不清的男人自愿趴下让他上,怎么就把自己放在这么卑微的位置上呢 ? 是真恨铁不成钢啊! “陶恂,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陶器眼神都少见的凶狠起来了 。 陶恂不说话,半响,就喊了一声哥。 声音又低又哑,格外的让人心疼。 他家嚣张跋扈的小少爷,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他作为亲哥这些年都没怎么享受过这待遇。 陶家大公子小时候因为爸妈格外偏爱弟弟闹过别扭,后来知道自家弟弟脑子不好使后就和自家爸妈一个德行。 ——心疼自家弟弟的智商。 对峙半响,陶器咬牙切齿的让自家弟弟滚上车,把他送到了别人楼下。 好不容易赶到了,陶恂一腔热血差不多也凉了。 ——他什么身份啊?过来干涉人沈少爷相亲?对方周家的女儿,有钱有势有背景,门当户对的,他就一兄弟,拿什么资格过来说话。 烦到不行的时候想抽根烟,然后才发现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还是他哥最后实在看他可怜,把自己备用的手机扔给了他。 ——在此之前,他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琛哥能下来。 他怎么就知道那个陌生号码是他?或者说,就算知道了又怎样?难道还真能把人姑娘扔那儿? ——他怕不是在做梦。 陶恂靠着他家琛哥,觉得有些梦其实还是可以做的 。 回去上楼的时候陶恂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无耻,基本就不出力,依靠着沈琛搀扶半抱着上了楼。 沈琛没有搬家的意思,还是当初那间屋子,陶恂来的多了驾轻就熟,丝毫没有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么忐忑不安。 ——沈琛也绝没有以前那么嫌弃嘲讽。 习惯成自然,这话还真不是说着好玩的。 沈琛蹲下身去的时候陶恂倒是吓了一跳,他的印象里沈琛是从来不会弯腰的,更何况是这样俯身几乎跪地的姿势。 “腿。” 沈琛懒得和他磨蹭,言简意赅,疼成那样站都站不稳,又说没事不去医院,好歹得看一眼上药。 陶恂压根不想让他看,但沈琛骨子里强势,根本就没移开手的可能,最后还是让他不自觉低了头。 得益于陶夫人精致的审美,他的衣裳不管是正装还是休闲,都是专门定制,每个季度换一次 ,料子和款式都是最好的。 身上的西装裤裤脚有收拢的设计,看着显得腿格外修长笔直,他本来身材比例就好,哪怕是从下往上看也丝毫没有什么地方是能挑得出来缺点的,腰细腿长,眼里有点手足无措的慌乱。 沈琛不知为什么略微皱了一下眉。 下来的时候大概是膝盖磕在了石头上,磕出了一大块青紫,因为随了陶夫人天生冷皮白的缘故,看起来还是有点严重。 但大男人的也没那么多讲究,没骨折都是小伤,沈琛回房间拿了常备的碘酒和药出来,还没坐下手机就响了起来。 ——沈昌民。 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就是告诫他,该回来了。 他这段时间因为得应付,一直住在沈家,沈家规矩严,哪怕是沈丛也和他一视同仁,十一点前得回家,十二点不回去得交代清楚。 沈琛觉得有点头疼,大概就是不想让他好好睡一觉就是了,这个时候他不相信沈昌民会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还抓着他就有些心烦了。 “我有些事需要处理,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 语气恭恭敬敬,不卑不亢,但细听起来就已经是不耐烦的,他如今已经成年,而且在国外呆了四年,被这样拘着让他莫名觉得缺乏自由 。 ——很不舒服。 那边沉默了一刻,道:“我在家里等着你,回来了到我书房来一趟。” 沈琛:“......” 身居高位的人根本是不在乎其他人说了些什么的,都按自己的想法来,这大概是位高权重之人的通病。 他不言语 ,于是听见下一句:“我会让李渡过来接你。” 沈琛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紧,声音冷寂:“不必。”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李渡接到消息赶过来接他花费的时间更多,还不如他自己开车回去。 先前那件外套给陶恂搭在肩上了,现在也没拿下来,沈琛重新去衣柜里找了一件呢子大衣,然后将陶恂上一次寄宿在这儿的时候用过的睡衣等拿了出来。 他走的匆忙也没跟陶恂交代什么 ,能感觉到一路几乎黏在他身上的视线,一直走到门口才突兀停了下来。 门口的位置总让他想起来陶恂那个蠢货在他设好的局里被吓的够呛,然后四处筹钱,大冬天在他家门口蹲了一夜的事,被冻的手脚都失去知觉的事。 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了那一幕,青年缩在他的门口,眼睛熬的一片通红。 陶恂笨是一回事,但这个世上恐怕也确实没有人能这样掏心掏肺的对他好了——哪怕是他所谓血脉相连的父亲,该将他抛弃的时候也是绝不会手软。 脚步停顿片刻,他从衣服里掏出了什么东西,转过身放在了茶几上。 陶恂的目光就一直紧巴巴的跟着他,所以在他移开手的一瞬间就看见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串钥匙。 他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沈琛已经把东西推到了他的手边。 “别弄丢。” 只一句嘱咐完毕就匆忙出门。 陶恂还卡在原地没回过神来,好半响,门都已经被关上了,方才十分的不确定的喊了一声:“琛哥?” ——如果不是他眼睛已经花到看不清了,这大概是琛哥房子的钥匙。 偌大的房间没有任何回应,就好像刚才他那一声只是落进了空旷长风里。 他的食指碰到那把钥匙,似乎还带在另一个人的体温,烫的他几乎拿不稳当。 他莫名想到别人结婚的时候似乎买新房都是会分钥匙的,那是什么意义呢? ——大概是能容纳另一个进入他的生命之中,与之分享一切的意义。 他知道沈琛不是那个意思,但挡不住他自己心里这么想,有时候天堂地狱一线之间,上一刻琛哥去相亲他心里近乎绝望,这一刻却又不自量力的生出了一丝渺茫的微弱希冀。 ——琛哥不是那么随便能把自己家钥匙给出去的人,他的性子孤僻冷漠甚至是排外的,他对他是不同的,哪怕那份不同时至今日可能还不是因为感情,他也不是没那个机会的不是? 嗯,他已经开始盘算着自己赖着不走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 沈琛把开回沈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他熟知沈昌民的作息,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去睡觉的,能为他牺牲睡眠时间也算得上不容易。 家里的阿姨接过他手里的围巾,低声同他道:“先生在书房等着您回来,您快点去吧。” 家里的阿姨是看着他和沈丛长大的,因为沈琛的身世,家里碎嘴的都走了干净,剩下的都是老实人,所以才奉劝他两句。 “已经等了有半个小时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沈琛点头示意知道了,低声道了一声谢,然后才迈开腿向书房走过去 。 身后的阿姨倒是受宠若惊,往常沈丛也经常给她打听这样的事,但事后绝没有一次是开口道过谢的。 沈昌民的书房和沈琛的相似没有什么烟火气,哪怕是在家里也像是另一个办公室,如果不是他身居高位作风问题不能乱来,甚至可以把公务带回来处理也丝毫没有问题。 沈琛推开门的时候照例还是假模假样的喊了一声父亲,只是声音较平时更为疏离冷淡而已。 沈昌民是人精,哪里听不出来他声音里的变化,手里握着的笔就是一顿,眼里泄漏出来几分不悦。 沈琛视若无睹,只当自己什么都不曾看见。 对视半响后沈昌民头痛的搁下笔,他隐隐觉得他的这个儿子不像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哪怕是用他这些年身居高位的气势的阅历也不能压下去。 这是好事,做事更能让他放心,但也不是好事 ,存在着太多的不确定性,不好掌控。 “沈琛,你当年选择经商家里从未反对过你,可你知道家里其实更缺一个在政界的儿子。” 这话说的不错,他们一系都是文官出身,拿笔杆子的人,缺少的是军方的势力,这些事他有所耳闻。 ——但与他何干? 他跟他们从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是一条船上的,上辈子就不会把他推上风口浪尖上去,作壁上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走向灭亡。 沈昌民食指微微敲击桌面,声音透出几分为人父者的威严:“你不愿意入仕,家里从未逼迫过你,但总该为家族做些事情,我和你周伯父的意思你该明白。” ——意有所指。 ※※※※※※※※※※※※※※※※※※※※ 感谢在2019-11-19 23:59:46~2019-11-20 23:5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重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沈昌民右手食指微曲,敲击的节奏不紧不慢, 在安静的能听见呼吸的书房里无形施加压力。 ——如果沈琛还是当年热血上涌的青年可能如今就得举手投降, 可惜,他不是。 所以他只是略微抬头, 带着微微讥诮的语气的声音道:“抱歉, 我不知道。” 沈昌民敲击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神堪称锋利的扫过他, 像是褪下了表面温文尔雅的表皮,露出里面与沈琛如出一辙的阴翳。 而后听见沈琛不轻不重的添了一句:“再说, 沈家也不是没有从政的儿子不是?” 沈昌民呼吸一瞬停窒。 他有三个儿子,老大沈辉, 老二沈琛, 沈丛年纪最小,但从前其中最出息的其实并不是沈琛 。 沈丛从小就能看出来不是个什么厉害人物,吊儿郎当还有点不知数, 沈琛性格阴冷孤僻, 内里像极了他,但不成熟, 不会收敛遮掩,看着其实也不太如意。 他最为满意的其实是沈辉, 沈辉大了沈琛一岁, 正因为那一岁坐实了沈琛私生子的身份, 他曾对沈琛寄予厚望, 让他在成年后去读军校, 然后—— 如今国家太平,但暗地里总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他的大儿子死在三年前,一次意外。 ——谁也说不准是否当真是意外,但抓不住把柄,树敌又多,到后来扑朔迷离就只能权当意外处置,沈辉的死对他来说是一次不能开口的打击,所有人都知道,所以至今从未有人当着他的面提起。 向来处变不惊的人呼吸骤然紊乱。 沈琛也就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连递上一杯水都未曾。 沈辉出事的时候他在国外躲着陶恂,说实话,他向来冷血无情,对沈辉那个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兄长其实还没有陶恂看重。 同父异母天天恨不得他去死的兄长,他惦念来做什么呢? 陶恂能为了他去死,沈家的所有人都恨不得他早死早超生。 但接到沈辉死讯的那一天他还是罕见的沉默许久。 他其实偶尔觉得沈昌民可悲。 当年他的老师缺刘家那样暴发户的势力,所以他背弃自己的母亲另娶他人,却因为放不下迟迟不肯放手,于是逼死了他的母亲,将他逼成了冷血阴翳的私生子。 后来,他的老师一系政途缺少军政,于是他送了自己最得意的大儿子参军,为了功勋快速崛起走了捷径,最后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现在上面开始动荡,所以决定把他推出去,和周家联姻。 周语凝的哥哥在军中位置虽然不高,但潜力不错,正是需要上面有人提拔的时候,而周家和刘家一样一直在外省徘徊,商业上面一直没能彻底打入首都发展。 没有什么关系能比姻亲更加牢靠,哪怕毫无感情,但一张纸下就是共同的责任和生死,是逃不脱的束缚——就跟他现在还和沈昌民同处一个户口本上,沈昌民如果此刻垮台,他不可能不受冲击 。 ——有些事真的是浅显现实的可怕。 他是被赶出去的,被戳中伤处的沈昌民终于抛弃了原本温雅的外皮,挥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他脚下,让他滚出去。 沈琛如他所愿。 出去的时候已经深夜,寒风萧瑟,天边飞雪,他不无嘲讽的想,沈昌民这样的人,或许就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偏还一生风光无两。 利用身边所有能利用的,到最后一无所有。 关上车门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沈宅,在灯光下的轮廓冷峻又孤冷,看不出来丝毫暖意。 他有点想回家了。 车速于是不自觉加快,凌晨一点多到家,比起他平时的作息其实相差无几,回家是一回事睡着又是一回事,不能放在一起讨论。 沈家的房子太空旷冷清,相比之下他的屋子反而多了两分人气,进去的时候少见的看见有灯,里面开了暖气,热气扑面而来。 陶恂趴在沙发上,一米八的青年不得已微微蜷缩起来,两腿微曲,膝盖向上,身上没盖被子,很显然是准备等着他的,结果没熬住,睡着了。 ——手里还攥着他给的钥匙。 沈琛坐在他身边,解下围巾放好,打量的青年看了一眼青年脸上的擦伤,眼角下面一点,不多大一块,因为天生冷白皮,看着扎眼的很 。 他拿手碰了一下,睡梦中的人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于是收回手,径直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来。 大概是能确定这段时间是被陶家关起来了,不然不可能安分得住,为了跑出来还是受了些罪。 突然觉得有些汹涌的无力,哪怕重活一次也是一样,跟陶家沈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比起来,他如今混的再怎么风生水起也不过只是小打小闹。 他原本以为沈家准备培养小辈,其实生出过借势而上的心思,所以才能滴水不漏的应付着那些事,但如今看来,确实是准备培养他的,前提是他能接受家里安排的联姻。 有付出才有回报,世界本来如此公平。 他其实内里跟沈昌民相差无几,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如果是上辈子为了现如今的利益他肯定会答应——不择手段的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大不了相敬如冰而已。 他偶尔觉得沈昌民似乎在将他推上他自己曾经走过的老路。 他如果答应,接下来就是大好前程青云直上,能够真正触及到最核心的那条利益链条。 到时候他可以享受那个地位所能带来的一切,如果突然哪天不想活了,也能鱼死网破把所有人都往死里咬。 ——但不管怎样,陶恂恐怕都会发疯。 他终于记起来当初陶恂是什么时候开始堕落的——从他答应联姻开始。 在那之前虽然也玩的开,但从来没那么疯,平时也就随着一群纨绔子弟搂搂抱抱,最多衣裳是蹭点口红印子,身边经常跟几个面嫩的男孩上手笑笑,却没真的出格。 那时候陶恂年纪小,一直在外面玩的时候其实偷觑过他,现在想起来大概是在试探着他对同性恋的态度,发现他皱眉后有时候能喝酒把自己灌成烂泥。 他于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堕落,不肯伸出手去拉一把。 不,以前或许是拉过的,陶恂作死作过头毕竟影响不好,然后给了他错误的讯息,觉得只有自己作死的时候沈琛才能对他展露出关心。 这想法放这辈子其实不错,放上辈子就是真正真正的遥愚不可及。 沈琛对任何人都吝于关心,他只是对他身上的利用价值感兴趣——自然,他那时候完全没想过陶恂对他有那方面的想法,不然别说利用了,他拿脚踹开还差不多 。 后来他因为事业选择过联姻,是沈昌民的意思,也确实适合,没有如今的周家家世好,但对那时候没资历还背着私生子的青年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说有感情是在开玩笑,父母长辈面前和睦相处,背地里就跟个陌生人也没什么差别。 但那件事对于陶恂影响是巨大的。 婚姻是什么?对于沈昌民这样野心勃勃的人来说是可以交易的筹码,对于沈琛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形式,对于陶恂来说可能就是压断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琛最终还是点了烟。 陶恂在他结婚那天发过疯,然后开始最后的堕落,后来他做了脏手的破事都甩给他处理,成了圈子里有名的放荡不羁富二代。 所有人都知道他玩的开,有一段时间甚至被人骗着差点嗑药,后来沈琛给了他一拳,把他半张脸都打歪了过去,他拖着鼻血横流的一张脸去追着他跑,低声下气跟他说:“琛哥,我错了。” ——却根本没法说他是为什么难受到险些去嗑药。 沈琛那时候也没心思问,却又不能说明自己知道他被人骗去沾那些东西的时候心里莫名的狂躁。 除了嗑药这样会玩死自己的,他就没什么不敢碰的了,沈琛自己也不是个什么好人,后来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玩意儿成功作死了自己。 他要是结婚,这人能再疯一次。 手里的烟燃到尽头,沈琛转头看着不远处的人,把头发染回来后的青年看着其实很不错,世家子弟,一身清贵,睡着的时候眉眼低垂难得纯良。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好。 最清醒的做法是答应联姻,不被别人左右命运,自己掌控着一切,但他一旦答应就势必逼疯陶恂 。 这事两难,但他重生回来不是为了重蹈覆辙的。 他掐了烟头,去房间里抱出一床被子出来盖在了陶恂身上。 然后在第二天凌晨无情叫醒他 。 ——生活嘛,就是这样不管活的多艰难,第二天还是得早起上班。 陶恂悲凉表示,琛哥,你已经辞退了我。 ——记仇。 沈琛换完衣服出来,陶小少爷还在和被窝生死相依。 陶恂十分佩服沈琛的自控能力,对别人狠,对自己更是狠的令人发指,哪里头一天晚上根本不睡,第二天还是按时按点起床。 他有点心疼。 然后想回公司了,他觉得自己最近其实已经能做好一些事情了,沈琛不相信别人,但他隐约觉得大概还是能对他放心的,他回去还是能稍微分担一点压力。 沈琛提醒他,他的公司差不多快弄好了。 陶恂茫然了一秒,腾地坐起来了。 八位数打底,他就是再废也不敢拿沈琛这么多的钱去打水漂啊,陶公子不心疼钱,他只心疼给他花钱的那个人,但他不敢说。 ——就是这么明目张胆的,怂。 早上打领带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人,沈琛觉得有点不太真实,按如今的年纪他其实算不上大,刚刚二十出头,在老一辈眼里还是没经过风浪的孩子,小打小闹,在小辈里算风云人物,在他们眼里就是个一笑置之的小孩。 如果他昨天真把沈昌民惹怒了,大概用不了一个月他就得远走他乡,卷铺盖滚蛋。 ——现实毕竟是残酷的,容不得太多的任性妄为。 还是得自己翅膀硬起来才是正事,哪怕现在就是小打小闹也要着手去做。 那场巨变算起来其实还是漫长的时间,他能把自己的筹码重量加重哪怕一分也是好的。 影视这个圈子在未来大概十年里都是最好圈钱的地方,任何一个圈子都是不欢迎空降富二代的,陶恂哪怕背靠陶家做事也要有分寸。 ——陶恂当然没有,所以他得亲自看着。 劳心劳力,力求他能上进不走上上辈子的歪路,不仅关心事业,还要分心关心陶公子敏感脆弱随时能崩的精神状态。 沈琛按了按眉心,觉得有点疲惫,陶家那边还不清楚对陶恂跑出来的态度,不知道接下来是个什么走向。 而另一边,沈昌民那里可能更难以应付。 他没想错,在他气过沈昌民的第二天,刘思丽就将电话打回了娘家。 沈丛听着自己外公的叮嘱,了解过最近准备和周家联姻的事。 刘老爷子人精,用拐杖敲打自己外孙:“有些事该争取还是争取,你爸姓沈,但你是我刘家的人,懂吗?” 哪怕是联姻的亲密关系,利益还是有差别。 如果是沈琛和周家商业联姻刘家吃不到什么好处,红利除了在政治上,就是全部给了沈琛,毕竟不是刘思丽生的,亲疏一眼可见,如果沈丛之前没有犯蠢他尚且可以去说句话,但就怪这孩子自己没本事,让他也颜面无光。 沈丛听话点头,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惹怒沈昌民的事情。 ——他那一杯茶从手腕处泼下去,他的父亲没关心他有没有被烫着,反而大怒,罕见的朝他发火,是真的动了真火,哪怕声音冰冷不带感情。 茶水顺着手腕滴答落下,将那张老照片打湿得模糊一片,再也看不分明。 ——然后他在新年刚过的时候被沈昌民赶回老家 。 沈琛不回,他爸亲自打电话催促,他高高兴兴的回去了,然后被赶了出来。 现在还要费心费力的给那个私生子铺路。 ——忍不住露出一个冷笑,可惜啊,人家沈琛根本就不想领这个情。 ※※※※※※※※※※※※※※※※※※※※ 突然在写无能为力的时候想到完结的另一篇文,莫名心堵,我保证,这篇文里绝对不会有糟心的误会! 感谢在2019-11-20 23:57:43~2019-11-23 02:2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639728、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药 10瓶;27629936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陶恂拿了沈琛家的钥匙可算是安心了点, 在期期艾艾的表示自己没钱没地儿住后, 终于可怜兮兮的问出口:“琛哥, 要不然,我跟你凑合两天?” 沈琛:“......” 刀子似的目光冷嗖嗖的戳过来, 简直能把他身上的西装都盯出两个洞来。 ——终于开始有点意识到自己把钥匙给出去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陶恂在外面绝对是有地方的,他成年那年老爷子就给他了一套房子作成年礼,后来陆陆续续也自己买过两套, 以前自己在外面胡混不着家的时候也有地方落脚。 ——当然比沈琛这地方大, 但没办法,他就想在这儿赖着。 离琛哥近一点。 然后生怕沈琛反悔似的,第二天就火速给自己置办了床, 刻不容缓的搬了进去。 买东西的时候才发现,沈琛家里是真的空空荡荡, 虽然面积不大,但竟然没放什么东西, 就好像只是临时寄居, 随时就能走人。 这样的想法让他莫名觉得心慌,忍不住给沈琛把能买的都买了,置办了全套, 沈琛家里布局简单,一卧室一书房一客厅, 他以前都是躺沙发的, 后来仅有一次, 因为在外面蹲了一夜被扶到琛哥床上睡了一夜。 ——并且在醒来的时候妄图偷亲琛哥, 结果当然差了一点。 坦白说,客厅里的沙发相比起他一米八的身高来说有些小了,而且硬邦邦的,娇生惯养的陶小少爷其实睡的很不舒服,所以他占据了书房。 书房只比主卧小上一点,里面也空旷,书架上放的大概是沈琛在国外念大学时候读过的一些书,用锋利的笔触写下过一些批注。 他没敢多翻,只是简单整理了一下,坐在床上忍不住拍了几张照片。 他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然后想到了一个词——登堂入室。 实话说,琛哥去相亲这事儿对他确实刺激挺大的,他当时都烦的恨不得冲过去就把那女的一把甩开,不让别人靠近他琛哥,但这时候他才发现,他根本没有那样做的资格。 但再多的心烦意乱被那把钥匙安抚下来了。 准备出门的时候接到了许四电话,假模假样的关心他瘸没瘸。 他昨天跟琛哥在外面吹了多久冷风许四就在不远处围观了多久,这会儿估摸着沈琛不在才敢打电话过来,叮嘱陶恂记得嘴巴把门,别跟别人把他供出去 。 互损了两句后才真开始问他,和沈琛怎么样了。 看昨天那样子,沈琛分明就是去相亲,看陶恂今天能被哄好了,他说不好奇才是假的。 陶恂靠在门边上,落锁,食指无意识的绕过钥匙,把门钥匙和沈琛送他的宾利车钥匙放在了一起,漫不经心的往电梯里走:“我暂时住琛哥这儿了,琛哥给了我钥匙,他睡不好,我以后就不跟你们半夜出去玩了,得九点前回来,怕吵着他。” 许四卡壳了一下,半天没反应过来。 沈琛其实是个领地意识非常强烈的人,一般人根本不会允许涉足他的地方,别说借宿就是礼貌性的进来坐坐其实都不大可能。 平时就是在外边都疏离着不让人靠近 ,他像是自成一个结界,外界的热闹喧嚣都只是冷眼旁观,他跟所有人的界限都明明白白,能让陶恂住进他家本来就十分不可思议。 许四脑子绕了一个弯,想到一个词——同居。 当下啧了一声,笑骂:“得了,有家室的人果然不一样了,还九点前必须回去,别嘚瑟了,瘆得慌。” ——以前总觉得是陶恂一厢情愿,沈琛那么聪明一个人不至于就没看出来陶恂那点心思,就是糊弄着他好借陶家的势,现在看来好像才有了那么点意思。 许四挂了电话,冲身边面无表情的人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陶哥,你听吧,陶恂没瘸没醉没露宿街头,你就安心吧。” ——他告诉陶恂沈琛相亲,害陶恂从围墙上摔下来,电话刚打了一半陶家大哥就过来了。 电话被迫外放,许四挂了电话回过头的时候发现陶器依然绷紧的嘴唇,倒是奇怪了一下。 陶器比他们大几岁,小时候就是他们这一辈的大哥,跟这个搞笑的名字不一样,陶器待人做事成熟稳重跟他们跳脱不经事的性格完全不同,现在在陶家科研部门里面做事,没管公司的心思,看起来像是大学老师一样文质彬彬。 ——陶家的通病就是都宠着陶恂,连陶器也不例外。 陶恂因为性向的问题不知道跟家里闹过多少次,大学了还差点被他爸揍一顿,但到最后也只能是无能为力。 以前除了他和林朝没人知道陶恂是什么心思,就是他们也是因为些意外才清楚,这回跑了几千里就为了陪着沈琛才让陶家终于把这个儿子的心思摸清了。 许四送着陶器出去,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开口:“陶哥,你别怪我话多,我就说两句,陶恂这些年也不容易,沈少这些年不在他过的什么日子什么样你也清楚,现在人好不容易回来了,反正陶恂这性向也掰不回来了,你们要不就别拦着了,让他自己去,到时候有沈少看着,你们也能省不少心。” ——除了沈琛大概也没人管得住这混世魔王了。 陶器没不置可否,半响才动了动嘴,叹了口气:“再看看吧 。” 许四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行,过两天就是小姑娘的满月酒了,我到时候喊陶恂一起过去。” 陶恂刚刚从家里跑出来,现在可能还在僵持,跟他一起回去也免了不少麻烦。 陶瓷满月酒的时候陶恂果然跟着回去了,沈家当然也是递了请帖过去的,过了年节沈昌民开始忙碌起来,没那个时间过去,所以来的是刘思丽,带着从外地赶回来的沈丛。 ——沈琛没来。 外人看着就有点不对劲了,沈琛自从回国后就一直很受陶家照拂,他公司里陶小公子占了不少股份,跟陶家关系一直不错,没道理不来 。 陶恂自小受宠,回来就被陶夫人敲了敲脑袋都没上手打一巴掌,陶之行看着他欲言又止,嘴唇翕动了几下,也没说出什么话来,最后凝重的气氛终结在小孩子哇一声大哭里。 陶之行手里事情繁多,嫂子和陶夫人得赶着去照顾小宝宝,老爷子作息规律已经睡下了,所以满月酒结束的时候他大哥拉着他在园子里散步。 “还是回来住吧 ,总住人家家里也不像样子,回来多陪陪爷爷,老人家挺想你的。” “嗯,”陶恂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有点摸不清楚家里人的意思,“今天看见范医生上楼,爷爷最近身体不好?” “没什么大事,就是老了关节不舒服,你回来多陪陪他,老人家就高兴了——刚刚过完年,爸最近也忙,你没事别去烦他,你这事儿他气还没消下去。” 陶恂默然点头,他爸其实也就骂的狠而已,不会过分,毕竟他还有老爷子和他妈护着,总不可能打死他。 停了停,陶器转开这个不太舒心的话题:“你公司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琛哥不放心我,平时帮着我一起,最近饭局去了不少,也签了些人,已经开始慢慢运作起来了。” 提起这个他刚刚还闷闷不乐的语气就轻松起来了,不知道是因为头一次事业自己做成一件事,事业起来,还是因为不经意间提到的那个人。 陶器眉眼有松动的迹象:“嗯,别太靠着人家,你一个大男人有点出息,自己的事业认认真真做,自己要有主张,如果有事儿来找我,我帮你也是一样的。” “找你干什么......”陶恂下意识的撇了撇嘴,然后愣了一下:“哥,你准备进公司?” 他哥学历高,一生四平八稳的,不喜欢商场沉浮所以在公司里搞技术研发,家里也没勉强他,现在三十多了突然说进公司他难免有点不可置信。 “嗯,”陶家大哥点了根烟,半开玩笑似的笑了笑,“谁让你不争气不是个姑娘,招不来一个上门女婿,我不得赶鸭子上架啊。” 陶恂嘴角抽搐了一下,差点气笑了:“这事儿还能怪我啊?你有本事去怪爸妈怎么不给我们生个妹妹。” 陶器嘴角跟着一抽,没好气的笑骂:“臭小子。” 又零零碎碎聊了一会儿,陶器才摸了摸他的头,语重心长:“以后多长点心眼,你年纪不小了,家里毕竟不能护着你一辈子,你要懂点事了,别老惹爸妈生气。” 他絮絮叨叨念叨个没完,陶恂也就勉强听两句,小花园褪去白天的的喧嚣热闹,冷的可怕,正是冰雪消融的季节,夜风吹的冷的让他有点哆嗦。 “行了行了,大哥你怎么有了女儿就跟老了几十岁一样,以后小瓷得嫌弃死你。” ——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听完回去给沈琛打电话,过年后他提防着相亲的事儿一直黏着沈琛,好在公司的事情确实不懂,有正当理由,后来黏久了就越来越分不开,今天回来就一天忍不住心里痒了。 电话响了两声才接通,那边声音有点沙哑,低沉暗哑带着点醇厚且诱人的鼻音:“陶恂?” 沈琛的声音惯常都是冷静锋利的,从来没有这样舒缓低哑的时候,陶恂被撩的心尖都颤了一下,握着手机的手都忍不住紧了紧,半响才听出不对:“琛哥,你喝酒了?” 沈琛按了按眉心,他喝酒容易头疼,只是模糊应了一声。 “你在哪儿?身边有人没有?”陶恂不自觉皱眉,因为沈琛不太喜欢喝酒,平时他和沈琛一起出去都是他挡酒,商场上难免应付,但沈琛向来极有分寸,很少喝醉过。 “没事,小郭开车,”沈琛闭着眼,微微抬起头,小郭马上把车窗放了下来,外面冷风吹上湿热的额头,终于好受了一点。 把头往后稍微靠了靠,声音也带上两分隐约的上扬:“我刚刚要到了十四隐居的地址。” 于是陶恂的心情跟着一块明朗起来。 十四是个作家,以前不叫这个名,笔名取的诗情画意,十四年不为人知,受尽了各种心酸苦辣,后来突然因为一个漏子被送去评奖,然后就跟老天爷突然看见他一样,两年内不断斩获国际大奖,于是广为人知功成名就。 他为了不忘自己过去十四年受过的苦,改了笔名叫十四——满满的嘲讽。 就跟他的文一样,搞笑里充满了辛辣的嘲讽,但手握国际大奖,国民度又高,从来不缺人想将他的书影视化。 大概文豪都有怪癖,这位就喜欢在各种深山老林里面隐居。 沈琛对文学不感兴趣,但他知道这一位的手里的书改编电影全部大卖,三部电影下来票房过了五十亿,这哪怕在几年后都是当时电影市场的奇迹,也是足以令任何人眼红的利益。 ——他想先一步要到版权。 挂电话的时候陶恂先说了晚安,然后等着他挂电话,他觉得头有点疼,嗓子也干燥,声音低哑的回了一句晚安,这么温情的话不适合他说,大概是今天实在喝的有点多,况且是这样喑哑的语气。 陶恂咬着牙冲进浴室,他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现在不在沈琛身边,不然就能靠近听他这样喑哑的声音,但他怕自己失去控制,去拥抱或者去亲吻—— 他有点喘,靠着镜子,眼睛里都泛上一层薄薄雾气,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把近距离这么听琛哥说话的小郭打一顿。 而对此无知无觉的小郭只觉得老板声音有点哑,可能是感冒了,要不要他去买药。 ......对人不同,感觉天差地别。 这位文豪隐居号称居无定所,但在信息发达的时代找出来还是不难,难就难在他喜欢跑—— 陶恂的公司刚刚起步,一开始是从投资起来,在不少剧里注资做金主,打着陶家的架子狐假虎威,所有人都觉得小少爷就是出来玩玩,也就顺手卖个面子,但没想到人眼睛还挺毒,投进去的不说大赚,至少没亏过。 不管哪个圈子应酬都多,沈琛挪时间挪了快三个月,等终于有时间的时候已经快要入夏。 张博丛又是一次鬼哭狼嚎,老板总能找到时间出去出差,他就只能苦哈哈的在公司任劳任怨无怨无悔的应付一堆人精。 ——当然最后也只能迎来老板又一次无情压榨。 陶恂刚好去因为一次投资的事去其他地方出差,因为想回来想的快疯了熬夜谈完,结果隔天回来的时候没看见人,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在手机上看见信息,出差了。 他突然有点不太喜欢自己蒸蒸日上的事业,他以前我为所欲为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琛哥去哪儿他都能跟着,现在就不行。 他只能从电话里听听声音,哪怕想的抓心挠肝。 沈琛这一躺走的着实远,下了飞机还有三个小时的汽车到镇子,里面的路还没开发,得自己找车进山,最后还要爬一段山路。 来之前他只知道偏僻,但没想过竟然偏远到这种程度,走路走了一个半个小时,天上下着小雨,雾气朦胧,一开始还打伞,后来只觉得麻烦——伞老是勾上旁边的树枝。 看见人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九点,身上湿透了,连手机都湿淋淋的。 进去了才发现里面是少数民族和汉族杂居,因为太偏僻了找不到民宿,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幸好带他进山的向导跟里面几户人家认识,好不容易给他说成了一个借宿的地方。 陶恂掐着他晚上睡觉的时间打电话过来时,他刚刚用木盆洗完澡。 借宿的这户人家家里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就剩下两个老人家,陶恂在那边问他行程顺不顺利,累不累,今天看天气预报似乎有雨,那边冷不冷 。 身上的湿衣服穿着不舒服,他抬手把袖子挽上去,随意回答:“还好。” ——不愿意多说。 然后就听见老人家的声音传过来:“年轻人穿湿衣服容易生病撒——这是我儿子以前穿的衣服,你拿着,拿着——” —— ※※※※※※※※※※※※※※※※※※※※ 说好早上更的,结果醒来就已经下午,我的作息真的是……周末让人颓废 最近突然就好想写各种温馨情节磕糖,躺倒 我错了╥﹏╥感谢在2019-11-23 02:22:45~2019-11-24 22:4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旻旻4498、挖矿民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火蓝无光 18瓶;猫爪子 6瓶;雨的舒服、春和草木 5瓶;软萌糯、陌优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山里湿气重, 被褥不太干燥, 隐隐还有些奇怪的霉味, 然而借住在别人家里也没得嫌弃,晚上两位老人家睡的早, 为免打扰老人家休息,沈琛也只能早早熄灯。 手机还有一半的电,灯是老式的电灯泡, 已经被熏的边缘发黄,屋里一片漆黑,窗外聒噪的虫声清晰可闻。 沈琛算不上养尊处优,平时虽然忙也从没疏过锻炼身体, 但爬了两个小时的山,山路崎岖陡峭,说不累是假的, 两条腿都有些微的抽疼。 但难受的还是身上的衣裳,他来的时候从没想过这里竟然这么偏僻,又恰好赶上大雨, 仅带着的行李不是打湿就是没拿进山,今天的衣裳刚刚换下来, 只能穿老人儿子留下来的衣服。 ——他有极其严重的洁癖。 沈家虽然对他算不上好,但那样的家世还是让他保持了应有的整洁干净, 他对东西的贵贱并不太过在意, 但必须干净。 老人的儿子常年在外打工, 家里的衣裳放了快一年没穿过, 边缘都有些磨损,沾着不知怎么形容的霉味和酸味——不是嫌弃,旁人的好心他自然清楚,而是难受。 这一夜过的算不上太好,好不容易忍到天亮睡下时老人家已经起了,他浅眠也就再睡不下去。 山里还是最原始的柴火,灶台用石砖严严实实砌起来,两位老人家年过七旬,他上去搭了把手,以前没上手过这些,帮忙做事的时候难免还有些生疏,好在没做错事。 沈琛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也确实不愿意在这里多呆,当天上午就让找了人领着他去寻人。 这位喜欢隐居的文豪并不只是嘴上说说,从寨子里还要爬两里多山路到山顶,建的不算简陋,虽然远离城市但难得建的雅致,是寨子里少见的二层楼,旁边就是山溪,别有一番风流。 沈琛对这种没有实用性的房子毫无好感,因为山间这个时候蚊虫多,在这儿住一晚上大概能被蚊子抬走。 几乎没什么意外的被拒之门外,原因是来的太早,还没睡醒。 二楼的磨砂玻璃啪嗒一声关上,带路的向导摸了摸鼻子,笑的有点无奈:“可能是还没睡醒,他起的一向晚。” 向导以前也是在外打工的,最近几年家里老人身体不好回来照顾,是村子里少有年轻力壮的青年人,也是村子里少有喜欢出去走动的,平时村子里有什么想要带的东西都是他出去帮忙带进来的,包括这个性格古怪的所谓旅客,所以算得上熟。 沈琛按着眉头,看了看头上高升的太阳,他昨天睡的不算好,这时候被蚊虫在耳边嗡嗡的叫头疼的越发明显,不由得按了按眉心。 “回去。” 不自觉用了生冷的语气,好在向导觉得是刚刚吃了闭门羹心里不高兴,也没多做计较。 雨后的山路湿滑,沈琛也走的不太顺畅,下山的路上手机响了响,是陶恂,接起来的时候里面却只听见模糊的声音,然后是滋滋的电流声。 向导无奈的朝他笑笑:“山里信号不好,等会儿换个地方打回去可能就能听见了。” 沈琛不自觉皱起眉,应该是没有什么大事的,自从他回国后陶恂就很有些黏着他,后来他给陶恂铺路让他自己出去打拼,见不到人的时候就尤其喜欢给他打电话。 陶少打电话的时候努力找正事,但一天哪里有那么多的正事,后来沈琛就听着他绞尽脑汁的编,有时候时间长了也能打半个小时。 这回陡然接不到电话竟然让他有些烦躁。 山里雨后的雾气朦朦胧胧,带着些特有的清新气味,沈琛松了松领口,有一股子湿气从衣裳里出来,里面的衣裳他还是坚持穿了自己的,哪怕晾了一夜还是半干不湿。 走到山腰的时候才能看见人家,已经是中午了,能在一片雾气里看见升起的炊烟,向导的妻子等在路口处,用一口方言抱怨着:“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呐,午饭的点早到啦。” 声音里带着点慎怪和隐隐的担心,向导也就连忙解释跟她说下雨天路上滑,不敢快走。 ——其实还是照顾着沈琛穿的皮鞋不好爬山,他来的时候只知道是山里,以为是旅游那样的山区,没曾想是这样远离城市的地方。 女人点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早早站在一旁的沈琛,笑着说:“你家里人也过来啦!” 正拿出手机的人微微一顿,手里的东西滑进了口袋,少见的失手。 接下来的路途平缓,脚步就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回去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推开门的时候就看见青年弯着腰在拿灶台大锅上的木锅盖,长腿绷直,腰身窄瘦,微微汗湿的黑发贴在额角,腿上灰色的西装裤沾上了不少泥污,袖子卷到了胳膊上,看着身形瘦长高挑,无可挑剔。 听见声音回过头来,跟没事人一样对着他笑:“琛哥。” 沈琛回来的晚,午饭的时间点已经过了,老人家出去纳凉摘旁边院子里的瓜回来,陶恂跟老人家问清楚了,借了灶台热着从城里打包过来的饭菜,等着他回来能吃上一口热饭。 饭菜都是他平时能挑上两筷子的,胡椒香菜这样他皱眉的东西一个没有,花椒捞了出去,一道肉末茄子一道酱香排骨,都很合他口味。 虽然头有些疼,并不太想吃,筷子停了停,记起来进山是没有车的,也就是说这可能是陶恂一手提进来的—— 眉峰不自觉微拢:“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是约了肖总吃饭?” 那位肖总也算得上是陶恂叔伯辈的一个人物,在最近插手的项目里能说上话,倒是值得结交的人,为了今天这顿饭没少攀交情。 陶恂面不改色:“嗯,他那里今天有别人去约了,饭局只能改时间,走之前已经弄好了。” 是他设下的饭局再临时推了显然不太妥当,所以去跟他哥说了一声,陶家那边联系着人约了另一个饭局,他的时间只能推后,也怪不到他头上来,相反的,倒还欠着他一两分面子。 ——倒是处理的比之前像样。 还没夹过东西的筷子拣了一筷子排骨递了过去,陶恂凑过个脑袋装着要他喂,沈琛眼皮微微一跳,只当没看见他犯浑,把排骨放在了他碗里。 陶少闲闲散散的趴在桌子上,眼帘有点快要合上了,打了个哈欠:“再说,那些破事哪里有琛哥你重要......” 发现沈琛对他的纵容后他这些话说的倒是越来越顺口,上辈子差不多也是这样,半开玩笑的试探着他,只是那时候沈琛觉得风流纨绔如陶公子,大概对着任何人嘴上都这么轻佻,心里不说高兴厌恶倒是差不多。 ——如今却能听出那些半真半假的调侃里隐藏的几分真心。 从首都到山里,昨天打完电话今天中午就到了,大概是连夜赶的飞机,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困了就去睡会儿。”几乎是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饭菜不是不可口,而是他确实不怎么吃得下,身上潮湿的触感让他浑身都格外的不舒服。 陶恂看着他皱起来的眉头才像是陡然记起来什么似的,站了起来,有点不太敢提的样子:“我给你带了干净衣裳和鞋子过来——那什么,进了你房间,琛哥你别介意。” 然后果然看见黑棕的偌大行李箱,青年半跪在地上拿出用透明袋子装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和鞋,带了两套换洗衣服和一些他用管了的东西,装了满满一箱子。 他看的一怔。 坦白说,这样的事上辈子陶恂干的不算少,他的生活习惯几乎都记得牢,因为他挑剔的性格选的几任秘书都无一例外的被辞退,后来陶少就以他身边根本没个靠得住的人为由,几乎将他身边琐事都包办打理。 ——并乐此不疲。 “昨天电话里听见有人说给你找衣裳就知道你没带,你肯定穿不惯别人的衣裳。”陶恂从地上站起来,眼睛困的都有点想闭上了,“你快换了,我出去站会儿。” 说完自觉的退了出去。 他倒是想留下,只在第一次到沈琛家的时候看见过琛哥的上半身,后来冬天到了沈琛就都严谨的剥不出来,他倒是想看,但也一直就停留在想的阶段。 想想就行了,梦里什么都有。 沈琛换好衣服身上终于舒服了点,他的衣服带着一股干冷的淡薄香气,贴在身上终于没有了那股无处不在的湿黏感。 出去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枕在胳膊下的手微微张开,老一辈说睡觉时手张开是敛不住财,陶恂花钱不计数,好像确实如此。 沈琛慢慢走近他,不出意外的在他掌心里看见勒出深深一道印子的红痕。 ——那么重的箱子,拎进来绝对不容易,两个小时的山路他昨天没带东西都走的气喘,更何况是带着重物走路。 陶家公子在外面金尊玉贵,又哪里受过这种苦?而且就是受了也这样一声不吭的。 为了他一句话不远千里的过来,就因为知道他的洁癖,怕他身上穿着别人的衣服不舒服,他不知道陶恂是怎么能为他做到这一步的。 ——而他曾经对此毫无波澜。 往事是一条漫长的河流,回忆起来无休无止,有时候可能是太熟悉太习惯,所以才习以为常。 向里薄情冷淡的青年无意识的皱眉,目光不加掩饰的落在面前熟睡的人身上,初夏午后的阳光算不上炽热,但直接照在脸上还是有些热,青年鼻翼隐隐有些出汗。 沈琛沉默了一瞬,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过去将农家黑色衣裳剪成的简陋床帘拉上。 —— 哪怕陶恂给他送了衣裳过来沈琛也没有在这里多留的意思,当天下午就再次爬上了山,陶恂睡了一觉醒过来精神又好了,跟着他一起上山。 山里安静的只能听见虫鸣,陶公子无聊的没话找话:“琛哥,你说我们这像不像以前武侠小说里主角去找世外高人?” 嘴里叼了根草,一上一下的颠簸,勾着嘴角开玩笑:“可惜人家都带着红颜知己,你就只能带着我。” 沈琛听他一个人自言自语,这个比喻很有些意思,无端有点说不出的味道,沈琛难得搭了一句话:“红颜知己受不了这样的苦。” 陶恂倒来劲儿了,凑过来笑:“哎,琛哥你带我,我吃得了苦啊。” 以陶家的家世陶小公子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苦,谁敢叫他吃苦才是怪事,但跟着沈琛,在他心里就是吃萝卜腌菜都是甜的。 沈琛看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漫不经心的添了一句:“这不就带着吗?” 如果陶恂能再聪明一点大概就能听出沈琛声音里松动的语气,可惜他没听懂,所以纠结了一路也没结果。 好在这一次睡醒的作家终于放了他们进去,跟陶恂形容的差不多,这一位还真跟世外高人有些相似,虽然只是年过五旬,但整个人看着格外显老,整张脸枯枝一般,睡眼惺忪的眼下就是遍布皱纹的脸庞。 听沈琛说明来意也就点点头,打了个哈气,直截了当的问:“给多少钱?” 跟一般文人拐弯抹角的不一样,他没端着那份清高,一开口就直接问钱。 沈琛也就如他所愿,拿出土豪冤大头的气质,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出来,放到了桌上,但饶是这样暴发户的动作也被他做的行云流水。 “当然是由您决定。” 声音冷淡,胜券在握,哪怕是甩支票这样的恶俗动作 ,放在他教养良好的身上也没有任何让人不适,反倒觉得气质卓然。 作家被他这样直接的气势弄的愣了一瞬,而后随手找了一支笔,毫不客气的刷刷写上去。 一个零、三个零、四个零...... 终于等到八个零在笔下成形的时候,陶恂按捺不住差点就冲了出去,然后被沈琛拉住了手腕,于是手就僵了一分没敢多动。 作家一直写到自己满意为止,期间无意抬头看了一眼沈琛的面色,波澜不惊,一派平静。 他于是把支票递过去,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你看能不能接受。” 沈琛破天荒的露出一个笑:“我想您接下来几年可能都愿意收到一笔不匪利息。” 却果然伸出手去,手骨修长有力,作家却在递过去的骤然收回,把巨额支票按进烟灰缸里,眼里露出几分慵懒无趣以及几分不常见的狡黠。 “我后悔了。” ※※※※※※※※※※※※※※※※※※※※ 感谢在2019-11-24 22:45:21~2019-11-26 23:5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火蓝无光 3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火蓝无光 4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桃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呀哦呀 5瓶;28866604 4瓶;猫爪子 3瓶;盛世美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这桩生意出乎意料的顺利, 最后用五十万拿下三本书的版权。 ——低的不可思议。 哪怕是远不如这一位的版权卖出去都要过百万千万, 陶恂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正真明白什么叫肆意妄为, 随心所欲。 ——至少别人给他这么一大笔钱,他肯定不会只拿里面一点边角料。 突然有点佩服所谓的文人风骨。 沈琛倒是不太奇怪, 他对这位在来之前多有了解,想找他买版权的人不是一个两个,都知道他作品的名气和口碑,也知道其中的价值, 太多人趋之若鹜——然后过来讲价。 哪怕是住进偏远山区都不得安宁, 成天有人骚扰,成名的作者说创作需要安宁的心境, 然后被来来往往的商人吵的如同闹市。 当然,商人本色,重利轻义, 就算知道他的作品值得什么价位一开始还是会估算价格, 然后开始漫长的谈判, 俗称, 扯皮。 扯了七八年的皮,他早想卖干净了别再有人来烦他, 但又确实瞧不上那些为了小数点后面一个零撵他一整年的商人——嫌弃铜臭味太重。 这回来的青年倒是挺爽快,礼数家教也好, 作家把支票签完只真诚恳求了一件事——让他快点公开, 然后别在有人过来打扰他隐居世外。 这个要求简直不能更合沈琛心意, 进入任何圈子都需要时间, 像娱乐圈后面的资本除了有钱就是人脉和关系,他手里有这样重的东西,自然不愁没有人愿意过来友好交流。 这场生意做的买卖两方都很满意,最后告别的时候作家把支票丢在烟灰缸里,用眼神露出了终于彻底甩脱麻烦的欣慰表情。 ——特立独行。 陶恂不由衷心希望这位洒脱的老人家隐居顺利。 回去的时候心情愉悦,似乎连崎岖的山路都好走了不少,陶恂不习惯冷场,绞尽脑汁的找话题,沈琛原本就是性格冷清的人,这时候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两句,一路上没怎么觉得累,到寨子里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借宿的人家没有空房,剩下的一间是给小孙子睡的,小床一米二,陶恂假模假样的进去看了看,就连忙哭丧着一张眼巴巴的跑回来了。 满眼的,你看,不是我想和你睡一屋,是条件不允许我一个人睡啊。 沈琛无语的按揉眉心,这个时候很显然不能让他出去其他人家借住。 老人家倒看的很开,用漏风的牙齿笑他们:“两兄弟嘛,睡一起有什么,床是我儿子和媳妇结婚的时候换的大床,能睡下两个人的。” 陶恂被那句兄弟刺了一下,心里难得不舒服了一下,他自己也知道琛哥拿他当兄弟,但他心存妄想,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是他对琛哥生出了不可启齿的心思。 他天生弯,对女生没什么兴趣,但他也同样知道gay仗着直不明白占便宜是多恶劣的行为。 进去的时候摸了摸鼻子,靠着门,到底没胆儿肥到直接上床:“琛哥,你要真觉得受不了我打地铺也是一样的。” 大夏天的,除了蚊子咬的狠,也真没什么受不了的。 “行了,明天早上五点就起,就睡五个小时,洗漱完了早点休息。” 陶恂半垂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虽然没说什么,但以他对琛哥的了解这大概就是同意和他挤一晚的意思了——虽然只有五个小时。 抬起头的时候沈琛已经在开始解领带,黑色的领带被修长分明的手扯开,脖颈微微上仰,露出一截介于白皙和麦色之间的皮肤,明明只是简单一个解领带的动作也性感到不行,陶恂的喉咙不自觉跟着他的手动了动。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什么,就是突然想去啃一口,这个想法很致命,幸好他及时遏制住了自己。 撩了人的沈公子毫无自觉,把领带扔在一旁拿了换洗衣服去隔间洗澡,水声透过隔音不太好的木板穿过来,陶恂就坐在原地,耳朵竖起,听的心如擂鼓,手有点蠢蠢欲动的想去拿沈琛刚刚解下来的领带,然后碰了一下就缩了回来。 等沈琛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刚刚还心猿意马的某人已经一脸正直的坐在床沿,低头看手机,只是手指滑的飞快根本看不清屏幕上过去了什么而已。 沈琛难得过来扫了他一眼,眉头微微一挑:“有信号?” 说着顺手拿了自己手机,当然没看见信号。 陶恂:“......” 他忘了山里没有信号这事儿了,也不知道那位作家是什么怪癖就喜欢在这种穷乡僻野的地方待着。 他带着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表情默默走过出洗漱间,恨不得把自己埋了算了。 沈琛睡觉很规矩,牢牢守着自己左边的一角棉被,绝不踏错分毫,于是陶恂也就规规矩矩的缩在右边一角,中间隔着分明的楚河汉界。 沈琛来这里借住后棉被就被老人们晾在外面晒了半天太阳,这时候盖在身上有股太阳的温暖炽热,十分舒服。 陶恂熬了夜,又提着箱子走了几公里的山路,说不累都是假的,没撑一会儿就歪在被窝里睡的不省人事。 沈琛将上午刚签好的合同整理了一下,回过头来的时候人已经睡着了,眼帘合上短发低垂,只在两人中间悄悄伸出一只手,企图越界,当然没有成功,甚至远在成功之前就睡的人事不知。 本来准备再看一会儿合同,这时候却还是搁下东西关了灯——陶恂眼下的青色在昏黄的灯光下着实打眼。 旁边桌上一直放的有水,他就着喝了两片安眠药然后才躺下,原本只是想闭目养神一会儿却没想到再睁开眼的时候外间天光都已经亮了个差不多。 ——身上有点莫名的重量。 低下头的时候刚好能看见青年的发顶,大概是昨天洗了头,有些蓬松,露出中间一个发旋。 四肢扒拉禁锢着他,头因为身高的原因埋在他颈项旁边,呼吸之间尽是灼热。 沈琛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昨天安眠药的药效过狠,不然以他浅眠的性子不可能对身上扒这么大一人全无察觉。 他皱着眉想挣开,然后被人下意识的用腿夹的更紧,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 ——这是一个危险至极的姿势。 窗外的夏光炽热的有些扎眼,青年微微仰起头来,喉结细微滚动两分,他逐渐意识到一件事 。 身边这个人,正在以一种不可抗击的姿态无声无息的侵入他的生命。 他竟然已经习惯到了半夜被他压在身上都无法察觉不对,醒来把人掀开的地步。 他不知道这是否算得上一个好消息,但这一夜出乎意料的睡的好,沉默一瞬间后他推开身上的人,声音已然恢复冷清。 “陶恂。” 陶恂这一天都有点飘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着了竟然那么放的开有贼胆,竟然大半夜直接就压上去了。 “......” 他在预判自己的死期。 琛哥身上气压算不上低,但一上午都没怎么开口似乎是在思虑着什么,走的时候偷偷在老人家枕头底下放了一千块钱 ,年过七旬的老人不容易,何况这两天确实麻烦他们。 连走出去的路上也是沉默的,山里没有信号,出去了才看见耽搁许久的信息,最新的一条是许四发的,用幸灾乐祸的语气道:“沈丛那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货去追周家大小姐去了。” ※※※※※※※※※※※※※※※※※※※※ 感谢在2019-11-26 23:59:09~2019-11-27 23:5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初展 158瓶;弋 15瓶;喜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陶恂听见消息的瞬间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 沈琛注意到他的目光, 微微皱眉, 修长的手覆盖在行李箱上,眼里有几分询问。 陶恂隐约有种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的紧张, 他没想错的话,一开始沈家应该是想撮合沈琛和周语凝的,现在沈丛冲上去穷追猛打,他心里其实挺高兴。 没人抢琛哥, 他肯定高兴都来不及,但是这是否会使沈琛失去沈家的庇护? ——哪怕沈琛向来独立自强, 但是还是难免受着沈家的荫蔽,这是家族所必定带来的裨益,但与之相对应的后辈也得在成年之后做出回报,例如联姻。 他暂时还没这方面的烦恼, 大概得益于他上面顶头还有个成家立业的哥哥,以及他几乎众所周知的性取向和这几年来的声名狼藉。 不知道沈琛什么想法,陶恂就只敢偷看两眼,沈琛今天穿了件干净西装外套, 袖口因为爬山出来的缘故解开, 本来今天他准备拎箱子的, 沈琛没让。 昨天拎太多东西进山,掌心都是勒痕, 到现在都还一抽一抽的疼, 他自作多情的想说不定琛哥是心疼他。 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滑上那只落在行李箱上骨节分明的手——今天他醒过来的时候这只手正搭在他腰上, 他的头紧紧贴在琛哥胸膛上,透过薄薄一层肌骨能听见下面平稳的心跳声,有条不紊的运行着生命的脉络。 ——他躺在琛哥怀里,两只手恬不知耻的抱住人家,腿还勾在人腰上。 他几乎是浑身僵硬,然后一寸一寸强迫自己抬起头,正对是沈琛一双幽深锋利的眼睛,深不见底。 ——如果这是梦,梦见自己在他怀里醒来,哪怕是冒着被揍的风险他也肯定冲上去把人咬一口,就冲那看起来薄情锋利的唇角咬,能亲一口就是赚到,但这是现实,所以他僵硬的手足无措,差点重新扑回了沈琛怀里。 ——然后一路沉默至今。 沈琛的洁癖是无差别攻击,这些年来一直洁身自好,别说有男人靠近他,就是女的他都没看见有一个能成功接近的,对任何人一视同仁,沈琛没回国时候他沾上过不少恶习,在他回来后都改的一丝不剩。 ——他生怕沈琛眼里流露出丝毫厌恶。 他很想抽烟,候机室里不敢点,于是只能把玩手机,心浮气躁。 最后还是没忍住跟沈琛说了——没办法,他根本瞒不了沈琛,不如早点招了的好,顺便能给自己脱点罪。 听到消息的时候沈琛也只是微微一怔,如果是家族之间的联姻,其实是他还是沈丛根本无关轻重,只要是沈姓的青年才俊,能被长辈们看中就足够了。 但沈丛这光明正大的追人显然不是沈家授意的,沈昌民大可以安排见面,也绝不会去让沈丛做这样掉面子的事,沈昌民作为文人对脸面极为看重,并不强大的出身让他在后来光宗耀祖之后对于面子和家世极为在意。 相反,这种主动更像是刘家那边的做派,沈丛应该是感觉到了危机。 万一他与周语凝婚事做成,以后势必威胁到沈丛在沈家的地位,足够优秀的大儿子已经不在,刘家不得不把剩下的希望放在沈丛那个草包身上。 沈琛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袖口,把上面的褶皱慢慢理顺——可惜,他对沈家的一切都全无兴趣。 原先确实想过借沈家的势扶摇直上,但—— 目光微微偏移,早上还胆大包天到敢往他身上骑的人现在规规矩矩缩在一边,安静的跟个什么似的,两只手插在兜里,更衬得身姿颀长,只敢拿眼睛余光偷偷瞧他两眼。 ——他不能毁了陶恂。 所以这场联姻他就绝不可能答应 ,至于是不是便宜了沈丛就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这世上得失总是平衡的,他不可能既想照顾着陶恂又还想要一帆风顺的未来。 可能是先前爬了山,回去坐飞机的时候陶恂有点困倦,拿手撑了额头一会儿。 后来睡着了就更得寸进尺的歪上了他的肩膀,特别自然而然,就感觉肩上多了一点重量,再抬头的时候就是人歪过来的脑袋。 沈琛端着咖啡的手一顿,眼皮朝他那边掀了掀,呼吸均匀,温热清浅的打在他脖颈之上,看得出来是睡的熟了。 沈琛不由沉默了一下,要换上辈子陶恂敢往他身上靠基本就是找罪受,陶恂有起床气,挺大的,但如果是因为被他吵醒就向来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但其实谁不会累呢?他自己工作狂四处跑,陶恂不太管公司里的事,但出去挡酒安排行程 ,靠陶家的面子拉关系,陶恂那时候看着确实就是个吃喝玩乐的公子哥,但那些里又有多少其实是在为他铺路? 沈琛分了一缕目光在身边的人身上,半响,放下咖啡,压低声音问乘务要了一条毯子,严严实实的盖在了身边的人身上。 飞机在万米高空,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身边的人身上,他只穿了一身休闲的衬衫,身上有着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贵气,睡着的时候眉眼舒展毫不设防,带着一些慵懒的暖意。 沈琛看的一怔,手不自觉轻轻落在他发上,刚好感受到阳光明媚的温度,温热却不伤人,那一刻,他冷硬多年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填满,破开外面坚硬的外壳,感受到身边人无意识的依恋。 他想,以他的冷漠薄情,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遇见比陶恂对他更好的人,也不会遇见比陶恂更让他信任的人。 他清楚的明白着陶恂的心思,哪怕这人怂的根本不敢开口,就只敢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看了这么多年也没敢真的伸出爪子做点什么。 他一开始重生是指望着陶恂能走上正轨,娶妻生子一生平安,可走到如今,命运还是难免发生了偏差。 想到这里,一向冷情的人都难免勾了一下嘴角,慢慢伸出手去摸了摸靠在他肩上的人,被暖和阳光晃的咪了下眼。 三个小时后飞机在首都降落,沈琛叫醒睡的正熟的人,声音带着一点舒适的慵懒:“到了,准备走了。” 刚刚睡醒的人有点呆,脸上因为熟睡蹭出了一道红印子,没太清醒迷迷糊糊的跟着他走下飞机,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琛哥,没压着你吧?” 忐忑不安。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身高一米八的男人,压了两三个小时竟然没被踹下去,他自己心里倒先过意不去了。 沈琛脚步微微一顿,心说早干什么去了,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 ,思衬着是该回公司还是回家好好整理一下。 ——山里没有浴室,最多就是木盆热水,他总觉得身上不太舒服。 陶恂没有丝毫想开口的架势,跟在他身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就眨巴着眼看着他不敢说话。 ——像是根本无事可做。 事实上他绝对算不上闲,公司在起步后他就开始忙起来了,有沈琛和陶家为他保驾护航他其实算得上顺利,沈琛教的不错,为了不让心上人失望,哪怕不怎么聪明陶公子也学的认真,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开始有些盈利。 沈琛在赶人和带他回家之间犹豫了一瞬,然后想算了,家里不是没有他的位置。 ——如果这话让陶恂听见恐怕能激动的绷不住跳起来。 回去后沈琛径直去了浴室,热水刚刚淋下就听见外面的敲门声,浴室是磨砂的,在雾气里一片朦胧看不分明,他听见外面的声音微微窘迫的道:“琛哥,家里有事,我得先回去了——” 隔着一扇门,心上人就在里面洗澡,陶恂手指蜷缩的摸上磨砂的玻璃门,脸上不自觉有点升温的迹象,好半响才听见里面应了一声。 可能因为泡在热水里的缘故声音低哑,褪去了一惯的冷淡无情,陶恂瞬间心乱如麻,手指被烫了一般骤然收缩回来。 ——每天都在克制自己蠢蠢欲动的爪子。 倒是大哥,怎么突然就被踢出了公司,现在还得他去接人。 大哥那样只醉心研究的人果然还是不适合商场的,大概弄砸了事被老爹赶出来了。 ——不然他可能就能欣赏到琛哥美人出浴。 陶恂摸着鼻子出去,顺便贴心的关上了门,每次关门的时候心情就会格外的好,因为他手里拿着钥匙,能随时回来,而不是只能眼巴巴的盯着门框。 —— 只是泡了一个热水澡,这两天的疲惫和风尘仆仆都被洗去,下午打上领带穿上西装就又是京城里凌厉锋锐的沈公子。 张博丛觉得自己存在的意义可能就是在老板出差的时候做一个任劳任怨的活靶子,等老板回来再双手捧上政务请老板过目。 沈琛没让他走,两个人一起核对公务,交换对最近几个项目的想法,其实经历过上次沈琛那一番洗牌,现在公司里面已经没什么人敢于对沈琛有什么异议,陶恂股份虽然不少但已经处于半脱离出去的状态,平时也就他和张博丛能说说话。 偌大一下公司核对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晚饭的点已经过去,小郭进来问了他们一句出去给他们订了外卖,沈琛活动了一下略微酸疼的手腕,去旁边冲了两杯咖啡。 可能是因为工作完放松沈琛难得开口:“ 学长,我问你一件事。” 张博丛被这个称呼弄的受宠若惊,本来累的不轻,这会儿微微睁开了一条眼缝:“什么事?” ——他这个学弟本来就有主见,做事刚强冷硬不留余地,难得有什么是需要问他的。 “如果你出差在外,条件不好,有人因为一句话不远千里过来就为了见你一面——” “哪个姑娘这么眼瞎看上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张博丛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从沙发上几乎跳起来,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沈琛:“......” 咖啡杯若无其事的搁在桌上,只是力道微微有点重。 张博丛就反应过来了,又闲闲靠了回去:“得了吧,这么好的姑娘你就别耽误了,放过人家算了。” 沈琛略略挑眉,做出愿闻其详表情:“嗯?” ——他的条件还不至于差到如此地步。 “学弟,你自己扪心自问你有对人动心的可能吗?”张博丛打了个哈欠,一脸看淡,“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觊觎你美色的男的女的少了吗?但不管是金发碧眼热情似火的外国美女,还是含蓄温柔的中式美人,你有哪次上过心的?”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可能天生就无情无义,这么好的姑娘你就别耽误人家了。” 他睁开眼睛,端起咖啡笑了笑,露出两排明晃晃的白牙:“不过你不要可以介绍给我啊,我就需要这样贤惠持家一听就适合结婚的女孩。” 沈琛嘴角微微动了动,指了指门的方向。 张博丛适时知道他的未尽之言——滚。 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叹气:“学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收敛一下你这肆意散发的荷尔蒙?今天刚刚来上班的美女还跟我申请要过来做你助理。” 沈琛重新翻动文件,头也没抬淡淡问道:”叫什么名字?” ——他上辈子换过助理,后来那一个做事能力确实不错,但这辈子小郭还规规矩矩的在他身边,他也暂时没有换助理的心思。 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能听见熟悉的名字。 “名牌大学毕业,叫周语凝。” 沈琛手一顿,抬起头来,目光有一瞬波动。 张博丛就笑了,露出标准的八卦笑容:“认识?怎么?有兴趣?也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试试交女朋友了,所以,刚刚问的那个是谁?” 目光收回落回文件上,沈琛垂眸声音重归于冷淡:“不感兴趣。” ——却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将后一个彻底无视。 低头的时候无意识的瞥了一眼时间,九点,外卖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到,陶恂的电话大概也是一样。 ※※※※※※※※※※※※※※※※※※※※ 陶恂:我就看看,不伸爪子(委委屈屈碰一下衣角,缩回来QAQ) 沈琛:“……” 无声叹气,揉揉狗头 陶恂:“???”感谢在2019-11-27 23:57:17~2019-11-29 22:5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在野、小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方菱 30瓶;冬一 10瓶;软萌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沈琛少见的没接到陶恂的电话, 九点的时候外卖到了, 外面敲门的时候他以为是小郭, 吩咐进来了才发现不是。 ——周语凝。 穿的一身蓝色职业套装,身体曲线完美, 身上是刚刚毕业女学生的青春靓丽,同时也有着一般女学生没有的优雅气质。 “刚刚在下面拿外卖的时候顺手帮忙拿的,没想到和学长刚好点了同一家外卖。” 沈琛道了一声谢,往外看了一眼, 小郭就在窗外看着他眨眨眼,有点忐忑,他大概就知道是什么个情况了。 他向来不喜欢被别人插手自己的事,不由不着痕迹的皱眉:“营销部不是八点就下班了吗?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去?” 周语凝把快递递过去,言笑晏晏:“学长怎么知道我在营销部?” 沈琛低眉, 声音是一贯的冷淡:“刚刚回来总经理提了一下招聘的事。” ——怪张博丛。 “我刚刚来公司还有点不太熟悉, 就自己加班熟悉一下流程。”她笑了笑,满以为能收到赞许,结果只看见沈琛一脸平静的点点头,再无下文。 她却并不甘心,站在办公桌前面继续笑道:“学长既然知道我来应聘, 应该也知道我想应聘什么职位吧?” 她对所谓营销部毫无兴趣, 不过是冲着面前这个人而来,她知道家里长辈乃至于更上面的意思, 而且本身就是胆大妄为的性格, 学长在学校里就是冷淡如冰的类型, 那自然是要自己主动一点。 沈琛翻着文件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低垂并不看她,淡淡道:“我身边并没有什么职位有空缺。” 这个语气换任何人都能是一种显而易见是拒绝,唯独放在沈琛身上不是,他仿佛是那种天然的,拒绝旁人接近的气场。 沈琛看的通透,他既然对联姻毫无兴趣,就没必要拉好关系,免得让人误会。 他问过张博丛,周语凝是通过正式应聘过来的,不管是为了表面功夫还是公司公平,他都总不好明面上让她直接走人,但也仅止于此了。 话到这里就已经是无话可说了,周语凝还算识趣的离开,沈琛只是略微点头。 关门的声音很轻,然而直到一扇简单的玻璃门彻底合上,周语凝的眼睛也没能从里面收回来。 不得不说青年生了一副好皮囊,不同于那些二代的浮华精致,青年五官深刻而俊朗,脸上的每一条线条都锋利如同刀刻,周身笼罩着一层不近人情的冷淡,年少的时候觉得那是阴郁,后来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气质。 ——青年身上有一种仿佛天生的冷淡无情,让无数人纵然知道可能毫无结果也依然想要飞蛾扑火。 她知道她不过是其中一个,但她同样知道,她是其中最有可能的那一个。 沈琛觉得周语凝的到来有点打扰了他的胃口,虽然并不是她的错,但总让他想起糟心的沈家。 于是只是略微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小郭看他放下筷子进来收拾了垃圾又递了一杯茶过去,晚上再喝咖啡容易睡不着,吃完饭喝口茶去腥。 小郭的工作其实早就已经处理完了,可是老板还在他就不好先回去,沈琛没有做事必须让人陪着的恶习,于是开口让他先下班。 小郭往外走了两步,临关门的那一刻就忍不住顿住脚步,鼓足勇气:“老、老板——” “我需要换工作吗?如果需要,我今天晚上就、就收拾东西——” 他一紧张说话就容易结巴,明明已经慢慢能在公司做一些重要的事情,但是还是不愿意离开老板身边,老板虽然对人冷淡,但其实并不刻薄,对他也不错,教会他不少东西。 这样想着语气就越发低落,但是刚刚那位直接叫学长,跟老板看起来关系匪浅,如果需要换工作他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沈琛端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他重生前小郭确实背叛过他,他一开始就是想换人的,或者是,拿他做饵,可相处这么久下来却发现这人其实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当初公司出事,他和陶恂被拘留也是他在外面等了一宿—— 沈琛放下茶杯,摇了摇头:“不用。” 小郭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刚刚准备往后退就听见沈琛的声音,可能因为是夜色的缘故显得温静许多:“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 他受宠若惊连忙点头:“谢谢老板——” 小郭这样老实的性子,大概是有什么困难逼不得已,这辈子什么都没发生他或许可以尝试挽救一下。 不由低眉看了一眼手机,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消息,通常这个时候陶恂的电话已经来了,他无意识的摩挲手机外壳,然后把目光移向面前文件。 下班后再打电话问一问,回了陶家大概有事要忙也说不准。 他工作起来没有什么时间概念,等到处理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电梯里安静的很,电话显示无人接听,让他无意识的皱眉,抬起头的时候刚好看见站在门口的人,身材窈窕,眉眼带笑。 “学长好巧,我也是刚刚下班。” 沈琛:“......” 沈琛公司所在是首都繁华的一片地区,这个时候正是热闹的时候,一个女孩子独自离开似乎也不是太过安全,更何况还是相识,如果他现在走倒显得过于不懂人情世故。 平时小郭在还可以推出去,但现在偌大的公司只剩他们两个人,沈琛想不送都不可能。 一路到停车场的路上都是周语凝找着话题,沈琛时不时应一句,她打的旗号是出来历练父母没有给她准备车,于是沈琛也不好说什么。 沈琛的车是新近买的一辆宾利,他两辈子都钟爱这个品牌,不过跟送给陶恂的那一辆还是有相当大的区别,颜色和系列都不近相同,但陶恂看见的时候还是开心了许久。 放进袖口的手无意识的握住一下手机,刚想说一声抱歉,离开打一个电话,就听见身侧响起短促的鸣笛。 不远处的车灯亮起,从车里走出一个穿着休闲的青年,在夜色的阴影里眉眼和沈琛有几分相似,却显得更得张扬一些,长相比起沈琛也略逊色两分。 ——沈丛。 大概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了,下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两分笑意,看得出来仔细装扮过,哪怕看见沈琛脸上有几分龟裂的迹象,也依然保持住了,竟然破例向沈琛点了点头。 周语凝秀气的鼻子皱了皱,竟然无端生出了几分骄傲,身边的这两个其实都算得上青年才俊了,她没有做出向沈琛求救的姿态,只是微微笑了下,落落大方,朝沈丛开口:“不好意思,我今天——” 她话还没说完沈琛的手机就已经响了,不远处有车快速停泊,几乎是车刚刚停稳就从里面急急忙忙出来一个人。 “琛哥,我刚刚开车没听见电话,你下班了没?我过来接你。” 话音刚落转头便看见了沈琛,顺便看见他身边站着的他极不想看见的两个人。 ——一个是沈丛,一个是琛哥的相亲对象。 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下,这个场面怎么看这么像两男爱一女,女的还对沈丛无意。 沈琛迈步朝陶恂走过去,朝周语凝微微颔首:“既然周小姐有人接我就不打扰了。 ——正好他也有人接。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的。 声音明明毫无起伏,却无端让人觉得微微有些愉悦。 陶恂刚刚下车就又上车,车门他习惯性的给沈琛拉开怕他碰头,像是做惯了这件事自然无比,然后被沈琛伸手将他推了进去,这样隔远看起来就像是沈琛专门去为他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他稍微懵了一下,就见沈琛朝他伸出了手,他顺从的递上车钥匙。 “没人跟你抢车位,开那么急做什么?”沈琛发动车子,不着痕迹的说了他一句。 陶恂摸了摸鼻子,心说我怕你等着急了。 然而这话可不敢说,琛哥没准备等着他,他要不去说不定就被什么人给拐跑了,所以以后得好好看着。 沈琛不喜欢放音乐,车里安静的很,静下心来的话能听见两道交错的呼吸声。 沈琛开车平稳,分了一丝心思去打量身边的人,陶恂算不得太好,可能是忙完赶时间过来的,头发被吹的翘起来不少,给他平添了几分毛躁。 他怎么没想过,如果自己不在公司怎么办? 当然,这不是什么值得询问的问题,他思索片刻问道:“陶哥怎么样?” 陶器年纪比他们大上不少,做事又公正妥帖,早些年上学的时候不管是谁都统一喊一声哥,对于陶器小一辈的说不上关系多好,但也都不陌生。 “没什么大事儿,”陶恂往椅背上靠了靠,露出藏了许久的疲倦,“你知道的,我哥不适合去商场,他以前就是个做技术研发的,这会儿搞砸了一个项目被狠批了一顿,连累我爸都被老家伙们骂了,这不是拉我过去救场嘛。” 他笑了笑,不甚在意的样子:“以前都是我闯祸我哥给我收拾烂摊子,终于有一天能倒过来了,说起来还得谢谢你琛哥,要不是你我可能连报表都看不懂 。” “你要进陶家的公司?”沈琛微一思索大概就明白了过来,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紧握,上辈子陶恂到死都是个纨绔子弟,从未进陶家核心做事过。 “嗯,”陶恂发出微微的鼻音,像是困极了,“我爸说先让我试试,要是不行......” 后面的声音被窗外的风声打断,他确实是累极了,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沈琛沉默片刻,将车速再次减慢。 一直到楼下陶恂也没醒过来,夏夜里不至于着凉,沈琛把空调调到适合的温度,靠在座椅上看着身边的青年。 累成这样肯定不如他自己说的那样轻松,陶家那样大的大家世,里面盘根错节,陶器性格沉稳肖似其父,理应是出不了什么大事的,既然这次能出事恐怕也不是太简单的问题。 陶家其实现在面临的是下一代青黄不接的问题,或者说是他们这些家族普遍存在的问题,林家因为林朝的接手损失大半,现在已经跟这个圈子有了距离,这个就是前车之鉴。 沈家曾经有一个沈辉,如今剩下的他和家族心不齐,沈丛是个草包,陶家境况也算不上好,陶器以前是搞技术研发的,陶恂从前就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但有老爷子的余威震慑,陶之行又正当壮年,这才没怎么忧心。 陶恂如果真的去陶家做事当然是好事,但是这个时间会不会太过于着急? 陶恂改邪归正的时间还太短了,那个小娱乐公司还没上路,现在去陶家太赶了,换在陶之行也绝不会这么着急,那么,究竟是什么使得他急着把陶恂往陶家带? 思绪万千,脑海中隐约有什么一闪而逝,琢磨不透。 可能是想的时间太长了,车里有点闷的厉害,他把车窗打开透透气,顺手解下西装外套搭在了熟睡的人身上。 温差有点大,夏夜里容易感冒。 ※※※※※※※※※※※※※※※※※※※※ 感谢在2019-11-29 22:55:17~2019-12-01 22:4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喜欢有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呀哦呀、Silent、阿衡、玲零灵 5瓶;喜糖 3瓶;炫染微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陶恂睡了快两个小时, 醒的时候已经夜里三点, 沈琛住的地方不算什么繁华地段, 这个时候未免显得荒凉,只有稀稀落落几盏路灯微亮。 他迷茫了一会儿, 差点以为是过去那四年里自己又在什么时候喝醉了酒,撑着头转过去的时候感觉到身上搭着的西装外套。 ——带着一点细微的雪松香气,若即若离。 一颗心莫名就回落回去,他懒懒的窝在车里,喊了一句:“琛哥——” 不知道怎么了, 明明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声, 心里就奇异的被什么填满,因为白天那些事而生出的焦躁不安都莫名宁静下来。 沈琛一只手虚搭在车窗上, 听见声音应了一声,率先打开了车门:“醒了就上楼去睡。” 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陶恂才懵懵懂懂的反应过来,他去接琛哥,结果在琛哥车上睡着了,然后琛哥竟然没叫醒他?就那样在车里等了他两个多小时? 进门的时候他隐约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发烫,没忍住问了一句:“琛哥,你怎么没叫醒我?” 琛哥本来就睡不好,大半夜的在下面车里等着他睡醒,离天亮也不远了, 今天肯定不好受。 沈琛没说话, 无意识的按了按眉心, 掩盖住里面一点些微的疲惫, 最后才回了一句早点睡。 陶恂追加上每天都未曾缺席的晚安,知道自己又可以借由深夜在琛哥这儿赖上一晚。 ——反正不会被赶。 沈琛对于失眠这件事习以为常,但可能是因为前面半夜都未曾休息,剩下的半夜睡的还算安稳,至少没有再做噩梦。 陶恂今天有些事得再去陶家一趟,事实上他现在多在自己公司里,公司规模不大,好在是他亲自参与着起来的,平时其实事情也多,但他从来能抽出时间给沈琛当司机。 ——总是想方设法的多和沈琛碰面,因为想,哪怕相隔就半个小时的路程都想的慌。 他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过去那四年是怎么过来的,明明那时候一年到头根本见不着面,或许是因为那时候没有期待,现在尝过天天在他身边的甜头,一个人就格外难熬。 今天要去陶家没法和沈琛一路,走的时候心里都不太舒服,到公司就更难受了,他年纪轻轻的以前名声又差,现在就算是有要改邪归正的名头,不相信的人多了去了——而且他还是个空降。 陶家小公子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后就被逮回陶家做事,而且有些火急火燎的意味,一开始给的就不是什么低位,没人服也是正常的,他唯一的一点安慰大概就是以后等他事业有成,站在琛哥身边的时候底气也能足一点。 ——或许能对他以后有些助力,或许,只是心里存着一丝妄念,他对沈琛怀着那样的心思,藏了这么多年了也不敢开口,但好歹还是妄想过什么的。 他总要有资格站在他身边,而不是一直倚靠家世,甚至还要沈琛为他操心。 ——他还是要脸的,动物求偶的时候都知道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他总不能让琛哥一直看见的都是他烂泥扶不上墙的糟心样子。 陶恂硬着头皮开始加班,一边处理自己小破公司的事儿,一边当一个新入职的空降着手了解自己大哥留下的烂摊子。 另一面的沈琛也算不上太好。 他以前不是没有过追求者,但在国内有陶恂这样的隐藏醋坛子守着,根本没一个能闹到他眼前的,在国外的时候他偏东方人冷峻深刻的容貌并不符合国外主流审美,而且因为周身气场太过于冷淡的缘故,让敢于靠近者都是寥寥。 不得不说,周语凝是个极端勇敢的姑娘,并且带着一股天性骄傲的无畏。 至少在刚刚入职的公司公然追求老板这样的事,大多数人都做不出来。 沈琛看着面前刚刚送来的午餐,微微皱眉。 菜色不错,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可能不知道他的喜好出于保守的缘故,里面常见惹人不喜的食材一种也没添加。 他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好意和试探,他本质阴翳冷情,上辈子对待陶恂都是利用居多,这辈子如果没有陶恂,这样的示好他必然会接受,周语凝是各方面条件下他最适合联姻的对象,可偏偏陶恂还在他背后看着。 那份午饭被一直放到晚上也未曾动一口,昭示着某种显而易见的拒绝。 老板的私事在一片严谨的公司里很快掀起波澜,新来的女生一身名牌,学历履历和容貌一样漂亮,很容易就掀起八卦,所以当刚刚加完班的陶恂抽空拿到手机的时候,就看见曾经的工作群在热烈讨论着老板会在几天后被新来的同事攻陷。 陶恂:“......” 他觉得一口气没上去堵在了心口。 ——自己不在身边,喜欢的人太优秀老是被人觊觎怎么办? 然后周围的同事都感觉到新来的陶副总身上的低气压,以及处理事物翻倍的可怕速度。 他今天去的格外的早,在沈琛公司外等待的时候忍不住抽烟。 烦躁到打电话给许魏。 许四公子落寞的表示你们有事业有爱情,都不跟我混吃等死了,我一个人活着太无聊,所以去外面找乐子,问陶恂要不要过去跟他感受一下自由的快乐。 陶恂拒绝,理由是自己小破公司还有事没弄完,等接了人后顺便拿去给琛哥看一眼。 许四:“......你要实在这么放心不下就跟着回去呗,左右你还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在他公司里,我看你现在忙的脚不沾地的不累?回去安心点,什么时候告个白,万一沈少猪油蒙了心,真就看上你了呢?” 另一边喧闹不已,听得出来是嘲讽和拆台的语气,听的人却认了真。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手里在风中明明灭灭的细微光亮,缓缓摇了摇头:“不行,我至少,得配得上他啊。” 那边嬉笑的声音骤然停顿了一下,许四像是推开门走了出去,舒了口气似乎是缓了缓才开口:“沈少是真行啊,怎么把你这么个败类改造成这么个人模狗样的?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末了才挪移着笑:“人家做饭你不会做?不会学着点,你想配得上人沈少,除了事业别的方面就算了?有没有点上进心了还?” 他话还没说完就惨遭挂断,陶公子飞速掐了烟,把自己往人模狗样的道上摆,对着自己宾利车看了看造型。 发型没乱,衬衫是琛哥喜欢的样式,里面的暗色花纹低调精致,袖口解开一颗,在夏夜的风里看起来还是当得起青年才俊四个字的。 然后他保持的完美微笑在看见沈琛出来时微微皲裂,被拦住青年皱眉收下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嗯,接着顺手递给了小郭。 一直紧绷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 周语凝来的第二天沈琛就不出意料的收到了沈昌民的电话,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他再没回过沈家,沈昌民被他刺中心口最隐秘的那根刺,也再未主动对他施压。 他从拒绝联姻开始就已经做好打算看见周语凝和沈丛联姻,毕竟他们小辈的意愿从不重要,就跟当年沈昌民的老师安排他的婚姻一样,根本未曾顾忌过他和他的母亲 。 出乎意料的是周语凝的坚持和任性,自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小姐有着自己的选择,而在可以周旋的程度中,上面的那些所谓长辈还是愿意体现一下自己的慈爱。 ——当真是讽刺。 电话里说不出什么结果,只是严厉告诫他一定多加照顾周语凝,不能在这种节骨眼上得罪周家。 有些事面子还是要顾的,他不能做的太过分,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拒绝,倒不知该说周语凝是无知无畏还是勇气可嘉。 晚上送的是烤制的糕点,走过去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丝香气,蔓越莓饼干的香甜气味,将沈琛身上让陶恂近乎迷恋的那一点雪松的凌冽香气冲淡了一些。 陶恂心情晴转多云。 陶家公司的事情他上手还是生疏,难免有些不懂的,他算不上太聪明,有些事弄不清楚就回来跟沈琛讨教,原本这样的已经算是商业机密,但拿给沈琛看的时候却是连数据的懒得抹一下。 ——出奇的信任。 陶家盘子大,当年老爷子靠着卖鞋起家后来有一段时间一直在做加工业,后来公司大起来就什么都开始涉猎,现在在酒店和餐饮行业算是巨头,平时却也投资电商房地产和影视,几乎就没有什么是没有沾手的。 陶恂新手上任,手忙脚乱,知道沈琛加班也忙 ,怕他累着,只把最重要的挑出来让他帮着看了看 ,然后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 沈琛在第二天回家的时候敏锐的发现了不对。 ——厨房里有一股烧焦的味道。 陶小少爷终于还是没忍住听信了损友的馊主意。 拧开门的一瞬间,沈琛后悔把钥匙给了他 ,不为别的,怕他把他家给烧没了。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陶家少爷是从未进过厨房的,在他记忆里,陶恂唯一一次动手做饭是因为春游,然后好好一个春游险些成了救火现场。 火星四溅,从堆砌的石灶台开始烧起来,油刚下锅便全部喷溅而出,他被少年一把拉住压在身下,身后滚烫的热油溅了少年一整个背,春季单薄的校服下白皙的皮肤被全部烫伤,一个月都不敢随意穿衣裳。 ——当年的记忆纷至沓来,走过漫长的河流隐约可以窥见当初未曾明白的一点真心。 ※※※※※※※※※※※※※※※※※※※※ 陶恂十五岁就开始摸车,后来玩过赛车,断胳膊断腿都是家常便饭,后来被沈琛吓了一次就金盆洗手,但可能是习惯问题,平时开车都跟漂移似的,擦着进牢的线跑,只有跟沈琛坐一辆车的时候宛如龟爬。 许四因为这个问题吐槽过他,他骂了一句废话。 “你爱的人坐你身边,你也不敢开快。” 他低垂眉眼,坦坦荡荡,声音却无端温柔。 被秀了一脸恩爱的许四:“……” 感谢在2019-12-01 22:43:38~2019-12-03 23:5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方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可修也 46瓶;玖黎子 36瓶;方菱 20瓶;三日月宗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陶恂做饭废材一个, 沈琛看着那半生不熟胡萝卜抽了抽嘴角, 最后还是沈琛接过了手。 陶恂就只能在旁边看着,时不时打下下手, 好歹没把房子烧了。 其实挺不能想象沈琛做饭的样子的, 那样一个冷淡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做人做事都苛刻挑剔,动手切菜的手法却娴熟利落,袖子微微卷起,露出一截修长的胳膊,肌理分明, 骨架匀称,哪怕是动手做菜也丝毫没有尘烟味,动作都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跟陶恂关个水都手忙脚乱完全不同。 最后饭菜上桌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四菜一汤一荤一素,里面就一个西红柿炒鸡蛋是陶公子做的, 其他的全部进了垃圾桶。 碍于情面沈琛第一筷子动了那道西红柿炒鸡蛋,中规中矩没到黑暗料理的程度,顶多就是西红柿太老, 鸡蛋太腥,里面夹杂了一点蛋壳而已,不过对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陶公子就不必苛求了。 ——实话说,这如果放外面在沈公子面前也是进垃圾桶的, 他那样挑剔洁癖的人, 看见蛋壳的一瞬间恐怕就能冷脸。 陶恂就忐忑的在餐桌旁边坐着, 等待结局。 沈琛看着他许久,突然皱眉问了一句:“你高中是不是给我做给盒饭?” 这话问的突兀,陶恂一瞬间怔住,然后恨不得拔腿就跑——为什么琛哥记性这么好? ——绝对的黑历史了。 其实倒不怪沈琛记性好,而是这味道确实让人记忆深刻。 沈琛高中风云人物,曾经俘获的少女芳心不知凡几,盒饭这种东西每天不间断的送,他没有吃其他人东西的习惯,绝大多数都是被陶少爷处理的结局。 但他曾经也是吃过一盒的,陶公子眼巴巴瞅着他半天才给,说是他朋友代为转交,他那时候欠陶小少爷不少人情,所以破例吃了一次。 ......从此更加坚定了不吃其他人送的东西的习惯。 那盒盒饭是被陶恂亲手扔进垃圾桶的,一脸风轻云淡,完全看不出来任何痕迹。 再后来陶小少爷突发奇想报过一段时间的烹饪课,可能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天赋,沈琛只记得他一手的创可贴 ,后来被他家老爹以考试不务正业为由逮回去骂了一顿才作罢。 回忆戛然而止,沈琛端起旁边的水杯就着温水将鸡蛋咽下去,垂眸道:“还好。” 于是陶恂就高高兴兴的自己夹了一筷子。 “......” 他简直觉得自己委屈了沈琛。 又莫名有点好笑,当初女同学给沈琛送,后来他也送,太难吃了,四年过去了,连沈琛自己都会做饭了,他做的东西还是一如既往难吃的要命,最后还是逼得琛哥亲自下厨。 凭良心说话,沈琛真的是上的厨房下的厅堂,打得了群架管得了公司,哪怕什么都不做单单只是站在那儿都是一副赏心悦目只敢远观的名画。 ——比起沈丛那个蠢货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所以怪不得那么多人盯着他,甚至能不要脸面追到公司里面来。 “琛哥,你说你这么好的厨艺,以后得便宜谁啊?让你给人洗手作羹汤?” 沈琛洗手的动作一顿,假装未曾听见某人略带酸气的口吻,沁凉的冷水划过骨骼,带来一阵舒适的凉意,他眸色微深,像是哂笑了一下,又像是没有。 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 ——这货果然是没好好念书。 他学着做饭其实算得上是生活所迫,当初在国外过的窘迫,又不熟悉外国饮食,不得已自己学着做些,而他向来又对自己要求严苛,做事力求尽善尽美,所以才能上得了台面。 他本身排斥性很强,这些年其实也就做给陶恂尝过两次而已。 手上的凉水用毛巾擦拭干净,刚刚做过饭后的厨房已经被一脸郁闷的青年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点水渍都看不见。 做过饭的屋子飘散着些微的油烟味,被夏夜的风裹挟着吹散,却像是多了一丝烟火气。 他一个人住着的时候所谓的家也就是个停驻的地方而已,换一个地方对于他来说根本无所谓,多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不同。 他从不是眷念归宿的人,可有时候也会觉得兴许有人等待不是一件坏事。 ——只是他母亲等待的结局太过于凄惨,让他在余生都对所谓感情保持嘲讽和远离的态度。 接下来的日子倒还算得平静,周语凝依然锲而不舍的围追堵截,但她本身境况也好不了多少,她不肯放弃沈琛,沈丛也并不放弃她,看着倒是好大一场戏。 陶恂偶尔有时间还是研究一下怎么做菜,但他越来越忙,时间其实也不多,陶家的事多到他有些无法骤然承担。 沈琛是在夜里收到消息的,那边是一个酒吧老板,压低声音跟他说:“沈少,您有时间过去一趟吗?陶少爷在这边恐怕有点麻烦。” 自从前面打了一次那个渣男差点被讹后陶恂已经听话许多,现在已经连酒吧夜店都少去,再次接到这样的电话的时候他还是愣了一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冷静的下床穿上衣服,拿过了柜上的领带后利落答复:“好的,我会尽快赶来。” 在去之前他一直以为是陶恂惹了事,毕竟前面多少次但凡把电话打到他这里,无一不是陶少爷又犯浑惹事,没人辖制得住的时候才迫不得已让他过去,但这一次却恰恰相反。 陶恂没惹事,却偏偏有事惹上了他。 他过去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酒吧夜店热闹的时候才刚刚开始,经理连忙过来亲自领着他过去,一脑门的汗,只差哭出来的表情。 包厢外面歪歪斜斜的站了两个男人,不怎么拿正眼看人,看见他过来斜了一眼,懒懒的开口:“识趣点自己走,今天这间有人包下了。” 沈琛未曾理会旁人乱吠,只对经理低声道:“这里没你的事了。” 经理连忙陪了个笑,却也只敢站在外面,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敢偷偷提了一句:“沈少,今天新来的一位似乎有点身份,是个不太好惹的人物,陶少被堵在里边——” 他话还没说完包厢的门就开了,里面烟熏火燎的,呛人的烟味让他不自觉皱眉,里面吞云吐雾的人似乎笑了一声,声音低沉。 “沈二公子,久仰大名。” 这声音说不出的低沉沙哑,又透着一股悦耳磁性,属于极动听的音调,沈琛站在原地没动,像是被什么盯在了原地。 须臾,他抬起头看向包厢里面。 里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姿态放松,长腿交叠,白衬衫外搭了一件薄毛衣,跟那鲜明悦耳的声线截然不同的是他的脸,一张平平无奇甚至于显得寡淡的脸。 无数人会因他的声音惊艳,而后因为他的容貌失望,哪怕是再好的衣裳落在他身上都失去了原有的风华。 平平无奇的五官只能说是端正,唇厚而宽,脸却偏于瘦削,突兀的骨相仔细看的时候会觉得奇怪,然而平时相见不过是淹没于人海,再不会看第二遍的寡淡平常的面貌,只有眉眼深处是一片深藏的暗沉。 看见这张脸的时候,沈琛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言语,所有冷静和准备全部突兀卡在了喉咙里。 ——就像是被卡住了命运的咽喉,让他由灵魂深处生出一股寒意。 ——恐怕没有任何人对上辈子直接杀死自己的人还能保持冷静。 他性格再阴沉冷静,说到底只是一个人。 一个拥有喜怒哀乐也会心怀恐惧与怨恨的人。 更何况那是——楚瑜。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升起无与伦比的暴虐情绪,就像是恐惧噩梦多年,而今终于在摆脱的边缘徘徊,噩梦突然落进了现实。 ※※※※※※※※※※※※※※※※※※※※ 感谢在2019-12-03 23:55:59~2019-12-06 00:3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阅书者也、小桃、程老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弋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楚瑜。 这对于沈琛来说是刻进骨血里的名字, 除了陶恂外最刻骨铭心的名字,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陶恂是怎样死在深秋的码头, 而他是怎么在无尽的深海中彻底淹没。 有那么一瞬间,沈琛真的有浑身血液都凉透了的窒息感。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而已,哪怕心中惊涛骇浪波涛汹涌面上却仍然是波澜不惊, 这种伪装已经熟稔到快要长在他的脸上, 却还是被静坐的人稍稍看出端倪。 楚瑜的目光并没有什么避讳,相反的,近乎打量的审视了沈琛一遍 ,那目光绝对算不上友善,却也并非恶意,只是漠然的,仿佛在看什么待价而沽的货物的薄冷。 而后才站起身来 ,露出一个松散的笑意:“来京都的之前就一直听着老爷子夸赞沈公子,早就想认识一下, 只是没想到竟然这样巧——沈公子如果瞧上这包间, 不如一起过来喝一杯?” 这人五官并不出众,平平无奇到泯然众人,在沈琛深刻俊朗的面目间便显得略落下风, 然而周身的气质却并不输于沈琛。 相反的,竟隐隐与沈琛有两分相似, 一样的锋芒极锐, 却又被收敛的极好, 只是比沈琛骨子里透出来两分凶气, 当然掩藏的极深,若是沈琛当真还是当初那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绝计是不可能看出来的。 ——他活过了两辈子才能探知到的危险,而这位却是实打实的二十出头就能掩藏的滴水不漏。 因为是在酒吧里,并没有刻意卧手,只是端起酒杯稍稍示意 ,姿态闲适安逸,没有半分不妥。 酒吧里灯光暗沉,沈琛心里千头万绪,其实也不过只是几步距离,却并没来得及走近,剩不到两步的时候有人从门另一侧过来,压低声音喊了一声:“琛哥——” 仅穿着一件粉紫暗纹的衬衫,脚步匆忙的挡在他身前位置。 陶恂对他们电光火石之间目光的交锋并不了解,他站在沙发另一侧,听见声音过来时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已经偃旗息鼓。 但他明确的知道他不喜欢那人看沈琛的目光。 锐利的、刺探的、像是在巡视还是什么,然后像是发现猎物似的,那样近乎冒犯的目光,在高中之前他就习惯挡在沈琛前面,哪怕后来位置调换,遇见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时间挡在他身前。 楚瑜见此眉毛稍抬,拢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哪怕沈琛上辈子对楚瑜记得刻骨铭心,这辈子也是从未见过的,他演技一流,这时候就已经向前一步走到陶恂身边,貌似从未见过的模样皱了皱眉。 “阿恂,这位是?” 眉目薄冷,语气客气疏离,几乎寻不到任何错处,但也把亲疏远近拒人千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陶恂被那一声阿恂敲了一下,这称呼也就当初去陶家忽悠他爸妈的时候客气的叫过两回,后来大多都是一字一句的喊他陶恂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为个戏子争风吃醋罢了,也是我手底下的人不争气,不知道那是陶公子的人,惹了误会——沈公子可能不认识,这两天刚从临海过来,还没来得及登门拜访——” 这会儿方才伸出手来,手掌长而瘦,五指并拢的时候能清楚感觉到骨骼略微的突出和厚重的茧子,手臂有力,微微一握而放。 “——楚瑜。” 楚瑜,或许前面应该加一个刘字,楚瑜的出身跟沈琛一样并不怎么见得光,在从前几乎没有出现过,一直到沈辉意外而亡,刘家人丁单薄,剩下沈丛那个不成器的玩意儿后才被接了回去。 听说在被接回刘家以前进过局子,具体来路虽不清楚,但因为养在外头,身上并没有世家子弟的骄纵和清贵,反而多了一种——匪气。 是了,匪气,所以后来在沿海一带接着刘家老势力乘风而起,手里勾结着的却不仅是明面上白道的生意,肮脏龌龊的东西也少不了。 只这一个名字就够了,刘家和沈家连着一层姻亲关系,沈琛明面上也是刘思丽的儿子,或许认真算下来,哪怕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他们也能勉强喊一声堂兄弟。 他上辈子接触的那些脏手的东西,其实大部分都是从这位手里漏出去的。 楚瑜声音仍然淡然从容,气质一旦足够优秀便很容易弥补容貌的不足,只是锋利的声线仍然如刀。 沈琛伸手微握,余光却往旁看了一眼,而后才发现沙发上坐着的另一个男人,包厢里灯光太暗,只能看得出来一个模糊的轮廓,五官的线条流畅俊秀,露出的半张脸很是养眼——身上搭着陶恂外套。 陶恂心脏都快停跳半拍,险些暴起伤人,什么叫争风吃醋? 楚瑜却并不等他说话,只是稍微颔首,声音很淡:“还不过来赔罪?” 罪是赔了的,指使了一个人低头认错,沈琛笑了一声不敢,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即刻提了要走 ,楚瑜有两分诧异:“都这个时候了,沈公子不留下来玩会儿?今天晚上就当给个机会让我来赔个罪。” 这是想打好关系的语气,如果按沈琛一贯的脾气也能坐下来敷衍一下,但这个人是楚瑜,所以还是免了。 “公司里还有事,刚刚打电话过来让我带他回去,就不打扰楚少兴致了,下回再约。” 青年笑容得体看不出来什么慌乱的神色,然而整个人都有种像是被火撩着衣摆,避之不及的姿态,楚瑜看的莫名,微微敛了一抹笑意。 他目送着青年退出包厢,剪裁合体的西装将青年修长有力的身躯勾勒的淋漓尽致,哪怕只是看背影都隐隐透露着几分冷寂锋锐,像一柄刻意敛锋的刀。 他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略略低眉,作出思索的神态问身后的人:“海阳,我跟他见过?” 身后刚刚还绷着脸道歉的人凑近了些许,闻言言露出点迷茫的神色,摸了摸脑袋,自己也不太确定:“不可能吧,咋们以前没来过京都。” 这是他最亲近的人了,从孤儿院开始就跟着他的兄弟,他一个人记性不好就算了,不可能两个人都记不住,而且,那位沈二公子生了那么一副好皮囊,他应该是过目不忘才是。 可刚刚那眼神分明就是见过的,而且恐怕不会是什么好印象,不然不会这样对他避之不及。 ——哪怕掩饰的再好,还是逃不脱从小在底层爬起来,惯于察言观色的人的眼睛。 让啊他隐隐觉得有趣。 —— 出去的时候经理连声给陶恂赔不是,陶公子是他大主顾,也是熟人,这次让人扣下他也是没办法的事,最后在这儿给陶恂沈琛各记了两瓶有年份红酒。 这些事沈琛都懒得理会,陶恂也没那个心思理,老板知道陶恂这会儿大概心情不好,赔完不是亲自推门送了他们,也就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一行三个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沈琛走在前面,步子较平时要快上两分,陶恂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步往前,最后一位还攥着陶恂的衣裳,在沉闷的气氛下根本不敢说话。 最后停下来的时候沈琛感受到自己不同寻常的心跳,身体清晰的反映着脑海里的一切,记忆深刻到几乎一刀一刀刻进骨骼,有什么从身体深处叫嚣着远离,这是脑海深处的记忆。 但哪怕如此他依然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不至于表现的太过于明显。 以沈家和刘家的关系,他必定会再和楚瑜相见,但这一次来的太突然了,不是从沈家,而是来自陶恂。 ——上辈子楚瑜也是从陶恂这里打开口子,但陶恂万事听他的,最后接手那些过火的东西,还是由他自己点的头。 楚瑜虽然背靠刘家,但是确实是自己实打实走出来的,不仅仅是从商,更是黑白两道通吃,临海一片都是他手底下的,那时候他们这群二代不知天高地厚,甚至沾手过军火。 而沈氏一系,军中哪里有靠得住的人? 军火是暴利,但是没有深厚的背景就是在找死,他本以为他背靠沈家,后来才明白,没有任何人把他当成沈家的人,赶尽杀绝的时候毫不手软。 ——不过是自寻死路,那时候他急着证明自己,被那些东西蒙蔽了双眼,根本看不清前路如何。 前世盘根错节,他自作聪明,却连死的时候都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无疑的,楚瑜绝不干净。 楚瑜寻上他和陶恂,与当年年轻气盛的纨绔二代勾结着做下过足以致死的烂事,但后来东窗事发的时候死的只有他和陶恂,那位牵头的楚少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甚至为了摘清自己在最后杀人灭口。 而当时事发,沈昌民果断放弃了沈琛这个亲子,做出大义灭亲的姿态保下了楚瑜。 等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回过头去,繁华的黑夜是白昼的开始,灯火通明下掩藏的是不能明言的黑暗和肮脏,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过去的时候只觉得讥讽。 他走在前面,突然停下的时候陶恂没有收住脚,正鼓足勇气追过来,好巧不巧正好撞在他肩上,他瘦的很,肩胛骨骨骼嶙峋,陶恂似乎是嘶了一声,然后立刻退开了,站在他身边。 “琛哥,撞疼了没?” 沈琛避开一点,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他大概知道自己刚才周围气压是有多低。 陶恂往他身边一站,就正好露出他身后的那个青年,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五官生的精致,轮廓也漂亮,妆容化的略浓,无疑是一张极为好看的脸,哪怕是沈琛这样对于明星完全没有兴趣的人,也勉强记得这张在商业广场屏幕不断出现的脸。 陶恂顺着沈琛的目光看了过去,仿佛才发现跟着出来的人,又想起刚刚姓楚的调侃争风吃醋的事儿,脸上就有点发白了。 琛哥看不得他沾花惹草,他自己心里清楚,没有什么所谓嫉妒的成分,就是觉得伤眼,看不上,沈琛没回来的时候他是疯了四年,那时候心里头难受,外面也就玩的开,但玩归玩,从来没上过床,他就是痴心妄想,心里也还有个盼望,守着条底线。 当然,风评不好也是真的,外边怎么传他也没法管,至少在这事儿上他能凭良心说直到如今没碰过任何人。 但自从琛哥回国他就真的是痛改前非,再没惹过这些破事了,能断的全断了,再没瓜葛。 这时候对着那人脾气就有点不大好了,甚至还有点凶:“怎么还不走?” 青年抿了下嘴,声音有点小,只露出一双格外好看的眼睛,有点期盼:“......陶哥,我不会开车。” 陶恂就有点暴躁了,他现在哪里有心思跟他扯,面对他琛哥还能耐着性子,对待别人骨子里纨绔乖戾就没法压着了。 沈琛皱眉,他为着陶恂才过来,看这样子陶恂恐怕还是为了旁人英雄救美,他心里莫名起来点火气,只丢下一句自己处理便径直往前。 陶恂显而易见的急了,后面再传过来的时候就有些焦躁了,然后似乎是打了个电话,他打开车门的时候终于听见陶恂吼人。 ——急的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狮子,几乎要从原地跳起来 。 “你自己手底下人,开车过来接!” 两分钟后陶恂才打开车门,几乎是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副驾驶位上。 ”琛哥。” 似乎每次惹祸的时候就只会这句话,小心翼翼的,乖巧的好像刚才在外面发飙的人不是他一样,在外人面前是一副样子,对着沈琛又是另一幅面孔。 “处理完了?”沈琛的声音发冷,目光往外扫了一下,那个青年站在路边,低着头似乎在等车。 ——刚刚还英雄救美,这会儿就把人直接扔路边上了。 ——对待别人也是无情,几乎跟上辈子风流无拘的陶公子一模一样。 沈琛无声勾出一个讥诮的弧度 。 “处理完了。”陶恂点点头,沉默了一下,嗓子莫名发干。 “他是公司里新捧出来的,今天有酒局被扣着了,跟姓楚的争上一个陪酒的,公司里现在正捧着他,我就过来提人。” 虽然觉得没必要,琛哥也肯定不在意,但还是想解释一句。 “——我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回认真是个误会,酒吧老板日常见着陶公子惹事,这回看见在里面堵了这么久,下意识就知道快点找人过来收拾烂摊子,事实上,这回陶公子才是给旁人收拾烂摊子的。 ——我跟他没关系。 沈琛搭在车窗上的手微微一顿,点燃的烟在夏夜里飘散出来些许的烟气,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呛人,而在这之前他仿佛毫无所觉。 他点烟很少会抽,多半都是任由其自然燃尽,这算得上是他的一个习惯,当看见沈琛抽烟的时候陶恂就觉得今天这事儿可能没那样简单了。 “我来之前,楚瑜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陶恂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回:“就普通寒暄几句,没说两句话琛哥你就来了——我跟他以前从没见过。” 这回是没来得及还是只是个意外?或者只是想普通认识一下? 上辈子是楚瑜先接触的陶恂,那时候他对陶恂在外面疯玩漠不关心,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才第一次碰面,只记得楚瑜手段圆滑厉害,不过两个月就能和一帮子纨绔称兄道弟,然后经过陶恂介绍到他面前。 按着上辈子的轨迹,他和楚瑜的相见应该是在三个月之后,许家的一次宴会上,他仍然记得那个阴桀的青年第一次朝他伸手,眼里有与他如出一辙的冷漠阴翳。 他们一样出身不甚光彩,一样性格阴翳狠辣,一样的想往上爬,算得上臭味相投,一见如故。 然后再有两个月才逐渐开始试探着在生意上接触,再到他公司出现问题,急需资金周转,那时候他无意依靠沈家,陶家对他和陶恂在外面瞎折腾没有任何好感,幸亏是楚瑜雪中送炭拉了他一把。 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了,沾手那些牟取暴利的生意,命悬一线不知死活。 这辈子因为他时间线似乎往前提了不止一个月,他从前根本不会管陶恂的破事,就是陶恂当真惹事也是陶器出去接手烂摊子,但这辈子他因为陶恂提前接触到楚瑜,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走下去。 上辈子和这辈子的不同还有许多,他改变了很多东西,但有些事情也依然在稳步前行,是他无法阻止。 他还想再想下去,身前突然伏下一片阴影,而后手里就是一空。 “琛哥,当心手。” 陶恂的声音近在咫尺,身上的味道是一种极独特的香水味,带着些许浮华气息,因为是俯身过来的关系能隐隐看见半片锁骨,浅色的衬衫领口暗纹精致,勾勒出肌理分明的肌肉和骨骼。 沈琛有一瞬怔住。 他和陶恂是竹马竹马的情义,从小学开始就是同一所学校,初中高中从没分开过,哪怕沈琛这样冷心冷情的人也无法否认,他们曾经最为亲近。 他眼看着当初第一次见面,个子只有一米多的孩子慢慢长大抽条变声,轮廓清晰分明,看着他从青涩嚣张的少年长成如今嚣张纨绔的青年,甚至见过他的死亡。 以前玩疯了不顾他的洁癖勾肩搭背不是没有过,但还是第一次这样—— 他不太能形容出这一瞬间的感觉,像是突然被危机围困住,然后有什么扎了一下他几乎在翻滚的思绪。 他并不经常抽烟,只有特别烦躁的时候才会点一根,刚才想的太过入神,竟然忘了手里仍然在燃烧的烟。 已经燃烧到烟蒂,积聚的烟灰马上就要烫到他的手指。 车里没有烟灰缸,陶恂直接用了手过来抢他手里的烟蒂,另一只手拿了外套过来,以免滚烫的烟灰落到他的膝盖上。 ——他刚刚上车的时候果然毫不客气,不仅将长相艳丽的明星丢在路边,连外套都一并拿了回来,烟灰落下,这件过五位数的西装外套瞬间毁了干净。 陶恂知道沈琛的个性,不喜欢旁人靠的太近,抢了烟蒂后就马上往后退,以免让沈琛不快,但却没成功—— 他的手腕被人突兀握住,沈琛的手不知为什么竟然在这样的夏夜里一片冰凉,掌心微微发寒,五指攥住他的手腕,力道不轻,阻止了他的后退。 陶恂愣了一下,然后才抬起头,车里光线微暗,窗外的霓虹灯闪闪烁烁,将他的脸衬的格外苍白。 这是一个极为亲近且危险的距离,只要再靠近一分就能仰头吻上他那单薄的嘴唇,鼻息相触。 陶恂觉得自己心跳都开始缓慢加速,沈琛是那种远看就好看 ,近看依然完美无缺的人,五官没有一处是不完美的。 他没说话,生怕自己一开口琛哥就松开了手。 “陶恂,答应我一件事。” 这个姿势下沈琛比陶恂高了十多公分,如果从外面看起来几乎是沈琛在把他往怀里拉过来,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垂下眉眼,声音像是带在一股蛊惑的意味,跟他平时冷清毫无起伏的声线全然不同。 陶恂觉得琛哥就是故意的,这样简直就是在勾引他犯罪。 ——这情况下,美色当前,他就是让自己去死可能都没法拒绝。 他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这样久经沙场的纨绔子弟耳朵尖竟然浮现了一抹微红:“琛哥,什、什么......” “——这辈子都别接触刚才那个人。” 他曾经想过揭开当初的谜底,甚至向高位而去,去暴风眼中一窥究竟,但后来发现兴许不行,他不能逼陶恂走向那条路,所以他只能拒绝联姻。 沈琛一字一句,眼底一片深沉。 远离暴风,祈求平静。 在那时候他未曾知道那场风暴的全貌,自以为可以避过,但事实上,有些事根本避无可避。 ※※※※※※※※※※※※※※※※※※※※ 感谢在2019-12-06 00:32:57~2019-12-11 21:1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阅书者也、红豆、高冷雯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方菱 30瓶;默 10瓶;每天都要上学校 4瓶;重汌 3瓶;Q、汇源果汁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陶恂对沈琛的话没有任何异议, 琛哥说的都是对的, 哪怕是错的都是对的, 他的双标一度让许四万分鄙视。 ——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不过见了一面的陌生人。 总而言之,都是没有琛哥重要的。 陶恂答应的干脆,然后收获了一个久违的笑, 因为靠的近的缘故,还被摸了一下头。 被蛊惑的陶公子很好骗的就晕晕乎乎了, 完全忘了问为什么不许跟刚才那人来往。 ——总不可能是琛哥吃醋了吧? 他自己都知道不可能, 过了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然后发现手腕疼的厉害。 沈琛竟然是一点一点加了力气, 攥的太近了,陶恂又是冷白皮,放开的时候能看见手腕上竟然青了一片。 他是男人, 又不是个姑娘, 这时候也不可能去撒娇, 也就随意把袖子放下了,琛哥刚才应该也是没发现的。 那就是下意识, 是什么事让一向冷静克制的人失态到这个地步? 陶恂突然有点莫名其妙的危机感, 跟旁的无关,事关沈琛。 琛哥性子冷的很,对任何人看着都不远不近疏离冷淡, 今天怎么对第一面看见的人情绪波动这么大? 陶公子的警觉来的莫名其妙, 但又不可明说的精准。 —— 解决好陶恂的沈琛一心想脱离这片风暴, 根据上辈子的经验洗牌是在几个月后才开始, 他没有看见结局就走上了绝路,但漩涡中心大概就是首都,就算再向外辐射那也是官场中的事,虽说政商不分家,可只要远走,总能避开。 算不上消极避世,只是与其在漩涡中拼命挣扎却无所倚靠,还不如作壁上观,等着风暴过去,等待结局清晰,然后再开始重新回头。 ——不贪图最大的利益,却能得到最稳妥的结局。 为此他开始向外省转移和开辟市场,甚至连从前回国后依靠沈家所得的关系也是能断则断。 ——从上辈子沈昌民把他当作弃子,大义灭亲巩固地位后他就再没对自己血缘上的父亲有过任何期待。 在那场变故里,他甚至隐隐有一丝预感,是沈昌民为了某个目的在敦促着他向前,沈昌民身居高位,只有漏下一丝消息他当时就不至于走到末路,可是他没有,他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甚至用他的死得到了他所不知道的利益。 他有上辈子经历的经验,临海发展如日中天,日后丝毫不逊于首都,然后是沿江发展迅速,就算不逃避他本来也是准备向临海沿江发展,只是突然仓促转移还是引起了公司部分人员的不满。 沈琛做事雷厉风行,楚瑜的出现也确实给了他不小的压力,一连几天开会,最后由他拍板。 他开始有目的的转移着公司。 这事太着急,有些事就难免会缺人手,张博丛临时有其他事去不了,临海市最近的谈判不得已让沈琛亲自去。 合作方也是近几年新起的一个新公司,在临海势头强劲,张博丛加了三天班才选定这家公司,对其称赞有加,然后陪着自家叔叔去了两场酒局才搭上的线。 临走之前万分叮嘱,要是搞不定他就生撕老板,跑路算了。 合作方推门的时候沈琛还在看资料,毕竟不是他挑的,如果不是张博丛有事他都懒得来谈判。 然后听见让人记忆犹新的声线:“沈二公子?” 沈琛:“......” 很好,张博丛的眼光果然一如既往的刁钻刻薄。 他觉得自己可以回去给他演示一下什么叫生撕学长。 这称呼彰显着几分亲近,似乎是熟识之人,一时之间谈判桌上都缓和了两分。 ——原来老板都是旧识,那就没必要太过紧绷。 临海的地头蛇,他想把公司打进去分一杯羹,不得先过了这一关,也是他自己糊涂了。 只是不记得这个时候的楚瑜什么时候有明面上这么一个公司。 上辈子他开的公司差不多都是洗钱,虽说黑白两道都来往,但手上钱的来源绝不干净。 第一次见楚瑜的时候只觉得如芒在背,得了陶恂保证后他才平息心里的焦躁,第二次见面就没有第一次的惊惧。 楚瑜先伸出手,哪怕面貌平平无奇,但手骨修长,姿态从容不迫:“沈少,倒没想到我们缘分不浅,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他这个人不笑的时候脸上一片阴桀,还有一些收敛不住的戾气,带着一股子枭雄的狠辣,但笑起来却是让人如沐春风,前后反差巨大。 手骨的温度很低,可能是空调开的太低的缘故,两只堪堪相碰的手在炎热的夏季里都冷的可怕,握完迅速收回,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 ——小郭停好车上来。 小郭差不多已经从一开始的小助理慢慢爬上了公司三把手的位置,他不太聪明,但做事认真踏实能干,平时做事又努力很得张博丛喜欢。 上回公司大洗牌的时候他也是少数没走的人之一,自己努力到这个位置本无可厚非,本来开车这样的事就不太应该让他做了,但他自己习惯开车接送陶恂和沈琛,跟被压榨习惯似的。 然后沈琛看着他站在门口,眼睛一寸一寸的睁大,是当真一寸一寸缓慢睁大,生怕是自己看不清楚,然后停在那里,搭在玻璃门上的手紧张迫切的想抓住什么,然而玻璃门一片平滑,他终究什么都没抓住 。 然后接触到沈琛一片冰凉的目光突兀低下头去,有些局促的走了过来。 沈琛将手里的文件慢慢合上,如果可以,他觉得现在直接从这里离开才是他最想做的。 越是想避开什么,越是避不开什么。 他上辈子没有那样折腾过自己公司,所以小郭一直是他的秘书,没有升职也没有离开,一直到最后出事,当时挪动公司账目去填走私的账是被他亲手偷出去的。 他仍然记得这个唯唯诺诺,做事怯生生的局促的青年,一开始实习的时候就有点傻气,平时做事任劳任怨被欺负着多做了事也只是好脾气的笑笑,从不多做争辩。 这个人不会伪装,没有旁人的老谋深算,当初没有注意过这个小助理,现在只一眼沈琛就能确定,他和楚瑜认识。 好像有什么一下子就连通了,拨云见日。 沈琛的状态不太好,本就没打算继续谈下去,他临时加的条件极为苛刻,对方获利微薄,甚至可能收不到什么利润。 应该是理所应当的被拒绝,但出乎意料的,对方在争辩无果后竟然拍板同意。 公司毕竟不是他一个人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毁约就过分刻意了。 对面的人率先伸手,声音微带笑意:“合作愉快。” 这个声音让他不自觉想起上辈子,他和楚瑜决定联手的时候这个人也说过同样的话,当然是合作愉快,用他和陶恂的命给自己铺了一条康庄大道。 他有些想笑,也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来,带着骨子里天生的,无法抹去的讥诮和孤冷。 “合作愉快。” 这场谈判以沈琛临时变卦作为开始,对方容忍让步作为结束,来的分外不容易,出去的时候张博丛的电话就打来了,所有人都像是惊喜的长长松了一口气,唯有沈琛觉得呼吸绷紧。 有些人有些事果然还是不能逃开。 出于对合作顺利的庆祝,双方约了一个饭局,就在一个星期后。 一个星期而已,足以沈琛请人将小郭查的清清楚楚。 出生临海,今年二十有四,二流大学毕业,有轻微的语言障碍,十岁的时候父母离异,跟着母亲一起长大家里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普普通通的前半生,跟楚瑜这个人毫无瓜葛。 ——唯一有牵扯的大概都是临海市。 沈琛摩挲着手里厚厚一沓资料,按了按眉心。 说来,他其实并不清楚楚瑜的身世,只知道他是刘家未发迹之前留下的血脉,出身不太光彩,后来沈辉意外身亡才被想起来,接回来的时候已经成年。 这样一个人若说全心全意的对着刘家也不太可能。 楚瑜为什么一来首都就找上陶恂,现在一忍再忍跟他扯上关系又是为了什么,毕竟从一开始亲缘上来说,楚瑜和沈丛还能称得上亲戚两字,跟他却是根本没有任何联系。 沈琛双手打开,微微撑住额头,暴风雨来前总是让人压抑的宁静。 周语凝依然对他锲而不舍,算得上是大小姐的长情,前面几天陶恂还有时间赶着时间过来接送,偶尔去他家蹭蹭饭,这些天却开始越发忙碌起来,忙到每天晚上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都能累到睡着。 但还是坚持每天给他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个庸医那里弄了药酒过来说是助眠,让他睡前喝点,但也只是托许四送过来,没见着人。 晚上十点左右的电话是惯例,所以当凌晨再次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有一丝诧异。 ——毕竟两个小时前就已经说了晚安。 电话那边很安静,安静的能听见呼吸的声音,有些急促,然后陶恂的声音才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呢喃自语,听不分明。 ——大概是喝醉了。 他说:“琛哥,我想你了。” ※※※※※※※※※※※※※※※※※※※※ 感谢在2019-12-11 21:14:36~2019-12-11 23:5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要做金主的人 6瓶;叶籽、春和草木 5瓶;隔壁云大爷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沈琛对于陶恂的怂有着过于深刻的了解, 忍了一辈子没敢开口的话, 不可能一下子突然就有了那个勇气, 他听着他说完沉默了一下,而后惜字如金的回了一个:“嗯。” 那边就又喊了一声:“琛哥......” 他这才听出不对,微微皱眉:“你喝酒了?” 对面的人嘟囔了一声没有, 似乎是在摇头,然后傻傻的喊:“琛哥......” ——像是除了这句就说不出其他话来, 沈琛不回应他就一直喊, 不厌其烦的喊,直至他肯回答为止。 沈琛呼吸微微一窒, 片刻后才回:“我在。” 像是听见他回应才终于放下心来, 断断续续的出声:“琛哥, 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 “......我肯定不闹事儿了, 我不逃学,也不打架,”然后像是下了巨大的勇气似的,特别的委曲求全,“还、还有那些喜欢你的女孩子——我,我也不吓她们,赶她们走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琛自己都未曾察觉, 嘴角微微一绷。 陶恂的声音偏于乖戾,这时候莫名压低, 就显得可怜兮兮的, 说不出是期盼还是祈求, 他几乎能想到陶恂这时候的模样,软和的发低垂,半长的刘海搭在眼上,因为喝醉酒而显得湿漉漉的眼睛一片不甚清明的迷茫。 “琛哥......你出个声......你在哪儿?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回来看看我好不好?” 这话问的格外卑微,沈琛握着手机的手都不自觉收紧了一下,继而皱眉:“你现在在哪儿?谁陪在你身边?” ——这样大半夜的,早先几个小时就按时打电话过来说了晚安,这时候还是外面喝酒大概是哪里的酒局,不可能是让他一个人在外面。 对面的人已经喝的烂醉,完全听不清他说什么,像是依靠在什么地方慢慢滑落下去,声音也越发沙哑低沉:“琛哥.......你这四年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 他那样委屈,如果从一开始就从未有过温和可能还不至于这样委屈,偏偏是在冷漠之后给予过温和,然后突然抽身离开,没给他留下一句话。 如果细听起来仿佛还有一丝莫名的仿佛撒娇的语气。 对面有轻微吸气的声音,像是难受至极,嘶哑着声音同他说:“琛哥......我疼......” 不知道是否应该庆幸手机通话的进步,对面的呼吸清晰的响在他的耳边,卧室里一片寂静,安静的落针可闻。 沈琛有一刹那分不清急促痛苦起来的呼吸是来自自己还是来自耳边。 ——是哪里疼? 那边的声音却已经渐渐趋于模糊,只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求他回来,求他回来看看他,别走,最后的时候才听见断断续续的喊疼,喊难受,喊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在醉倒在哪个疙瘩角落里,最终只听见一片茫音。 “陶恂?” 对面絮絮叨叨的声音已经彻底没了,不知道是自己挂了还是手机没电了,沈琛静默片刻觉得难得的有些心浮气躁。 陶恂那公司一开始的班底还是他亲手挑出来的,公司是陶恂的,等起步后他就放手了,绝不插手里面的事,以免给人辖制陶恂的话柄,但里面高层的联系方式他大概还是存了的。 这个时候他也没心思再管其他,大半夜的打电话过去问,连打了两位才有人打着哈欠告诉他,今天是吴洋跟陶恂出去的。 打过去的时候那位陶恂公司的副总没接,沈琛一直等着机械的女音说稍后再播的时候,眉头已经不自觉皱的极深。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焦躁不安些什么,明明只是喝醉而已,陶恂林林总总喝醉多少次,换以前喝醉了打电话给他耍酒疯他恐怕连个眼神都欠奉,然而这一回却总觉得不安。 ——或许是他的语气,或许是那一句我疼。 沈琛靠在床头,感受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心悸。 半个小时后才有电话回过来,那边的人像是刚刚忙完什么声音还带着喘不过气,可能是下属随老板,面对他的时候总有些小心翼翼:“您能来一趟医院吗?” —— 八九月的时候天气最为炎热,医院里有一股消毒水的气味挥之不去,耳边的蝉叫的聒噪,似乎哪里都透露出一股心浮气躁的味道。 窗外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热气,沈琛站在窗口,无意识的皱眉,电话已经打了半天了,陶家还是没有人过来,陶恂自小就是家里最受宠的,根本没道理说都进了医院还不着急。 ——究竟是有什么事比这个最疼爱的小儿子还要重要。 沈琛微微皱眉,而后听见身后有护士叫他。 陶恂昨天夜里被送到医院,他连夜过来一直等到现在才做完胃镜,做无痛胃镜全麻,所以需要人全程陪同,然后需要有人把病人从手术台上抱下来。 手术室里面的味道算不上太好,药味不算冲鼻却有一股酸味和药剂混合的味道,并不太好闻,沈琛洁癖到一定程度,并不怎么抱过人,但在医院里面也没那么多时间让他迟疑。 全麻过后的人还在昏迷,沈琛把人抱起来的时候停顿了一瞬,相比起陶恂一米八的身高他抱起来却仿佛是比想象中轻了许多,手臂触碰脊背的时候能感受到嶙峋的骨骼突出,是平时掩藏在衣裳下难见的瘦削。 昏迷的人将头靠在他心脏处,呼吸轻的很,一下一下轻敲在他心口。 病房并不远,走过去不过两三分钟,却不免还是引人注目。 沈琛将人放在病床上盖好被子,这才掏出手机给张博丛打电话过去交代今天不去公司, 吴洋今天早上已经离开,陶家到现在还没来人,守在陶恂身边的只剩下他一个,他自然不能再丢下陶恂一个人在这儿。 张博丛本来准备哀嚎来着,听见陶恂出事就熄了声,当初在一起共事的时候瞧不上这富二代是一回事,后来勉强看的过眼又是一回事。 “行,那你照顾好陶少,公司放心,最近也没什么事,你平时工作狂,自己也注意点,别跟他一样,应酬喝酒喝进医院了,算了 ,你也不怎么喝酒,有什么事电话联系,我有时间再去看他。” 沈琛应了一声,张博丛嘴硬心软,做事倒根本不用他担心,检查结果出来的很快,胃穿孔,已经很有些严重了,得做手术。 沈琛站在病床边上,拿着薄薄一纸检查结果,有一瞬怔愣。 他不喜欢喝酒,但平时应酬多,多少合作关系都是在酒局上谈成的,有些时候哪怕再是滴酒不沾的人也免不得陪着喝上一两杯,他酒量一直不太好 ,喝完头疼是经常的,上辈子陶恂一直跟着他,酒都是他挡的,罪都是他赔的,但凡他不乐意的事,陶恂总能给他挡了去。 他隐隐约约的记得似乎也是这个时候,陶恂也进医院过一阵子,他那时候连电话都没打过来问一句,还是陶恂醒了自己跟他说身体出了点小毛病,得休息一段时间,他那时候根本没放在心上 ,连他为什么进医院都未曾过问。 似乎也只休养了一个月就跟没事人一样回来,仍然跟着他给他挡酒,旁的话一嘴多没多提,也从没人在他面前说过一句,他也就真的以为只是什么不值得说的小毛病而已。 ——大概是觉得说了也没什么用。 他那时候对陶恂,是当真半点的关心都欠奉。 医院不能吸烟,现在又没心情处理公司里的事,他坐在病床旁边难道有些默然。 最近这段时间陶恂确实太忙了,早先还偶尔去他家里蹭蹭饭,或者到公司里看他,最近却是根本没去过一回,连所谓晚安都是骗完他后继续去酒局,算起来也有半个月没见过一面了。 瘦了不少,脸颊旁的骨骼都突出来了一些,以前是清瘦贵气,如今却是看着病弱的瘦削,脸色苍白的可怕,像是只过了半个月整个人就瘦了一圈下来,直接瘦脱了形。 胃穿孔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刚问过医生,前期会有持续性胃痛和呕吐,他到底是忙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在疼成那样的时候连来医院的时间都没有,甚至还敢去赶酒局。 沈琛伸出手去,指尖碰上病床上的青年 ,落在眉骨之上,骨骼微突能感受到嶙峋的脉络,青年脸上的乖戾和清贵在闭目沉睡的时候消失殆尽,只剩下少见的虚弱,苍白的看不见丝毫血色。 他很少看见这样安静且虚弱的陶恂,记忆里甚至是从未见过的,陶恂在他身边就没有安静的时候,永远漫不经心的纨绔贵公子 ,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做事荒唐又肆意,像是从没有生病虚弱的模样。 ——不,或许是他从未关心过这个人是否生病。 落在眉骨的尾指像是被什么轻轻扫了一下,将他从漫长的回忆里重新拉回现实。 睫毛反复颤抖了几下才缓慢睁开,沈琛的手没收回来,顺着额头的线条给他把过长的额发拨开一些,露出那双刚刚睁开微带茫然的眼睛。 手指擦过眼尾,惹得陶恂不自觉的眨眼,想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但是一动就觉得忍不住皱眉。 嘴唇张张合合,却没吐出一个字来,甚至嗓子干疼。 沈琛手指关节下滑用指腹揉了揉他喉结处:“刚刚做完胃镜,嗓子疼是正常的,别着急说话,再过一个小时才能喝水。” 见人急切的想开口,声音轻了两分,像是哄他,却又带着两分冷清的威严:“听话。” 陶恂果然就不说话了,只眼巴巴的看着他,眼睛往门外飘了飘。 “伯父伯母都有事,今天恐怕是过来不了了,陶哥今天会抽空过来看你,手术安排在晚上。”他说的简略,医生说是越快越好,陶家没人来,就连陶器也只是匆匆打过一个电话过来,时间是他刚刚和医生敲定的。 陶恂沉默了一下,眼睛有片刻的失神,而后垂下眸子,他说不出话来,就朝他笑了笑,但脸色煞白,看着比不笑还要难看两分。 沈琛是活了两辈子,看人的眼色比早些年还是要强上不少,陶恂听见陶之行不来的脸色几乎是瞬间紧绷起来,放在病床下的手指都有微微的痉挛。 手术的时候家里人竟然没有一个在身边,沈琛的声音难免缓和了两分,缓声开口:“我在这儿。” ※※※※※※※※※※※※※※※※※※※※ 感谢在2019-12-11 23:57:19~2019-12-15 23:5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方菱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方菱 50瓶;藤 20瓶;苏木的木、小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其实他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 陶恂该受的疼不会少一分, 该受的罪不会减一毫,最多也就是求个心理上的安慰。 陶恂看着他眨了眨眼, 好像当真因为这一句话安心下来。 能让琛哥说出一句我在这儿来宽慰他,他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了, 他想去握住琛哥的手, 然而胃镜过后几乎一动胃里就泛恶心, 他就那样看着沈琛, 看了又看,像是看着什么格外珍贵的东西似的。 他这样直白的目光其实是少见的,平时他都掩藏的很好, 一般只在沈琛转过头的时候对着他的背影才敢露出这样放肆而露骨的目光,这次却是例外。 夜里有极重要的人要见, 他只能陪着喝,从前他是陶家肆意妄为的小少爷, 爱喝不喝, 现在却不一样。 他的胃其实并不算好, 前面四年他活的确实醉生梦死,甚至于有一段时间里一直依靠着酒精的麻痹才能支撑下去,觉得反正沈琛不在意,他怎么着都是无所谓的。 察觉到胃里痛的痉挛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不是想去医院, 在那样刀割火撩一样的剧痛里,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能疼死过去。 他在醉酒之中做了他这辈子恐怕都不敢来第二次的事情。 他将电话打过去, 冲那个他惦记了小半辈子就只敢默默看着的人说, 我想你了。 哪怕半个月没见而已,就想的要命,如果可以,他连一分都不愿意离开沈琛身边,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疯成这样,但他毫无悔改之意。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说不清自己是清醒的还是醉着的,是真的想到忍不了了,疼的受不住的时候,才敢在半夜打电话过去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沈琛出去四年,离开的时候决绝的可怕,换过电话行踪全部抹的一干二净,他以前半夜想的受不了的时候就给他打电话。 打给那个早就已经弃置的空号,对着里面无尽的忙音自说自话,说自己想他想的不行了,问他能不能回来看看自己,说自己胃疼,心口也疼,问他在异国他乡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当然毫无回应。 昨天的酒精让他整个人都不甚清醒,混乱之中以为他还在国外把自己扔下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脸丢的—— 如果不是仗着他现在是个病人,头昏眼花胃疼喉咙痛说不出来话,恐怕他得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几乎是有点自暴自弃的,毫不掩饰的露出自己眼里的情绪,但还是隐隐有着克制,他知道机会不多了,却依然没办法承受琛哥的厌恶和疏离,或者说是再一次杳无音信的四年。 —— 一直等到晚上陶家依然没有任何人过来,陶恂似乎已经有所预料,却仍然经常朝病房外看一眼,却始终不置一词,之前做胃镜的时候伤到咽喉一直到现在都不怎么能说得出话来,手术前沈琛拿了手机给他。 “嗓子不舒服就打字,有什么想说的?” 明明是场小手术却弄的像是生离死别一样,陶恂体质算不上太好,胃镜做完一直头疼,这会儿拿起手机就有点泛恶心,想了想,还是抬手认真的敲了一串字出来。 “——琛哥,记得吃晚饭。” 他今天上午转醒后就没看见沈琛吃过一口东西。 沈琛毕竟不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了,陶恂的演技不太好,那样无言的焦灼必然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知道陶恂焦虑的必定不是这件事,但心里难免还是有转瞬即逝的细微波动。 ——像是被什么人极轻的敲了一下。 他伸手摸了摸陶恂的头,陶恂的发质天生柔软,掌下的触感柔软干净,像是剥开他外表纨绔乖戾的外壳下少见的柔和,还带着一点温热。 这个动作代表着亲昵,陶恂心里莫名安静下来,半响,小心翼翼的仰了仰头,用额头去感受他掌心的温度。 他想小心的蹭一蹭,但到底没敢。 ——心里的燥郁慢慢平静下来。 陶器直到晚上才匆忙赶来,来的时候陶恂已经进了手术室,赶的非常急,却到底还是迟了一步,眼眶下一片青黑,看着像是有几天几夜未曾合眼。 看见沈琛的时候方才停顿了一下,牵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来,声音也是沙哑:“最近家里事忙,麻烦你照顾小恂了。” 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疲倦和一丝隐晦的疏离。 “陶哥说的什么话。”沈琛敏锐的察觉到什么,但明智的选择了不说。 陶器是当真累极了,以至于根本没心思同他客套,匆忙问了两句后就拿着病例向走廊另一侧走去。 ——大概还要和陶家二老说一声。 沈琛看着男人累的有点微弓的背影许久才垂下眼帘。 陶之行事物繁忙不假,偌大的陶氏在他手中运转,也正因如此这些年才对陶恂疏于管教,但陶夫人不同,陶夫人出生名流世家,哪怕是嫁入陶家后也依然保留着当初千金小姐的做派,并不在陶氏任职,平时专注于各种宴会和奢侈品,在贵妇的圈子里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 她平时是最偏疼陶恂这个小儿子的,依现在的医学技术来说这虽然是个危险性并不高的小手术,但也绝不可能只让陶器过来看一眼。 ——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然而一直到此刻外界依然一片平静,如果当真是出了什么大事,他却到现在都一无所知,那么,或许是他的身份接触不到的层面。 按时间推算能场动乱远没有这么快开始,前世他身为最先死的那一批马前卒,对这些暗流汹涌所知虽并不明确,但是却清楚的记得不是现在。 手术室外漫长的等待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折磨,当年他的母亲在去医院之前就已经没了声息,他这些年从未在任何手术室外等待着一场手术的结束。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心底有着他所不清楚的焦虑席卷而来。 半响,冷峻的青年豁然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 电话响起的时候沈昌民还在处理文件,他最近越发忙碌起来,但这样几乎无法停歇的忙碌丝毫未曾让他有过厌烦的情绪。 他已经在这个位置呆的太久了,往外调任和职务变动多年,但在实权上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性的进展,政治上的瓶颈难以突破,连他自己都对自己的仕途感到渺茫,现在既然机会来了,他自然不甘心就这样平白浪费。 他是有着私人电话的,不用通过秘书传达直接由他接听,但那个电话隐秘,除了他的老师有这个权限就只剩下了一个沈琛。 ——连刘思丽和沈丛都不曾有这个资格,从前他的大儿子也有过这个资格,只是后来长眠于地下。 哪怕是在网络发达的如今,为了防止信息泄露,机密的文件反而采用朴素的纸质文件,他加班到半夜,手腕都隐隐有些酸疼。 “父亲。”或许是电流或者的夜色的缘故,对面的声音并不如往常一样冷清疏离,哪怕这个称谓就已经十分生硬。 “嗯,有什么事?”已经即将步入老年的男人结束了手中最后一份文件,声音舒缓而放松。 自从上次因为联姻的事不欢而散,这还是沈琛头一次主动打电话过来,不,或者要更久一点,是这么多年以来首次主动联系他这个父亲。 他的记性一向不错,所以他还清楚的记得沈琛上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还是在许多年前,小孩的声音软糯悦耳的问他,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晃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那个孩子长大了,那一声爸爸却再未开口叫过。 他的二儿子从外貌到性格无一不肖似他,然而却对他没有一丝父子亲近之情,出国四年走的干干净净,半点痕迹未曾留下。 他甚至曾经切断沈琛的生活来源,期望着能逼迫着这个儿子回来,而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二儿子一直在国外兼职创业,在一年过后他打去的钱就再未曾动用分毫。 ——他有种感觉,他逐渐的失去了这个儿子,这个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他曾经最惦记的孩子。 他无数次想着把这个儿子送到天边,又在某些时候期望着将他留在身边,矛盾是难免的,他每次看见那张脸的时候就难免记起某个刻骨铭心的人,他恨也无奈。 思绪万千而过,其实也不过只是抬手之间,可能因为次子这罕见的来电,他的声音温和且松缓。 沈琛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就是一僵,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单刀直入的提起:“没什么事,前两天遇见刘家那位楚公子,从他那儿听说您要叫我回去一趟。” 姓楚,最近也只有那一位了,沈昌民听见这个名字后沉默片刻,食指半曲,无意识却稍显急促的敲在椅背上。 “楚瑜......”似乎是斟酌片刻才开口,“你离他远一些,不必走的太近——你们不是一路人。” 听见这句劝阻的时候沈琛有一刹那静默。 ——上辈子的时候沈昌民从未这样提醒过他一句,甚至是最他走上绝路的的时候切断了与他之间所有的联系,做出大义灭亲的姿态作壁上观,亲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至死,身为人父,他一句话都未曾跟他说过。 而当时上面什么风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他从未把这个儿子的死活放在心上过。 ——有些事,确实是偏离了命运原本的轨迹。 沈琛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发干,上辈子从风暴开始沈昌民便再未接听过他任何的电话,更亲手将他从沈家除名,而今还肯接他通话,说明一切尚未开始,不,或者说风暴已经开始,但他却已经不再是那个翻手丢弃的弃子。 他发不出更多的声音,尽全力克制着答一声是。 听在沈昌民耳中的声音就是难得温顺,他于是微微合上眼帘,轻声道:“过些天回趟家吧,你也是好些日子没回来吃饭了。” ——气氛出奇的平和。 沈昌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心软,他说不准,那孩子的声音在不带讥诮的时候其实是很像他母亲的,这毕竟是阿婉和他的血脉。 他这一生确实薄情寡性,但是人总是有心的,总还有那么一些弥足珍贵的东西让他放在心里。 他稍稍往后靠了靠,首都最近不会平静,沈琛既然不愿意从政,只想当个商人,他也就如他所愿吧,送他走的远些,等到——等到年关自己再同他一起回兴义看看他母亲。 这恐怕是他这些年来少见的温情了,舐犊之情——毕竟他的大儿子已经因为那不休的争斗长眠于地下,经历过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总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他今年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年纪大了,心总要格外软和一些的。 沈琛在医院走廊上呆的时间长久,脊背抵在坚硬的墙壁上,他说不清背后渗出的冷汗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因为心绪动荡,他能感受到汗水滑过一寸寸紧绷的肌理缓慢而下,黏腻的触感贴合着背部,然而不仅仅是身体,甚至连精神都紧绷的可怕。 ——如果这时候身边有人低头注意到这个青年,就能看见他低垂着眸子,眼里是晦暗的阴翳和变幻莫测的寒凉。 沈昌民的态度对比如此鲜明,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自以为对未来有着预知,但有些东西还是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悄然改变。 他隐隐知道变故已经在暗中发生,在更为高层的,他做为沈家次子所不知道的高处,如果,当初他答应联姻,兴许楚瑜就不会从临海赶来。 楚瑜填补的是他所拒绝的空位,曾经沈辉的位置。 拒绝联姻的同时,也是拒绝了更为高处抛来的橄榄枝。 高层暗涛汹涌,而在他所能看见的地方仍然一切如常,所有的事都在有条不紊的行进着,他只能看见平静的水面,平静的宛如一潭死水。 最后惊醒他的是手术室暗下去的灯光。 好在手术一切顺利,陶恂被推出来的时候陶器脸上的表情几乎要哭出来,陶器比他们大上许多,在沈琛印象里一直是成熟稳重可靠的代名词,虽然有一点弟控但是也并不严重。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陶器这样失控的状态,像是被什么击垮后只剩下满身的疲惫,带着几分与年纪不相衬的沧桑。 手术后等待麻醉的作用消失后病人才能醒过来,一般需要二到六个小时,手术完时已经晚上十点,医生过来看了一眼沈琛和陶器,随口劝了一句:“不需要两个人守着,旁边也就一张床,手术后得要几个小时才能醒,留一个人就行了,说不准得要明天才能醒。” 陶器的意思是沈琛已经在这儿守了一天,让他先回去,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若说疲倦陶器恐怕还要更甚。 沈琛闻言摇了摇头,陶器也只是稍微皱眉,没再坚持。 陶器是当真累极了,夜里没熬住睡了过去,沈琛等他睡熟后将病房里的灯关了,夏夜里算不上暗,莹白的月光落在通透的玻璃窗上,有股冷清的朦胧感。 陶恂是凌晨三点多醒的,麻药的时限大概过了,并不很是舒服,像是被生生疼醒的,腹部开了那样大一条口子,想也知道是有多疼。 睁开眼就看见静坐在他床边的青年,眼睛沉在晦暗的夜色里看不分明,昏暗里只能看见一个轮廓,棱角分明而孤冷。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能睁开眼就看见沈琛,悬起来的心才安静的落下。 他很想抬手碰一碰这个人,哪怕只是衣袖也好,但麻药过后的身体没有半分力气,酸软的可怕——就像是他无论如何努力也不能伸手触及的光。 沈琛沉默着与他对视许久,他在那双眼里看见很多从前从未发现的东西,例如贪念、不甘、固执、哀怮和压抑深沉的占有欲。 他曾以为陶恂毫无城府,愚不可及,却从未想过这样一个人是怎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那些心思隐藏,甚至曾经让他一生未曾察觉。 ——那是怎样的隐忍和敏锐。 他的手指在袖中轻微颤动,片刻后他伸出手,覆盖在了陶恂眼上。 ——隔开了那几乎能灼伤人心的目光。 略长的眼睫颤了颤,划过他掌心,也许是疼痛,他头上有冷汗,温热的水流曾指缝中滑过,像是劫后余生的泪水。 但其实当真不过是场要不了命的手术,但不可否认的是,站在手术室外的时候,他想起了上辈子那个寒冷的秋夜,耳边是没有尽头的长风,陶恂就死在那样一个旷野里。 他该承认的,在某一瞬间,他心里升起过所谓恐惧。 ——所以这样坚持亲眼看着他醒过来,他在害怕他醒不过来。 陶恂疼的睡不着,一夜都没合过眼,沈琛也就在旁边陪着他,拿纸巾去擦他渗满冷汗的额头,夏天天亮的早,早上五点多的时候就已经朦胧有了一抹微光,陶恂这才意识到沈琛陪着他折腾了一夜。 身上还是疼的,腹部的疼痛一阵一阵的涌过来,他睡不着,但是又还是心疼沈琛,天亮的时候强迫自己闭上眼装作睡过去,想让沈琛歇一会儿。 一开始确实是装的,后来疼的疲惫了,当真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阳光正好从窗外落进来,床边坐着他大哥,沈琛不知所踪,他心里陡然慌起来,右手无意识的撑住床边,想要坐起来,然而身体却并不如他所愿,一瞬间疼的让他浑身颤抖。 “别动,我让他先出去了,”陶器压住他的手,把他往床上按了按,“医生说最近这些天都不能活动,小恂,你怎么回事?现在这个情况,都还学不会照顾自己?你让我们怎么放心得下?” 这些年陶之行忙于事物的时候都是陶器管着他,这时候看着自家弟弟苍白的脸,语气不自觉就严厉起来了。 陶恂嗓子仍然疼的厉害,说不出话来,就只是看着他,陶器自己就先心软了,轻微的叹了口气:“爸妈没有时间过来,现在情况是不好,但也不是你那样拼命的方法。” 陶恂依然看着他,对他做出一个口型出来。 ——哥,你知道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陶器的手微微一顿,像是突然僵住,片刻后他极轻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尽力想牵扯出一个宽慰的笑来,却没有成功,反而比哭还要难看,他说:“小恂,好好养病,哥在了。” 陶恂瞬间就明白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良久,他偏过头去,陶器避开他的目光,只是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发:“爷爷有爸妈看着了,不用你管,老爷子还不知道你出事,你听话,好好把病养好了,再去陪他老人家。” 他的声音松缓而沙哑,避重就轻的把所有的事都一笔带过。 那是他的弟弟,拼命到把自己弄进了医院里,他是哥哥。 —— 沈琛在病房外等着,医院的隔音效果不错,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知道陶器有事和陶恂说,明智的选择了离开。 出来再重新确认了一遍,外面确实风平浪静,他把陶恂的事瞒下来,外面只当他是有事出差一阵子,除了张博丛没什么人知道。 然后再去他给陶恂的那个公司看了一眼,吴洋摸不准意思,对陶恂住院的事也是只字未提,反而是他,对陶恂有些刮目相看,那个公司其实也就是给陶恂练练手用的,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就是来钱快,不缺钱花而已,陶恂还当真管的井井有条。 若说有什么不太平静的地方,大概就是陶氏。 陶恂在外面被喊陶家三少不是没有原因的,头顶确实不止陶器一个哥哥,还有一个表哥。 当年陶老爷子自己打拼出一片天,刚开始的时候资金不足求助过自己的亲哥哥,后来基业打拼下来后他的兄长知道知足常乐,他的侄子却并不只满足于分红,反而想掌握实权。 那些都是上一代的事了,沈琛所知不多,只知道最后陶老爷子退下来的时候接手的是陶之行,另一家销声匿迹,陶老爷子碍于兄长的遗愿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将侄子一家驱逐到了国外。 这些年来倒也算得乖顺,从没有惹出过什么乱子,这个时候却突然回来,兴许是看陶家后继无人。 ——陶器做科研的,早年就是书呆子一个,人生的稳重平和,但对商场上的事一窍不通,婚姻自由不是商业联姻,所以娶的妻子是个律师,也对他的事业毫无帮助,而陶恂在此之前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纨绔子弟。 陶家子嗣不丰,和大多数世家一样,面临着青黄不接的窘境。 和沈琛想的不一样,陶恂最近不是在忙他那个小破公司,而是在陶氏和他那位便宜表哥陶勤分庭抗礼。 而自始至终,他都从未跟自己透露过一句,若不是到了医院里恐怕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 陶家家大业大,这样的破事多了去了,上辈子陶恂就是个顽固不化的蠢货,那时候陶之行完全就不敢把陶家往他手里放,沈琛那时候不受陶家待见,对陶家的事也是所知甚少,根本没关心过是不是有陶勤这个人存在过。 而这辈子好像什么都开始不同,他管制着陶恂,让他从纨绔圈子里脱出来,然后给陶恂了个公司,手把手的教会他怎么做事,怎么做人 ,怎么把自己拾掇的有个人样。 他改变了自己既定的命运,连同陶恂和所有人的未来似乎都不再相同,但谁也不知道是否是向好的方向发展。 没有到达结局之前没有人知道那条路通向的是天堂还是地狱。 ——像是一场未知的没有硝烟的赌局。 陶恂在手术完成的第二天被转至第六医院,陶家的私家医院安静适合疗养,在首都郊外依靠着半个山体的医院,更像是一个小型花园,风光秀丽,景色宜人。 做完手术后的几天不能活动,陶恂被转过去的时候跟公司里的人打电话,交代最近的事物,打完冲沈琛笑了笑:“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了——琛哥你也歇段时间呗,就当陪陪我成不成?” 再稳的车都难免颠簸,明明疼的眉头都皱到扭曲,还在冲他笑的吊儿郎当 ,一副闲适做派。 沈琛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嗓子疼就少说点话。” 先前做胃镜的时候伤到喉咙,一直有发炎的症状,现在依然疼的厉害,哪怕能说话声音也是嘶哑难听的,他自己听的脸色都僵硬了点。 ——跟他下属说话的时候完全不怕这个,那群人根本不敢多说什么,现在对上他琛哥就觉得后悔了。 他宁可自己一直闭口不言。 沈琛坐在他的侧面,他略微转过头去看人,有点吃力,已经算不上偷看了,就是光明正大的看。 青年低头翻看着什么,眉眼低垂,虽然没有什么笑意,却也不是厌恶的姿态,只是眉头微皱,看得他有点手贱的想上去给他抚平。 当然也就想想,莫说他现在不能随便活动,就是以前没事的时候他也断然不敢随便去摸沈琛的脸。 胃穿孔手术的患者,因为手术部位的特殊性,所以手术后的进食时间要相对于其它手术要比较长一些,一般手术后四五天是要禁饮食的,也就是不能吃任何食物的,主要是通过静脉营养来进行补充,也就是通过静脉输液来输入营养液。 陶恂先前做手术用过麻药,有一定症状的后遗症,哪怕什么都没吃,还是会呕吐头晕,平时看着高高大大一个人,不过两三天再次瘦了一个度,瘦到骨头都嶙峋出来。 陶夫人和陶恂在转院过后终于有时间过来看了一次,陶夫人当时就哭了出来,陶之行和陶恂单独在病房里呆了许久,陶夫人坐在医院的横椅上,平时打扮得体的贵夫人现在一双眼睛都哭的通红,全然没有从前的从容淡然。 陶器守在陶夫人身边低声劝慰着,沈琛自知这里不好他插手沉默着走了出去。 陶家恐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沈琛在能抽烟的地方点了一支烟,然后静默着看着那只烟燃烧殆尽,残烟朦胧中透着两分难言的漠然。 —— 陶恂安慰不了自己母亲,他动弹不了,开口嗓音沙哑的不像话,更引得他母亲心疼,恐怕声音一出来就能将他母亲惹哭,倒不如不说话的好。 私人医院的病房环境不错,只是透亮的白色显得格外空旷,陶恂怕热,病房里空调开的很低,陶之行站立片刻后转了转找到了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两度。 “你今年多大了?怎么还是不懂照顾自己?刚做完手术着了凉怎么办?” 中年男人皱着眉头训了两句,等训完了才在儿子的病床前面坐下,父子间难得有这样安静的时候,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能适应。 从前他们见面总是水火不容的,陶之行不止一次被气的差点岔过气去,觉得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得了这么一个小兔崽子,给他长脸的事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三天两头的打架滋事,不把他的脸丢尽了都算好的。 他那时候天天唉声叹气,想着什么时候这个小兔崽子才能稍微懂点事,帮他分担点,不让他操心了,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却还是觉得当初挺好的。 他其实早不指望陶恂有什么大作为了,不成器就不成器罢了,总归平平安安的就好,他早些年觉得家里人没有一个是不宠着这个儿子的,他总以为自己是不怎么喜欢陶恂的,也就他自以为而已。 这个从小惹是生非不服管教的小儿子,他自己也是当眼珠子宠大的,嘴上说了无数次把他腿打折,到最后连给他一巴掌都舍不得。 以前总觉得把他养废了,如今却觉得如果他当真把他养废了也好。 ——枕着票子当他纨绔风流的陶小公子多好。 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好像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他看着病床上瘦削的有些孱弱的青年,突然就像是不会说话了一般。 良久,他伸出手去,亲昵的动作让这个向来严厉的父亲身体有些僵硬 ,但他没有收回手 。 他将儿子过长的头发往外拨了拨,用从未有过的骄傲语气说道:“小兔崽子——” 陶恂:“......” 哭笑不得。 陶家来的时间不久,像是所有人都有事不能停下,走前给陶恂请了护工,一个年轻娇俏的女孩子,给陶恂换衣裳的时候碰到他手术后的创口,沈琛进去的时候看见青年一张惨白着一张脸,咬牙不肯说话。 沈琛修养一直极好,所以他对着如花似玉的女生说了一句出去。 语气生冷如冰,但涵养让他没有直接说出滚。 而后的擦身和换衣服都是他一手操办,陶恂知道他的洁癖,躺在床上惨白着一张脸冲他笑:“琛哥,没事儿,就一回意外,实在不行我再请个人去,你犯不着脏手。” 沈琛有种殴打病人的冲动,就打在他那张笑的惨白惨白的脸上,让他知道闭嘴和管理表情。 ——疼成那样笑给谁看的? 陶恂身上没力气,换衣服的时候整个人靠在他怀里,锁骨下一排排骨,只比他矮上一点的青年现在被他完完整整的罩在怀里,瘦的惊人。 陶恂抬起头就能亲到心上人的脖颈,琛哥的脖颈线条是真的好看,流畅漂亮,一条线伸进衬衫里头,下面腰腹之间的曲线看得人眼睛发红。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心想幸好自己这会儿动不了,要不然这就是引诱他犯罪了。 真想一口咬上去,印上个鲜明的印子,跟所有人昭示着这人是我的,谁招惹谁死,那些觊觎他琛哥的男男女女一个都别想跟他抢,他反正不让 。 如果他现在还有点力气就能色迷心窍的搂上去了,搂住他的腰,打折胳膊都不带松开了,可惜不能,也幸好不能。 他这段时间这么拼命也不仅仅是为了家里,家里固然是重要的原因,但还有其他的,他以前畏畏缩缩的,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沈琛。 也确实配不上,所以连周语凝那样后来的都敢光明正大的送东西,堵人,他就只能顶着一个好兄弟的名头在那儿吃陈年老醋,连个声都不敢吱一下。 ——真他妈憋屈。 他琛哥以前就是个招蜂引蝶的主,当然不是他想招蜂引蝶,长的太好了,气质和家世都好,以前学业有成,如今事业有成,多少人梦中情人啊。 他从这个时候开始有危机感,沈琛太优秀了,陶家隐约有了动荡,他想拼命,能抓住一点是一点。 等他有了那个资本,拼尽全力做到能和沈琛并肩,能配得上他的时候,他才敢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面前,跟他说一句,琛哥,我喜欢你。 可能是因为刚刚在外面晒了太阳,沈琛的怀抱罕见的并不冷清,带着些暖融融的舒服,他得寸进尺的把自己往里面埋了埋——反正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也就能动动脑袋 。 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琛哥还是第一次看他身体,虽然说是给他擦身吧也是看了,真是可惜了,看见的是这么一副排骨。 得他稍好些以后就去健身,得把肌肉练起来,就算练不出来也不能跟现在一样看着像只白斩鸡——他从前没病的时候还是有腹肌的 。 也没八块,就六块而已,身材看着还是不错的。 他心里想的挺多,但沈琛恐怕半点未曾意识到,擦身的水有点凉了,他想起身换热水的时候才发现陶恂已经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青年的呼吸落在他颈边,前几天都因为手术后疼的厉害没怎么睡好过,他知道陶恂装睡是心疼他,但他也知道他睡不着。 疼的冷汗直流,怎么可能睡着? 陶恂并不重,拢在怀里并没有用什么太大的力气,他抬起头看着窗外,九月的天,阳光明媚,暖阳洒满窗台。 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推开这扇病房的门,就能看见向来洁癖严重不喜人接近的青年抱着另一个青年,外套搭在青年的背上,他看着窗外垂下的下颌却轻轻落在青年发上,阳光给所有的一切都渡上一层暖洋洋的微光。 ——看着温馨又柔软。 陶恂前面四天都吃不了任何东西,营养液能维持生命但是补充不了更多的水分,四天时间让他的嘴唇干的出现皲裂,惨白到可怖的地步。 沈琛经常拿着棉签沾水给他润润,然后在他迫切想伸出舌头去舔之前递过去一个冷淡的眼神,很好,他立刻就怂。 第五天的时候医生说可以少许喂一点水,喝第一口的时候吃遍山珍海味的陶小公子简直像个几百年没吃上东西的难民,差点把玻璃杯都给咬上一口。 好在沈琛十分明白他的德行,玻璃杯里就放了不到一百毫升水,才没让他呛着,一个星期前只能在床上做简单的伸腿运动,喝水的时候半靠在沈琛怀里,差点呛到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背 。 陶恂很没出息的想,这大概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了。 有水有时间,身后有琛哥抱着自己。 他就这么点出息,可惜这么多年没弄到手里,想想也是可怜。 平时在医院很是无聊,他动完手术连玩手机都废力气,经常是耳朵里塞着耳机听听书,眼睛就一眨不眨的盯着身边的人看。 等到从鬼门关挣扎回来后他就正常回来了,已经懂得收敛自己的目光,不再像刚出事的时候用那种如狼似虎的目光盯着人看。 那目光太露骨了,以前高中偷看琛哥的时候被许四骂过变态,说那眼神看着就像是想把人衣裳扒光。 他倒不是怕被骂变态,而是怕吓着他琛哥,以后连看两眼的福利都没了。 实话说,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回来,他惜命多了,也更是舍不得他琛哥。 他不能这么早死了,把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便宜了别人,他会死不瞑目。 经常看着看着就忘了自己耳朵里听的什么,然后重新来过,他有个很不要脸的想法——琛哥是不是因为他暂停一下工作来陪着他的。 这样一想,尾巴简直想翘上天去,当然最后只能蜷缩起来。 一个星期过后才能下床活动,但是得循序渐进,一开始还是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同时也能开始喝一些稀粥,再不用天天靠着营养液度日。 沈琛自己对饭菜的容忍度不高,哪怕定外卖都只定固定几家自己熟悉的,这些天在医院食堂吃的其实并不不太如意,陶恂能开始渐渐喝一些稀粥的时候他回了一趟家。 他平时其实没什么时间做饭,现在难得放假倒是可以做一些。 打开火的时候他莫名想到陶恂上次做菜差点给他把厨房炸了,眼睛里就有点无奈的神色浮现出来。 他口味偏淡,陶恂口味却要更重一些,饮食也不规律,平时有他在时陶恂才跟着他的口味来,现在好了弄出了胃病来,不得不跟他统一口味。 平平常常的稀粥,熬了三个小时就只剩下米汤,入口即化跟喝水相差不大,就是多了一点米饭的香味。 熬米汤的时候他抽空看着公司里的文件,张博丛这次罕见的没有催他,有他在公司有条不紊,没有出任何岔子,小郭还是在原本的岗位呆着,老老实实。 倒是楚瑜打着合作的幌子不止一次的找过他,结局当然无一例外,他看完刚好稀粥熬好,飘出极淡的香味。 车是自己开的,哪怕小郭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他仍然没有再让他来开车,本质上他就是多疑的,除了对绝对信任的人,不然总要留下三分余地。 去的时候没在病房里看见人,护士同他笑着说是在外面晒太阳去了 。 果然在楼下的小花园看见他,坐在石凳上穿着宽松的病号服,蓝白相间的条纹让青年显得笔直瘦长,有种格外难言的苍白感。 那双以前端着红酒玩着骰子的手现在处理起文件来依然得心应手,干脆利落,嘴里还不耐烦的骂身边递文件的人快点。 “琛哥快回来了——” 说完就看见身前一片阴影,不耐烦的神色僵在脸上落也不是笑也不是,格外诡异。 沈琛拿出自己公司里的事坐在他对面,两人相顾无言,各自开始工作。 “......” 行吧,都是大忙人,谁也别说谁。 签字的唰唰声飞起,翻看的速度越发的快起来,跟着陶公子时间不久的助理隐隐觉得面前这两人看文件的速度差不多,就连批文件的手法都格外相似。 他自然不知道他家小少爷还是面前这位从迷途上拉回来的,手把手教会的这些,以前就连报表都能看得一脸懵逼。 批完陶恂端正坐好,等着沈琛弄完回病房吃他的午饭。 ——饿。 后来是沈琛扶着他上去的,助理拿着文件跟在他身后,唯唯诺诺的样子有点像小郭,但又分明不一样。 陶恂仗着自己是个病号,肆无忌惮的把头靠在沈琛肩上,反正他没力气他病号,他无辜又可怜。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许魏正靠在墙边上等着他,看见他被沈琛扶回来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一脸的我以为你受苦受难,历尽千辛万苦出来见你一面,结果你软玉温香在怀,狗东西简直禽兽不是人。 许魏看着有点狼狈,衬衣撕破了一个口子,外套松松垮垮的搭在臂弯里,本来想一屁股坐下去的,顾忌着沈琛在又刻意收敛了,只上上下下打量了陶恂一眼,问了一句。 “怎么样?” 陶恂眼巴巴的等着他的稀粥,随口回了一句:“死不了。” 他腹部的口子有五厘米长,依然弯不得腰,只能仰躺着由沈琛喂他。 许魏觉得自己眼睛瞎了。 他是哪里做的梦,竟然还有看见沈大公子亲自照顾人的一天,而且照顾的竟然还是陶恂,不是他眼睛瞎了就是这两人脑子抽疯了,他简直都怀疑陶恂这怂货是不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坑了沈二公子。 答案当然是没有的,所以他全程假装自己是一根柱子,默默看着沈二少投喂,每一刻都仿佛煎熬,好在这样惊悚的折磨没有持续多久。 沈琛的电话响了 ,他的手机铃声是自带的,平平稳稳,响起来的时候沈琛顿了一下,看了陶恂一眼才出去。 许魏这次敢靠的近了一点,啪一下把衣裳扔病房里的白色沙发上了,幸亏是vip病房,地方大。 陶恂看了他撕破的衬衫一眼,声音倒很平静:“你跑出来的?” “不然?”许巍在他床边坐下,手里接过沈琛的活计,这次却没跟他互怼,而是端起碗接着喂他:“前几天上面那位病重的时候我老爹就把我拘家里了,本来已经办好了签证,准备今天就走的,我给我妈撒谎说我女朋友想见见我,在机场偷跑回来的。” “这些天手机都给我爸没收了,也没问问你,你做手术那天我还以为你真挺不过来了,幸好你命硬没事,别怪兄弟。” 陶恂扯了扯嘴角,想捶他一拳到底没力气动手。 许魏胆子小的很,哪怕跟他们出去混也就只敢玩玩女人喝喝酒,家里有矿不错,但没什么势力,也是近些年新起来的产业,家底子薄,他也就知道惜命,知道畏惧。 家里宠着独子,给钱没二话,他胆子小也听话,基本家里他爹说什么就是什么,说是个纨绔子弟,其实乖的不行,这次从机场跑回来还是下了决心的,看这样子恐怕还跟保镖闹了一场。 他陶恂这辈子好歹还不是看谁都到瞎眼,他就着许魏的手喝了一口粥。 然后听许魏继续说:“我知道上面那位是老爷子的战友,这会儿走的突然,我爹昨天晚上说老爷子气病了,现在好点了没有?怎么说还是自己身体来的重要,陶恂——” 本来喂进嘴里的粥撞到下颌,黏稠的粥水沿着下颌骨淌下来,流进了宽大的病号服里。 陶恂踉踉跄跄的走出来的时候沈琛正抬起头,看见他微微皱眉,手机里有刚刚落下去的声音,是沈昌民。 “怎么了?”声音惯常的冷淡。 陶恂摇摇头,许魏的手被他死死抓住,生生抓住几条淤青。 “我带他下去走走,刚刚吃的有点多了。” 到底都是世家子弟,平时演技是真的差极了,到这个时候却又出奇的好起来,若无其事的模样,没有人知道藏在衣袖下的手用力到什么地步。 沈琛走出医院的时候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又好像没有任何地方不对。 天空湛蓝如洗,万里无云,连吹拂而过的风都是恰好的温度 。 他不知道身后在脱离他视线后的青年改走为跑,呛进喉管的稀粥让他不停的咳嗽,到最后几乎要跪在地上。 回沈家吃饭算不上新鲜事,但是气氛平缓还是第一次,今天分明不是沈昌民休息的日子,却还是硬生生腾了半天时间出来,沈琛回来的时候沈昌民刚好换完衣服,一丝不苟的正装被换下来,套了一件舒服的休闲衣服。 看见他也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回家了还穿什么西装,去换一件衣服穿着。” 沈琛没说话只皱了皱眉,他并不常在沈家别墅呆着,换洗的衣服有两件,宽松随意的却是没有,但还是依言上楼,然后有阿姨送过来几件崭新的衣裳。 是他的尺寸,料子却是沈昌民喜欢的样式。 看得出来是专门定制的,价格不菲但是牌子却并不知名。 这群搞政治的知道怎么弄到最好的,还不留人话柄。 他挑起嘴角,有几分若有似无的讥讽,镜子里面的青年长了一张和外面那人肖似的脸,笑起来的薄情和嘲弄也学了个十成十。 只是他光明正大的表露出来 ,而外面那人脸上还覆盖了一张温文尔雅的皮。 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沈昌民看看自己就该知道,犯什么突然对他好起来,总不能是指望他能为了这一点小恩小慧就转头感动。 ——那是从小就想得到父亲注意的沈丛才会干的事,而不是他这个对亲情毫无念想的人。 他所有的亲情都死在母亲从九层高楼上一跃而下的瞬间,生身之情,血脉相连之情,父子亲情都断送的干干净净。 一顿饭吃的寡淡无味,他没特意让刘思丽回来,沈丛并不在家,饭桌上就只剩下父子两人。 沈昌民倒像是有些高兴的模样,不时过问他两句近况,倒真像是一个关爱儿子的好父亲。 ——如果是当真关心就不会对他的近况一无所知。 沈琛能回则回,没准备交底,按捺着性子打太极一样的应付过去,问一句答一句,绝不多说一句话。 如果从外人看来这能算得上是沈家父子少有的温情场面,父慈子孝,谁都没把尖锐的棱角伸出来。 吃完饭还不算是完,沈昌民将他喊去了书房。 沈昌民文人出身,书房也带着一股子书卷气,衬的他整个人气质温润如玉,一团和气,不是熟知的人根本想不到这个政客的真实面孔其实冷漠无情,阴翳薄情。 上次在这里的交谈不欢而散,这一次的气氛明显要平缓许多,不再是从前那样的针锋相对,沈昌民问了他很多东西,最后看着他的时候眼里有似真似假的舐犊之情,一片父亲对儿子的温情流露。 他轻声叹道:“你毕竟是我的孩子,我做父亲的还是希望你一帆风顺,我希望你明白,如果你不明白,我自然让会你明白。” 这话说的似是而非,而后他听见这个今年刚过天命之年的男人重复了一遍自己说的话。 他说:“我希望你一帆风顺。” ※※※※※※※※※※※※※※※※※※※※ 感谢在2019-12-15 23:59:18~2019-12-18 23:5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藤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方菱 15瓶;第89号、胡椒 10瓶;藤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那声音温和慈爱的不像话, 当真像是一个疼爱孩子的父亲, 在语重心长的同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交心。 他甚至站起来,企图抚摸沈琛的头, 然后被沉默站立的青年避开。 青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冷硬的情绪, 只是有一丝探究的意味,避开的姿态说不清是下意识躲避还是刻意的疏离。 好在此刻心中一片柔软的沈昌民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他其实自己都清楚,若是和他的仕途相比起来,他绝对随时可以让这个儿子去联姻,但现在一切顺利的出奇, 他也就不吝啬自己的一点慈父之心。 ——沈琛那一通电话其实也占了不少重量,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打电话回来, 沈昌民当初给了他电话号码不错, 但心里就没打算过接到那个电话。 他以为那是沈琛在联姻谈崩后的示好,是儿子向他低头的表现,他受了那个骄傲孩子的低头,于是一向冷硬的心脏都微微发起烫来。 ——多么难得。 如果换成沈丛就绝没有这样的可能, 哪怕他那时心情确实非常好也不可能 ,因为沈丛从小依赖父亲,期望得到父亲的喜爱,而沈琛永远冷眼旁观着不肯低头, 少见的一次就显得弥足珍贵。 走出别墅的时候沈琛换回了自己的衣裳, 他自己的衣裳料子其实并不如沈昌民拿来的高档 , 但穿着至少不会心里不舒坦。 换下来的衣裳随意丢在沙发上,等会儿会有打扫的人过来收拾,他对自己的东西向来整理整洁,前提上那是自己的东西。 沈昌民的态度模糊不清,直到最后也什么都没多说一句,只是让他以后有时间多回家里吃饭,若是忙起来打个电话也好。 回来受刘思丽的冷眼,他那个随身电话肯定不能随意打,忙起来沈昌民的位置比他忙的多,打电话?打过去由秘书让他稍等六个小时? 沈琛嘴角挑起一抹笑意,带着两分讥讽。。 他的情绪不太好,这一夜就没去医院,一个星期过去陶恂已经好了许多,不用他时时刻刻守在一旁。 这一夜他做了很多梦,梦里他还是六七岁的小孩子,母亲是老师,他开家长会的时候母亲正在给大他两年纪的学生开家长会,年纪尚小的孩子被老师责问为什么没有家长过来。 他一个人去学校的亭子打电话给父亲,秘书说让他等一等,他就真的在那里等了,等了半天,等到家长会都开完了,腿都麻了都没等到父亲,直到门口的老大爷给他母亲打了电话。 他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所有孩子都有家长在身边的时候,他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在门口等他父亲有时间接电话等了六个小时,后来他就不再给他父亲打电话了,因为六个小时实在太长了,长的让他觉得自己没有信心再等一次。 不,他后来还是打过一次的。 上辈子最后穷途末路的时候,他抛弃尊严给他父亲打过电话,想过求救,想过质问,或许只是想在他最后的时候给这个世上最后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打个电话,听听声音。 那是性格桀骜不驯又阴翳的青年曾经为数不多的,可笑的惦念。 这一次没等六个小时,只是漫长的忙音而已,沈昌民为了他的仕途将他抛弃的彻彻底底,生怕通一次话听一句遗言都是他政治上的误点。 ——并且是有预谋的抛弃。 醒来的时候房间一片漆黑,已经在一个星期里适应了医院的通亮白光,青年有一瞬不适,黑暗里只能听见青年微微的喘息,像是从噩梦的地狱里爬了回来。 与他曾经那些经历相比,沈昌民此刻的示好就显得可笑极了,他和他血脉相连,两辈子加起来前前后后做了这个人三十多年的儿子,他对那个仕途高于一切的男人看的清楚明白。 他出去洗了个冷水澡,冰冷的水流将所有的热气和翻腾都压的干干净净。 这个时候远没有到天亮的时刻,青年端起床头柜上的水喝了一口,他有些睡不着了,只能略微睁开眼睛看着窗外,天色将明未明,一片混沌。 青年修长的手指拢着透亮的水杯,掌心是一片濡湿的冷汗。 —— 沈琛睡不着,陶恂这一夜也绝对算不上好过。 九月的天,白天太阳大的能烫伤皮肤,晚上也是闷热的让他受不住,他自己身体都没怎么缓过来,依靠着医院的墙壁,哪怕医院空调常年不关,背后也已经被汗湿,宽大的病号服皱巴巴的贴合在身上,将瘦的不成形的脊骨勒出一条羸弱的线条。 他说为什么爷爷一直没来看他,妈那哭哭啼啼的性子怎么可能瞒住老爷子,老爷子精明成那样,现在陶家看起来是他爸的天下,实际上老人们看的还是老爷子的面子上才听着两句,这些天他在陶氏看的明明白白。 前几回说帮着琛哥恐怕也是老爷子的意思,他爸中规中矩但缺了老爷子的魄力和阅历,老爷子虽然不管太多事了,但关系网上外面认的还是陶家的老一辈。 不是说他爸不行,而确实是缺了老爷子不行,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上面的那一位出事了,换届选举马上开始,甚至连远走海外的陶家分支都上赶着回来了。 所有的事儿突然就这样一下子聚集到了一起,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自己家里也不平静,小侄女还没满一岁,他和老爷子就都在这时候进了医院,他哥又不是从商的,第三代青黄不接的问题还是在这儿。 陶家世家底子,家资丰厚是一方面,手里的资源更是一块巨大的肥肉,有多少恶狼虎视眈眈的盯着了 ,就等着他们松懈那一刻就冲上来把陶家撕碎了嚼干净吞了。 他知道老爷子病重的事儿得瞒着,这病也不是突然就来的,前几回他陪着琛哥回来的时候大哥就说过老爷子身体有点不大好,他那时候还觉得是老人家体弱,没多想,也没人告诉他究竟怎么样。 得瞒着,可是能瞒住吗?老爷子得治疗得专家会诊,得弄国外最好的仪器和医生,许家已经知道了,其他人能不知道吗?就算消息封的严,该知道的高层恐怕也都已经知道了。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以为自己病了能安安心心的休息一个月,他爸妈大哥就一句话没跟他说 ,家里出再大事儿都只让他好好修养—— 他这段时间这么拼命不是想这么窝囊着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废物的,他得配得上琛哥,不是那个得被自家爸妈大哥护的严严实实的小公子了。 可是,他现在能干什么? 爷爷在重症监护室里,他什么都干不了。 他哆哆嗦嗦的去摸自己口袋,病号服里什么都没有,手往上移了已才摸到一点凸起,他跑的几次都差点摔地上了,许四看不过眼把自己西装外套给他披在了身上。 ——口袋里有半盒烟和打火机。 许四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靠在墙上的病号正把烟往嘴里放,烟盒已经空了,地上一地的烟头。 他瞬间就爆了,上去就把烟从人嘴里夺出来往地上一摔,碍着旁边就是老爷子的病房声音才没吼出声来。 “TMD,陶恂你疯了?找死了是不是?”他气的想揍人,如果现在陶恂不是个病号他可能冲上去就是一拳下去。 因为胃的问题进来没错,做完手术后详细检查了一回,医生说了得戒烟,肝也不太好,他两个小时前专门去问了,说是肝脏损伤也很严重,以后烟酒浓茶都不能碰,要忌口才有活路可讲。 他看着满地的烟头,第一个想法就是陶恂这混账在找死。 刚才打电话出去的时候家里人已经严令他回去了,但陶恂现在这个样子,他回去个屁。 现在陶家谁都不好受,陶哥现在代表着陶家下一代在外面跟着陶伯父活动,本来陶恂做事像样后这事都是由陶恂去的,现在陶恂刚动了手术,所有的事都还瞒着他。 如果不是自己嘴欠—— 以前老爷子康健,上面背景殷实,陶伯父的地位稳固,陶家就算暂时青黄不接也不是大问题,可现在不同了,陶家另一支回来,年轻一辈就不能少了人,这个人不是陶恂,就只能是陶器。 陶家现在谁都忙,可陶恂一个人呆这儿保不定出什么事儿,许四微一犹豫,手就往裤子里边伸出去了。 “别打——”刚刚被夺了烟的人瞬间抬起头来,垂在身侧的手将外套攥的死紧,抬起的眼睛里一片血丝:“别给琛哥打,这不关他的事儿,别把他牵扯进来——” 声音嘶哑但坚决。 ——他不能把他琛哥牵扯进去。 许四哽了一下,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放着那点自尊心有鬼用,这件事在圈子里根本瞒不住,沈琛虽然性子凉薄,但这么长时间下来,他看的清楚,有没有那层心思他不知道,但绝不可能弃陶恂于不顾。 他话没说完手腕上就是一痛,想去摸手机的手被人死死抓住,靠的太近了,他能隐隐感受到陶恂的一丝颤抖和隐忍。 陶恂喉咙动了动,像是忍耐着什么,半响才极艰涩的开口:“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许四算我求你了,别去找琛哥。” 陶恂性子强的很,别看平时在沈琛面前嬉皮笑脸没脸没皮的,但在外面能为了面子打的不可开交,这个求字许四这么多年就听见这么一回,一瞬间耳朵都有点麻。 ——像是幻听。 两个人谁这一夜都没好过,但相见的时候却还是平静的,许四迫于压力回家去了,能不能再来是未知数,陶家现在肉眼可见的风雨欲来风满楼,许家想明哲保身是正常的,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的关系就是如此,谁都不能多说什么。 ——毕竟身后是一个家族,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只是此刻若是许四此刻走了,以后再见陶恂还能不能像如今这样亲密无间,谁都说不清楚。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会疼会冷。 距离手术完已经过了七八天,陶恂已经能吃一些稀饭和柔软的饭菜,忌口的东西多,生冷的东西不能碰,辛辣的东西也不能吃,每餐不能吃多少,适量就行,医生的建议是多餐少食。 沈琛自从噩梦惊醒就没再睡着,早上闭目养神了一段时间一直等着天亮后才起来,哪怕睡眠不好,生物钟却一直丝毫不乱。 沈琛自己也忙,平时没什么时间做饭,以前陶恂经常找理由的过来蹭饭,来的时候捡他喜欢的菜买一堆送过来。 他一个男人认认真真去买菜,被坑的绝对算不上少,本来这些事助理去买也是一样的,陶恂一直说是顺路,事实上离他家最近的一个菜市场走过去也得半个小时。 现在送东西的人直接因为胃病进了医院,沈琛打开家里冰箱的时候里面果然空空荡荡,他在厨房看了一圈,角落里放了几根山药。 他觉得自己有时间可以得去买点菜放冰箱里,心里踏实些。 陶家的私人医院开在近郊,平时没什么事,工作清闲,所以接到这位沈家公子的电话时还愣了愣,随即才笑着应声:“山药粥挺好的,也养胃,没什么大问题,可以送过来的。” 挂了电话心里还啧啧称奇,这么细心说是亲兄弟也是有人信的。 陶恂精神状态不太好,但在沈琛面前还是装的不错,山药粥口味清淡,他尝得出来的沈琛做的,但实在没什么胃口,强迫自己喝了小半碗后就再也吃不下了。 沈琛没多说什么,医生说少餐多食,一下子吃太多反而不好,只是陶恂眼里的血丝实在太重了一些,让他不禁皱眉:“昨晚没睡好?” 过去一周里都是他陪床睡的,医院里每天消毒水消毒倒也不怕不干净,至于睡眠他本来也睡不好也就没在意过,陶家最近没人能照顾着陶恂,最多也就陶器一天来看一次顶天。 陶恂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劝沈琛回去休息的,可人本质都是自私的,他私心里确确实实希望沈琛能在他身边,能陪一会是一会儿。 琛哥在身边,他才能睡的踏实——这是沈琛出国四年留给他的后遗症。 昨天他心情不对也就没来医院,他以为陶恂是因为这个没睡好。 “不是,”陶恂摇了摇头,扯了个笑出来,“昨天夜里空调坏了一会儿,给热醒了,修好了也没睡好,没什么事儿。” 谎话张口就来,如果许四在这儿恐怕都得夸他,他骗不了沈琛可有些时候骗不了也得骗。 沈琛略抬了抬眼帘,陶恂骗不过他,但既然不想说,如果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不想去追问。 吃完饭接下来就没什么事了,护工早先来了一次,盘子里有切的整整齐齐的新鲜水果,这些事轮不到沈琛动手,陶恂就在旁边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珍惜动物似的,看一眼少一眼那种。 他前面几天老老实实目光都没这么刺眼,今天故态复萌倒是让沈琛没有料到,片刻后终于还是合上了电脑,叹了口气:“下去走走?” 再热的天早上□□点的时候还是没那么酷热的,阳光明媚的有些刺眼,透过医院层层叠叠的树叶落下稀稀落落一片曦光。 陶恂已经能下床走动,但毕竟是在肚子上开了那么大一条口子,好的再快也还是没办法活动太开,沈琛虚扶着他下去,沿着花坛的碎石小径散步。 医院后面的小花园走一段路就设有长椅,为的就是让出来散步的病人累的时候能直接坐下休息,陶恂现在是个病号,走不了多远就得停下。 坐下的时候腹部免不了用力,沈琛伸手扶在他腰际,陶恂身子往前微微一倾,在他怀里贴了一下。 夏天的尾巴衣服穿的薄,沈琛身上只穿了一件透气的衬衫,这一贴几乎就是肌肉相触,只隔着薄薄一层衬衫,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那一下一闪而过,其实不仅仅是相贴,略低一头的人嘴唇恰好碰到了青年的胸膛。 像是一个没有带然任何欲/望的亲吻。 沈琛当时其实能够避开的,如果他稍稍往后推开一些,但不知为什么却没有这样做。 陶恂坐下后就很安静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靠着沈琛,呼吸慢慢就放的很轻了。 他睡着了。 侧着身体微微靠在沈琛身旁,头顶是一片绿荫,早上的阳光都还没有毒辣起来,不骄不躁。 他没睡多久,四十来分钟就醒了,醒了也不想挪动,只是怔怔看着头顶层层叠叠的绿荫,沉默着不说话,像是放松又像是疲惫。 沈琛也就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待在他身边,手里时不时拿出几份招标文件看两眼。 上楼的时候他对沈琛说:“琛哥,我想出院了。” 沈琛没问他为什么胡闹,声音淡然:“你跟医生去说。” 医生说让你走就走,不然就闭上嘴。 陶恂就露了个笑:“医生说没事了,家里最近忙的很,我住院了公司缺人,我哥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嫂子就暂时住在了家里,我回去有人照顾,而且我也想小陶瓷了。” 他有点别扭的挥了挥手,很有些任性妄为的纨绔样子:“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讨厌来医院,这住了才一个星期,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再不出去我能憋屈死。” 沈琛听着他说在这说那,最后去了一趟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听见很有些惊讶,但是没说什么 ,大方的很:“本来这个手术动完是得住一个月院的,但我老师是陶家的私人医生一直住在陶家了,只要注意忌口不干重活就没事。” 青年医生说的一脸理所当然。 沈琛:“......” 手续办的挺顺利,陶恂终于换了一身衬衫出去,陶家安排了车来接,陶恂在医院门口就和沈琛分道扬镳了,上车前还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表示了一下对身后这座医院的怨念。 沈琛抬头望了他一眼,眼神冷淡:“既然不喜欢,以后就别再进去。” 陶恂向他比了个遵命的手势,神态轻松随意,最后目送着沈琛先走。 青年在医院门口站了许久,眼神一直凝视着远去的车辆,一直到那辆和他相似的宾利消失在视线尽头。 在某些瞬间青年眼里闪过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如果把刚才琛哥的话换一下,是不是就是让他照顾好自己,别再进医院了? 就算是他自己想多了也至少心里舒服 ,他没在原地站多久就上了车。 车位矮,进去的时候低下身牵扯到腹部的伤口,疼的人眉头紧皱。 ——要是琛哥在就好了。 才离开了两分钟就开始想了,陶恂往后靠了靠,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腹部好过一些。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里面有两三盒药,杨医生就准了他半天的时间,跟琛哥那么说是为了骗他走 ,他自己的身体还没好,更情况爷爷还在医院—— 琛哥在这儿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他得把人支开了才行,不然医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人? 手指在手里的药瓶上摩挲许久,却没打开,反而向前面的司机伸出了手。 司机是陶家的老人了,懂事的很,从前面递了药和一杯早先预备的温水。 那些治根的都是长久之计,短时间根本没什么作用,没什么比一瓶特效止疼药管用了。 递回水杯的时候司机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沉默下去。 他又想起上午的时候他那一个隐秘的亲吻,青年的胸膛在弯腰的时候被衬衫勾勒出顺眼的肌肉线条,轮廓完美,他的嘴唇印上去的时候他感受到自己心脏的颤动,几乎要跳出胸腔。 身边环绕的都是琛哥身上淡淡的雪松气味,舒服的让他忍不住昏睡过去。 他闭上眼,回忆着那一刻的气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却根本不是回陶家的方向。 “去公司。”他对前面的司机轻声说。 ※※※※※※※※※※※※※※※※※※※※ 明天还有更新,大概会在晚上?(|||⌒εー|||)?感谢在2019-12-18 23:54:41~2019-12-24 23:3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方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方菱 35瓶;白泽 20瓶;是要做金主的人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首都的一套复式别墅里跪着一个年轻人。 许魏是家中独子, 之所以被喊四少是因为家里四个表哥, 但他爹这一支就他这么一个小独苗,许家其实并不怎么惩罚孩子, 平时最多也就嘴里念叨两句,重话都不多说, 这次倒是例外。 许魏也就跪在那里一言不发,脊背绷的挺直,眼里却是细细碎碎的忍耐, 跪了整一天了, 膝盖都快碎了, 疼到一定程度就已经麻的没了知觉。 他爹话说的好听,叫他想清楚了再起来, 什么时候肯拿机票出国了,什么时候就让人送他去机场,不然就一直跪着别想起来了。 “人家陶恂好歹还是A大毕业的, 你出去深造两年, 混个文凭回来至少看着不那么寒碜, 你们仨以前一起闹,现在林朝出国,陶恂也进陶家做的有声有色, 许魏,你听话点儿, 等回来了我就把许家交你手里, 到时候你该怎么着怎么着, 我管不着你。” 青年跪在父亲下首,自小胆子就不大的人,从未这样违逆过他的父辈,这一次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继续跪了下去。 —— 陶恂仍然住在医院,却几乎是将医院弄成了另一个办公室。 他哥书呆子一个对这些不大懂,在外面差不多一个面子,让人知道陶家第三代还有人,没死绝而已,事情都是他来经手,一天来送的文件都分早中晚三次,大部分网上能做的就网上弄,有些东西却只能叫人送医院来。 病房已经安排在了老爷子旁边,老爷子这一次病的凶险,人老了身体上任何一点小问题都能被无线放大,如果不是因为悲伤晕厥过去还发现不了问题,但发现的时候确实已经晚了些。 老人早上清醒过一次,他在进病房前特意去换了一件衣服——不能再让老爷子知道他把自己也熬进了医院,让老人家担心了。 他爸知道老爷子清醒后赶了回来,倒不是说不够孝顺,而是现在陶家离不开人,他爸不在外面咬牙撑着又能怎么办? 老爷子嘴里戴着呼吸机,不怎么能说出话来,只能断断续续的吩咐着,哪怕已经病到了这时候,老人家的依然条理清楚 ,冷静的吩咐着公司里的事和陶家这些年来的关系网,这些事完全没有避着陶恂,就是有意让他也听着。 这个意义相当于将陶恂和陶之行放在了一个位置上。 陶家历年来积累的关系网庞大复杂,根本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这些年老爷子捡着重要的跟他们交代,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爸,您歇会儿,歇会儿再说,我和阿恂都记着了。”陶之行对着陶恂严厉,对老人家却是向来尊敬温和,陶家是难得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典范,比起沈家许家甚至是林家都要好得多。 老爷子闭了闭眼,把手伸了出来,是朝着陶恂的方向。 陶恂连忙把手伸过去握住老爷子枯槁的手掌,人老了哪怕养的再精心仍然还是难免老态,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吃了不少的苦,手上曾经也是一层老茧,然而现在握上去只觉得枯瘦如柴,曾经精神的眼睛也像是因为病态蒙上一层阴翳。 老爷子并不说话,只是握着他的手,握的很紧,他从前也忧心,后续无人,家资衰败,他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能放心把家里的担子交下去了,他家里的孩子,总归是不可能差的。 这一次清醒并没有持续多久,陶恂在旁边陪了一段时间,陶器赶过来看了一眼,嫂子带着小陶瓷还没过来就已经重新昏睡过去。 出来的时候陶恂在医院下面点了根烟,陶之行太忙了根本停不了一会儿,陶器晚了一些时间才到,这会儿看见他点烟眉头就是一皱。 “医生说你得戒烟。” “我心里烦,你让我抽一根没事。”陶恂也就扯了下嘴角,他身上疼的受不了烦躁的不行的时候就抽烟,这段时间抽的不少了,如果这儿不是陶家私人医院,后面一栋是陶家特别的病房,他能被护士给赶出去。 陶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叹气,良久,他自己也点了一根烟,靠在外面的墙壁上:“阿恂,你怪哥吗?” 陶恂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如果我不是这么废物,当初爸让我去读经济管理学着进公司的时候不是那么抵触,非得追求自己的兴趣搞什么技术研发,死活不肯联姻,现在也不至于一点忙都帮不上,反而把担子都扔在了你身上。” 他那时候觉得陶家家大业大,不缺他一个,现在就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他自小疼爱的弟弟拼命到进了医院都不得安宁,还得这么辛苦,他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没,”陶恂声音带点嘶哑,“哥,你想多了,我以前也纨绔不懂事,给爸和老爷子添麻烦,我那时候如果不是——如果不是琛哥逼着,也根本不会学会这些东西,哥,不怪你,我总不能一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谁都不能一直被宠着不肯长大,哪怕金丝笼外面的世界一片腥风血雨。 两兄弟沉默了一会儿,陶恂才先开了口:“妈呢?我来这么长时间,怎么没看见妈过来?” 陶瓷还小,带过来不方便,但嫂子和家里阿姨照顾着就成了,出了这样的事,老爷子和陶恂都进了医院,陶之行和陶器得在外面抛头露面,嫂子家里还有小陶瓷,本来他母亲也该过来的。 “妈回娘家了,”陶器吸了口烟,“看看那边能不能帮一把手。” 陶夫人出身名门,自小就是当眼珠子养大的,家门清贵,书香门第,当初嫁给他父亲娘家其实并不怎么同意,觉得商人家铜臭味儿重,但陶夫人坚持,后来也就不得不同意。 这些年虽然走动,但是并不亲密,这时候去过问大概也是希望渺茫。 陶之行何等骄傲的人,肯同意他夫人去娘家,大概就能知道陶家现在是什么境况了。 陶恂沉默了一会儿,烟气呛的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胸腔里也疼的厉害起来,他这才掐了烟站直了:“等妈回来咋们去机场接机吧。” 陶器点点头,在青年削瘦的背影后面凝视许久,终于是叹了口气:“阿恂,别太逼着自己了。” 前面的青年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只是稍微抬了抬头,好像是看了看眼前炽热的天光,却没吭声。 —— 沈琛在和楚瑜吃饭,对面打开青年虽然面目并不惊人,但气度不凡看起来颇为引人注目,选的是一家老粤菜馆,口味偏清淡,桌上热着老火汤,夏天吃着不上火,也刚好合适沈琛的口味。 ——只是里面放了白胡椒醒脾开胃,恰好是他最不喜欢的东西。 但这世上能时时刻刻记得他喜好的,不厌其烦的给他挑花椒的人,差不多也就只有那一个。 这家味道不错,或许下回能带陶恂过来试试。 陶恂口重,但现在遵循医嘱忌辛辣刺激,有些东西就吃不了了。 “沈少想什么?菜都忘了夹?”楚瑜笑了笑,用公筷给沈琛夹了一筷子雁南飞茶田鸭,“旁边那道清蒸东星斑也不错,是粤菜海鲜必吃的一道了,你尝尝?” 这顿饭来的其实颇有些突兀,早先的庆功宴沈琛因为陶恂的事不得不推了没去,本来没什么大事,但这一位倒像是惦记的很那一顿饭似的,他回公司没多久就被问了。 工作上现在还在合作着,明面上不能扯开面子,对面语气轻松他也不好就这么拒绝了。 地点是对方定的,却明显是照顾着他的口味,楚瑜这个人为人极圆滑,不管对象是谁一般都挑不出什么错处,就比如他本人其实更喜欢湘菜和川菜,最不愿意动筷子的就是粤菜。 ——好歹也是上辈子共事那么久的人了,上辈子时沈琛不是什么愚笨的人,别人给他面子,他也得给人几分薄面,后来也知道偶尔顺着楚瑜的口味来。 那时候陶恂和楚瑜才是臭味相投,平时勾搭的频繁,却极不喜欢楚瑜跟他走的近,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护食。 沈琛为这个想法微微一顿,有些好笑,他口味偏淡,但是粤菜这样酸甜的口味确实不怎么想吃,没吃多少就住了筷子。 楚瑜一顿饭大半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了,见他确实不怎么喜欢也没强求,下楼的时候往四处看了看,没看见沈琛那辆颜色低调的宾利,眼里略微深了深:“沈少没开车来?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青年笑起来并不年轻,反而有种比实际年长两岁的气质,容貌虽然没有那么英俊,但轮廓里依稀隐藏着几分少见的锋芒毕露:“总不能让沈少坐公交回去吧” “不用了,楚少先走,车马上就来,司机慢了点。”沈琛垂眸看了一眼手表,语气平淡而疏离。 楚瑜这才点点头,道了别率先离开。 青年的背影绷直,像是从未有一刻放松,随时都能回头给人致命一击,从明暗交错的地带往黑暗里走去的时候连背影都带着几分阴翳。 在迈进黑暗的最后一刻却突然回头,然后蓦然一怔。 身后站在原地的青年像是在无人所见时,终于解开了所有的伪装,面上再没有生意场上惯常的笑意,像是竭力维持的面具一寸寸脱落,终于露出其中真实而冷寂的神情。 这个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非常锋利,像是开刃的刀,一刀一刀揭开皮肉下隐藏的一切,直入内里。从没有人用这样一种眼神注视过他,冷漠深切,又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讥诮和凛冽。 他并不觉得这样的目光是冒犯,反而觉得,格外的感兴趣。 ——像是在黑暗里遇见同类的饶有兴致。 他朝身后的人笑了笑,平平无奇的相貌下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像是刀刃在黑暗里反着光。 ——当你看一个人不顺眼时,会觉得他连笑都是不怀好意,满身戾气。 对于害死自己的人,如果可以,沈琛现在要做一定不是和他这样相安无事的对坐吃饭,他更想在遇见后最短的时间里,把枪抵在青年的头上,让他连同铁块一起沉入海底。 他这个人,向来算不上什么好人,面上看着再波澜不惊,里子里也始终是上辈子那个桀骜不驯性格阴翳狠辣的沈琛。 ——只是重生这些年,一直把脸上这层皮戴的格外好。 但他重生这一辈子,从来不是为了这些垃圾断送自己的一生的。 收敛住自己眼里戾气不多久小郭就来了,来之前以为这样的宴席肯定得喝酒,所以没开车,吩咐了小郭来接自己,谁料今天楚瑜做人,竟然没找人过来灌他。 小郭很明智的没有吭声,他车开的很稳,从停车场开出来时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没开口,他人不聪明,但性格敏感,老板最近看他很不顺眼,即便没有明说他也隐约有感觉。 ——是哪里没做好?他想问的,但是从后视镜里能看见男人正在闭目养神,幽蓝的西装外套搭在膝上,身上弥漫着一层低气压。 他不敢。 楚瑜倒是没走,靠在车边上抽烟,不大一会儿就有人过来了,吴海洋一身腱子肉,块头也大,但是脚步声却极轻,走近了也只是在旁边等着,没敢出声打扰。 一张脸半隐没在黑暗里的青年让人看不清神色,只有眼睛紧盯着那辆消失在视线尽头的车,像是在看什么势在必得的猎物,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手里的烟抖了两下熄灭了,零星那一点火星彻底熄灭,他没怎么在意, 像是一只蓄力的猛兽,在暗处安静蛰伏,耐心的等待着发动攻击的那一刻。 十月初的时候远在海外的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对面是沈琛的学弟乔迪,跟着他创业 ,也跟他同一个导师,沈琛回国后国外的事都交给了他处理,在那边用哭丧着脸告诉他,出了事。 他自己选定的人什么性格他清楚,如果不是有大事不会来打扰他,自己能应付的也肯定自己应付,不会刻意给他打电话过来,就算真有什么问题要问他,如果能在电话里说清楚就不会建议他亲自出去。 那边毕竟是他一手起来的根基,怎么都不可能随意放弃,他沉默半响,心里估算着距离那场风暴来临的时间。 不算远了,但还有周旋的余地,他必须在那场风暴到来之前确保手里的一切运转稳定。 小郭等在一旁,有点忐忑的等待着老板的吩咐,他最近一直非常安静,连自己都弄不懂自己为什么被老板低气压对待。 沈琛放下手机,站在宽阔透亮的落地窗前面,半响才开口:“给我订一张明早的机票。” 他在仔细回忆上辈子那场风暴的爆发。 他已经记不清那场风暴的□□是什么了,是以什么为信号开始的?他隐隐觉得这是极为重要的问题,却记不分明。 ——他那时完全并不知道,他自己本身就是那场硝烟弥漫的开始。 是开始,也是最后的结局。 ※※※※※※※※※※※※※※※※※※※※ 应该还有一更。感谢在2019-12-24 23:32:41~2019-12-25 21:1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火蓝无光 6瓶;是要做金主的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陶恂不论再忙事关沈琛还是事事上心的, 知道沈琛要走的时候他在病房里沉默了许久, 头靠着床头,极轻的舒了一口气 , 没觉得不好受, 反而几乎要笑出声来,倒像是放心下来似的。 ——真好,琛哥走了。 这场破事终于不会沾上他藏在心里的人半分,琛哥能离的远远的,远离这场纷争,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回来,到时候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至于结局—— 那就是以后的事儿了, 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他想笑, 然而身上忍不住升起一丝颤抖来,像是不甚牵扯到伤处,脸色一瞬惨白。 沈琛走的前一天晚上回了沈家一趟,是沈昌民的意思 ,这一走说不定得离开一段时间, 以前懒得管他死活的人现在倒是很舍不得的样子,在桌上竟然难得的叮嘱他出去要照顾好自己,平时不要因为工作废寝忘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同样赶回来的沈丛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他的父亲是何等的冷情寡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一次这样的温情以前都从没出现过。 吃到一半的时候刘思丽将碗重重往桌上一搁, 上了楼。 她向来看不上沈琛这个私生子,以前沈昌民对几个孩子一视同仁都不上心就算了,现在当着她的面对沈琛的态度让她心里不舒服。 ——把她和沈丛放在哪儿? 沈昌民置若罔闻,拿公筷给沈琛夹了一筷子红烧茄子,眼里的阴厉一闪而逝,转而温和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茄子,尝尝看。” 他七岁前确实喜欢,后来口味就变了,这道菜油腥太重,他已经很久不怎么吃了。 但夹进碗里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沈昌民脸上就多了一点笑意,难得动手给他夹了几筷子菜。 他从前仕途陷入瓶颈不得不依凭着刘家,这些年刘思丽没少因为沈琛的事和他闹过,他也知道刘思丽背着他刻薄过沈琛,可他一直忍着,刘家不好得罪,那时候也确实看重大儿子,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仕途再现转机,倚仗刘家的成分就并不怎么大了,他一向觉得自己是不喜欢沈琛的,因为看见他就忍不住想起自己曾经辜负过什么人。 但现在看起来倒不是这样 ,他只是不喜爱沈琛对待他眼里的恨意和冰冷,那让他一遍遍想起自己做过什么,但凡这个孩子稍微温和一些,他就能记起来,他的身体里流着自己和他所爱之人的血脉。 他这些年,不过是在等待着沈琛低头。 这个孩子无疑是聪明的,远离沈家的一切才能让他彻底放下戒心,只留下舐犊之情。 殊不知,沈琛只是恶心接手他手里因为近似入赘才得来的这一切。 ——沈昌民是真的动过一点恻隐之心,把沈琛送出国以后就再不回来了,他跟沈家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沈家成或败 ,都与他无关。 没有利益联系,所以还是父子,如果有利益纠缠,掺和进这场纷争里,那就是一个随时能按死的弃子。 他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沈丛之所以不得他喜欢,其实也不仅仅是因为蠢,而是因为沈丛虽姓沈,一旦牵扯利益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却未必是沈家是他沈昌民。 这叫什么呢? 一向温和的人露出一点讥讽的笑意,在转过身上楼的时候,神情恰好被灯光晕染的模糊不清。 从沈家出来的时候是李渡送他的,关上车门时沈昌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眼里隐含笑意,冲他颔首。 李渡就笑了笑道:“先生这是在同您告别。” 沈琛没有什么表示,好在沈昌民很快上了另一辆车。 车走在半路的时候就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打落了夏日炎炎的燥热,带来了秋天莫名的萧冷。 李渡常年跟在沈昌民身边,注重安全,遇见下雨天难免走的慢一些,到的时候就有些晚了,李渡从副驾驶位置上递了一把伞给他 ,低头看了看手表抱歉的说:“耽误了一点时间,先生马上要开会了,我可能没法送您进去。” 沈琛点头表示没事,推开车门的时候就看见等在一旁的青年。 打了一把细绒的黑色伞面,修身的薄衬衫搭了条黑色长裤 ,把腿部的轮廓和窄细的腰身勾勒的更加修长显眼, 看得出来等了好一会儿了,外面的雨有些洒在了身上,腿脚的一截已经紧贴在脚踝上,可能是衬衫显白的缘故,一张脸白的有点不太正常。 他往里走了几步,走进了玻璃的遮掩后方才上上下下打量了人一眼,皱眉:“不是说在家养病?” 这一身哪里像是养病,分明像是从什么重要会议上临时跑出来的。 他倒没猜错,本来这一身就是为了去公司的,沈琛走了,所有人的最后一点顾忌都没了,该来的都得来了。 “就是在家养着,都快给人养废了,我妈还不让我出来 ,”陶恂离沈琛远了一点才收伞,怕自己把雨点甩在了沈琛身上。 “就今天借着送送琛哥你的借口才好不容易跑出来的——这一身挑的怎么样?还成吧?” 他穿衣裳一向精致,后来摸清沈琛喜欢简洁明了的版型后也就一直按着他喜后来,现在看着倒没那么不靠谱了,反而多了两分成熟稳重的气息——如果不是说话依然不着调的话。 等机的时间并不长,两个人并肩走了一段路,不远,陶恂偶尔说两句话,沈琛就答应着,回答的平平淡淡,不说多么热情,也说不上冷淡。 这一趟沈琛没带什么东西,国外的天气和这里不一样,他不喜欢带大包小包的东西,身上除了身份证件外就是两张钱,就跟他的性格一样,孑然一身,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 因为下雨飞机延误了一个小时,陶恂和沈琛靠在栏上看着远处的飞机降落,眼里也不自觉的艳羡。 然后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真想跟着你走了算了,去哪儿都成。” 沈琛难得挑了挑眉,同他开了个玩笑:“跟着去讨饭呢?” “那也跟着去 ,你讨饭我就给你捧碗,你去哪儿玩就哪儿,只要你不嫌弃我手笨拖累你就行。” 青年回答的不假思索,不知是当真心里是这样想的,还是只是那么随口一句可有可无的玩笑。 很多年后沈琛依然记得当初青年说出这话时候的神情 ,看似漫不经心,但在眼底深处却是他生平仅见的认真。 他不否认他有那么一刻的心悸,像是被什么人陡然推开了心里禁忌着的大门,长驱直入。 是他活了两辈子从未有过的心动。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陪着他去讨饭都肯那么是男是女,他又当真那么在意吗? 他不知道,他只是慢慢回过头来,手里当真拿了手机准备去订票,眼里有罕见的像是火烧起来的灼灼的光:“去吗?那里的酒不错,不伤胃。” ——那是十八岁的沈琛第一次踏足异国他乡的第一个想法。 大洋彼岸,相隔万水千山 。他曾打点好一切让陶恂过来逍遥自在的过完他下半辈子,但那个蠢货不愿意,把生的机会留给了他,到头来两个人都没能活。 他曾经无比的希望陶恂能踏足那片土地,如今依然这样想。 陶恂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他预感到自己碰触到了什么东西,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只要他答应—— 但不是这个时候,不是这个时候,他现在走不了也不可能走。 他脊背僵硬的快要断掉,从心脏里发出来无数想要答应的声音,他陪着琛哥回过老家,去过深山,琛哥不论去哪儿他都愿意陪着一起去,以前都是他死皮赖脸的跟着,这还是第一次琛哥主动邀请他。 他感受得到自己攥在袖子里的手在颤抖,不停的颤抖,用力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才能使他不至于陷入失去理智的地步 ,他在心里说了无数次我去,我愿意,琛哥,我想跟你去,你让我和你一起去,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他说:“不了——” “我还得留在这里复查,我妈也不可能让我去,琛哥,等——等以后......” 但一边说一边抖,什么以后? 琛哥是多骄傲的一个人,他第一次开口邀请或许就是某种松动的暗示,他不知道琛哥是不是知道自己的心思,但是那样的举动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第二次,那是琛哥留给他的位置。 ——可能错过这一次,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可是他没办法,他现在怎么能走?爷爷还在病床上,父亲还在抗着压力为陶家周旋,他的母亲甚至放下脸面回去求娘家人,陶家现在是什么境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不再是曾经什么都不知道纨绔子弟了,他得担起责任,而不是任性妄为,他不能跟着琛哥走,也不能叫琛哥留下来,他什么都不能。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关上了琛哥向自己打开的那扇门,但他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牙齿都磕磕绊绊到发不出完整的呼吸和颤音。 沈琛不是没有那么一瞬的意外但也就是那么一瞬,刚才是他冲动了,出国得办签证过手续 ,不是一下子就能完成的事,飞机再延误也不可能等他办完,而另一边的事情并不轻松,他也确实没有那个时间耽误。 时间到了,离开的时候他才发现身边的人在无意识的颤抖,嘴唇一片惨白,看不出任何血色,他皱了皱眉,把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扔在了陶恂身上:“以后出来带外套。” 这场秋雨旁人不至于冷成这样,陶恂的身体在大病一场后果然还是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 被带着些微体温的衣裳盖在手臂上陶恂整个人才像活过来一样,他忍不住往前跟着走,脚上根本停不下来直到被拦下来。 ——他手里没有票。 沈琛坐在电梯往上去,他就仰着头跟着他削瘦矫健的身体抬起头追逐着看,冲他张了张嘴,他不知道琛哥能不能看见,他冲他比的口型是,我等你回来。 ——我等着你回去 ,等这件事过去了,你去哪里我都跟着去。 我发誓,这辈子以后不管多少年我再也不离开你一步。 不管你是不是还愿意带着我去,我都想跟着你。 —— 许魏瘸着腿赶过来时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他眼睁睁的看着沈琛过了安检口,留下的那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在下面抖的跟个筛子似的。 他差点骂人,跪了两天他爹终于是没办法让他爬起来了,但爬起来的时候还冷嘲热讽了一顿,他这才知道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跟他以为的天差地别根本不一样。 他冲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看着旁边脸色白的跟张纸一样的人,脸色黑的能滴出水来,怒气根本压制不住,一向稳定的声音都开始莫名的发抖。 “你他妈就这样让他走了?陶恂,你出息呀!” 他想指着陶恂的鼻子破口大骂,但自己眼睛倒先红了,声音都开始抖:“陶恂你个傻逼,你不会后悔吗?就跟五年前一样,他一去不回,而你以后这辈子恐怕都没那个机会再看见他!” 陶家要是倒了陶恂绝不会跟林朝是一样的结局,林朝是陶恂放水饶过了他一回,陶家要是倒台根本没有任何退路,现在已经是在风口浪尖退无可退的时刻。 “没什么好后悔的,只要这辈子他过的好就成,我什么样不重要——如果,如果陶家能逃过这一劫,我就告诉他——” 陶恂被吼的没觉得难受,反而笑了笑,只是神思有些恍惚,像是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然而他确实已经冷静下来了,声音虽然干涩的厉害,但却的确是认真的。 许魏像是一只暴怒的狮子,闻言忍不住冷笑了一下:“行,陶恂,你洒脱,说放就放,你玩的洒脱的很,你能做到再在我面前放屁!” 他被气疯了,已经完全顾不上平素的的教养风度,如果现在这里有东西他能全部砸个稀巴烂。 “五年前他说走就走,一点信都没给你留,摆明了就是想摆脱你,想让你个累赘离他远点,你那时候也这么说的吧?你做到了吗?” “那时候满世界找人,找不着发疯是不是你?找到人以后在他学校门口蹲了三天不吃不喝的是不是你?你怕他不想看见你,知道他在哪儿也当不知道,每年都只敢偷偷看两眼 ,他家里断生活费,一个外国人找不到工作,你在他家附近开餐馆给他安排工作,变着法子找借口发红包是不是你?” “后来他创业失败,没人理会他的时候,砸锅卖铁把自己名下所有东西都变卖了 ,装投资对象的是不是你?他回来给你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好人,陶恂,你自己怎么不说 ,他当初在国外贷不了款,钱都是你借着我表哥的身份给他投的呢?” 陶恂的脸色有瞬间格外苍白。 那四年太长了,要忍着不见他根本受不了,他和沈琛是青梅竹马,从十岁认识开始就是一起长大。 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因为沈琛性格孤僻冷漠,不合群,他一直自告奋勇做沈琛的同桌,离的最近的时候亲密无间哪怕是寒暑假最多也只有十几天见不着面。 他那时候年纪也轻,想着沈琛不要他了,什么话都没说他也就堵着气,一开始胡作非为的时候觉得没什么,不过就是生命里少了一个人而已 ,没谁缺了谁活不下去。 可根本不是,他想沈琛,想的整个人都快疯了。 到处都找不到人,他只说去国外又是到底去哪里?什么时候走的,坐的什么时候的飞机,国外那么大,学校那么多,他到底在哪儿? 他花了一年的时间才终于把人找到,去的时候正是冬天 ,他外国人的特征太明显,学校不让进去,他没办法只能在外面等,等了整整三天,睡觉都不敢眨眼。 后来看见他和一个年轻的男生边走边笑,笑容虽然浅,但确实存在着,他就安心了,他过的还不错,但是又莫名的嫉妒,跟在他身边的人不是自己,是别人,他嫉妒。 大冬天的,沈琛穿的也厚,脖子上围了一条褐色的围巾,十八岁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不过一年未见好像又高了许多,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没有一秒的迟疑。 他却根本没有上前的勇气。 他是在那时候才真切的知道自己到底是有多喜欢这个人的。 找了一年,哪怕一年没见还是喜欢的,哪怕只是远远见上一面都已经够了,沈琛想走,他就让他走,生怕自己出现打乱了他的生活,所以等了三天连一句话都不敢上去说。 国外冬天格外的冷,那三天冻的天手上脚上全部冻出了冻疮,借宿的旅馆里有人建议他喝酒驱寒,他酒量不行,喝到一半就开始说胡话。 喊的都是同一个名字,但那时候他在首都纨绔的圈子里里面玩的开了,虽然没跟任何人真的试过,但上赶着投怀送抱的从来都不少。 他无比清楚的知道,他这辈子栽了 。 一个月后他回了国 ,只见了沈琛三次 ,身上带了一身冻疮,回来喝了两个月的老中药。 后来他总是借故往国外跑,把所有人都瞒的好好的,没跟任何人吭一声,他心浮气躁做事不计后果,每年出去一回后就能安分一段时间。 如果不是后来沈琛创业筹措不到初始资金,他恐怕连许巍和林朝都不会告诉。 陶恂生了个好家世,从小不缺钱,花钱如流水,但是自己随便花是一回事,支持沈琛启动数额庞大的项目却是另一回事。 他是真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才开口向许魏和林朝借,借那么大一笔钱出去,陶恂不说也得说 ,那时候谁都年轻,他们兄弟情义在,说什么就是什么,拿钱没有二话,只是私底下都说他又蠢又二。 ——说不定沈家二少在外面谈着女朋友 ,你拿钱给人养小姑娘去了。 后来哪怕知道陶恂的性向也没什么话说,没向外边乱说一句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陶恂对待林朝格外手软的原因。 这些事过去太久了,原本就应该是这辈子都不会被翻出来的,突然掀开来的时候哪怕是陶恂都是一怔。 “这些事说出来有什么意思?我没想拿这个去辖制琛哥,他不欠我什么,是我心甘情愿乐意给他做这些,他不知道,我也从来没打算说过。”他松了松领带,本来就不太舒服,现在被逼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是他心里的想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想说早说了,更何况琛哥对他也挺好的,当初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后来教他做事 ,沈琛没欠过他分毫。 许魏给他气笑了。 “陶恂,你特么到底是什么惊天大蠢货?你放他走什么?”青年气到脖颈都绷出青筋来,他喘着粗气,一把逮住陶恂的领子,在他耳边低吼:“你怎么不告诉他,他沈家他爹,准备搞垮陶家,准备弄死你们?” “你怎么不跟他说?” 许魏也是从他爹那儿听来的,说他们所谓的兄弟情义可笑的厉害,林朝当初为了林家翻脸不认人,现在沈琛重蹈覆辙,也就他一个不长脑子的还真当兄弟情义是个事儿。 陶恂脸色惨白的不能看,他沉默了一下,被勒的有点喘不过气来,呼哧了两声才露出声音来。 “——这事儿,跟琛哥无关。” 不管是他和沈家,都达成了诡异的默契,不让沈琛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他不能让琛哥为难。 他说不准自己和沈家谁在琛哥心里更重要一些,可那毕竟是沈琛的父亲,血脉亲情还在,他没准备让琛哥进退两难。 他往前望了望,大雨,有雾,他睁大眼睛也看不见外面是什么境况,琛哥大概是已经走了。 他低头,突然很轻的笑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许四,我不骗你,等琛哥回来,这次事过去了,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告诉他。” ——我得告诉他。 九万英尺的高空青年闭目养神,他不是没发现陶恂的异样,但他必须得走,他心里清楚的对照着上辈子的时间,距离开始还有时间,他只有处理好自己手下的东西,才能掌握主动权。 再等等,来得及。 只是那时他却没有想过 ,重生是他绝大的便利,但偶尔也会因此让他失去自己的判断。 ※※※※※※※※※※※※※※※※※※※※ 安心,没有虐,下一章就能告白成功,不久就能完结(? 第58章 陶恂在机场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许四守在他旁边上, 看着他吃完了药脸色惨白的发呆。 看着外面的天空,眼里都没什么焦距。 如果刚才琛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他答应了现在又该是什么情况? 虽然明知道这就是个白日梦,但人嘛, 总得给自己留点希望,他这人没什么大志向,浑浑噩噩半辈子,做过最长久的一件事就是喜欢那个人,得给自己留点念想。 他给自己点了根烟。 许四骂了句脏话, 却没拦着, 这会儿抽一根心里可能还舒服会儿。 回去的路上开车的是许四, 他跪了整两天,腿一瘸一拐, 但没大碍, 至少相比之下要比陶恂好多了。 陶恂靠在后座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争分夺秒的处理事情, 车里挺安静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想他琛哥这会儿到了没有。 所谓政商不分家, 尤其在首都, 蒸蒸日上盘踞多年的企业背后或多或少都跟政府里面的挂着关系, 不然根本站不住脚,有些甚至跟另一条道上的也有些联系。 陶家依靠着的陶老爷子的早年的一位战友,拜把子的交情,这些年来交情一直极深,每逢年节陶恂都得去喊一声爷爷拜一回年。 然而老人家毕竟是年纪大了,上个月陡然发病,陶恂知道的算不上太清楚,他当时胃穿孔住院手术,不然也得去守在那一位病床前,那是真正的高处的人物,说不清是老人家自己病了,还是什么暗害,搞政治的谁说的清楚呢? 也是因为那一位实在太重要,所以哪怕陶恂进医院陶家其他人也只能打两个电话过来问他 ,那一位关乎的是整个陶家的生死存亡。 最后还是没撑过两个月,那一位走的太匆忙了,他手下的东西甚至还没交代完毕就撒手人寰,虽然那些交替是早多少年就开始了的,然而最后却功亏一篑。 这世上或许都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那位和老爷子多年挚友,当年是过命的交情,那位出事后老爷子的病情就极速恶化,第二天就进了加护病房。 好像就那么一个星期里,荫蔽的长者过世,老爷子病重,陶恂进了手术室,早年被赶出国去的分支回来了个青年俊杰的表哥。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 陶恂对于陶氏还是个半吊子,他爹之前是有跟他提过两句最近不太平,但他哪里知道局势竟然恶化的这么快? 他就像个还没完全弄清楚状况的傻子,一下子被人推上了风口浪尖,自小长在温室里的逍遥公子哥,瞬间背负上了沉甸甸的重担,但他必须得走上去。 有些时候,有些成长迅疾的不可思议。 陶恂往后靠了靠,把怀里的外套抱的死紧——这是琛哥留给他的,还带着一点些微的温度,过去这么长时间,可能都是他冷的错觉了。 夏天的尾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闷热,车里空调开了冷气,正好往他这儿吹,他捂着胃没说话,有那么一阵子绞的疼的眼前发黑。 当一只巨兽露出疲软之态时,将会引诱无数的利爪伸出。 陶家背靠的那一位过世,身后整个派系都是一片动荡,本来有老爷子主持陶家本是可以支撑过去的,可老爷子现在的身体—— 陶家在首都发展这么多年手里握着的是资源,是钱,是被陶家牢牢把控住的财富来源,但当他失去庇佑的靠山之时,没人会不垂涎他手里的东西。 陶家风雨飘摇,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个庞然大物轰然倒塌之时上前啃舐其骨肉,就像当初的林家,但当时有陶恂手下留情,所以林朝还能带着双亲出国远走,其他人却未必会这样对待失势的陶家,毕竟谁都不是菩萨心肠。 首都这个地界是真的小的很,不管是上面暴风骤雨还是下面打打闹闹都显得狭小,就比如陶家依附的那一位过世,最有希望顶上去的就是沈昌民的恩师和那位老爷子的心腹。 ——马上就是下一届选举了。 沈家那一系想更上一层楼,就不得不构建属于自己背后的新的体系,所谓官商不分家,就得在政治的中心首都里面占着一席之地,他们在首都这块地上分量太轻了。 肯定说不上是巧合,应该说是早有预谋。 他们想拔出陶家,换上自己一脉的周家和刘家,既是拆解着对面的构架,也是为自己今后做好打算,周刘两家为了利益过来首都发展,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事儿仔细想来恐怕是从早半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周家和刘家虽然是上面那位的得意门生,但人心难测始终还是差了些许,刘家有刘思丽和沈昌民结亲,同气连枝,周家却没有那层关系,所以在有这个计划的时候就想要拿周语凝和沈琛联姻了。 这世上没什么比姻亲关系更让能把两个人,两个家族栓在一起。 首都就这么大点地儿,够谁分的呢?想把自己人安进来,就得腾出地儿来,把别人弄出去,现在想起来上面那一位是不是自然死亡陶恂不知道,但是他们肯定是知道老爷子近两年来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 权利的更新换代从来都是残酷的,没什么人能逃得过去,从前他蠢笨无知不谙世事,现在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下车的时候许四拉开车门看见人满头冷汗差点当场就爆了,他就没见过这样不要命的,去什么公司,嫌弃命长了是不是? 陶恂在车里缓了一会儿才出来,他脸色白的可怕,幸好平时冷白皮才不怎么能看出来,手里拿着沈琛的外套,自己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站起来的时候像是晃了一下才站稳。 许四知道拦不住他,把车门摔的震天响,看着昔日一起混吃等死的兄弟人模狗样的走进了公司,背影都一副曾经最瞧不上眼的商业精英派头,心里莫名堵的发慌。 他点了根烟,看了看天,他觉得陶恂有点陌生,刚才下车的时候摆出来的模式化微笑看的特别刺眼,不远不近的,不得罪人,就是少了当初那股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气。 他蹲在陶氏车库里抽烟,破天荒的给远在异国的林朝打了个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下才开口:“不是所有人都能一辈子当个无忧无虑的傻逼的,许四。” 曾经沈琛和陶老爷子,甚至是陶家所有人,确实想护着陶恂当个一辈子无忧无虑的纨绔子弟,但最后陶恂终于还是没当成,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谁能说清楚呢? 许四隐约觉得林朝那个傻逼在骂他,然后就听那边的人开口道:“后天的飞机,记得来接我,陶恂忙,就别跟他说了。” 许四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怎么说我们仨都是一起的,哪怕现在林家不成了,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了,陶恂出事,我该回来还是得回来的。” 许四嘴里骂了一句回来有什么用,最后还是问了具体时间。 这时候,哪怕明知道回来什么用都没有,能回来也不错了,他眼眶有点发烫,心道应该是这天太热的关系。 —— 陶恂到公司的时候正是午餐的时间,公司里显得没那么忙碌,稀稀拉拉有结伴出去吃饭的,看见他有点惊讶,但也会打个招呼,眼光莫名的微妙。 一切跟他走前没什么变化,他办公室在三十一楼,再往上两层就是他爸的办公室,当初空降的时候没少被人背后里诟病,还是他爸硬着头皮抗下来的。 如果不着急他爹真不想把他弄进来做事,可谁让屋漏偏逢连夜雨呢? 他旁边的办公室已经重新收拾出来,门口挂了个副总经理的牌子,原本那办公室是给他平时用的,现在被人未经允许占用——像是自己的领土平白无故为人所占。 这换以前他不得一脚踹翻半层楼,顺带堵上半天气,现在脾气倒是好多了,最主要他肚子上的伤没好全,前几次都有裂开的趋势,动气容易气死自己不是句玩笑话。 占了他地方的人在伏案工作,大了他两岁,可能因为长在国外的缘故体型偏壮,长的倒跟他不怎么像,眉眼也生的开,一双桃花眼有两分浪荡习气。 陶恂面无表情的上楼,与这位完全摒弃了陶家容貌优势的表兄打了个照面。 人都说面由心生,这面相陶恂实在看不出来什么良善,但这人在他面前却做得良善的好姿态。 也就是平平淡淡的交接文件,该陶恂的部分他不给陶之行也自然给他拿回来 ,哪怕是这个时候上头还有他爹在,这应该是陶恂第一回 觉得,有个事业心强又严厉的父亲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交接完时陶勤拿着最后一份文件冲他笑了笑:“我听说表弟刚从医院出来,平时还是要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这些东西交给我也是一样的。” “不过是些小问题而已,”陶恂漫不经心的接过来,动作却是少见的强硬,“就不劳烦你了。” “那就好,我只是看你脸色不太好,”陶勤松手,坐回自己位置,双手合十,脸上似笑非笑:“我爸刚打电话过来给我,让我有时间多去看看叔公,下班正好一起去吧。” 陶恂拿东西的手微微一顿,然后就听见那人的声音略显怪异的传过来:“毕竟我对第六医院不熟,还是要表弟带路。” 他在国外呆的时间太久,母语都显得格外生疏,说话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奇怪而别扭。 陶恂关上门一个人坐了一会儿才上去他爹的办公室,陶之行身前堆着的文件不算少,看见他的时候愣了一会儿,眼里有什么涌出来,然后才点头:“坐吧。” 以前他来这儿都是挨训的,别说坐着,没让他站着面壁思过都是好事,这是这些年他们两父子少见的温和。 “身体好点了吗?” 他们前段时间都太忙了,所有的事儿突然都堆在了一起,根本没时间分给陶恂,他生那样大的病,动手术身边都只有他哥匆匆忙忙去看了一眼,说他们当父母的心里不着急是不可能的,但有时候谁都没办法。 “好多了,没什么事,”陶恂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忽略了胃部深深浅浅的刺痛,默了默才开口,“爷爷的事传出去了?” 陶勤说去看看就是已经传开的意思了,他知道这事儿瞒不下去,但能瞒一时是一时,早传开了对陶家都是不利的。 陶之行点点头:“早晚的事儿,能瞒到今天就已经不错了,正好传出来了,就光明正大的求医了,我托了几个老朋友,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再扩大规模找找,肯定能找到的。” 陶恂算是陶之行老来得子,出生的时候老爷子刚好从位置上退下来,安心在幕后操纵平时也喜欢逗逗小孙子,陶恂几乎是老爷子一手带大的,陶之行说这话就是安慰着自己儿子了。 陶之行这个态度陶恂好歹安心了一点,至少不是被人打的措手不及就好,准备出去的时候陶之行瞥了一眼他格外苍白的脸才重新开口,声音平平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多注意身体。” 陶恂脚步顿了一下,听见后面的人继续说:“熬坏了你妈又该担心了。” 陶之行这样嘴硬的人就算真的是自己心疼儿子也绝对要陶夫人来说,一直以来陶夫人都是慈母,而他一直充当着严父的角色。 ——有些父亲或许一辈子都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出对儿子的担心,自己心里知道就行。 陶恂嗓子里烫了一圈,最后也只是轻声回了一句是。 周家和刘家最近一直在抢陶家的项目,出手刚硬,陶家靠山不稳,在这方面就隐隐有些吃亏了,有时候有些东西还真不是钱能搞定的,更多眼光长远的看的还是上面的面子和背景。 ——有眼色的都能看出来,陶家已经在失势的边缘徘徊。 下午开了一下午会,陶恂撑不住出去吃了两回止疼片,散会的半小时时间喝了杯水润了润嗓子才拿出手机,琛哥做的国际长途,这时候大概还在飞机上手机没网,最后一条信息还是今早。 陶恂拿手指摩挲了一下手机屏幕,发了一句晚安,心里莫名的熨帖起来,琛哥好好的。 他想发语音的,可惜开了一天会声音都哑了,实在不敢荼毒沈琛耳朵,只能算了。 已经晚上九点半,还有一个会就能回医院陪着爷爷了。 真开完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陶勤跟着他一起回去,再次好心的提醒他注意身体,半开玩笑的说别中年猝死,那双桃花眼里笑意盈盈,心里大概也是乐见其成。 陶恂心里针锋相对的接一句轮不上你黄鼠狼给鸡拜年,面上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到医院的时候陶夫人和他哥都守在床边上,陶夫人是今天晚上回来的,陶恂没有时间是陶器开车过去接的,看见陶恂的站了起来,然后才看见了跟在陶恂身后的青年。 原本有些急迫的神情平静下来,看着又是落落大方的贵妇人模样,只是眼眶微微红了。 陶夫人不接触商场上面的事,平时做的最多的就是和姐妹出去逛逛街喝喝茶,参加宴会,是陶家上下最精致的一个,在外人面前向来都是门面一样的从容得体。 老爷子的病情传出去了,虽然没具体说,但正碰上陶家风雨飘摇的时候,怎么说的都有,来探望的人从来不少,陶夫人在这里应付了一晚上形形色色的人,真关心的没有几个,多数还是来看看老爷子什么情况再做打算的。 还不至于说墙倒众人推,但患难的时候见人心也确实没错,陶夫人看着柔弱,但性格里的刚硬半点不少,但凡听见有人问老爷子身体具体怎么样都说的很好,不日康复 ,到时候一定告诉老爷子各位亲自来看过了。 陶勤进去看了两眼就被客气的请了出来,也没多言只是笑着:“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以后再来看叔公,表弟你自己照顾好身体,明早见。” 没人欢迎他来,他也只是过来看看老不死的究竟怎么样而已。 一直等青年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陶夫人才过来拉了陶恂的手,刚才还落落大方的妇人眼眶已经红了。 陶夫人娘家书香门第,不屑于陶家这样铜臭味重的地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就是让陶夫人离婚了回娘家,她的弟弟依然庇护着她 。 这样的结局其实算是在意料之中,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举目无亲是种什么样的体验,陶恂伸手抱住了自己的母亲,就像年幼时她抱住自己一样。 他说:“妈,没事的,儿子在呢。” 就算真有一天陶家不行了,陶氏垮台了,被赶出首都,他也还在,他是这个家下一辈的男人,该撑起这个家了。 从前总有人给他把未来撑的好好的,可总有一天他们也会老,也会病,也会遇见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不是所有人都能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辈子的,人总要长大,不是因为这件事也会因为另一件事。 陶夫人眼眶通红,第一次这样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孩子长大了。 ——这个明明最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像是猝不及防间就成长为稳重坚韧的模样 ,迅速的让人觉得心疼。 ※※※※※※※※※※※※※※※※※※※※ 最近考试周,感觉自己要挂科╥﹏╥疯狂啃书中,我不该夸下海口说下一章能完结的,我甚至没有写到琛哥出来……(其实我早写完了这章,但是一想到自己承诺了要告白就不敢发出来……一直拖到现在) 我错了,对不起>人< 感谢在2019-12-25 23:58:19~2020-01-02 16:4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挖矿民工、红豆、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胡椒 30瓶;nnn、方菱 20瓶;一呀一 18瓶;汇源果汁 15瓶;江畔月何年 10瓶;娃哈哈呀、颂、喜糖 3瓶;挖矿民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国外和国内简直不像是同一个季节, 国内还是夏日炎炎, 国外就已经快要入冬,放眼望去, 一色的厚长风衣。 沈琛下飞机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个棕头发的青年朝他招手,笑的很灿烂, 典型的异国长相,鼻子很高,眼睛是茶色的,外国人热情, 周围有亲朋好友来接机的大多会给个拥抱,沈琛只是和青年点了点头。 沈琛性格冷淡, 不喜与人接触。 他这小学弟没敢给他个热情的拥抱, 过来用磕磕绊绊的中文喊了一声学长,金色的短发贴在耳后,特乖。 沈琛就知道可能惹上的是个麻烦事了。 乔迪自己开车过来的,沈琛在后座上打开手机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陶恂昨天晚上发来的晚安,时间很早, 九点多的样子就睡了, 陶恂手术后身体一直不好, 平时夜夜笙歌出去嗨翻了的人也习惯了早睡早起。 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片刻, 然后听见了震动。 ——却并不是所想的那个人。 他没到第一个打电话过来的人竟然是沈昌民。 “下飞机了吗?”似乎是在喝茶,声音却是平平稳稳的, 含了少许几分若有似无的关切。 “是, 刚下飞机。”沈琛应了一声。 “我猜也是, 时间应该是差不多,还特意叫李渡记下时间提醒我,”那边似是笑了笑,有几分放松惬意,“回国有一年多了,那边的朋友都还好吗?还是要平常多联系,不要生疏了,趁这次有时间在国外多待些日子也无不可。” ——像是一个真正的关心儿子的父亲。 话说的平淡,沈琛沉默了一下才应是,沈昌民大概将他查的也差不多了,他的导师在这边颇有名气,连带着手底下的学生出来也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沈昌民的意思是什么?干预他将心思放在国外? 他没能思考多久,那边大概也忙,似乎有人敲门沈昌民便顺势将电话挂断。 沈昌民把电话放下了,然后把手边的文件夹打开,眼底有几分纵容轻松。 李渡站在旁边等待着他签完文件拿出去,笑了笑:“先生心情不错。” “嗯,”沈昌民微微垂眸,“叫楚家那边的机灵点,不要让他发现什么。” 沈琛几乎继承了他的一切,不仅是容貌就连薄情和敏锐也学了个十成十,这个孩子太聪明了,像隐在暗处的孤狼,让他捉摸不透,又因阿婉的缘故不能彻底割舍,所以就只能将他支开。 周家刘家与陶家的纷争是不可避免的,难得竟然有如此统一的时候,就是将沈琛完完全全的摘离这场风暴。 或许,该感谢那个临时被推上去的陶家小公子。 手里的茶杯还是当年他的妻子喜爱的款式,他这么多年一直没变,杯里的茶叶却已从当年货郎手里买的毛尖到了如今千金难求的君山银针。 今天下午还有两个市里的重要会议,外间在下雨,李渡为他撑开伞挡住已经泛凉的绵绵秋雨,他拢了拢衣裳,在出门的前一刻不自觉的回过头。 办公桌的背面有一张沈琛的照片,已经长大成人的青年拥有一双格外冷情的眼睛,似乎是在低头看着什么人,因此露出一点细微的不自知的温柔来。 已经位高权重的人不能在办公室放在他那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发妻照片,幸而这个儿子的性格肖似了他,眉眼不带讥诮的时候还是有两分像他的母亲的。 ——引人沉溺的,仿佛错觉一样不可轻易发觉的深情。 身为父亲他清晰觉得这可能就是个错觉,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沈琛有一瞬像极了他那个温婉深情的母亲。 他想抽烟,但他的身份让他离这种东西太远了,几十年如一日的温雅谦和的面具戴的他都快失去了自我,他走入雨里,绵密的寒意入骨,携卷着秋风扑面而来,像是过去那几十年里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他想,快了,阿婉,我终于是即将走到了权力的顶端。 世上的权与欲本没有尽头,只是他抬头望着他不曾达到过的境地,就误以为那是高不可攀的位置。 李渡在他身后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有些莫名的慈悲。 其实那之上还有更多更高的位置,垂眸俯视之时就如同看着一个可笑的跳梁小丑。 ——也没什么错的,至少是在往上爬。 沈琛在车里沉默了片刻,沈昌民的意思捉摸不透,一切似乎都有脱离上辈子轨迹的倾向,他将手放在膝盖上,开普敦深秋的微风拂过他的手背,窗外是一片糖果色的屋檐,在视野里渐行渐远。 他给陶恂打了一个电话。 接的有点慢 ,响过五声后才被人接起来,那边的人停顿了一下,才试探着问:“琛哥,到了?” 虽然带着喜悦,但仍然有遮掩不住的疲倦。 “嗯,”窗外的秋天纯然美丽,他有些遗憾对面的人不能看见,“刚到,昨夜没睡好?声音怎么这么疲惫?” “是啊,想到琛哥你这一去大半个月见不着面就想的睡不着觉。”疲惫的青年倚靠在走廊上,对着里面的董事比了一个休息十分钟的手势,连轴转了两天身体又还没好,吃不消是必然的。 手机紧紧贴在耳际,似乎这样就能更靠近那个人一些,这个时候能听见琛哥的声音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放松了。 沈琛似乎是想了想才开口:“我尽量早点回来。” 本来是一句无关紧要的玩笑话,陶恂自己都没指望能听见答复,这样满嘴跑火车的玩笑他这些年半真半假的开了太多,早就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却没想到竟然听见了这么一句。 换平时这句话出来陶恂就得疯了,去他妈的公事私事乱七八糟,他能买半夜的票直接追过去开普敦,但唯独这一次不行。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期望着琛哥早点回来,回来干嘛呢?在自己父亲和他之间为难?他虽然觉得没那个面子让琛哥为难,但万一不是? 再者,如果琛哥真半点不为难直接去帮了沈家,他又该怎么着?他是个怂货,这么多年都这样过去了,实在不想把自己逼到那样不堪的境地。 所以他忍耐着自己那一刻汹涌的心动,装作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行,那我就等着给琛哥你回来接风。” 话至此处似乎就再没有什么可说的,按往常的惯例都是沈琛先挂电话,但今天谁也没动,陶恂等了一会儿,一直秘书朝他招手示意才喉结略微动了动:“琛哥?” 那边的人声音带着些微的笑意,像是沾染上深秋麦田的暖和气息,他说:“这里的秋天很漂亮,明年带你过来看看。” 他将手机拿出去一点,透过通讯能听见世界的另一边微风拂过的沙沙声,起伏不定。 陶恂听了很久,然后在秘书第三次出来催促的时候答了一声好。 那一刻他下定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去开普敦看一看那里的秋天 ,哪怕他日后一无所有,可能与琛哥再无交集。 —— 沈琛挂断电话的时候脸上其实看不出来什么笑容,乔迪透过后视镜偏着脑袋看他,用生硬的中文笑着问他:“学长,这是,嫂子?” 沈琛从窗外的风景中分给他一个眼神 ,脸上依然是冷漠的表情,看不出来任何变化,只有眼神里有一丝询问的意味。 乔迪朝他露出一排晃眼的大白牙:“因为学长你这样说话,非常少见。” 他很认真的想了想,得出一个跟这个冷脸学霸学长人设相去甚远的结论。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单词。 gentle。 沈琛从脑海里翻出这个词的释义,温和文雅。 窗外风景正好,连片的暖黄色从眼前飞掠而过,他记起那个并不被常用的释义,温柔。 陶恂在国内挣扎的时候沈琛在国外也算不得很好,他到底是回去了一年多了,对着瞬息万变的局面掌控不住,看得出来是有人故意为之,商场之上你来我往,互有摩擦也是正常,但是偏偏是这个时机,他就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最后由乔迪找了几个熟悉的人弄了一个小组亲自去看怎么回事,调查的环境并不好,新开的几家分店位置都不错,但接连被人恶意举报 ,国外对信誉的信赖超乎想象,哪怕赔偿再多也依然不能挽回。 沈琛忙起来的时候是不知时间的,这边最后抗不住压力的时候他学校的导师过来找他,上了年纪的老人依然幽默风趣,同他谈论退休后在海边养老时的趣闻,最后意味深长的提示他或许回头看看会有惊喜。 导师在当地算是很不错的家族,因为教书育人的关系人脉广阔,到了这个年纪,他的学生也大多功成名就。 沈琛回头的时候第一眼想的就是首都,如今正是夏末秋初的气候。 陶恂偶尔也和他打电话 ,声音有气无力,他问过两次,回答的都是顾左右言其他,最后开着玩笑说病了一直在家修养,吃了睡睡了吃,养的越来越废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挂电话的时候听见的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就像是一个错觉,跟他口中闲适养病的氛围截然不同。 —— 陶恂觉得真特么搞笑 ,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周语凝谈生意,当然谈的挺不如意。 陶家在走下坡路这件事谁都能看得出来,好不容易凭借着老爷子以前的交情谈妥了一笔生意,转眼就被人欺到头上来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想到刚才那个高中时就喜欢偷偷看他琛哥的人露出嘲讽的神色,把一杯红酒兜头泼在他脸上。 ”你这样恶心的心思,沈琛知道吗?” 那姑娘贴在他耳边说出这句话,声音恶毒的不可思议,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能是当真为沈琛气愤,娇矜的世家小姐竟然做出当众泼酒的事,牙齿都气的微微发颤。 觉得挺好笑的,当初琛哥被沈丛针对欺压的时候就只敢在旁边看着的人,现在怎么好意思过来质问他的? 可能是陶家最近真的不景气,这些传言终于还是压不了的,瞎传也不怕陶家小魔王过来一个一个打服了,一个个什么难听的都敢冒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周家这位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他静默了片刻,笑容仍在,不见任何牵强。 全都是别人过来求着他陶小公子,现在得反过来求着别人,风水轮流转而已,他不生气。 陶小公子微微笑着离开了宴席。 没回陶家,开着车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 最后停在了沈琛家门口。 他在楼下停了很久,烟抽完了小半包,直到烟盒到了底,嗓子也开始不太舒服,他嗓子不能哑,明天上午有会,他没死就得爬过去。 他就算对琛哥有那个意思又怎样呢?就因为他是个他是男人就恶心吗? 可凭什么呢?他知道沈琛瞧不上同性恋,这些年只字未提,连让他知道都不敢,一直当哥们留在他身边,原先以为能一辈子这样的,可谁知道现在成了这个样呢? 周语凝就能光明正大的追求琛哥,他连心里默默喜欢着都被人背地里骂恶心,他是怎么着了?就因为,他跟沈琛一样是个男人,所以连喜欢人的资格都没有? 他抽完了手里最后一根烟,抬头往上看去,月明星稀,那盏灯光所代表的人不在这里。 对,沈琛不在。 莫名松了一口气,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只要琛哥没听着就是,哪怕是被觉得恶心,也得自己开口了才能盖棺定论。 陶家不能倒,他的光明正大有那个资格和琛哥站在一块儿的时候才能开口,他得,配得上他。 只是—— 真的想的要疯了—— 电话铃声响了许久他才接起来,那边声音嘈杂,有些吵吵嚷嚷,时隔许久不曾听见的声音缓缓传过来:“陶恂,出来喝一杯?” 背景繁华热闹,是他在下定决心脱离纸醉金迷后就甚少涉足的地方。 那边的人停顿了一秒才重新开口:“出来吧,我这儿有个人刚好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 ※※※※※※※※※※※※※※※※※※※※ 感谢在2020-01-02 16:43:42~2020-01-08 02:2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挖矿民工 6瓶;颂 5瓶;闲坐庭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这次约的地点和陶恂平时和许四呆的还是有点不一样。 KeiTi。 他们以前留的多半都是富家子弟玩的地方, 纸醉金迷玩的也开,但也只仅限于些小明星小模特和些烟酒, 怎么说?其实就是二代玩的地方,一般真做事应酬的不会去玩儿。 KeiTi这地方陶恂略有耳闻, 不是真正谈事儿的地方, 换他爹绝对不可能来这儿, 但也绝不是平时富二代肯过来的地儿。 如果认真说一句,是那种, 沈琛有资格过来的地方。 KeiTi不是首都里任何一家手底下的店, 混的很低调,是近两年才逐渐有姓名的,陶恂以前听家里人说过, 里面恐怕不太干净。 陶家往前数二十年也干净不了, 但后来扎根下来老爷子就金盆洗手, 有些东西在陶恂年幼时就除的干干净净了。 他虽然纨绔无法无天, 但老头子家教严苛, 他也真没到找死的境地, 有些东西涉及底线, 他就从来没碰过,但二代里也从来不乏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就作死的,有些关于KeiTi的传闻他也多少知道点儿。 林朝在酒吧外面等着他,穿了一身灰蓝色风衣, 半个下巴遮在领子里, 脸的轮廓瘦了一圈, 头发也留长了不少 。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儿,陶恂才开口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前两天的事,没回来多久。”林朝回了一句,毕竟当初还是出过事的,他坑陶恂是真,哪怕后来陶恂放他一马,该有的缝隙就不可能真的痊愈。 打完招呼往里面走,酒吧惯有的氛围吵的厉害,林朝走在前面带路,陶恂稍后了半步。 “小舒和伯母怎么样?” “都挺好的,国外环境不错正适合修养,小舒喜欢园艺正在学,爸妈正好修养身体,都挺好,小舒还说今年过年回来看你和许四。” 说完明智的没有问老爷子和伯母怎么样,就这样绕过了这个话题。 林朝订好的包厢在酒吧深处,外面吵疯了里面也没好上多少,震的耳朵都疼,林朝进去的时候就换了一张笑脸,揽着陶恂的肩就往里走。 “楚哥,介绍一下,我哥们——陶恂。” 窝在沙发里头的青年坐的懒懒散散,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带了三分笑意,一张脸平平无奇却又平白有着几分压迫感逼来。 青年朝他伸出手来,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气势,所以哪怕脸上带笑,也让人觉得骨子里发冷。 陶恂不可抑制的想念起沈琛。 ——楚瑜。 这个相貌平平的男人跟容貌完全承袭沈昌民的沈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可是气质却少见的相似,一样的阴翳桀骜,似乎连骨子里都浸入了几分戾气。 他沉默了一下,林朝在背后悄无声息的推了他一把。 没有尴尬太久,对面的青年已经率先开了口,漫不经心的模样,虽然放松却又并不显得怠慢:“陶公子,别来无恙。” 当初只不过一面之缘,甚至是不太愉快的见面,但楚瑜就是有那样的本事,话出口就不让人觉得厌恶,不刻意讨好也没有故意疏离,把握住了一个令人舒适却又不过分亲近的度。 楚瑜挺大方,开了两瓶红酒,陶恂粗略估摸了一下,大概有两千欧,不是什么便宜货,酒劲却并不大,喝了也能保持清醒。 中途陶恂借口出去了一会儿,他的胃已经破烂到了一定程度,哪怕只是几杯红酒都承受不住,撑在洗手台上的时候手骨一片惨白。 跟着进来的是林朝,向他递了一杯热水,酒吧这种纵情声色的地方找到一杯干干净净的温水并不容易,陶恂没接,只是拧开水龙头把手浸入冰冷的凉水里。 “许四呢?” “没带他来,他胆子小,怕吓着他,你知道这儿什么地方,不干净,许伯父知道了能打断他的腿然后绑了扔去国外。” 水的波纹扭曲了手骨的形状,宛如断裂一般,陶恂脸色更白,恍若带着几分讥讽,声音却又听不出什么来:“你还知道这儿不干不净。” “林家当初得罪的人不少,一落千丈多少人准备弄死我,你放我一马肯让我走,可多的是人不想让我活着,可我总还得活下去不是?我妹妹和爸妈都还指望着我了。” 林朝手里夹了根烟,斜靠在洗手间的门上,朦朦胧胧的烟雾升上去,将他的表情照的并不分明,有疲惫有讥讽唯独没有后悔:“我身后还有爹妈妹妹在那儿,我不得拼命吗?阿恂,你是个聪明人,今天进这儿来的时候心里就应该明白。” 陶恂依旧弯着腰,没起来,冷水刷一下冲进手腕里,冻的他哆嗦了一下,他以为自己放林朝走了以后就能好过,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想不到破产后的危机,一年多前的他什么都不知道,那时陶家仍值鼎盛,他在外面走路都是横着来的。 旁边有湿纸巾,他抽了两张仔仔细细的把手上的水擦干净,而后才回过头来,眼里有冷沉的火焰跃起:“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形势?你知道楚瑜——” “我知道,”林朝像是有几分不耐,揉了揉额角,声音因为连续几天的熬夜和陪酒显得格外喑哑:“想搞陶家的姓刘,里面那位姓楚,陶恂,他姓楚!” “有什么区别?”姓楚姓刘有什么区别,都不过是刘家的人,而且现在陶家这样子—— 林朝停了一下才开口:“等会儿再说,先出去。” 他知道陶家局面不好,所以一回来就四处奔走,但当初坑陶恂那一回事始终还在那里,回来首先没和他通气。 陶恂现在不冷静,恐怕谁看见明面上和准备整垮自己家的人都没什么好心情,可这时候他脾气也上来了,外面还有人在等,不止是楚瑜,还有其他几位他不能怠慢的人物。 出去的时候楚瑜怀里已经没人了,正点着一支烟跟手底下的人说着什么,看见包厢们被推开眼里暗了暗,声音又低了两分,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往沙发上靠了靠:“继续。” 身边的吴海洋点点头没说什么,决定出去就订机票连夜往开普敦赶。 他大哥什么意思有点费解,沈家那边的意思分明就是牵扯一下沈家少爷,让他没精力回国,一直等事儿完了再慢慢让人爬起来,顺便给他长长记性,让桀骜不驯的少爷知道知道什么叫胳膊和大腿的差距。 沈家那位这举动确实有几分疼爱儿子,就是找大哥有点不太对吧,毕竟大哥外公可姓刘,沈家二少又是私生子,把这事交给大哥本身就迷。 他回想了一下老大刚刚神色,恐怕绝对不只是牵扯一下——他分明是想把沈家那位往死里整。 ——明明前两天还特意请人吃饭,不知道又是哪里惹了楚哥。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出去的时候看见包厢外面站了个人,踌躇着往里面张望。 吴海洋步子稍慢。 他们明面上遵纪守法好公民,实际上这几年为了钱也干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儿,但那时候是在临海市,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基本也不会有什么事,最近才过来首都,这边关系网庞大复杂,想上下打点都怕弄错一步,况且最近又快到了换届选举的时候—— 而且这次的接触分明不是什么普通聚会。 脑子里这样想着,脚下却没慢一步,再前走的时候角落里的人影往后退了退,他从那人旁边走过,而后突然转过身来,胳膊反勾一副看见熟人的热切姿态把人搂住往角落更深处的黑暗地带扯去,事实上手臂上的肌肉隆起卡住脖子,一只随时能断人性命的手在转身的瞬间牢牢卡住那人脖颈,使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被掌握生死的青年眼睛蓦然睁大,有什么抵在他后腰上,冰冰凉凉,让他一身汗毛全部竖起。 他近乎惊恐的喊出声来:“海子哥——” 吴海洋一怔,酒吧昏暗的光线照下来,外面一片群魔乱舞,被他扼住咽喉的青年生的平凡甚至瘦弱,一双眼紧张的往后仰着看他,跟发育不良似的矮矮的一个,脸部的轮廓莫名有点眼熟。 他想了一下,突然不太确定的喊了一声:“锅巴?” —— 林朝请来的不仅是楚瑜还有其他几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看着非常精明,哪怕中文还是有些生疏,但说话滴水不漏,只是偶尔若有似无泄漏出来的东西都能看得出来不是什么正经商人。 一直到半夜才能脱身,陶恂跟着喝了不少酒,他刚刚胃穿孔的手术做完尚且还在恢复期,烟酒这些东西医生是一律不许他沾的,出去抠着车座没说话,脸白的可怕,半响才摸了止疼片出来,没计数的往嘴里倒进去,额头满是冷汗。 “我出去一年多,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林朝在他身边坐下来,拿出打火机点了根烟,幽蓝的火光在夜色里忽明忽暗,他冲前面的司机说了一句什么,陶恂疼的实在狠了没听清,司机下了车 。 “阿恂,小舒的事我欠你和沈哥一份情,我就那一个妹妹,我那时候护不住她,如果不是沈琛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甩开那个人渣,我知道,不是因为你沈琛那样的性子恐怕根本懒得搭理我。” 有些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陶恂的心慈和软弱曾经让他嗤之以鼻,觉得不堪大用,所以那时候觉得沈丛都比他有希望,可最后也是因为陶恂那点不堪大用的心慈他才得以逃出生天,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命。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不是个什么好人,可他确确实实欠着陶恂的。 “阿恂,这条路,本来是我给自己准备的。” “从两年前就开始准备了,那时候林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首都里嗅觉灵敏的都知道有的早开始动手,我年纪轻压不住事,走投无路的时候准备上的这条路,只是后来没走成功,年底的时候听说南边开了一个玉矿我把钱都砸进去了,你知道,血本无归,再后来沈丛过来说合作,那时候林家穷途末路我也基本救不回来了,就那么跟着他。” 当时两个选择一个走这条脏路,一条去赌那座新矿的玉,他被人骗了拿了假消息,最后赔的干干净净,他自己做的选择没什么好说的。 他沉默了一下,有点疲惫的往后靠了靠:“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路,可非常时期非常对待不是?陶家林家许家当初起来的时候哪个是干净的?不过后来才慢慢洗干净了,等这次危机过去了,再慢慢脱身也是一样的。” “你当这事儿好脱身?”陶恂的声音说不上平静,他年纪还小的时候陶家就已经摘的干净,但他依然记得他七八岁的时候陶家准备脱身的阵势 。 本来应该去上学的年纪,他却将近半年没有出过院子里的门,陶家本来商贾人家,跟沈家这种从政的人是不可能住一个院子里的,也是后来想脱身上面那位为了安全特批下来的,他母亲生他时遭过人祸,他七岁差点被绑架两次,老爷子都带过伤。 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的痉挛了一下,他七岁时遇见过不少事,沈琛也是那两年被沈昌民接回来的,那时候沈家和陶家那几位还没有到对立的地步,院子里大大小小的都能玩到一起,沈琛除外。 他那时候其实也不怎么喜欢沈琛,虽然觉得那个后来的小孩格外好看,但也仅止于此。 他是怎么和黏上沈琛的呢?好像就是他那时候不懂事不知道安分往外窜,结果围墙太高摔出去了,他不知道那段时间老爷子正在金盆洗手,陶家那样一个庞然大物的进退关系了无数人的生死和生计,走投无路想同归于尽的人从来不少,那个路子上的人大多不惜命。 他出去没两步就被人盯住了,像是小混混那类人,穿的破破烂烂,但后来他回想起来那个小混混的眼神,是少见的凶戾。 小孩子无知,危险临近时却又少见的敏感,他迈着小短腿瑟瑟发抖的往前跑,然后在后院角落里看见放学后来的小小的少年。 ——那是和他同岁的沈琛,不同于他小时候珠圆玉润,瘦的非常厉害,眼窝微微深陷,他小时候就长的特别好看,哪怕瘦的一把骨头轮廓也好看,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陶恂也不会记得他,毕竟那时候沈丛和沈辉特意关照过不许跟这个私生子玩的。 那个穿黑蓝色校服的小少年转头看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明明小豆丁一样的身材,却能感觉到一股生人勿近的薄冷。 他看着那个藕丁丸子一样的小胖子,眉头微微皱起来:“许魏,下次再逃课老师要叫家长了。” 声音明明是冷的,可能是说话的人年纪小,又生的好看,所以听起来竟然有些奶声奶气。 七八岁大的小孩子,只要身材不是相差太大其实并不怎么能认清楚,许魏小时候和陶恂一样被宠坏了,圆圆一个小萝卜头,都是后来才慢慢抽条瘦下来的。 更何况当时陶恂刚刚疯玩,灰头土脸的,本来落后他两步的人并不有觉得七八岁的小孩子能骗人,犹豫了一瞬间,然后就看着那个小胖子过去哭鼻子似的抓住了旁边少年的手,迈动两根小短腿跑开了,远处有人从车上下来,伸手要抱小胖子,小胖子没让,拉着那个小孩的手死活不放,不一会儿就听见嚎啕大哭的声音。 ——有时候年幼无知的孩子敏感的让人觉得害怕。 ※※※※※※※※※※※※※※※※※※※※ 感谢在2020-01-08 02:29:58~2020-01-12 07:1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影、青訸、旻旻449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火蓝无光 12瓶;是要做金主的人 2瓶;我怀念的||男孩、叶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然后呢? ——然而他因为哭的太凶把鼻涕擦在沈琛胳膊上被嫌弃的甩开, 小孩子没有那样携恩图报的心思,看见有大人回来甚至没有点头就径直往院子里走去, 背影孤孤单单一个,凄凉的不像话。 陶恂莫名就心疼了。 后来沈琛就多了一个跟屁虫,谁敢暗地里欺负他,小胖子就在明面上给他欺负回去,那些年陶家如日中天, 粉雕玉琢的小胖子身边多的是巴结他的人,但他自始至终都只爱跟着沈琛, 哪怕年少的沈琛对他根本爱答不理。 这世上是许多事是说不清楚的, 沈琛当年早熟觉得紧跟在他后面的人不怀好意,或者单纯只是认错了人, 谁知道呢? 或者只是那么顺口一句话的事儿, 可陶小公子记住了,后来一直记的清清楚楚,暗地里跟死党说自己得罩着沈琛一辈子,小孩儿说话不经脑子,没成想后来一语成谶, 真搭了一辈子进去,可要问后不后悔,大概并没有。 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总觉得琛哥值得最好的 , 他自己不够好的时候都怕自己配不上琛哥。 一转眼就跟了这么多年, 他慢慢长开抽条变瘦, 虽然没有沈琛那样好看的惊艳,但一身衣裳穿好了看起来也是人模狗样,从初中开始就有小姑娘给他递情书,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性取向。 天生弯,没法治,而且还死心眼的只喜欢沈琛,但他清清楚楚的知道,沈琛不喜欢他,也不可能喜欢男人。 他总有种感觉,沈琛不会喜欢任何人,除非那个人对他有利可图,说句狠点的话,沈琛大概就没颗准备好好爱谁的心。 他心里知道的清楚,可到他自己这里他就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清楚琛哥对他的心思是不是一无所知,不清楚琛哥是什么意思,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撑过这一关去。 林朝离开的时候把手放在他肩上,掌心是冷的,所接触的肩膀也是冰冷:“该怎么做是你的选择,我给的只是一个机会,陶恂,你自己要想好,不到这个时候没人愿意走这么一条路。” ——哪怕是他当初都不要愿意走这样一条路,可现在陶家内里什么情况,兴许只有陶恂自己心里清楚。 陶恂回去的路上让司机停了一回车,胃里翻搅着疼痛,他在公司忙了一天,午饭和晚饭都没来得及吃,晚上被拉着开了几瓶红酒,整个胃都不像是自己的,在路边干呕好半天把酒水吐出来才稍微好点。 司机给陶家开车许多年,几乎是看着陶恂长大的,开车的时候声音很轻的说了一句:“小少爷,别太逼着自己,回去叫医生看看吧。” ——总疼成这样一句话不说光吃止痛药不是个事儿。 叫医生看了他可能就得被强按着住院 ,手指有点细微的颤抖,陶恂没理会,只是在黑暗里哑声开口:“张叔,别告诉我妈。” 陶夫人对外向来雍容大气,但对上自己家里的人却向来柔软,知道了该心疼到哭,这些天她眼泪就没干过不敢再让她伤心了,陶家现在这样子,他也不能再让爸妈担心。 老爷子的近况算不得好,老人家身体器官衰弱,是肝上的问题,脸上最近已经隐隐发黄,有时候醒了也不怎么说话,陶家事情太忙,陶恂就只能抽着夜里的时间去陪着老爷子,经常陪床照顾一陪就是一夜,这样的活法就是个铁人也顶不住,陶夫人后来就在病房旁边另开了一个房间给陶恂。 另开一个房间方便他熬夜处理白天堆积,或者突然发生的事儿。 这样兵荒马乱的时间里唯有沈琛偶尔打电话过来是唯一的慰藉。 晚上打电话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习惯,陶恂保持的良好 ,沈琛也从来没有挂断的时候。 ——哪怕沈琛在国外也并不轻松,压力倍增,跟他以为的事情并不相同,要更复杂,涉及的也更多,他原以为一个星期半个月就能处理好的事 ,恐怕时间还得延长。 他是他导师的得意门生,回去后导师指点过他两次,但那边的形势还是乱成了一团,理不清头绪,能肯定的只有一点,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意外,更像是一次处心积虑的,想把他往绝路上逼的精心准备。 其实还是有不习惯的地方,回国一年多,故土的习惯扎根心底,不仅是饮食作息和天气,更为重要的是人。 习惯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你习惯了一个人在转身回头就能看见的位置,当你回头的时候发现他远在万里之遥的时候,就能感受到那种不可言说的空落。 他从前不是没离开过,那时心无旁骛有没有那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所谓,如果有,大概就是没有人随时随地的跟在他身边,熟知他所有喜好的不便 ,但对于当时的他来说似乎也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但他确实不能否认,相识二十多年,没人比陶恂更了解他 ,更通透的知道他的一切,但从前他从未有过这样回头的空落 ,对于沈琛来说,这世上甚至没有什么值得他回头看上一眼。 他冷漠孤僻桀骜锐利,完美的继承着沈昌民的薄情与伪装的一丝不错的面具,他确确实实就是这样一个人,眼里容不下任何人,也觉得没有任何人能值得他停下看一眼。 陶恂用了两辈子才把他冷的跟冰一样的心脏捂的热乎了一些。 总归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加班后的青年微微靠在椅背上,有些摸不准自己的心思,乔迪的女友专门送了加班夜宵,临时的办公室里充满了奶油和面包的诱人的香气,引得他有些饥肠辘辘。 乔迪分了一半给他,刚刚还累的要死要活的人在接受女友投喂过后像是被打了兴奋剂似的,一下子又活络起来,明明公司最困难的时候,还有心情快乐的展望未来。 顶着黑眼圈,张牙舞爪的对所有人比划着:“等这次危机过去之后,我要去休半年的婚假!” 堆满文件的办公室热闹起来,有人开始开起玩笑,沈琛看了他一眼,竟然也点了一下头,乔迪愣了一下,而后突然尖叫着隔着半个桌子想大力搂住沈琛摇晃。 “Bugger me!!!” 结局当然被毫不留情的掀开,他从来不喜欢别人碰的。 他咬了一口三明治,有些莫名的想念国内的玉米排骨汤,吃完马上开始继续加班,总得早些把事情做完才能回去。 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敲击桌面,说不清是心浮气躁还是那一刻的神思不定,本以为一个星期左右能搞定的事,到现在快半个月的时间过去。 手里是近三个月的收支明细和报表,哪个环节出错,又是什么人出错只能一遍遍核对,谁都不敢怠慢。 陶恂手术结束后没多久,有老爷子和陶夫人亲自看着跑不了,这个时间点,应该是早早睡了的。 ——而万里之外首都医院再次迎来彻夜的灯光。 ——电话里说的好听,谁都早已收工睡觉,事实上谁都没有片刻清闲,总以为自己忙忙碌碌,对方过的还算好就好,然而事实上,恐怕没有谁过的比谁更舒心。 只不过是在对方面前依然一身安稳平安的模样。 —— 陶恂没拒绝第二次见面,然后开始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的时候金发碧眼的外国佬k想去射击 ,陶恂以前也玩这个,甚至不要命的时候想过玩把真的,差点没给他爹把腿都给罚跪断了。 楚瑜的枪法非常准,几乎是弹无虚发,抬手的动作利落干净的可怕,能感觉不是玩的好,更像是平时就用的习惯,在射击场上的青年周身气势迫人,就连那本来平平无奇的一张脸都因那气势增色两分 。 吴海洋在场外把准备好的礼物拿上来的时候小郭在外面等他,看见他冲上来胳膊肘刚好撞了一下,把虚虚掩盖的白色鎏金盒子撞开一点,露出里面银色金属质感的半截东西。 “海——”谨小慎微的甚至有些瑟缩的青年一下子僵直了身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本来想扯住吴海洋衣裳的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 吴海洋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行了,这么多年过去怎么胆子还这么小?对得起楚哥以前教的你吗?这地方你愿意等会儿就等会儿,不愿意就算了,楚哥现在在里边玩了,得有一会儿才能抽出时间来。” 走了两步,又往回看了一眼,眼里的光有几分复杂:“你还没辞职了吧?楚哥让你先呆着,不用忙着辞职。” 他没说的是楚瑜的下一句话,留着兴许还能有点用,白捡来的一个,不用也是白不用。 小郭愣了一下,一时之间并没有想的太过于清楚。 陶恂在糟糕的射击后得到了一份礼物,包装的非常精美,开枪的后坐力震的他手骨都有些微微的发疼,不知道怎么的这些天手不时就会发生细微的颤抖,他动了两次手才假作不慌不忙的打开。 搭在盒子上的手有一瞬僵直。 ——奥地利□□17型手 枪。 ※※※※※※※※※※※※※※※※※※※※ 感谢在2020-01-12 07:16:57~2020-01-14 05:5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十十、小桃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桃子 10瓶;白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男人可能都有一个关于枪的梦想, 陶恂也不例外。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枪,但是这是第一把属于他的枪。 ——奥地利□□17型□□。 造价并不昂贵, 好处是方便携带,轻便小巧 ,手感极佳,适合贴身携带。 外国佬操着一口别扭的普通话朝他微笑:“一份小礼物,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喜欢。” 陶恂不太喜欢他绿色的眼睛, 跟传统的审美不同, 那样的眼睛不管怎么看都带着诡谲和狡诈,绿幽幽的像一条浑身冰凉的蛇。 一把真枪。 收与不收一念之间。 握住枪械的掌心冒出一层薄汗,手指都是冰凉,哪怕室内开着终年不休的空调。 国内是不允许私自配枪的,这一把枪从接手开始就是烫手山芋, 甚至能因此直接出事,陶家在陶恂小时候就已经金盆洗手脱身而出,他长大成人期间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商人家, 他是嚣张跋扈气焰嚣张, 但头顶严父,到底没有做出过过线的举动。 ——至少在这辈子里,他还从未做过出出格的事。 陶恂把枪转了一个圈,回头冲外国佬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来,这样的笑他太熟悉了, 伪装起来得心应手, 然后用一口流利的英文道谢。 多亏琛哥出去那几年, 他不学无术四年,却因为时常偷偷跑出国看沈琛竟然把英语四六级过过了,天知道他是怎么过的。 射击场里的声音零零碎碎,再往后就是其他玩乐场所,闹到大半夜结束的时候林朝扶着半醉的人出去,身后喧嚣热闹,两个男人就靠着车抽烟。 不是当初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屁孩了,他们在干什么自己都清楚,这种事换以前兴许还有家里长辈可以帮忙兜着,恨铁不成钢的过来骂完再给他们打点,现在不同了,林家早垮了,陶家危在旦夕,多少人等着陶家露出疲软的态势就冲过来扒着皮喝他血呢。 “许四最近怎么样?”许久没人吱声,还是陶恂先开了口。 “挺好的,窝在家修身养性呢,许伯父让他留在国内的要求就是不能随随便便出来晃悠,我听说伯父已经想好了,等年一过就把他轰到乡下去实习,看看第一批春茶成色。” 许家家里有矿,但手里品牌走出来的是一个茶企业,手里几千亩茶园,许魏这个少东家想把位子坐稳,迟早得发配下去亲身实践两年。 陶恂点了下头,往栏杆上弯了下腰,他胃里早疼成了习惯,忍忍就过去了。 许伯父想的周到,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本来就不干他的事儿,自然能送多远送多远。 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所以他更不能叫爸妈知道他在干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林朝抽完了手里的烟 ,没来由的一阵焦躁:“马上就开始了,陶恂,你想好了吗?” 陶恂扯了一下嘴角:“钱都弄进去了,没想好怎么着?不是你找的关系?你放心,陶家但凡没倒 ,以后首都里就有一家必定姓林。” 这是一份承诺,给林朝的也是给他自己,谁都没把握全身而退,只能往前看。 他本不是那个意思 ,可到底还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谁都没把握,但现在回头也就是一个死字,还不如豁出去拼一把,说不定还能起死回生。 军火这方面风险高的可怕,可同样的也是暴利,向国外输送武器弹药和国内购进枪支弹药都需要一个稳定的渠道 ,陶家这些年往外扩展的不错,有自己稳定的输送渠道 ,到底还是在京城里站了一份话语权,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份资源。 第六医院是陶家的私产,和国外一直有着不浅的来往,运送医疗器械的渠道是陶家独有把控,这条名正言顺的通货渠道随时可以悄无声息的在里面加上些东西,不过是陶家掌权的一句话而已。 这条路能够快速聚敛财富,马上换届选举,但结局仍是未知,只能说沈家优势明显,等他将手里这条路子稳固下来,到时候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的。 能救陶家一时之急,也能和另一条道上的扯上关系,以后就算在首都里呆不下去了,至少也能凭借着这条路子出国避难或者迁走,保住陶家一家子和大部分家业。 ——但这条路毕竟凶险,走不好是什么结局他也清楚,所以他连爸妈都没告诉,甚至连许魏都不多说,也幸好琛哥出国了。 他没回医院,一个人把车开到了沈琛楼下,沈琛在万里之遥的大洋对岸,当然不可能回家。 沈琛曾经把他家钥匙放到了他手里。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神经变态,认真算一算沈琛走了有一个月了,换以前他能急疯,他跟沈琛就没离这么久过,唯一的那四年他几乎一有时间就往国外跑,他没跟任何人说过,他担心沈琛在国外受欺负,甚至雇佣了私家侦探一直看了他四年。 他了解沈琛的所有,不能看见的时候就看看照片,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琛哥不在身边更好。 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沈琛于他而言就是毒/品,上瘾戒不掉,偏偏明面上还要装的风轻云淡满不在乎。 当初出去的时候压根没想过会走这么久,也没请人打扫,就算想到了,按沈琛那个洁癖的性格也不可能让人过来打扫。 房间里积了薄薄一层灰,夏天刚刚过去不久,秋天的首都已经开始干燥起来,推开门的时候能感受到一股凉意,黑白的房间色调冷肃又安宁 ,一切还是当初沈琛离开的样子。 陶恂把门关上,没开灯,慢慢走到沙发上坐下。琛哥走了太久了,房间里他身上的味道都留的稀少,窗户紧闭,大半夜没有一点光亮,也没什么目的就坐在那儿放空了好一会儿。 手还是捂在腹部的,这些日子里一抽一抽的疼到他自己都麻木了,平时没觉得有什么,这时候一安静下来就跟能要命一样。 好在身上还有止疼药,他没喝水,干咽下去几粒,过了有一会儿才稍微缓过来劲儿。 他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身体能这么差劲 ,也没想过自己竟然这么能忍,以前但凡有半点不顺心他现在就该闹了 ,闹的天翻地覆人尽皆知都是小事,他爸得一边骂一边给他收拾烂摊子,而后琛哥能从工作里分出时间来看他两眼,哪怕眼神再凌厉,最后也都能给他摆平。 晚上就喝了点酒水, 菜都是装饰品,出来就抽烟,这会儿胃疼也是活该,他挺久没有想吃什么的想法了,到了这儿却开始莫名的想念琛哥做的东西。 也不是真想让琛哥做的吃的,就算沈琛在这儿他都心疼琛哥给他下厨,就是身上发冷,想吃口热的东西。 沈琛走之前就不太住家里,厨房里干干净净,冰箱里也没什么东西,陶恂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一把面。 开火的时候陶恂还在想,沈琛那样看着就不近人间烟火的人会做饭真挺神奇的,这整个屋子顶多只能装满一个行李箱,收拾好随时能去任何地方,不像是家倒跟个临时公寓差不多,唯独这个厨房让这儿有点家的意思,让他安心的觉得沈琛不会一言不发的走人。 水煮开了,咕噜咕噜的冒着水泡,翻出来几颗放油的时候炸香的花椒,陶恂往里面放好面又从冰箱里拿出来两个鸡蛋。 没有青菜,他想了想,把冷冻里的肉拿了出来。 没人居住的屋子有点冷清,陶恂不想去祸害客厅,就窝在厨房里蹲着吃面,挺丰盛的,面条上还卧了两个鸡蛋和几块肉。 ——虽说鸡蛋打散了还有壳,肉没化冻好切的几大块,肉质也柴,但好歹是口热乎的,他认认真真吃着,把蛋壳和花椒挑出来,完了又把厨房收拾干净,料理台和锅都擦的干干净净,锅碗瓢盆也都放回原位,然后才开了淋浴洗澡。 原本是准备在沙发上凑合一晚上的,可最后他推开的是沈琛的房门。 躺上去的那一刻他真觉得自己变态,琛哥回来非用眼神把他盯死不可,他也觉得自己做的疯魔,大半夜的,趁着人出差信任自己把钥匙给自己,爬上了暗恋的人的床,说出去都恶心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做了,他今天做了他这辈子有史以来最冒险的一次决定,做的好能把陶家拖出泥潭,做不好就是万劫不复。 他就是,想琛哥了。 也没敢去占多大地方,就窝在那张床的角落里,沈琛房间还残存着他身上的味道,不是某一种特定香水的味道,陶恂说不出来,但确实觉得安宁。 他心心念念的人曾经和他躺在一样的地方,这是琛哥的房间他的卧室。 本以为今天终于能睡的安稳,然而陶恂剩下的半夜都没睡着。 半夜睡不着的人出去洗了把脸,冷水冲到脸上的一瞬间他哆嗦着抬起头来,镜子里的青年惨白着一张脸,瘦脱相的眉眼已经没有了不久前的嚣张肆意,反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这张脸他看习惯了,工作的时候熬不住的时候就用冷水洗把脸,他伸出手摸索着毛巾,然后又起来这不是在自己家不可能有自己毛巾,正准备收回手的时候手指触摸到了什么东西。 浴室端端正正放着两份洗漱用品,牙刷毛巾杯子,甚至还有浴巾,还是他上次留在这里的——竟然没有被扔出去。 沈琛对所有人都疏离冷淡一视同仁,没有例外也没有亲近,他还能记得琛哥回国,他第一次死皮赖脸的要过来借宿差点被瞪死,那时候的青年眼中毫无温度,似乎蕴藏着他一生都无法撬开的坚冰。 他不知道是自己在痴心妄想还是痴人做梦 ,如果他没有感觉错,沈琛对他的纵容已经超过了兄弟的范畴,别人哥俩好能住一起,但这放在沈琛身上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沈琛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 那么,琛哥把钥匙放在他手里是什么意思?留着他的洗漱用品又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从记忆里一点点抽丝剥茧,展露出他曾经根本不敢深想的东西。 琛哥那样的人为什么肯为了他放下工作 ,在爸妈大哥嫂子都因为其他事抽不开身的时候陪着自己,为什么肯照顾他的胃,甚至每天接他查岗一样的电话,明明这些事琛哥是一丝一毫都不可能沾上的。 半夜惊醒的人长久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身体莫名的微微发颤,这里没有他的睡衣,所以现在身上是他穿来的衬衫,他不敢翻琛哥的衣柜,他本来以为肯定被扔了,但是如果他现在去翻,兴许能在衣柜里找到他曾经穿过一次的睡衣。 衬衫的口袋里装着他的手机,拿出手机的手都颤抖的没法拨号,他的手一直抖一直抖,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他这辈子都没指望过自己能撬开沈琛的心门,他从来都不会也不敢这样想。 琛哥一辈子过的好就行了,顺顺遂遂,光芒万丈,他在后面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就好 ,别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老了仍然能一起喝茶下棋,一辈子在他身边。 他没想过,有一天或许会有另一条路,由沈琛铺在他面前。 他的手都在发颤,拨数字的时候一个字一个字的敲,生怕敲错了一个,这串数字他烂熟于心,几乎闭着眼睛都能打出来,这时候却生怕自己敲错一个。 最后一刻的时候他停了一下。 电话拨通,他靠在洗手间冰冷的磨砂玻璃门上,用彻夜喝酒后又抽了烟的沙哑嗓子说出他这辈子最不可能说出来的话。 “——琛哥,我喜欢你。” 从十四岁到二十四岁,快整整十年 ,这一句喜欢,他本来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上出口,只是自己一个人无疾而终的暗恋。 他不敢开口,生怕开口了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他忍了十年,整整十年,从懵懂无知的青涩少年,到如今这样背负家族前途的疲惫青年,他身上更改了太多,外貌身材家世,唯一不被改变,不被岁月抛弃的是他的喜欢。 义无反顾,默默无言,从多年前一直延续到如今,穿过岁月漫长的河流和复杂易变的人心。 他的手哆嗦的根本拿不住手机,他把额头抵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声线都颤抖的无法抑制,他说:“琛哥,我们试试吧。”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青年颓然的坐倒在地。 他知道不会有人听见这场告白的,不过是他一个人自导自演无人观赏的一出独角戏。 他对琛哥的电话号码烂熟于心,他拨出去的,根本不是琛哥如今的电话。 ——那是沈琛从前未出国时,用过的号码,自从那场高考后销声匿迹后就再也没有用过,没有注销,也没有人会接听。 如果换在之前任何一个时候他都敢义无反顾的打过去,他不敢确定,可哪怕有那么一点可能他都不愿意放弃,万一,琛哥真的是愿意的呢? 可唯独不是这个时候,他刚刚答应的事不管把谁牵扯下去都逃不脱,风险太大,不管成不成都算不了什么好事。 他不能把琛哥拖进去——他不能让琛哥有一点风险,所以他在最后的时候硬生生换了电话号码,他的牙齿咬的死紧,紧到肌肉都绷出了酸麻,咸湿的液体顺着紧咬的肌肉滑下,流进被咬出血的血肉里,他的头抵着手机,向是在靠近同电话另一端虚无幻想中的人。 他想告诉琛哥自己是真的喜欢他,喜欢了十年,可不能是这个时候。 ——如果琛哥回来的时候陶家危机解除,不管怎样,他都要亲口跟琛哥说出来。 青年靠在冰冷的门框上 ,对空着电话号码说 ,我们试试吧。 ——那是不可言喻的,浓烈又无言的哀怮。 所以他一直没有听见手机暗下去的屏幕里传来的一声短暂的接听声。 ——对面有人。 万里之遥的青年站在开普敦的街头,向来干净的鞋面沾上些许泥垢,黑色的伞沿外是无声的细雨,他微微抬起头,眼里微暗。 ※※※※※※※※※※※※※※※※※※※※ 手机号只要不注销一直交钱哪怕五年也一直可以用(我家里就有人是这样,如果不符合现实那就纯属虚构……) 这几天一直在删删减减,本来大纲有很多是JJ不能写的,这本文一开始是想写高干文(禁言)陶恂怎么具体干什么事之类的我写了又删了(╥﹏╥极端痛苦)而且我大纲根本没有这么温和,陶恂做都事很多,后面甚至还有更激烈的(我暴露了,那些现在都不能写了,我只敢侧面烘托一下,不然怕锁文)我大纲重新写了三章 ,好多都不能用了,卡文修文的我原地爆炸,解释这么多,还是想为我一直停更道歉,抱歉。 感谢在2020-01-14 05:55:47~2020-01-20 23:5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秦、㊣ 10瓶;挖矿民工、方菱、猫爪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乔迪在前方撑着伞, 这场秋雨下的并不算大, 却格外凄冷, 他走了一段路回头发现自家老板竟然站在后面迟迟没有迈步,不由哆嗦着喊了一声:“学长!” 身后的人迟了片刻才抬起头, 深沉漆黑的一双眼深不见底, 隔着一层薄薄的雨幕更加看不分明, 他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见那双冷沉的眼睛里隐约流露出一丝笑意 , 眨了眨眼后发现果然只是自己的错觉。 那双眼睛冷的掉冰渣子, 里面没有半点关爱学弟的温度。 沈琛把手机放回风衣口袋里,抬眼看了乔迪一眼,微微颔首:“走。” 这一趟处理的并不顺利,甚至算得上过分艰难,但好歹是撑了过来 ,安全检测已经完全通过, 造假和谣言的传播也全部弄清, 正所谓造谣一张嘴, 辟谣跑断腿, 这段时间他磨的时间长, 又有导师和乔迪帮衬着才不至于被打压下去。 造假的工作人员已经被逮捕, 国外在经济犯罪上一向打击严厉,涉事人员不久前为了减刑交代清楚,称是受雇于一位吴先生。 但具体的姓名却是并不清楚, 甚至连联系的方式都是由对方来下达命令他们执行, 继续追查下去的时候发现应有的一切都是造假, 痕迹已经被全部遮掩清除。 如果换成其他人大约会一筹莫展,可惜这回坑上的是沈琛。 ——不是刚刚涉世未深,二十出头的沈家私生子,而是那个曾经和陶恂在另一条道上呼风唤雨,然后彻底栽了的沈琛。 这样的手法太熟悉了,每一个环节他闭着眼睛都能给人复述出来,连证据都不需要。 毕竟当初,他经手这样的事儿可不算少。 ——楚瑜。 按道理来说今生大家刚刚认识无冤无仇,没有那个互相往死里整的必要,除了沈琛有上辈子的积怨要报,楚瑜却没有任何要向他下手的理由。 但有时候,他们想弄谁又需要什么具体的理由呢?有些事盘根错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别人路上的绊脚石而不自知,蝼蚁是无法知晓知道全貌的。 ——没有人会愿意一辈子都做蝼蚁。 青年脸上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步子稍稍加快,略微抬起头来,眼前细雨未歇,打湿了路边灿金色的枝叶。 其实因为这次的事在国外大学期间打拼的一切全部经历大换血,还另有收获,查出了一些当初不知道的事。 例如他当初开公司第一份入股其实并不是人家心甘情愿,而是得益于国内某个人,包括他这些年来的事业,暗中有人一直帮助,甚至于他大二那年创业艰难的一段时期里 ,好心人的资助都与某人有脱不了的联系。 他能一帆风顺恐怕不仅仅是上辈子的经验和头脑灵活 ,身后某个傻逼富二代的资助也是重要原因。 ——只是颇有些意外,明明那样不聪明的人,是怎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弄出这些事他还一无所知的。 “尽量快点。”顿了顿,他同身后的人低声开口。 自然不是说走路 ,那么大概就是处理事情的速度。 乔迪从后面急匆匆的赶上来,没办法,沈琛身高腿长,走路就是比他快:“怎么?学长是急着回去见,嫂子?” 他本来就是开个玩笑,结果等了好一会儿竟然没有都没有听见反驳,这就非常惊悚了,对于自己这个学长,沉默基本就等于默认,这不是真的吧? 备受惊吓的青年在正准备大声呼喊的前夕沈琛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那目光冰冰凉凉,让他一瞬间偃旗息鼓。 ——今年的毕业论文可能还有许多要请教这位导师最器重的学长,还是给自己留下一条活路比较好。 虽然嘴里说着快点,但最后紧赶慢赶还是有大半个月才将这里的一切理顺脉络,重新走的平稳 。 在国外这些时间一直受着导师的指导,临走的时候去海边看了一回老人家,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依然精神抖擞,每天都乘船出去钓鱼。 看见自己的学生来挺高兴,提前收了东西回去招待,得知他要回国的消息不免还是有些伤感,挽留着暗示道:“我还是觉得这里更加适合你,你知道我没有儿女,以后这里的一切都是留给我的学生的,你留在这里,得到的不会比你回去得到的少。” 他的导师清楚他出生在怎样一个家庭,回去得够得到的虽然多,但只要他肯移民,在国外所能得到的也绝不会少。 青年沉默片刻,先是感谢了导师的厚爱,而后才微微笑开,轻声道:“可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请您原谅。” “一年前你回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老人家流露出些微的调侃,却明智的不再挽留,他活了这些年了,有些事就看的通透,沈的性格看似淡泊冷漠,实际上却固执的可怕,一旦决定了的事,不是谁能简简单单劝回来的。 既然不打算留下,那就已经是下定决心。 回去的时候已经十月中旬,秋意已深,当初出去的时候以为最多不过两个星期就能摆平,到了之后才发现有多棘手,等腾出手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以后,首都也从当初的夏末入了深秋。 他事先没有通知任何人,所以也什么人过来接机,出了安检后看见的是靠在车门上张博丛,换了一个低调的发型,戴了一顶鸭舌帽,淋着雨玩手机。 ——不知道的人恐怕会以为是这人脑子不好使。 看见他的一瞬间张博丛就忍不住,丛牙缝里骂了一句脏话:“艹,都这时候了,就你这小子出去躲的自在。” 从鸭舌帽里面露出一双青黑的眼睛,眼看着是几天几夜没睡好过的样子。 “我倒是想回来,那边不安定,”沈琛自己开门上了车,刚坐下就被砸了一个手机过来,他不太习惯坐副驾驶,坐在后座敏捷的往旁边侧了一下,手机开了静音 但在凌晨一两点还是一亮一亮的晃眼。 “怎么着?”他低头瞥了一眼,没碰那个手机。 “扔后面别管,等他自己响到没电。”张博丛很有点头疼的样子,把车转了个弯,“去哪儿?喝一杯还是回家睡觉?” “喝一杯,”沈琛往后靠了靠,看着那不停闪着的还不能关机的屏幕一阵眼睛疼,“喝一杯醒醒神。” “行。”张博丛也没废话,把车直接拐了一个弯,这些日子首都眼见着大换血,连他这种早早就想好了混吃等死的玩意都难免过的水深火热,难得沈琛今儿回来出去喝一杯也好。 决定好了今晚的去向,气氛瞬间放松下来,沈琛貌似不大经意的提了一句:“对了,陶恂最近怎么样?” “......” 沈琛出去的近两个月,知道国内有些事恐怕已经发生,但按照他一直以来的映象,陶恂应该是不会掺和这码子事的,上辈子如果不是他野心勃勃,依照陶恂那种没追求纨绔子弟的作风,是根本不会那种玩命的扯上什么关系。 陶家蜜罐子里宠大的公子哥儿,陶家也不会允许他冒这种险。 张博丛很好的感受到了后座越来越沉的气压,渐渐给车加速,他其实想说一句冷静点,但又觉得自己没必要,沈琛什么人?他不可能不冷静,而越冷静,恐怕聚集的怒火越盛。 坦白说,这些年同窗,他其实并未怎么看沈琛动过怒,这个冷静淡漠的学弟像一个精准而无情的机器,恰到好处的压抑住了那幅阴桀的容貌。 打开车门的时候张博丛上前拉了一把,雨已经下的极大,不同于刚刚在机场的绵绵细雨,这场秋雨已经开始能在转瞬之间打湿西装,让人沾染一身凉意。 KeiTi从不接待不熟悉的客人,一般都是由熟人带进来后混的眼熟了才能自由进出 ,毕竟是不能见光的场所,平时看着人也不多,极为荒凉,凌晨两三点其实最热闹的时候,但看外表仍然是一片凄凉。 沈琛下车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保安的注意,刚走没两步便被人急匆匆拦下:“抱歉,今天已经有人包场。” 服务生眉眼谦和说话客气,但是手臂却强硬的横在身前,没有半点准备挪开的意思,非常强硬。 张博丛停好了车,正准备上去拉人的时候听见了沈琛的声音,站在大雨中的青年不慌不忙,哪怕看着狼狈以极,眼里也是一片冷然和悠闲,镇定的不像话。 “哦?谁包的下这儿的场子?Elvis?Clarence?还是齐爷?齐爷这几天不在首都,剩下的两位远在利物浦,还有谁有这个胆子包场?” 青年说的又快又稳,哪怕被拦在雨中也是一派镇定自若,几乎把核心里的几位都抖落了出来,光是能把这几位的名字都弄清楚就不是一般人,侍者心里一跳,迷惑的抬起头来准备再次看清这位青年 ,看看是不是自己的疏漏,手里也有些迟疑的稍稍放松,而后冷不丁撞进一双冰寒的的眼睛里。 那双眼里的寒意冻的人心发冷,侍者微微一哆嗦,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青年已经完全无视他的阻拦闯了进去。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一口气,在这儿做服务行业的,想活的好活的久就得记清楚人,这样一双可怕的眼睛自己不可能没有映象。 KeiTi毕竟不是一般的酒吧,他分为两部分,前面一部分是正经营业的酒吧,生意寥寥,后面才是那些玩的凯的狂欢的场所,就算这个青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了老板的消息,进去找不到入口也是白搭。 然而他再一次想错了,等他匆匆忙忙的赶过去的时候青年已经熟练的走到了后门的开关处,半柜子的红酒轰然落地,木质的大门被一把推开,露出里面纸醉金迷又荒唐无稽的内里。 红酒落地的巨大声响依然没有惊醒多少仍然处于狂欢之中的人与鬼,空气里满是酒精尼古丁和迷乱的香气,这样的景象他上辈子见的太多了,这辈子却还是第一次真实的再次看见,几乎把他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一切都勾引了出来。 昂贵的实木地板上歪歪斜斜的倒着人,三三两两的躺着卧着,衣衫不整毫无羞耻之心的裸露在这里是司空见惯,还有阴暗角落里混乱和肮脏,说不清这里是极乐的天堂还是令人作呕的炼狱。 ——里面烟熏火燎的不仅仅是烟,还有明令禁止的粉。 他哪怕过去曾是这里的一员也始终洁身自好,青年一双眼睛冷的可以渗出冰来,沾着泥水的皮鞋踩过地上注射过的针头和横七竖八的人体,处于极度迷幻状态下的人甚至连被疼痛都变得迟缓。 地方横七竖八的人里没有他想找的人,沈琛继续往前,饶过这片混乱的中心地带是一片稍微清醒一些的半开放式包厢,他在抬起头的一瞬间与某个人四目相接。 ——五光十色的混乱灯光打在青年格外清贵而玩世不恭的脸上,怀里的青年勾了他的腰正在笑,毫无预兆与自己对视的那一刻脸上的蔑笑僵的立刻没法看。 而后是躺着沙发里的成年男人,野兽一样的目光扫了过来。 ——又是那种看待猎物的眼神。 潜藏的野心和恨意一样蜂涌而来,上辈子死在他手上的绝望,对自己无能的憎恨,像是野火迎风而生。 而后楚瑜微勾嘴角,挑了一抹笑意:“陶少?沈少又来找你?”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陶恂穆然站起,动作大到连撞了倒几瓶红酒,然而他只是愣了那么一瞬,沈琛已经提步就往外走,被湿了的西装勾勒的背影挺直削瘦,走的毫不留念,就像完全只是走错了一般,根本不是来找某一个人。 “琛哥——”陶恂不管不管的往外就跑,没两步就是一个踉跄,膝盖直接磕到碎了的玻璃上也没来得及管。 楚瑜面露微笑的看着这场闹剧,声音却发寒,刚刚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的大块头站的笔直:“海洋?我怎么交代你的?” “......”吴海洋沉默了一下,决定先认错,于是实诚道,“老大,我搞不过他。” 楚瑜没再说话,只是注视着出口的方向。 本来只是听从沈昌民的意思,给沈琛制造麻烦,但是突然想把那个敢用森冷目光看他的人按进泥里,然后自己再朝他伸出手来。 ——那样骄傲又阴桀的人低进泥里又该是什么模样。 进去的时候千难万难出来的时候倒是顺利,站在外面的保安和服务人员全部静默噤声。 沈琛的步子很快却也极稳,他腿本就长走的快起来的时候几乎能带起一阵冷风,陶恂就在后面跌跌撞撞的跟着,他步子不稳,但根本没有注意风度这件事,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是直接用跑的,终于在出酒吧门的时候赶上去抓住了沈琛的外套。 “琛哥——琛哥,你别走——我没——” “放。” “我不——”他话还没说完沈琛直接就是一脚,踹的又狠又准,没有半点收着力气的想法,直接就是一脚踹在他腿上,用力极狠,一脚下去陶恂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但哪怕饶是如此他也没松手 ,两只手仍然死死的攥住沈琛的衣裳,这样半拉半扯已经到了酒吧外,外面秋雨淅淅沥沥,冷的彻骨,陶恂被踹的直接半跪在地上,身上全部打湿干净 ,挣扎纠缠间无数的泥点子溅在了沈琛的衣袖上。 “琛哥,你听我说——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你以后说什么我都听,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过来,琛哥你别扔下我——” 沈琛连冷笑都懒得露出来,从高处低头看着脚下的青年,眼里的阴翳半点未曾压抑,直接□□的露出桀骜和狠辣:“陶恂,我跟你不止一次说过别挑战我的底线,你说过多少次最后一次你自己心里不清楚?我说了让你离楚瑜远一点,别沾他,你耳朵聋了是不是?” “不是,琛哥——” 他想否认,沈琛却根本没给他否认的余地,他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冷的刺骨的讥讽眼神看着他。 “陶恂,半个月前你打电话说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怎么,嘴上说的是一回事,趁我不在纸醉金迷又是另一回事?你耍我玩呢?” 沈琛活了两辈子,从未对任何人有过真心,他的母亲用死的教训告诉他,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最不值得信任,最不值得投入感情,他信了两辈子,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头栽了。 深秋刺骨的秋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来,陶恂哆嗦着想开口,像是不可置信的恍惚,又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样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沈琛在前面走 ,他就一直这样挣扎着在地上拖着。 他拼尽全力抬起头来,头顶的青年朝他嘲讽的笑了一下,紧接着腹部就是一阵剧痛。 沈琛已经厌烦了这种在雨里无休止的纠缠,这一脚结结实实的落在了陶恂腹部,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直接把陶恂踹出一段距离,陶恂两只手还保持着死死攥住的姿势 ,身体却已经开始哆嗦着抽搐起来 ,也就是那一瞬间疼到了极致,抓住人衣裳的手才一松。 沈琛大步流星的继续往前,轰的将车门打开,张博丛围观了这场无声的闹剧,嘴角蠕动了两下最终也没说出任何话来。 陶恂那样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什么时候会这样不顾尊严的跪在地上求人的。 昏黄的灯光在雨幕里骤然亮起,张博丛刚刚发动车子陶恂就赶了过来,死死扒住车沿不放手,沈琛直接把车窗按了上升,陶恂仍是不肯松手,手指都被车窗夹住,隐隐有鲜红的血迹与雨水混在一起 。 “开车。”沈琛眼里毫无温度。 车子开始缓缓相前驶去。 已经彻底上了路,然而扒在窗边的人就一直跟着,不放手也不停下,哪怕车速越来越快,马上驶向前方。 张博丛终于撂挑子不干了:“md,沈琛你想拖死他也别找我当共犯!” 刺耳的刹车声在雨夜里响起,车窗上的鲜血混着冰冷的雨水滴在攥的陷进血肉的手背上,带起一片鲜红的温热。 ※※※※※※※※※※※※※※※※※※※※ 一丢丢虐,我保证下一章就解开误会!在一起!顺便,陶恂没有任何对不起琛哥的地方(拼命划重点!)感谢在2020-01-20 23:59:38~2020-01-22 23:5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知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0瓶;秦 7瓶;猫爪子、阿玖、方菱 5瓶;重汌、白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人力终究不能和机器相提并论, 任由陶恂在外面拖着, 若是万一真的卷进车轮底下—— 面容阴桀的青年朝外看去, 隔着一层玻璃,大雨滂沱而下。 青年仍然抓着玻璃窗, 手指一根一根的渗出血来, 又被大雨冲刷的干干净净。 车窗一点一点的艰难升上去, 人的力气终究还是渺小, 升到最后一点时他的手指仍然牢牢抓紧车窗, 再继续下去说不定就得硬生生把一双手夹断。 “琛哥——” 沈琛一脚把车门踹开,被哐当一下甩开的青年再次摔进了雨水里,他还想爬起来但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被人抓住了胳膊,一把抓了起来。 力气非常大,几乎是要把他整只胳膊都给拧断了,他却在被碰到的一瞬间紧紧的扒住那人的衣裳, 根本没顾上手臂上的疼痛。 ——像是已经失去了痛感似的, 不管沈琛怎么打骂死都不肯松开。 “不要命了?”他听见沈琛的声音, 冷的像是冰, 却没有再踹开他。 张博丛几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 他了解沈琛, 是真害怕那样铁石心肠的人不会心软,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就完了,幸好—— 沈琛生性多疑薄情,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对任何人心软。 如果换成其他人, 他根本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怒, 因为根本不值得,他冷心冷情两辈子,从没想过最后竟然栽在这么一个蠢货上,他自己怕不是也是个蠢货。 车门被彻底关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沈琛看着死死扒在自己身上的青年,身上全部被雨淋的湿透,整个人都在细微的颤抖着,但仍然残存着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儿,不知道到底是在那地方呆了多久才沾上这么一身味道。 他都忘了,这个人是给自己打了多少次包票,说自己以后再也不去那些声色场所了。 沈琛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冷淡,陶恂抓的太紧了,几乎是要把他的衣裳都扯碎的力气,他干脆不去拢开他,只是看着青年湿透的头发露出几分薄凉的嘲讽:“陶恂,你是不是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更愚蠢的难道不是自己都信了吗?其实也不过都是谎话连篇,自己出差一个多月回来原形毕露而已。 他的神色不由得更冷,平常伪装都气质教养在这一刻悉数崩塌,撕裂了那层伪装,剩下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狠辣阴翳。 ——就连落下的目光都是寒冷的,他本质里的阴狠并比任何人少,他本以为能悄无声息的隐藏一辈子,却被陶恂在此刻硬生生打破了牢笼。 陶恂浑身都在哆嗦着,说不清是冷的还是其他什么,抖的非常明显,牙齿都在打颤,他被扯上车扯的粗暴,到现在都是半跪在车上,死死抱着沈琛的腰。 嘴唇蠕动了半响,却只能语不成音的吐出几个字:“琛哥,你听见了——” 半个月前那个电话,他怎么会听见呢?过去五年里自己打过无数个电话过去,那边从未有人接起来过,为什么就只有这一次—— “琛哥,你听我解释——” 沈琛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天生带着嘲讽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好,我听你解释,解释你是怎么阳奉阴违的,一边跟我说喜欢一边在外面找人,还是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沈琛都觉得自己可笑,他防着楚瑜防的跟什么一样,叮嘱过他多少次别跟楚瑜混在一起 ,两辈子都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过,结果就这么一次打算试试,回头就是耳光打的他整个脸都发疼。 他有那么一瞬间也想,陶恂确实喜欢他,喜欢到可以不要命,但是比起对他的感情,恐怕他自己寻欢作乐更为重要。 沈琛闭上眼睛,觉得莫名有些心冷。 “琛哥,琛哥你不喜欢就算了,我们以后还是兄弟,我不会做任何越界的事,我发誓......你不喜欢这种事,你当我没说,就跟过去十几年一样,琛哥,你别扔下我......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说出口,我保证......” 陶恂语无伦次的发誓,身上抖的越来越厉害,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沈琛冷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来,冰冷的指节摸索着按住陶恂的下颌,强硬的将那张脸抬起来,他的手是冷的,声音也是冷的,就连眉眼间都拢着一层寒意,但仍然高高在上,衬的底下的人越发不堪。 他说:“如果我说喜欢呢?” ——只在一句话便令不停说话的人彻底闭嘴。 手里脸颊的轮廓削瘦的可怕,能清晰摸索到骨骼的形状,明明走之前还没有这么瘦的,这样瘦的可怕,没有干下来的雨水沾湿了头发,将眼睛遮住,沈琛就那样看着他,神色间说不清是彻骨的失望还是疲惫。 他看着仍然在无意识颤抖的人,皮包骨头,眼下一片青黑,双颊深深凹陷下去,眼眶却是通红的,就那样抬着头看着他,嘴唇无意识的哆嗦着开开合合。 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不出口,然而直到这一刻,沈琛把他的脸抬起来才发现他的状态不对——正常人就算再冷也不会抖成这样,况且这还是秋天。 仔细想起来,他今天哪里都显得不正常,就是再怕他走了也不可能这么疯魔的追出来,走路走不稳到摔的跪在地上,甚至险些被卷进车轮底下丧命。 沈琛手指不自觉收的更紧,简直要一下捏断他的下颌骨,而哪怕对于这样的疼痛陶恂的反应都是迟缓的,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 沈琛怒极反笑,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渗出来,阴冷的叫人脊背发冷:“你嗑药了?” 他闭着眼睛都能知道KeiTi是什么地方,刚刚进去的时候脚下踩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他心知肚明,可陶恂哪怕再混蛋,再张狂,也是陶家正正经经养大的小少爷,绝计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有那么一刻,沈琛真想把车开回去,把那个地方一把火全部烧干净,但他几乎是刚想动弹陶恂就扑上来把他死死抱住,嘴里还在不停的认错:“琛哥,我没有......错了......琛哥......我听你的......” 他淋了雨浑身冰凉,脸却烧的发烫,抵在沈琛胸口的时候抖的不成样子,滚烫的体温却透过衣裳烫到了胸口。 车厢里一片死寂,很久很久,沈琛伸出手把不停颤抖的人从跪着的姿势拉了起来,沾满泥水一身潮湿的人死命的抱紧了他,以绝不松开的姿势将他抱住。 青年藏在车厢里的神情看不分明,唯有一双眼睛在车外潮湿的秋雨映衬下显得格外阴冷。 他没有伸手抱住他,却也没有拒绝,只是垂落在身侧的手指一寸一寸陷进血肉里。 “回家。” 张博丛没有说话,只是将车速提了一个档。 陶恂自从抱住了他,情绪就慢慢不再那么难以抑制,除了瑟瑟发抖外再没有其他任何声音,只是力气越来越大,几乎是想将他勒碎了融入自己的骨骼里。 张博丛开车开的极快,不过半个小时就送到了沈琛楼下。 “要伞吗?”车停了许久不见后面有任何动静,张博丛看了一眼窗外大雨滂沱,声音却很低。 这一声才像是将沈琛从思绪里惊醒,第一反应竟然是抬起手抱住了陶恂的背,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张博丛的声音。 “不用了,我带他上去,今天麻烦学长了。”反正已经全都湿透了,拿不拿伞都无关紧要。 张博丛帮忙开了车门后就没出声,这个时候他也不好说什么。 他一直看着沈琛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自己缓缓点了支烟。 上楼的时候陶恂一直都很安静,虽然仍然死死抓着沈琛的衣裳,但再没有语无伦次到哆嗦和胡言乱语。 从密闭的车厢里出来,一直到家里他才发现陶恂身上的酒味,刚才不知道是气昏了头还是被雨淋散了气味,他竟然一直忽视了陶恂像是喝醉了的事实。 两个人都是一身狼狈,沈琛自从重生已来就从未这么狼狈过,暴躁愤怒冲破了理智的阴狠和失望,让他一直伪装的毫不在意彻底分崩离析。 陶恂一副站立不稳的样子,他干脆把人推到了浴室里,直接打开了淋浴,温热的水流喷在头上的时候陶恂像是骤然受了什么惊吓一样睁开眼,那双眼里残存着神智和欲望,双眼通红的看着他。 ——陶恂抱住了他。 他刚刚去打开开关,陶恂站在他后面,此刻从后抱紧了他,只能从前面已经被水汽覆盖的朦胧的镜面里看见他的脸。 青年将将自己贴近了他,头靠在他肩上,修长的胳膊死死禁锢住他的腰,与他在镜子里对视,贴的这样近,沈琛能清晰感受到他的颤抖,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颤动。 “琛哥,”他的声音嘶哑的可怕,不敢确定似的一直在抖,“你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 沈琛透过镜子看着他,神色无悲无喜:“哪一句?” “你刚刚说过——”他不敢说出来,心里却在疯狂叫嚣着。 ——如果喜欢呢? 镜子里抱住他的是一个青年,从少年到青年,彼此相伴过漫长的时间,一点一点看着对方脱离了青涩的少年,出落成现在这样高大挺拔的模样,哪怕瘦削,也是一个结结实实的男人,自己有的他都有,衬衫底下是肌理分明的肌肉。 不是女人柔软的身躯,抱住他的确确实实是一个男人,从年少时就相识的竹马。 沈琛沉默了一瞬,伸出手透过镜子触碰那张脸,从被他掐紫的下颌到削瘦的双颊,再到通红的眼眶。 他们彼此都太熟悉了,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勾画出那张脸,罗列出彼此的性格特点 ,年少时出过什么糗事...... 也正因为熟悉,他才想不通,为什么陶恂能喜欢他。 他并不觉得自己值得什么人去爱慕,他薄情寡性,眼里利益高过一切,做事从不顾及别人,为人阴翳狠辣,性格冷漠,从没有什么多余的慈悲心肠和所谓善意。 ——他年少时的经历把他一辈子的基调的注定的差不多了,薄情寡义的父亲,被逼到抑郁自杀的母亲,死在母亲胎里的弟弟,寄人篱下被人欺负的少年,他这样一个人 ,觉得世上一切丑恶如此鲜明,自己冷静旁观的人,有什么地方值得有人喜欢了两辈子,连命都不要了? ——陶恂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闭上眼睛,声音低哑的像是叹息:“阿恂——” ※※※※※※※※※※※※※※※※※※※※ 陶恂没有嗑药(其他问题!!!) 新年新气象!祝福小天使新年快乐万事如意鼠年大吉! (??? )鼠你可爱,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最近肺炎严重,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注意安全!!!ε=ε=(ノ≧?≦)ノ゜?。゜。感谢在2020-01-22 23:58:01~2020-01-26 00:2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知道、3449781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失行, 38瓶;妄鸢 30瓶;㊣、木十十、小桃、方菱 10瓶;25635613、39894671 5瓶;时宜、3449781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镜子被水雾晕染打湿, 将原本清晰的面孔都晕成一片模糊, 陶恂看不见他的脸, 只能把自己牢牢贴紧着这个人,脊骨绷直的像一把折起的弓, 从骨子里汹涌出一股无法排解的欲/望, 像是有一把火, 从紧贴的部分一直烧遍了全身。 ——可他不敢吭声。 他什么声音都不敢有, 只是抱的越来越紧。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着答案,还是怕以后都没有机会能这样亲近这个人,所以不肯放过最后一点时间。 头顶的热水兜头冲下, 热水把两个人的身体再次打的湿透, 陶恂本来用尽力气抱住沈琛,然后在某一刻突然松开。 他退的太过于突然, 脚步慌乱而踉跄,然而还没彻底退开便被沈琛一手抵在了墙上。 脊背磕在白的发冷的瓷砖上, 沈琛一只手按住他的肩, 直视他的眼睛。 ——这是这个混乱的晚上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的直视对方。 认真算起来已经快有两个月没见面, 平时虽然有通电话,但从未有过视频——总觉得还没有那么亲密。 都瘦了许多, 沈琛看着只是轮廓稍显深邃,陶恂却是直接拖累着一层皮下来,身材瘦下去一圈, 一身白衬衫被雨淋过, 又在地上摔了一回, 皱皱巴巴的贴在一身骨头上,本来嚣张肆意的眼睛看着通红里带着凄惶,整个人看着竟然有些落魄。 ——那本不应该是陶家小少爷应该有的样子。 “陶恂——”沈琛的手抓着他的肩,使他动弹不得,用力极大,几乎不必想就能知道衬衫下的肩头必定是青紫一块,陶恂刚刚那下其实是想跑的,但他没快过沈琛。 沈琛一只手抓紧他的肩,另一只手摸索着拨开他已经明显长的有些长了的,被热水淋湿遮住眼睛的头发,清晰的露出刚刚还半遮的眼睛。 通红的,隐忍的,又凄惶的一双眼。 “陶恂,”他再次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你是认真的?” 沈琛平时多半都是没有什么表情,哪怕眉眼天生锋利薄情也只是看着冷了一些,这一刻他眼里的阴翳毫不掩饰,像是一匹孤狼盯紧了他的猎物,眼里都是侵占和狠辣,手里的力气几乎要把陶恂的肩胛骨直接捏碎。 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因为陶恂试图逃开的动作彻底点燃了沈琛压抑多时的火气。 陶恂嘴唇都在抖,刚刚太近了,琛哥肯定发现了他到底起了什么反应—— 他想跑的,只是慢了那么一步,热水打湿了衣裳,单薄的衣裤紧紧贴合在身体上,把身体的反应狼狈呈现在琛哥面前。 还是靠的太近了—— 燥热从小腹窜上来 ,几乎要击溃他本就模糊不清的神智,他记得自己没喝多少酒,他明明一直很清醒,他在等琛哥的答案......他刚刚差一点就等到了...... 靠的太近了,琛哥比他高一点,这个角度他能把这个自己偷偷喜欢了十年的人看的清清楚楚,包括头顶的热水顺着脖颈紧绷的线条往下滑落的曲线,还有下颌骨因为低头看着他绷出的线条...... 琛哥捏住他肩胛骨的痛赶都开始变得迟钝,他整个人都像是一架朽坏的机器,理智的弦越绷越紧,他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失控,然后像是失去痛感一样的艰难的抬起一只手摸索着想抓住这个人,喘息也越来越粗重。 朦胧模糊的水汽把一切都变得不清晰起来,疼痛的迟缓让他觉得思维迟钝且缓慢。 冰冰凉凉的额头抵上来,缓解了他近乎冲破理智的灼热 ,只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无意识的声音:“......琛哥。” 沈琛的声音发寒,阴冷的视线低垂下去:“陶恂,你碰了别人没有?” 声音森冷,像是如果听见肯定的答案就能随时扑上去咬下他一块皮肉,直到这一刻沈琛皮相下的一切才都被撕扯干净,留在那个本来的面目。 明明近在咫尺却莫名觉得隔了好远,陶恂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几乎是把自己在往前不停摩蹭着,出口的声音都带着热气,从喉咙里沙哑的漏出来:“没有......” “你嗑过药没?” 陶恂从喉咙深处发出困兽一样的低声,像是烦躁又像是极度的燥热:“没有......” 停顿了一瞬间,沈琛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我出国的那四年,一直资助我的人是你?” 陶恂隐约像是挣扎了一下,于是肩胛骨被扣的更紧,他闷哼了一声:“......是。” 他的眼睛依然睁开着,沈琛的额头牢牢抵住他的,眼里的神智说不清是清醒还是混乱,身上却是一片滚烫,汗水伴随着热水沿着脸颊滑落,像是不甚清醒一样遵从着身体最原始的欲望,不顾疼痛的低吼一声扑上去妄图去抓住什么,身体开始剧烈挣扎,干燥的唇舌带着炽热的鼻息发狠咬上了眼前锋利的唇角—— ——像是一只追逐着最原始欲/望的野兽,只知道蛮横的掠夺自己属意的东西。 ——然后被沈琛毫不留情的镇压,重新将之狠狠抵在墙砖上。 被强硬按下去的时候陶恂脑子一片混沌,脸颊贴在冰凉的瓷砖上,力道大的让他根本挣扎不开,强烈的不安让他本能的挣扎着嘶喊了一声:“琛哥——” 刺痛和炽热的呼吸一同抵达了他的后颈—— ....... 一片混乱—— 陶恂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雨还没有停,雨声淅淅沥沥,窗户没开,暗色的窗帘被拉的严严实实,也没开灯,根本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他全身上下都跟被车碾过一样的不舒服,醒来没一会儿就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摸索着找手机开灯。 没摸到手机,摸了一截修长的手臂。 房间里的光太暗了,他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这昏暗的光线,看不清身边的人,整个人在接触的一瞬间僵硬。 他怀疑自己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一时之间让他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他没敢动,一直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许久,才敢抬起头来,正对上沈琛那双幽深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眼角锋锐而沉敛。 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向来锐利的眼神少见的显得有些飘忽,带着些捉摸不透的意思,房间里的光线太过昏暗,只将他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来,边缘被夜色模糊的像是随时会融化进无边黑夜里。 陶恂从心底里渗出一丝恐慌来,他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刚刚是真做了什么事,还是他又做了些什么不能启齿的梦境,身上没有一点力气,他瘫倒在床上,身上的所有感觉包括疼痛都是迟缓的,看了很久,只觉得那个人越看越不像是真的。 ——倒更像是他醺酒以后一点残念。 心里陡然升起来一股烦躁,他想抽根烟,然后很突兀的把手往前一探。 他是想抬手去摸一摸他的脸,或者是下颌也好,但没成功,半路就被截下了。 “别动。” 声音冷冷清清的,像是从极远的地方缓慢的流进耳膜里。 陶恂果然僵在那里没有动弹,只是抬起头看着他,被乱糟糟的头发遮住的眼睛透着说不清的迷惑和茫然,然后一点一点慢慢的亮了起来。 “琛哥?” 出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嗓子竟然哑的这样可怕,几乎是嘶哑难听至极。 床头的灯被打开,陶恂有一瞬间不适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沈琛已经下了床,没有避讳他,背影修长挺拔,露出的后背上有累累抓伤的痕迹。 陶恂喉咙滚了几滚,身体隐隐弓起来:“琛哥?” 那些伤痕太明显了,显然是刚刚抓上去没多久,他就是脑子再浆糊身体感官再迟钝,这时候也像是终于回过魂来。 ......琛哥身上都是他刚刚抓的? ——地上是散乱的衣裳,被扯碎的衬衫和残破的布料纠缠着散落门口,湿漉漉的水迹从浴室的方向一路蔓延过来。 沈琛这房子算得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厅里就有包扎的东西,拿东西回来时陶恂就一直直愣愣的看着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像是飘在云端上,直到沈琛捉住他手的那一刻才有些许落地的真实感。 陶恂是怎么敢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硬生生的扒着车窗不放,如果他当时再狠一点,大概他这双手就要被硬生生夹断。 从食指到小指都是淤青红肿,严重的关节处都已经脱了一层皮肉,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处理,后来又淋了热水,到现在伤口处仍然还在不停的渗出血水,沈琛给他用碘酒擦拭过后才包扎好。 包扎到最后一个指节的时候他按住伤口,不出所料的听见陶恂倒吸一口凉气,但哪怕这样也只是僵硬着一动不动,丝毫不敢挣扎一下。 陶恂惨白着脸抬头,只看见沈琛眼底彻骨的寒意,很久,才放开那截小指骨——无声的警告。 沈琛把灯关了,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无人时他经常将灯开着睁着眼睛整整一夜,因为失眠,但此刻他更喜欢黑暗的环境。 天色依然暗沉,大概是凌晨,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的敲在窗沿,沈琛半靠在床头柜上,这张一向宽敞的床上还有另一个人,突如其来又无比自然的介入了他原本孤僻的人生。 “琛哥,我没碰过任何人,那是我带过去的人,你不信就去查——我跟他没什么,我帮过他一回,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但我确实没碰过——我只是,养在身边,养了几年。” 陶恂有点认命的意思,就躺在那儿看着身边的人,从斜躺的角度能看见轮廓削瘦锋利的下颌,像是刀剑凿刻而出。 外面传的再疯他底线一直都在,那是一个坐台的,他就以前看人被打的时候捞了一把,他不是什么好人,捞那一把就是因为那张脸轮廓有点像沈琛,但也就是像而已,他分的清清楚楚,不可能是就不可能是。 ——那是沈琛出国留学的四年,他知道他在哪儿,但沈琛不想见他,他就克制着自己,四年来从未到走到他眼前一次。 那个人他打过招呼不让旁人动手,最恨的时候也不过就是拉着陪着喝酒而已,就连沈琛刚回国那几回,他故意刺沈琛眼睛,也有作秀的成分在里头,他平时其实要比那种乱来的靠谱的多。 “至于其他的事琛哥你别管,”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眼睛里却是认认真真的:“琛哥,这种破事脏手,你别沾上,你好好做你的生意就好,跟你没关系,你等等我就成。” ——你等我什么都弄好了,才有那个资格同你站在一起。 他的头轻轻靠着沈琛一只手臂,整个人都平静的不可思议,极致的疯狂过去后他贪恋这种短暂的温暖,虽然感觉仍然不像是真的。 黑暗里沈琛像是笑了一声,他那一双格外锐利的眼睛低垂下来,从眼角里流露出几分刻骨的讥讽。 “然后呢?” 他陡然伸出手去,陶恂一下子顺着那股力道撞进了他的怀里,身边是一片昏暗,耳边是剧烈的心跳,头顶的声音依旧冷静而嘲讽:“然后看着你去死?” ——那声音里有他不能理解的克制和压抑。 “陶恂,你不疼吗?” ※※※※※※※※※※※※※※※※※※※※ 我放弃挣扎了感谢在2020-01-26 00:25:03~2020-01-27 07:5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桃子、外来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悦 12瓶;hh 10瓶;㊣、猫爪子 5瓶;佰~陌 3瓶;鲁西西 2瓶;时宜、34497810、35329481、琴殇墨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沈琛的声音很克制, 陶恂听不出来那是在压抑着什么, 只能感觉到那声音离自己很近, 尾音擦过耳际,明明是讥讽的, 里面却又分明夹杂着什么别的东西。 陶恂不是个什么聪明人, 在对于沈琛的事上他一向把姿态放的低, 但他应该不会听错——琛哥是在心疼他。 他不敢确定, 但他丝毫不敢求证,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一下一下的敲过去,他很久没有说话也不敢动弹。 很久, 他稍稍抬起手, 把手放在了沈琛的肩胛骨上, 放的很轻,他十根手指头都被包的跟个粽子一样,几乎不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在抖。 “还好。” 他最终只是这样回答,声音嘶哑的很,在这漫长都秋夜里回答的轻轻巧巧。 不管他过的怎么样,在琛哥这儿他就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口。 没谁活的容易,他以前过的恣意妄为是因为身后有人给他兜着, 可他不能一直这样,也不能一直让琛哥给他收拾烂摊子。 说出话来的那一刻, 他小心翼翼的抱住了沈琛。 ——抱住了这些年心心念念的那点光, 恍惚的有点不像是真的。 沈琛在黑暗里闭了闭眼, 心里那点隐忍不发的怒意几乎在说不清的气氛里消散殆尽。 折腾了半宿,这时候凌晨四点多,深秋阴雨天天亮的晚,陶恂本来不想睡的,一直睁着眼睛靠着沈琛 ,他有点怕不是真的,睡醒了就没了,最后还是没抵挡住身体和心里双重疲惫熬了半个小时后才沉沉睡去。 ——包的粽子一样的手抓着沈琛肩头的浴巾,攥在了手心里。 攥的太用力了,眼看着有血水渗透了纱布,沈琛给他把手松开的时候他整个人像是被惊动了一般要醒,最后沈琛分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脊背,紧绷的人才终于稍稍放松,只是贴他越紧。 沈琛强硬的给他把握紧的手打开了,可能是疼的,哪怕人睡着了受伤的手指偶尔还是无意识的颤抖一下,沈琛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来这双手是怎么扒住车窗不放的。 沈琛看了一会儿,把他两只手放进了被窝里,却在准备离开的时候被人突兀握紧,他怔了怔,却没挣开。 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对任何人有什么不同的感情,他确实践行了一辈子,没想到最后还是栽了,把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就清楚自己什么心思了。 ——他心软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捂了两辈子,他再怎么狠,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他缓慢的回握了被窝下那只裹的严严实实的粽子。 沈琛睡眠浅,但兴许是昨天太累,这一觉却睡的格外的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陶恂早已经醒了,窝在他怀里小幅度的颤抖。 陶恂是被活生生疼醒的,他胃不好,动手术刚过去两个月,伤口愈合情况一直都不太好,昨天遭了那么一回罪,沈琛那一脚是结结实实踹上去的,气狠了没留半点情面,后来又—— “疼的很厉害?”沈琛刚醒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低沉,少了几分凉意,多了几分温度,一只手还握着粽子,另一只手摸索着覆盖上陶恂的腹部,有点没太清醒的给他轻着手揉了揉。 可能是沈琛体温偏低还是什么,陶恂哆嗦了一下,真的碰上去沈琛才发现他体温高了不少,像是在发烧。 ——不可避免的想起昨天他们到底干了什么荒唐事。 “疼怎么不叫醒我?”沈琛被手里的温度烫的一个清醒,皱眉想爬起来,“去医院。” 陶恂用伤了的爪子扒拉住沈琛的手,又给他贴合回自己肚子上:“不去,”他缓了一会儿,才找回点力气,惨白着一张脸有气出没气进的跟沈琛开玩笑,“琛哥,我们去了怎么说?说我们俩头一回不知道轻重还是先打一架,然后打到床上来了?” 陶恂吸了一口气:“传出去了,我能被我家老头子打死。” 沈琛微微皱了皱眉:“药呢?” 他胃不好肯定一直有药带在身上,沈琛起来的时候陶恂有点不舍但是没说话,也没开灯,昏暗的房间里分不清时间的流逝,秋雨绵绵连白天的光亮在床帘的遮掩下都是微弱的。 沈琛在散落在地的上衣口袋里找到了药,是止疼药而不是胃药。 端着热水喂陶恂喝下的时候人挺听话,半靠着他的胳膊也没喊不舒服,额头上面密密麻麻一头冷汗,就着沈琛的手喝了几口就又窝了回去。 他没经历过琛哥喂药这种事,有点无所适从,如果不是难受到一定程度他肯定不让琛哥做这些事,窝回去的时候像他这么不要脸面的人耳朵尖都有点发烫。 陶恂一直是指纹解锁,现在两只手都解不了索性也不拿手机,麻烦沈琛给他请了一天假 。 陶家什么情况他清楚,但他现在过去也是累赘没什么用处,说不定就直接被扭送医院了,还不如在这儿和琛哥呆一会儿。 他有快两个月没休一天假了,他爹其实也心疼他,偶尔一天不去也让他爹能宽宽心。 沈琛把药放在床头柜上,微不可察的皱眉,伸手给他把额头上的冷汗擦了擦:“这种药少吃,下回去医院开点胃药回来。” ——但止疼药见效快。 这话陶恂没说出口,他腾了一个地方,特别听话的样子:“好。” 琛哥不论说什么都是对的。 陶恂胃里不舒服,喝了几口热水也不想吃什么东西,就缩在被窝里等着沈琛,看得出来疼的有点厉害,沈琛拿手给他按着,声音微沉:“再过一会儿还是疼就去医院。” 流言蜚语再厉害总不能一直疼着。 沈琛体温一直不高,贴在陶恂滚烫的身体上莫名的熨帖,陶恂往他身边又缩了缩,靠近着他心脏的位置,把这个地儿占牢固了:“等一会儿就不疼了。” 这个药他清楚,起效很快,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好起来的,他靠在沈琛怀里,本来以为这种想了好些年的事儿真的发生他肯定激动的不行,但事实上他非常安静。 沈琛身上的味道始终清新冷淡,包围住他整个人的时候却莫名让人觉得舒服和满足,有什么东西把心脏填的满满当当。 外面还在下着雨,滴滴答答的敲了一夜,他想他这辈子大概从没有感受过这么安静的氛围,如果有可能他真挺希望这辈子就这样过去。 电话是在中午十二点来的,陶恂依然昏昏沉沉的靠在沈琛怀里睡着,沈琛闭目养神着梳理着这段时间以来混乱的思绪,电话接起来的时候陶恂还抱着沈琛,手里的触感温热的体温透过一层一层的纱布,像是一场不太真实的梦境。 “阿恂,你尽快来医院一趟。”陶知行的声音匆忙,像是在快速行走,身旁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陶恂起来的时候太慌,腰上疼的他一下又摔了回去,几乎快一下子磕在了床沿上,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想攥紧床单勉强起来的时候抓住了一只手。 沈琛的胸膛贴在他背后,没说话,只是在他腰部撑了一把,然后把手放在了他肩头。 陶恂突然就像找到主心骨一样安定下来,哪怕他的手一直在抖,但还是紧紧回握住沈琛的手:“没事......” 陶恂昨天的衣裳早被撕扯的稀烂,临时穿上的是沈琛的衣裳,他瘦的很厉害 ,骨架撑着笔挺的西装看着莫名有些萧索。 沈琛开的车,路上开的非常快,陶恂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手放在面前一直颤抖,颤的太厉害,夹伤的部位渗出血丝来把干净的纱布染成一片赤红。 下车后早已经有人等在医院外,是陶知行的秘书,看见沈琛的时候怔了一下,但也没有多做迟疑,领着两人坐专用电梯直接上了顶楼,ICU窗口旁守着四五位医生,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能在报刊上露面的专家,此刻正压低声音同陶知行说话。 ICU里有床边监护仪、中心监护仪、多功能呼吸治疗机......里面还有一个医生一个护士还在记录数据,随时看护,旁边就是心电图机、起搏器、输液泵、气管插管...... 当初健朗的老人已经被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枯槁的脸上是呼吸器,露在外面的一只手还在输液,如果不是这一个病房的医疗器械几乎看不出什么活人的迹象。 陶恂哆嗦着拿手隔着玻璃碰了一下,嘴唇颤动着却没说出任何话来,看样子刚刚的危急关头已经过去了,只是能过这一劫谁知道下一劫又能怎样? 陶夫人身边坐着陶器,看见陶恂过来想伸手但是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医生同陶知行说了一会儿就又匆匆忙忙的离开了,态度还是很客气,但隐隐有些小心翼翼和惧怕的意思在里面。 “我们会尽力而为。” 陶知行把发冷的手收回袖子里,回过头却没有来得及安抚陶夫人,目光略过了他的长子落在了次子陶恂身上。 然后不可避免看见他身旁的沈琛,在那一刻陶知行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少见的干涩起来:“陶恂,跟我出去。” 这个时候沈琛明智的没有开口说任何话,陶家也没有任何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还陪着说话,他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老人 ,几乎看不出来这个老人家几个月前的强势明睿。 陶家家大业大看着欣欣向荣,但事实上支撑起陶家的,还是老爷子积攒的地位威望。 陶知行不是庸才但首都里哪一家不是聪明过人,陶家这些年势大树敌颇多,眼馋的不是一个两个,多少人对这个庞然大物虎视眈眈,只等着他露出疲态,然后扑上去将之分食殆尽。 墙倒众人推,陶家或许真的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可是上辈子这个时候老爷子的身体状况还是硬朗的,虽然年纪大了身体不是太好 ,也住过两回医院,但还有力气逮着陶恂教训,无论如何也不是现在这个奄奄一息的样子。 哪怕一直到最后的时候,他和陶恂穷途末路之际,老爷子都能冷静的给陶恂安排退路,安排他远走他乡,这中间到底还是发生了他所不知道的变数。 —— 老爷子的病房一直安排在顶楼,再往上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陶知行一路走到医院阳台,陶恂就跟在他身后。 这对平时并不怎么对付的父子见面就得吵起来,现在却安静的可怕,外面大雨未停,医院的顶楼是一层有一半被遮挡着,能看见外面枯黄的落叶被秋雨冲刷坠落,大雨滂沱。 草木枯荣,春来秋去。 “爷爷他到底怎么样了?”陶恂开口的声音沙哑的可怕,陶知行回头看着他的次子,眼眶通红,眼里尽是血丝,两只手不知道在一天之内经历了什么,哪怕被包扎的严严实实都能看见染红纱布的血迹。 陶知行眼里有心疼一闪而过,却到底什么话都没有多说:“这回不是一个意外。” 老爷子一开始是因为战友突然去世引发急症,但到了现在恐怕就绝对不只是一个意外。 陶恂僵了一下,手不受控制的抖了抖:“在这儿?” 第六医院是陶家的私人医院,就是为了老爷子的身体建起来的,过去二十年辛辛苦苦才有了如今的规模,其中有顶尖的医生,最先进的医疗物资,甚至为此专门开辟了一个与国外合作的医疗器械的运输渠道,陶家根本没有想过,竟然会在自己的地方里出事。 老爷子就算病着,外面得不到确切的消息,积威仍在,只要老爷子还活着,哪怕病重不能做事外面就还暂时忌惮着。 “我已经在胡院长开始清查医院里的监控了,”陶知行缓了一口气,眼里却越来越阴沉,“有了第一次就说不准还有第二次。” 自己家都不能信任,转院恐怕更加不行,老爷子原本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经过这么一遭,后面却是未知。 陶知行顿了顿,目光往陶恂的手上瞥了一眼,声音略微缓和:“现在外边儿还有我,你有时间就好好在医院陪着老爷子 ,把医院全部清查一遍,你手不方便有什么事就让你哥去做,他的研究所暂时关门了。” 陶家如今这个情况,能收缩的产业早就已经收缩,陶器的研究所经费高也已经迫不得已关闭,自家大公子的研究所都关了,关停其他产业时倒也少了不少的闲言碎语。 外面情况不可能好,但看陶恂这情况陶知行最后还是心疼了。 “爸......” 陶恂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说出口,自己在外面沾了那些陶家已经明令禁止的东西,还是说他和琛哥—— 陶知行没让他说下去,只是看着他,缓缓露了个笑,可能是熬了几宿的夜,神态里尽是疲惫:“年轻人,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做事之前好好思量思量,我毕竟还是老了,以后这家里还是得靠你。” 谁能想到呢?当初这一辈里最混账无事生非的混小子,到最后才是要一力承担起这所有责任的人。 不知想起什么,陶知行缓和起来的嘴角又绷直了,陶知行的忙碌让他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留在医院里,从顶楼下来甚至只是握了握陶夫人的手,就把陶夫人交给陶器看着,自己快步流星的离开,秘书在后面拿着伞,匆匆忙忙的跟上去。 离开的时候目光略过沈琛,微微停顿了那么一瞬。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而后飞快离开进入电梯,那一眼饱含探究和锋利,沈琛敏锐的感觉到一丝不善,但也只是一眼,快的让他无从分辨。 老爷子的病情在半个小时后终于彻底稳定下来,听见消息的时候陶夫人腿一软就要摔下去,幸好陶器一直在旁边扶着才没落地。 沈琛在旁边等着一切落定才领着陶恂去了另一边的病房,陶家的私人医院在郊区,平时入住的病人并不多,旁边空着的病房一直都是为陶家人预留的。 到现在时候已经折腾了一整天,到了傍晚,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沈琛给陶恂把手上已经彻底脏了的纱布换下来,里面的伤势几乎算得上触目惊心,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甚至显得可怕。 陶恂不太想去看找医生看,刚想挣扎一下就看见沈琛的眼睛,阴沉沉的像是外面将落的大雨,但牵着他手的动作却刚好避开了他的伤处。 他最后还是妥协了。 伤的很有些严重,其实不仅仅是手,他腹部缝合的伤口也有些问题,唯一还算好的是挨了一脚的腿骨,只是青紫了一大块,医生还想详细检查,他没同意,毕竟还是他自家的医院,他叮嘱了不能跟沈琛说实话,那医生盯着他看了许久没说话,半响才叫护士给他上药。 门是开着的,陶恂抬头往外看过去,走廊却上空无一人。 陶夫人被陶器好不容易劝回去歇一晚,刚刚进来时琛哥还坐在走廊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往后靠了一靠,心里像是突然空空落落。 护士瞪了他一眼,看着那双差点被夹断的手让他别动。 ※※※※※※※※※※※※※※※※※※※※ 感谢在2020-01-27 07:55:09~2020-02-04 23:5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叶籽 2个;阅书者也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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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的有点厉害,几乎要往沙发下倒。 陶恂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去把人抱住了,没忍住凶神恶煞的回过头去冲凑过来的女人骂了一句滚。 他多少年没抱过琛哥了,琛哥刚刚还喊他阿恂,哪里来的阿猫阿狗就敢近他琛哥的身,顺便把这个提出这个傻逼提议的少年又瞪了一眼,凶。 随手跟许魏打了个招呼,这才小心扶住沈琛往外走,琛哥今天恐怕是不太舒服,酒其实也没喝多少,怎么醉的这么厉害? 一路上几乎都是靠着他的力气在走,灼热的呼吸有意无意的擦过耳尖和脖颈,弄的他这个没怎么喝酒的人都快醉了。 要了最好的房间,拿房卡的时候前台看他的目光都有点惊疑不定。 ——陶公子出息了竟然敢拉沈少出来开房了。 他倒是想啊,可也就想想了,真敢这么干就得做好明天早上死无全尸的准备。 琛哥醉的有点严重,上电梯的时候就直接倒在他怀里不省人事了,上去也没好上多少,他给脱了鞋和外套去放好了浴缸里的水,关上浴室门的时候却被搂住了腰。 力气颇大一下子把他扯的摔进了浴缸,然后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背后的人比他高上一点,不太清晰的样子胡乱喊了一声:“阿恂......” 陶恂整个人都僵硬了,一动不敢动,他觉得喝醉的人可能不是琛哥而是他,不然怎么可能做这样的梦。 灼热而细碎的亲吻落在他后颈,修长的手一颗一颗解开他衬衫扣子,沿着锁骨往下,身后的人还在无意识的低喃:“阿恂......” 每一声简直都让他心头火起,逼得他发疯。 陶恂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 在浴室里借着水流做了第一次,然后在床上开始第二次,陶恂整个人都是懵的,在下面他还是第一次,被侵占的滋味一开始绝对算不上好,但只要一想起来这是谁就能逼得从灵魂里都开始颤栗。 没羞没臊的时间一直持续到了凌晨,沈琛是真的还是醉酒了,然后又有激烈运动,吃饱喝足一觉睡到自然醒已经夕阳西下。 醒的时候怀里没人,他按着发疼的额角目光移动,终于看见已经穿好衣裳的陶恂,坐在床边上,目光看着他有点发愣,呆呆傻傻的,可能脑子一下子没清醒过来。 唔,没跑,不错。 沈琛就躺在那儿让他看。 片刻后陶公子终于找回自己吊儿郎当的语气,扯出了个不怎么在意的笑,手却没出息的藏在袖子里微微发颤:“酒后乱性多的是,琛哥就当场梦算了,别在意。” 沈琛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嘴角勾起微微一笑,向来薄情的眼里带着两分锋锐:“怎么?陶少吃干抹净打算就这么一笔勾销,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琛天生自带冷清嘲讽,这一笑陶恂先是被晃的失了一下神,然后就是脊背发凉。 沈琛继续:“你就这么不想负责?嗯?还是把我当你随便玩玩的小明星?” 陶恂想跪的心都有了,怎么能呢?可等等,昨天明明他在下面的啊,琛哥这语气却理直气壮的让他害怕,像是他真的吃干抹净提上裤子就准备翻脸不认人一样。 “不是......琛、琛哥——”他完全不知道怎么说话,半响才知道顺着他的意思接:“我、我负责。” 沈琛于是露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微笑:“好,如果以后让我看见你还敢搂别人——” 未尽之意自行体会。 于是圈子里所有人都知道,怂的没救了的陶少终于硬气了一回,把喝醉酒的沈少拖去酒店开了房,嗯,然后就开始成为有家室的人了。 对,就是有家室。 沈琛把自己家钥匙给了他,并露出森森笑意,表示如果他敢把别的男人带过来就准备好滚出去。 陶恂在一片懵逼中瑟瑟发抖的住进了心上人的家。 ——就连他大哥都语重心长的过来劝他,能追到沈琛不容易,让他收点心,不然弄砸了有他好哭的。 可问题是,他什么都没做啊! 后来他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去问了许四。 许四沉默许久,一巴掌拍过去:“怎么会有你这么又笨又怂的货?沈少绝对对你有意思,这么多年来肯定就等着你在,结果等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没反应过来,他忍不住先出手了呗。” ——可他敢确定,琛哥以前别说对他有意思了,就是妥妥一直的,对同性恋毫无想法,连他的心思都不知道。 许巍敲他:“你什么段位?敢和沈少比?沈少滴水不漏你行吗?真不知道他到底看上你哪点。” ——满满的嫌弃。 陶恂忐忑不安的住了进去,然后发现他可能是在做梦。 进去的当天沈琛把他的衣裳放进了自己的衣柜,动作非常自然,然后陶恂就看见桌上的杯子,是一套的。 他心里跳了跳,那点不安突然就没了,像是突然落回了实处,他从后面抱住了沈琛的腰,傻笑了很久。 不久后陶公子觉得还是不够,暗搓搓的定制了一套,杯子上有各自的名字,合在一起是一个牵手的姿势。 嗯,从此以后许魏都不乐意去他们家做客,因为根本没其他人位置。 —— (二)家长的问题 国内关于同性的婚姻一直有声音,但也一直没有落实,这在大部分家庭还是不太能接受的——陶家表示接受良好,比起陶恂在外边做情场浪子花花公子,他们觉得为一个人收了心还是挺好的。 唯一值得忧心的大概就是陶恂看着实在太喜欢沈琛,让陶家人始终害怕他会不会受委屈,毕竟那话怎么说来着,最先动心的人总是卑微的。 这话有点酸,但好像也没什么错。 陶家老爷子对待儿孙的态度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陶夫人耳根子软,陶器弟控,家里唯一激烈反对的就是陶知行。 陶恂和沈琛回去坦白的时候陶知行痛心疾首,捂着心口操起旁边的钓鱼竿就要揍那个不孝子,打之前被陶夫人瞪了一眼,示意他打轻点,等会儿还有一起吃饭的。 陶知行:“......” 无言以对。 结果最后没打到陶恂身上,打在了沈琛身上,他挡住陶恂,结结实实挨了那一下。 “伯父,这件事是我的错,与阿恂无关。” 他低垂眉眼,原本很锋利的一个人,罕见的低下头。 陶家一下子安静下来,其实本来就没打算真拦着,却没想到沈琛认了真,他未必就是看不出来陶知行没想真打陶恂,但他还是给陶恂挡了那一下。 陶恂就在他后边眼眶在沈琛挨上那一下的时候就红了个透彻,他就是被陶知行打出个好歹来自己都不怕,唯独怕陶知行打了沈琛。 ——看着非常像一对苦命鸳鸯。 最后陶夫人把陶知行手里的钓鱼竿打落了 ,拉开了自家儿子和沈琛,陶夫人拉着陶恂,陶恂就紧紧握住沈琛的手,一直到后来和和气气的开了饭都没有松开。 陶知行后来跟陶夫人说他其实很不放心陶恂和沈琛在一块儿,陶恂没沈琛心思多又缜密,对沈琛又喜欢了很多年(陶恂后来坦白的时候说了),他怕自家养了几十年的小儿子受委屈。 沈琛性子狠辣锋利,心思又深,让人觉得很是不安。 让他打消顾虑的是沈琛为陶恂挡的那一下,不是做戏,因为他那个角度其实并不适合给陶恂挡,如果不是陶知行收手的快,那钩子可能把沈琛的眼睛勾瞎了。 这导致陶知行后来一直对沈琛很好,不管沈琛是不是心思深沉 ,能对陶恂是真心的他就没什么话说,总归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心。 ——无非想着家里孩子好而已。 但不管是哪一世,到了最后沈昌民都拒绝认沈琛这个儿子,他高高在上了一辈子最后其实希望沈琛能好好结婚生子,但沈琛拒绝了这个提议,他的儿子是同性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甚至觉得沈琛是有病,不可救药的那一种。 有些人的想法是改变不了的,例如沈昌民,他固执了一辈子。 (三)有关于孩子的问题 陶恂嫂子第一胎生了一个女儿,过了两年怀了第二胎,是个双胞胎,一对儿子,生的时候很艰难,把陶家大哥吓的不轻,后来他嫂子推出来的时候他大哥是所有人里第一个哭出来的,一直握着他嫂子的手说再也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陶恂很喜欢他的几个侄子侄女,经常逗他们玩,他大哥很关心他弟弟,知道他的性取向没法变,就问他想不想要试管婴儿或者是领养一个小孩子。 陶恂抱着他的大侄子转圈圈,闻言顺口就回了一句:“琛哥不喜欢孩子。” 陶器很紧张,因为这件事一直教育自己家那几个熊孩子,沈叔叔来的时候一定要乖,不然会被讨厌。 陶恂对孩子的喜欢终止在他的侄子到五六岁的时候,那时候的小孩子真的是狗都嫌弃的年纪,具体事件表现为把橡皮泥砸进了汤碗里端给陶恂喝。 陶恂晚上心有余悸的靠在他琛哥怀里求安慰,从此再也没觉得小孩子可爱。 沈琛拍了拍他的背,嘴角勾了一丝极浅的笑出来,心想,他这辈子遇见这一个熊的就够了。 他们一直没有孩子,但一直过的很好。 (四)陶恂的收藏品——你是时光留下的,盗不走的礼物 陶恂的收藏品非常丰富,从初中到成年,他收藏了一切有关于沈琛的东西。 班级合照和作业本都是小意思,他收藏了沈琛从初中开始用过的笔和橡皮,连文具盒攒了五个。 成年以后包括沈琛皱了的西装外套和亲手为他围上的围巾 ,曾经指点过他的文件夹都无一放过。 陶恂有一个专门的房间用来藏这些东西,一直都很宝贝,配了只有他能打开的钥匙,他其实非常想放在自己房间里,因为少年时怕被沈琛看见而作罢。 后来陶恂搬进和沈琛一起的公寓里时最舍不得的就是他的一屋子宝贝,和沈琛同居后他的收集癖得到了更好的发展。 沈琛第一次发现他收藏的时候有一刹那震惊,一整间房间里都是他的照片,年少时打篮球的侧面、上台领奖时笑容、曾经无意在书上做过的批注....... 沈琛用了很长的时间去看陶恂的日记,其实比起日记应该说是对他的观察更为贴切,里面记载的是大量的连他本人也记得不太清晰的过往,那些远久的回忆如一页页泛黄的纸张,走过岁月漫长的河流,逐渐从记忆里一一苏醒——他的过去,曾经完完整整的属于过陶恂。 ——陶恂是真的爱了他很多年。 这个认知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比起生死一瞬间的决定,这些他曾经无意发现的小小细节也从不逊色。 沈琛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看遍了太多聚合离分合虚与委蛇,陶恂的感情才显得更加弥足珍贵,过去他曾得到了而不自知,如今他清楚地明白了,那便值得他去好好珍惜。 他回过头的时候陶恂站在门口偷偷瞧他,被发现后陶恂就已经开始了自暴自弃。 ——感觉自己像变态,尴尬的是还被琛哥逮了个正着。 “过来。” 陶恂磨磨蹭蹭的凑过去。 沈琛摸了一下自己的衬衫扣子,白色贴合的衬衫下是修长流畅的身躯,瞥他一眼:“这个要吗?” ——眼底幽深。 陶恂:“......” 半响,声如蚊呐:“......要。” 沈琛在公寓里专门给他留了一个房间,用来放他卧室里已经放不下的收藏品,但是后来陶恂的收藏癖自己慢慢好了起来,虽然还是忍不住收藏沈琛的一些小物件,但早已经没有先前那样什么都舍不得的模样。 沈琛曾经问过他一次为什么,当时陶恂正困的不行,闻言迷迷糊糊的回答:“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那一个。” ——你呀。 沈琛就笑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轻声道:“恭喜。” —— 陶恂和沈琛对于早上的时间安排不同,沈琛有严苛的计划,陶恂只想睡懒觉,后来达成了协议,.星期二四六睡懒觉,一三五跑步,剩下的一天出去散步。 陶恂赖床非常严重,早上经常赖在沈琛怀里不起来,但只要是跑步的天数里都会尽力爬起来,因为常年运动的关系,哪怕后来人到中年身材也完全没有走样。 沈琛睡眠一直很浅,和陶恂在一起后虽然有好转但是还是不太喜欢睡觉,但在睡懒觉的日子里就算早早醒来了也不会有动作,只是抱着陶恂闭目养神,直到陶恂睡饱了才同他说早安。 —— 他们很少吵架,因为陶恂一吵架就怕沈琛气着自己。 ......简直毫无底线。 但他越退让沈琛越尊重他,沈琛很怕他受了委屈不说话。 —— 沈琛对于身体健康非常重视,用了三年把陶恂的身体养好,最胖的时候脸上有一层婴儿肥,看着非常减龄,后来被陶恂忍痛减掉。 陶恂身体好了以后就开始不太重视自己,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再加上商场应酬多,没多久就开始了重新喝酒和吸烟。 沈琛自始至终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消减了他的晚安吻和早安吻。 陶恂:“......” 一天抽烟能得到一个早安吻,一天没有喝酒能得到一个晚安吻。 陶恂挣扎了一下,选择了琛哥。 后来形成了习惯,每次别人递烟递酒的时候他就想一下自家琛哥的脸,于是就有了拒绝的勇气。 —— 陶恂后来学会了下厨,因为沈琛一直很担心他的肠胃,不乐意他吃外面的东西,有时间都是自己亲手给他做饭,陶恂打了一年下手,后来就能娴熟的烤小饼干。 为此陶夫人差点感动的泪眼婆娑。 许魏曾经嘲笑当年的情场浪子如今成了居家好男人,后来尝了一次陶恂做的东西,闭嘴不再说话。 勉强能入口,实在算不上好吃。 陶恂偶尔不是太忙的时候会给沈琛送午餐,为了弥补高中时期无数女生给沈琛送盒饭,他只能暗搓搓看着的遗憾。 沈琛会和他分食一盒饭,吃完会很自然拿纸巾给他擦嘴角。 沈琛性子一直很冷淡,对陶恂的喜欢有时候体现在一些小细节上,不经意的时候常常把身边人甜酣。 —— 陶恂喜欢一些极限运动,速降,攀岩,越野...... 沈琛从来没有阻止过他,只是一直很在意安全,有一次陶恂的设备出了一点问题,沈琛后来斥资专门建了一个公司为他专门量身打造设备。 许魏听说的时候愤愤向陶恂比了一个中指,骂骂咧咧的表示凭什么这样的人我遇不上。 陶恂三十岁的时候在一次攀岩中出事,失联两天两夜,其实伤的有点重,身上有两处骨折,他回去的时候没看见沈琛,沈琛当时还在山里找他。 当时下着大雨道路湿滑,陶恂坐立难安度秒如年的等了三个小时,沈琛回来的时候他是最先崩溃的那一个。 ——比他一个人在山里等待救援更加崩溃。 沈琛身上只有一些刮伤,回来握住他的手跟他说:“我没事。” 他想过去把自家琛哥狠狠抱住,结果惨遭拒绝。 ——飞扬睥睨的陶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没得到拥抱的原因是身上有骨折,医生说不能动弹,沈琛遵守医嘱。 后来陶恂就再没碰过这些东西,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沈琛没回来的时候他心里的焦灼,差点把他逼疯的绝望。 他伤好之后仍然喜欢那些事,只是可以做那方面的生意,自己却从不亲自上去,后来有人问他为什么,他笑了笑,声音格外温柔:“那些只是爱好。” ——而琛哥是爱人。 ※※※※※※※※※※※※※※※※※※※※ 感谢在2020-02-04 23:54:50~2020-02-05 18: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奈何乃个耐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秦 27瓶;大白兔奶糖 20瓶;奈何乃个耐个 10瓶;方菱 5瓶;27629936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他也就确实没有动, 陶家的情况是不太好, 但远没有到无人可用的地步, 陶知行说让他清查医院其实他只需要在这儿看着自然有人给他去做,陶知行是心疼他让他在医院好好修养两天。 时间不可能太长,他哥不懂公司里的事, 能跑跑腿就不错了,平时在家里还有小侄女,在医院看顾着陶夫人, 现在这个时候谁都不容易。 琛哥也是一样的。 刚刚回来, 恐怕就要面临变故,现在乱成这样,琛哥回来恐怕就没办法独善其身。 琛哥公司里还有那么多事儿等着他安排,陪自己耽搁一天了, 还想怎么样呢? ——人果然都是不知足的。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闻见一股子粥的味道,护士看了两眼里面的粥食也没说什么,陶恂肠胃不好这种流食虽然不怎么抵饿, 但对于一天没吃东西的人来说确实合适。 “先吃一点垫垫, 饿了再叫吃的过来。”沈琛走到他身边坐下,不仅是吃的,还有一个装了药的塑料袋,陶恂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一些治胃疼的药, 他家里放了一堆, 根本没有止痛药起效快。 但这是琛哥买的, 又是不一样的。 陶恂的两只爪子被包的严严实实, 自己根本没法动手,最后还是沈琛喂的他,以前陶恂还能插科打诨的开开玩笑,现在却一直安静着,安静的甚至有点不太像他。 吃完了沈琛给他拿纸巾擦了嘴角,陶恂试探着往前凑了凑,用脸蹭了蹭沈琛的修长的手指。 沈琛停顿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瘦骨嶙峋的,比以往少了几分飞扬跋扈 ,摸了一手的骨头。 医院的夜晚显得格外漫长一些,陶恂睡前过一会儿就去看老爷子,沈琛开始着手处理国内的事物,半夜的时候接到了张博丛的电话。 医院里其实有两张床,不过最后还是选择了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学长决定好了?”沈琛并不惊讶于张博丛的决定,声音始终平静。 那边长久的没有说话,很久才听见模糊的一声,像是吸了一口烟,笑了笑:“公司里的东西我都放在办公桌上了,工资你可不能克扣我的。” “开两倍学长看成吗?” 那边啧了一声,不满道:“这都秋天了,一年快到头了,年终奖能不能安排一下?” 沈琛也就跟着笑了笑,轻松了不少:“好,开双倍的。” 开了个玩笑好歹气氛好了少许,那边才继续道:“你要找的人我打听到了,是皇爵酒吧的一个坐台陪酒的,叫什么钧佑,可能是个艺名。” “嗯,”沈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窗帘已经拉上了,陶恂在他离开后就醒了,正耸拉着眼帘盯着他发呆,他看了一眼声音依然波澜不惊:“麻烦学长了,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张博丛有点无奈兼烦躁。 他本来指望着沈琛说两句不舍的话的,结果等了等,等到对面一句一路顺风。 “......靠。” 张博丛气愤的挂断了电话。 沈琛把窗帘拉上,医院里常年开着空调,但深秋的阳台显然并不在列,夜里寒风吹过,只是打了一个电话的功夫,身上就已经冰凉。 陶恂明明已经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等着他回去然后让出了那块捂的热乎的地盘,沈琛身上冷,跟他隔了一点距离,但没隔多久就有人自发的靠了上去。 沈琛在第三天的傍晚处理完事情去见了一面那位铭佑。 那是个长的像极沈琛的年轻人,但性格跟沈琛截然不同,温和明朗,少了两分锋锐的冷漠,看着气质温顺内敛,待人接物极为和气。 沈琛第一眼看上去的时候自己也忍不住怔了一瞬,侧脸确实是极为相似的,脸颊的轮廓线条比他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沈丛都还要相似一些,不说话的时候有六分相像。 ——也确实是他当初在KeiTi里看见靠在陶恂身边的青年。 青年看见他愣了很久,就在酒吧外的巷子里,两个面容相似的青年沉默相对良久,最后是青年率先开口,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很客气温和的模样:“沈公子吗?久仰大名。” 一开口其实就能感受到明显的不同 ,沈琛说话不会带笑,不会这样温雅,沈琛一向都是疏离冷淡而又锐利的 ,像一支开弓无法回头的箭。 “从看见陶少看你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我输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眼里有几分怅惘的意味,嘴角却还是带着微笑,“我们呆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让我笑或者说话,因为我的声音不像你,而你不喜欢笑,他看你的眼神和看我的是不一样的,我想您大概是能明白的。” “陶少确实是对我有恩情,但也仅仅至于陪着喝酒而已。”青年笑了笑,没多解释,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其实他未尝没有想过发展到其他方面,这种gay吧里关系一向混乱,只要陶少肯松口,他就必然是愿意的,只是他等了四年,陶少从来没开过那个口,再后来,正主回来了。 他就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从沈公子回来的消息传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机会了。 眼神确实是骗不了人的。 沉默了一会儿,离开的时候青年突然回头看了看沈琛,眼里有明唔的神色:“沈少其实早就知道陶少是什么心思了吧?” 沈琛没有回答,青年也没有追问,这件事从现在起就与他毫无关联了,他笑笑转身回头的时候看见巷子拐角处站立的人,愣了一下,依然好脾气的打了一声招呼:“陶少。” 沈琛闻言回过头来。 这几天陶恂和他各有各的忙法,张博丛走后公司很多事他都得自己动手,陶恂虽然有陶知行放话,但偌大一个医院的清查也绝没有那么简单。 这两天秋天淅淅沥沥一直未曾全部停下,这会儿又开始下雨,不大,只是模模糊糊一层雨雾落下,出来的时候他没带伞,这时候站在原地,能看见陶恂明显瘦下来的肩膀,穿着亚麻色的风衣,围了一条浅灰色的围巾,站在树边上看着他。 比起当初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穿搭,如今总算是知道保暖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他不知道陶恂来了多久,大概是一直等着他们说完了话才过来。 经过青年的时候也只是礼貌性的点点头,多的一眼都没多看,撑着伞径直朝他走过来。 沈琛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竹马,最后往前走去停在他面前,应该是走的很快,肩膀上被吹斜的雨丝打湿了一片。 陶恂把伞挪到沈琛头顶,脸色莫名的有点不太好看,踌躇了一下:“......琛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陶公子既然技艺娴熟,经验丰富,怎么连亲人都能亲错地方?——陶恂,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我没睡着。” 陶恂懵逼了一瞬,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极久远的时候,他曾经在沈琛家里,趁着琛哥睡着的时候想偷偷亲一下,结果最后抖的太厉害,擦着脸过去,他当时甚至还庆幸过幸亏琛哥没醒不知道。 陶恂有一瞬尴尬。 “我教你。”但也只有那么一瞬,温热的唇齿已经贴了上来,伞沿被略微压低,伞外秋雨淅淅沥沥,陶恂握住伞柄的手抖的有点厉害,快要握不住的时候沈琛握紧了他的手。 ——这应该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在陶恂的映象里沈琛一直都是克制冷静的,他从没想过他会在街巷之间凑上来吻他,他觉得自己慌的不行,在人凑上来的第一时间就选择咬住。 咬的有点狠,不愿意放开的那种,呼吸交错,陶恂啃的着急磕到了牙齿,却丝毫没感受到疼一样,拼命沈琛那头钻,恨不得把人给咬下一块肉来 ,沈琛沉默了一下,没反击着咬他,只是把手放在他背后,从尾椎骨轻轻拍了拍。 一吻良久。 直到呼吸不过来才慢慢分开,陶恂抵在沈琛肩头喘息,眼睛红的非常厉害,像是一只红了眼跳墙的兔子。 伞外的雨又大了一点,沈琛把人往自己怀里稍稍拉了拉,然后把伞柄抢到了自己手里。 ——陶恂的手还是两只粽子。 开车的当然是沈琛,陶恂那两只爪子等着他自己开车恐怕还要半个多月。 陶恂在车上就一直看着沈琛,那么没脸没皮的人罕见的都有点脸红,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非常不想让沈琛去上班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刚刚咬破了沈琛的嘴角。 不重,只是破了一点皮,但是足够引人遐想。 ——尤其是放在沈琛这样身边干干净净完全无伴的人身上。 当天晚上陶恂跟沈琛回了家,小区最近改了名字叫枫林晚,因为小区里移植了一片枫树林,这个季节刚好红的像火一样 。 晚上的时候沈琛第一次问他:“你已经走到哪一步了?” 他说的是楚瑜的事,陶恂心里清楚,回来第一天沈琛就看见了,再隐瞒都是没有必要的,他想起来沈琛曾经严厉告诫过他不能和楚瑜有接触,但他最后还是没办法。 ——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但现在情况其实还好,一切都很顺利,兴许陶家可以顺着这一股东风趁势再起。 陶恂沉默了一下,站起身来打开窗户,点了一支烟,他如果不是烦躁到极点是从来不在沈琛面前吸烟的。 深秋的天已经凉的非常厉害,那点火星子闪了闪也看不见丝毫热气。 陶恂站在风口上静静抽完了一支烟,然后回头冲沈琛笑了笑,他说:“琛哥,我已经不能回头了。” 线已经搭上去了,生意也已经做起来了,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意一旦沾手就是轻易甩脱不掉的,他现在想回头就是痴人说梦自寻死路,不光是另一条道上的人想他死,陶家的医疗器械运输渠道也保不了,老爷子还在医院里,他根本脱不了手。 “琛哥,没事的,你等过段时间,陶家困难的时候过去了,我就马上脱身。”他把烟掐灭了,很认真且郑重的开口:“到时候就算损失多点也没什么,我肯定尽快脱身。” 他回头很用力的抱住沈琛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觉得他说自己脱不了身的时候沈琛身上的温度就冷的下来,他能把所有东西都舍掉不要,但远不是这个时候—— 沈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外面渐渐深沉的夜色。 他其实很清楚陶恂已经脱不了身了,这是一个精心准备的陷阱,看似是生路,其实是绝路,上辈子他也想过在最后的时候脱身离开 ,但到了最后根本无法可脱。 如果按时间来算,大概离最终爆发还有半个月。 ——半个月。 他最后还是把手放了回去,声音却莫名的没有什么温度:“好。” 陶恂留在了这里。 夜里睡的很安静,他以前睡觉一直很闹腾的,在高中的时候露营就会折腾,如今年纪越大倒越来越规矩,夜里也只占一点地方。 沈琛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其实只是晚上九点,陶恂的手暂时不能处理什么事,睡的格外早一点。 等在楼下的是小郭,张博丛走后他开始负担有些重要的事情,但跑腿的初衷没有改变,大晚上被一通电话吵醒马上就赶了自家老板楼下,可能是因为太冷 ,整个人看着都有点畏缩。 沈琛交给他一个小药瓶,里面是从陶恂身上拿来的两片止疼药。 其实和陶恂离开后他还和那个青年联系了一次,问过陶恂到底有没有沾些不干净的东西。 那边的青年先是很确定的说没有,然后却又犹豫了:“虽然我知道陶少不试那些东西,但是不确定KeiTi里到底有没有沾上——您知道,那里面的酒和其他东西都不干净。” 沉默了一下,才又开口:“陶少经常带在身边的药我没看见有人动手脚。” 但沈琛依然不放心,没有动手脚是一回事,但如果源头就有问题呢? 陶家的医疗运输渠道现在在运些什么东西沈琛心知肚明,如果从国外来的药源头就有问题—— 他一直记得他回来的那一天,陶恂几乎魔怔的模样,他那一晚以至于都最后都显得疯狂而不清醒...... 沈琛无意识的按了按额头,他清楚的知道半个月后的结局,谁都保不住陶恂—— 谁都不行。 他曾经拼命挣扎过,但最后根本毫无结果。 命运的洪流风雨交加,最后还是要走向他鲜血淋漓的结局。 ※※※※※※※※※※※※※※※※※※※※ 感谢在2020-02-05 18:59:15~2020-02-05 22:1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449781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白兔奶糖 20瓶;最可爱的小朋友、鲁西西 5瓶;猫爪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沈琛没有坐电梯, 而是一步一步走上楼去, 他所在楼层不高, 拐角的楼梯走的人不多,晚上的时代候灯光不是太亮,他慢慢往上走去, 走的不是太快。 背影孤单颀长,肩胛骨有嶙峋的痕迹。 很多事往往想起来就是无休止的。 例如那场噩梦,哪怕经历两世都无法逃离, 他能无债一身轻的离开, 可陶恂不能,陶恂身后偌大一个陶家也不能,这是一个漩涡,一但踏进去了, 谁都别想轻易逃出来。 回去的时候陶恂似乎并没有醒来,他在旁边看了很久,其实一直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哪一刻栽进去的。 可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有一见钟情也有日久生情, 有些人就是在你无知无觉的时候就已经缓慢而坚定的入侵了你的生命.。 沈琛脱下身上的长风衣,缓缓低垂眼帘,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意。 缓慢又低沉,他重新活了这一辈子就不是过来认命的。 有什么命是要他必须认下的呢? ——从没有。 —— 沈琛在回国的第五天得到了沈昌民的召见。 态度一如既往的强硬, 李渡将车开到医院楼下电话才打过来, 一副不得不去的架势。 彼时沈琛正在医院喂食陶恂, 他的爪子一时半会好不了, 吃饭这种事自己都做不好。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接了也没有着急,等着陶恂吃完了之后又给他将嘴角仔细擦干净,嘱咐他记得自己吃药,最后才拿着风衣下楼。 陶恂开始同他说:“等你回来。” 陶恂后来一直都记得他穿了一件咖啡色风衣外套,里面是干净熨帖的白色衬衫,打理的一丝不苟,站在医院里干净利落又带着几分凉意。 李渡一直等在医院楼下,没有丝毫抱怨和烦躁,但确实有些着急,沈琛在离开的前一刻回头看了一眼。 阳光很好,好的有点扎眼,是他回国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的太阳,被秋意染黄的树叶在阳光下被镀上一层金光,这里是后门,陶恂站在三层窗户边看着他,两只爪子被包的像两个粽子一样圆滚滚。 他停顿了一下,眼睛被刺眼的暖阳晃的一瞬疼痛。 李渡替他将车门打开,声音温和但强硬:“先生在等您。” 后来很多年陶恂一直记得这个画面,阳光出奇的好,连日的阴雨连绵都到此为止。 —— 李渡开车一直很稳当,但路线却不是去沈家的,而是一个办公场地,沈琛在外面等了两个小时。 沈昌民最近算得上春风得意,与之相随的是事物的繁多,他确实很忙,然而百忙之中还是知道了自己那个不省心儿子的消息。 ——而且是不太好的消息。 沈昌民是真的动过一点恻隐之心,想把沈琛送出过以后就再不回来了,不管沈家成或败 ,都与他无关。 这是他作为父亲,所能给的最大的宽限。 可是沈琛不懂得珍惜,回来也就算了,竟然和陶家那个纨绔搅和在一起。 他得消息的渠道多,而且沈琛在KeiT里闹的确实太大,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得了消息,但他还是斟酌了很久才叫沈琛回来。 他在很长时间里犹豫着沈琛会不会影响他的仕途,最后还是因为桌子上的照片心软了。 ——他走过了这漫长的半生,仕途终究不是唯一的,他亏欠沈琛的是母亲弟弟甚至是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和童年。 沈琛进去的时候沈昌民刚刚开完了一个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议,有人注意到沈琛看了他几眼,沈昌民微微皱起眉头脸上却没有什么斥责的意思:“沈琛,还不给你陈伯伯打个招呼?” 沈琛握完了手才跟着沈昌民往里走,看得出来三个小时的会议对他这个年纪的人其实已经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了,眉眼之间已经很有些疲惫之色。 但所谓熬资历,也是只有到了即将力不从心的时候提拔上去才让人放心。 一路上并没有任何交流,穿过漫长的走廊尽头,一直到沈昌民暂时休息的办公室里才坐下来好好说话。 沈昌民喝完茶良久后才抬眼看着沈琛,看了很久,声音无端严厉起来,眼神锐利的像一根刺:“你是认真的?” 他已经为政治牺牲自己一个儿子,后来想过把沈琛搭进去,可沈琛不愿意,他也就不强求,他给了沈琛最大的宽限和对他的儿子来说最大的自由,甚至包括了婚姻的自由。 ——可在那之中,绝不包括让他去和一个男人搅和在一起。 就算沈琛什么都不按照他的想法来,至少也应该如他母亲当年所想平平静静的结婚生子,而不是被人引导着误入歧途。 沈昌民从疲惫和不知名的愤怒中抬起眼的时候看见的是对面面色平静的青年,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毫无波澜,沉静一如深渊。 常年身居高位的人心里骤然闪过一丝微妙的慌乱。 —— 陶恂一夜未眠。 其实沈琛出去的时候他就醒了,他自从开始走钢丝一般支撑陶家开始就睡的不是太好,挨着琛哥的时候还好,琛哥几乎一动他就惊醒过来。 琛哥走后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觉得特别慌乱,以前他没想过能和琛哥同床共枕,现在成了现实也不太像是真的。 沈琛出去了有快四十分钟,他就数着时间慢慢过去,等着他回来,半个小时的时候他忍不住想去碰手机,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他今天才得到的结果,对爷爷下手的是医院里的一个刚刚毕业的研究生,因为很受医院器重,过来实习的。 今天的清查一个一个排除,几乎把医院里每一个人都查了个底朝天才揪出来的人,履历非常简单,干干净净的学生,过往光鲜。 唯一值得深思的是毕业的大学,导师是业内知名,他导师的老师刚刚好是沈昌民大学极好的朋友而已。 那个研究生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从被抓住开始就一言不发。 陶恂觉得呼吸有点不太顺畅,他把手覆盖在眼睛上,一口一口的缓慢吸气,等待着呼吸慢慢平静下来,等待着他琛哥回来靠近他。 沈琛离开的时候他想的挺多的,也在医院看了很久,他就看着那辆车慢慢脱离了他的视线,一直成为了远方一个模糊的小点。 琛哥抬头的时候他其实想笑的,但是嘴角跨下没提起来,他不知道沈琛有没有看见他,看见他的脸是带笑的还是一脸苦相。 ——可能也没太大区别。 他有时候甚至想,琛哥回来做什么?他安安静静的呆在国外有什么不好?回来了就必定得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父亲和陶家斗的你死我活,分不出结局就不会罢休。 他在害怕沈琛会做出选择,做出他不敢想象的选择。 沈家一系寻求上升的渠道,陶家想安安稳稳的继续在此地扎根,这是不能相融的,至少如今是这样。 他在医院窗台呆了一会儿,也没有太久,现在这个时间,连太多悲春伤秋的时间都没有。 林朝的电话来的不算突然,这是他必定得去一趟的。 大概下个星期会再有一批货要运过来,和那批货一起过来的还有因为老爷子的病情运过来的一批最新的医疗器械,都是重中之重,一个都马虎不得。 他捞起衣服出去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说要等沈琛回来。 一般是不需要陶恂亲自去检查的,但这一次实在重要,运送进来的东西是前面几趟两最重要的一回,另一边也是嘱咐了很多遍。 林朝开着车带他一起过去,看见他包的粽子一样的手也只是问了一句怎么搞的,见陶恂不愿意说,也就没多问。 陶家的运输渠道是多年来慢慢累积出来的,本来就不可能出什么问题 ,这一趟检查其实确实没有费什么时间。 陶恂莫名不是太想回去,和林朝沿着河边散步,阳光确实非常好,好的有点莫名的扎眼。 他想了许久才问林朝:“你曾经跟我说楚瑜姓楚,可他毕竟还是刘家的孙子,凭什么帮着我们这群外人?” 其实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但陶恂突然想知道一个结果,他心里有点类似直觉的不安。 “楚瑜以前叫楚俞,刘家在沈辉没死的时候根本没找过他,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过了二十年,后来沈辉死了,沈丛又眼看着不行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孙子。” 林朝抽了根烟,楚瑜的事不是什么稀奇,基本你认真找找就能找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必要。 他想了一下,打了一个自以为恰当的比喻:“楚瑜这个名字是后来被领回去改的名,其实还叫刘瑜,他不肯才没改过来的——楚瑜那些年过的就像沈琛,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沈琛那些年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他跟刘家对着干不是正常的么?” 林朝的语气有两分讥讽,这种私生子和外室哪个家里没有,说出去不好听,可确实一直存在着。 陶恂尽快处理完回去的时候其实已经过了三四个小时,他依言在医院等着沈琛回来。 青年脊背绷的挺直,背影削瘦孤长,一直在阳台上枯坐了一夜,固执着等到天光泛白也没等到有人来。 ——那条路上一直没有他等的那个人回来。 然而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 感谢在2020-02-05 22:11:59~2020-02-05 23:5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肥鱼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白兔奶糖 8瓶;3449781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番外 陶恂小时候跟在沈琛身后, 跟了十年光阴, 从年少无知的少年到成熟稳重的青年,一跟就是一辈子。 可能是习惯使然, 和沈琛走在一起的时候陶恂不自觉的会后退半步——沈琛不喜欢旁人的亲近。 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他们一起出去散步,陶恂跟着他身后,突然看见前面的人停下来, 青年回过头来,向他伸出一只手。 陶恂呼吸微微一窒——那既是身后和身边的距离, 也是他这一生走过最远的距离。 少年在黄昏里追逐的背影渐渐和如今紧握双手的背影交叠在一起, 陶恂莫名觉得眼眶发烫。 ——曾走过漫漫长路, 跨越数年光阴和生死之间,来到你的面前。 陶恂读书一直不好,但那一瞬间他确实想过一个俗气的句子。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陶恂记得有一年冬天下大雪,他晚上加班, 出公司的时候看见沈琛在公司门外等着他,穿着一件驼色的风衣,被昏黄的灯光拉长了背影。 他就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说:“阿恂, 过来。” 声音却是被格外温和,陶恂一下子就没抑制住自己的心动。 有些人哪怕只是单单站在那里都是最好的—— —— 沈昌民很多年以来的不愿意见沈琛, 但他死后骨灰却指明交给了沈琛。 最后是沈琛亲自带着沈昌民的骨灰回的兴义, 他早年就在沈琛母亲的墓地旁买好了地方, 沈琛坐飞机的时候睡着了。 梦里他还很小, 小豆丁一个,沈昌民还年轻,母亲也还在,过年的时候给他包藏着硬币的饺子,沈昌民在旁边给她打下手,那双后来执笔生杀的手捏着并不规整的饺子皮。 他从厨房里跑出来扒拉着桌子,着急的喊:“爸!爸!水开啦!” 他还没有桌子高,小小的一个,声音很软,沈昌民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往厨房跑,顺手摸了一把他的头,白色的面粉沾到了他的头发上,桌子上是围好的一圈饺子。 沈昌民把他放在膝盖上,他靠在父亲怀里,母亲逗他说着话,说着新年的新衣裳和热乎乎的水饺,外面在放鞭炮,昭示着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谁从前没有万事如意的时候呢?只是后来物是人非,想起来就跟做梦似得,再对比后来的艰辛苦难就越发显得残酷了。 “爸——” 他在梦魇中无意识的低声呢喃,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身在九万米的高空,怀里是那个人的骨灰。 ——那是他成年以后唯一一次叫他爸。 可惜他听不见了,沈琛微微阖眼,身边有人握住了他满是冷汗的掌心。 ——那是一直在他身边的陶恂。 他像沈昌民,却终究不会是沈昌民,那是他们之间的差别——他从不是可以任由任何人揉捏的提线木偶,所以沈昌民选择了权势一生进退不得,他却能顺从着自己的心走。 ——哪怕过程艰辛不尽人意,可至少结局尚可,沈琛回握住陶恂掌心,闭上了眼睛。 ——幸好,上天曾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 每年过年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去陶家的,陶家人多,后来陶器一连给家里添了几个孩子,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 陶恂懒散惯了,每次回去都只想捞件衣裳就走,但总得被沈琛拉去超市,沈琛做事妥帖,并不计较什么价钱,品味也好,就连小孩子的喜好都能记得很清楚。 也不仅仅是贵的东西,甚至有时候会添置米面和酱油什么的,总得把车里都装的满满当当才罢休,每次买一大车陶恂都得在后面跟他说,公司暂时还没开超市。 过去的时候惊动一大家子人帮忙卸货,陶家老小本来就宠陶恂,连带着爱屋及乌,对沈琛也特别好,尤其是陶夫人,每次都得絮絮叨叨的说他:“不是说好不让你买这么多东西嘛,来就来了,买的都能吃到明年过年了。” 沈琛也就笑着,说一句应该的。 陶知行就觉得这孩子越看越喜欢,真是稳重又知收敛,关键还把陶恂放在心上。 他过去很多年过年其实都不怎么舒心,后来有个家了就觉得特别不容易,他性子是冷淡,但同样的爱屋及乌,对陶家也是一样的。 每年守岁都是陶恂陪着他一起过的,新年夜里温存几回后就老老实实的互相靠着窝在被窝里,等待着新年的钟声敲响。 ——那是隐秘而安宁的幸福。 其实还是有很多人不认同他们的性向,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沈琛那边的亲戚早就断了个七七八八,陶家亲戚就是想找陶恂也有陶器挡着,所以过年也不用走什么亲戚,一直很自在。 他们俩工作都很忙,过年的时候会腾出时间来,偶尔去外面走走 ,例如少年时一起待过的海边别墅,又或者是其他地方,总得留着时间陪着对方腻歪在一起。 沈昌民一直不肯接受他们俩的事儿,他对沈琛有恨,对陶家也是,他虽然出事但也算不上落魄 ,年纪大一些后对仕途释然了,但一直期盼着沈琛能好好的结婚生子,有个稳定的家。 每年过年沈琛带着陶恂去见他的时候都不被欢迎,他就站在二楼看着沈琛,指望着什么时候沈琛能妥协生个孩子 ,让他不至于一辈子对不起他的妻。 他是个固执的老头子。 ——他和刘思丽没离婚,却也已经好多年不见了,他提离婚,刘思丽不肯,虽然一直拖着,但分居两年多,其实也算离了。 沈琛一辈子没妥协,他最后还是偶尔放他们进来看看,那是在他年纪很大的时候了 ,已经认不清楚人了 ,有了些老年痴呆的症状,连对沈琛的恨都慢慢被岁月消磨殆尽,直到那时候他看着沈琛的目光才有些许慈祥,会握着他的手说:“你过的好就好了。” 沈琛低着头,半响回答:“您放心。” 真到了最后的时候,其实往年恩恩怨怨也都没那么重要了。 —— 陶家一大家子人过年偶尔凑在一起打麻将,老爷子已经彻底退下来了,平时就在家养养老,陶知行也开始培养着陶恂,一切都很顺利平缓的过渡着。 沈琛手气一直不错,人又聪明,知道老爷子血压高也就一直给喂着点炮,从不去老爷子的胡,把老头子哄的高高兴兴。 陶恂手气就没好过,和陶器两个人一直输,基本上就没赢过,陶知行在旁边看的直摇头,他家这两个傻儿子,兄弟俩加一块儿都玩不过沈琛一个。 打完以后沈琛看着垂头丧气的某人,把钱大方全推给他,陶恂就非常不要脸的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一口:“谢谢琛哥。” 旁边都是笑声,小孩子也知道起哄:“小叔又偷亲沈哥哥!” 这辈分乱的很,陶夫人在小家伙肉嘟嘟的脸上轻轻揪了揪,叫他要喊叔叔。 后来收了东西上楼以后就不仅仅是偷亲了,沈琛把人抵在门口,叹着气一样咬他的耳垂:“败家。” 可不是败家么,一晚上输了几十万出去,如果不是他都给赢了回来,今天晚上就该让他下不来床。 陶恂把腿抬起来圈住沈琛的腰,咬了咬他的喉结,压低声音笑:“琛哥,我错了——你罚我。” 没有半点认错的意思,反倒跟期待被罚似的。 沈琛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最后用额头抵在他额头上,抱着他边亲吻边往房间里面去:“罚你——” 陶恂伸长脖颈,够着吻上他的眼睛,倒也不是真心疼这些钱,左右不过找个借口闹着玩。 两个人在一起后可能陶恂因为药物的关系,后来因着沈琛戒了,就越来越爱黏着沈琛,两个人跟连体婴儿似的黏一块儿,一开始还是新婚蜜月,后来时间长了也没见改过来,陶恂爱黏着沈琛,沈琛也纵着他。 沈琛占有欲和掌控欲其实非常强,只不过他伪装的一直非常好,没人发现他其实有些心理障碍——因为沈昌民。 他没想过掌控陶恂,虽然他心里确实曾经有过这个想法,他没有把握那个度,但陶恂从来不愿意离开他的掌控范围。 陶恂也不安,总觉得到手的鸭子会飞,这得怪他高中的时候飞了一次。 ——这两人各种意义上的绝配。 第二天不出意料的起晚了,闹到下半夜才睡下,太阳起来的时候两个人一块缩在被窝里补觉,互相倚靠着抱在一块儿。 阳光透过米色的窗帘照进来,说不出来的温馨安谧。 外面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热热闹闹,新的一年,又是新气象。 —— 沈琛和陶恂在一起第二年的时候出去出差,结果运气不太好,遇见踩踏事故,当时现场很混乱,似乎是因为一场争执还是什么,他们刚下飞机,还没有走出机场就出了事。 推搡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还是靠在一起的,后来越来越厉害的时候差点被挤散,有一个中年人朝他们这边撞过来,陶恂下意识的想挡在沈琛面前,但没成功,沈琛侧身挡着他,被正好撞上了肩胛骨。 沈琛比陶恂高一些,那一挡正好将陶恂护在了他怀里,那是他们在一起第二年,陶恂刚刚回来 ,身体底子亏了,还没有养好,他被牢牢护在沈琛怀里。 高兴当然是高兴的,但却还是有一些失落。 他在过去护了琛哥十多年,如今位置换了,无所适从。 后来沈琛将他护在怀里这张照片不知怎么莫名其妙的传出去了,姿势和眼神都太暧昧,所有人看他们的眼光都开始不对,相当于被迫出柜。 那时候他们彼此的事业都处于上升期,陶恂想会不会影响沈琛——毕竟他背后有陶家,当时的沈琛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时间总还长,或许等以后事业安定下来,再说不迟。 “你凭什么觉得我现在不敢说,以后就敢说了呢?”沈琛抬起头看着他,叹了口气,合上了手里的策划书,眼里明明是深沉的,陶恂却能看见里面细碎的微光。 ——他就没看见过这么笨的。 陶恂愣住了。 他们就这样出了柜,陶恂一脸措手不及,然后当天晚上翻滚了半夜才敢确定真实性。 陶恂这么说,其实考虑的还是沈琛,他没想过琛哥竟然那么果断,果断让他忍不住想框框—— 他们的态度都很坚决,敲定下来以后少了很多狂蜂浪蝶,也少了许多合作,但往后多年里也避免了许多麻烦和误会。 ——沈琛给的安全感足够,从来不会让人觉得不安。 第71章 陶恂失去了有关于沈琛的所有消息, 从沈琛离开那天后就不再有任何消息传过来, 就像是这个人凭空蒸发了一般。 陶恂坐在医院里, 有一瞬间细微的茫然, 电话里永远是关机,这让他想起五六年前的那个夏天,总在他以为一切终于好起来的时候突然失去所有,并且无能为力。 但那时候他有资格任性,现在今时不同往日。 他有时候觉得沈琛就像是一阵风,他抓不住,也不可能让他为自己停下, 永远是他在背后跌跌撞撞的追逐, 却怎么也追不上。 他这半生都在追逐着一个注定得不到的人, 兜兜转转过去了十多年还是没有任何长进。 就算如此,现在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他难受,爷爷的病情并不稳定, 这一批医疗器械是现在国内没有引进的, 陶家在国外托来不少关系才弄来一批,与之同行的还有价值不菲的违禁品。 违禁品,这种事是灰色地带里不能见光的东西, 是暴利也是豪赌。 陶恂不确定陶知行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就算知道了也没法制止, 现在这个情况想脱身无疑是痴心妄想。 那批货是周五正式到, 因为重要, 他必须和楚瑜一起过去一趟。 天气并不太好, 落了些雨,已经是秋末冬初的时节,走在街上都能感受到一阵一阵的寒气。 许魏已经被家里人打包送到了国外进修,两天前才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联系方式说自己马上找路子回来,陶恂没吱声,这时候,他倒希望当初琛哥没回来就好了。 星期五上午他在医院里处理事情,手不方便是由他开口秘书做事,中间的时候睡了一小会儿,模糊梦见还是小时候,他跟在沈琛身后跑,前面的少年背着书包,身材笔直,被夕阳拉长了背影,身边是慢慢倒退的梧桐树。 他刚刚在外边儿和小混混打了架,腿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嘴里悄悄吸着气,腿很疼,很难受,那时候陶家已经有专门的司机接送他了,但沈琛骑自行车,他就跟着一起,经过一条又一条漫长的街道,走过一栋又一栋的小楼...... 他的腿很疼,手也难受,渐渐的觉得自己跟不上了,沈琛没有回头,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他向前,也没有任何人值得他回头看一眼,他就在后面,眼睁睁的看着少年颀长的背影慢慢走远,一直消失在夕阳的尽头,落日黄昏的余烬里...... 蓦然惊醒时身边很安静,窗外只有深秋的风声和婆娑的树木,没有一丝人声,医院病房的门半关着,能看见空空荡荡的走廊,没有他想见的那个人。 青年把手臂抬起搭在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开始结痂的手在梦醒过后慢慢抽痛起来,他想把手握紧,然后后知后觉的记起来,自己的手上全是未曾痊愈的累累伤痕。 ——也许算不上一场噩梦。 从小到大,除了高考那年的意外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追逐着一个似乎永远不会回头的人。 这个梦或许是在预示着什么不能说明的未来。 离开前陶恂去看了老爷子,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开始不是什么大毛病,战友去世引发的急症,谁知道后来竟然演变成了这样—— 开始的其实很顺利,这种事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做的,白天来的是医疗器械,请了不少人过来,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叫人收工,大冬天的加班不容易,走的时候陶恂掏钱请工人们吃了顿夜宵。 有酒有肉,这里算是郊区,唯一一家没关门的馆子味道还成,就是口味有点重,辣椒放进去跟不要钱似的,红红火火一锅辣子。 以往陶家少爷不知道天高地厚人情世故,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干的,现在毕竟还是不一样了。 有人过来敬酒的时候他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喝。 他醉酒误事的时候不少,最近的一次是在KeiTi,想起来简直就是丢脸丢到了家,但问他后不后悔,那大概并不。 后来发生的事迷迷糊糊的就像个梦——也确实就是个美梦,梦醒了,什么都没了,可他还能隐约记得那天后半夜他胃疼起来的时候有人曾给他喂过药。 他不喝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回喝醉了再疼载难受,也不会有人给他喂药,问他疼不疼。 打开门的时候外一阵寒风扑面,深秋初冬的风寒冷刺骨,穿过了身上一层风衣直抵骨髓。 陶恂略微拢了拢衣领,身后还有劝酒划拳的声音,下了工的工人们笑声豪爽,青年把门关上,抬脚走了出去。 身后是热热闹闹的人间,往前是说不清的肮脏黑暗。 但人生在世上,有时候是不能回头的。 深夜的郊区安静的过分,两拨人是交替的,晚上运医疗器械的工人下工以后就有另一拨人过来运东西,白天是陶家找的人,正经陶家工地找来的临时工,晚上由林朝安排,他们只负责把东西按需送到KeiTi。 KeiTi后面的运行就不是陶恂能知道的了,他负责利用陶家的运输渠道,后面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冒的是大风险,得到的也是暴利。 外边儿太冷,他和林朝窝在车里发怔,凌晨一两点了,他的头很有点疼,他敲了敲车窗,打开车门:“我出去抽根烟。” 林朝在后面喊了一声:“许魏走之前让你少抽点。” 郊区的林子白天看起来是生机盎然,夜里看着就是张牙舞爪,黑漆漆的天幕下树枝嶙峋怪异,就连影子也是森然可怕。 他记得沈琛早些年怕黑,好像是有什么心理阴影,挺难相信他那样看起来冷静强势的人竟然怕黑,后来有一次沈丛作妖,把他大半夜扔进了小树林里,他在里面呆了一整夜,后来白天的时候自己走了出来,以后就再没怕过了,兴许还是怕的,只是觉得不会有人去救他,所以强行克制住了。 ——沈琛不会知道他当时在林子里找了他一整夜,还被树枝子刮破了脸和腿。 只是没缘分,找了一夜也没找到而已。 他吸了口烟,觉得今天的自己格外喜欢胡思乱想,不由自嘲的笑了一下。 低下头的时候看见背后有影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抽什么风,莫名其妙的想起来沈琛走的时候说等我回来。 他回过头去的时候心里有过那么一点不切实际的期待,身后的确有人,不过绝不是他想见到的人。 他在警察到注视下慢慢把烟扔了,碾熄后才抬起头,把手伸出去,他的手上还有纱布,拿烟的地方有一块晕黑的痕迹——那烟烧到了尽头。 青年看起来丝毫不像是罪大恶极的犯人,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呢绒大衣,古井无波的脸上毫无表情,在疏冷的月光下甚至显得苍白削瘦。 上警车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围是郁郁葱葱的银杏树林,长风从山的另一面吹过来,搅动一旁枯黄的银杏树林,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冷寂萧条。 ——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电光火石之间青年陡然记起来,沈琛刚回国那一次,将他从酒吧里揪出来曾开着车带他来过这里。 那时的他还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对沈琛的话一句都没放在心上,甚至觉着如果沈琛有什么事儿自己带能帮他兜着。 车门哐当一声关上,青年的脊背微微弯曲,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颤抖了一下。 ——现在的景象,和当初沈琛跟他形容的并不完全一样,但穷途末路的萧条却没有任何区别,同样的地点和时节,他几乎要怀疑沈琛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刚才他其实想过反抗,看见身后警察的那一刻他想过奋起反抗,他做的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国家管制的东西,沾了就是个死,前面不远处就是码头,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过一劫,或许就这样死在枪口下也好,唯独不可能束手就擒。 ——但最后那一刻终究还是没有。 还想要苟延残喘的活着,不过是心里还有所留恋。 他迟缓的往前靠了靠,额头几乎要抵住曲起的膝盖,像是每一个犯人被抓时的惊惶和痛悔。 警笛声在这个萧条寒冷的深夜刺耳的响起来,毫无预兆的将大半个世家尽数惊醒。 陶恂和林朝束手就擒,其他的都是不知深浅的搬运工,虽然混乱但还是很快稳住局面,陶恂上车后就没有和林朝见上面,外面灯火通明,没有人问他的话,两个警察被派来守着他,夜里困倦,神色紧绷的抽了根烟,青年在烟熏火燎里低着头,脸颊落在一片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或者说是没有表情。 没有人开口说话,但是通过排查还是很快找到准备运往的地方,警察强制推开KeiTi的大门时里面醉生梦死的人还没有清醒,混杂了官二代,富二代和所谓明星的混乱宴会在深夜里刚刚开始就走到了结局。 有些被拉上警车时甚至衣不蔽体,精神恍惚,糜乱和肮脏是他繁华下外表下的一切底色,里面收缴的东西足够被执行十次死刑。 这一夜无疑是混乱的,不管对于陶恂,林朝还是陶家甚至许魏和无数人来说都是一样,陶家彻夜灯火通明,林舒瞒着父母订了回国的机票,刚刚接到电话的许魏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KeiTi旁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一街之隔的地方闹哄哄一片,这里倒是安静的很,店员好奇的隔着街往另一边探头看了看,只看见一片明晃晃的灯光亮的扎眼。 然后就听见面前被人敲了一下,面前的青年一双手虽然修长但带着不少的厚剪,敲着玻璃的力气不轻不重。 店员抬头看了一眼,是两个男人,刚刚在店里挑挑拣拣好一会儿。 前面的青年穿着一身修身的长风衣,一张脸却平平无奇甚至是有些磕碜人的,眼睛倒是很亮,不知道为什么看她的时候让她莫名觉得这人不是善类,还跟了个五大三粗的保镖,默默抱着怀里的东西站在后边。 付账的时候那个青年像是困了,声音倦怠:“海洋,说了别拿香菇笋干。” 后面的人没坑声,只是又回头拿了一盒自热的咖喱鸡肉。 然后才慢悠悠的往外走,外面的热闹已经到了尾声,楚瑜掀开眼皮瞥了一眼,一个年轻的警察与他擦肩而过,可能是太匆忙了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回头说了一声不好意思。 青年笑了笑说了句没事,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温温和和,然而笑意未及眼底,青年看着警车扬长而去 ,然后才拢了拢衣裳,慢慢的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走吧。 ——已经结束了。 青年缓步走过他曾经亲手经营过的产业,脚底踩过里面有人挣扎时打破的碎玻璃渣子,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然后归于寂静。 ※※※※※※※※※※※※※※※※※※※※ 感谢在2020-02-19 04:17:29~2020-02-21 23:3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桃子、3449781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奶糖 20瓶;奶罐可可爱爱 15瓶;35329481 12瓶;秦 7瓶;方菱 5瓶;猫爪子 4瓶;3449781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这一夜兵荒马乱, 陶恂没有睡着, 他是被单独带走的, 因为没有挣扎,过程甚至算得上平和, 外面的暗流涌动他都不知道, 但大约也能猜个□□不离十。 他没看见逮捕令, 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带回来后就被单独关在了审讯室, 没有人过来, 但他清楚的知道肯定有人在监控里时刻看着他。 陶恂脊背弯下来,微微蜷缩,他没吃东西, 熬了这一夜, 胃疼的越发厉害。 不是那种持续的疼, 就是一抽一抽的的剧烈疼痛,他下意识的想去摸药瓶, 摸了一个空。 ——被搜了身, 除了身上这件衣服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只能咬牙忍着。 他这胃早半年就有了问题, 动了一回手术, 肚子上现在还有一道疤,原先已经疼习惯了事现在又难挨起来,他捂住腹部, 嘴里却死咬着牙没发出一丝声音。 一波强过一波的剧烈疼痛让他意识都有些不甚清醒, 感觉周围都开始虚幻, 丛骨子里透出来一股强烈渴求什么的虚弱感和难挨。 他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才把熬过去,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已经硬生生疼出了一身冷汗,审讯室里没有配备空调,冬日的阴寒直抵骨髓,和粘粘在皮肉上的衣服汗水一同侵袭过来。 陶恂挨着唯一的那张桌子喘息,头抵在桌角,整个弯的像一只虾 。 神智仍然是不清醒的,只是放在腹部的手指不自觉的开始发抖,他低着头靠在桌子上,注意监控的女警察在和同事说话,以为他跟其他所有人一样是在惶恐不安自己的未来,丝毫未曾察觉到这个年轻的犯人刚刚经历过怎样一轮难挨的痛苦。 警方是准备把他晾在这里先给他施加心理压力,再者就是好歹还是陶家的子孙,在首都这块地儿混的就没有不知道陶家的,那是顶尖的豪门,哪怕上面已经关照过了该怎么办,看人下菜碟这道理也是经久不衰。 陶家再怎么着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能一棍子打死,万一人家什么时候翻身了也说不准。 这样震撼的消息根本瞒不住,何况是有人早有准备,一夜的时间里曾经暗地里的波涛汹涌都已经席卷到了明面上。 沈琛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报纸上陶家公子涉黑被逮捕的报道,铺天盖地,足足占了半个版面,旁边配的是一张陶恂进出KeiTi的照片,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身旁是个极亲昵的男人。 ——拍的时间大概是他出国的时候,能在KeiTi里拍下照片,除了里面的老板也没人能做到。 那里面脏东西太多了,违禁的玩意儿随处可见,哪一样捅出去都是要命的,磕了药的人没理智,向来是不允许任何人拍照的,哪怕再是富二代也不行。 沈琛瞥了一眼,没作评价,连报纸这种应该迟一日印发出来的东西都已经出来了,如今信息发达,网上肯定已经起了轩然大波。 沈昌民不喜欢西式早餐,今天的早餐是鱼片粥和煎包,旁边还有一小碟子鸡蛋饼,沈家一向规矩大,沈昌民没有动筷子前是不能吃的,从前有沈丛和周思丽,如今家里只有他和沈昌民,他没那个心思等着这位官架子大的很的高官看完报纸再动筷子,自己率先拿了勺子动了。 佣人们旁边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沈昌民听见声音瞥了他一眼,把报纸放在一旁的红木桌上,看见这样的消息还能处变不惊,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到底心底还是满意的。 殊不知沈琛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而上一次经历这些的时候被抓进去的是他,他没有束手就擒的想法,在发现警察的那一刻就开始挣扎,他身手矫健,确实跑了很远,一直到一处隐蔽的仓库才停下来,然后抱着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的想法,在一片混乱中将打电话打给了楚瑜。 ...... 羊入虎口,送入虎口都对,他一口气没有缓和过来仓库的门就被推开了,他一直记得那种惶恐的感觉,大冬天的被按在泥水里,头砸在冷硬的水泥地上的时候他却陡然冷静下来。 然后呢? 落进粥碗里的勺子轻磕了一下碗壁,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那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了,偏偏一身泥水狼狈不堪的时候看见陶恂蹲守在警察局门口——从小到大,陶恂是真的见证过他所有最狼狈的时刻。 上辈子陶老爷子没病倒,局势似乎还没有这样恶劣,被抓后老爷子托人把陶恂保了下来,陶恂上上下下花了不少钱给他打点,后来将他保释出来替他顶了罪。 他也清楚的记得在面前这个血脉相连的人是怎么在他出事之后立刻断绝父子关系的,他在末路挣扎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给他的父亲求救,只是从没有人愿意伸出一只手来而已。 ——唯有陶恂。 他见过他所有狼狈和失意,也陪他一起走过苦难和困顿,乃至最后代替他走进地狱。 沈昌民最近事物繁忙,越是接近换届选举他越发忙碌起来,每天都是半夜回来,清早就出门,今天能呆到这个时候大约还是想看看陶家出事沈琛的态度。 没吃两口李渡就已经备好了车,沈昌民将报纸往桌上推了推,站起来叮嘱道:“你周伯父这几天会过来一趟,带着语凝一起,明天下午四点的飞机,你记得空出时间来亲自去接。” 沈琛没抬眼,只是舀了一勺子粥,略微点了点头。 沈昌民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青年仍然坐在原地低着头喝粥,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打在他身上,有种不可明言的疏离和冷漠。 往常他出门,如果是沈丛一定会追出来送他一直到门口,但这样父子亲近之情沈琛似乎从来未曾有过,尤其是高三那年过后,冷淡的有时候让他都觉得恍惚,他自己本来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但他这个儿子倒像是更胜一筹的冷漠无情。 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就像陶家那小子掏心掏肺追着跑了十几年,到头来也不还是一场空? 年过半百是居高位的人又回头看了一眼,见沈琛始终没有抬头顿了片刻后才提步离开。 他的孩子里最像他的是沈琛,他也确实看得起这个孩子的性格,但如果这样的冷漠不是对着他这个父亲自然更好。 沈琛慢条斯理的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他和沈昌民口味不同,他不喜欢胡椒的味道,沈昌民却尤其偏爱这个口味,他知道沈昌民在想什么,可他毕竟不是沈丛那样缺心眼的傻子。 有时候一个坑里踩进去一次就够了,现在对他有益就是儿子,万一威胁到他的名声或者仕途,头一个出来大义灭亲的恐怕就是他沈昌民。 沈琛站起身来,扫了一眼桌上的报纸,上面的青年嘴角带着笑意,在阳光下看过去漫不经心里带着几分少许的疲倦之意,他也只是扫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外间阳光正好,是冬日里少见的明媚灿烂,唯有风刮的极大,吹的遍地都是枯枝败叶。 ——动荡开始了。 这样涉及黑恶势力的报道本来就格外受人瞩目,再加上刻意引导舆论,传播起来快速的不可思议,不多时便扒出来陶恂生平经历爱好八卦,连带着他当初做过的不少混账事都出来了,其中正正经经爆出来的就包括当初那件强拆差点逼死老人事件。 哪怕那件事后来老人家亲自解释清楚,阴谋论起来也是毫不含糊,说是陶家家大业大买通老人的有,说是拿钱压下来也有,网上声势浩大,口诛笔伐,恨不得直接判了死刑才好。 陶恂不仅仅是一个纨绔子弟,他也是陶氏挂了名的经理,还不是个虚职,这下说是草包空降的声音更高,说他靠着父辈作威作福横行霸道的声音不绝于耳,陶家最近本来就有所下滑,再加上故意被人引导舆论,股票开始在当天下午下跌,舆论发酵的非常迅速群情激奋,已经是无法力压的局势。 同一天,媒体爆出陶氏的私人医院医疗器械来源不正当,遭到查处,合作的几家企业突然一齐在当天宣布因为陶氏的名誉问题撤资和毁约,无数媒体甚至开始宣称即将见证一个商业帝国的崩塌。 沈琛看的很安静,想的倒挺好的,陶家三代人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哪儿那么容易就一夜之间崩塌,陶知行就算比不上陶老爷子也绝不是废物,外面骂骂就能塌了也不至于就能站在那个位置上那么久。 外部虽然紧张,但还没有到最紧要的关头,至少还要时间,现在恐怕更糟心的是陶氏内部的问题。 陶恂当初虽然是赶鸭子上架,但总算不是太笨,呆了这么长时间好歹也有了一点真才实学,才不枉自己和老爷子费心费力教给他的。 他这一回出事,陶氏最先闹开的恐怕还是内部问题。 他略微抬起头,前面开车的是小郭,张博丛走了,小郭也算升职,只是一直自觉履行着助理的职责没变。 “我前段时间交给你检测的药物有没有什么问题?” 前面开车的人似乎是顿了一下,沈琛在后座上看不见他的表情,然后才听见他回答:“没,没什么问题,结果我放公司了,等会儿送到您的办公室里。” 沈琛双腿交叠坐在后座上,右手食指微曲慢而有节奏的敲着车窗,微微垂下眼帘,声音平淡无奇:“是吗?” 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只是莫名的有股刺骨的嘲讽与奚落。 小郭额头上渗了一层冷汗,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样开口,半响又觉得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老板难道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冷漠? ※※※※※※※※※※※※※※※※※※※※ 感谢在2020-02-21 23:35:53~2020-02-24 05:2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42936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奶糖 28瓶;白三下 10瓶;猫爪子、3449781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外界闹的沸沸扬扬, 处于风暴中心的陶家更是一片风雨欲来的惶然, 那些医疗器械本来就是老爷子救命的东西, 现在全部跟着扣了,现在虽然老爷子病情还没恶化, 但万一—— 没人敢赌这个万一, 但这时候不仅仅是医院的事儿, 撤掉的投资虽然确实有影响, 但陶家毕竟底子厚实, 这些年的积累不是玩笑话, 撑一段时间不成问题, 但日后呢? 陶氏的股票已经开始下跌, 报道还在铺天盖地的宣发, 陶氏有自己的公关团队,但耐不住别人早有准备, 也确实证据确凿, 现在想降低影响的唯一办法恐怕就是彻底跟陶恂断绝父子关系, 而且恐怕也只是能降低影响, 消除是不可能的。 只要长了眼睛的就能发现是刻意针对,换届选举马上开始, 政治总是伴随着商圈一起更新换代的, 站不住脚的最后都只能被洪流无声带走, 这样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下, 偏偏还是有混账不知道轻重缓急, 想有内斗。 陶知行已经是心神俱损, 父亲重病,幼子入狱,事业遭受打击,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那些魑魅魍魉就开始出来。 陶勤目光短浅,还没有意识到要陶家的动荡和政治的倾轧的关系,往常年轻一代里头还有陶恂压他一头,如今陶恂进去了,他立刻有登堂入室的野心,想趁着这个乱局,改朝换代一把。 陶知行自然不可能弄不过这个毛都没长齐的侄子,但确实事情多的他处理不来,内忧外患,哪怕现在还能撑的住,也说不好究竟还能撑多久。 陶器已经在公司里打了两个月的下手,但他是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到今天为止都只能给陶知行送送文件,泡杯茶。 刚才公关部门特意过来,他在外听了一会儿,大概意思就是让快点和陶恂切割关系,保证最大限度的洗清陶家。 他不好说什么,只能把茶放在桌上,在桌子前站住脚,半响才轻声开口:“爸,我们一家人撑一撑,总能过去的。” 陶知行翻文件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许久才开口,声音少见的有些温和:“都会过去的。” ——没有什么事儿是过不去的。 陶恂被晾了半天才开始正式审讯,他刚挨过了一轮胃疼,脸色惨白的像纸,在外人看来也只是因为前途未卜被惊吓到了。 他算不上配合,问话也只是回答一些简单的问题,到底还是跟着摸爬滚打了一段时间,有些话术陷阱他能很清楚的听出来,遇见进退两难的的时候干脆就沉默以对,如果换成以前的他现在恐怕是要栽不少坑。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只能刑警把文件合上,抬头瞥了一眼犯人。 青年垂着头,摇了摇头。 楚瑜这手玩的确实漂亮,脱身脱的干净利落,几乎把脏水都推诿到了他和林朝身上,国外的源头不是他和林朝知道的,私运进来后就是KeiTi负责,中间隔着一个楚瑜然后才是下家,但楚瑜跑的干干净净,半点尾巴到没给人留下。 恐怕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目的只是引导陶家出事的一个□□,陶家如果大义灭亲把陶恂给扔了,其实也没多大事,但这个阵势,恐怕这事儿只是一个□□,外面的暴风雨才是真正要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父亲会不会舍弃自己,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怎样运作,他现在唯一能做好的事就是在知道陶家是什么打算之前把嘴闭严实,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接下来又在审讯室呆了一天,他有近一天半没沾一滴水,整个人都有些虚脱,脑子里漫无目的的想着什么,倒没有再胃疼,他以前来过这儿不少次,少年时打架斗殴,后来和沈琛一起靠在湿冷的地上等待天亮,他都经历过,只有这一次,未来的茫然未知的让他看不清前路,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被两个年轻警察带出去的时候他才发现大概已经过了一天,天色已经泛白,大概是晚上六七点,天气寒冷。 他抬头看了看,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不知道外面又是什么情况。 警察带着他领了一套犯人穿的囚服和一些生活用品,然后带着穿过一个院子停在了一间囚室,陶恂蹲的时间太久腿已经麻木,刚开始起来的时候还是木的,慢慢恢复知觉才开始发酸,走在后面的警察不耐烦推了他一把,陶恂回过头的时候囚室的门已经关上,走廊里稀碎的阳光被关在门外,关上门的一瞬间他似乎看见推他的中年警察眼里一闪而过过恶意。 陶恂沉默了一下,转过身来,一股汗臭味扑面而来,哪怕是冬天气味也有些重。 囚室不大,尽头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窗户,只有成人半只手臂大小,苍白的光亮从那里透进来,莫名让人觉得有些苍凉。 紧挨着墙有四张床铺,下面垫的报纸露了一点出来,破破烂烂的,另外三个男人从他进来就盯着他看,从他皱起来的西装外套到脚上沾上泥土的皮鞋,打量什么物件一样盯着看。 陶恂没理会他们,提着衣裳进了浴室,听见外面有人嘘了一声,吹着口哨喊:“新人架子还挺大。” “看起来是个有钱人,衣裳看着就贵。” 很老旧的浴室,墙砖都是昏黄的颜色,陶恂站在喷头下被淋的全身湿透,才拿手捂住脸,他大概是悲凉的,可眼睛涩的一点感觉都没有,热水冲进眼睛里都察觉不到疼,只有涩。 “艹,md能不能快点?八点停水再不出来老子把你按水里洗——”外面有人开始踹门。 晚上还有读书要求,床边上放着的是一本《腾飞的经济》,等到关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陶恂更放下书就看见三个人慢腾腾的挪到他床前,踹了他的床架子一脚,老旧的铁杆子晃荡了一下。 “新人,咋们聊聊。” 黑暗里没有照明,陶恂花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黑暗里的环境,他进来以后就在想自己的事儿,一直没关注过这三个“室友”,也没刻意去记,现在透过黑暗只能看见男人的体魄,都是寸头,虎背熊腰,肌肉结扎,在夜里看着像什么野兽 。 站在中间的最高,比陶恂都要高上一截,怕是有一米九,其他两个就矮了不少,看着都不是善茬。 “干什么?”陶恂抬起眼来,眼睛平静的像是死水一潭。 可惜在这一片黑暗里根本看不清楚。 左边的男人嗤笑了一声,继续踹他的床脚:“新人,你架子挺大呀,过来教教你规矩。” “你今天刚来洗澡时间太长了,”站在中间男人开口说话旁边的人马上安静下来。 陶恂低下头,他累到了极点,不想在这里招惹什么麻烦,皱眉说了一声抱歉。 对面的人冷笑了一声:“就这么道一声歉就完了?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样子,”他指了指自己的脚和下身,声音阴沉,“过来给老子舔干净,老子今天就饶了你。” 气氛凝固了一瞬间。 陶恂微微仰起头,他的动作很慢,像是运作到极点的机器发出老旧的声响重新启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眼睛,冬夜里一片漆黑,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下一刻一个砖头似的东西直接砸在了中间那人脸上。 ——是那本《腾飞的经济》,厚的跟块砖一样。 “cnmd敬酒不吃吃罚酒,敢砸老子——”他话没完陶恂已经先动了手,一拳直接照面砸过去,用了狠劲,找准了眼睛,一拳下去能听见让人牙酸的声音。 他动手太快了,对面没料到他一个人孤立无援也敢率先动手,都愣了一瞬,也只有那么一瞬,旁边两个马上扑了过来,陶恂闪身只避开一个,硬生生挨了另外一拳,然后借力扯住那只揍他的人的胳膊,往后一搡,刚好接了那个高个子暴怒的一拳,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又快又狠。 接下来就是一片混战,另外三个都有点底子,身手不弱,陶恂往年也是打架斗殴的好手,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囚室空间逼囧,连跑都跑不开,最后被一脚踹上肚子被踹翻在地上。 ——他腹部动过手术,那条一只手长的创口到现在都没完全痊愈。 “老子让你狂,让你不识好歹——”高个子一拳砸在陶恂胸口,扼住他的喉咙拼命喘气。 这有钱人家的公子倒还真不是个绣花枕头,下手狠,身上都是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打起架来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他们三个人下手也挨了不少下。 “md进来不知道规矩?在外面得罪人了还横尼玛逼横,闹的动静再大,外面条子都不会吭一声——” 他话没说完眼前就是一个黑影,被他困住的青年直接拿头撞上来,他还吗反应过来就直接甩手给了他一巴掌:“你他妈找死?” 然后是第二下,那是下了死力气拿头和头撞在一起,不要命的打法,外面陡然传过来钥匙的哗啦哗啦声,中年警察把手电照进来晃了一圈。 “干什么?干什么?大半夜不睡觉,都特么闹什么闹。”手电强烈的白光照进来,中年警察看了一圈,似乎对里面的情况早有预料,看了一眼没有出大事,又把门哐当一声带上了。 ——直接对里面的状况视若无睹。 高个子借着白光勉强看清楚青年一脑门的血,躺在血泊里看着他,那目光说不出的阴沉冷静,让人莫名觉得瘆得慌。 “艹”高个子骂了一声,又踹了一脚,还是被青年刚刚不要命的架势搞的心里发毛,站起身来走到了自己的床上。 青年躺在血泊里,温热的鲜血从头上流下来,他慢慢爬起来,木然地缩回了自己的床上,四肢都开始泛冷发疼,可又好像所有的感官都是迟钝朽坏的。 这一天终于过去了,他想。 ※※※※※※※※※※※※※※※※※※※※ 推荐一下基友的主攻新文ε=ε=(ノ≧?≦)ノ超级可爱! 《穿成极品的丈夫后[穿书]》by奉孝男神 祁林死的早,在末世来临,大家还没有找到怎么提高自身异能的时候,他带着自己弱唧唧的精神异能穿越到了一本女配逆袭文中。 关系不好的继兄是男主,心狠手辣重生女配踹掉原主上位成嫂子,而自己是书中表面光鲜、腹内空空的书生。和原主学识半斤八两的祁林知道,在女配嫂子进门后他这书就读不成了,但是没有关系,他知道村里那个极品将来会被温柔会赚钱的原主角受穿越。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娶了那个极品,然后坐等原主角受穿越。 许久之后,…… 祁林坐在门口沉思着,这主角到底什么时候才穿过来啊? ***** 受视角文案:江家芝兰玉树,美貌无敌的哥儿做了一个梦,经过堂妹旁敲侧击的分析,他懂了,梦中村里那个病殃殃、手无缚鸡之力,读了好多年都没考上秀才的书生是他未来的丈夫,给他端茶倒水、温柔体贴、一心一意,将来会考上榜眼,做一个官,且终生不纳妾。当然了,重点是梦中的他珍珠敷面、玉石为枕,出手豪奢! 他的真命天子居然这么厉害的嘛?!于是美滋滋的他果断拒绝了县令公子的提亲。 就是这个梦里的自己有点别扭,他嫁人之后有那么温柔吗? *** 等你带飞我,但最后还得自己飞的攻x小太阳受。感谢在2020-02-24 05:27:55~2020-02-25 06:4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皇都城里满绝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奶糖 10瓶;佰~陌、king瑟 5瓶;是要做金主的人 2瓶;猫爪子、月落乌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高个子姓刘, 一身腱子肉,长相很凶悍, 隐隐是其中领头,另外两个一个姓张一个姓胡, 陶恂没刻意关注具体名字。 他这一夜并不好受, 胸口被打过的地方钻心的疼, 头和腿骨也是一样,身上就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 而在这种疼痛里却又混杂着身体不住的痉挛和说不清的焦躁,几乎是在撕扯着他为数不多的神智。 囚室的床窄小且潮湿, 将近一米八的青年蜷缩在上面, 能透过幽暗的光亮看见角落里隐隐抽搐颤抖的人影。 陶恂一夜里昏昏沉沉, 几次被硬生生疼醒又昏睡过去,他从前虽然打架斗殴都是常事,但就算受了伤也都有医生好好处理,这还是第一次靠他自己硬生生挨过去。 他知道自己得熬着,外面陶家只会比他更难 ,他不能再给任何人添麻烦。 陶恂爬起来的时候是真的觉得全身上下都跟散架了一样,囚室的浴室狭小,他站在逼窘的空间里, 深冬的寒气和凝固在脸上的血迹黏腻的侵袭上来, 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逼的喘不过气来。 外面还有震耳欲聋的鼾声, 他将脸埋进冷水里, 头上干涸的血迹在冷水里晕开成一片猩红。 昨天那一架打的又狠又凄惨, 手上包裹着的纱布已经散了一半,垂下来的一截沾着灰泥和血迹,如果没有出事今天该去换纱布了。 他咬着牙把纱布撕开,里面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在昨天被踩的裂开,露出里面新生出来的血肉来,他把纱布脏了的那一截用嘴咬开扔了,只留了一截护住了手掌背面被踩裂的伤口。 碰到伤处的时候疼的他颤了一下,似乎是告诉他这并不是个什么梦境。 他没等到琛哥回来,陶家没有在他手里起死回生,他害了陶家,琛哥也食言没有回来,一直在他入狱前都没有再见过他一面。 天亮后没多久囚室外就是一阵钥匙晃动的声音,门被骤然推开的光亮晃的青年眼中有一瞬空白。 “陶恂,出来。” 陶恂跟着刑警往外走的时候里面的人三三两两的醒过来 ,眼看着青年往外走,有一个有点忐忑的问了一句:“高哥,真没事?昨天揍那么狠,今天就有人过来看他,那小子万一有点背景怎么办?” 高鹏哼笑了一声,薅了一把头发坐起来:“又不是我要搞他,是外面有人看他不顺眼,关我们什么事。” 陶恂机械的跟着往前走,也没人跟他说话,只把他带进了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面只有简单的桌椅,光线打的很暗,陶恂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胳膊就已经被一只手抓住了。 “怎么搞的?才进来几天怎么就成这样了?” 力气有点大 ,刚好抓住了陶恂昨天手腕上的伤口上,陶恂疼的吸了一口凉气却没把手抽开。 来的是陶器,他原本是不管家里的事的,现在也是一身肉眼可见的疲惫,虽然西装革履但眼下一片乌青,就连衣裳领口都是皱皱巴巴的。 他出事的太过突然了,如果他没想错,这一切都是个局的话现在外面应该开始了一片腥风血雨,他现在这个情况,他哥能过来看他,上下疏通出去的钱也绝对不会少。 “没什么事,”他把手抽出去,不敢叫陶器看见他手上的伤口:“哥,爸妈和爷爷怎么样了?” “都没事,都还好,你别担心我们。”他没再问陶恂怎么样,额头上的新伤遮不住,可现在这个时候他就是再心疼,也不能把陶恂带出去进医院。 陶器比陶恂大很多,自小就偏疼他这个弟弟,平时就有点弟控,两兄弟呆在一块就从没有这样安静的时候,陶恂出事的时候太着急,很多事情都没有交代就走到了这一步,失了他陶家自己内部也肯定得乱套,他挑着重要的把能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一时之间又安静下来。 “我把你平时吃的药带过来了,胃药和止疼药都有,等过会儿再送点擦伤的药过来,家里已经请了最好的律师,你别着急。” 进来的时候手铐被取下来,陶恂无意识的揉着被勒红的手腕,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手指不自知的细微颤抖,昏暗都灯光下那双手几乎有控制不住的迹象。 许久,他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出来:“哥,你们别管我了。” 这时候陶家已经是众矢之,现在是什么关头他自己心里清清楚楚,他这事儿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他现在入狱,媒体肯定已经大肆宣扬,他现在就是一颗毒瘤,陶家最应该的就是和他断绝一切关系,撇开他让他自生自灭,不然这件事万一再让人抓到把柄,恐怕会更难解决。 他入狱不过是一个口子,但堵不住这个口子就始终是陶家明面上的一个污点,一个人人都能攻击的弱点。 如果还是陶家如日中天的时候没关系,但现在这个情况,上面的换届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换届选举的清洗总是伴随着商业间的重新洗牌,陶家一旦站不住脚,面对的就是被群狼瓜分啃食的结局。 ——他不仅没能给陶家抓住救命稻草,反而做了这场祸患最失败的开端。 他按住自己不停颤抖的手指,说出了第一句话来 ,后面就慢慢顺畅起来:“叫爸不要捞我,不要动任何资源求情,不管判决再快都不要出手,现在是风口浪尖的时候,别让人抓住把柄。” “如果,如果真到了那一步,爸好强,爷爷在医院里,哥你要替我看着点爸,别来硬的,见势不好就走吧,把一切抛售出去,能转移的就转移出国,我和林朝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林舒在那边早就安顿好了,上面不管怎么样,只要不撕破脸,愿意走就不会赶尽杀绝。” 陶恂抬起头来,对着陶器笑了笑,几个晚上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让他看上去显得虚弱,脸色惨白如纸,但真真切切是一个笑意。 “哥,真到了那时候,你们就走吧,别管我了,我对不起爷爷和爸,他们打拼一辈子的基业我没守住,我不孝,你以后多陪妈说说话,陪她逛逛街,没事就陪爸钓钓鱼,帮我把我那份孝心尽了。” 走到这一步没有人愿意,可既然走到了,就得想着以后怎么办,他这是涉黑洗钱和走私,就算命保住了,也兴许只能在监狱里了此残生,终其一生也没法走出去。 陶家不仅有他,还有他哥,他自己不争气,不能连累陶家,到时候他一力抗下来,舍弃了他,至少爸妈能安度晚年,到了这个年纪不会经历动荡不安的苦。 陶器嘴唇蠕动了两下,慢慢站了起来,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外面已经有警察站在门口,他走过去摸了摸陶恂的头,就像是他小时候闯了祸一样,只是声音无端艰涩:“别瞎想,都会好的。” 走出去的那一瞬间陶器没有回头 ,他怕自己忍不住掉泪。 他比陶恂大了七八岁,这个他亲眼看着慢慢长大的孩子,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让自己舍弃他的? 今年初冬的天气寒冷异常,他出去后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转过一个弯去找了警察局局长,以前陶家鼎盛的时候他从没有亲自过来做过这些事,可如今时移世易,什么都不一样了。 陶恂那一身的伤,说没有人刻意为之是绝不可能的。 陶器是搞学术研究的,平时看着人沉静稳重,但这样的事他实在是不擅长,最后还是陶知行亲自动了人脉关系才查出来一点东西。 陶家眼看着摇摇欲坠,有些资源也已经断的差不多,打听这条消息还是动的老爷子的一条旧人脉,那边不愿意多说,只隐隐透露出来是沈家那边的意思。 沈家如今算得上是春风得意,沈昌民仕途遭遇瓶颈已经许多年,前些年虽然也和陶家算不上好,但同住一个院子里,关系总还是不好不坏,如今沈昌民有望晋升,牵扯上利益关系就是没有和解这条路的。 除非沈昌民仕途落败,或者说是陶家甘愿让出所有的资源和人脉,彻底隐退没有其他路可走。 陶知行莫名想到那个叫一直跟陶恂走的极近的青年,手指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陶家现在状况不好,所有人都是能避则避,墙倒众人推,哪怕现在还没有倒,这风雨飘摇的时候也是没有人敢伸出手来的。 他们想要陶恂在里面好过一些,上下打点也花了不少钱进去,得到的消息都是上面有人已经“刻意关照”过,实在无能为力。 陶知行两三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这时候想起来那个青年记忆依然是清晰的,高三时拉着陶恂不许他打架的少年,后来把他从那些酒吧一次次拎回来的青年,和后来陶恂住院唯一守在他身边的青年。 ——那个眉目疏冷里始终带着一丝锋利和讥讽的青年,曾经是陶恂拼命抓住的救命稻草,也兴许是他的地狱。 陶恂的事想要周转开恐怕非常困难,既然是已经有心设置好的圈套,那么后续应该也早已安排好,陶知行把微微颤动的手压回去袖口,叹了一口气。 “你就别管这些事,回去好好陪着你妈,你弟弟的官司你好好看着,小琳是律师出身,业内认识的人也多,到了这时候还是家里人最稳妥。” 陶器科研出身,太过于温文尔雅,性子又正直,根本不适合看这些腥风血雨的争斗,家里一团乱,因为陶恂的事儿陶夫人已经哭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家里得有人照应着一家老小 。 陶恂的事儿只能这样搁置着,陶知行微微闭目,他心里清楚必要的时候舍弃陶恂才是正确的做法,公司里已经开始对他施压了,可那是他的小儿子—— 陶器站在陶氏门外茫然了好一会儿,雄厚的家资让他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过的无忧无虑,他的父辈打拼下来了令人仰望的资产,他从没想到竟然会有大厦将倾的一瞬。 他在街道上站了一会儿,慢慢拢了拢衣领,朝外走去,爸已经这么说肯定就是没办法了,爸平日里就是嘴硬,其实背地里其实是最疼阿恂的,这次小恂出事,哪怕陶家已经这样困难还是花了大力气去疏通关节。 今天许魏回来,他得过去接机,前段时间许魏就被他爹扔去了国外反省,其实是不想他趟这浑水,陶恂和许魏走的最近,往常就是看见他也得喊一声哥,这回背着家里回来,他知道这个情况任何人都不该回来,但私心里还是觉得安慰。 ——这两天为了陶恂的事他低三下四的求过太多人了,人情冷暖头一回看的这么清楚,陶家毕竟还没死,那些人表面上客客气气,背地里却又是另一幅做派。 这两天气温起伏,刚走到半路就开始下起雨来,也不知道这样的天气陶恂手上的伤怎么样,会不会冻伤,他忘了准备冻伤药。 他这样一路上心绪不宁的想着,哪怕是下着雨机场也是熙熙攘攘,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目光从分针上移开的那一刻突然透过玻璃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青年身形挺拔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哪怕只是单单站在原地身上都仿佛有一层常人难以明白的疏离,陶器触摸手表的手微微一顿。 陶恂是蜜罐子里长大的,小时候是圆滚滚的小胖子,大了嚣张肆意,潇洒自在,不光家里人疼他,就连沈琛也是疼他的。 他突然加快脚步往前走去,街上开始淅淅沥沥的落起雨来也没来得及打伞。 他年纪比沈琛他们大些,对沈琛不甚熟悉,沈家复杂的家世他隐约知道一点,也知道沈琛最近回了沈家。 ——就是能让陶恂在里面好过一些也是好的。 他想去求一求沈琛,就算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也得去试试——陶恂上次生病住院的时候他看的清清楚楚,那个看着冷淡的青年绝对是在意阿恂的。 他略微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了沈琛,青年停下和身边人的对话,抬头看了过来,看见是他有一瞬微怔,转而不动声色的打了一声招呼:“陶哥。” 陶器察觉到他冷淡的态度,却还是笑着打了一句招呼:“好巧,这是过来接机?” “嗯,有个朋友过来。”沈琛抬眼往前看了看,人流已经慢慢朝这里转移,隐隐有嘈杂的声音汇聚而来,应该是要过来了。 “刚巧我也是,今天晚上有事儿吗?没事我做个东请你吃顿饭,许魏今天回来,刚好能一起。”他没绕什么弯子,语气也温和,他和沈琛之间肯定是不熟的,沈琛性格孤僻,但看在陶恂面子上应该能卖他个面子。 “抱歉,我今天晚上有事,陶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虽然说道歉的话,脸上却除看不出任何神色。 他这话绝不算客气,陶器就算不是太明白商场周旋也知道不对,这叫他想起来最近四处求人碰壁的经历来,他不自觉攥紧了拳头,脸上却还是挂着温和的笑:“那我也不绕弯子,我是有事想请你帮个忙,阿恂最近出了些事——” 他没能说完便听见青年接话:“陶哥说的我知道,但这种事应该去找律师,我手底下还没律师事务所,想来是帮不上陶哥什么忙的。” 声音冷静到了极点反而让人听出来几分薄凉来,青年面上一片漠然,然后道了一声抱歉避开他往前走去。 陶器挂在脸上的笑还没褪下去,只是脸色惨白,他从没受过这种完全无视的屈辱,回过头的时候刚好看见青年微微撑开伞柄,护住了一个长相清丽的姑娘。 外面雨下的有些急,啪嗒嘀嗒的敲着伞沿,一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沈琛没给周语凝打伞,只是把自己的伞递给了她。 李渡已经在外面候着了,眼看着一行五六个人一起过来车门才慢慢打开,沈昌民穿了一件深色西装,李渡给他撑着伞过去迎了两步:“你可算来了,老师前两天还念叨着怎么还没来呢。” “总得把那边安顿好了再过来,耽误了两天,让老师挂心了,”周明川笑了笑,他生的其实有点肥胖,人倒是很精神的样子,五六十岁了说话声音跟撞钟似的。 沈昌民身份特殊,本来是不应该亲自过来接的,这时候也知道低调,只互相打了一个招呼就先上了车,沈昌民看着周语凝望着沈琛,笑了一句不如叫周语凝跟他们坐同一辆车,周明川没肯。 “这还没进你家门了,就这么着急拐走我女儿?回去再说。” 只是一句打趣的话,谁也没当真,这事已经过了上面那位的眼 ,既然是那位同意了,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大家心里都清清楚楚。 ——无论是二十年前的沈昌民和刘丽,还是如今的沈琛和周语凝都是一样。 周明川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自己女儿确实是喜欢沈琛。 车窗外雨声滴滴答答,车里倒是安静的很,周家一辆车沈家一辆车,车里就只有沈琛和沈昌民两个人。 沈昌民靠着椅背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声音却有些敲打的意思:“刚刚陶家的人找你是什么事儿?” “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刚刚他和陶器说的话恐怕早就被一字不漏的传达进了沈昌民的耳朵里,身边刚刚站着人,就没什么能瞒住的。 他的声音分明是平静的,但就是莫名能让人听出几分讥讽的意味在里面。 沈昌民窒了一下,有些捉摸不透的语气:“你下手未免太过了些。” 哪怕是他都未曾料到沈琛会下那样狠的手,他这个儿子跟他年轻的时候那样相似,却并不让他觉得庆幸。 沈琛翻着文件的手微微一顿,车里平稳让他还有时间做些其他的事,他慢慢往外看过去,车窗外的世界川流不息而又模糊不清。 他微微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深不见底:“这不是您的意思吗?” 漫长的沉默过后沈昌民率先转过了头,微微合上眼避开了那双眼睛:“你母亲一直希望你结婚生子,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他却想到数月以前 ,当初想要沈琛接手沈家,一开始就做好了联姻的打算,沈琛不愿意,没想到到头来结局还是一样的。 挣扎的再厉害有什么用呢?到底还是他的提线木偶,他喜欢沈琛这样少见听话的时候,却又莫名觉得失望。 失望什么呢?这样也很好,一个乖顺听话知道进退有野心有图谋也知道舍弃的儿子,不正是他心里最期望的接班人吗? ※※※※※※※※※※※※※※※※※※※※ 感谢在2020-02-25 06:49:46~2020-03-03 23:3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429369、阅书者也、皇都城里满绝色、3449781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弋 30瓶;35329481 17瓶;king瑟 5瓶;奶糖 4瓶;小白是真白 3瓶;猫爪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半路的时候李渡接了一个电话, 回过头低声道:“先生, 夫人回来了。” 今年以来沈昌民和刘丽一直有些摩擦, 再加上沈丛那个扶不起来的阿斗,除了在沈琛手上栽跟头, 出去也没好上多少, 亏损了不少钱, 闹到最后不仅是让刘家出面拿了钱, 甚至于借了沈昌民的名头才摆平下来。 沈昌民这种文人出身的, 又正值事业瓶颈, 眼看着升迁有望的关头 , 更是一点差错都容忍不得, 当初沈琛回国的第一天就再三嘱咐, 如今沈丛出错,事后训诫了沈丛一顿,顺带着敲打了一遍刘家,刘思丽心高气傲,又正好看见沈琛回沈家 , 当天就带着沈丛回了娘家。 她跟沈昌民结婚二十多年,因为沈家底子单薄, 上面那位的意思一直都是安抚着的, 沈昌民算不上对她多好,但也从没对她发过火, 这还是第一回 。 沈昌民抬头瞥了一眼沈琛, 抬手揉了揉额角:“那就不回去了 , 去客食居吧。” 沈琛手里动作微微顿了一顿,垂下眼帘,露出一点带着些微嘲讽的笑来。 刘思丽不如沈丛愚蠢,知道沈昌民带着他去见周家人而不是沈丛去就应该能明白些什么了。 与其说沈昌民性子文雅,带着书卷气,不如说他演技实在不错,在外人面前演了几十年的夫妻和睦,到了如今还是能说翻脸就翻脸。 正好客食居离这儿不远 ,不多时车就停了下来,沈琛将风衣捞起来走出去,嘴角那抹讥讽刚好进了沈昌民眼里 ,他心里莫名刺了一下。 晚上这顿饭吃的总体还是宾主尽欢的,周明川常年在外省发展,俗话说官商不分家,也是一直倚靠着他老师的人脉地位,如今好不容易等到进首都发展的机会,当然是喜不自胜。 本来就是老同学相见,互相追忆往昔小辈就在一旁陪着说话,沈琛话不多,但他进退分寸得当,又是商界新贵,青年才俊,看得出来周明川是极为满意的。 周明川最后喝高了非拉着沈昌民一醉方休,还是沈琛站出来拦着:“父亲明天早上还是会议要开,恐怕今天就不能陪着您喝了。” 说着不动声色的替沈昌民接过了那杯酒。 沈昌民半合的眼帘微微睁开了一瞬 ,看着沈琛挡在他身前,后来出去的时候周语凝似乎是有话要跟他说,但碍于长辈们都在最后也只是简单告别,看着他的目光欲言又止。 回去的路上就安静了许多,但也清楚回去了恐怕才是开始。 这场晚饭吃的颇久,已经到了夜里快十一点,沈宅还是灯火通明的,大冬天的冷的很,李渡把他们送到门口就微微弯腰开车离开,进门的时候里面鸦雀无声,刘思丽坐在客厅沙发上。 她瘦了很多,让原本大家闺秀的秀丽脸庞中平添了几分刻薄和疲倦,沈丛规规矩矩的坐在旁边,看见沈昌民回来腾地一下站起来喊了一声爸。 声音有点小心翼翼和高兴,跟沈琛那种公事公办的薄凉语气根本不是同一个量级。 这才像一个儿子对待一个父亲,如果不是沈丛太蠢,恐怕沈昌民还是乐得培养的。 沈琛没有多留,自己径直上了楼,把客厅都留给了沈丛一家三口,怎么说都是沈昌民的家事,他不管这些。 上楼的时候隐约能听见下面的声音,好在他在三楼,上去将门关上就是一片寂静。 这几天一直都是很忙碌的,现在沈丛周家相继过来这谭水只会更浑,其实也好,人越多越适合浑水摸鱼。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是今天抽空去拿的药物检测报告,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冬夜里隐晦的月光从落地窗透进来,照在青年轮廓锋利的眉眼上。 他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纸张,似乎是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陶恂......” 声音却是彻骨的森冷,一字一顿。 片刻后他才开了灯,坐在桌前开始处理这一晚上积压都事物,空隙里打了一个电话出去,他慢慢开始接触沈家的人脉,有些事查起来也容易许多。 比如他往常是绝不可能随意查到楚瑜的动向的,楚瑜这人警惕,就是跟小郭有关的东西都是让吴海洋联系,再加上他那些涉及灰色地带的背景,平时藏的半分不漏,寻常是找不到人的。 ——他上回被坑在国外逗留了整整两个月说来还要感谢楚瑜,给他制造了那样一个□□烦,把他支开后才动手把陶恂骗进了坑里。 如果他当时在国内,就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陶恂跳入火坑。 沈昌民一开始的想法确实是授意叫楚瑜把他弄出国去,但楚瑜却绝不仅仅是牵制,他分明是准备借着沈昌民的默许将他逼到绝境里。 ——当他不知道。 那边的是沈家的线,比沈琛从前自己找的那些歪瓜裂枣靠谱太多,声音也是毕恭毕敬的:“他们在郊外的一个酒吧里,同去的还有陶家陶勤,今天是特意宴请陶家。” 背景音嘈杂,并不分明。 狡兔三窟,果然除了KeiTi还另外有地方,恐怕真正重要的东西早在陶恂被抓前就已经转移的干干净净,他上辈子这个时间还在外狼狈逃窜的时候,兴许楚瑜正开着香槟庆祝有了他这个替罪羊。 青年处理完事物把灯熄了站在窗边点了根烟,夜色寂静无声,绵延向远方而去。 陶恂被抓那一夜他其实就在郊区,跟他上辈子何其相似,在一切好似掌握在手的时候猝不及防的被捕,甚至连挣扎都是匆忙而慌乱的。 他就站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点着一支一口都没抽过的烟,眼看着陶恂被抓捕。 事实上行动的警察都知道他在这里,但是没有任何人说一句话,淮系最上面那位孩子因为意外死亡,没有直系亲属,沈昌民又是他最为器重的学生,如今仕途上升,身份又不一样。 这还是沈琛第一次体会到所谓家世底蕴,上辈子他几乎是完全不被承认接触这些的,只不过是一枚弃子。 在有时候他深感所谓命运的不可抗力,譬如陶恂的入狱,譬如那条他们总会走上的绝路 ,不管他曾兜兜转转经历千辛走过多久,最后还是不能走出命运这个闭合的怪圈,最终还是要回到原点。 重活一次,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上辈子的悲剧再次发生,任由命运按部就班的走向原本的轨迹,哪怕过程不尽相同,结局却总是惊人的相似。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那是命运对他的嘲弄和讽刺。 其实上辈子的事他以前一直不清楚,到了如今重新站在这里,身份不同,所见所闻都是当年不能看见的东西,有些事才能慢慢看明白。 上辈子其实就是楚瑜设下的圈套,目的也从来不止是他们这些小喽啰,上辈子陶恂只认准跟着他,对陶家的境况一无所知,那时候的陶家也远没有在一次这样严重的内忧外患。 陶家是一个经营多年的商业世家,哪怕上头改朝换代多少次都能稳固的扎根在首都,在首都里面也是拿得出手的煊赫家世,想瓦解这样的家族,哪怕是再周密的布局都不为过,而且还需要一个引战的□□。 他就是那根□□ ,因为陶恂不可能对他袖手旁观,大概就是吃准了陶恂会出来为他顶罪。 在他出事以后沈昌民以最快的速度和他撇清关系,如果陶恂不站出来顶了这个罪,他这辈子都别想看一眼外面的太阳。 ——陶恂对他的心思是有多显而易见,谁都能看出来一点端倪——唯独他自己,从未看清过。 大概是因为太熟悉了,熟悉的就像左右手和半条命,沈琛天生薄情寡义,陶恂死的时候他确实是觉得自己像丢了半条命。 有些事是夜以继日一点一滴积累来的,陶恂默默无闻在他身边十多年,早已成了他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陶家靠着军政,陶家公子和沈琛碰军火走私,被发现的时候楚瑜果断把另外两个人抛开,把坑全部推向了陶恂和自己。 ——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因为他们知道肯定瞒不住,在出现暴露端倪的时候就把陶恂和自己抛出去,沈昌民大义灭亲,能把沈琛放弃,陶家根本甩不脱,除非杀了陶恂,但他们怎么舍得呢? 陶知行和沈昌民不一样,陶家向来护短,沈昌民生而无情。 沈琛想起楼下此刻兴许正在进行的争吵,大概不会有结果,毕竟沈昌民是这样薄情而做事不留余地的人。 青年等待着手里的烟慢慢燃至尽头,然后伸手将那份药物检测报告再次拿了起来,黑暗里已经看清楚上面的字,只有惨白的月光洒在上面,将水墨的字迹微微照亮。 沈琛看着那单薄的一张纸逐渐在自己手里燃烧殆尽,余灰被夜风吹下窗台,下面的争吵大概已经结束,沈家的别墅陷入少有的寂静中。 他慢慢解开袖扣,带着两分疲倦的靠在窗台上,将手上沾上的灰拍下来,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像是笑了,又像是没有:“陶恂,别落到我手里......” —— 有些地方夜晚休息的时候,有些地方的热闹却只是刚刚开始。 陶勤从没享受过这样众星捧月的时候,他自小就是跟在父母在国外长大,受的教育大概就是陶家内斗落败后远走他乡,不能回归故里。 陶家这样的家世自然内斗激烈,如今看着只有陶家一家平平静静,殊不知当年也是你死我活斗过来 ,才有今天的短暂安宁。 当初陶知行逼走了陶勤这一支,但可能是老一辈的好运用完了,这年轻一辈就越发不景气,青黄不接。 可就算如此,陶恂也是京城里的权贵上流圈子,他只不过是从国外回来妄图在陶氏兴风作浪的一条土哈巴狗,再怎么闹腾也上不了台面。 可上天好像就是眷顾他,陶器醉心科研,陶恂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好不容易走上正道上来,没两天就歪打正着进去了,陶氏年轻一辈里就只剩下了他这一个。 ——人的野心总是无线膨胀的,老爷子现在还在医院里生死未卜,陶知行毕竟年纪也大了,儿子也一个个的不争气,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 正好借着陶家不稳的时候站稳脚跟,夺权的机会来的猝不及防,如果他不好好抓住,说不准以后再叫陶知行培养一个起来,那就更没有他的事儿。 他开始逐渐在圈子里结交陶恂曾经的人脉,确实有点妄图取代陶恂位置的意思,上流圈子里玩的开,他被捧的飘飘然,端着酒的神色里都带着迷离恍惚。 楚瑜跟着捧了他一个晚上 ,这时候坐在旁边,脸上挂在几分笑意,眼帘却是下垂的,像是喝醉了,但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眼里却已经有些懒怠和讥讽的意思。 陶家这一代确实是很有些辱没老一辈的名声,一个赛一个的愚蠢 ,不过这种蠢他倒是喜闻乐见。 陶恂当初是没办法,想着为了陶家铤而走险,放手一搏,这位却不一样,压根没意识到如今的陶氏是什么情况,还只以为是场小打小闹的危机,准备着趁乱从中夺权获利。 啧,真是蠢的让人无话可说。 如果不是他叫人捧着,就凭陶家现在这个情况,谁家公子哥乐意出来陪着朝不保夕的陶家一个表少爷玩,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还,还敢灌自己酒。 楚瑜嘴角的笑勾起点嘲弄的意思,不过没多一会儿又弯下去了,他双腿交叠坐在那儿,一张脸平平无奇,不至于抢了人风头,看着是一副很好相处的相貌,除了一身戾气外都让人觉得这就是一个平凡普通的青年。 半点看不出他几天前才将陶家少爷坑进了监狱,这会儿又盯上了另一个。 ——他确实是一个优秀的猎手。 最擅长藏在暗处,无声无息的将人逼到绝路,不得不按着他的想法往前走。 凌晨时分他才从里面走出来,吴海洋这时候还得代替他稳着陶家即将倒霉的第二位蠢货,他自己一个人出来,这里地方偏僻,初冬的夜里萧条凄冷,只有寒风凛冽而过。 他习惯性的观察似的扫了两眼,然后在车库边上看见缩在树边上的人影,不知道是等了多久,畏畏缩缩的站在那儿,个子不高,看着就胆小怕事的样子。 楚瑜眯了眯眼,朝那里走过去,他记得自己一直告诫吴海洋不许泄漏自己的行踪的,吴海洋最近果然飘了,欠敲打。 他伸腿踢了一脚树边的人,那人僵硬的回过头来,喊了一声:“楚哥。” ※※※※※※※※※※※※※※※※※※※※ 感谢在2020-03-03 23:38:05~2020-03-06 04:0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夜的宝贝 15瓶;若拂晓 12瓶;不知道 10瓶;皇都城里满绝色、佰~陌、阿玖 5瓶;月落乌啼 3瓶;是要做金主的人 2瓶;重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周明川的到来对于沈家来说确实是一个绝佳的好消息, 京城不大一个,寸土寸金,所有的资源都是经过各方争夺过后最终达到的微妙平衡,眼看着陶家已经有些不稳,自然得有新的取而代之。 不仅仅是地位,也是资源的又一次整合。 然而这个消息对于陶家来说却绝对算不上好,陶恂出事之后因为涉及走私以及洗钱等问题, 陶家一部分资源已经被冻结,之后媒体大肆报道, 导致股票下跌, 信誉和合作方都有质疑的声音,周明川的到来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周明川不是什么含蓄的人, 再加上他过来时间还短, 就是有心借助沈家这边的势力, 也总有人犹豫不决, 过来没两天就把沈琛和周语凝的订婚提上了日程。 两家算得上是世交, 这话是在他们去拜访上面那位的时候提出来的, 沈琛和周语凝也因为这次提出来的事一同过去。 那是个将近七十的老人家,周围保护严密 , 精神状态很好, 穿一身中山装, 和沈昌民一样都有些斯文儒雅的气息, 只是眼神比沈昌民更加锐利, 一眼扫过来的时候像是有针扎在身上。 那还是沈琛头一回见到这位左右了沈昌民一辈子命运的老师, 或者说也是左右了他一辈子命运的人。 ——少时坎坷是因为这位的一句话 ,后来惨死是因为一个安排,在真正权贵面前,蝼蚁仿佛根本不配发出任何声音。 无论你是否情愿还是不甘都得死死压着。 ——那是几乎不能反抗的无奈。 老人跟平常报纸上的印象要更威严许多,就算是沈昌民和周明川在他面前都只有毕恭毕敬垂首听吩咐的份。 最后一锤定音,定在了下个月初六。 到底还是有家世的人家,就算再怎么着急,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过去了,下个月初六是订婚宴,提前跟各方支个消息,婚宴怕还是要等着时机。 最好是要等周家站稳脚跟,然后借用婚宴联络巩固各方势力——他们这样家的子弟,从来都是要物尽其用,直到死的那一刻,或许也说不定,死了以后也还有用。 ——例如他上辈子,死了以后还要成全沈昌民大义灭亲的名声。 除了婚事他们这些小辈其他事插不上手,被客客气气的送了出去,提前回家,周语凝跟他坐同一辆车,车里很安静,彼此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刚刚如此清晰的知道自己的一生幸福婚姻大事,不过只是上面权贵一句话敲定的政治联姻,恐怕谁心里都不会好受,虽然其实他们都清楚这就是事实。 但被像货物一样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就被交易出去,心里肯定还是不乐意。 既然已经敲定了,依照形式的需要请帖两天里就被全部做好送出,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下旬,下个月初六就是半个月以后,时间稍显急促,往常他们这样的家族联姻,至少两个月以前就应该开始准备。 虽然仓促但也算得上有条不紊的进行,联姻的名头穿出去,周明川做许多事都顺利许多,没人不知道他即将是沈家公子的岳父 ,沈家的亲家,和沈昌民沾亲带故。 一切都还算顺利,唯一一次意外出现在某一天晚上。 沈琛刚把车停好没走两步就发现身后有人,他仇家不算多,上辈子锋芒毕露广结恶缘 ,这辈子脾性有所收敛,又刻意避开了那些灰色地带,应该没有什么生死大仇。 而陶家不会有这么丧心病狂,现在朝着陶家动手的是沈家和周明川,就算再算起来也是暗地里也是楚瑜,他到现在也只是按兵不动,没有彻底动手。 再者说,这里是沈家车库 ,谁能过来事先埋伏好偷袭他而不被发现。 ——那么,究竟是谁? 沈琛脑子里飞快把有可能的对象逐一过滤,步子却还是沉稳的向前,只是略微低下头,夜晚的灯光把脚下的影子照的清清楚楚。 身后脚步声骤然急促的一瞬沈琛侧身躲开,顺势一脚踹出去,身后的黑影抡着一个棒球棍,栽下去后抡起棒球棍就准备再砸沈琛的腿,被沈琛一脚踢中肩膀,踹出了将近一米远。 这一脚踹下去那人掩耳盗铃的帽子也蹭掉了,露出一张和沈琛有三分相似的脸,似乎磕到了下巴,嘴角旁边都是血珠子。 ——沈丛。 这样的偷袭从小到大沈丛说真的干了不知道多少次,沈辉早早参军,剩下的沈丛恨不得天天找茬,他跟班多,群殴的时候沈琛也吃了不少亏,但后来陶恂都上门帮沈琛一一揍回来,论单打独斗沈丛是真没赢过一次。 偷袭没成功,反而被连踹两脚也没能挡住沈丛作死的心,摸索着拿起棒球棍就爬了起来,然后五分钟后被揍的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沈琛最近心里也有一股子火气,下手没注意分寸,袖扣都崩了两颗,沈丛是真的没遗传到老沈家一点优秀基因,阴谋诡计不行,就连打架都没什么用处。 沈琛略微理了理袖口褶皱,抬脚踩在沈丛肩上,用力慢慢碾下去,他不是个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沈丛过来挑衅以往都没怎么讨着好——刘思丽动手除外。 却也没什么心情过问沈丛的心路历程,找茬的想法千奇百怪,他懒得大半夜听鬼哭狼嚎。 “你为什么跟周家订婚?!” 还没走两步身后就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沈琛顿了一下,回过头去,沈丛两只手撑在水泥地上正爬起来 ,大概是刚才被揍的时候磕到了下巴,一嘴的血,说话都哆嗦,眼里都是愤恨。 “你特么又不喜欢她,你娶她干什么!”他慢慢爬起来,哆嗦着去摸他的棒球棍,眼眶像是快哭了,又像是恨的眼睛发红,“你特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压根——压根就,你——” 沈琛一直觉得沈丛这货大概就是从小抢自己东西抢习惯了,看见自己有什么都想抢,或者上次是受了他母亲授意去的,这时候倒是回头多看了他那么一眼。 然后慢腾腾的走回去,拿着棒球棍的青年摇摇晃晃的站着,手都在抖,瞪着他看。 沈琛一步步逼近,在黑暗里声音寒气森然:“我什么——” —— 陶恂在里面呆了一个星期,囚室里面并不安定,高个的一般喊高哥 ,另一个喊张哥 ,剩下的一个平时喊磊子 ,这是另外三个人的称呼 ,陶恂是后来的,头一晚上就打了一架,后面几天也没好到哪儿去。 外面大概是有人特意打过招呼刻意好好招呼过他了 ,值守的警察一般视而不见,陶恂知道这个时候不跟任何人起冲突才是最好保全自己的办法 ,他实在不想再给家里惹麻烦了。 他在里面熬了一个星期,挑衅和小的摩擦一般能忍就忍,第八天的时候才见到律师,是他的嫂子的朋友,姓祁,他嫂子在外面为他奔走,为了他的事陶家就没一个不操心的。 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许魏,许魏这几天也过的不太好,他从国外偷偷跑回来,他爹就恨不得打死他,就算没动手也一刀切了他的经济来源和人脉关系,他为了陶恂和林朝的事儿跑了不知道多少地方,但没家里支持屁都不是。 看见陶恂进来就直接一把扯了他的领子,眼眶就红了:“你和林朝特么的到底是不是拿我当兄弟?干什么都不说,两个人都进来蹲局子,就把我一个人扔下了,我问什么都挺好,挺好个屁!” “不然呢?难道我们仨一起蹲监狱?”陶恂毫不示弱。 许魏一气就把修养什么的都忘了个干净,推推搡搡的把陶恂往前搡,把唯一的一张桌子撞的哐当一声,外面的警察敲门才停下来。 陶恂被扯的嗓子发疼,半响粗喘着才缓过来一口气:“你胆子那么小,不得留在外面替我们俩看着家里老小啊,我们仨总得留一个在外面替我们俩收尸。” “放屁!”许魏差点气得又一拳揍上去。 祁律师赶紧把他们俩拉开,低声劝他们别在警察局惹事,陶家一直都想保释陶恂,但现在的证词对陶恂很不利,局子里有人早一步打好了招呼疏通不了,这事儿现在也僵持着。 祁律师询问案子和辩护方向,完了许魏也冷静下来了,陶恂也没说错,他胆子确实小得很,要不是他胆子小,上辈子陶恂和沈琛玩完的时候他也不可能好好活着。 陶家最近境况越来越差,周明川出现压力陡然增加,现在哪怕是陶器都没时间过来见陶恂,许魏挑挑拣拣的简单把外面的情况跟陶恂提了提。 末了叫他放宽心,自己别慌。 倒不是他想说,现在陶恂被关在里面,就是个瞎子聋子,陶家什么状况和他准备怎么担这个责任有很大关系,所以许魏只能尽量不漏事的过一遍。 最近正是多事之秋,狂风暴雨都不能完全形容,许魏虽然说的简略,但也大致能知道外面的惊险。 陶恂也就安安静静的听着,他现在插不上手,可消息不能滞后太久,他必须对外面局势有自己的分析。 说陶家的近况就不可能饶过周明川去,说周明川就饶不开周语凝,许魏把这个消息留到了最后。 踌躇了很久,还是把心一横:“......还有就是沈家和周家联姻了。” 从当年沈琛出国,陶恂倾家荡产去暗地里扶持沈琛事业,却怂的不敢上去见一面的时候他大概就知道陶恂什么心思,可惜这么多年到底还是结局惨淡。 不过同性之间,其实这才是正常结局。 他心里想的是长痛不如短痛 ,早点儿看清,早点儿放手,虽然他也知道这挺难的,毕竟是十几年的感情,不可能一时间割舍。 但有什么办法呢?陶家和沈家就是势不两立,现在的情况不死一边是不可能的,陶恂得看清楚了,才能知道放手,早做打算。 陶恂懵了一会儿,囚服下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颤了颤:“沈丛?” “.......沈琛。” 陶恂一路跟行尸走肉一样被带回囚室,外面天光很亮,阳光是这冬日里少见的暖和,就跟那天琛哥走的时候一模一样,他还记得他跟自己说等他回来。 ——怎么会呢? 铁门轰然落下的时候他看见外面瓷砖上倒映出自己的样子,失魂落魄,眼睛红的不像话,他把手贴在铁门上,或许是冬天伤口愈合缓慢的缘故,他手上的伤到现在都没有愈合的迹象。 皲裂的皮肤和结痂的伤口像是因为某种感应一样疼的他说不出任何话来,手指痉挛的颤抖,嗓子里像是被扔了碳火烫着,他在某一瞬间想疯狂的砸烂这门闯出去。 ——他得出去,至少去问一句为什么,怎么会是这样。 如果一直没有得到过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就等一辈子,他肯定是不结婚的,不祸害人家姑娘,琛哥如果结婚生子他就去认个干儿子,等到他们都老了,如果自己先走就在死之前告诉他,那样也挺好的。 琛哥不知道,他能借着朋友的名义在他身边待一辈子。 本来也就没指望过能得到回应,可是他曾经得到了——他曾经完完整整的拥有过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那天下着大雨,他追着琛哥的车跑,因为他出去跟楚瑜沾手那些东西 ,琛哥不要他了,甚至踹过他,他以为琛哥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头了。 可后来琛哥分明抱了他,吻过他,甚至同他说过喜欢,说叫他等着他回来...... “哟,这小少爷蹲在这儿干嘛呢?哭丧啊?”他靠在门蹲了不知道多久,高个子跟旁边两个人使了个眼色,过去用脚踢了踢陶恂的脊背。 青年抬起头来,依靠着铁门缓慢的爬起来,袖子里的手不住的痉挛颤抖,没握紧的拳头就已经揍了上去—— 这一夜注定是不怎么平静的,外面的喧器倒还是其次,哪怕是最应该安静的囚室里也开始激烈的挣扎。 陶恂再怎么发狠也双拳难敌四手,他只能挑刁钻的角度打,尤其是眼睛和膝盖,最后引得另外三个都红了眼,是真的把他往死里打,没半点留手,最后他已经没有什么反抗力的时候尤不肯罢休。 他也不想再护着自己,就那么躺在那儿,身体的痛觉都是麻木的,他隐隐约约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些拳脚相加在他身上都显得不那么痛苦,他抬头望着囚室的顶。 夜里都是灰蒙蒙的,没有一丝光,唯一的一小扇窗户什么都看不见,他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身体到处都疼,倒显得心里那点空空落落的疼不值一提。 ——当初那时候的好都不像是真的,只有现在他一个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才是。 青年蜷缩在地上,断断续续的笑出声来,那声音太微弱,混杂在一片拳打脚踢的辱骂声来根本听不分明,以至于根本没人听见。 昏过去前他模模糊糊的看见许多幻觉,不断的脚步声和匆匆忙忙的人影,他越走越远,雨水和车轮黏过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这天半夜显得格外慌乱,嘈杂的声音断断续,最后终于有警察打开了大门,青年满头满脸的血,被扔在地上,血迹蜿蜓着打湿了囚服,看着像是已经没了声息。 ——所有人这才终于开始慌了。 沈琛在凌晨三点被通电话吵醒,电话那头是李渡,向来平静的声音也略微有一丝急促。 动手的人做的太过,将人弄进了医院。 沈琛皱着眉听完没一会儿就下了楼,沈昌民已经起来了,刚刚听见他敲门就开了口: "进来。” 应该也是大半夜被吵醒的,还穿着一身睡衣,刘思丽和沈昌民早几年就已经分房间睡着,不然沈琛也不见得愿意敲这个门。 沈昌民显看见他进来眉头就皱的更深,来回踱步着走了两圈才斥道:“你这回做的过分了。” ——是太过分了些,教训就教训,容许你拿沈家的家世出去做事,但找的是些什么东西,下手都不知道分寸,万一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人弄死了,就又是另一个话题。 沈琛略微抬起眼来,没有丝毫悔改的意思,平平淡淡的应了一句是。 沈昌民就噎住了。 那天沈琛回来他将他接过去的时候沈琛答应的太迅速了,以至于连他都有些不相信,分明不久前还是尽力帮着的兄弟,不管是当初高考还是现在,一直都任劳任怨的帮那个纨绔子弟铺路,怎么突然就转变了性格。 他明白沈琛的脾性,他做事不可能没有原因,如果不是觉得沈琛在意那个纨绔子弟,他也不会费了大力气叫楚瑜将沈琛弄出国去。 后来他追问之下沈琛才阴沉着开口:“因为他对我有其他想法。” 沈昌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沈琛有洁癖,各种方面的,包括感情,沈昌民知道症结所在,大概还是源自于他和他母亲,沈琛对陶家那个没有什么也好,就算真有什么凭借着陶家那个纨绔四处风流的性子,沈琛动起手来恐怕只会更狠。 这件事他调查的时候已经发觉了,曾以为沈琛兴许是有同样的想法,所以他才有怒气,然而事实似乎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沈琛随他,从骨子里就显得薄情,不愿意联姻是一回事,但被当兄弟的人觊觎数十年,恐怕也没有那样好的脾气。 但他也没有尽信,不管是怎样总还留了几分疑虑,直到后来陶家那个纨绔入狱。 ——-沈琛比他这个当父亲的人以为的要狠辣的多。 再怎么说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但动起手来没有丝毫犹豫,找的都是最刺头的下手,上下依靠着沈家的名头封的滴水不漏,让陶家根本就没有半点疏通关节的机会,在里面是沈家的地盘,无论想怎么下手都是轻而易举。 “您放心,我会把尾扫干净的,不会有任何风声传出来。”沈琛略微垂下眼,眼里黑沉沉一片,却没有多少慌乱,沈昌民疲倦的摆摆手,让他出去。 沈昌民坐在卧室不自觉的摩挲着相框,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隐隐约约觉得陶家那个蠢货是不是真的渣了沈琛,否则依沈琛的个性,就算只是对性向的不理解,也不至于下这样重的手。 ——现在只希望订婚的事一帆风顺。 ※※※※※※※※※※※※※※※※※※※※ 换攻是不可能换攻的,让我换攻相当于让我跑路 →_→ 感谢在2020-03-06 04:05:34~2020-03-08 22:2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49781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火蓝无光 24瓶;沉溺 20瓶;king瑟 5瓶;是要做金主的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陶恂一路上都不甚清醒, 到医院的时候才勉强有了一点神智,他头上有伤, 意识也是昏昏沉沉的,但他知道这都还远没有结束。 救护车来的还算及时,看着确实伤的太重,医生在旁边简单处理伤口, 他正是在这时候醒过来的, 半个小时以后到的附近最近的一家公立医院。 清醒以后就一直撑着没再昏睡过去,他知道家里肯定注意着在,至少得等祁律师和大哥他们过来了他才能安定下来。 大半夜的总还需要时间,他本来以为时间可能再长一点, 陶器来的比他想象的要快,四十多分钟就匆匆忙忙的赶过来了,祁律师来的慢一点, 也没让他等太久。 他这事儿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 送他过来的是两个刑警, 出事的第一时间就往上报了, 等他们队长过来也得要时间。 他身上伤口很多, 除了衣服外面头上被撞出来的伤口和脸上被殴打的青紫, 就是一双看着快烂了的手,伤上加伤, 又一直没好好治过, 看着像是血迹斑斑的两块烂肉。 医生伸手将陶恂胳膊抬起来, 把人放平了,从一边拿过卫生棉,蘸着酒精,轻着手给他把头上脸上已经快干涸的污血擦拭干净,露出里面皮肉翻卷的皮肉,不知道牵动了哪里的伤口,陶恂颤了一下,却知道忍着,一句话也没说。 陶器就在旁边看着,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心疼还是半夜没睡都是血丝,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旁边干着急:“医生,怎么样?他伤的重不重?” “双膝关节损伤,面部损伤,胳膊有轻微骨裂,软组织挫伤,”医生看了看陶恂被撞过的头部,沉吟了一下,“可能有脑震荡或者脑出血,这个我也不好判断,得做专门检查。” 祁律师一直都在旁边看着,这时候才开口:“做一个详细检查吧。” ——最好是能判定好伤残等级,能判成重伤最好,不行也至少是证据。 陶恂神智一直不怎么清醒,这时候突然勉强睁开眼睛看着陶器,冲他摇头,他的手稍微伸出来一点,还在莫名的发抖,染血的袖口下面是苍白的胳膊,手腕上一圈一圈的手铐勒痕,再下边就是没进袖子里的淤青。 他就一直固执的看着陶器,什么话也没说,破破烂烂的手去抓陶器被医生拦下来了。 陶器眼皮跳了跳,最后还是咬牙只让处理了一下皮外伤,没有做详细检查,旁边的医生都很惊讶,看病人连夜叫救护车过来而且一看就伤的不轻,但家属这样要求,他们也就不好说什么。 没过多久警察局局长就过来了,他刚刚给上面去了电话,这会儿自己开车过来,没看见伤患,祁律师就把他堵在门口了。 这位律师做事很利落,说话也犀利,跟陶家合作了很多年,前段时间就过来接触过,知道不好对付,而且现在人已经到了医院里,话就不好再说了。 一开始也只是简单握了一个手,寒暄几句之后就直奔主题:“犯人的情况相信您也看见了,现在虽然还不好说,但应该能判定为重伤,我现在要求办理取保候审。” 局长姓张这时候在外面看了一眼,确实是伤的很重,医生在给他包扎头上的伤口,他只远远看了一眼 ,伤口有半指长,一张脸也都是青紫。 他心口跳了跳,暗骂一句果然是上面不知事的公子哥,下手没轻没重的,私怨整整就算了,非得把事儿弄大到台面上来,这万一弄死了人,他得头一个吃不了兜着走。 “这不合规矩吧,虽然确实伤的是重,但这是打架斗殴,看守所里面的另外三个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你也知道这件事社会影响不好,我们得仔细调查......” 祁律师嗤笑了一声:“调查?怎么调查?另外三个人有预谋的殴打我的当事人?你们还想按打架斗殴?这看守所里面怎么会有铁棍这种伤人的武器,您是不是也该仔细查查?这是否是你们的渎职?” 祁律师逼近一步,刚刚包扎的时候医生粗略看过,说是应该是铁棍类武器击打头部导致的伤口和骨裂,已经可以基本判定为重伤。 只要证据确凿,他就能打成正当防卫,如果愿意甚至能上升到滥用司法程序上面。 张队长额头出了一层冷汗,心里更怒,打就打了,哪个蠢货把武器弄进去的,这事儿搞大了上面公子哥肯定没事,他就得上去背锅。 而且陶家眼看着是要不行了,但这京城里哪儿说得清什么时候就起来了,再说毕竟是这家世底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祁律师给了一棒子,语气又温和下来了:“张队长,毕竟只是一个保外就医,其他事您尽管去查,到时候还有庭审,不急于一时。” 对面的人脸色阴晴不定,时而看看里面看着就奄奄一息的青年,时而在心里考量上面那位的意思,最后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毕竟还是自己重要。 这么一耽搁,就已经快天亮了,拖了将近三个小时这事来来回回的才算终于谈妥,凌晨四五点的时候转院去了第七医院。 陶恂这才没再死撑,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沈琛枯坐在阳台上,二楼的小阳台有编制的藤椅,他坐在外面 ,十指交叉着身前,目光有些木然的放空着,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冬夜寒风刺骨,他只披了一件外套,能看见露出的一截手臂,青筋凸起。 藤椅旁边放在两只手机,他在等着看是哪只先有消息,消息的来源不同,结局也是天差地别。 大概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其中一只才响起来,他伸出手去的时候才发现,手指已经在长时间的不活动和寒风中变得僵冷,骨节处是两只手互相用力下的淤痕。 “情况怎么样?”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脸色一瞬阴沉,眼里有什么泄漏了一瞬又重归于平静,只是目光阴沉叫人心里发憷,半响才稍微好了一些,又交代一句继续盯着这才挂断了电话。 他的一只手无意识的敲打着藤椅,节奏从一开始的平稳到略微急促,青年微微闭着眼睛,他几乎能想到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但能提前想到是一回事,真的发生又是另一回事,万一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沈琛的手微微一顿,半响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没了任何情绪,只是眼下还有一片熬的青黑的眼圈,一宿没睡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有些格外疲倦。 直到这时候才像是突然意识到了寒冷似的,他起身进屋,而外面天色已经微微泛白了。 ——他在外面枯坐了一夜。 陶恂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人,可能是为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床帘拉的很紧,他膝盖受了些伤,但是不很严重,他一个人待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清醒一样的知道自己确实已经离开了那间狭小的囚室。 他慢慢支撑着站起来,好在窗户离他的病床不是很远,他走过去拉开了床帘,手被包成了粽子,旧伤没有好全,后来又不间断的打架,确实加重了伤势。 窗外的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懒洋洋的洒下来,应该是第二天下午了,他在一个星期之后首次看见这样暖和耀眼的阳光,刺的他微微闭目,眼角无意识的开始逐渐湿润。 “阿恂,你醒过来了。”陶夫人从外面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的儿子站在那里,可能是因为伤痛的缘故微微佝偻着身体,膝盖弯曲着,伸出去的手缠满了纱布。 窗外有风,她似乎能听见长风吹过了过于宽大的病服,里面瘦削的只剩下一个骨架。 陶恂回过头去,陶家人基本都在,陶器把他扶回病床上,陶知行最后才慢慢走过来,不过一个星期不见,他就像是苍老了许多,眉眼间都是加深的褶皱。 “醒了就好......”陶知行终究还是不善言辞的,说完以后陶夫人眼泪就下来了,她最心疼这个小儿子,如今看着陶恂这幅样子,一直以来担惊受怕都落到了实处,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没事的,别哭,”陶恂最怕陶夫人哭,伸出手去想牵陶夫人的手,却没有成功,“我是故意的——” ——如果不是他刻意去惹怒另外三个人,又怎么可能就这样出来? 他在里面实在太过于被动了,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对于陶家来说都是一样的,就连接受到的消息都是迟钝的,他一早就有了这个想法,琛哥订婚的事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陶家在外面周转不开,他就只能自己谋划着离开,气血上涌确实有,听见琛哥订婚的时候他想着就是死也要出来,但也绝不仅是琛哥。 ——只有出来了才能有周旋的余地。 他伸着被包成粽子的手安抚的碰了碰陶夫人的手:“也不是很疼.......” 最后陶夫人是被陶器扶出去的,这段时间恐怕对陶夫人的打击太大了,她出身书香门第,性子对外一直坚韧,对内却尤为脆弱,陶恂的事对她这个母亲显得格外残忍,他刚进去那段时间陶夫人一哭一宿,陶知行都不敢让她去探望陶恂,生怕她受不住。 病房里只剩下了陶知行和陶恂。 “爸,检查结果出来了吧——是什么结果?” 陶知行眼底深沉,伸手摸了摸陶恂的额头,把他略长的头发拨开,露出里面包扎过后的伤口:“脑震荡有出血,除了手有些严重,其他养养都是能好的,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会偶尔头疼和呕吐,是因为头上的伤,你别多想。” 陶恂动了动喉咙,直视着陶知行,声音略微法涩:“爸,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些。” 如果只是这样,他昨天不会一直撑着不让其他医院检查,非得等回第七医院才让治伤。 “......是药物成瘾。” 陶恂怔了怔,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没有。 比他预计的结果要好,幸好,至少没有沾那些东西—— 他本来以为楚瑜会更阴毒一点,直接给他下药或者是—— 到时候他恐怕是真的一辈子都洗不清了,得一辈子呆在里面出不来。 他在外面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发觉有什么问题,他当初是胃穿孔手术,没养好就出来奔波,大半年的时间里用止疼药确实用的多,但平时只是觉得疼,一直到他进了看守所他才慢慢发现不对。 不,或许更早...... 琛哥回国那天,他可能就是在酒精作用下犯了病,所以跟疯了一样的,不顾一切失去理智,甚至感觉不到疼,他当时喝了酒,还一直自欺欺人的以为是酒精的问题,但其实根源根本不是酒精。 如果那天不是琛哥安抚着他,一直到后来......他自己恐怕都不能预见到底会出什么事。 在看守所失去止疼药都时候他才发现问题,因为停药,他开始有腹泻,呕吐,失眠,感知迟钝,后来甚至是恶心,骨头疼痛,发冷发热,没有食欲,疯狂渴求药物,精神状态也不好,动不动就暴躁易怒想和人动手...... 他起初一直担心是更严重的方向,幸好不是。 “爸,家里怎么样了?”陶恂稍微撑起来了一点,靠在床头,一切都还没走到最难的一步,“我就是头还有点疼,我知道我现在名声毁了,把位置挂在我哥身上,我在医院里处理事情,总还能帮得上忙的。” 陶知行微微一怔,站起身来:“不用了,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你好好养病,和祁律师整理好庭审的材料,这些事还有我呢。” 那是陶恂第一次看见陶知行笑的那么温和,温和的让他觉得有点恍惚到不真实。 陶家的状况着当时看起来分明已经稳定下来了,老爷子的病情趋于平稳,已经渐渐能清醒一段时间,他从看守所出来,陶知行稳定局面,烈火烹油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已经过去。 ——他那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只在他进看守所十余天的时间里,陶家就已经彻底走上了末路,或者说,一切都太快了,甚至让他觉得有些毫无防备。 ——高楼大厦的坍塌仿佛只在一瞬之间。 ※※※※※※※※※※※※※※※※※※※※ 今天可能三更!努力!( ??ω?)?(._.`) 感谢在2020-03-08 22:28:15~2020-03-11 07:5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449781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桃子、陈易居、3449781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悦 7瓶;沉溺、若拂晓 5瓶;挖矿民工 2瓶;2563561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番外 陶恂小时候跟在沈琛身后, 跟了十年光阴, 从年少无知的少年到成熟稳重的青年,一跟就是一辈子。 可能是习惯使然, 和沈琛走在一起的时候陶恂不自觉的会后退半步——沈琛不喜欢旁人的亲近。 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他们一起出去散步,陶恂跟着他身后,突然看见前面的人停下来, 青年回过头来,向他伸出一只手。 陶恂呼吸微微一窒——那既是身后和身边的距离, 也是他这一生走过最远的距离。 少年在黄昏里追逐的背影渐渐和如今紧握双手的背影交叠在一起, 陶恂莫名觉得眼眶发烫。 ——曾走过漫漫长路, 跨越数年光阴和生死之间,来到你的面前。 陶恂读书一直不好,但那一瞬间他确实想过一个俗气的句子。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陶恂记得有一年冬天下大雪,他晚上加班, 出公司的时候看见沈琛在公司门外等着他,穿着一件驼色的风衣,被昏黄的灯光拉长了背影。 他就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说:“阿恂, 过来。” 声音却是被格外温和,陶恂一下子就没抑制住自己的心动。 有些人哪怕只是单单站在那里都是最好的—— —— 沈昌民很多年以来的不愿意见沈琛, 但他死后骨灰却指明交给了沈琛。 最后是沈琛亲自带着沈昌民的骨灰回的兴义, 他早年就在沈琛母亲的墓地旁买好了地方, 沈琛坐飞机的时候睡着了。 梦里他还很小, 小豆丁一个,沈昌民还年轻,母亲也还在,过年的时候给他包藏着硬币的饺子,沈昌民在旁边给她打下手,那双后来执笔生杀的手捏着并不规整的饺子皮。 他从厨房里跑出来扒拉着桌子,着急的喊:“爸!爸!水开啦!” 他还没有桌子高,小小的一个,声音很软,沈昌民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往厨房跑,顺手摸了一把他的头,白色的面粉沾到了他的头发上,桌子上是围好的一圈饺子。 沈昌民把他放在膝盖上,他靠在父亲怀里,母亲逗他说着话,说着新年的新衣裳和热乎乎的水饺,外面在放鞭炮,昭示着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谁从前没有万事如意的时候呢?只是后来物是人非,想起来就跟做梦似得,再对比后来的艰辛苦难就越发显得残酷了。 “爸——” 他在梦魇中无意识的低声呢喃,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身在九万米的高空,怀里是那个人的骨灰。 ——那是他成年以后唯一一次叫他爸。 可惜他听不见了,沈琛微微阖眼,身边有人握住了他满是冷汗的掌心。 ——那是一直在他身边的陶恂。 他像沈昌民,却终究不会是沈昌民,那是他们之间的差别——他从不是可以任由任何人揉捏的提线木偶,所以沈昌民选择了权势一生进退不得,他却能顺从着自己的心走。 ——哪怕过程艰辛不尽人意,可至少结局尚可,沈琛回握住陶恂掌心,闭上了眼睛。 ——幸好,上天曾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 每年过年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去陶家的,陶家人多,后来陶器一连给家里添了几个孩子,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 陶恂懒散惯了,每次回去都只想捞件衣裳就走,但总得被沈琛拉去超市,沈琛做事妥帖,并不计较什么价钱,品味也好,就连小孩子的喜好都能记得很清楚。 也不仅仅是贵的东西,甚至有时候会添置米面和酱油什么的,总得把车里都装的满满当当才罢休,每次买一大车陶恂都得在后面跟他说,公司暂时还没开超市。 过去的时候惊动一大家子人帮忙卸货,陶家老小本来就宠陶恂,连带着爱屋及乌,对沈琛也特别好,尤其是陶夫人,每次都得絮絮叨叨的说他:“不是说好不让你买这么多东西嘛,来就来了,买的都能吃到明年过年了。” 沈琛也就笑着,说一句应该的。 陶知行就觉得这孩子越看越喜欢,真是稳重又知收敛,关键还把陶恂放在心上。 他过去很多年过年其实都不怎么舒心,后来有个家了就觉得特别不容易,他性子是冷淡,但同样的爱屋及乌,对陶家也是一样的。 每年守岁都是陶恂陪着他一起过的,新年夜里温存几回后就老老实实的互相靠着窝在被窝里,等待着新年的钟声敲响。 ——那是隐秘而安宁的幸福。 其实还是有很多人不认同他们的性向,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沈琛那边的亲戚早就断了个七七八八,陶家亲戚就是想找陶恂也有陶器挡着,所以过年也不用走什么亲戚,一直很自在。 他们俩工作都很忙,过年的时候会腾出时间来,偶尔去外面走走 ,例如少年时一起待过的海边别墅,又或者是其他地方,总得留着时间陪着对方腻歪在一起。 沈昌民一直不肯接受他们俩的事儿,他对沈琛有恨,对陶家也是,他虽然出事但也算不上落魄 ,年纪大一些后对仕途释然了,但一直期盼着沈琛能好好的结婚生子,有个稳定的家。 每年过年沈琛带着陶恂去见他的时候都不被欢迎,他就站在二楼看着沈琛,指望着什么时候沈琛能妥协生个孩子 ,让他不至于一辈子对不起他的妻。 他是个固执的老头子。 ——他和刘思丽没离婚,却也已经好多年不见了,他提离婚,刘思丽不肯,虽然一直拖着,但分居两年多,其实也算离了。 沈琛一辈子没妥协,他最后还是偶尔放他们进来看看,那是在他年纪很大的时候了 ,已经认不清楚人了 ,有了些老年痴呆的症状,连对沈琛的恨都慢慢被岁月消磨殆尽,直到那时候他看着沈琛的目光才有些许慈祥,会握着他的手说:“你过的好就好了。” 沈琛低着头,半响回答:“您放心。” 真到了最后的时候,其实往年恩恩怨怨也都没那么重要了。 —— 陶家一大家子人过年偶尔凑在一起打麻将,老爷子已经彻底退下来了,平时就在家养养老,陶知行也开始培养着陶恂,一切都很顺利平缓的过渡着。 沈琛手气一直不错,人又聪明,知道老爷子血压高也就一直给喂着点炮,从不去老爷子的胡,把老头子哄的高高兴兴。 陶恂手气就没好过,和陶器两个人一直输,基本上就没赢过,陶知行在旁边看的直摇头,他家这两个傻儿子,兄弟俩加一块儿都玩不过沈琛一个。 打完以后沈琛看着垂头丧气的某人,把钱大方全推给他,陶恂就非常不要脸的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一口:“谢谢琛哥。” 旁边都是笑声,小孩子也知道起哄:“小叔又偷亲沈哥哥!” 这辈分乱的很,陶夫人在小家伙肉嘟嘟的脸上轻轻揪了揪,叫他要喊叔叔。 后来收了东西上楼以后就不仅仅是偷亲了,沈琛把人抵在门口,叹着气一样咬他的耳垂:“败家。” 可不是败家么,一晚上输了几十万出去,如果不是他都给赢了回来,今天晚上就该让他下不来床。 陶恂把腿抬起来圈住沈琛的腰,咬了咬他的喉结,压低声音笑:“琛哥,我错了——你罚我。” 没有半点认错的意思,反倒跟期待被罚似的。 沈琛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最后用额头抵在他额头上,抱着他边亲吻边往房间里面去:“罚你——” 陶恂伸长脖颈,够着吻上他的眼睛,倒也不是真心疼这些钱,左右不过找个借口闹着玩。 两个人在一起后可能陶恂因为药物的关系,后来因着沈琛戒了,就越来越爱黏着沈琛,两个人跟连体婴儿似的黏一块儿,一开始还是新婚蜜月,后来时间长了也没见改过来,陶恂爱黏着沈琛,沈琛也纵着他。 沈琛占有欲和掌控欲其实非常强,只不过他伪装的一直非常好,没人发现他其实有些心理障碍——因为沈昌民。 他没想过掌控陶恂,虽然他心里确实曾经有过这个想法,他没有把握那个度,但陶恂从来不愿意离开他的掌控范围。 陶恂也不安,总觉得到手的鸭子会飞,这得怪他高中的时候飞了一次。 ——这两人各种意义上的绝配。 第二天不出意料的起晚了,闹到下半夜才睡下,太阳起来的时候两个人一块缩在被窝里补觉,互相倚靠着抱在一块儿。 阳光透过米色的窗帘照进来,说不出来的温馨安谧。 外面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热热闹闹,新的一年,又是新气象。 —— 沈琛和陶恂在一起第二年的时候出去出差,结果运气不太好,遇见踩踏事故,当时现场很混乱,似乎是因为一场争执还是什么,他们刚下飞机,还没有走出机场就出了事。 推搡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还是靠在一起的,后来越来越厉害的时候差点被挤散,有一个中年人朝他们这边撞过来,陶恂下意识的想挡在沈琛面前,但没成功,沈琛侧身挡着他,被正好撞上了肩胛骨。 沈琛比陶恂高一些,那一挡正好将陶恂护在了他怀里,那是他们在一起第二年,陶恂刚刚回来 ,身体底子亏了,还没有养好,他被牢牢护在沈琛怀里。 高兴当然是高兴的,但却还是有一些失落。 他在过去护了琛哥十多年,如今位置换了,无所适从。 后来沈琛将他护在怀里这张照片不知怎么莫名其妙的传出去了,姿势和眼神都太暧昧,所有人看他们的眼光都开始不对,相当于被迫出柜。 那时候他们彼此的事业都处于上升期,陶恂想会不会影响沈琛——毕竟他背后有陶家,当时的沈琛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时间总还长,或许等以后事业安定下来,再说不迟。 “你凭什么觉得我现在不敢说,以后就敢说了呢?”沈琛抬起头看着他,叹了口气,合上了手里的策划书,眼里明明是深沉的,陶恂却能看见里面细碎的微光。 ——他就没看见过这么笨的。 陶恂愣住了。 他们就这样出了柜,陶恂一脸措手不及,然后当天晚上翻滚了半夜才敢确定真实性。 陶恂这么说,其实考虑的还是沈琛,他没想过琛哥竟然那么果断,果断让他忍不住想框框—— 他们的态度都很坚决,敲定下来以后少了很多狂蜂浪蝶,也少了许多合作,但往后多年里也避免了许多麻烦和误会。 ——沈琛给的安全感足够,从来不会让人觉得不安。 第79章 陶家内忧外患从来都不只是说说而已, 陶知行在外跟周家斗的你死我活, 等着好不容易把外患暂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内乱就开始了。 陶勤作为陶家最接近嫡系的一支,手里掌握的股份其实并不少,旁系和一些被陶老爷子打压了一辈子的老家伙从这次危机中看见了希望, 想趁着陶家元气大伤的时候来改朝换代。 争权夺利是永恒不变的话题, 总有人愿意为着付出一切。 陶知行坐在公司的头一把交椅之上,手里捏着那沓厚厚的财报,眼里有些疲倦的嘲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可厚非, 只可惜过于鼠目寸光, 全然没有看见唇亡齿寒的下场。” 你在外面拼死拼活的争斗, 回头的时候看见自己家已经被一把火烧了, 任凭谁都不会好过,与此同时, 陶家老爷子病重的消息再次传出来, 给陶家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局面再次蒙上一层阴翳。 陶勤带着陶家一些从内里开始朽坏的老家伙们开始公然跟陶知行叫板,妄图在这时候翻天,进行陶家内部的利益重新分配。 在这时候周家也再次下了重手, 甚至连沈昌民都有意无意的开始了局部打压, 但真正压垮陶知行的还是因为一场车祸。 陶器在开车带陶恂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 就在陶家不远处, 陶夫人还在家里等着儿子们回来, 结果等到了车祸生死不知的消息。 原本只是平平稳稳的开车,陶器做事稳重,车速一直不紧不慢,却突然在拐角处被冲出来的一辆车撞上,车头直接撞飞了护栏,撞进了花坛里。 司机肇事逃逸,被抓回来后查出来是酒驾。 两个人虽然都没有生命危险,但也伤的很严重,陶器的肋骨被撞断了两根,陶恂因为新伤加旧伤在医院里昏迷了三天都未曾醒。 ——都说差一点人就没了。 沈琛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和沈昌民下棋,其实到了这一步差不多就已经快要尘埃落定,沈昌民前段时间的匆匆忙忙也暂时中断,已经能有额外的时间按时下班回来指导沈琛。 现在所做的就是静等结局落幕。 李渡说完这个消息后就在一旁垂首静立,沈昌民还在琢磨着如何落子,像是根本没有半分关心,沈琛却敏锐的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注目。 他碾着手里的棋子沉吟了一下,落子。 沈昌民眉眼温和了一瞬夸了一句:“好棋。” 沈琛没有答话,这场棋下了一个多小时,他耐心足够,也确实稳妥,没有输赢,只是平局,既不会显得他因为这个消息慌了手脚,也不会显得他急迫的想快速结束这个局面。 沈昌民很满意他的耐性,没有人知道他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是如何攥紧掌心,一直到把手心都攥出血来。 但哪怕如此,他脸上也是波澜不惊。 陶恂这场车祸成了压垮陶知行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这一辈子叫只要这么两个孩子,如今老爷子在重症监护室里,孙女尚在襁褓,他两个儿子就险些命丧黄泉。 他的年纪已经大了,人越老总是越脆弱,越护佑爱护儿孙的,不是所有人都有沈昌民害死一个大儿子,还能毫不犹豫的对另一个孩子的魄力,大多数毕竟都是普通人。 ——也希望儿孙满堂,颐养天年,不要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苦。 陶恂一天夜里醒过来了一回,没有多久又开始昏睡过去,头一回醒过来的时候身边还是陶夫人守着,第二次醒的时候已经是夜里,身上有大面积的擦伤,左肩骨折,应该还是动了什么手术,麻药的时限过去了就开始疼的要人命。 疼痛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也是心理上的,有些疼是能互相牵引着的,他越疼越渴望止疼的药物,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下去,但是他忍不住—— 他像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被疼痛和药瘾逼得快要疯了,用着所甚不多的力气想要撕扯什么,但手脚无力,只能徒劳无功的从嗓子里发出低吼。 车祸醒过来的时候神经就像是格外脆弱的,对药物的疯狂渴求让他甚至能忍住身上撕裂骨骼的疼痛想要爬起来四处找药,然后门被推开了。 “药......”他从嗓子里漏出低哑的声音,身上没有任何力气,各种仪器围绕在他身边,他只能尽力睁开眼,看着来人。 病房只开了一盏灯,在夜里里显得昏黄而不明晰,所以那个过来的人也像是一个一触即碎的梦。 ——沈琛。 他整个人突然僵直在了病床上,明明上一课刻恨不得对进来的人拼命发疯要药物,却在看见这个人的时候陡然遏止一切行动。 ——就连心里的瘾都好像有一瞬止步。 他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这个人了?整整一个月,说好等他回来的,可哪怕他一直等到被捕,等到他车祸,他都没等到他回来。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回头再看看他了。 当初为什么要回国呢?陶恂近乎混乱的想,一边想一边往后缩。 当初如果没有回来,是不是什么都不一样?沈家本就是琛哥的父亲,他站在那一面根本无可厚非,他回来了,给过他希望然后绝望才显得越发深重。 他这么狼狈的样子,打架斗殴,涉黑被捕,暂时保外就医,甚至于在他面前犯了药瘾——怎么能被琛哥看见? 他这辈子就没有比这更狼狈不堪的时候了,琛哥肯定觉得恶心,怎么能被他看见,本来,本来—— “滚出去——滚——” 他几乎是在声嘶力竭的嘶吼,就想着不能让他看见,然而并没有任何用处,沈琛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他面前,他意识里都是模糊的,根本不清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清醒着。 后面的事情陶恂越来越恍惚,他就记得自己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像一只鹌鹑根本不敢抬头,他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就是一团稀泥不停的发抖,说莫名其妙胡话。 后来药瘾又压过来,他身上都是伤,根本不能动,只能用牙齿撕咬他的衣裳和胳膊,像是发泄一样的乱来,沈琛顾忌着他身上的伤,就让他咬,一动不动,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后来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所有的时间观念在他那里都是混乱的,疼痛和药瘾折磨的简直不像一个正常人,一波平息过去的时候他才尝到嘴里的铁锈味,温热的血液在他嘴里缓慢流淌。 他把沈琛的一只胳膊咬的鲜血淋漓,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伤到沈琛,他这辈子一直觉得就是自己死了他都不可能会伤着沈琛。 沈琛的手拨开他额头上因为汗水粘粘着的发丝,他的手温温凉凉的,陶恂一身滚烫不住都往他那里摩蹭,能听见他在说话,模模糊糊哄着他:“我在这儿......没事的......没事了......” 后来就更恍惚了,他犯完病整个人都虚脱了,却就是不让人走,总觉得走了就不会回来,他就一直哄着他睡着,说只要他不再用药,自己就不订婚。 陶恂从来没有听过沈琛哄人的声音,他一直看着就是没有任何温和可能的人,不管从哪儿看起来都显得锋锐,不可接近。 哄起人来的时候声音格外温软低沉,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能睡着,睡着了醒来人就会不见了,但最后还是被他红的昏睡过去。 昏睡过去前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落在他唇角,温温柔柔的一触即逝,他到唇因为干枯皲裂,他很想凑过去,然后一只手覆盖在了他的眼睛上,他就莫名的安静下来。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身上那些犯病过后的痕迹混乱和血迹都消失的干干净净,他穿着干净的病服,陶夫人守在一旁,看见他醒过来连忙问他还好不好。 他点着头,目光四处梭巡,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妈,昨天,有没有别人来过?” 他的声音嘶哑的厉害,像是被火炭烧过一样,陶夫人凑近了些许,闻言迷惑的摇了摇头,拿着湿巾慢慢打湿他干枯的唇。 陶恂目光有一瞬放空,药物成瘾或许会产生幻觉,但那幻觉分明那样真实——但琛哥不可能会过来的,他就是死在他面前,或许他都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其实也好,至少这么狼狈的样子没有被他看见。 他吞咽着陶夫人喂过来的水,嘴里不知道为什么弥留着一股铁锈的腥气。 ——就像是他昨天真的咬破了琛哥的手臂,也曾发了疯的求他不要走。 陶恂曾经在被捕时冻结的资产解冻,对于陶家的瓜分正式拉开帷幕。 陶知行选择了放手保家人一个平安,已经通了消息,只要他和平让渡陶氏,陶恂就有机会减刑,至少能少几年牢狱之灾。 从一开始的布下的天罗地网,到此时终于开始收网。 往昔的所谓情义在涉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都变得稀薄,陶氏是一块肥肉,能咬上一口对谁都是好处,陶家的瓦解过后就又是一场新的混战。 沈家能布局把陶家一步步压垮,但能不能在陶家倒下时吃到最大的利益又是另一回事。 这场战争整整打了半个月,周家在这场争夺中作为主力,不得已将沈琛和周语凝的订婚再次往后推迟半个月。 正是紧张的时候,这种联姻只要名头说定了,时间往往并不被在意。 第一次落下帷幕的时候因为内乱,占据大头的分别是陶勤和周家,陶勤在陶家内部得到了一部分支持,早已经撒开了网,早一步就开始转移资产。 翻脸不认人的速度非常之快,这个风口浪尖上与周家沈家他们暗中配合,默契十足,甚至于占了陶家百分之三十以上的股份和一部分不能为人道的人脉资源和渠道。 但他春风得意没有两天,就再次翻车,理由熟悉的可怕——涉黑走私洗钱,一个月前发生在陶恂身上的事完美复制在了他身上。 这一下子刚刚要安定下来的局面再次混乱,新一轮的混战重新开始。 楚瑜走过场去录了一个口供,警察局没问出什么来,敲敲打打的大半天过去,还是没什么进展,他做事一向干净利落,不留把柄,既然一开始决定了,就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 晚上的时候警察局将他放出来,他出来理了理衣裳,路过一件房间的时候里面传出格外明显的动静,桌椅板凳被打翻,里面的人像是在拼命挣扎着,声音怨毒的不忍猝闻。 楚瑜偏过头去,透给玻璃窗能看见里面的青年,手上戴着手铐,兴许是因为刚刚暴起被警察死死压制在桌子上,只有一双眼睛抬起来看着他,怨毒又歇斯底里。 “楚瑜——” 楚瑜心情不错,冲他露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意,然后对身边的警察点点头寒暄了一句:“真是辛苦你们了。” 警察对他还算温和,只是笑了笑没说话,他确实长了一张看着就老实温厚的脸,刻意收敛气势的时候看不出来半分的不安分。 他的口供录完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跟这桩事有关系,当然是得放人的。 楚瑜走出很远还能隐隐听见身后的声音,是陶勤在歇斯底里的嘶吼着骂他。 这样的谩骂他这些年实在听得太多了,完全没有半分触动,不过都是些穷途末路没有未来的人,最后的一点喘息而已。 怎么能怪他呢?只能怪陶勤自己又蠢又笨。 人心不足蛇吞象,拿好自己的东西就算了,还想去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伸出手的时候怎么不怕手伸这么长,不怕它断了? 想替代陶恂的位置,拿他手里的资源,明面上拿了还不够,非得把暗处那些灰色地带里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一并据为己有。 还纵觉得陶恂进去了,有人把锅背好了,就能肆无忌惮了。 真以为那些东西那么好拿的? 楚瑜点了根烟,嗤笑了一声。 不过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陶知行能放弃的这么快还得感谢他了,不是这蠢货自作主张搞出车祸一切也没怎么容易就成了,算计好了叫他进去,不然没人进去答应陶知行给陶恂减刑怎么可能实现呢? 但也是他活该,但凡他稍微没那么贪心,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陶恂当初是不愿意涉及这些东西,还是为了保住陶家,还能算是身不由己,这位完全就是贪心不足,自寻死路。 楚瑜慢慢朝外走过去,吴海洋在外面等着他,开了一辆低调的银色辉腾,看见他过来连忙打开了车门,冬天的夜里有些微的冷意,他靠在车背上打了个哈欠。 ——他在暗中这么长时间,也是时候走到台前了。 周家在外部,沈家从上面施压,而他则是内因,不然以陶勤那样好大喜功又没两分智商的脑子,从内部瓜分陶家他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现在陶勤进去了,最后一点阻碍也消失不见,陶家已然成了一块能够下嘴的肥肉,随时都能吃上一口。 楚瑜心情不错,想争的人当然还是多的,但比之沈家却不可能,也没人斗得过他,如果不是顾及着上面那位要制衡,以免一家独大不受控制,他甚至可以排除周家,自己把这块肥肉吃到肚子里。 青年眼神深了深,不过就是暂时如此,双方互惠互利罢了,上面那位谁知道还有几年好活,他能熬得住,在这京城扎下根来以后大可以逐渐动手吞吃。 陶勤入狱的戏剧,几乎只是一夜之间的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好漏了这么一块肥肉出来,群狼环伺,楚瑜冲出去的时候其实有些犯了众怒,之不过他手段强硬,一时之间没有人能斗得过罢了。 而不管外面如何腥风血雨,最安静的其实还要数陶家和沈家。 前段时间最动荡不安的两家这时候却是最安静的,外界的一切纷争都好像与他们无关,陶家尽可能的留下了下半辈子不用愁苦的金钱,但失去的是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不仅仅是商业,陶家几乎是在死绝的边缘徘徊着,老爷子病重不需多说,两个儿子车祸勉强捡回来一条命,陶恂还要面临庭审,陶家内部分崩离析,几乎看不见什么希望。 患难见人心,这场风波之中也并不是没有人是真心,早些年得陶家照拂的企业员工都没有散去,平时也一直有走动,林舒回国来看望陶恂,许家没有参与陶家的瓜分,甚至动用手上能动用的资源照顾着陶家。 许魏一天三回的过来看陶恂,每次看完他就接着去看守所看林朝,眼睛红的跟只兔子似的。 虽然看不清前路如何,但至少人都还活着。 外面已经有了传言说是等陶家稍微恢复一点元气就准备移民的,既不碍事,也能远离这些争斗,总之传的虚虚实实,陶家也总是安定的。 另一边似乎远离风暴中心的就是沈琛,虽然和周语凝联姻,但他就跟个工具人差不多,也没什么事是需要他插手的,一直在沈家静等消息,就连周语凝都要比他更为忙碌。 他在这半个月里充分体现出来什么叫稳如泰山。 不论外界乱出什么样都岿然不动,陶恂出车祸他没有动静,陶家一夜楼塌他毫无动静,外面争权夺利到白热化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沈昌民偶尔忙碌的时候他也没什么事好做,就在家里一个人下棋,沈昌民喜欢他平和淡然的心态,只给了他一个等字,他也确实等住了。 十二月这个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一切终于走到尘埃落定的时候。 对于陶家的瓜分已经完毕,即将正式发表声明。 如果按原计划,其中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将以市场价的一半转手给楚瑜,其余的百分之三十五则是由周家接手,还有百分之二十被其他家瓜分。 最后的百分之十是一个模糊地带,属于应该被带过的部分,这一部分最后会被以礼物的方式送到一部分权贵手中,作为新的势力扎根所必须有的一个关节。 除此之外,就是陶家历年以来积攒的资源人脉又进行了一次重新分配,这是隐晦的好处,也是最重要的一环,这方面的大头没有任何一个商人敢接手,最后交给沈家,隶属于上面那位新的耳目。 到了这里,陶家这个庞然大物就已经被分食殆尽,不管在外部还是骨血都已经吃的干干净净,陶家只留下来了一部分不动产和早年的积蓄,如果不是陶知行放手的快,恐怕连这一部分都没法留下。 一切都已经到了尾声,明明是最应该安逸的时候,楚瑜却莫名觉得不对,事实证明他确实没有想错,他想按原计划吃掉早以默认的 ,属于他的那一部分的时候才发现,那部分早已为人所占。 ——沈琛。 直到这个时候,沈琛才像是终于才幕后走到了台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也是只到这一刻,沈家和周家联姻的用心才逐渐显露楚最终目的,沈琛绝不只是一个用来联姻的工具人,他的作用是为了在合适的时候一脚把楚瑜踹开。 楚瑜辛辛苦苦,从一开始把沈琛弄出国去,然后再引诱陶恂沾上灰色地带,最后从内部接近陶勤,逼垮陶家,一步一步机关算尽,都不过是为沈琛做了嫁衣。 沈昌民玩的好一手卸磨杀驴。 楚瑜再怎么说终究是外人,是刘家的外孙,自己儿子填补上这个位置不是更好吗?沈琛有自己起步的公司,蒸蒸日上,哪怕国外出事也处理的干净利落,只要和周语凝联姻,就能彻底站稳脚跟,这是多好的一盘棋啊。 这场大戏终于要落下帷幕,几次三番都是假象,这一回才是真正落幕。 沈昌民微微阖上眼,在棋上落下最后一个子,沈琛在他对面,看着纵横交错的局面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放下棋子:“我输了。” 他垂下眼帘看了一眼手表:“父亲,时间快到了。” 沈昌民没有抬眼,脸上却分明有几分欣慰的笑意:“去吧。” 倒也不是欣慰于沈琛,而是他的棋盘终于收尾。 沈昌民性子凉薄,刘思丽一直觉得沈家离不了刘家,也确实不错,当年沈昌民无权无势,身家薄弱,确实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姻亲关系,支持他走下去 ,所以抛妻弃子,揍到如今这个地步。 为了不让刘家一家独大,相互制衡,需要周家也过来,但是她却忘了,自沈辉死后 ,刘家现在最出色的其实是楚瑜,而不是沈丛。 沈昌民与楚瑜并不相熟,那个在外面长大的狼崽子对刘家可没有那样的亲情,薄弱的亲情当不了牢固的纽带,楚瑜并不好掌控,天生的心狠手辣,也在灰色地带里不清不楚,根本不利于以后的发展。 再者说,有什么是比自己儿子更令人放心的了?卸磨杀驴这一套,沈昌民比谁都懂 ,让周家和沈琛联姻 ,就相当于把一切都给了沈琛。 沈家负责政治,商界由刘家和周家互相制衡,但相应的获利也被一分为三,沈家这一出剔除了刘家,利益自然也少了被瓜分一部分。 ——没有人嫌利益太多的道理。 刘家在当初是一个好用的器具,如今走上了下坡路,自然也是可以一脚踢开的东西,哪怕是相处多年的夫妻,这才是沈昌民的真面目,虽然他看起来温润如玉。 ——就像是上辈子他也可以毫不留情的舍弃自己。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沈琛回去拿了一件风衣,下楼的时候大门被轰然推开,刘思丽推开门匆匆进来,她从雪中回来,身上湿漉漉的,与一惯保持良好的大家闺秀的模样大相径庭。 应当是哭过了,眼睛一片通红,走路虽然快,但是踉踉跄跄的,她冲到沈昌民面前,突然吼出声来:“你真的非要这么绝情?” 声音却还是不自觉的颤抖着。 沈琛从楼上下来,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沈昌民的表情,或者说是没有表情的,他坐在那里,脸上的神情漠然无情,与刚刚面对沈琛的模样又不一样。 ——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佛像。 他始终是戴着一张面具的,不管是对谁都是一样,只是面具上描绘的表情不尽相同而已。 沈琛垂下眼帘,并不想看他们如何争吵不休,只是要一步一步缓慢镇定的往楼下走,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听见沈昌民的声音,疏冷的像外面的寒风凛冽。 “你当初去兴义逼死他们的时候,怎么不说绝情了?” 沈琛脚步一顿,停了一瞬后还是踩实了。 他知道沈昌民说的是谁。 ——他的母亲和弟弟,他当初也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却记得很清楚,母亲怀相不好,那段时间里情绪一直不对,没有父亲在身边照顾,又因为师生恋的关系被所有人抵触,家里没人照料她,他当时七岁上下就知道怎么煮饭买营养品。 母亲肚子已经很大的时候刘思丽去找过母亲一次,也就是在那一个星期之后,他的母亲选择了带着他未出生的弟弟走向死亡。 他是亲眼看着他们掉下去的,黑漆漆的夜里,夜风呼啸而过。 但说沈昌民是为母亲报仇他也不相信,他始终最爱的还是他自己,至于别人不过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而已。 刘思丽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他能毫不顾念的抛弃刘家,当年母亲资助他上大学,他也能毫不犹豫的翻脸在外和别的女人结婚,包括自己也是随时能舍弃的东西。 他其实倒想说一句 ,如果真的是报复,那么最应得到报应的不正是您自己吗?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人向风雪里走去。 ※※※※※※※※※※※※※※※※※※※※ 三更报道!! 感谢在2020-03-11 09:09:38~2020-03-11 23:5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449781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桃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三下 20瓶;35329481 5瓶;3333333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身后的争吵不休渐渐远离, 沈琛出门的时候还能隐约听见刘思丽的哭声, 是他不能说出来的,那种压抑到极点的悲怆,似乎是在喊沈昌民的名字。 他没有回头大概也能猜到沈昌民此刻的表情, 应当还是那幅漠然的, 无悲无喜的脸, 仿佛在这世上从没有任何人值得他为之动容。 沈琛并不同情刘思丽,只是觉得她和自己母亲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事, 大概就是与这个人相遇。 自己母亲为之付出了性命,刘思丽则付出了整个刘家的代价, 布下这么一场大局打压逼迫抢夺陶家,所付出的心血绝不只是一星半点。 光是楚瑜为了把陶恂和陶勤接二连三的拉下水所付出的东西就不是随随便便能拿出来的, 当初制造动荡将他骗出国所牺牲的也绝不是一星半点, 沈昌民果然一向都是利用的干干净净, 然后一脚踹开的时候也绝不留情。 里面的哭声又低又压抑,大约是不愿意被其他人听见她这样狼狈的声音。 “沈昌民——我真是后悔——” 在这一刻,站在门外的青年顿住步子,无端的想起另一个人。 ——那么陶恂呢? 陶恂遇见他,又是否追悔莫及, 上辈子自己害死了他,这辈子也未能好好将他护住, 有些事, 有些时候, 或许活着比死了都要更加难受。 他慢慢挪动步伐, 黑色的皮鞋在干净的雪地上留下深一个浅一个的脚印,而后尽数被大雪掩盖。 没有人会在他身后,故作不经意的踩着他的脚印陪他一起慢慢往前走。 自己害了他两辈子,他如果知道了,大概是恨不得从来没有遇见过自己的。 青年缓慢挑起一个笑,眉目分明是英俊的,却能在那一瞬间觑见一丝不可察觉的阴冷。 关于收购陶氏股权正式发表声明办的还算是低调,屹立数年的陶家在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中彻底闭幕,沈琛算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去的颇有些晚了,许多人都在等着他。 并没有邀请什么媒体,到场的都是这次场争夺中吃到红利的人,其中大部分东西都已经吞吃入腹,如今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光明正大的过场。 外间大雪窸窸窣窣,室内倒是温暖如春,他刚进去便有不少人热情的过来同他打招呼,他只略微点头,并不怎么热络,隐约也听见一些议论,沈琛只当自己未曾听见。 他如今算是商界新贵,身价过亿,毫无阻碍的接手了陶家将近过半的资产,背后又有极为庞大的背景作为支撑,几乎一夜之间便超越了同一辈人不止一个档次,只要没有其他变故,未来可见的一片坦途。 客套话说了大半才走到里面,周明川看着他过来也没摆什么架子,哪怕他高沈琛一辈,但这个时候还是站起身来冲他爽朗的笑了笑:“过来了,外面下雪,路上还顺利吧?” “路上还好,让伯父挂心了。”沈琛露了个笑,微微点了点头。 站在周家身边的笑着跟周明川打趣:“这都是未来女婿了,说话怎么还这么客套。” 其实是暗着表示沈琛性格不行,跟他们这些人都太冷淡,说不上什么话,他们这些自持架子的,多半还是希望沈琛能热络的上来给他们面子的。 周明川目光沉敛了一瞬也不在意,只是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 这时候也没人愿意明着得罪沈琛,虽然得了天大的好处被强捧上这个位置,但毕竟背后站着的是沈家,再者说虽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没那个本事恐怕也咬不死螳螂,所以也挺顺溜的借坡下驴。 周语凝跟在周明川身后,朝沈琛略微点了点头,也并没有太过于亲近,眼神有那么些复杂的意味。 陶知行站的笔直,身后跟着三三两两几个人,毕竟五十多岁的老人了,又刚刚经历过这样一场大风大浪,脸上有些明显的疲倦之色,几个月没见,像是老了好几岁,气色很不好,鬓角都开始有些稀疏的白发生出。 不难看出陶家最近这段时间还是困难的,陶氏的衰败是一方面,家人出事也是一方面,败军之将没有什么好下场,嘲讽和讥笑都是正常的,有时候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人跌进泥潭里能让许多人格外兴奋,落井下石顺道踩一脚都是常事。 陶知行毕竟风光了大半辈子,即使是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也不曾低头,自始至终都只是沉默,没有理会旁人的讥讽,把股份转让协议签好后就起身离开。 在停车场遇见同样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沈琛,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青年站在枯树之下,穿一身黑色风衣,手中的伞没有撑开,不知是等了多久,绒白的雪落在青年肩头,直到听见脚步声才微微转过头来。 陶知行顿住脚步,停了一瞬。 距离当初青年留学归来不过仅仅只有两年时间,谁能想得到当初回来需要亲自到陶家登门拜访的后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谁能想得到最后坐收渔利的竟然会是他,这个在风波发生前出国,发生后一直避世不出,从一开始到结局都低调的毫不扎眼的青年,竟然才是最后的赢家。 陶恂这辈子眼光一直不好,唯一压准的大概就是沈琛。 陶知行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也只是慢了一步,随即擦身而过,也就是在那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视线交汇,旋即向背而行,将所有暗涛汹涌都压回水面之下。 一直到走出很远背后依然有如芒在背的灼刺感,他很少见到有人有这样犀利的目光,上一次还是来自他家老爷子。 陶知行无意识的敲击着车门,关上车门的前一刻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大雪纷纷扬扬,天地之间不过顷刻就已经是一片纯白,青年依然站在原地,像是一尊石像 ,无知无觉。 他清晰的记着那样的眼神,并不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人应该有的,像是真正经历过世事变迁的眼神。 陶知行一路上都没逃过那个眼神,心情复杂,回到陶家的时候已经傍晚了,他刚刚彻底葬送了陶氏,也不知道老爷子病好起来了该怎样打他,但也只踌躇了那么一刻。 再苦再难,日子总还要慢慢往前过的。 陶夫人在门口等着他,过去这么多年他们夫妻感情是这个圈子里少有的恩爱,从没有那些丑闻在里头,这会儿上前替他解了围巾,一同往屋里走过去,到正厅的路上看见陶器杵着拐杖站在楼梯口:“爸,你回来了?” “嗯,”陶知行略微点了点头,又皱起眉头,“身体还没好不要到处走动,阿恂怎么样?” 陶恂不愿意自己发病的时候被人看见,两天前回了家里,隔壁一直有医生等着,陶氏虽然是破产了,第七医院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停了,但暂时请个私人医生的钱还是有的。 “上午刚把自己关了半天,刚刚还说等你回来了上楼一趟,他有话想跟你说。” 陶知行应了一声,上楼的时候看见陶夫人在楼下看着他,又忍不住悄然叹了一口气。 二楼就是陶器和陶恂的房间,陶恂的房间靠后,原本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外面的小花园,如今拉着厚厚一层床帘,外面白雪皑皑也透不进来半分光亮。 青年坐卧着床上,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地上零零碎碎的砸碎着些东西,他大概能想到之前是什么样子,可药物上瘾这种事,他不能帮上什么忙,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 这些砸碎的东西留在这儿难免会伤到陶恂,但陶恂近来越来越讨厌人进出,恐怕得等他睡了以后才能让人过来打扫。 陶知行穿过地上破损的玻璃杯走上前去,隐隐能听见压抑的喘气声,自小宠着养大的孩子缩成一团,在昏暗的灯光下宛如一只困兽。 身为父亲,心里难免不落忍,声音也温和多了:“今天还好吗?难受我叫医生过来。” 他一向都是家里严厉的家长,实在说不出什么太温柔的句子出来,只是关切是发自内心的。 “爸,”陶恂稍微坐起来了一点,他靠在床头,额头的发还是汗津津的,但可能是刚刚熬过一波,现在情绪倒稳定许多:“公司的事处理完了吗?” “处理完了,都还好,不需要你操心。”陶知行递了一杯水过去,陶恂想接手却还在微微发着抖,他把手缩了回去,摇了摇头。 “我之前做那些事前怕影响家里,有备无患借着接济林家的名义把一部分资产率先转移出去了,转移的不多,爷爷给我名下的百分之十左右的差不多都过去了,林舒刚刚回国把东西交回到了我手上。” 那时候陶家焦头烂额,虽然盯的紧,但他做事很隐秘,而且又是无偿赠予的方式,几乎没有人能说什么,但那么大一笔资产,如果不是借着灰色地带的掩护恐怕还是不会有那么容易成功。 他当初接触楚瑜的时候就是想着背水一战,成了能解开陶家的困局,就算输了也给陶家留了一条后路,他是不聪明,但也不至于蠢的什么都信还不设防。 林舒的人品他是相信的,哪怕在庞大的金钱上不应该拿来试探人品,但一起长大的小妹妹,说他轻信也好,不慎重也罢,到底还是没有出错。 “我在琛......沈琛公司里还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如果家里急需也都可以拿去用,这里呆不了了,我们总还可以去其他地方。” 陶知行听见这个名字时稍微停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 陶恂不自觉的揪扯住被褥,缓缓吸了一口气:“爸,我想去郊区的别墅,一个人住一段时间。” 陶知行猛然抬头,一声胡闹几乎就要吼出来,但对上陶恂那双隐隐泛红的眼睛又一瞬间熄了火。 他知道他是真的难受到了极点,在看守所的时候用不上药,出来以后就一直克制着不能用药,而他本身又因为受伤和车祸身体极度虚弱,很多时候疼到极点不能再次用药的时候,陶知行看着他一身的伤都忍不住红眼眶。 他不愿意在医院,人太多了他就越来越封闭惶恐,在家里又要顾及着家里人的感受,偶尔晚上犯病了甚至怕打扰他们睡觉连叫都不敢叫一声,是真的到了哪一步才会想在出去住? 陶知行莫名觉得眼睛发涩。 —— 沈琛在陶氏旧址上站了很久,一直到陶知行驱车消失在视线深处,他隐隐感觉到身后有一道阴桀的视线始终追随着他,他也大约知道那是谁,却也没有多加理会。 总有些豺狼虎豹想动手的,他不怕他动手只怕他忍气吞声被动手。 青年撑开伞遮住大雪,半掩的唇角下是两分讥讽的阴冷。 他背后那道视线如影随形,一直到他的背影被大雪隐去。 楚瑜透过玻璃窗看着慢慢远去的人,眼里的阴狠一闪而过,辛辛苦苦谋划了大半年,谁知道还是没算计过那些个老狐狸,在最后的关头为人做了嫁衣。 沈琛—— 他在默念这个名字,一字一顿。 背后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些,青年在门口急匆匆的整理了一下被大雪沾湿的衣帽,有些拘谨的走了过去:“楚哥?” 楚瑜眼底的那点晦暗消散殆尽,慢悠悠的回过头来,青年站在不远处,在他的目光下低着头盯着脚尖,呐呐的模样有些畏畏缩缩的。 他冲他笑了笑。 —— 沈琛的安生日子在此之后终于告一段落,开始逐渐忙的不可开交,他毕竟是在这件事中间吃得了红利,一不少人都眼红,他能拿到手也得有那个实力保住才行。 与此同时楚瑜继陶家之后受到了全方面的打压。 这是沈家已经要和刘家撕破脸皮了,沈琛几乎回沈家都你感受到气氛不对,甚至有那么几次看见过刘思丽哭,连沈丛的鼻子都是红彤彤的,但他也只是当作什么都不曾看见。 沈昌民这个人一向绝情,一旦出手就绝没有半途停下的道理,楚瑜之前能接二连三的设计陶家甚至沈琛,中间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为了这些难免许下一些空头支票,事成之后如何如何都是早就敲定了的,可惜的是最后的蛋糕被沈琛劫了胡。 他许下的那些空头支票全部作废,得罪的人不知凡几,早就建立起来的关系网也即将面临全部的崩盘。 陶氏已经瓜分完毕,周家和沈琛站稳脚跟,沈家又要和他撕破脸皮,他在这里已经没了位置,现在还死撑着不愿意放弃,恐怕还是不甘心。 ——楚瑜也不是轻易能放弃的人。 ※※※※※※※※※※※※※※※※※※※※ 沈琛: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感谢在2020-03-11 23:51:32~2020-03-17 19:3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方菱 20瓶;723430、沉溺 15瓶;白三下 10瓶;king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矛盾的激化不是一朝一夕, 但是楚瑜确实也等不及那么久, 等着沈琛把东西都吃进嘴里,他就是想挖也挖不出来。 变故来的很突然,沈昌民将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处理陶氏的一些遗留问题。 沈昌民是正在开会的时候被李渡请出来的, 时间紧迫, 并没有说太多话, 最后交代他自行解决,不要给沈家添什么麻烦。 挂了电话以后沈昌民像是舒了一口气, 开始往回走,休息室一直有监控, 有些事不能暴露出来,他特意走到走廊上打了这个电话。 李渡跟在他后面, 声音压低:“这一次恐怕有些麻烦, 是楚瑜那边下的套, 您在这边还有一天半的会议,需要我提前回去吗?” 有沈家做后盾,做事怎么都方便一些。 “不用,”沈昌民不着痕迹的摩挲了一下空空如也的无名指,声线却显得格外冷静:“他如果处理不好当然有人顶上来, 他跟我关系太亲近,现在这个关键时候, 不能出事。” 就算真出事等他上了那个位置, 打点起来也最多有几年牢狱之灾, 他的仕途升迁却来之不易。 李渡在他身后张了张嘴, 最后只是微微垂下头:“是。” —— 电话挂断两分钟后助理就打了电话过来,声音很急促,听得出来是慌张的,没过多久警察就乘坐电梯上来,身后还有些司法人员。 沈琛坐在位置上,双手搁在身前,在黄昏的阴影里慢慢抬起头来,目光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落在后面的青年身上。 小郭往后哆嗦了一下,几乎是有些惶恐的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半响只把头低下去,只能看见咬的乌青的嘴唇。 沈琛觉得有点讽刺,略微闭了闭眼,拿起衣裳站起身来,简单吩咐了秘书两句。 过来的警察稍微松了一口气,在京城里混饭吃就是平民百姓嗅觉也格外灵敏,这位是上面明摆着有背景,新近崛起的青年才俊,万一仗着家世不肯跟着走,闹起来总归不太好看。 下楼的时候他隐约感觉到一道视线注视着他,抬头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看见一辆银色辉腾,车窗降下来,露出楚瑜那张不太显眼的脸来。 ——冲他笑了笑。 吴海洋看着警车拉着警报消失,才有点担心的开口:“哥,我们这么干是不是不太成?明摆着跟沈家作对,万一把沈昌民那个老狐狸招惹疯了,到时候怎么办?” “慌什么?”楚瑜往背后的座椅上靠过去,声音有点懒洋洋的:“沈家那个老东西你以为是什么好人,陶家这事儿纠纠缠缠大半年了,再过不到半个月就是换届选举,在那之前这些事肯定都得摆平。” “沈琛只要出事,就算半个月里罪名还没落实他都巴不得早点跟沈琛脱离关系,能转手扔了刘家,就也能转手卖了自己亲儿子,”他眸色微深,朝远处看了一眼,讥诮道:“更何况这回可是有实打实的证据。” “——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我为他们做嫁衣,可谁还没留个后手呢?” 在商场里头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随时都留着心眼。 沈琛进去了,陶氏破产留下的烂摊子得有人解决,沈昌民又绝无可能只让周家一家独大,所以只能指望着他,恢复到一开始默认的局面。 沈家从政,是上面那位的嫡系,下面商场上的事不好把控,两家互相制衡,只要他能把沈琛弄下去,沈昌民绝不会多说一句。 小郭其实算是个意外,不过这个意外来的确实天时地利,不枉他费心费力私底下跟他周旋了也有几个月了。 —— 看守所的条件算不上好,沈琛跟着过去的时候一直都挺冷静,甚至因为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加班在警车上眯了一会儿。 还没有人过来审问他,问话的屋子开着大灯,可能是为了增加心理压力,灯光炽热的有点扎眼,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铐。 公司里可能得乱一会儿,楚瑜之前为了收购陶氏花了大力气,说不准现在又撬动了多少钉子,但那都是出去以后的事儿了,这时候他想起来的竟然是小郭。 是什么时候开始稍微放松一丝警惕的呢?大概是陶恂犯事儿的那一次,也是在看守所里,他和陶恂靠在湿冷的地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沈昌民过来把他们领出去,小郭不知道,大半夜的蜷缩在警察局门口,就那么硬生生捱了一夜。 后来他想把国外的事业重点逐渐转移到国内,公司里经历了一下彻底的清理,确实是一次不小的危机,甚至没有陶恂他很有可能翻车,那时候人都走了个七七八八,小郭也一直留在公司,一个人做四五个人的工作也没有任何怨言。 沈琛这个人薄情寡义是真的,却也未必就真的感受不到好坏,毕竟人心都是肉长得,相反的,重活一辈子他在识人方面敏锐的可怕。 他生性多疑,上辈子被卖了那么一次,其实也时时警惕着,早有怀疑,但真正确认是那盒止疼药的检测报告。 他后来请人重新检测了一次,发现那药其实有刻意加强过成分,虽然镇痛的效果确实好一些,但副作用却也是显而易见的。 是药三分毒,不符和剂量的药物,不仅对服用者身体有害,而且里面加重的成分也可能导致其他后果。 ——例如药物上瘾。 他清楚楚瑜是干什么的,有些事在国内很难做到,在国外就很轻易能拿到手,当时陶家的医疗器械运输渠道和楚瑜共用,他想做点什么,其实再简单不过。 小郭伪造了那份正常的药物说明,他跟陶恂没有任何利益牵扯,除了楚瑜他想不出来其他原因。 沈琛无声的摩挲在手腕上的手铐,楚瑜在黑暗里待惯了,学会了自己的一套方法,哪怕手里沾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却还是学着用公器解决问题,先是诓进去了陶恂,接着是陶器,现在改换成他,兵不血刃。 这回的罪名是公司账务不干净,涉嫌洗黑钱,抓住了陶氏剩下百分之十左右的模糊地带,送上去的东西,又哪儿有拿回来的道理? 拿不回来,钱的去向和账务问题叫都是破绽,那么大一笔资产,又不可能凭空消失。 说起来小郭也跟着他足有两年了,从一开始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秘书到后来公司洗牌慢慢高升,到现在也是管理层了。 沈琛在看守所里待了两天,他没怎么着急,问话也不怎么开口,两天时间沈昌民怎么也该腾出手来了,可一直到现在还是毫无消息。 当初他和陶恂出事被沈丛坑进来的时候沈昌民能仅凭一句话都将他提出去,现在也可以走动,更何况他清楚那些资产去了哪儿,到现在都没动静,就已经是做出了抉择。 沈昌民其人,永远都是把自己的仕途放在第一位的,没有人能挡住他的去路,妻子不行,儿女也不行,谁挡了他平步青云的路就除去谁,没有任何例外。 上辈子被放弃了一次,这辈子同样也是,他不肯冒一点风险,小心翼翼的维护着他那分明不堪一击的清誉。 ——清誉。 沈琛嗤笑了一声,慢慢从看守所里抬起头来,过来审问的警察警惕的看着他,然后看着这个一直沉默不语的青年突然开口,声音却还是冷寂的:“我交代。” 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空气里飘着细碎的雪花,李都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以沈昌民的手段肯定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倒也免了他还有找人来接的烦恼。 沈昌民在后座上看着他打开车门进来,他身上带着一股子寒气,不知道是这个人本来就冷淡,还是因为窗外纷纷扬扬的细雪。 “手里有证据怎么不一开始就拿出来?” 刚上车沈昌民就斥了他一句,他现在是换届选举的关键时期,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这两天沈琛出事,他其实是有一丝不安的,要一直瞒着,至少瞒到换届选举以后,如果实在瞒不住就大义灭亲。 幸好,沈琛没有蠢到那个地步。 沈琛坐在车的另一侧,与沈昌民隔了两个人的位置,像是父子之间无法跨越的天哲。 他像是累极了,没有再回沈昌民的话。 沈昌民皱了皱眉,接着道:“早点把那些烂摊子收拾干净,这几天我会叫李渡帮你看顾着点,你也收收心,再过不了几天就是你的订婚宴了。” 沈琛仍是沉默着。 ——谁都留了后手,楚瑜留着后手他又何尝不是呢?他本就生性多疑又薄情,既然早就知道小郭有问题,又为什么一直放任着,楚瑜在等他放松警惕上钩,他又何尝不是一样。 楚瑜指使小郭做了黑账,却没有想过他借着沈家的势力提前把证据拿到了手里,他甚至查到楚瑜把自己有些弄不清的烂账都做了手脚一并算了他头上。 变故往往只是瞬息之间,一步踏错,高下立见,他坐在开满暖气的车里,身边是不久前还准备决然放弃他的父亲,有那么一瞬疲惫。 他不是铁人,机关算尽劳心劳力,从来不是那么容易,他同样会觉得疲惫和心寒,有些事就算早有预料,可当真再一次发生的时候,到底还是不能视若罔闻。 ——所有人都盼着他从高楼之上跌落谷底,然后再狠狠踩上一脚,这个世上真正能在他走到绝路上的时候还愿意伸出手的人,从来只有那一个。 ——陶恂。 在这一刻他突然无比希望想见他。 被他所牵挂的那个人猝然从睡梦中醒来,房间里有厚重的窗帘,哪怕现在还是白天都是一片漆黑,他躺在大床上,木然的睁大眼睛,沙哑的声音从齿缝里泄漏:“琛哥......” ※※※※※※※※※※※※※※※※※※※※ 第一更(=^▽^=)感谢在2020-03-17 19:34:18~2020-03-18 07:0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497810、浮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溺 20瓶;君妄 8瓶;king瑟 5瓶;奶糖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刘家在京城的某一处房产里。 楚瑜是正在跟国外方面一位接洽时接到的沈琛那边的消息, 只是一瞬间刚刚的志得意满都好像是一个笑话, 他匆忙送走那位贵客,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团火。 ——刚才宴请那位谈的就是等他把沈琛那部分吃下去以后的合作。 现在看起来就好像是他耍弄了人家,他这些年来辛辛苦苦积攒的人脉几乎都在对陶家的时候用了个干净, 重新建立人脉和资源网哪一点不需要稳固的地位和资产, 他本以为他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楚瑜坐在客厅里, 桌上还摆着水果和协议,他脸色阴沉的可怕, 突然腾地站起来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吴海洋蹲在旁边,任凭酒水砸了他一身也不敢说话。 他也不清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们和小郭平时交往都挺隐秘, 而且又不是钱上有来往,小郭能一直帮他们其实还是当初孤儿院时候的情义,按理说怎么都不可能被沈琛知道, 还事先做了防范留下证据。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识趣的没有提出来,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什么用了,楚哥这么多年一直喜怒不形于色,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怒火中烧,不过这其中的关节他也清楚。 ——恐怕不仅是没有翻盘的机会,搞不好他和楚哥也得进局子走一趟, 小郭不是他们手底下的小弟, 嘴肯定也没那么牢靠, 而且当初做黑账的时候确实把一些他们吃陶家的黑账一起扣到了沈琛头上。 “楚哥, 要不然,咋们联系联系刘家?” 他踌躇了一会儿才敢开口,楚瑜虽然是刘家的子孙,但跟刘家一向不亲近,刘思丽算是他姨母,但楚瑜毕竟是个私生子,现在这个情况只能去求求刘家老爷子,让刘思丽出面求求情。 刘家至少给上面那位当牛做马这么些年,刘思丽又给沈昌民生了两个儿子,甚至为他的仕途死了一个儿子,刘家眼看着没落,楚瑜才被接回来,但毕竟还是刘家的血脉,老头子不可能看着他被赶尽杀绝。 “小郭那里我们是不是也找人去敲打敲打?”现在被趁势打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只能收缩范围,灰不溜秋的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做黑账的事万一小郭把他们供出来—— 他话音未落,外面已经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 楚瑜从沙发里抬头往窗外看去,冬日难得的阳光从树枝里落下来,却看不到丝毫暖意。 —— 楚瑜常年河边走,这一回还是第一次马失前蹄,沈琛却已经没有那个好耐性去关注他的事,有李渡关照着他绝不会好过。 李渡跟在沈昌民身边几十年,就算没有学个十成十,手段也有个七七八八,他进去两天楚瑜在外面该出来的钉子都撬的差不多了,现在收拾残局比想象中容易。 小郭是楚瑜埋好的棋子,也是沈琛将计就计的一环,所以这回出事第一个被推出去的还是他。 被带走时沈琛站在办公室里透过玻璃窗看着,那个青年低着头,看着胆子很小,是没有什么攻击力而且有点笨的人。 工作时勤勤恳恳,哪怕公司曾经濒临倒闭也不曾想过跳槽,虽然学历不高,但为人做事都很好,甚至是有点受欺负的,谁能想到最后插了他一刀的会是他呢? 如果不是重生一回,他恐怕还是看不清楚,有些人有些事往往总是被表象欺骗。 ——就像他上辈子觉得陶恂不学无术,跟他也只是狼狈为奸。 沈琛按了按眉间,压抑住自己想去见某个人的欲/望。 再等等....... 不会太久,他总能去见他的。 没过多久电话便接了进来 ,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问了一句:“没事吧?” ——是张博丛的声音,他辞职回家已经几个月了,大概也是焦头烂额,最近几天才重新和沈琛联系上。 他问的是小郭的事 ,毕竟共事快两年,他听说小郭的事心里也不舒服,所以敲了个电话过来过问一句。 “没什么,还好。”沈琛揭开文件,没有多说,上辈子经历过一次了,这辈子倒还好,不过上辈子小郭只是一个秘书,他也没那么多关注,这辈子因为一开始就格外提防,所以关系倒更近一些,只是结局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边又沉默了一会儿,才不大确定的开口:“你给的东西我已经转交给我家老头子了,你确定吗?现在反悔——” 沈琛打断了他:“辛苦你了学长,我没什么好反悔的。” 从这辈子重新开始起,他就不可能后悔,到了今天这一步,后悔更加不可能。 “这么果断,我现在都怀疑你当初是不是知道我是谁,刻意过来接近我的。”语气是轻松的,像是叹了一口气,只是慢慢流露出一丝试探。 沈琛没有解释,只是跟着笑了一下:“学长太看得起我了,我这么个沈家放养的子弟哪儿那么大能耐——今年是你第一年进体制,回京城过年吗?” “说不准,老头子指望我快点接他班,巴不得我天天加班猝死算了,但有时间肯定还要回来看看我可怜的老母亲——老头子是个工作狂,儿子也不在家里可怎么办?” 刚才那个话题就这样不着痕迹的带过了,他们是多年的朋友,同一个导师手底下带出来的,算是最优秀的两个学生,这么多年一直关系很好。 张博丛隐隐觉得似乎是有哪里不对,却又觉得不可能,他当初跟家里闹的天翻地覆从母亲娘家跑出国留学,应该是没人知道他跟老头子的关系,而且就算知道了,又怎么会想到他最后还是没逃过老头子的毒手,被扔进体制里呢? ——如果他最后还是不妥协,老头子肯定不认他这个儿子。 ——应该还是自己想多了,这两天加班是不是太累了。 青年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 —— 订婚宴虽然安排的有些仓促,但却并不显得慌乱,这算得上是周家和沈家关系更近一步的重要纽带,办的确实很隆重。 甚至邀请了不少媒体过来,沈琛不管怎么说都还是年纪尚浅,前面在人前露面的时间并不算多,正好借着订婚宴的契机结交些人脉,至少应该更进一步,方便以后的发展。 订婚前两天整个沈宅都显得喜气洋洋的,哪怕前两天沈昌民跟刘思丽发生了巨大的争执,甚至一度闹到刘思丽离家——沈昌民没有丝毫挽回的意思。 他也转头就能温和的过问沈琛订婚宴的细节,这场婚事对于沈家的意义非凡,大概就是摆脱了刘家找到了新的,蒸蒸日上的又一个联姻对象,他当然是关心的。 —— 烫金的请帖上沈周两家的姓氏挨在一起,端正漂亮的黑色字体晕着一层金箔,边缘处的金红色显得矜贵而喜气。 许魏站在门口,沉默着没有说话。 从沈琛在国外陶恂省吃俭用过去匿名资助他开始,他和林朝都知道沈琛对陶恂来说是不一样的,和他们兄弟情义不同的感情。 以前一直觉得陶恂虽然嚣张虽然纨绔,但只要没动真心家里也放纵他出去玩,只要不闹事都随他心意,谁都没想过最后是这个结局。 沈琛如果不喜欢男的以后结婚生子都没什么,谁都说不得一个字,但唯独是这个时候,许魏私心里还是想,不该是这个时候。 陶家刚没,陶恂车祸没养好,背着一身的官司,还有药物上瘾这种东西,沈琛却刚好是吃下了陶家,春风得意笙歌逐。 就像是镜子的两面,陶恂这一面破损的时候 ,正好是沈琛万事在手的时候,不一样的是沈琛落难陶恂能不顾一切的站在他身边,陶恂出事他甚至连面都没露一个。 陶恂在客厅里坐了许久,许魏不敢抽烟,就在他旁边等着,陶家这个情况肯定收不到请柬,这请柬还是许家的,现在京城铺天盖地都是沈周两家结亲的消息,陶恂知道也不奇怪。 订婚宴是早上九点开始的,现在已经八点多了,他不愿意去,过来看看陶恂,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他了。 穿着一件呢绒的大衣,脖子上围着围巾,只是这段时间实在瘦了太多,看着简直就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原本好好的衣裳穿在他身上都好像是空空荡荡了好大一截。 许魏看得难受,走过去抽走了那张请柬:“别看了,哥今天来陪你说说话,别想这些糟心的事儿。” 陶恂手里没有什么力气,被他一抽就拿走了,手被往前带了带,许魏瞳孔一缩,几乎想把手里的请柬给撕了。 陶恂意识到什么,往后移了移,密密麻麻的割伤又被收回去的袖口挡住,许魏喉咙里像卡了一块什么吐不出来,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我想去看看。” 可能是犯病的时候伤了嗓子,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沙哑,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许魏踌躇了一下,最终只能叹气。 陶恂已经很少有冷静的情绪,他前面一个星期过来看他,有时候连别墅门都不让进,一直在这里的私人医生说他情况非常不好,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药物上瘾这种东西要么不沾上,沾上就是难以解脱,他有时候在别墅外站很久,能听见里面不停有东西破碎和嘶吼的声音,他不敢进去,维持着陶恂最后的一点自尊。 他难得愿意出去走走——即便是去看沈琛的订婚宴。 ——兴许失望最后一次,以后就能安心下来也好。 ...... 另一边的订婚宴刚刚开始,沈琛走过回廊看见了周语凝。 她哥哥在军队里,这次周家的事里她跟着周明川学了不少东西,脸上已经没有一年前对上沈琛那种学妹看见曾经爱慕的学长那种小女生的神情,像是成熟了许多,穿着一身精致的白裙,脸上笑容不进眼底。 ——两个上层用来联姻的货物,实在用不着什么开心与否。 她朝沈琛伸出手去,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喊了一声学长。 沈昌民到底还是官场中人,未免遭人议论,其实请来的人并不多,只在沈家别墅里办了宴会,但并不显得简陋,该来的人物一个没少,有些名字的媒体也来了不少。 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沈琛一步步走出去,只走到走廊的一半就听见外面混乱成一片的声音,无数尖锐的声音穿过了沈家修剪得当的花枝。 周语凝下意识的感觉到不妙:“学长,外面怎么了?” 沈琛没有回复她,只是慢慢转过头,院子里层层叠叠的梅花开在枝头,红的仿佛血一样的艳丽。 沈昌民画梅花非常有一手,所以在院子里种了不少梅花树,京城在偏北方,每年梅花花期都很长,开得格外灼艳动人。 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的母亲曾经是中学老师,一手梅花画的格外动人。 周语凝犹豫不决的侧耳往外听着,却只隐约听见了重婚的字眼。 ※※※※※※※※※※※※※※※※※※※※ 快完结了,第二更 o(*≧▽≦)ツ ~ ┴┴感谢在2020-03-18 07:03:36~2020-03-18 20:2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旻旻4498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桃子、沉溺、lalamo 10瓶;月落乌啼 5瓶;多归酱 3瓶;猫爪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这场本应喜气洋洋的订婚宴以一地鸡毛作为收场。 媒体的喧闹彻底结束了的时候该走的也都走了个差不多, 最后周明川神色尴尬的拉着周语凝离开,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了沈昌民一个人。 他坐在原地,脸色的神色看不分明,在窗户冬日的微光下晕开迷迷糊糊的一片轮廓, 像是疲惫的, 又像是阴沉不定。 沈琛走进去的时候里面还是一片狼藉, 没有人敢进去收拾残局。 换届选举的动荡里沈昌民爆出这样的丑闻,但凡他还有竞争对手都绝不会让他好过, 媒体只是第一步,但已经足够让这个守着脸面和仕途的男人不好受。 他做了一辈子提线木偶,到这个时候正是挣脱刘家联姻的最后一刻, 输在他的儿子手上,功亏一篑。 “是你做的?”他抬头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个从前从未正视过的儿子,觉得沈琛像他, 又觉得不像, 在这样冷色的微光下能明显看出来他年轻时的轮廓, 如出一辙的冷血薄情,如出一辙的擅长隐忍。 “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吗?”他心绪不稳,脸上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语气却又有几分讥讽。 他的儿子确实心狠,但是阅历不足, 想靠舆论扳倒他打从一开始就是不成熟而又不现实的, 只能提前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舆论只是一个方面, 只要他老师还愿意保着他, 封掉几个媒体人的嘴不是问题,在京城里面开报社的,没几个不知道里面什么弯弯绕绕。 沈琛没有理会他,只是坐在了客厅的另一边,他脸上没有笑也没有得意,等着沈昌民说完了才缓声开口,像是在讲一个沉封已久的故事,用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说出来。 “你当年是个穷学生,我母亲是你高中美术老师,大了你五岁,是你先追求的她,你有学识有抱负,她接受了你,这段师生恋在当时还不被接受,她被学校辞退,跟家里关系恶化,出去打工供你上大学,然后生下了我。” 他像是完全没有理会沈昌民,只是低着头,语气平静的没有任何起伏的陈述着事实。 “你大二的时候我出生,你和她去办了结婚证,是因为我户籍落户的问题,也是在同一年里,你在你老师的介绍下认识了刘思丽,那时候你还只是一个体制里的小人物,没权没势,只有一张拿着我母亲供养出来的学历和一张好的面皮。” “刘思丽对你一见钟情,你的老师为了他当时的地位一力促成,你和她结婚的时候其实还没有和我母亲离婚,二十年前的法律还不完善,其中就有关于婚姻的漏洞,你凭借着你老师的势力钻了这个空子,你每年借着出差的理由回老家看看我和我的母亲,后来我七岁的时候母亲怀了弟弟。” “她那些年里因为师生恋不断被人指指点点,你又一直不在她身边,所以精神状况一直不太好,孕期的时候有了明显抑郁症的症状,我那时候年纪还小,不清楚是为什么,后来因为刘思丽因为你频繁过来看母亲察觉到什么,照到了我母亲,给她看了你们的结婚证。” “她在当天夜里选择了从跳楼自杀,我一直记得那个深夜,风吹的特别冷,她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笑,然后就摔了下去。” 对面的人一开始暴怒的人平息下来,像是被踩中了什么不能开口的禁忌,想要发火却又强自忍耐,只有手指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沈琛始终是平静的,连一丝语气的波动也无。 “你一直觉得我年纪小记不住,但其实我一直记得很清楚,我甚至记得那天晚上夜风里的血腥气,一尸两命,而你依然好好的活了这么多年,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大概是五年前,沈辉因为你的安排急于寻求晋升在一次任务里丧命,用命给你挣来了一个好名声,一个月前你抛弃刘家,一个星期前你希望我认罪伏法,认了那个根本没做的罪行,不给你的仕途添堵,三天前你示意动手对楚瑜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这个故事一点都不美好,简单到残酷的地步,两辈人的恩恩怨怨,谁都不是赢家,谁都不曾真正好过。 他像是叹了一口气,故事讲完了他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他一身光鲜亮丽活在阳光下,做着他步步高升的美梦。 “我始终不明白,除了你自己你把别人当作什么,妻子,儿女,亲情,爱情,你从来没有把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过,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无条件给你的前途让路,你步步紧逼,怎么就不害怕别人狗急跳墙呢?” “我一直收着我母亲的结婚证,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可刘思丽拿着这个把你以重婚罪告上法庭,或许就没有那么容易脱身了——她确实心心念念你这么多年,可你把她娘家所有人都赶尽杀绝,她又凭什么不能反咬你一口?” 沈昌民震动了一下,半响,像是颓然的闭上了眼 ,沈琛说的这一切都没有错,能不能封住媒体的口只能看他老师的动作,他听见起身的声音,脚步声缓慢向外,终于睁开了眼,注视着青年到背影。 “沈琛.......”他突然喊了这么一声,青年顿住脚步,而后听他开口道:“沈家倒了,你以为你以后该怎么办?又能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什么好处,我想要的自己会挣,不需要强取豪夺,”他停了一下,最后提醒了一句,“不要想着挣扎了,我把陶家破产后那部分模糊的资产去向交给了张家,你应该知道张家是哪一派的,他对贪污深恶痛绝,你的老师恐怕自身难保,没有那个精力再来保下你。” 如果重婚是一个舆论,那么涉及贪污总是严厉的,尤其是相对的派别,能拿到详细的资料和账目是不容易的,如果不是沈琛这段时间处在这个位置他根本连碰都碰不着。 他虽然彻底得罪了沈家上面那位,可从此刻起他开始攀附上的就是张家的枝叶,他有后路,就不惧怕之后随之而来的疯狂报复。 从一开始他就安排的明明白白,这场反转多次的大戏每一步都惊心动魄,如果其中有那么一环出错,就是满盘皆输,幸好这一次,上天对他算是眷顾。 他上面那位能不能熬过这一劫沈琛不清楚,他不从政,可他清楚的知道,沈昌民的仕途到此为止,永远不能更进一步。 汲汲营营大半生,临到头来一场空,这或许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说不清是不是恨,他对沈昌民的感情是复杂的,有时候记不住的人是快乐的,记得太清楚的人总是备受折磨,比如他这一生都不能忘记年少的时候曾经怎样期待父亲回来,又经历过怎样无尽的失望。 他记得小时候沈昌民抱着他举高高,带着他放风筝,却也记得他怎么在刘思丽虐待他的时候视而不见,甚至在他最后绝路的时候落井下石。 他也记得他母亲年轻的时候是多么温温柔柔的女子,后来自杀的时候宛如一个疯子,他记得这么清楚,所以这么多年来没有一夜能安心睡着,那些噩梦追随了他一生又半生。 也许事到如今,一切也该结束了。 他往外走,像是慢慢卸下了什么包袱,脚步一步一步缓慢的向前,沈昌民就在他身后,一直目送着他离开。 看着他从阴霾的沈宅走出去,一路走到外面透亮的阳光之下,沈昌民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是老了,已经逐渐看不清他的背影,就能看见天上慢慢飘落了一片又一片绒白的雪花。 他带给沈琛半生黑暗和迷惘,最后目送着他走到了有光的地方。 ——彻底的摆脱了他,摆脱了沈家。 他没有留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一直看着,所有的愤怒在沈琛那样的波澜不惊里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 许魏和陶恂在沈家的院墙下等了很久,一直等到宾客散尽,等到慢慢落了雪。 里面似乎出了什么变故,出来的让不是狼狈就是尴尬,所有人的行迹都是匆匆忙忙,陶恂只是沉默在这车上坐着,看着院墙里悄悄伸出来的一只腊梅花,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安静也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陶恂似乎有犯病的迹象。 许魏急的直骂他傻逼,出来竟然不带药,然后急匆匆的出去找车打电话。 ——陶恂的自尊心强,犯病的时候从来不肯让任何人看见。 等人走以后陶恂才慢慢抬起头,透过越来越大的雪看见雪里慢慢走过来的人,他的手在抖,全身上下都在不停的发颤。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从风雪的深处慢慢走过来,像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幻觉,他分不清,他经常在发病的时候看见幻觉然后一次又一次的被戳破幻象。 他穿着订婚的黑色西装,袖口的银扣上有隐晦的纹路,然后打开了车门。 ——许魏走的时候就已经锁上的车门。 这俩宾利是琛哥送他的,脖子上的围巾是琛哥曾经亲手为他围上的,他一直看着他走到他面前,从身后的沈宅走到了他的眼前。 然后落进了一个拥抱里。 陶恂的手无意识的发颤,拢在他肩膀上,一瞬间几乎把把他颈脖上的皮肤都抓出血来,然后又舍不得似的,慢慢松开,他觉得这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他越来越重的病瘾。 ——可他根本放不开。 “琛哥.......” 有温热的呼吸落在他耳畔,然后珍而重之的抵住他的额头,掰开了他死命紧握的手,将那已经快要把掌心掐出血的冰冷手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他抱的很紧,像是想将他整个人勒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珍重而安宁,随着窗外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 他说:“我在。” ——走过漫漫风雪和前半生黑暗禁锢,来到有你的地方。 ——有光照过来的地方。 ※※※※※※※※※※※※※※※※※※※※ 第三更,今天还有一更!会把前面所以事都解释清楚!我应该就可以完结了!下面有一点碎碎念,算是我的一点感慨吧! 写到这里竹马是真的马上就要结束了,自己感觉还是有些仓促的,原本想铺开一个局然后收拢,前面各种埋线都会被引发,但是题材问题,确实删减了很多东西,还是自己笔力不够,没有办法把心里的想法尽善尽美的表达出来。 一开始的想法是哪怕后面阿恂被入狱殴打还是一系列的事琛哥都不会有任何表现,他会冷酷到底,一直到阿恂车祸险些死去才稍微露出一点端倪,一直到后来彻底翻盘。 然后看见评论里怨气非常大,甚至出现换攻言论,我才意识到琛哥是能忍,是为了以后,但是我不写出来,大家所能看见的只是他的冷血无情,我有基友说我写阿恂入狱这段里没有写好,琛哥没有冷酷到底崩了人设,后面就显得不够爽,而且他当时再在乎心疼也没有任何可以避免的办法,反而凸显出他当时的无能,如果我不写心疼就是运筹帷幄,写出来就显得挣扎但无力,我果然是没有写好,抱头 坦白说,琛哥和陶陶上辈子其实就是炮灰人设,而且是那种狼狈为奸的反派炮灰,琛哥不是好人,陶恂永远在他身后,但最后狼和狈缩成一团抱在一起离开了,身上是彼此最后的温度,这是我写竹马的灵感和初衷,狼和狈不是注定遨游九天的龙凤,其实根本没有金手指(失智发言) 我其实好像不会写完美人设,我笔下的人物都是有瑕疵的,会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不幸福,惨痛的过去,糟糕的现在,以及不确定的将来,没有一帆风顺康庄大道,我是真的不会写打脸啪啪啪的剧情,我其实也很想打脸,但我打脸总是不那么爽(捂脸)打脸的过程中他们受到的挫折,失去的东西也并不少,哪怕最后赢了也有可能是一地鸡毛。 他们彼此都是从伤痕累累和泥垢中走出来的,一路都是磕磕绊绊,不尽完美,然后从脱落的血痂里慢慢去拥抱彼此,体谅对方的不完美,也尽最大的努力给予对方最好的一切。 最后,祝愿所有到小天使都能遇见那个最合适的人,最好的自己。 感谢在2020-03-18 20:25:47~2020-03-18 22:4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497810、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溺 10瓶;大大今天三更了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沈琛曾经在陶恂出事过后找到过陶家, 算是一次秘密的见面,为了避开沈昌民做了许多掩护,最后选在一个暴雨天。 他和陶知行谈了很久,陶知行并不怎么愿意相信他, 觉得他还是太年轻, 说话做事都不那么值得信任, 而且他姓沈,是沈家未来最有可能的继承人。 青年站在老一辈的面前依然是不卑不亢的, 只是问了一句:“那您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陶知行沉默了。 但他依然不相信沈琛,商人重利敢博弈是一回事,小心谨慎又是另一回事,哪怕那时候陶家境况已然非常差,但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相信沈琛的。 直到后来沈琛拿出了一份协议——他将他名下所有资产包括公司都转移到了陶恂名下, 那份协议真实有效,只要陶恂愿意签个字,沈琛的一切都是他的。 陶知行沉默了, 临走的时候他问沈琛为什么这么做,青年看着他,眼里黑沉沉一片, 却从疲惫里露出一个淡然的笑意,他说:“您知道的。” 陶知行很想说,不,我不知道。 —— 其实陶家的败局不一定要用那么极端的方式,可惜对手是楚瑜,他不做人, 做事太过于阴狠,沈琛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 涅槃重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 陶家已经沾上了那些不干净的灰色产业,而且一个公司经历安稳的时间太久 ,内部已经出现了太多蛀虫,除了破后而立才能把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彻底摆脱干净,陶氏也能摆脱那冗杂臃肿的庞大产业 ,重新焕发生机。 沈琛和陶知行想法一致,所以陶知行放手的那般干脆利落。 沈家倒台之后陶家再次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姿态重新回来,布局匆忙,但结局其实算得上良好,陶家在风波再次站了起来,哪怕不再是当初的庞然大物,也有着不一样的朝气蓬勃。 沈琛原本吞下去的大头基本没有怎么动过,原封不动的由陶家拿回,周家龟缩防守,没有沈家的庇护再也不敢张口,再加上陶恂事先转移到林舒那儿大一部分资产,陶家未来的势头强劲。 陶老爷子的病情也慢慢有所好转,只是跟之前的身体状况是不能比的,还是坏了许多,日常都要在医院里养着。 换届选举不出所料没有沈昌民的那一席席位,但上面毕竟盘根错节也没有那么容易倒下,只知道上面那位放弃了沈昌民这个提线木偶,却也因为年纪太大,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接班人。 沈昌民被调去了一个清闲的单位做事,做着一个闲人,跟他心心念念大半生的仕途彻底绝缘。 没有沈家落井下石的刘家保了下来,只是元气大伤,楚瑜甚至在看守所呆了半个月,刘思丽最终还是没有提起重婚诉讼。 ——最后还是免不了心软。 楚瑜能脱罪仰仗于小郭,他一力承担了所有的罪行,被判了有期徒刑十六年,大半辈子就算是毁了,或许再次出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 他后来给沈琛写过一封道歉信,沈琛看了一眼,大概是他和楚瑜小时候在孤儿院就认识,他从小胆小又懦弱,一直被人欺负,只有楚瑜帮他揍过欺负他的人,不嫌弃他又脏又爱哭,给他擦过眼泪。 他知道对不起老板,但是他不能拒绝楚哥。 那封信的归宿是垃圾桶,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选择,而做了选择,也就应当付出代价。 他无法评判,更谈不上原谅。 —— 陶恂的官司在第二年一月开庭,多亏陶勤后来居上很多事做的事触及底线,调查开了以后竟然还多了许多条罪行,林朝在看守所呆了两个月,出来第一句话就是问陶恂怎么样了,后来庭审的时候揽了大半罪责。 ——是他牵线搭桥引陶恂走错了路,也曾经兵戈相向,但他们毕竟都是兄弟,一起走过了许多年。 陶勤的事没有定论,还要再审,林朝判了两年,主要是因为后来楚瑜落进去,为了自救洗白了许多事,小郭为了他又白担了很多东西,但他也坐了有半年的牢。 陶恂最后因为悔过和辩护刑期是一年 ,申请了保外就医。 沈琛从未想过对陶恂出手,看守所里的人确实是他安排的,不仅是因为到了医院好操作,而是因为楚瑜一开始就在他的药里动了手脚,药瘾和毒/瘾其实只在一念之间。 他当时不尽快将陶恂弄出去,或许就再也没有那个机会将他弄出去。 他的心一向狠,哪怕是到最后都是一样,唯独陶恂是例外。 陶勤三审过后被判了十五年,沈琛确实有专门请过律师针对他,控告他曾想用车祸杀人灭口,那个醉酒的司机后来还是招供了。 ——他曾策划了那次车祸,差一点就要了陶恂的命。 沈琛这个人护短又记仇,只不过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感受不到。 陶恂的药物上瘾非常难戒,难戒是心瘾。 可他对沈琛的心瘾比对药物的心瘾要大的多。 陶恂有一段时间不见任何人,他根本不能接受自己那幅模样,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失控,暴躁,甚至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但他才能在沈琛面前永远都是轻松无事的。 每一次发病的时候他都不敢让沈琛看见,最让他难以忍受的不是那些折磨让的疼痛,而是自己无法控制和制止的丑态。 后来很严重的时候他有过轻生和自残,神智不清,对痛感模糊,对外界所有的东西都宛如惊弓之鸟。 他自残的事被沈琛发现,他当时在犯病,神智不清一直以为琛哥又不要他了,拿刀想往自己手臂上扎,被沈琛一把夺了过去。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沈琛把刀从他自己的胳膊上划过去,鲜血当即滴滴答答的就落了下来,把他的衬衫全部染成鲜红色。 他想阻止,然而手脚都在发抖,力气弱的可以忽略不计。 沈琛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三刀,一字一顿的告诉他,他再自残一次,他就在自己身上划出三倍伤口。 陶恂当时眼泪就下来了,沈琛抱着他,他抱着沈琛的胳膊,沈琛不肯叫医生,就一直抱着他等到他捱过了那一波才缓过来。 两个人坐在地上抱在一起,互相包扎伤口。 后来他再也没有自残过一次,沈琛没有跟陶知行一样管控他身边的刀具,但只要他每次想自残,就想到沈琛身上那血淋淋的口子,他就知道不能。 每次犯病的时候沈琛都在他身边,他发疯绝望哭喊嘶吼,情绪崩溃乃至于最严重的时候有大小便失禁的情况,沈琛都没有松开过他的手。 他说他在他身边,就真的一直都在他身边。 沈琛这辈子没有什么后悔的事,包括上辈子都是一样,他做出了选择承担了后果,就没有什么好回头的。 他果决又冷静 ,如果说这辈子有什么后悔的,唯一一次就是他当初应该早点回来,阻止陶恂沾上药瘾。 这种病很难药愈,更多的是靠自己的毅力,陶恂治了半年,沈琛就在他身边陪了半年,没有离开一时一刻。 那半年里他公司的业绩直线下滑。 半年以后陶恂的身体才慢慢有所好转,但被疾病折磨太久,不见阳光,他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他在可以控制药瘾以后选择了出国疗养一段时间。 他需要重新适应人群,重新试着融入社会,同样的,也要慢慢调理身体。 沈琛没有跟他一起去。 沈琛去了,他就不愿意重新适应社会和人群,他宁愿只依赖着他一个人。 平时有时间沈琛也会去国外看他,来往一天的飞机,陶恂说心疼沈琛不愿意让他过去,当然,这话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想他,发了疯的想,可他不能是一个累赘。 在国外一年,他重修了大学没学好的金融学,他还是不聪明,但好在沈琛愿意一直教他,陶家以后慢慢都要交到他手里。 他总得光明正大的站在沈琛身边。 陶恂回国的时候正好下雨,机场人流如织,沈琛来的很早,公共场合不能抽烟,他也确实戒烟许久,但那一刻,他罕见的有点想点一支烟。 并不是想抽,只是想点着燃烧。 心里有一股莫名的焦虑,直到看见陶恂的身影一颗心才稳稳落地。 他瘦了很多,看着有点形销骨立的意思,显得五官更突出一些,瘦的非常明显,穿着单薄的烟灰色风衣,推了黑色的行李箱,一下飞机就四处张望。 ——是在找他。 沈琛今年已经不年轻了,上辈子三十多岁,如今也是二十四五的年纪,可在那一刻他确实想像一二十岁的小年轻一样跳起来喊我在这儿。 那是从内心里面蔓延出来的,无法遏制的喜悦和激动,就如同年少时最初萌发的炽热情感。 但他到底没那么做,却也没克制自己想见他的冲动,接机的人非常多,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他几乎是有些不顾形象的往前挤去,一边教养极佳的说着抱歉,一边排除万难往前而去。 他身高足够气质也佳,在人群之中就显得尤为突出,陶恂不一会儿就看见了他,几乎一瞬间眼睛就亮了,开始推着行李箱奋力向他身边靠近。 可是相隔太远,人群又太挤,不一会儿就完全失去了对方的踪迹,陶恂推着箱子行动缓慢,差点气的扔了行李箱。 他太久了没见沈琛了,或许是因为沈琛出国那四年的影响,他尤其害怕失去沈琛的踪迹,长久未见的思念几乎是加剧了这种不安。 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山人海中他几乎一瞬间失去了沈琛所有踪迹,这种压抑的感觉让他觉得胸腔都闷得发疼,难受的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然后被人从后一把拉进了怀里。 突兀而用力,只能感觉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拢了过来,一瞬间隔绝了外界所有拥挤,陶恂懵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撞了过去,带着体温的宽大风衣和围巾已经兜头罩了下来。 ——是他熟悉且想念的雪松香气。 沈琛比陶恂要高一些,围巾和风衣的遮掩下已经看不清陶恂的脸,温热的呼吸逼近过来,一只手牢牢扣在他脑后,一开始的吻是错乱无章的,带着凉意的唇落在陶恂眉眼和鼻梁,陶恂无意识的开始颤抖,半响才回过神来,近乎急迫的尽力仰起头来,在围巾风衣的遮掩下哆哆嗦嗦的衔住了沈琛的唇。 温热的、鲜活的、被他抓住的人。 “琛哥......” 嗓子沙哑的简直不像是正常人能发出来的声音,沈琛发狠堵在他唇上,但也只是一瞬间,转而用额头狠狠抵住陶恂的额头,呼吸交缠。 陶恂从风衣下伸出手来抓住了沈琛的胳膊,抓牢了,手指不知道是不是冷的,还有点抖,但却是绝不肯松开的架势。 出去的时候沈琛近乎是将陶恂护在自己怀里,宽大的围巾差不多遮了陶恂半张脸,他也不觉得可笑,一双眼就牢牢盯着沈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藏在风衣下的手跟沈琛牢牢相扣,攥的太紧,像是隔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恨不得把对方的手骨都捏碎在自己手中。 陶恂觉得自己走路都有点跌跌撞撞,幸好身后有人一直护着他,他只能摔进沈琛的怀里,臂侧的温度坚实而可靠,让他忍不住微微发颤。 沈琛的车停在机场外 ,刚刚把行李箱放在后备箱里,沈琛甚至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人从后死死禁锢住,沈琛闭了闭眼,下一刻握住他发冷的手,狠狠拽进了车上,嘭一声关上了车门。 炽热与冰冷交织的唇狠狠压下来,沈琛甚至分不清是谁先动嘴的,撬开牙齿,近乎蛮横的互相占有,激烈的牙齿碰撞,疯狂的掠夺对方口中最后一缕呼吸,他甚至在唇齿交缠中尝到了蔓延开来的一丝血腥味。 一直到两个人都呼吸困难才不甘心的放开了一瞬,陶恂被捂在绒黑的风衣里,只露出一双几近猩红的眼睛,沈琛伸手将围巾和风衣胡乱扯开,按住了他的后颈。 手心下隔着一层肌肤就是他跳动的血管,陶恂面皮白这个时候就更显得眼眶通红,刚刚闹的太狠,嘴唇也是红肿的,但整个人却是显而易见的削瘦许多,原先身上还有的一层单薄肌肉也好像在养病中消失无踪,因为削瘦显得眼睛更大,眼睛里没了之前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看起来竟然显得病弱而憔悴。 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正好只装了他一个人。 沈琛平复了一下呼吸,却不自觉压他更甚,手从脖颈后掌握着他的后颈,微微低下头去,温热的唇舌在陶恂微微睁大的瞳孔中,印在已经明显削瘦下去的双颊上,然后上移,停顿在他湿润忍耐的眼角。 “瘦了——” 声音沙哑而低沉,扼在他后颈的手瞬间收紧,陶恂只觉得后颈疼了一下,而后天旋地转一只手已经稳稳将他扶住了。 被压制在狭小的空间里腰部折叠,他动了手术的腹部受不得这样,沈琛把他固定在自己腿上抱紧,隔着一点距离看着他。 窗外大雨滂沱 ,机场外的灯光影影绰绰,陶恂低着头,刚刚转过他的时候他才感受他身上细细的颤抖,掩盖着衣裳下面,不可抑制的颤抖。 “琛哥——”陶恂喉结滚动了一下,窗外的灯光迷迷糊糊,他半张脸藏在黑暗里像是会随时一口咬下来的样子,不料却被沈琛抢先一步,拥抱越收越紧,抵死缠绵一样疯狂而凶狠的亲吻。 如果这里不是机场,外面不是人来人往,沈琛真的想把这人就地正法。 沈琛刚想放开就被勒住了腰。 沈琛眼睫微动,压低声音:“别闹。” ——再闹出火气来灭不了,谁都不好受。 陶恂眼睛有点泛红,嗓子哑的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想让你开车。” “……” 然后沈琛就当真没开车,在机场外等了一个小时,叫了司机专门过来接他们,他和陶恂坐在后座,风衣围巾搭在身上,两个人都没有放开对方的意思,顾忌着前面的司机也没有过分的举动,就是挨在一块儿。 深秋的天,冷风呼啸而来,陶恂在飞机上几个小时其实都没睡着过,这会儿窝在琛哥怀里,风衣和棉绒围巾圈在身上暖烘烘的,莫名其妙的就有了点困意。 琛哥情绪一向控制的极好,他就从未看见过琛哥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更别说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他,这换以前差不多就是做梦都不敢梦见的事儿。 他总觉得有那么点不真实,他自己本来性格算得强势,这样靠在别人身上也是不敢想象的,但这会儿他丝毫没有不适应的想法。 忍不住去攥沈琛的手,而后那只微微带着凉意的手紧紧回握了他。 陶恂是走到一半睡着的,一开始靠在他身边一直睁着眼看着他,一眨不眨,后来终于是撑不下去了,才歪着脑袋睡着。 沈琛低下头去,用唇角轻轻碰了碰他的发角,碰到的是温热的体温,忍不住收紧手臂,把下巴搁在他发顶。 他说不清什么,只觉得好像那颗一直悬浮着的的心脏,好像终于尘埃落定。 ——像是终于缓缓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就算是完结啦!接下来就是番外,等标了完结以后,专栏里面有一个番外合集,以后还是会不定时会出番外,不v那种,喜欢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感谢一路陪伴!放一下预收,喜欢可以收藏一下! 《暴君的白月光》——一直以为自己是暴君白月光的替身,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白月光本人。 《抱错大腿之后》——想抱大腿受眼瞎抱上了反派攻。 感谢在2020-03-18 22:41:24~2020-03-18 23:5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三下 30瓶;lalamo 10瓶;4244526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