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绝代[快穿]》作者:烏夜啼   文案:   楚辞生来貌美,多情风流,招惹桃花无数,奈何俗话说得好,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终于有一天,在他甩掉第N个前男友之后,他遭报应了   上一刻刚和情人分手,下一刻就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有个声音告诉他,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只有一个办法——   [走进那片无人光临的净土,打败藏在黑暗深处的魔王。]   [赢得一切,你将颠倒众生。]   不怎么黑的小可怜攻X超坏的蛇蝎美人受,1V1,HE   梦幻玛丽苏,越苏越快乐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系统 快穿   一句话简介:赢得一切,你将颠倒众生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辞,摇光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安息之地   晚上七点,沉睡中的城市渐渐苏醒。   咖啡店里的装修古典优雅,精致的壁灯幽幽散发出昏暗的光晕,玻璃器具摆放在蜿蜒曲折的木架上,折射出荧荧的光,从外看去,这一家看起来和都市夜晚格格不入的店就像一幅中世纪色泽斑驳的油画。   服务生沉默站在柜台后,店里安静的连时间也要凝固。   悬挂在门檐的风铃响起清脆的声音,凝固的时间被惊醒,店里的人不约而同抬起眼,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深沉夜色之中,一个身形颀长的黑发青年不急不慢走了进来,看清楚他容貌的一瞬间,每个人都短暂屏住了呼吸。   世上居然还有这样好看的人,太过美貌,以至于让服务生们凭空生出一种错觉,他不是从外面而来,而是自最黑暗的深渊降临人间。   就如清高的莲花必须扎根于污秽的淤泥中,只有最黑暗的地方,才能孕育出最瑰丽的美人。   青年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素来从容不迫的服务生忽然感觉到仓惶的情绪,紧张地走到他身旁:“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青年略微抬眼,眼里带着清浅的笑意,教人忍不住心慌意乱,心甘情愿沉沦进温柔陷阱。   “一杯……”他顿了顿,在服务生不断加快的心跳声里,缓慢补上后半句:“摩卡,谢谢。”   仿佛被上帝亲吻过的声音,悦耳撩人,带着丝丝入骨的毒。   “不、不客气。”服务生拘谨地鞠躬,轻轻离开,唯恐发出一点杂乱的声响。   “他也太好看了吧,太要命了,他看我一眼,我都觉得我愿意为他去死。”   “糟糕,我也一样,他进门的一瞬间,我对他一见钟情。”   后厨里,服务生聚在一起,小声讨论着刚刚进门的客人,这其实是一件违反规定的事情,可是在出格的美人面前,规定也变得可有可无。   “好想知道怎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他呀……感觉没有人配得上呢……”   服务生不甘的叹息落进空气里,烟消云散。   摩卡被端了上来,轻微的骨瓷杯垫和实木桌面碰撞的声响过后,店里重归平静。   三分钟后,风铃声再度响起,楚辞意兴阑珊地看向大步走过来,坐在他面前的人,“你来迟了。”   “我本来不想来的。”   男人穿着华贵的西装,看起来就像电影里优雅从容的贵族,可他的语气听起来实在可怜,像什么狼狈的小动物。   “到了这种时候,我依然在想,只要我不来,我们就不能分手。”他闭了闭眼,自嘲道:“可是想到你会在这里等我,我又没办法不来。”   楚辞面无表情,右眼下的一颗红色小痣在灯光下显得妖冶异常。   他就是一株麻木又漂亮到足以吸引任何人飞蛾扑火的植物,男人起初就是被他这种高高在上到无情的气质吸引,如今,他又开始痛恨起这种气质。   可再怎么痛恨,他也无法阻止自己不去恳求他:“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楚辞近乎怜爱地叹息了一声:“不能。”   “为什么?”他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在一起不过一个星期,他就想要离开自己了。   是他哪里做的还不够好吗?明明……明明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送给他了。   难道即使献上全部,也无法引来神明垂怜吗?   “因为,我不喜欢你了啊。”楚辞说道:“就是这么简单,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他的神明,语气温柔地对他宣判了死刑。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撕裂开,一股无比熟悉的疼痛自心口处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不……”   果然,无论多少次,眼前这个人都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停留。   他垂下眼,再抬起时,眼底已经掀起猛烈的风暴:“楚辞。”   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楚辞不准备再和他废话,当即就要离开,然而,他没成功。   男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勒进怀里,从背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又一次拒绝我了,楚辞。”   楚辞蹙眉:“我只拒绝过你一次。”   他不会和同一个人谈第二次恋爱。   他低促地笑起来,语调有些神经质:“哥哥,你又骗我。”   楚辞:“?”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超过他的预料。   他以为,男人再怎么生气,也不过是把他抓回去锁起来,反正他经常碰到这种神经病,早就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可事实……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眼前的景象不知不觉间变幻成彻底的黑暗,繁华的都市、璀璨的灯火、安静的咖啡店,甚至抓着他的男人,全部消失了。   剩下来的只有无边无际,寂静若死的黑暗。   ……这是,什么情况?   楚辞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答案。   他往前走了几步,没走多远,就被什么东西拦住脚步。   “唔,”他伸出手,在眼前碰了碰,虽然看不见,但确实是有东西矗立在面前:“玻璃?”   光滑的质感和冰凉的触感,是很像玻璃。   [欢迎来到魔王安息之地。]   一个机械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楚辞毫无防备,眯起眼睛,像一只戒备的猫:“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只有打败魔王,你才能从这里离开。]   “这里是哪,魔王又是谁?”   [这里是魔王沉睡的地方,在此之间,这里是一片荒漠,神明曾经垂怜此地,于是它变成了让人安息的净土。]   [至于魔王,他是……意图得到神明的怪物。]   听起来就像什么求而不得的爱恋。   “我要怎么打败你口中的‘魔王’?”楚辞平静地问。   [我会指引你,直到你完成任务为止。]   “好吧,”楚辞漫不经心道:“我答应了。”   [确认吗?你有拒绝的权利。]   “我拒绝,然后被你一直关在这里?”   机械音没有说话。   楚辞笑了一声:“你不说话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说的是对的?”   他已经不想去考虑怎么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鬼地方了,他只想出去。   片刻以后,他眼前忽然浮现出散发淡淡微光的屏幕。   屏幕浮在半空中,上面只有简单的一个选择题。   [是否开启任务。A:是 B:否]   楚辞毫不犹豫选择了A。   屏幕化作星尘崩散,点点星光融进黑暗里,消失不见。   [走进那片无人光临的净土,打败藏在黑暗深处的魔王。]   机械音再度响了起来。   楚辞再伸出手,果然,这一回没有东西再拦在他面前了。   他想都不想,往前走去。   [祝您好运。]   傍晚时分,教堂沉闷的钟声悠悠响起,停留在广场上的白鸽舒展翅膀,姿态轻盈地从纯白穹顶上掠过,楚辞抬眼看着橘光烂漫的天空,眼眸里闪过白鸽飞行的痕迹。   转瞬之间变幻的场景像是魔法,他转身,身后不再是那片浓郁的吞噬一切的黑暗,而是馥郁的蔷薇花园。   热烈的红色蔷薇灼灼盛放,蔷薇尽头是城市蜿蜒起伏的轮廓,远远的,中间隔着一线天河。   而他的前方,则是一座巴洛克风格的教堂,沉淀岁月痕迹的斑驳墙面爬满了碧绿的藤蔓,钟声过后,教堂重新陷入岑寂。   四周安静到不可思议,连风都没有一丝。   [我劝您尽快离开这里。]   [为什么?]   [这里很危险。]   [哦?]楚辞饶有兴趣地在心里反问:[这里闹鬼么?]   这种荒无人烟偏偏又立着一座奢靡教堂的地方,通常都是西方鬼故事首选场景。   [这个世界没有那种鬼,但是有吸血鬼。]   [太可怕了,]楚辞毫无诚意地说:[那我一定要去看看。]   [……]   [对了,如果我在这个世界死了,我的任务怎么办?会像游戏一样读档重来吗?]   [你不会死。]   [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楚辞往教堂走去,[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你可以叫我系统。]   [好。]   他走到黑色铁门前,试着推了推门,没有推开。   [门没有锁,我怎么还是推不开?]   [因为住在教堂里的吸血鬼不想让您进去。]   [吸血鬼还有超能力吗?]   系统简洁地回道:[有。]   楚辞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近在咫尺的,恢宏的教堂。   居住在教堂里的吸血鬼,有些奇异的搭配。   教堂里同样栽种着大面积的蔷薇,几乎淹没了供人行走的小路。   他没在任何一扇窗户前看到有人或者吸血鬼的踪影,但这依然改变不了他被谁窥探的强烈直觉。   有谁藏在什么地方看着他。   可他又察觉不到半分危险感。   [吸血鬼,应该都很喜欢血吧?]   [是的,]系统说:[尤其是您的血,可以唤醒吸血鬼本能的欲望。]   [极端的破坏欲和占有欲,是吸血鬼的本能。]   [既然如此,]楚辞眨了一下眼睛,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面不改色地咬破了手指。   他咬的很用力,鲜血顺着修长的指节流淌下来,殷红的血液和白皙的皮肤,色差鲜明到让人头晕目眩。   但最刺激的,还是那股常人闻不到,对吸血鬼来说却浓郁到无可匹敌的甘甜气息。   想要……好想要……   没有哪个吸血鬼能够面对这样美妙的气息还无动于衷。   楚辞感觉那道一直注视自己的目光都变得炽热许多。   他勾起唇角,咬破的手指抚上冰冷的铁门,沿着卷曲的雕刻缓缓拂过。   凝结的血液在空气里散发出更为甜腻的气息,仿佛窖藏多年的美酒。   [不让我进去的话,那你就自己出来吧,我的小猎物。]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文.jpg   这篇是我自己写着爽一下的玛丽苏文,就,玛丽苏嘛,怎么苏怎么来,超快乐der!   ps:本文照旧黑化攻,又黑又疯,受超坏,又美又坏,介意这两点的可以不用看惹=3= 第2章 蔷薇花园   在他收回手的那一瞬间,铁门“哗啦”一声,自动打开。   楚辞眼里笑意更深,[比我想象中要简单一点。]   系统:[……]   可怕的蛇蝎美人,系统搜索着词汇,一秒后,它找到准确的词语来定义它的宿主。   它寄生在楚辞的心脏里,监控着他的情绪,所以才更清楚,它感受不到楚辞身上一丁点作为“人类”该有的特质。   他对生命毫不在意,它相信,哪怕楚辞问它自己会不会死、它回答会,楚辞也会毫不犹豫踏入眼前这座神秘的教堂。   咬破手指时没有检测到关于疼痛的情绪,放血引诱吸血鬼时也感觉不到猎人捕猎的紧张与兴奋。   无论他的笑容有多蛊惑人心,他的情绪始终像是一条平稳的直线。   相处不到半小时,系统已经明白了为什么会选择他为宿主。   他是比魔王还要可怕的美丽生物。   一踏入教堂,眼前一切景象骤然崩散,变化成另一种模样。   不再有漫山遍野的红色蔷薇,取而代之的是平整宽阔的广场,气氛也不再安静若死,车流声从广场前的道路上传来,仿佛被谁按了重启,世界重新复苏。   信徒们跟随神父歌唱的声音传入耳中,悠远高扬的歌声模糊不清,却模糊不了虔诚的含义。   教堂的花园里种植着茂盛的植物,晚风吹动,带来袅袅的草木清香。   [刚刚看见的算是什么,幻象?]   [差不多,]系统解释:[吸血鬼不想让你进入教堂,于是在你眼前制造出幻境,想让你离开。]   楚辞偏了偏头:[天真的小吸血鬼。]   [你怎么知道他小?]   [只有小朋友才会玩恐吓这种无聊的游戏。]   他走进教堂,没有去打扰还在歌唱圣歌的信徒们,随意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   最后的霞光散落在他身上,映照得他眉眼都添了几分温柔。   只可惜,都是注视他的人一厢情愿的幻想。   [系统,我的目标是那只小吸血鬼吗。]   [是的。]   [这么巧,]楚辞懒洋洋道:[我还以为还会有更危险的目标呢。]   [他就是最危险的,]系统说:[但是他压制住自己的欲望,伪装成了人类。]   [这样啊……有意思。]   察觉到他生出一点好奇的情绪,系统顿了一下,把他的情绪采集记录进芯片里。   [你会喜欢这次任务的。]   信徒们的歌声停了下来,片刻以后,衣着肃穆的人们从教堂里走出来。   看到坐在长椅上散漫望过来的美人,人们的脚步不约而同停了一下。   楚辞和他们对视一眼,而后索然无味地收回视线,[虚伪的信徒们。]   嫉妒和欲望。   信徒们看似平静的眼神里,深深藏着这两种情绪。   这种眼神,楚辞看过太多回,不需要仔细辨认就能察觉。   无数人把他当成一只美貌的金丝雀,试图把他关进自己华贵的鸟笼,然而到了最后,那些把他当做猎物看待的,都变成了他的猎物。   没有谁能够逃脱他虚情假意编织出来的温柔陷阱。   本应该往教堂大门走去的人们改变方向,向他走来。   “冒昧打扰,请问我能邀请你来我家做客吗?”不自觉用上小心翼翼的态度,男人直直看着他,眼里透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艳与迷恋。   “你家里有什么好玩的,宝贝,跟我回家吧,我会给你带来世上最愉悦的享受。”严肃的黑色礼服也压不住美艳气质的贵妇坐在楚辞身旁,伸出涂着蔻丹的纤长手指,却又不敢落在他的脸上,唯恐不小心划破无暇的珍宝。   楚辞垂眼,牵住贵妇的手指,在上面虚虚落下一吻:“抱歉,夫人,我不能答应你,但我很开心认识你。”   “不,没关系,宝贝儿,你不用说抱歉,是我不好,唐突了你。”贵妇紧张到语无伦次:“你真好看,遇见你是我的福运。”   福运?   楚辞注视她片刻,笑了起来:“愿神保佑你,夫人。”   被忽视的男人站了一会儿,终究是不甘心地离开了。   他的地位和贵妇远远不能相比,再不甘心,也只能把美人拱手让人。   即使他从来没得到过。   “我叫克里斯汀,”贵妇看着他,“如果有哪一天,你需要我,随时可以来找我。”   人们离开以后,系统说道:[她是吸血鬼,非常高级的吸血鬼。]   [哦。]   [她没有闻到你的血,不然她会直接把你抓回去。]系统又补充了一句。   [嗯?]   [那只吸血鬼把你的血液气息封闭起来了,很可爱,是不是。]   [是啊,超可爱,]楚辞回:[我迫不及待想看到他了,你找不到他吗?]   [找不到,所有任务目标都是比我高一等级的存在。]   [……]   系统察觉到楚辞欲言又止的话是什么,他一定觉得它是个没用的小废物。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那么废,系统又说道:[不过,我有他们的全部资料,我知道在哪里能够接近他们。]   [在哪?]   [这个世界的目标,可以在温斯顿大学找到他。]   楚辞重复了一遍:[大学?]   [没错。]   [……]   [成绩还特别好。]   [……]楚辞无言:[还真是小朋友啊。]   他停了一下:[你这样会让我有罪恶感的,我不想欺负小朋友。]   [他才不是真正的小朋友,吸血鬼生来就懂得一切。]系统说道:[以及,别怜悯他,他是魔王的碎片,一旦他苏醒,他随时可以毁灭世界。]   [这么说来,我的任务还是拯救世界?]楚辞轻轻笑了一声:[俗气的剧本,不过看在吸血鬼可爱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信徒们离开,教堂恢复安宁。   又过了一会儿,穿着黑色风衣、平静的神情里隐隐透着悲悯的神父走出来,看见楚辞,他要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先生。”   楚辞眨了一下眼睛,“晚上好,神父。”   神父微微点头,而后转过身,往教堂另一边走去,他上了年纪,脚步不是很灵活,然而一举一动中都透着岁月沉淀的稳重,气质温和,光是看着,就能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信赖感。   [那只吸血鬼能住在这里,应该和这位神父有关吧。]楚辞道:[我居然见到了真正的圣人,真难得。]   系统:[你猜的没错,那只吸血鬼正是流落到教堂外,被神父收养的。]   楚辞垂下眼,意味不明地笑了。   由一位真正的圣父收养,怪不得那只吸血鬼会是个好孩子。   [既然我的目标是他,那我要怎么做,才能算是打败他?]   系统:[以后你就知道了。]   楚辞不悦:[不要和我来这一套。]   系统:[……任务还没有触发,接下来要怎么做,我也不知道。]   楚辞沉默一秒,温柔道:[小废物。]   系统:[……]   结果还是听到了废物的评价。   见不到那只小吸血鬼,再待在这也没有什么意义。   楚辞离开教堂,他在这个世界里一无所有,但系统会为了帮助他完成任务,给他提供一切他需要的物品,包括住处和数不尽的金钱。   看在这一点上,楚辞暂时放下了对系统无能的评价。   他坐上出租车,说出系统给他提供的住处地址,而后靠在车窗前,闭上眼睛。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偷偷看着他,险些顾不上开车,路线歪歪扭扭。   “我好看吗?”   楚辞不想还没看见吸血鬼,就先出了车祸,开口警示了一句。   司机被说的脸一红,不敢再看他,集中注意力开车。   教堂顶楼,躲在窗帘后的吸血鬼走出来,看着踏上楼梯的神父:“神父。”   他看起来非常年轻,大约是人类十八九岁的年纪。   面容俊美,皮肤苍白到病态,越发显得眼眸深沉,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似乎是在仓促间躲着谁才导致的一般。   “路德维希,”神父平静地问:“你刚才做了什么?”   吸血鬼就像犯错的孩子,揪住窗帘,轻声说:“那个人,很危险,我不想看到他。”   他没有说“那个人”是谁,神父还是明白了他这句话。   危险美丽如深渊的生物,只有那一个人。   从他还是个幼儿、奄奄一息躺在教堂外被收养到现在,神父还是第一次感觉到眼前这只吸血鬼流露出惶恐躲避的情绪。   只是初次见面,那个人对他的影响也能大到如此地步吗?   神父不知为何,在心里叹息一声,“过来。”   路德维希走过去,神父在他额前点了点:“路德维希,你要记住你曾经许下的愿望,不要犯错,不要坠入歧路。”   路德维希轻轻眨眼,浓郁的琥珀色眼眸清澈见底:“我会的。”   但倘若有预测未来的占卜师在场,那么占卜师一定会告诉他们,躲避和反抗都没有用,这只吸血鬼终会走向那道让他恐惧又向往的深渊,与深渊同沉沦。   只是匆匆掠过的一眼,他的命运之轮已经因为那个人而转动。   而所有的故事,都在最初的一眼里注定了结局。 第3章 蔷薇花园   系统给楚辞准备的住处位于城市中心,楼层很高,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大半座城市的轮廓,也能看见教堂恢宏的纯白穹顶。   楼旁是宽阔的河流,清澈的河流将城市一分为二,河面上架着一座巨大的摩天轮。   楚辞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教堂的方向:[这么远的距离,那只吸血鬼能看见我吗?]   系统肯定道:[能。]   他有些意外,往后退了几步,拉上窗帘:[吸血鬼的视力都这么好?]   [这倒不是,只有他才这么好。]系统说:[他是最强大的,没有哪只吸血鬼能和他相提并论,他是吸血鬼一族失落的王。]   楚辞感叹:[这么厉害啊。]   [作为最强的吸血鬼,他的破坏欲和占有欲也是最强的。]系统友情提示道:[他是真的很危险,你一定要注意。]   [我可以帮你抵御来自任务目标以外的任何攻击,但我阻止不了任务目标的行动,一旦他们对你产生杀意,我救不了你。]   [你说过我不会死。]   [是的,你不会死,但总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楚辞没有再问,而是在房子里转了转。   系统并没有什么审美,房子里除了基本的家具,就再没有其他。   他微微蹙眉:“我不喜欢深色的家具。”   系统把所有家具秒换成白色。   “地板太冷了。”   他话音刚落,冰冷的地板就被柔软的长毛地毯覆盖。   “唔,灯光不要那么亮。”   明亮的白灯跳转成温暖的黄。   “很好,”楚辞微笑:“我收回之前对你的评价。”   系统矜持地说:[谢谢。]   “现在我要洗澡了,你不许偷看。”   系统:[……]   楚辞不管他没有回复,走进浴室洗了个澡,穿着浴衣出来,赤足踩在地毯上。   [灯光调暗一点,我要睡觉了。]   [好的。]   房间里慢慢萦绕起安神的轻淡花木香,感应到楚辞睡着,系统也进入待机状态。   温斯顿大学开学第一天,全校都知道大二年级的哲学系转来了一位神秘优雅的东方美人。   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津津有味地描述他的美貌,导致其他人更为好奇,一时间,学生们如潮水般涌向哲学系教室。   楚辞被层层叠叠的人群包围住,脸上看不见半点不悦,长眸微弯,笑意盈盈地说道:“你们认识简·路德维希吗?”   人群微愣:“认、认识……”   “那,带我去找他,可以吗?”楚辞站起身,垂眸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漂亮女孩,又笑了一下:“谢谢。”   女孩脸色立刻变得通红:“没关系!”   她带着楚辞去找路德维希,路上,她忍不住有些分神。   他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只是,他为什么不是我的呢……为什么,还要去找其他人呢……   总是有些嫉妒的,这么想着,她的脚步越来越慢:“我……”   楚辞看着她,轻轻应了一声:“嗯?”   女孩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僵硬地回道:“没、没什么!”   真是糟糕,她刚刚怎么会突然升起那么可怕的想法?好像、好像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样。   他这么好看,本来也不应该成为某个人的所有物……他就应该,被众生崇拜才对。   哦。系统有些意外,这个女孩居然抵挡住了它的引导。   楚辞过分的美貌就像长满毒素偏偏又美丽柔弱的花,太容易引来别人的好感,而它只要略微用些小手段,激起人类本身的负面情绪,就可以轻易地把好感扭曲为过激的占有欲。   可是这个女孩只迷惑了一瞬,然后就迅速清醒了。   为什么,系统不解地检查了一遍女孩,确认了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而在听到女孩的心声后,系统更茫然了。   它理解不了,只能悄悄收回精神力,继续装作无事发生,不敢让楚辞知道它做了什么。   不然等待它的,除了废物这一项评价,一定又会再加上愚蠢两个字。   女孩带着楚辞找到路德维希:“每个礼拜一,他都会来上神学课。”   楚辞向教室里扫了一眼,没有进去:“谢谢你。”   女孩摆摆手:“没关系的,我回去上课了,再见,漂亮的东方美人。”   女孩走后,楚辞淡淡问道:[系统,你刚刚做了什么好事?]   系统:[……]   我这样也能被发现?   它不敢隐瞒,只好将事情说了一遍,随后为自己开脱道:[我不会对她的精神造成任何伤害,只是实验一下。]   楚辞轻慢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系统却已经能从他的态度里察觉到他的意思。   果然又被当成废物了,还是愚蠢的废物。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明明它做的天.衣无缝,连女孩本人都没察觉到。   [直觉。]   有那么一瞬间,女孩给他的感觉和那些试图把他关起来的人相似。   系统客观评价道:[可怕的直觉。]   [谢谢夸赞。]   楚辞心不在焉地回它一句,又看向坐在教室里的小吸血鬼。   教室里的学生不多不少,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哪一只才是吸血鬼。   金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眸,过于疏离到冰冷的气质。   楚辞走进去,在一教室学生惊讶的目光里堂而皇之地坐在吸血鬼身旁,笑眯眯地对他打了声招呼:“你好啊。”   路德维希睫毛颤抖了一下。   他能闻见,那种隐藏在皮肤下的甘美血液的气息,淡淡的,若隐若现,却比初见时直接流淌出来的血液更加勾人。   吸血鬼渴望鲜血是一种本能,他不自觉地、小幅度蜷起手指,喉结微动,没有说话。   本能再怎么渴望,他也不愿意去靠近楚辞,这个人看起来像是生而就站在云端里,光辉璀璨,可他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黑暗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恐怖的危险感。   楚辞仿佛没有察觉到吸血鬼传来的抗拒之意,仍旧笑着,慢慢说道:“别人和你问好时,你要回复一下,这样才比较有礼貌。”   路德维希抿起唇,僵硬地回道:“你好。”   “我叫楚辞,你呢,你叫什么?”   吸血鬼犹豫几秒,不情不愿地说道:“路德维希。”   “好的,路德维希,我能和你坐在一起听课吗?”   路德维希直直道:“不能。”   楚辞转过身,往他身旁靠近,语调散漫又透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嗯?”   突然靠近的距离让路德维希有些不知所措。   距离一近,血液的气息也越发清晰,恍若冰冷的锁链,箍住他,让他无法呼吸。   可怜的小吸血鬼从来没受过这种折磨,瞳孔都要像猫一样,收成细细的一线。   楚辞加重了语气,面无表情的脸教人不敢直视,眼下的红色小痣越发灼人:“到底能不能?”   路德维希:“……”   他舌尖动了动,感觉到尖锐的犬齿慢慢冒了出来,不由恼怒道:“随便你。”   楚辞坐回原位,语调轻快:“好的,我就当你答应了。”   这只最强大的吸血鬼,意外的很好欺负。   太乖了,又乖又可爱,那位神父究竟是怎么教育他的,能把一只吸血鬼教的这么好。   虽然说要和路德维希一起听课,不过刚上课几分钟,楚辞就索然无味地睡着了。   路德维希看了他一眼,难得走了一次神。   这个人睡着的时候,那种危险感就消失了,看起来美丽而无害。   又脆弱。   细白的脖颈,似乎轻轻一勒就能断掉。   他的呼吸声很轻,人类在这种环境下不可能听见,可他能听得一清二楚,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像是某种单调的乐章,在他耳边清晰跳动。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关注他的心跳,路德维希僵了一下。   明明是想要远离的危险存在,可他依然不自觉地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路德维希捏紧手里的钢笔,一不小心用力过度,直直的笔身被捏出两道凹痕。   “……”   他懊恼地皱起眉,把钢笔捏回原样,强迫自己收回精神,再不注意楚辞半秒钟。   漫长的一节课快要结束时,楚辞睁开眼睛,直起身,懒散地支着下巴,看着认真做笔记的吸血鬼。   即使他没有出声打扰,小吸血鬼依旧不受控制地变得僵硬起来,一手漂亮的花体字都要写歪了。   眼看着他把一个“t”拖成长长的一个钩,楚辞在心里叹息道:[他怎么这么怕我,我长得很吓人吗?]   系统:[你对他来说,的确是很危险的存在。]   [也对,毕竟他是单纯的好孩子。]   等到老教授宣布下课,楚辞不待别人离开,光明正大地把吸血鬼堵在角落。   路德维希平时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喜欢这个位置,然而此时,他喜欢的位置却变成了他的枷锁。   楚辞一只手臂扶住后一排的座位,刚好拦住路德维希的出路,路德维希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整只鬼都呆住了。   “你……”   “嗯?”楚辞微微俯身,散漫打量他片刻,不急不慢地说道:“要是我没感觉错的话,你似乎有点怕我?”   路德维希后背紧贴着墙壁,不敢和他有一丝身体上的接触。   他怕一旦触碰,他就会压抑不住吸血鬼的本能,咬穿他白皙的脖颈。   可再怎么不敢,血液甜美的气息还是飘了过来,他紧绷着身体,像一只无路可退的野兽,警惕地盯着楚辞。   “我没有怕你。”   我只是,不敢接近你。   “是么,”楚辞略微偏头,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侧脸,意味深长地笑了:“西方不是有表示友好的亲吻礼吗,你亲我一下,我就知道你没有怕我了。”   路德维希:“……”   他们俩僵持的时间,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完了,路德维希看了看空荡荡的教室,又看了看楚辞,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靠过去试图亲吻他。   可是越靠近,吸血鬼的本能就越是沸腾,最后,他停在一个非常近的距离,不动了。   这个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他可以听到血液在血管流淌的声音。   路德维希如梦初醒般睁开眼睛,猛地退后,推开窗户,一跃而下。   楚辞顿了顿,笑出声来:[真可爱。]   系统:[……]   它第一次感知到楚辞真正愉快的情绪,这对它而言是件好事,但不知为何,总是很想给吸血鬼点一支蜡烛。 第4章 蔷薇花园   楚辞不知道那只小吸血鬼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他也没有立刻就要追过去的想法。   他总要给他平复心情的时间。   等到楚辞离开,教室里再闻不到他的气息,路德维希才回到教室,拿起落在桌子上的笔记本。   路过楚辞坐过的位置,他忍不住舔了舔犬齿。   冒出来的部分已经消退回去了。   路德维希有些心烦意乱,默念多少遍曾经许下的誓词都没有用。   那个人对他的影响力到了可怕的地步,一举一动都能在他心上掀起狂澜,他不知道该怎么压制涌动的本能,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杂乱无章的情绪。   这些对于吸血鬼而言,都是全然陌生的体验。   不是没有闻到过别人的血,可是那些气息都无法在他心里激起半点涟漪,于是他以为,他是可以控制住吸血鬼本能的。   直到楚辞出现,那天他在教堂前咬破手指,其实是在对他推开一扇通往深渊的大门。   他差一点就要失控,可他讨厌失控,讨厌吸血鬼肮脏的欲望,再怎么渴望,他也没有真正踏进去。   所以……为了不再重蹈覆辙,他应该躲开他才对。   远离他,即使他能吸引所有人飞蛾扑火,也要远离他。   与此同时,系统收到了正式开启任务的提示。   [第一点:接近他。]   [怎样才算接近?]   [他主动来找你的时候。]   以小吸血鬼现在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要到主动来找他这一步,大概还需要一点时间。   好在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开学没多久,楚辞收到的情书和聚会邀请多到泛滥成灾。   他翻看着情书,边看边评价:[这个人的字写的不错。]   [这个人的字就不怎么好看了,既然写情书给我,怎么不知道好好练练字。]   系统:[……]   楚辞明明对这些情书不感兴趣,却还是一封一封观看的行为让它备感不解:[你明明对这些情书没兴趣。]   [是啊,]楚辞并不否认:[但是没兴趣不代表我不能看,而且,我总觉得那只小吸血鬼会喜欢这种老土的表白方式。你说,我给他写一封情书,他会回我吗?]   系统:[不会。]   [也对。]说着,楚辞扔下手里的信,走到书桌前,拿出一张雪白的纸张:[系统,把这张纸改成粉色。]   系统乖乖照做:[他不会回你,你为什么还要给他写情书?]   楚辞没有立刻回它,而是对着信纸微微蹙眉,想着要不要添上几颗俗气的爱心什么的。   [那么多人明知道我不会回复,还是给我写了情书,你猜这是为什么?]   系统迟疑地回:[为了爱?]   [那我给他写情书,也是为了爱。]   [……]   楚辞拿起笔,没有管小吸血鬼能不能看得懂中文,直接在纸上写了一句诗。   他没有写上落款,如果那只小吸血鬼连这封信是谁写的都猜不到,那他也不必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等水迹干透,楚辞把信纸折成一只千纸鹤,让系统把它送到吸血鬼面前。   系统送完,问道:[你不怕他直接撕掉吗?]   [他很乖的,]楚辞说:[他连一个陌生人的话都会听,又怎么会践踏别人的心意呢。]   站在教堂里跟着神父一起祷告的吸血鬼从白鸽嘴里接过千纸鹤,下意识看了一眼神父。   又是这种茫然无措的眼神,神父停下祷告,问道:“是那天见过的那个人?”   “是的,”路德维希看着手里的粉红千纸鹤,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也来到温斯顿了。”   “他想接近我,可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吸血鬼垂眸,敛去眼里晦暗的神色。   他是吸血鬼,所以他永远不能像个人类一样单纯地思考别人接近自己的目的,他必须得思考更多。   吸血鬼的踪迹虽然隐秘,却也不是完全不被人类所知,起码人类社会的高层阶级、这个国家的政府保密机关就一清二楚。   吸血鬼只要不吸血,没有人能看出来他们和人类有什么区别,路德维希一直没有咬过别人,自然也没有出现在那群人的视线中,但,万一人类又研发出可以区别吸血鬼与人类的机器呢?   虽然没有和那群人接触过,可他非常清楚那群人想要什么,他们忌惮吸血鬼与生俱来的力量,同时也渴望这种力量。   路德维希并不想出现在那群人的视野里。   “没有人会舍得把那样一个人当做诱饵。”   神父知晓政客的面具,他们擅长运用一段手段拉拢收买人心,美酒、金钱,和美人。   只是,漂亮的美人或许会是刺客,但楚辞这种足以让人神魂颠倒的美貌,只会让人想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任何人看见。   地位越高的人,越会如此幻想,谁让他们有着足够的权势,以及被权势迷惑的自大。   吸血鬼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可他也不喜欢我。”   “你呢,你喜欢他吗?”神父问。   “不喜欢。”   神父注视他许久,叹道:“遵从你的心意吧,路德维希。你迷茫时,你的心会给你指引。”   遵从心意吗?   可他并不知道,他的心到底在想什么。   他回到教堂顶楼的房间,把千纸鹤放在书桌上。   千纸鹤上还留有淡淡的气息,一种很微妙的气味,冷淡疏离,像是夜晚无声盛开的花。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拆开这只千纸鹤的。   他自然能看到千纸鹤背面隐隐凸现的字迹。   然而最后,他只是把千纸鹤放进了书桌的抽屉里。   白鸽舒展翅膀,划过昏暗的苍穹。   这是它给路德维希带去的第十五只千纸鹤,尽管路德维希一次也没有回,可楚辞似乎从写信这件事里找到了什么乐趣,每天都要给他写一封。   有时是几句话,有时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好。   而那些写给他的情书,他同样一封也没有回。   坐在教堂长椅上的吸血鬼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白鸽头一偏,张开嘴,千纸鹤落进他的手里。   “谢谢。”路德维希抚摸了它柔软的羽毛,从悬挂在长椅旁的袋子里倒出一点面包屑,白鸽欢快地啄完,飞回教堂顶部。   今天的千纸鹤是橘色的,和热烈燃烧的晚霞相似。   路德维希习以为常地把千纸鹤收起来,楚辞这段时间里没有来找他,偌大的校园想要避不见面,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他每天都能从同学口中听到楚辞的动态。   神秘优雅的东方美人吸引了全部人的眼球,他若即若离、高高在上的态度更是教人发了疯,许多人一边痛恨他对谁都无动于衷的无情,一边狂热地成立起后援会,誓要为了心目中高贵的情人赴汤蹈火。   路德维希对于这种情况没有半点意外,初见时他就知道,那个人有着可怕的魔力,一举一动都能掀起惊涛骇浪。   学校流传起无数传闻,而在这些绯色传闻里,路德维希只在第一天出现过,然后便消失在庞大的浪潮里。   在他人眼里看来,他和楚辞是两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至于为什么楚辞第一天来到学校就去找他,一定是因为路德维希蝉联两年全科目第一,让那位美人生出了一点好奇之心,不然为什么,他们后来完全没有交集呢。   可就在这种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俩没有任何关系的情况下,楚辞依然会每天准时给他送一只千纸鹤。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事情,路德维希无意和他有任何牵扯,却还是被他拉进深不见底的漩涡,成为守护他秘密的同盟。   路德维希拉开抽屉,里面的十五只千纸鹤颜色各不相同,染上的气息也不同,有的深,有的浅,有时是浅浅的花香,有时是甜美的牛奶气息。   他可以通过气息来分辨,楚辞今天写的字大概有多长,甚至还被迫知道了他的沐浴露是牛奶味,洗发水是橙花味。   他不是刻意要去分析的,但……吸血鬼的嗅觉实在太灵敏了。   他合上抽屉,把楚辞的气息隔绝在里面。   他还是不知道楚辞为什么要接近他,除了吸血鬼的身份,他没有任何值得他浪费时间的地方,可他又丝毫不在意他是吸血鬼。   路德维希顿了顿,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又开始想他了。   “……”   接到第十五只千纸鹤以后,路德维希终于意识到,他上当了,上了一个甜美的、教人无法反抗的当,当他脑海里再一次被楚辞环绕时,他才恍然。   原来千纸鹤的目的,是让他一直想着他。   不见面也没有用,从他接下第一只千纸鹤起,一张温柔的猎网已经编织出大概的轮廓。   夜幕降临,路德维希站在教堂顶端,夜风吹起他的衣袂,他毫无所觉,只是抬眼,看向架在粼粼河面上的巨大摩天轮。   摩天轮后,是一座灯光闪烁的大楼,其中一间里,一道身影从窗前走过,在白色窗帘上投下短暂的剪影。   俊美的吸血鬼立于月色之中,本就苍白的皮肤此刻更是白到近乎透明。   只有那双眼眸变得越来越深,琥珀色浓郁到要流淌出来,瞳孔竖成一道锋利的线。   “所以,我是你的猎物吗?” 第5章 蔷薇花园   第十六只千纸鹤被退回时,楚辞知道,小吸血鬼终于发现真相,和他闹脾气了。   [那还要再送一次吗?]   [送啊,为什么不送,这可是我认真写出来的。]   [我帮你?]   [不,]楚辞笑意盈盈地说道:[这回不需要你了,我亲自送给他。]   楚辞的狂热追求者们发现,时隔半个月以后,楚辞又一次主动去找了路德维希。   众人感到意外的同时,隐隐又有些不安,和失落。   他们从未见过楚辞有主动找过谁,路德维希却是个例外,就算楚辞不喜欢他,这种特殊待遇,也足够让他们嫉妒。   而且,万一楚辞喜欢他呢?   如果是路德维希,那他们根本没有竞争力,再讨厌他的人也必须得承认,他是全校最优秀的人,自律,矜贵,天赋过人,性格虽然冷淡,但很好说话。   长得也很好看,非要从温斯顿里挑选出一位和楚辞作伴的话,似乎也只有他足以相配。   许多人因为他们心慌意乱,而身处关注中心的两个人却毫不在意。   “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你心情似乎很不好,为什么?”楚辞不疾不徐地跟在快步往前、试图把他甩开的小吸血鬼身后,语调里多了几分笑意:“是因为我吗?”   路德维希停住脚步:“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来哄你啊,知道你心情不好,想让你高兴起来,怎么样,我对你好不好?”   小吸血鬼不自在地转过头,耳尖微微泛红,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气的:“你不在我面前出现,我就会高兴了。”   “我不答应,你可以换一个我可能会答应你的要求。”   停下说话的时间,楚辞走到吸血鬼面前,看了看他的神色,笑起来,故意道:“干嘛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路德维希心口剧烈起伏了两下,他闭了闭眼,终于问道:“你为什么要接近我?”   “你很在意吗?”楚辞静静和他对视。   路德维希轻声说:“在意。”   他琥珀色的眼眸像是两潭清澈见底的湖泊,纯净得不可思议。   楚辞说:“因为我需要你啊。”   出乎意料的答案,路德维希微微皱眉:“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我只是需要你这个人。”   “……”   路德维希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楚辞揪住他的衣角,无辜地问:“你怎么又生气了?”   “你骗我。”   小吸血鬼的直觉准得可怕。   “这个答案不行吗?”楚辞困扰地说:“那,因为你可爱?”   吸血鬼加快了脚步。   “因为我喜欢你?”   吸血鬼平静地说:“你又骗我。”   “好吧,”楚辞笑起来,稍微一用力,就拉住了准备离开的吸血鬼,“真的是因为你可爱,不骗你。”   路德维希垂下眼,看着楚辞抓住他衣角的莹白手指,抿了抿唇:“我不可爱。”   “在我眼里很可爱。”   “即使我是个吸血鬼?”   “即使你是个吸血鬼。”   “不,”路德维希忽然俯身靠近,直直盯着他,在距离他十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你不该招惹一只吸血鬼的,你根本不知道吸血鬼有多可怕。”   “有多可怕?”楚辞慢慢眨了一下眼睛:“你想咬死我啊?”   路德维希:“……”   他把楚辞揪住自己衣角的手拿开,生硬道:“不想。”   “你想咬也没关系,”楚辞笑眯眯说道:“我给你咬。”   或许是为了配合他这句话,路德维希能够闻到,他的血液气息变得更加甜美了,似乎在欢迎他去咬他。   咬穿他的脖颈,让那些温热罪恶的血源源不断流淌出来,滑落在地,像是掉下枝桠的花瓣。   “都说了我不想。”路德维希恼怒地转过身,却又被楚辞拉住。   “不要生气了,”楚辞把天蓝色的千纸鹤放进他手里:“你生气就不可爱了。”   “你接着这只千纸鹤,就代表你不生气啦。”   路德维希手指动了动,似乎是想把千纸鹤揉成一团,然而他终究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定定看着楚辞。   楚辞笑问:“还躲着我吗?”   “……”路德维希不自在地转过脸:“我没有躲着你。”   “那,待会一起吃午饭?”   路德维希不明白事情是怎么进展到这一步的。   他明明应该远离他,不触碰他,不接近他,不和他说话。   但看到楚辞投来的视线,他还是没有办法拒绝:“……好。”   说一起吃午饭,可是去哪里吃,他们没有想好。   路德维希是吸血鬼,吃不惯人类的食物,过于敏锐的嗅觉也没办法让他在食堂里待上一分钟。   教室里的学生都走光了,他们两个人还在座位上,苦恼地想着究竟该吃什么。   楚辞想了一会儿就不想了,而是问起他好奇的一个问题:“你平时会吸血吗?”   路德维希摇摇头:“不会。”   “那你饿了怎么办?”   “我可以吃人类的食物,”路德维希平静地说:“虽然很不好吃。”   楚辞“唔”了一声,说道:“要不然,你咬我一口?”   路德维希看了他一眼。   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可楚辞知道,他不高兴了。   “你为什么又生气啊。”   路德维希没有解释,只是说道:“去吃饭吧。”   楚辞故意露出不开心的表情,没有回答,直接起身离开教室。   路德维希:“……”   他应该追上去解释一下吗。   可他为什么要解释,他不想吸血自然有他自己的原因,为什么要和楚辞解释。   但是楚辞生气了,因为他生气了,他应该解释才对。   ……不,不对。   楚辞是他的什么人?不是他的朋友,不是他的亲人,更不是他的爱人,他没有必要去解释。   吸血鬼脑海里,两种想法激烈交战,势均力敌。   接着,他又想起来,他是要远离他的。   远离他的想法总是在一次次和楚辞的接触中被他遗忘,而此时,它却耀武扬威地跳了出来,张牙舞爪地宣示存在感。   所以,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借着楚辞生他气的机会,顺水推舟地远离他,而不是想着去哄他。   他应该这么做才对。   想解释的一方丢盔弃甲,连连败退,最终消失在脑海里。   吸血鬼沉默地坐在原位,眼睫低垂,没有谁能看得清他的表情。   [他不会追出来的。]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假装生气?]   [我没有假装,我是很生气啊。]楚辞道:[为什么你也要误会我,我不高兴了。]   系统:[……]   它根本没有感觉到楚辞生气的情绪,它哪里有误会?   楚辞离开教室,也不想再在学校待下去了,他又不是真的来好好学习的,为什么要难为自己和一群小孩坐在一块上课。   三十分钟后,他出现在这座城市最高的云端餐厅。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漫不经心地看着这座年岁漫长的城市,古老和崭新的建筑相互交错,编织成许多人眼里优雅浪漫的朝圣地。   穿着整洁得体的服务生推着车走过来,微微垂眼,把餐点摆在桌上,动作小心利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请慢用。”   “谢谢。”   餐厅里的客人自这位东方美人出现时就被吸引住了目光,只是他们以为美人有约在身,不敢打扰,见他独自用餐,他们才明白,原来他是一个人。   他们再忍不住,纷纷整理衣襟,想要去认识他。   然而,忽然响起的清脆高跟鞋声打断了他们的想法,看到袅袅走过来的人,所有人都像是中了暂停的魔法,僵硬在座位上。   ……这位夫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上流社会里最可怕的贵夫人,拥有美艳绝伦的外貌,却是条不折不扣的毒蛇,笑意嫣然间就能要了人的命。   她也是唯一一个丈夫死了却仍然身居高位、甚至地位变得更加卓然的贵夫人,尽管她隔三差五就要带不同的男人回家,风评差到极点、被无数贵妇咒骂,可依然改变不了男人对她越来越趋之若鹜的事实。   她是为了那位美人来的吗?如果是这样……众人不自觉打了个寒噤,隐隐庆幸幸好还没有真的去搭讪。   克里斯汀夫人最讨厌别人碰她看中的猎物。   “又见面了,”克里斯汀笑着,从容不迫地坐在楚辞对面:“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楚辞放下刀叉,摇了摇头:“不。”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人陪你吗?”   楚辞看着她,勾起唇角:“没有呢。”   “那你愿意跟我一起参加一个聚会吗?”克里斯汀笑起来,狡黠地眨眨眼睛:“毕竟一个人很无聊的,对不对。”   楚辞没怎么想,“可以。”   第二天,温斯顿所有人都在报纸上见到了他们学校的东方美人。   占据着头条版面的新闻只是在描述某位千金奢侈的成人礼,但最显眼的,还是配照里的两个人。   以美艳放浪闻名整座城市的克里斯汀夫人,和她面前垂眸懒懒倚靠在墙上的美人。   看到两个人相谈甚欢的画面,路德维希脑海空白了一瞬。   “路德维希,”同桌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忍不住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没有,”路德维希回过神,平静地说道:“没什么。” 第6章 蔷薇花园   一觉醒来,窗外的夕阳已经快要沉没进苍凉的地平线。   楚辞睁开眼,看了一眼天色就知道,现在已经过了他平时给小吸血鬼送信的时间。   [今天还要继续送信吗?]   [送。]   [现在?]   楚辞漫不经心看向窗外,早有霓虹灯华光璀璨地亮起:[急什么,反正已经迟了,再迟一会儿也没事。]   昨晚参加的宴会非常无聊,那位刚满十八岁的千金不管不顾地缠着他,害得他只能和克里斯汀呆在一块才能换来片刻的平静。   而那位千金叽叽喳喳的功力实在太过强大,如影随形地追到梦里,当他的梦里也浮现出噪音的瞬间,他不得不选择睁开眼睛。   晚上九点,送信的白鸽姗姗来迟,落在路德维希窗前。   它用翅膀轻轻敲了敲玻璃,路德维希给它开了窗,白鸽飞进房间,抓住他冰冷的手指,张开嘴巴,千纸鹤掉在书桌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响。   今天的千纸鹤是夜幕般的钴蓝色,沾着些许幽微的香气。   这种陌生的气息,还是第一次出现。   路德维希的思绪莫名断了一下,他垂眸看着手里精巧的千纸鹤,心想,这是那只女吸血鬼身上的气息吗?   他们……在一起吗?   他手指动了一下,而后它们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不受控制地拆开千纸鹤。   他第一次拆,动作却熟练得好似演算过许多遍。   拆完,他看见纸上只写了最简单不过的三个字:晚上好。   路德维希看着这三个字许久,把纸重新叠回千纸鹤的形状,放进抽屉里。   夜色盈盈,城市的灯火错落有致地往外蔓延,像流泄的海浪。   他舔了舔冒出来的犬齿。   吸血鬼的牙齿锋锐到可以轻而易举咬碎人的骨头,低级的吸血鬼控制不住本能,犬齿常年伸出,但对于高级吸血鬼而言,犬齿会冒出来,通常只有几种原因。   战斗,恐惧,和对血本能的欲望。   他没有面临战斗,也不觉得恐惧,只是喉咙有些干痒。   一种久违的、人类命名为“饿”的生理状态重新出现,这种饥饿感实在太难得了,自从幼年离开家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过。   可这不是一件好事。   他居然对最想要远离的人有了欲望。   第二天,温斯顿大学外迎来了一列气势汹汹的车队。   前两天出现在报纸上的贵族千金,如今突然大张旗鼓出现在学校,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她是为了楚辞而来的吗?”   “应该是,报纸上写了,这位千金似乎对楚辞一见钟情。”   “讨厌,又多了一个情敌。”   “这么说来,你情敌未免也太多了。”   同学们的窃窃私语是一种折磨,不管他们自以为说的多轻声,对吸血鬼而言也清晰得好似近在耳畔。   最糟糕的是,这不是一间教室发生的事情,而是整个校园,除却日常问候和闲聊,大部分人的关注点都落在了楚辞和那位千金上。   看见路德维希忽然起身离开教室,说话的学生们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路德维希第一次逃课?   “楚——”张扬的千金丝毫顾不上礼仪,看见楚辞出现,眼睛一亮,连忙追上他:“楚辞,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楚辞远远看她一眼,不理会她的呼唤,绕进另一条小路。   [她特意来找你的。]系统回:[她想转学过来。]   楚辞:[不行。]   [好,我会让她转不了学的。]   女孩的呼喊声越来越近,楚辞不悦地皱起眉,正想着要怎么摆脱她,转眼看到从楼梯下来的路德维希。   目光相对的一瞬间,楚辞知道该怎么做能够有效避开那位千金了。   他扣住路德维希的手腕,把他重新拽上楼:“带我出去玩啊,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你想去哪?”   “不知道,”楚辞回头看他,眨了一下眼睛:““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让我看不到那位大小姐就行。”   “你不喜欢她吗?”   路德维希慢慢问。   “喜欢?”楚辞笑起来:“不,我不喜欢吵闹的女孩。”   他拉着路德维希到顶楼,小吸血鬼今天没有反抗,一直乖乖被他拉着,这让楚辞烦躁的心情稍微变得好了一点。   吵闹的说话声停留在地表,顶楼似乎只能听得到和缓的长风。   楚辞把人都带了出来,还要不负责地补充一句:“我们是不是逃课了?”   路德维希轻轻应道:“是。”   “那你还想回去吗?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路德维希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你带我去你家玩啊,”楚辞说:“就从这里出发,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可以,”路德维希顿了顿,“但是,安全起见,你得抱着我。”   “没问题。”楚辞笑着勾住他的脖颈,感觉到吸血鬼瞬间紧绷起身体,他脸上笑意更深:“这样抱着可以吗?”   温热的体温,熟悉的血液气息,以及那种陌生的幽暗香气,一道扑面而来。   路德维希垂眸,看着怀里的人,那股因为听到所有人都在讨论楚辞和那个女孩而莫名燃起的焦躁忽然烟消云散。   但一种更为复杂的焦灼感又重新爬上来。   他勉强压下心里的焦躁不安,伸出手臂,揽住楚辞的腰,“闭上眼睛。”   楚辞没有反对:“好。”   平和的风瞬息间变得凛冽如刀,楚辞往下躲了躲,整个人完全被吸血鬼笼罩。   先借他挡挡风。   路德维希怕他抓不住自己,揽住他的手臂加重力道,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楚辞“唔”了一声,抱怨道:“你勒疼我了。”   路德维希第一次拥抱一个人类,实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力道,更何况他怀里的人看起来脆弱得要命,似乎碰一下都会坏掉。   他无措地松开些许,“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楚辞说:“你好像很在意我疼不疼?”   路德维希没有说话,揽着他的手臂却又悄悄松了些许。   楚辞眨了眨眼,无声笑了一下,用力抱住他,责怪道:“我要抓不住你了。”   路德维希终于意识到他是在拿自己寻开心,再顾不上会不会让他疼,勒紧他的腰,几个轻盈的起落过后,他落到地上,松开楚辞:“到了。”   楚辞睁开眼,看见一片盛放的蔷薇花园。   “这一次的花是真的还是假的?”   路德维希:“……真的。”   楚辞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看到小吸血鬼不自在的转移了视线,忍不住笑起来:“这些花是你种的吗?”   “是的。”   楚辞指尖轻轻拂过柔弱无骨的花瓣,“它们很好看。”   路德维希抓住他的手,往后拉了一下:“小心,有刺。”   他动作突然,楚辞没有防备,不由得有些意外。   小吸血鬼似乎很怕闻到他的血。   想起系统对他说过的话,楚辞若有所思。   或许他怕的不是血,而是失控。   他看了一会儿花,而后问道:“你不带我去你的房间看一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我想看。”   路德维希和他对视许久,终究还是答应了:“好。”   这么好说话。   楚辞忍不住好奇,这只吸血鬼究竟被他欺负到什么地步才会说“不。”   吸血鬼的房间整洁到枯燥的地步,所有物品都规规矩矩地摆放着,一眼就能看个清楚。   楚辞走到书架前看了看,“我送你的千纸鹤在哪?”   “书桌的抽屉里。”   楚辞没有去翻,只是心满意足地回道:“它们都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要收好了。”   路德维希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真的是礼物吗?”   “当然。”   “好,我会收好的。”   楚辞勾起唇角:“你好乖啊,你一直都这么乖吗?”   路德维希眨了一下眼睛:“不是。”   楚辞在教堂里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直到他的手机响起。   看到屏幕上的克里斯汀四个字,吸血鬼忽然抬起眼,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楚辞按下通话,即使没开免提,吸血鬼也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克里斯汀在说些什么。   她在邀请楚辞共赴宴会。   挂了电话,楚辞挑了挑眉,问道:“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对不对。”   路德维希依然看着他:“对。”   “那我走啦。”   吸血鬼的眼神慢慢变得晦暗,可他并没有阻止楚辞离开:“……好。”   一点都不好。   他险些就要把那句“不许走”说出口。   而当他看到楚辞离开教堂后,一直萦绕在他心口的焦灼感瞬间登至顶峰。   他不该让楚辞离开的。   “路德维希,”神父微微皱眉,“你在那里发什么呆?”   即使是吸血鬼,也不要随便站在窗沿啊。   路德维希回过神,转头看了神父一眼:“神父。”   神父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发生了什么事?”   路德维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平静地伸出手,按在心口处。   那里风平浪静,没有人类的心跳。   但他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在他心底无声无息撕裂开,仿佛某种预兆。   “神父,”路德维希平静地说:“我可能,没办法远离他了。” 第7章 蔷薇花园   神父不清楚这对于吸血鬼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你想清楚了吗?”   路德维希垂眸,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没有心跳,可是他离开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好难受。”   没有心跳,却依然感觉到了心脏被撕裂的疼痛感。   吸血鬼沉默几秒,再抬起眼时,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坚定:“神父,我喜欢他,我没办法远离他。”   神父收养这只吸血鬼十几年,第一次见到他流露出近乎于偏执的情绪。   可他是吸血鬼,吸血鬼不该拥有太过激烈的感情,不然对方的背叛,足以让他发疯。   神父无声叹息一声,淡淡问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教堂的吗?”   “记得。”   他从未忘记过。   母亲失控疯狂的模样又一次出现在他脑海,伴随而来的还有似乎怎么都挥之不去的浓烈血腥味。   路德维希清澈的眼眸慢慢被阴霾覆盖。   他讨厌吸血鬼。   讨厌这种肮脏的、被欲望驱使的下流生物。   可是他喜欢楚辞。   他之前没办法分辨那些听到楚辞和别人在一起就焦躁的情绪是什么,然而刚刚,当他看着楚辞离开,心里却恨不得把他拽回来、让他哪儿也别想去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   原来那些焦躁、不安,甚至于惊慌的情绪,都是因为喜欢。   “我不会走上和我母亲同样的道路,”路德维希和神父对视:“我喜欢他,我会保护他。”   神父平静反问:“如果他不喜欢你呢?”   路德维希怔了怔,没有回答。   神父从他的沉默里敏锐地察觉到某种可怕的刀光剑影,不由得加重语气:“路德维希,你必须得离开他。”   路德维希定定地看着书桌某格抽屉,那里装着十七只千纸鹤。   他忽而笑了一下,轻轻摇头:“不。”   他没有等待神父的回复,直接离开教堂。   既然不想让楚辞离开,那他去找他就好了。   [任务完成,开启下一阶段。]   楚辞打断系统:[发布任务的话可以待会再说。]   系统:[好吧,那么现在,有什么事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吗?]   楚辞叹气:[你觉得呢?]   系统:[或许我可以为你解决眼前这个麻烦。]   [谢谢,]楚辞说:[但是,不用。]   克里斯汀邀请他参加的这个晚会和上一次不同,倘若上次那位千金的成人礼是入门,这一次就是真正纸醉金迷的成人晚会。   衣香鬓影的美人和穿着优雅的贵族绅士们互相举杯,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空气里浮动着奢靡的香水气息,气氛克制又放浪。   如果不是顾及体面、或者身份之类能够约束到人类的东西,这群人可能更乐意参加直白的性.爱趴。   即使如此,也有许多压抑不住冲动的蠢货,不管不顾地拉着一见钟情的美人进了楼上准备好的房间。   楚辞随意扫一眼,都可以看见许多人躲在暗处拥抱亲吻。   他和克里斯汀一起,碍于这位美女蛇的凶名,即使他的外貌吸引到全场瞩目,也没有谁敢真的顶着得罪克里斯汀的风险过来邀请他。   这反而让他成为全场最清净的人。   [在场的吸血鬼很多,]系统扫描全场,得出结论:[一半的美人都是吸血鬼。]   [哦。]   楚辞总算提起一点兴趣。   晚会由克里斯汀举办,嘉宾自然也是由她邀请,云集了一多半上流贵族,在场男士不是家境深厚,就是权势庞大。   这种场合里,作陪的美人居然有一半吸血鬼,克里斯汀想做什么,实在让人不由自主深思。   “宝贝,”克里斯汀走过来,伸手想要抚摸一下楚辞的脸,被他微微偏头,躲了过去:“我是不是忽略你了?”   楚辞虚虚牵住她的手,温柔地让它远离了自己的脸:“没有,我喜欢安静的环境。”   克里斯汀深深注视他,眼底流露出惊叹:“我真想知道,上帝在创造你时都想了些什么,才能创造出你这样的美貌。”   楚辞弯起眼睛,语调缱绻亲昵:“我好看吗?”   “当然,”克里斯汀道:“相信我,宝贝儿,没有谁能够拒绝你的美貌。”   “那你呢,”楚辞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也喜欢我吗?”   克里斯汀眨眨眼睛:“我当然喜欢你,可是我也知道,我掌控不了你。”   楚辞挑眉:“嗯?”   “我更喜欢能被我控制的男人,”克里斯汀微笑起来:“至于你,你只会把别人玩弄得死去活来,我可不敢碰你。”   楚辞往后退了一步:“你很聪明。”   克里斯汀得意道:“谢谢你的赞美。”   [你不问问她邀请你参加晚会的目的吗?]   [没什么好问的,她也不会坦白。]   更何况,就算她不说,他也大概猜到了。   [那你还要继续待下去吗?]   [不了,]楚辞眯起眼睛:[我还是更喜欢那只可爱的吸血鬼。]   楚辞对克里斯汀说了一声,提前离开了晚会。   他没有坐上克里斯汀准备好的车,散步离开奢华的庄园。   城市的夜晚总是绚烂的。   如同浓妆艳抹的美人,钴蓝色的夜幕是她华丽的镶嵌钻石的裙摆,万千灯火汇聚于她的眼眸。   人们三五成群行走在热闹的街市,忙于诉说各自的困扰和求而不得的暗恋,鲜少有人注意那些和自己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是何种神态,又或者,他们究竟是不是人类。   [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吸血鬼也是一件好事,]楚辞淡淡地说:[起码不用每时每刻都要提心吊胆,刚刚和我见面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系统:[有十只吸血鬼跟在你身后。]   [让他们跟。]楚辞笑吟吟地对看着自己发呆的小女孩眨了眨眼,[我也很好奇别的吸血鬼究竟是什么样呢。]   [平时没有这么多吸血鬼跟着你的,]系统分析道:[你不觉得他们出现的太巧了吗?]   [你怀疑是克里斯汀搞的鬼吗?不,她还没有这么蠢。]   楚辞慢慢拐了个弯,往清冷的小巷走去。   这条路上的人很少,因此,他能更为清楚地感觉到那些吸血鬼的目光。   靠着欲望驱使的低等生物从来都没有克制的观念,他们的目光贪婪灼.热,像是饥肠辘辘的鬣狗。   楚辞幽幽叹息:[果然,还是路德维希最可爱了。]   不仅懂得克制,还懂得隐忍,比无数人类还要优秀。   [你很喜欢他,是吗。]   [是啊。]   骗系统,系统安静地想,如果不是他能感觉到楚辞的情绪,它也要被他无限温柔的语调给骗了。   他根本就不喜欢他,准确来说,他什么都不喜欢。   楚辞忽然间失去了对其他吸血鬼的兴趣,意兴阑珊地加快脚步,走进无人的小巷。   身后的鬣狗更加激动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话会怎么样,楚辞漫不经心地想着,是会冲过来吃掉自己、还是会变成丑陋的蝙蝠?   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   前面没有路了,这是一条死巷。   他转过身,看着跟着自己走进巷子里的吸血鬼们。   巷子附近没有什么灯光,只有清浅的月色朦朦胧胧落下来,借着这一丝微光,楚辞可以清楚地看见吸血鬼们露出的锋利獠牙。   长得也是真的不好看。   白浪费他的时间了。   吸血鬼们紧紧盯着他,眼里爬满血丝:“人类,你很大胆。”   楚辞:“哦。”   吸血鬼们慢慢靠近,站成一线,像一张收拢的网:“可惜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你能找谁来救你呢,还不如乖乖和我们回去——”   他们猛地停了下来,不是不想往前走,而是没有办法走。   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们的脚步,无论如何也走不过去:“什么东西?!”   吸血鬼们睁大眼睛,试图找出罪魁祸首,可是四周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楚辞低低笑了起来,分明是动听的声音,听起来却无比诡异,吸血鬼听了也毛骨悚然:“当然是找我自己啊。”   吸血鬼们惊惧地想要逃跑,但已经来不及了。   锋锐无匹的风刃瞬息之间割断他们的喉咙,肮脏的血液还没来得及喷涌而出,尸体已经倒了下去。   沉闷的倒地声过后,腥黑的血液才喷溅出来,不过几秒钟,血液就淌满小巷狭窄的道路。   [不是我做的!有人比我速度更快!]系统极快反应过来:[你要注意!]   璀璨的金色发丝一闪而过,系统惊讶道:[原来是他,我居然没有察觉到他。]   不过如果是他的话,就很好理解了。   吸血鬼一族的王,本就无所不能。   路德维希平静地踏过几具同类尸体,走到楚辞面前,慢慢伸出手,擦去溅在他脸上的血痕:“脏了。”   那些低级的吸血鬼的血液,怎么配沾上他的皮肤。   楚辞:“唔?”   瞳孔里的吸血鬼无限放大,下一秒,路德维希扶着他的下巴,伸出舌尖,轻轻在他侧脸舔了一口。   他眯起眼睛,声音低哑而温柔:“现在干净了。” 第8章 蔷薇花园   轻若羽毛的触感,但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动作透露出来的意味,其实是一个讯号。   一个吸血鬼开始向他臣服的讯号。   楚辞勾起唇角,笑意嫣然:“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你。”路德维希反复擦了擦他那块被血溅到的皮肤,懊恼地说:“我应该早点来的。”   楚辞故意问:“为什么?”   “他们不配看到你,更不配觊觎你。”   路德维希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赤.裸的厌恶,清澈的眼眸变得晦涩不明,像是酝酿着风暴的海洋。   “不要气了,”楚辞笑眯眯地摸了摸吸血鬼苍白冰冷的脸,手指的温度让吸血鬼也感觉到暖意:“他们没有碰到我,就算他们看到过我,现在也已经死了,不是吗。”   路德维希垂下眼,没有告诉他,当他看到那几只低等的动物居然也敢觊觎他时,他心里瞬间升起的恐怖杀意。   如果不是顾及到楚辞,那几只吸血鬼会被他干净利落地切成碎片。   吸血鬼的欲望是非常可怕的东西,一旦点燃,就很难被平息。   不管是战斗的欲望,还是食欲,亦或者情.欲。   吸血鬼的战斗往往都是不死不休,吸血鬼的食物通常都会被吞噬殆尽,就连吸血鬼的爱人,也面临着被吃掉、或者被撕碎的危险。   吸血鬼就是这样一种完全被欲望支配的种族。   路德维希压下翻腾的破坏欲,再看着楚辞时,眼里的杀意消失不见,“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楚辞答应道:“好。”   路德维希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轻易地跃上附近一座小楼的顶端。   “那些吸血鬼不管吗?”楚辞偏了偏头。   “不用,”路德维希说:“他们很快就会死掉的。”   彻彻底底的死掉,化为一滩腐烂的血肉,连人形都将不存。   低级吸血鬼就是这样一种生死都显得无比肮脏的生物。   “好吧,”楚辞收回目光,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我想回家了,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吧?”   路德维希眼神闪躲了一下:“……知道。”   楚辞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双手勾住他的脖颈,额头相抵。   近到可怕的距离,吸血鬼几乎要站立不稳。   “你偷看过我吗?”   路德维希恍惚道:“没有。”   “这么乖……”楚辞轻轻咬住吸血鬼冰冷的唇,在他倏然睁大的瞳孔里弯起眼睛:“奖励你一下。”   柔软的触感,甘甜的气息,轻而易举就夺走吸血鬼所有的理智。   路德维希呆呆地抱着他往下坠,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忽然加快的风声就是他的心跳。   眼看着快要落地,路德维希控制好四散的力量,稳稳站在地上。   他后知后觉地抿了抿唇,有些害羞,又有些恼怒:“下次不要这么做了,很危险。”   “啊,”楚辞没有半点险些摔得粉身碎骨的后怕,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是不要亲你,还是不要在你飞的时候亲你?”   路德维希僵硬片刻,在楚辞越来越兴味的眼神里败下阵来,轻声说道:“不要在我飞的时候亲。”   楚辞笑出了声:“好,我知道了。”   路德维希环住他的腰,低声说:“真的很危险,我没有骗你,你亲我一下,我就紧张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楚辞怜爱地看着他:“路德维希,你是不是喜欢我?”   路德维希抬起眼,专注地看着他:“喜欢。”   “喜欢你,最喜欢你,”路德维希直白地说:“楚辞,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接下来的任务是让他觉醒。]   [怎样才算觉醒?]   [他是吸血鬼一族的王,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你的任务就是让他承认这一点。]   或许是楚辞停顿的几秒对于吸血鬼而言太过漫长,他忍不住收紧手臂,不安地说道:“我会对你好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楚辞,不要拒绝我。”   “不拒绝你。”楚辞想都没想就做了决定。   [想好了吗,这么早答应他,以后你可能没办法从他身边离开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他现在太可爱了,舍不得拒绝。]   系统坏心眼地提示道:[你悠着点玩,他现在还没有展露出他的控制欲和独占欲,等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欲望,你就知道你招惹到了什么样的怪物。]   楚辞叹气:[你们魔王的碎片都这么会迷惑人心吗?]   [不,他以前不会的,不过后来,他学坏了。]   [所以你就要我揭穿他的面具,是吗。]   系统赞许道:[对。]   和楚辞在一起的喜悦让小吸血鬼有些控制不住身形,几次跳跃都是摇摇欲坠,像是在玩过山车。   好不容易到了楚辞家门前,楚辞抓着他的衣服,感觉头有点晕。   吸血鬼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错事,无措地吻了吻楚辞的脸颊:“楚辞,你是不是不舒服?”   楚辞摇了摇头,“还好。”   路德维希的眼眸里有不易察觉的沮丧:“是我不好。”   他的人类脆弱又娇贵,他不该带着楚辞吹风的。   “没有,”楚辞松开他的衣服:“我没有怪你,你也不许怪自己。”   路德维希听话地说:“嗯。”   楚辞打开门,看到小吸血鬼乖乖站在原地等着他进门的模样,笑了一下,而后又一次吻了吻路德维希:“晚安吻。”   路德维希眨了眨眼,死死压制住骤然沸腾的欲望,颤声回道:“晚安。”   [纯情的吸血鬼,我忍不住要提前为他哀悼了。]   楚辞关门的手微微一顿:[系统,你这么说话的时候,真的很像一个人类。]   [你的误解。]   [是吗,]楚辞淡淡道:[最好是这样。]   东方美人和路德维希在一起的传闻不胫而走,就像一颗炸.弹,迅速引爆起轩然大波。   一开始,狂热的粉丝们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可是随着他们越来越经常在学校看见楚辞和路德维希旁若无人地拥抱,动作亲昵,再不愿意承认,也只能向残酷的事实低头。   学校里最经常听见的就是庞大的护花使者们歇斯底里喊着“No——!”的声音。   这种崩溃的哀嚎和之前讨论八卦的窃窃私语比起来,完全可以算作噪音。可,好吧,即使路德维希再优雅温和,也得承认一件事,他听到这些声音时没有半点烦躁感。   甚至还有种胜利的喜悦,就像动物世界里,强大的猛兽把自己的敌人践踏在脚下而产生出的、最原始的喜悦。   “你在开心什么,”楚辞一手支着下巴,一只手抚摸上路德维希的脸,笑着说道,“说给我听听啊。”   路德维希轻轻握住他的手,“在想你是我的,好开心。”   明白了自己心意的吸血鬼从不会拐弯抹角,在表达爱意一事上直白又坦荡,楚辞笑意更深,捏了捏他的脸:“小宝贝,你还可以再开心一点。”   吸血鬼的体温要比人类低一点,而当他们露出杀意或者其他负面情绪时,体温更会低到刺骨的地步。   而现在,这只吸血鬼的体温分明是有些暖的。   [他开始慢慢聚集自己的“核”了,虽然他还没有意识到。]   [“核”是什么?]   [核相当于人类的心脏,他没有心脏,依然在为你心动。]   这只吸血鬼拥有的爱意多到可怕,它忍不住期待他的爱意被彻底倾覆的那一天了。   那一定会是让世界也要为之动容的精彩。   下课以后,路德维希送楚辞回家,在他家里待到晚上。   初坠爱河的人总免不了渴望肌肤之亲,可吸血鬼却好似并不如此,他连亲吻都温柔克制。   楚辞被他小心翼翼的亲吻激起了坏心,刚把路德维希推倒在地毯上,就被系统冷酷制止。   [我劝你还是不要激发他的欲望,如果你不想在没完成任务之前先死在吸血鬼床上的话。]   [啊,讨厌,你怎么连别人接吻也要偷看。]   系统:[……]   楚辞勉为其难地放开路德维希,吻了吻他的眼,柔声说道:“你似乎很紧张?”   路德维希无措地抱住他,“我怕伤到你。”   如果做下去的话,他一定没办法控制自己的。   “那,等你好的时候,你再来抱我,”楚辞贴在他的心口处,却听不到一丝心跳,沉寂得像是万籁俱寂的夜晚:“你得轻一点,我怕疼的。”   路德维希垂眸,看着他乌黑的发梢,喉咙微动:“……好。”   夜幕降临时,他才回到教堂。   路德维希的改变自然瞒不过神父,他也没想过要隐瞒。   他和楚辞在一起的当晚,他就告诉了神父这件事,神父无言地看着他许久,终究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他就是你的命运,”神父眼皮低垂,慢慢说道:“没有谁能够违抗命运,命运本身也不能。路德维希,我只希望你不要迷失在命运里。”   路德维希没有轻易许下承诺,而是拿出了一支枪,交到神父手里:“我无法再向您保证了,神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请您亲自处置我。”   这支枪陈旧到快要锈蚀的地步,黑色的枪身斑驳,形状诡异,像是两朵缠绕在一起的蔷薇。   神父仔细注视着枪,然后意识到,那些斑驳的痕迹是经年累月溅上的血。   吸血鬼的血。   神父猝然抬头,对上吸血鬼平静的神色。   “只有一发子弹,所以您可能需要练习一下枪法了。” 第9章 蔷薇花园   神父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口,可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路德维希轻声道:“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答应,不过,不管是出于怜悯,还是出于利用,都没有关系,他是他的,这就够了。   神父心底泛起一阵悲凉之意,他看着路德维希,恍惚间又看到十六年前,他在教堂外和浑身是血的小吸血鬼对视的场景。   他身上的衣服浸透鲜血,还在往下滴滴答答滴落,皮肤苍白得像雪,稚嫩的脸上是超脱年龄的麻木,表情平静,甚至是冷静,冷静到让人害怕的地步。   见有人从教堂里出来,小吸血鬼歪了歪头,清晰地说:“我认得你,你是这座教堂的神父。”   神父走到他面前,没有用哄孩子的语气,他知道,眼前的小鬼不需要这种做作的亲近:“你还好吗?”   “我受伤了,”小吸血鬼说:“但是我不会死,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可以让我在教堂里休息一会儿吗?”   神父点点头:“可以。”   小吸血鬼擦了擦被血浸透的睫毛,露出琥珀色的眼眸:“谢谢你,神父。”   神父没有问他怎么受伤的,只是在他养好伤以后,对他说道:“你愿不愿意留在教堂?”   小吸血鬼回道:“可我是吸血鬼。”   “神爱众生,”神父说:“你也是众生之一。”   吸血鬼思考了一会儿:“好,我答应。”   “你叫什么名字?”   “我现在没有名字了。”   神父伸出手,放在他柔软的金发上:“那从现在起,你叫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神父沙哑地说:“你会毁了自己的。”   吸血鬼俊美冰冷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我心甘情愿。”   秋日来临,枯萎的树叶在地上堆叠成厚厚的一层,只有少部分顽强停留在枝桠上,在风里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楚辞靠在路德维希肩上,闭着眼,听着吸血鬼用低沉优雅的语调给他读着幼稚的童话。   书是楚辞选的,路德维希对此没有半点异议,哪怕手里的是一本幼儿启蒙童话,他也认真得彷佛在阅读深刻的诗歌。   两个好看的人靠在一起的画面十分赏心悦目,可是没有多少人能够欣赏这一幕,梦中情人不属于自己已经足够让人黯然神伤,路过的人大多捧着一颗破碎的芳心,更多人为了避免美梦破碎,选择绕道而行。   读完最后一句,路德维希合上书,在楚辞额前吻了吻:“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不喜欢,太俗气了。”楚辞回道:“但是你读的很好听,再读一篇吧,我想听。”   “好。”   路德维希正欲翻开新的一页,一道背影忽然投落在纸张上,挡住了微醺的秋阳。   路德维希抬起眼,即使来者是不认识的人,他也没有露出一丝不悦的情绪,只是平静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来者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睛:“我叫科林,是大一的新生,我们准备举办一场晚会,想邀请你们一起参加……”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他忍不住紧张地用足尖在地上画起了圈圈。   路德维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楚辞。   感觉到他的目光,楚辞懒洋洋掀起眼皮,扫了科林一眼:“你们晚会有多少人?”   “应该会很多吧……”科林小心翼翼地回复:“我们准备在学校的礼堂举办。”   “那你邀请我们做什么呢?”   “想请你们演一个话剧,”科林根本不敢看着楚辞,过分的美貌只会让人心生畏惧:“睡美人,我们觉得,没有谁能比你们更适合王子和公主的角色了。”   路德维希:“你们想让楚辞演公主?”   科林莫名觉得有些心虚,但更多的,还是恐惧,彷佛突然被野兽凝视一般,恐怖的压迫感让他连话都要说不清楚了:“是、是的……”   路德维希鲜少流露出真实的情绪,他在学校里一直都是温和寡言的形象,没有人知道,他生起气来会如此可怕。   路德维希不悦地看着科林,如果他也是吸血鬼的话,他或许就能感觉到流动在路德维希血管里的杀意隐隐有破土而出的趋势。   即使只是一句话,吸血鬼依然不受控制地生出了爱人被冒犯的怒意,对爱人的强烈占有欲是吸血鬼与生具来的本能,他再怎么隐忍,也无法完全避免。   楚辞安抚地吻了吻他的唇角,“不要生气。”   接着,他微微转眼,看向科林:“睡美人是吗,好的,我答应了。”   科林没想到能够轻易获得准许,楞楞地睁大眼睛,过了一会儿以后才反应过来,喜不自胜地说道:“真的吗?!”   楚辞笑起来:“虽然你的邀请十分无礼,不过,我也想看我的路德维希演小王子呢。”   科林:“……”   不,大家想看的不是这个。   而且,“我的路德维希”这几个再寻常不过的单词被他说出来,总觉得多了几分缱绻之感。   “好、好的……很高兴你们能同意,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意识到楚辞和路德维希之间是谁也无法参与的亲昵,科林的喜悦莫名变得黯淡,他没再继续说什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路德维希垂眸,委屈地问:“为什么要答应他?”   “我说过了啊,想看你演小王子。”楚辞笑眯眯地说:“不要气了,你今天想去哪里玩,我都陪你,好不好?”   路德维希攥紧他的手腕:“我哪里都不想去。”   楚辞:“唔……”   结果他说的“哪里都不想去”,就是把他带回家里。   一进门,路德维希就把他压进沙发里,轻声道:“好想把你藏起来,谁都不许看。”   更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扮演睡美人的模样。   吸血鬼本能的占有欲在他每一根血管里叫嚣着,冰冷的、残忍的,甚至是恐怖的欲望,像锋锐无匹的刀,划破血肉,刺穿皮肤。   理智和欲望互相残杀,他失控地紧紧抱着楚辞,却没有做出过分的事,连亲吻都变得更加轻柔,“好喜欢你。”   楚辞手指插.进他的发间,刚想说话,就被吸血鬼温柔地堵住了唇。   “……”   [他似乎不想听你的表白。]   吸血鬼的吻温柔缠绵,楚辞勉强分出一分心神:[有吗?]   [每次你准备说些花言巧语哄骗他的时候,都会被他吻住,不是吗。]   [你观察得还挺仔细。]   [当然,他可是我的任务目标。]   [不,我的意思其实是说,下次不要看了,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有人在偷看我。]   [……]   亲吻中,吸血鬼的唇不自觉往下移动,停留在楚辞的锁骨处。   楚辞轻声问:“想咬吗?”   路德维希吻了锁骨一下,“想,但是不能。”   “为什么?”   “会失控,”路德维希抬起脸,和他对视:“失控的吸血鬼很可怕,会伤害到你。”   [他很抗拒吸血鬼的本能。]   [我知道。]   [他拥有恐怖的力量,却想为你变成一个普通的人类,真难得。]   [所以他才是最可爱的吸血鬼啊。]   楚辞把手放到路德维希心口:“你见过吗,失控的吸血鬼。”   路德维希握住他的手,眨了眨眼:“见过,她杀了自己的爱人。”   “她?”   “是我母亲。”   路德维希不欲多言,只是在他脖颈间蹭了蹭,声音低哑:“我能吻你吗?”   楚辞眼睫轻颤:“可以。”   吸血鬼深深看他一眼,扬手合上窗帘,挡住一切可能透进来的光线。   楚辞从他这个动作里感觉到什么,对系统说道:[休眠吧,你。]   系统道:[好的。]   房间里的灯霎时变得昏暗,像是黑夜与晨曦交替的一瞬间,如梦似幻的天光。   路德维希抱起他,往卧室走去。   他来过许多次,但还是第一次在卧室里有所停留。   不过,楚辞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还是不会做到最后。   这只吸血鬼在他的事情上,隐忍克制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路德维希虔诚地吻遍他每一处皮肤,动作谨慎,唯恐伤害到他最珍贵也最脆弱的宝物。   楚辞的目光慢慢变得温柔似水,流转的眼神恍若浸着月色的湖泊。   “接个吻吗?”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吸血鬼将要说出口的回答,楚辞不耐烦地拿过手机,正要关机,就感觉到身上的吸血鬼微不可查地停了一下。   他意识到什么,关机的手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   克里斯汀依旧来邀请他参加宴会,楚辞漫不经心听着,她似乎察觉到了楚辞的心不在焉,笑着问道:“小宝贝,你是在约会吗?”   吸血鬼再忍耐不住,俯身从他手里轻轻拿走手机,挂了电话:“不要去。”   楚辞笑了一声:“嗯?”   路德维希的手臂从他身后抚上白皙的颈项,在他锁骨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楚辞感觉到他锋利的犬齿轻轻擦过皮肤,尖锐的触感,偏偏又无害得像一只收敛爪子的猫。   “她不是好人,你不要去。”   他抵着路德维希的额头,轻声道:“那得看你怎么阻止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还用我教你怎么阻止吗 第10章 蔷薇花园   阳光穿透窗帘,轻盈地洒落在静谧的房间。   楚辞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随意扔在地毯上的衣服,又微微转过头,看到吸血鬼苍白有力的腰腹部位布满了抓痕,以及肩上鲜明的齿痕,轻轻“唔”了一声。   从休眠状态里苏醒的系统看到一室凌乱,问道:[你还好吗?]   [还好。]   [和吸血鬼上床的感觉怎么样?]   楚辞眨眨眼:[系统,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有时候八卦得就像母胎单身至今的处男。]   [……]系统冷静地回:[现在有了。]   感觉到楚辞轻微的动作,吸血鬼也从睡梦中转醒。   对上楚辞的视线,路德维希起先还能维持住平静,然而没多久,目光就害羞地闪躲起来。   会脸红的吸血鬼。   楚辞弯起唇角,钻进他怀里:“你昨晚不是还很凶吗,现在害羞什么?”   路德维希几乎快要到无措的地步了,他们俩差不多什么都没穿,皮肤相贴引发的暖意让他的脸也越来越红:“是我不好,我没有忍住……你是不是很难受?”   楚辞故意道:“疼。”   吸血鬼根本来不及思考,紧张地问道:“哪里疼?”   话音还未落地,他看到楚辞越发灿烂的笑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秒,接着瞬间消失在床上。   浴室因为他的突然来访发出一声清脆的关门声响。   楚辞:[你看,他多可爱。]   系统:[……]   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楚辞体贴地没有继续调戏他,怕小吸血鬼再表演一次原地蒸发。   他懒洋洋下床,路过镜子时顺便看了一眼,只看到腰间有不甚明晰的指痕。   他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从衣柜里拿出睡衣穿上,重新回到床上,没多久,浴室的水声也停了,路德维希推开门,走了出来。   浴室里没有一丝升腾的雾气,这只吸血鬼洗的还是冷水澡。   冷水大约还是有效的,他看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面无表情,只是眼神落在楚辞身上时,又变得柔和许多。   楚辞对他招了招手,他就像一只听话的猫,无声无息走过去。   “好冷,”楚辞捏了捏他的手臂,“为什么用冷水洗澡,不怕生病吗?”   “不会的,”路德维希忍耐片刻,终于扣住他不安分的手,“不要再碰了……”   楚辞无辜地问:“碰一下也不行吗?”   “……可以,”路德维希吻了吻他的眼睛:“只是我会有反应,怕你看到会不开心。”   “那你呢?”   路德维希看着他,没有回答。   楚辞弯起眼睛,笑吟吟道:“好吧,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我就不欺负你了。”   “陪我睡个觉吧,”他把吸血鬼拉回床,“昨晚那么晚才睡,你不困吗?”   路德维希好不容易恢复平静,因为他这一句话,又变得燃烧起来。   他抱住楚辞,把脸埋进他的心口处,听到他清晰的心跳声,体温不知不觉间升高:“你睡吧,我陪着你。”   房间里重新恢复静谧,系统打量着一地凌乱,想着要不要整理一下,免得楚辞醒来看到乱七八糟的东西会生气。   可它还没有所动作,给楚辞充当抱枕的吸血鬼就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凌乱的地毯,衣物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挪到衣篓里,地毯也恢复一贯的平整。   系统:[……]   它真是多虑了,这只吸血鬼比它更关注楚辞的心情。   整理好房间,吸血鬼再度闭上眼睛。   和楚辞在一起时,他的体温和人类正常的体温相同,而现在,大约是为了楚辞抱着舒服,他的体温又略微提高了一点,暖洋洋的。   他的核聚集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相信用不了多久,楚辞就能在他的心口处,听到他的心跳声。   系统观察完他,也跟着进入休眠状态。   科林的话剧演练邀请和克里斯汀的晚宴邀请一同发了过来,收到消息时,楚辞正在吃路德维希给他准备的晚餐。   路德维希自己不吃人类的食物,做出来的晚餐却是很好吃,楚辞正想问他平时到底吃什么,就听见滴滴两声提示音。   [克里斯汀为什么这么执着找你?]   [她想用我当诱饵。]楚辞无所谓地说:[而我么,刚好想看看她想钓的是哪条鱼。]   [那你要答应她吗?]   [不,我现在已经不想看了。]   他随手删掉克里斯汀的短信,把科林的短信调出来,放到路德维希面前:“小宝贝,你想什么时候去排练呢?”   路德维希因为这个称呼而有些脸红:“我都听你的。”   “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楚辞坐到他腿上,勾起他的下颌,眼里满是笑意:“你对别人也这样吗?”   路德维希看着他,他金色的发丝向后梳去,眉骨清晰,轮廓深邃,琥珀色的眼眸里盛着璀璨的光:“不是。”   他揽住楚辞的腰,在他唇上吻了吻:“我只对你这样。”   温斯顿并没有因为夜晚的到来而陷入沉静。   图书馆灯光明亮,到处都是借着夜色出来散步的情侣,而在礼堂里,一个女孩正皱着眉,苦恼地看向科林:“科林,他们真的会来吗?”   “会吧,他们已经答应了……”   说着,礼堂大门被推开,楚辞和路德维希一起走进来,和齐齐投来视线的众人对视一眼,笑道:“我们来迟了吗?”   “不,没有……”方才还在担忧的女孩愣怔几秒,迅速反应过来,“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   “是吗,”楚辞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看着已经把演出服穿戴整齐的人们:“你们排练多久了?”   科林呆呆地回答:“才开始不久。”   “我和路德维希的衣服呢?”楚辞弯起眼,看起来温柔极了,可总给人一种无法触碰的距离感。   或许是因为,美貌本就是一种容易让人自惭形秽的存在。   “在这里,”女孩抱着长长的裙子和礼服,跳下舞台,忙不迭跑到楚辞面前:“你们要换吗?”   路德维希不动声色看了看裙子,攥住楚辞的手稍微用力了一点,“他不用换。”   想到两个人的关系,女孩顿悟:“好的,我带你们去更衣室。”   她带着两个人去更衣室,而后体贴地主动离开,关上房门。   路德维希换好衣服,制作精美的黑色军装制服让他看起来更添了几分清冷禁欲感。   楚辞赞许地说道:“你这么穿真好看。”   “你喜欢就好。”吸血鬼牵起他的手,垂下眼眸,在他手心落下一吻:“走吧,我的公主殿下。” 第11章 蔷薇花园   一群人从九点排练到十一点,散场以后,路德维希没有停留,直接拉着楚辞离开。   新生们顾不上主演的冷淡,亢奋地站在舞台上大喊大叫,“我们的睡美人一定会是晚会上最瞩目的节目!没有谁能和我们相提并论!”   他们过于激动,连心里话也一道喊了出来:“上帝作证,看到公主倒在地上的一瞬间,我有多想将路德维希取而代之!”   这句话实在掷地有声,不待话音落地,喊出这句话的人已经反应过来,惊恐地看了一圈,发现路德维希已经离开以后,提起的心才放下来。   “还好路德维希不在,刚刚排练的时候,他随便望过来一眼,我都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吃掉。”   “我也这么觉得,总觉得路德维希和学姐们说的性格不太一样,好像有一点……可怕?”   “不过他长得真好看,好像小说里苍白英俊的吸血鬼。”   或许是顾及到背后评论别人终究是不好的行为,他们刻意把声音压低了些许,只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路德维希就是一只真正的吸血鬼。   并且无论他们把声音压的有多低,对于路德维希而言,都清晰可闻。   吸血鬼并不在意他们对自己的评价,只是听到他们觊觎楚辞的话,即使早就听过无数遍,依然克制不住地感到焦躁。   不喜欢别人提起楚辞。   不喜欢别人用痴迷的目光看着他。   更加不喜欢别人触碰到他。   想……   吸血鬼的本能快要破堤的瞬间,路德维希如梦初醒。   他意识到,他对楚辞的占有欲,似乎已经快要到无法抑制的地步。   “你觉得我是疯子吗,宝贝儿。”母亲诡丽的面容浮现在脑海里,她轻轻笑着,手里捏着一颗刚刚挖出来的、还散发着热意的心脏,那颗心脏执着地跳动着,鲜血不停滴落在深色的地板上。   “可是别忘了,我是吸血鬼,你也是。我们吸血鬼一族从来都是这样可怕的种族,会因为爱人的不专心而失去理智,挖出他们的心脏。”   她走过来,沾满血的手指抬起他的下巴,温柔道:“厌恶吗?憎恨吗?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你是个吸血鬼?宝贝儿,别挣扎了,成为怪物就是你的命运。你总有一天会像我一样——”   她轻慢地捏碎手里的心脏,鲜血溅到她的唇边,她愉悦地伸出舌尖舔了舔:“把自己的爱人吃得一干二净。”   不,他想。   我不会成为和你一样的怪物。   礼堂到校门的道路两旁种满枫树,宽大的枫叶飘落,恍若幽暗的火光,但月色又是冷的,像无动于衷的雪。   他忽然抱起楚辞,藏进黑暗的角落。   楚辞不明所以,刚要问他怎么了,吸血鬼已然靠近,温柔地咬住他的唇。   他被抵在墙上,十指被扣住。   一个无法逃离的姿态。   楚辞微微眯起眼眸,慢慢变得难以呼吸。   路德维希以一种悄然的、不容拒绝的缠绵攻势,夺去了他的全部氧气和力气。   [他的核越来越完整了。]   [这算是一件喜事吗?]   系统不确定道:[应该算吧,毕竟离任务完成又近一步了。]   [好吧。]楚辞眨了下眼:[你真的没办法和他对抗吗,推开他一下也可以,我快要缺氧窒息了。]   系统:[……抱歉,不能。]   许久之后,路德维希放开他,轻轻问道:“喜欢我吗?”   楚辞语调亲昵:“喜欢啊。”   “那你和我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吸血鬼垂眸,深深注视着他,琥珀色瞳孔浓郁到和黑暗别无二致。   “好啊。”楚辞抚上吸血鬼冰冷的下颌,感觉到他霎时紧绷的身体,笑起来,“只要你想。”   他在刚刚,察觉到了一丝危险感。   但他知道,这丝危险感不是针对他。那是一种冰冷的、生猛又原始的杀意,像是野兽为了生存而殊死搏斗。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导致这只小吸血鬼濒临失控,不过只是要糖吃而已,他并不介意哄一哄他。   “喜欢你。”路德维希轻柔地吻向他的脖颈:“楚辞,你是我的。”   晚会在一个月后的圣诞节举行,他们每周排练两次,不需要排练的时候,楚辞多数会和路德维希一起,不是出去玩,就是在家里看电影,或者做一些别的事情。   克里斯汀发过来的消息,他一次也没有看过,直接选了删除。   [你想做什么?]   [你有试过等什么人吗?]楚辞笑着回道:[等待是让人焦灼的一件事,我不喜欢,所以我选择让别人等。]   [像交际花和备胎吗?]   楚辞挑了挑眉:[你这个说法,倒也不算错。]   [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什么?]   [是猎人,和猎物。]   路德维希从浴室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   水珠顺着脖颈,越过吸血鬼结实的腹肌,最后滑进不可言说的地带。   这只吸血鬼看起来真是秀色可餐。   他们刚刚才结束过一场,楚辞浑身酸软,懒得动弹,便让吸血鬼抱着他去洗澡。   小吸血鬼表现得不那么害羞了,但也仅限于床上,其他地方,他是不会乱来的。   洗完,路德维希给他穿上宽大的衬衫,把他抱出来,放进沙发里,给他递了一杯温度正好的牛奶。   “我会被你惯坏的。”楚辞弯起眼看他,皮肤在温暖的日光里有种剔透的质感,让人想要触碰,又怕碰坏他。   吸血鬼的占有欲没有完全控制住,但表现出来的方式很委婉,他不会阻拦楚辞做任何事,只是会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照顾他到每一件细微的小事上,仿佛这样就可以给他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坏了也是我的。”路德维希扣住他的脚踝,在他小腿上吻了吻:“你可以对我做一切坏事,只要你不离开我。”   楚辞喝完牛奶,靠过去,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笑着问:“离开会怎样?”   路德维希平静地看着他,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楚辞,没有谁能从一个吸血鬼身边离开。”   “你说的好刺激,我想试试了,怎么办?”楚辞又靠近了一点,勾起唇,不怀好意地试探吸血鬼的底线。   路德维希伸出手,扣住他的后脑。   血液甘甜的气息萦绕在侧,吸血鬼喉结微动。   自从两个人相遇到现在,他就一直“饿”着,这种饥饿感无法靠食物解决,只有眼前这个人的血才能让他得救。   但这也会成为把他拉进深渊的开端,吸血鬼的欲望一旦触发,就是无休无止。   每次缠绵,他都会生出一种可怕的想法,想咬穿楚辞的脖颈,让他奄奄一息地蜷缩在自己怀里,无助地用他动听的声音祈求自己,轻一点,再轻一点。   他的手不自觉捏住楚辞的脖颈,很轻的力道,“你不会喜欢后果的。”   [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觉醒了。]系统幸灾乐祸道:[你做了什么好事?]   [你说话的语气怎么越来越像个人了?]   系统:[我专门为你定制了一套拟人语音系统,怎么样,喜欢吗?]   楚辞:[?]   察觉到他不悦的情绪,系统恢复往日的机械音:[注意安全,觉醒的吸血鬼可没有之前那么好对付。]   [比如?]   [激怒了他,他或许不会伤害你,但他会把你做到除了他、别的什么事都想不起来的地步。]   系统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每一天。]   [……]   楚辞在吸血鬼脸上蹭了蹭,长睫低垂,遮住意味深长的视线。   他讨厌被威胁,无论来自谁。   怀里的人温软馥郁,像是易碎的花瓣。   路德维希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   “再来一次吧,我想要你。”   楚辞笑起来,手指抚上吸血鬼冰冷的唇:“不行,宝贝儿,你不能太贪心。”   路德维希咬住他的手,无辜地看着他:“好吧,那你今晚还和我睡吗?”   在他指腹快要碰到犬齿的一瞬间,这只小吸血鬼迅速把犬齿收了回去。   他实在太过小心翼翼了,小心到让人情不自禁怀疑,吸血对他不是进食,而是一把会放出什么怪物的钥匙。   “那得看你的表现了。”   克里斯汀的邀约越来越频繁,直到圣诞前夕,楚辞才答应她的邀请,和她见了一次面。   “好久不见。”她看起来有几分憔悴,但美人憔悴反而更惹人爱怜,他们坐下还没三分钟,已经有许多人投来跃跃欲试的视线。   楚辞散漫道:“你找我来,总不会是为了叙旧吧?”   克里斯汀摇了摇头,意识到她蛊惑的能力对他无效以后,她果断选择单刀直入:“我听说,你有了一个情人?”   她用的是情人,而不是恋人。   楚辞微笑起来,纯黑的眼眸里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一片空白:“所以呢?”   克里斯汀微眯起眼,“你身上还有他的气息……真过分,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楚辞不动声色,“唔。”   克里斯汀忽然伸出手,“楚辞,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   不可以 第12章 蔷薇花园   眼前的红茶不知什么时候冷透,散发出近乎腐朽的气息。   克里斯汀面无表情地坐在原位,看着红茶表面倒映的灯光。   那些没眼色的想要过来搭讪的蠢货尽数被她的人从店里扔了出去,安静的氛围让她镇定,又让她止不住地恼怒。   楚辞拒绝了她的请求,这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依然忍不住生出一种被轻视的怒意。   “夫人,”她忠心耿耿的秘书弯下腰,在她耳边说道:“大法官已经答应了我们的邀请。”   克里斯汀轻飘飘捏碎了杯柄,“好的,我知道了。”   她慢条斯理喝完红茶,抬眸看向秘书,语笑嫣然:“我不喜欢这家店。”   秘书回道:“我明白了,夫人。”   克里斯汀从容不迫地起身离开,她面带微笑,眼眸灿烂,看起来美丽优雅,教人忍不住怀疑,仿佛先前那种令人颤抖的怒意都是错觉一般。   “通知温斯顿,我要去看他们的圣诞晚会。”   “好的,夫人。”   教堂的蔷薇花园在今天迎来了许多陌生而又好奇的客人。   “我第一次知道教堂还有这么大一片花园!”   “这都十二月了,蔷薇的花期有这么久吗?”   “我们真的能用这些花当道具吗?”女孩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摸着蔷薇柔软的花瓣:“它们真好看,总觉得有点可惜。”   十二月,已经到了寒冷的季节,枯萎的树叶随处可见,但眼前这片花园似乎没有受到一丝季节的影响,秋风一吹,花枝摇曳,艳丽得像是一片波澜壮阔的海洋。   科林:“当然能,毕竟是路德维希亲自答应的事情,他不会反悔的。”   随着圣诞将近,话剧排练也到了尾声,只是在准备舞台道具时,他们碰到了一点难题。   女孩觉得只有真花才配得上美貌的公主殿下,但在这个季节,他们需要的鲜花数量太多,真花的价格显然超过了预算范围。   可是用假花替代,总归是觉得不够完美,就像一幅漂亮的油画,偏偏在收尾阶段没有了颜料,只能留下一片遗憾的空白。   为难之际,路德维希告诉他们,他可以替他们解决这个问题。   “玛利亚教堂有一片花园,你们可以去那里要到你们需要的鲜花数量。”路德维希略微转眼,看到楚辞懒洋洋揪着一支假花花瓣,语调里多了一分温柔:“用我的名义,不会有人阻拦你们的。”   有了他这句话,一群人不再纠结,当即赶往玛利亚教堂。   想起路德维希看向恋人的眼神,女孩忽然添了一句:“要选好看的,多摘一点。”   如果她没感觉错,路德维希恐怕也是觉得假花配不上他的恋人,所以才让他们来摘花的吧。   这样的话,他们就不用因为担心破坏花园,而只挑选残次的花了。   少了吵闹的一群人,礼堂更显空旷。   泛黄的墙壁上绘满古老的神话传说,色彩斑斓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流动的倒影,一排排木质座椅擦得干干净净,等待着再过不久的盛大晚会。   “你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楚辞坐到路德维希身旁,笑着问:“谁又让你不开心了?”   路德维希看着他,忽然伸出手臂,把他抱进怀里,仰头咬住了他的下巴:“就是你啊。”   楚辞感觉有点无辜:“我怎么了?”   “你太好看了。”路德维希往下亲吻,柔软的发丝蹭过楚辞的皮肤,让他恍惚间有一种被猫扑倒撒娇的错觉。   “长得好看又不是我的错。”   楚辞推开这只耍无赖的猫。   路德维希低声回道:“是我的错。”   美丽从来都是无罪的。   有罪的是心存妄念、臣服于美,却又渴望摧毁美丽的囚徒。   圣诞节,城市被装点成火树银花的璀璨模样,绚烂的灯火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城市中心,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顶端,绽放的烟花映亮了深沉的夜幕,而后又徐徐落下,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温斯顿大学里,学生们早已因为某个消息沸腾起来。   “楚辞真的要演睡美人吗?真的吗真的吗?”   “他演睡美人,谁演王子?”   “肯定是路德维希啊。”   “No——!我平时就因为他们的恋情感到煎熬!我不要看舞台剧也要看到他们恩爱的样子!我受不了!”   “那你就不要去看好了。”   “不——!看不到楚辞我会疯掉的!”   “……”   空荡荡的礼堂没多久就因为这个消息挤满了人,在众人为了前排的位置大打出手的时刻,一列穿着严肃的人走了进来,而他们围绕起来的中间,赫然是克里斯汀。   这位美艳的贵夫人一登场,吵闹不休的人群霎时偃旗息鼓。   克里斯汀摘下宽大的墨镜,对着呆愣的男生们微微一笑:“这个位置给我,可以吗?”   男生们连连往后退去:“可以!”   等他们抢夺完座位、坐好以后,礼堂的灯暗了下来,晚会正式开场。   在睡美人的盛名之下,前期的节目索然无味得让人提不起观看的兴趣,好不容易等到睡美人将要出场,颓靡的众人纷纷精神一震,直起身体。   克里斯汀对于周围忽然变得热切的气氛毫不意外,她自己都险些沦陷在楚辞的美貌之下,更不要说这些庸俗的人类。   和缓的音乐响起,故事就此开始。   穿着华丽的国王与王后抱着婴儿徐徐走下台阶,在宴会里骄傲地宣布,他抱着的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女儿。   宴会结束,十二名女巫给这位小公主送上了最真挚的祝福,祝愿她美貌,善良,富有,拥有世上一切美好的品质。   美满的气氛被邪恶的女巫打破,她走上前,用最尖利刻薄的声音,诅咒公主会因为纺锤死去。   这时,还未来得及献上祝福的女巫走上前,对大惊失色的国王和王后说道,公主不会死去,她只会沉睡一百年。   宴会结束,国王发布命令,收起王国里所有的纺锤,然后销毁,以免伤害到公主。   士兵领命退场,国王和王后也抱着婴儿离开。   深红的帷幕合拢片刻,观众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等待公主殿下登场。   再拉开时,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忽然加快的心跳。   长裙逶迤在地,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神情纯真的公主殿下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闯进古老的阁楼里。   空气不由自主变得燥热,呼吸声越来越重。   拥有这样动人心弦的美貌,不愧是举世无双的公主殿下。   “您好,”在阁楼里看见一个老婆婆,公主有些意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您在做什么?”   老婆婆深深看她一眼,诡异地笑道:“纺纱。”   “纺纱是什么?”   公主偏了偏头,好奇地伸出手,刚碰到纺锤,她就倒在地上,失去知觉。   王宫里的所有生物陪着公主一同陷入沉睡,藤蔓爬上墙壁,蔷薇花枝环绕在公主四周,这些花枝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不断缠绕在她的身上,把她从冰凉的地上托起来。   花瓣洒落,有一片落在公主的唇上,就像是一把钥匙。   百年后,王子殿下寻着传说,来到荒芜的王国。   他走进王宫,那些曾经缠绕死无数人的藤蔓在他面前乖巧得像宠物,在他路过时自动分离。   王子看到沉睡中的公主,脚步微微一顿。   周遭传来的声音和气息像尖锐冰冷的针,扎进他的骨血里。   讨厌,好讨厌这群人虎视眈眈地觊觎他的楚辞。   吸血鬼的占有欲不允许他把自己的宝物放在别人的面前。   路德维希慢慢走到楚辞面前,挡住别人盯着他的视线。   他俯身,在观众席上猝然响起的尖叫声里,强硬地吻上楚辞柔软的唇。   [他失控了。]   楚辞睁开眼,漆黑的眼眸恍若万籁俱寂的夜晚。   他顺从地张开口,在某个柔软的物体闯进来的瞬间,舌尖从吸血鬼的犬齿上重重擦过。   甘甜的血液气息瞬间蔓延开。   尝到血的吸血鬼停了一秒。   这是他渴望许久的,想到连骨髓都泛着疼痛的,楚辞的血。   血液顺着喉咙滑进身体里的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了锁链断裂的声响。   那是他一直以来压抑在心里最深处的野兽,挣破黑暗的囚笼,重见天日的声音。   吸血鬼闭上眼,失控的力量四处逸散,瞬息之间打破了礼堂所有的灯光。   突然到来的黑暗让众人不适地闹起来。   “怎么回事?!”   “停电了吗?”   “我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你的血可以唤醒吸血鬼本能的欲望。]系统说道:[还记得我这句话吗?]   极端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是吸血鬼的本能。   楚辞没有回它。   他垂下眼,怜悯地看着眼前的吸血鬼。   俊美,强大,黑暗。   蔷薇花枝束缚住他的脚踝,楚辞懒得起身,只是伸出手,如往常一般,搭在吸血鬼冰冷的下颌上。   “你怎么了?”他的语调无限温柔,又无限亲昵,仿佛来自深渊之中,蛊惑人心的堕神:“你想要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爽了!玛丽苏的快乐真的无与伦比! 第13章 蔷薇花园   黑暗无法遮掩吸血鬼的视线。   他可以清晰地看见楚辞垂下的眼睫,像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飞鸟。   他的唇角弯着,盛满了世上最甜的气息。   吸血鬼的眸色越来越深:“想。”   缠在脚踝上的花枝慢慢向上环绕,冰凉又柔软的触感。   楚辞的手腕被吸血鬼扼住,长长的发丝垂落在吸血鬼的锁骨处。   [这些花到底是什么?]   事到如今,只有傻瓜才看不出来这些蔷薇是有意识的存在。   [吸血鬼的力量。]系统说道:[太多的力量只会让他失控,为了避免失控的下场,他把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具化成了那片蔷薇花园。]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忍到现在。]   花枝因路德维希而生,自然也代表了他的意识。   这些花缠绕着他,也是吸血鬼在隐晦地表达自己的渴望。   花瓣拂过皮肤,引起微微的痒意。   楚辞眼睫微颤,“你先放开我。”   话音未落,花枝缠绕得更紧,像是一张徐徐张开的网,大有一种把他困住的趋势。   路德维希轻声道:“不。”   楚辞:“……”   哎呀,不乖了。   [他现在可没那么听话。]   楚辞幽幽地和吸血鬼对视。   忍耐不了黑暗、又害怕舞台上会出现什么意外的学生们刚想用手机灯光照明,就听见极细的破空声响起,灯光还没亮起,已经悄然湮灭。   闪光灯被什么东西打碎了。   诡异的场景让许多人再冷静不住,惊慌失措地站起身,一半往舞台上冲,一半往礼堂外跑,两方人流交织在一起,更显得混乱。   “不要推我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舞台没动静了!楚辞出事了吗?!”   “上帝救命啊——!”   “你看,”路德维希捏着楚辞的下巴,温柔地说道:“这种环境下,还有这么多人担心你的安危,想要过来找你。”   楚辞微微蹙眉,吸血鬼身上散发出的阴暗气息太熟悉了。   是一种想要把他彻彻底底占为己有的欲望。   觉醒的吸血鬼,还真是不可爱。   “楚辞,”吸血鬼靠近他,“你是想跟我离开,还是想和他们一起?”   楚辞偏过头:[他语气怎么怪怪的。]   [当然,]系统解释道:[他可是魔王的碎片,魔王最可怕的欲望就是独占欲,他平时看到你和别人说一句话都嫉妒得要命,只是那时他还能控制住,现在觉醒了,自然忍不了了。]   所以,他其实是在吃醋?   该说不愧是吸血鬼吗,吃醋也要吃得这么惊心动魄。   楚辞勾住路德维希的脖颈,在他冰冷的唇上吻了一下:“跟你,跟你一起。带我离开啊,路德维希。”   束缚住他的蔷薇花枝忽然枯萎,轻飘飘坠落在地。   可是这时候,已经没有人会管它了。   路德维希把他横抱起来,在失控的人群冲上舞台的瞬间,离开礼堂。   “哪来的这么大风!”   有人叫喊了一声,慌慌张张捂住自己的头发。   而当他们发现楚辞没在舞台上后,气氛更加慌乱不安了。   “我们是碰见鬼了吗?”   “我的睡美人被抓走了吗呜呜呜。”   “不要发呆了,快点报警!”   躁动的气氛因为忽然亮起的灯光而有所减轻,但也只维持了一秒。   舞台上一片凌乱,楚辞和路德维希不见踪影。   恐惧迅速在人群里蔓延开,惊惧过度的学生们没有注意到,坐在第一排的美貌贵夫人正在颤抖。   克里斯汀紧紧攥着手指,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她也毫无所觉。   她忽然庆幸自己戴了墨镜,墨镜遮挡住了她大半张脸,这才得以掩饰住她的失态。   她直直看着舞台上凋零的蔷薇,脑海里反复回想起那个人释放出力量的一瞬间。   那种可怕到似乎能够毁天灭地的力量,恍若气势磅礴的海浪,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冲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在那个人面前,她提升不起一丝反抗的勇气,本能的臣服险些让她出丑。   “怎么会这样……”   克里斯汀唇色煞白,眼神恍惚。   拥有这种气场和力量的人会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在吸血鬼一族代代流传至今、却从未有人见过的王的传说,居然是真的。   她竟然在这座简陋的礼堂里,见到了吸血鬼一族的王。   秘书看出她的状态不对,弯腰在她耳边轻轻问道:“夫人?”   “……”克里斯汀回过神,咬了咬唇,回道:“给我查一下演出王子的那个人是谁。”   “好的,夫人。”秘书顿了顿:“查到以后,需要做些什么吗?”   “不,”克里斯汀难掩恐惧地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要做。”   耳边的风声只呼啸了几秒钟就停了下来。   楚辞睁开眼,发现周围的环境实在陌生,不是他的家,也不是教堂,更不是他们往日里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里是哪?]   系统扫描环境定位,回道:[西摩巷。]   [没听过。]   [没关系,我估计他也没听过,他随便跳了一下就到这里了。]   [……]   在圣诞节这种盛大的节日,西摩巷依然风平浪静,只有一盏盏昏黄的路灯立在道路两旁,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颓败的建筑,萧瑟的气氛。   楚辞收回视线,看向路德维希:“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里没什么人。”路德维希在他额前吻了一下:“会让我冷静得快一点。”   如果是在楚辞家里或者教堂,那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楚辞还穿着长裙,被寒风吹得发冷,他没有虐待自己的爱好,直接躲进吸血鬼的怀里。   吸血鬼低低笑了一声,似乎对他主动投怀送抱感到非常愉悦。   他对楚辞的渴望依旧沸腾着,像火一样在灼烧他每一根血管,然而此时,他又不那么着急了。   楚辞听到他的笑声,有点不开心,报复地咬了他一口,他没有留情,但……吸血鬼柔软的皮肤超乎寻常的坚韧,他咬不动。   [他对你倒是很留情,如果是别人这么对他,他的本能反应足够让别人在一秒以内死上千万次。]   [……]   楚辞意兴阑珊地放开吸血鬼,“好冷,我想回去了。”   路德维希垂下眼眸,“你在生我的气,是吗?”   楚辞随口回道:“没有。”   “有。”   “没。”   “有,”路德维希想了想,把一节手指放到楚辞唇边,“你想怎么咬都可以,不要生气了。”   [他把我当成了小孩子吗?]   [……]   系统也很不解。   觉醒的吸血鬼不应该是这样,起码不会是路德维希这样。   觉醒的吸血鬼应该是疯狂的,可怕的,让人避之不及的。   可他在楚辞面前,除了刚开始失控了一会儿,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楚辞咬了一口,这一次他没有用多大力气,可是吸血鬼的手指还是被他咬破了,冰冷的血液缓缓流淌出来。   楚辞:“……你有病吗?”   这么被他轻易咬破,毫无疑问,是吸血鬼有意为之。   他可能真的被吸血鬼当成是要哄的小孩子了。   路德维希随意擦了一下,被咬破的地方复原如初,“我以为这样你会开心一点。”   楚辞推开他:“不好意思,不会。”   他挣脱开吸血鬼的怀抱,站起身,不想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继续待下去。   在他离开的一瞬间,吸血鬼琥珀色的眼眸染上暗沉的红。   不想让他离开。   之前他会压制住这种渴望,但现在,他选择遵循自己的本能。   他抓住楚辞的手腕,把他重新拖回怀里,“你想去哪?”   “别碰我。”楚辞躲开他的亲吻,面无表情道:“滚开。”   吸血鬼连呼吸都停止了。   [不要刺激他,]假如系统有实体,那么它现在肯定上蹿下跳:[他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你这一句话可能就是引.爆他的导.火.索。]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楚辞平静道:[这不是正好如你所愿吗?]   系统飞快回道:[完成任务的前提是你活着。]   [我不会死的。]   许久以后,路德维希冰凉的手指扣住了他的后脑。   吸血鬼一字一句,慢慢道:“我记得你们东方有一句话,叫礼尚往来。”   “现在,你也该让我收回一点利息了。”吸血鬼俯身,来到他的脖颈处,长长的犬齿森森地冒出来,“我的楚辞。”   甜美的血液气息逸散在西摩巷每一个角落。   许多吸血鬼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睛,放下手里的猎物,寻找起这股气息的来源地。   好甜,好甜,真让人,心潮澎湃。   好想得到这只甜美的猎物……他的血,一定是世上最美味的佳酿。   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他细微又无助的哭泣。   就连哭声都这么好听。   吸血鬼们更加疯狂地四处搜寻着,终于在路旁的长椅上找到了那只动人的猎物。   不对……   他们停住脚步。   对危险的本能让他们疯了一般想要逃窜,可是还没来得及迈开腿,毛骨悚然的杀意已经扑面而来——   路德维希收回牙齿,抱起昏迷过去的楚辞,从容地踩过积流成河的血泊,离开了西摩巷。   作者有话要说:   凶杀现场唯一醒着的系统:日,好可怕 第14章 蔷薇花园   回到家,楚辞依旧昏睡着。   他睡着的模样美丽无害,黑若鸦羽的眼睫微翘,唇色有些苍白,是失血过多的证明。   路德维希眼神暗了暗。   他没想过要那么多血的,只是当他刺破楚辞的脖颈,鲜甜的血液涌进喉咙以后,他就再也没能控制住自己。   再强大的自制力,在渴望许久的血液面前,也荡然无存。   或许一只野兽是经不起饿的,一得到渴望的食物,就想把他连皮带骨吞下去。   吸血鬼修长的手指落在两个鲜明的红色印痕上,不过片刻,印痕消失,完全阻挡住泄露出来的、若隐若现的血液气息。   被他咬过的地方恢复成往日的白皙无暇,他的体温太低了,哪怕发泄了一部分沸腾的杀意也没有用,冰冷的温度让昏迷中的楚辞微微蹙眉,下意识躲了躲,想要远离这片寒冷。   即使他是无意识的,躲避的动作依然让失控的吸血鬼生出怒意,本能扼住了他的脖颈。   脆弱,易折,像娇贵的花枝。   他维持这个动作的时间过于久了,久到让系统也觉得心惊肉跳。   这只吸血鬼的确是觉醒了,但他疯狂、可怕的一面,都被掩藏在不为人知的时刻。   楚辞看不见的时候,他无疑是让人畏惧的。   就好比他之前杀掉那么多吸血鬼,他分明是对楚辞的占有欲快要压制不住了,怕自己真的会把他掐死在自己怀里,索性把这种占有欲转移到别的事情上,酝酿出最为恐怖的杀意。   他的体温一直在低谷,也是因为如此,源源不绝的占有欲,催生出源源不断的杀意。   吸血鬼面无表情,低垂的眼里没有一丝光,苍白的下颌线条在昏暗的灯光里透着沉沉的冷漠感。   过了许久,他眨了一下眼,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手,似乎想不明白,它们怎么会以那样一种钳制的姿态,放在他最爱的人身上。   路德维希慢慢收回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   这里还是没有心跳,可他能感觉到,他的心脏将要复原完整。   “吸血鬼就是这样一种怪物。”   “你总有一天会和我一样——”   他回想起心脏被捏碎的感觉,剧烈到极致,反而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麻木的,像是空旷山谷里传来的悠远回声。   “如果我是怪物,你还愿意要我吗?”   他吻了吻楚辞的手指,低声问出这句话,却并不期待他的回答。   楚辞昏睡了三天。   这三天里,外面的人早已因为他的突然消失乱成一团。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去问路德维希他的下落,然而路德维希一次也没有回应过,他永远是一种波澜不惊的态度,平静地听完别人的问话,再平静地离开。   “路德维希!你就不担心楚辞的安全吗?!”   “你怎么能这么冷漠!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有人想到什么,忍不住喊道:“你把我们的睡美人藏到哪里去了?!”   路德维希停下脚步,瞥向喊出这句话的男生。   轻飘飘的一眼,却让他倍觉压力,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仿佛被毒蛇窥伺的恐惧感让他头皮发麻,但他仍然坚持着问出所有人都好奇的那个问题:“你明明是和楚辞一起不见的,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   路德维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意味不明地说道:“他不是你们的。”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句敷衍的回话,众人一愣。   路德维希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他是我的。”   “——等等,路德维希!”   众人呆滞片刻,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想要追上去,然而此时,他们已经看不到路德维希的身影。   警方在学校里调查过一遍,发现当天的摄像头只记录下一片黑影,他们找不出当晚突然造成的异常情况的原因,也找不到路德维希控制楚辞的证据,只能就此结束。   “虽然这么说会显得我们很不科学,但也只有灵异事件能够解释这件事了。”   “没能找到另一位失踪人士,我表示遗憾。”   和这件事比起来,西摩巷显然要更受到警方的关注。   西摩巷是贫民区,在此之前,没有谁会把目光投注在这样一个和城市格格不入的地方,可是一夜之间,西摩巷突然多出几具人类尸体,尸检结果显示,他们都是被吸干了血导致死亡。   结果没有对外宣布,但在警局里已经引起高度重视,每一具尸体体表都没有明显破损,只在脖颈动脉处有两个血点。   “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吸血鬼作案吗。”法医无奈地合上尸袋,见气氛实在不怎么美好,索性开了个玩笑,可惜,他现在并不知道,他开的玩笑就是事情的真相。   克里斯汀的豪宅难得有一晚没有举行宴会。   她拿着秘书送上来的资料,一字一句,反反复复地看着。   资料上显示,那个人的身份是神父收养的孤儿,一直以人类的身份生活在这座城市,期间没有表现出一丝异常。   非要说有什么特殊的话,大概就是他太聪明了,学什么都轻而易举,成绩永远是满分。   但这只是在人类眼里的特殊,在克里斯汀看来,这些事情实在不值一提。   路德维希……   这个人,她从来没有在教堂碰见过,可是他又真切在教堂生活了十八年。   这明显是不正常的情况,他一定是故意躲着自己。   为什么?   是不想被认出来,还是不想和吸血鬼有任何关联?   想到他和楚辞的关系,克里斯汀神色越发捉摸不透。   [你醒了。]   楚辞艰难地睁开眼,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头有点晕,虚脱感让他刚苏醒,又想陷入沉睡。   [我有点难受。]   [请等一等,待会我就能完全清除你的负面状态了。]   [听起来就像玩游戏,]楚辞苍白地笑了一下:[现在几点了?]   [二十九号,晚上十点。]   二十九号。   他睡了这么长时间吗。   失血的后遗症消去后,楚辞才坐起身。   他抓了抓头发,懒洋洋道:[饿了。]   [你的小吸血鬼在为你准备晚餐了。]   [他怎么还在这里?]   [……]   卧室传来的轻微声响让路德维希拿盘子的手微微一顿。   接着,他把骨瓷餐盘放在料理台上,径直走进卧室。   “你睡了好久,”路德维希半跪在床边,牵起楚辞冰凉的手,温声问道:“是不是很难受?”   楚辞垂下眼,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半天,然后收回手,说道:“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抱歉,只有这一件事情,我不能答应你。”路德维希似乎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连唇角的弧度都没有一丝改变:“至于其他的,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楚辞捏住他的下颌,眯起眼睛,“你现在变坏了。”   “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路德维希握住他的手,眸光微暗:“所以你也别想离开现在的我。”   楚辞没有说话。   “我做好饭了,”路德维希倾身,在他唇边吻了吻,低声问道:“你是选择先吃饭,还是选择和我上床?”   楚辞:“……”   [他现在怎么这么野了?]   [他忍三天了,理解一下。]系统的语气也很微妙:[他居然能等到你醒过来,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说的好像他不是吸血鬼,而是什么发.情的动物。]   系统很愉快:[哦,他现在确实是。]   楚辞心情复杂地吃完晚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闻起来非常好闻的食物,吃起来有点索然无味。   他刚放下刀叉,路德维希就把他抱回卧室。   房间里慢慢响起细微的哭泣声。   “不要了,”楚辞失控地抓紧路德维希紧绷的手臂,“我会死的。”   路德维希把他抱起来,怜爱地吻了吻他的锁骨:“不会。”   楚辞没忍住,在他手臂上挠出深红的印痕。   他咬着唇,发现无论他说什么都只会让路德维希更兴奋以后,他理智地选择闭嘴。   系统似乎懂得了非礼勿视,自动进入了休眠状态。   楚辞:[……]   不该让系统学会这么多的,起码得听他骂过路德维希以后再休眠啊。   好不容易结束,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吸血鬼吃进肚子里了。   “你想吃了我吗?”   楚辞脱力地靠在吸血鬼身上,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   没想到吸血鬼却清晰有力地回道:“想。”   楚辞:“……”   他只是随便问问,并不想真的成为吸血鬼的盘中餐。   “你还要去温斯顿吗,”路德维希低哑地说:“你去温斯顿的目的就是我,对不对?”   楚辞没有否认:“对。”   “现在我已经是你的了,你不要再去温斯顿了,好不好?”   他这句话太意味深长了。   楚辞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他轻轻摇头:“不。”   路德维希定定地看着他,没有继续求他,只是笑了笑:“睡觉吧,晚安。”   “不,”楚辞又说了一遍:“路德维希,你不要做让我生气的事情。”   吸血鬼琥珀色的眼眸暗了又暗。   “你已经厌烦我了,是吗?”他问:“你想离开我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路德维希:QAQ 第15章 蔷薇花园   卧室一直都会亮着一盏灯,楚辞睡着以后,系统会自动调节亮度,确保在不刺眼但又能盈满房间的状态。   为了找到最合适的亮度,它暗自实验过许多次。   楚辞讨厌黑暗,这是它一寄生就自动了解到的事情。   虽然它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轻易就能把别人拉扯进深渊的人,最讨厌的居然会是黑暗。   房间里的灯光照旧亮着,可吸血鬼的眼眸仿佛自动遮挡住一切光明的照耀,暗沉的像是野兽无机质的瞳孔。   他这时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只动物。   被本能支配的动物。   而他现在最强烈的本能,大概就是把眼前这个人吃下去,吃得一干二净。   强烈的危险感蔓延,楚辞微微蹙眉。   吸血鬼浑身上下无不在散发出足以致命的压迫感,可他刚才那句话的语气,又是有点委屈的。   截然相反的属性,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像被主人打了一顿的狼狗,因为疼痛而本能露出锋利的獠牙,发出威胁的低吼,身体却是委屈地蜷缩在地上,以臣服的姿态来恳求主人,不要再打它了。   吸血鬼现在无疑是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弦,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立刻理智断裂。   楚辞垂下眼,他不过沉默几秒钟,但对于吸血鬼而言,每一秒钟都漫长到无穷无尽。   “你真的不想要我了吗?”   路德维希更进一步,把楚辞推到床头,圈在怀里。   楚辞幽深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起来,在他冰冷的唇边亲了一下。   “要你。”   吸血鬼被顺毛,反客为主地压过去:“楚辞……”   “唔……”   昏昏沉沉间,楚辞听到吸血鬼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最喜欢你了。”   楚辞累得几乎要睁不开眼,瞥见窗外透进来的明亮晨光,他才模模糊糊意识到什么,回道:“别了,要不起。”   路德维希轻轻笑了一声,咬住他的耳垂:“早上好。”   楚辞:“……”   早上好了几个小时,快到中午,路德维希才勉强放开他:“要洗澡吗?”   “不要,”楚辞困到声音都变得含糊不清:“你滚吧,别烦我。”   路德维希看着一秒睡着的楚辞,目光停留在他的黑发上,意味不明。   存放在警局的几具尸体没有等来认领的家人,就先被大法官带走。   这种从未有过的举动让分局警方们意识到,这件事可能真的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甚至是他们无法接触到真相的地步。   法官把尸体带到克里斯汀的庄园里,仿佛像碰到什么污浊不堪的秽物一般,重重把尸袋扔到地上。   “夫人,我记得我们有过协议,你的属下就算要进食,也得把餐桌擦干净。”法官摘下手套,面无表情道:“更何况你们在城市里捕猎,已经违反了我们的条约。”   克里斯汀拉开尸袋拉链,仔细看过每一具尸体以后,慢慢道:“不,这群吸血鬼不是我的人。”   法官:“哦?”   “这是一群新来的吸血鬼,”克里斯汀站起身,走向客厅:“而且他们现在已经死了。”   法官神色有点微妙:“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   克里斯汀没有具体解释,只是从容地、妩媚地笑了一下。   听到这句话,法官反而收起微妙的表情,又变得波澜不惊,“那么,你能控制住这群新来的吸血鬼吗?”   克里斯汀语气遗憾:“虽然我很想,但是抱歉,我不能。”   “既然如此,”法官沉思片刻,道:“我希望你解决掉他们。”   不守规矩的吸血鬼无法为人类带来任何利益,必须抹杀。   克里斯汀笑起来:“尊敬的法官大人,你是让我去和他们自相残杀吗?就算他们再怎么没用,也终究是我的同类呢。”   法官平静道:“你想要什么?”   克里斯汀唇边的笑意凝固了一秒。   在路德维希没有出现之前,她想成为吸血鬼和人类的顶端,然而现在,她知道,这终究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有人比她更加强大,强大到无法撼动的地步,甚至连站在那个人对立面的勇气都没有。   “我什么都不想要,”她说道:“不过您也不必担心,新来的吸血鬼都活不了太久的。”   只要他们出现在那个人面前,那个人自然会抹去他们的存在。   吸血鬼的王出现时,吸血鬼的本能会指引他们,寻找到王,然后,杀了他,取而代之。   即使这群废物吸血鬼根本没有和那个人匹敌的实力,但这也无法阻止他们源源不断的、就像飞蛾扑火一样赶着找死。   过了许久,法官回道:“好,我相信你一回,也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克里斯汀眸光微动,只是说道:“您要离开的话,记得把这几具尸体带走。”   法官把守候在外的下属叫过来,让他们把尸体重新带回车上。   “大人,这些尸体要怎么处理?”   从克里斯汀家里离开以后,下属问。   “处理掉,”法官平静地看他一眼:“毕竟是特殊的死亡原因,不适合让更多人知道。”   下属应道:“好的。”   “对了,记得告诉分局和尸体有过接触的人,让他们闭紧嘴巴,不该说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要说。”   说完,法官往后一靠,闭上眼睛。   和吸血鬼合作无疑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他们有着可怕的杀伤力,人类难以控制。   眼看着登记在册的吸血鬼名单越来越多,法官有时也会问自己,和这样一群无法掌控的生物合作,真的是正确的吗?   路德维希没有去温斯顿,而是回了教堂。   “我的身份暴露了,可能会给您带来麻烦。”   他耐心地等待神父带领着一群信徒做完祷告,直到那群信徒离开以后,教堂恢复平静,他才对神父说道:“如果有人问起我,您可以直接说明。”   霞光灿烂,吸血鬼抬起眼眸,看着飞回教堂的白鸽,表情平静。   神父想起那个宿命的傍晚,似乎也是这样的黄昏,橘色泼染大半天穹。   神父忽然说道:“路德维希,你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   路德维希笑了笑,摇摇头:“我回不了头了。”   不过一段时间不见,他的变化简直天翻地覆,从前那种疏离但无害的温和气质荡然无存,更多的是一种让人生畏的压迫感,和隐隐约约难以控制的、某种疯狂的气场。   神父顿了顿,问道:“不后悔?”   路德维希轻轻地、坚定地回道:“不后悔。”   神父注视他片刻,说道:“愿神保佑你,路德维希。”   吸血鬼没有告诉神父,他现在已经不相信神明了。   他的神明,已经变成了掌控他所有喜怒哀乐的那个人。   他垂下眼,慢慢道:“但愿如此。”   离开教堂之前,他伸出修长苍白的手,凝聚一道风刃,深深割破手心。   吸血鬼冰冷的鲜血立刻争先恐后地坠落到地面,血渗透进土壤的瞬间,无数蔷薇钻出地表,迅速拔节,生长,翠绿的枝叶缠绕,深红的蔷薇花眨眼间盛开。   以他的力量凝聚而成的蔷薇花围绕教堂,这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花枝,恰恰是最坚固的护盾。   有了这些花,没有谁能够在教堂里放肆。   漫长的一觉醒来,楚辞睁开眼,看到坐在床边的吸血鬼,懒洋洋地张开手臂,说道:“抱我去洗澡。”   路德维希放下手里泛黄的书,把他抱进浴室。   浴缸很大,放满水还要花一段时间,楚辞没管,直接坐进去,上身靠在边沿,单手支着下颌,漫不经心地等着热水上涨。   路德维希提醒道:“空腹洗澡会难受的。”   楚辞瞥他一眼:“你以为是谁害的?”   他之前困得要命,顾不上洗澡,睡醒以后,就再也无法忍受糟糕的感觉和气息。   路德维希眨了眨眼,忽然道:“想要不难受也可以。”   “哦?”   路德维希俯身,琥珀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而后微微一弯:“你喝我的血就可以了。”   他手指抚上楚辞的下唇,动作缓慢,又具有某种难以言说的缱绻意味:“只要一滴就够了,你愿意吗?”   吸血鬼的语气温柔,无害,仿佛只是在问他待会要吃什么这种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然而。   楚辞深深勾起唇角,恶意地虚虚咬了一口吸血鬼冰冷的手指。   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但他是真的学坏了。   [不要答应他,]系统说道:[你喝了他的血,以后就只能靠他的血维持生命。]   路德维希的眼神因为他的触碰变得更加深邃,琥珀色浓郁到要流淌出来的地步。   楚辞扯住他的衣领,直接把他拉进浴缸里。   路德维希没有防备,他对他也从来不需要防备。   因为他的到来,堪堪放到一半的热水瞬间满溢,淹没到两个人的脖颈处。   水花溅到路德维希的眼里,他也没有眨一下眼。   楚辞把吸血鬼抵在光滑的缸壁,靠过去,弯起眼,笑吟吟地问道:“你是在邀请我,成为和你一样的怪物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只吸血鬼真是变得好坏好坏的 第16章 蔷薇花园   浴室里的灯光更暖,映照得楚辞的神色都多了几分温柔。   他眉眼微弯,幽黑的眼眸恍若一潭浸着泠泠月色的湖泊,眼波流转间,自有缱绻的涟漪泛起。   路德维希抚上他的脸,指尖传来温热滑腻的触感,像最柔软的花瓣,让人不敢用力,仿佛碰一下就会碎掉。   “楚辞。”   吸血鬼的语调亲昵低哑,生怕毁坏了什么美妙的梦境一般。   楚辞微微偏过头,“嗯?”   路德维希苍白的手指滑向他的颈间,微微一笑,俯身上前。   谁许你如此美丽,颠倒人间。   吸血鬼的獠牙深深陷进甜美的血肉间,鲜血流逝带来的乏力感让楚辞不得不倒进吸血鬼的怀里,他颤抖着,生理本能让他的眼泪迅速溢出来,沾满了长长的睫毛。   几滴血液滴落进水里,弥漫出丝丝缕缕的红。   吸血鬼这次没有吸太多血,几秒之后,他收起牙齿,在伤口处吻了吻。   “我是怪物,爱慕你的怪物。”路德维希优雅道:“怪物的本能,就是吃掉自己的爱人。”   楚辞抵住他的肩,抬眼看他:“真的想吃了我?”   路德维希凝视着他,“不,我怎么舍得。”   睡美人神秘失踪一个月后,放假在家的温斯顿学生们在电视上再次看到了他。   寻常的一次采访,却因为主持人身后入镜片刻的美人而掀起热潮。   不认识他的人特意截图,发布到网上,搜索他的名字。认识他的人即使不在同一个校园,也在认出他的那一刻,发出整齐的尖叫。   他们的睡美人还活着!看起来安然无恙!   叫完以后,他们退到睡美人出现的那一幕,发现睡美人身旁还站着一个人,一个他们熟悉又陌生的人,路德维希。   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的镜头,旁若无人地牵着手路过,快要消失在镜头前时,学生们发现,路德维希微微低头,吻了楚辞一下。   “……”   即使看过类似的场景许多次,暗恋楚辞的学生们依旧不受控制地再度体会到心碎的感觉。   不过,只要想到他还活着,碎掉的心立刻又重归完整。   因为某只吸血鬼源源不绝、无法抑制的欲望,楚辞断断续续失血无数回。   路德维希只有第一次吸了过量的血,后面每一次都很短暂,仿佛他不是在以血为食,而是在寻求某种抚慰。   他的体温又开始慢慢升高,起码不再是楚辞不小心在睡梦里碰到都要远远躲开的冰冷温度了。   看在他又变成一只暖宝宝的情况下,楚辞没有把他从家里赶出去。   [他的核也越来越完整了。]   楚辞心不在焉:[这话你说过很多次了。]   [这一回是真的要完整了,]系统说:[我建议你赶在他的核完整前离开。]   [离开?]   [不离开的话,他或许永远没办法觉醒。]   楚辞停住脚步,吸血鬼不明所以,还以为他累了:“要我抱你吗?”   楚辞摇摇头:“不用。我想吃冰淇淋了,你给我买好不好?”   路德维希扫了一眼,附近没有卖冰淇淋的商店,从空气里轻微的奶香气来判断,最近的一家冰淇淋店还在另一条街上。   “有点远,”路德维希说道:“你跟我一起去?”   “不要,”楚辞又拒绝:“你去,我在这里等你。”   路德维希没有动,垂眸看着他。   楚辞亲了他一下,“去吧,我不会离开的。”   路德维希扣住他的后脑,止住他将要退开的动作,加深了这个吻。   他从喉咙间迫出一句轻微的回应:“……好。”   [他看你看得真严。]   吸血鬼离开以后,楚辞懒得再动,索性坐在街道中间的长椅上。   这是一条景观街,禁止车辆通行,来往只有走路的行人。   街道很长,两旁栽满了高大的银杏,金黄的树叶洒满长街,远远看去,像一条金色的、安静的河流。   楚辞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迟迟地回了两个字:[是啊。]   吸血鬼的控制欲正在有条不紊地侵入他的领土,不动声色,意图明显。   他想完全把他控制在自己的世界。   第一次失血过多本来不需要用一个月来恢复,只是吸血鬼后来不间断的吸血加长了恢复的时间。   被吸血也是会养成依赖的。   那是一种浑身瘫软、因为清清楚楚感觉到生命力从伤口处流逝,在极端的生与死之间而引发的无上刺激感。   [对了,]楚辞问道:[他觉醒的条件是什么?]   [失去爱人的刺激。]系统回道:[吸血鬼是一种冷血的怪物,但高级吸血鬼对爱人的占有欲格外强烈,他们不允许有什么东西能够分离自己爱人的注意力。]   [发现爱人背叛自己,他们要么选择吃掉他,要么把他关起来,不见天日。]   楚辞眼睫一眨:[这两种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下场。]   [是的。]   [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呢?]   [……]   系统微妙地卡了一下。   它自然不能回答是为了任务,楚辞才不会管任务死活,也不能说是为了生命,他也不在意自己的生命。   [因为,你喜欢?]   楚辞没有回答,有人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从他坐下起,路过的行人无不会投来惊艳的目光,但谁都没有勇气来到他的面前,和他说一句话。   他微微抬眼,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年轻英俊的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依然没有掩盖住他跳跃的气质。   目光对视,男人挑了挑眉,不羁地坏笑道:“大美人,我能和你约一次会吗?”   他不问姓名,也不问来历,目的倒是很明确。   楚辞笑起来:“不能。”   “为什么?”他弯下腰,深深地看着他:“我不帅吗?我有钱,活也好,跟我约一次,你不会亏的。”   楚辞笑意更深:“因为,你没有礼貌。”   男人似乎没想到居然是这么被拒绝的,表情呆了一下:“呃……要不然,我们重新认识一次?”   [他是只吸血鬼,]系统扫描过后,判定道:[还是很高级的那种。]   楚辞将要说出口的拒绝转了个弯:“你叫什么?”   男人以为他答应了,兴奋回道:“里恩。你问我的名字,是想和我讨论人生吗?”   楚辞却问了他一个始料未及的问题:“你有心跳吗?”   里恩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我的心此刻正在为你而跳动。”   “你想感受一下吗?”他的目光落在楚辞修长无暇的手指上,“你是想听一听,还是想摸一摸?”   楚辞没理他:[吸血鬼也能模拟出心跳吗?]   [不能。]   这只吸血鬼远没有路德维希强大,可是他却有路德维希没有的心跳。   楚辞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里恩理所当然把他的反应视为同意,想也没想,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摆出虔诚的表情:“感受一下,它为你跳得多么热烈啊。”   手下传来的,的确是清晰的心跳感。   可是……   楚辞手指动了一下,没想到里恩更为用力地抓住了他,攥得他手都疼了。   没有礼貌也不可爱,和路德维希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不过看在他提供了一个有效信息的份上,楚辞大发慈悲地提醒了他一下。   “我劝你还是放开我比较好。”   如果不想死的话。   里恩夸张地吟唱道:“哦——不——!放开你我会死的!”   楚辞弯起眼睛。   下一秒,里恩忽然感受到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意,这股杀意实在太强烈,有如实质,让从来不畏惧四季更迭的气温的吸血鬼都有了一种如坠冰窟的恐惧感。   无法反抗,吸血鬼的本能在第一时间给他传递了这个事实。   身体在杀意的侵袭下一寸寸僵硬,反抗不了,没办法逃跑,会死。   里恩再也顾不上和美人春宵一度的幻想,机械地慢慢转过头。   他看见了一个男人,一个俊美而冰冷的男人,本该是温暖的琥珀色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而他手里还拿着一支冰淇淋。   看起来似乎有点可笑的画面。   可是他完全笑不出来。   他再清楚不过,那股杀意的源头来自哪里。   美人动听的声音此时听来,竟然带着点靡靡的诡丽,就像,犯人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声破空的枪响。   “还不放开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路路生气了哦 第17章 蔷薇花园   世界在刹那间变得万籁俱寂,又清晰无比。   风卷起树叶飘落在地的声音,行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还有,俊美的吸血鬼踩过枯叶走来的声音。   里恩不是不想放开楚辞,只是他被赤.裸冰冷的杀意冻住,浑身动弹不得,仿佛被定在原地。   一只同类,感觉到杀意的一瞬间,他就清楚地认识到,眼前这个看起来俊美矜贵的男人和自己是同类。   是比他还要强大无数倍的同类。   他应该是……   路德维希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垂下眼。   他周身散发出阴郁恐怖的气场,眼眸看起来仿佛在黑夜中窥探猎物的毒蛇,看到楚辞被攥红一片的皮肤,他伸出冰冷的手指,捏着里恩的手腕,把他的手拿到一边。   “疼不疼?”   吸血鬼温柔地问着自己的爱人,把冰淇淋递给了他。   根本不需要花费力气思考,里恩瞬间明白了这股杀意的起因。   吸血鬼只会对自己的爱人有着强烈的独占欲。   里恩迟钝地想着,他居然随便想约个一.夜.情,就约到了死神头上。   他已经看见了自己即将到来的未来,除了死去,不会再有第二种。   没有哪只吸血鬼能够容忍别人觊觎自己的爱人。   楚辞接过冰淇淋,眼尾微弯,慢慢回道:“疼。”   路德维希吻了吻他的手背,“我们回去吧。”   “好啊。”   楚辞站起身,两个人仿佛遗忘了里恩一般,把他留在原地。   “为什么只买一支,你不吃吗?”   楚辞咬了一口,感觉到醇厚甜腻的奶香气在唇齿间化开,愉悦地眯起眼睛:“好甜。”   “是吗。”路德维希微微倾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是很甜。”   “……”楚辞舔了舔唇,“你这样就很狡猾了。”   他们越走越远,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听不清,那股能吞噬一切的杀意也不知在何时悄然离去。   里恩艰难地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他还,活着吗?   那只吸血鬼,居然放过了他?   他尝试着走了一步,尴尬地发现自己腿都软了。   不过没关系,谁面临那种杀意都会腿软,这并不是他懦弱无能的原因。   里恩越走越快,全然没有方才和美人搭讪的从容不迫,死里逃生的喜悦让他迫切地想要找个人睡一觉,发泄一下极度的惊惧和庆幸带来的巨大不实感。   然而,就在他踏进家门的那一刻,什么东西刺穿了他的心口。   “……”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见那是一枝漂亮的、柔弱的,沾满了自己鲜血的蔷薇。   血顺着花枝不断滚落到地上,里恩晃了几步,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去,手指在沙发上划出深深的印痕。   回到家,路德维希抱起楚辞,把他压进床,浑身上下都吻了一遍。   “楚辞,你是我的。”他一边亲吻,一边低声说道:“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是我的。”   “不要让别人碰到你,我会嫉妒的。”路德维希眼睫低垂,扣住他的手腕,压过头顶:“非常嫉妒。”   嫉妒他看着别人,嫉妒他的声音可以被别人聆听。   楚辞静静注视他片刻,忽然问道:“路德维希,为什么你没有心跳?”   路德维希眨了眨眼,“你想知道?”   楚辞点点头:“想。”   吸血鬼放开钳制住他的手,把他抱进怀里,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出生在世上的那一刻,路德维希就知道自己是一只吸血鬼。   吸血鬼生来就知道一切,年龄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人类给时间划分的定义。   只是,虽然他是吸血鬼,可他并没有对鲜血的渴望,母亲给他带来的第一口鲜血是热的,她说,只有最新鲜的人血,才是最适合吸血鬼婴儿的营养品。   但他没有喝下去,他抬手把那袋血打翻在地。   血液在白色地板上流淌开,慢慢凝固成肮脏的血痂。   在母亲眼里甜美的血液,他闻起来却是糟糕的腐朽气息。   “你是个怪物,”过了许久,母亲愉悦地给他定下结论:“宝贝,你是个不合群的怪物。”   他一直没有喝过血,饥饿的感觉深刻印在骨髓里,但要是让他喝那些不管怎么闻都很糟糕的血液,他宁愿选择饿着。   三年以后,母亲交往的一个人类出轨了,她很爱他,但吸血鬼的爱是强烈的占有欲,那个人类忍受不了,为了逃避母亲,他选择在一个夜晚和另一个女人上了床。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招惹到的是一只吸血鬼,闻到他身上异样的气息,母亲关上门,隔绝了一切声音和光线,当着路德维希的面,切掉那个人类的四肢,在他崩溃的求救声里,挖出他的心脏。   “吸血鬼都是怪物,宝贝。”母亲吃下人类的心脏:“成为怪物就是你的命运,你迟早有一天也会和我一样。”   他看着她唇角的血,那种难闻的、腐朽的,人类的血。   “不,”他说:“只有你是。”   母亲用看陌生人的目光打量他片刻,“你这个眼神……”   仿佛在看卑劣的低等动物的眼神。   “真让我恶心。”   战斗一触即发,两只吸血鬼打架的动静很大,所有的家具都被拆毁,空旷的房子摇摇欲坠,地板尽数碎裂,露出黑色的土壤。   母亲的手捏碎他心脏的那一刻,他的蔷薇花枝也把她绞得粉身碎骨。   “宝贝,”即使这种时刻,她的语气依然是甜腻的:“你会不得好死的。”   路德维希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再回答,母亲说完这句话就死去了。   他以为自己也会死,人无法没有心脏,吸血鬼也是。   可他居然活了下来,没有心脏,依然活了下来。   他带着一身的伤,漫无目的地走在城市里,然后在玛利亚教堂被神父收养。   “然后,我遇见了你。”路德维希深深看着他,说道:“你让我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   那是随着心脏消逝而一同冰封的血液重新在体内复苏的心动,闻到楚辞甜美血液的刹那,他重获新生。   “我为你而生。”   嘭、嘭、嘭,两个人拥抱在一起,轻微的振动也能无比清晰地传递过来。   楚辞意识到什么,抬手放在路德维希的心口处。   那里传来规律的心跳,一下一下。   [他的核复原了。]   悬挂在钟楼的巨大指针转向十二点整,教堂里的蔷薇花园忽然疯了一般不断生长出层层叠叠的枝桠,花枝缠绕在一起,爬上教堂,覆盖住这座古老而又恢宏的建筑。   所有吸血鬼,无论是在宴会、猎艳,还是在进食,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看向远方。   他们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的血脉深处觉醒了。   那是吸血鬼对王的本能臣服,和杀戮。   “上帝啊,王居然出现了,那个传说难道是真的吗?”酒馆里,大大咧咧的男人重重放下酒杯,醉醺醺道:“吸血鬼一族的王诞生之时,就是吸血鬼覆没的开端。听听,多可笑,吸血鬼的王,怎么会让吸血鬼灭族?”   坐在他面前的男人面容清俊,他没有喝酒,神智清醒,听到朋友的话,他深深皱起眉。   吸血鬼一族在世至今几千年,这个传说就流传了几千年,每个吸血鬼都听过这个传说,但所有吸血鬼都以为,这不过是谁一时兴起编造出的故事,当不得真。   因为几千年里,吸血鬼一族从来没有出现过“王”。   但现在,“王”出现了。   那这个传说,真的只是胡编乱造的故事吗?   一种深深的、不知因何而起的恐惧感爬上脊背,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我们怎么办?”   醉醺醺的男人顿了顿,眼神忽然恢复清明:“我不信,伊莱,我不信。”   “万一呢?”   男人沉默许久,给出答案:“我不想死。”   伊莱笑了笑,神色苍白:“我也不想。”   他们共同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伊莱拿起手机,看到发过来的一条信息:里恩在家里神秘死去。   信息附了一张图,里恩的尸体浸在血泊里,一枝枯萎的花枝刺穿了他的心脏。   路德维希的核复原,尘封的力量复苏,他没有控制住,击碎了窗户玻璃。   冷风一下灌进来,卷走房间里温暖的气息。   楚辞:“……”   他捏了一把吸血鬼的脸:“你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其实系统可以补好这面窗户,只是他在这,系统没法活动,不然异常的变化一定会被吸血鬼发现,从而导致不可预估的糟糕后果。   路德维希:“……”   他眨眨眼,无辜地说:“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一朵一朵的蔷薇出现在空中,柔软的花枝编织成密不透风的网,牢牢封住碎裂的那一扇窗。   “我修好了,”路德维希用求表扬的语气说:“还比之前的好看,你不要再气了,好不好?”   楚辞看了一眼,弯起眼睛,故意道:“也没有很好看。”   路德维希神情变得更加无辜了:“那你想试试吗,虽然不太好看,但是它们比玻璃结实。”   楚辞:“……”   ?   作者有话要说:   辞辞:你想什么呢? 第18章 蔷薇花园   对王的感应让这座城市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吸血鬼。   这群吸血鬼大多是披着人皮的低等动物,智商堪忧,惹事生非的能力倒是一流,短短一星期,城市里已经发现数十起诡异的杀人案件,闹得整座城市人心惶惶。   普通人并不清楚具体的细节,只知道接连不断的发生凶杀案,还以为城市里出现了心理变态的杀人狂魔,惶恐不安的同时,他们也试图总结出罪犯出没的规律,最后发现,这些案子都是在夜晚发生,尤其是十一点到十二点的时段。   因此,许多人大大减少了夜晚外出的次数和时间,这座本来一到夜晚就华光璀璨的城市也因此变得萧条许多。   而在警局看来,这件事远远比大众想的还要复杂。   真实死亡的人数大大超过出现在大众眼前的数量,每具尸体都是被吸干鲜血而死,即使相信许多年的科学,此时也不得不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吸血鬼。   以及刚发生杀人案没多久,大法官就派人接管了全部神秘死亡的案例,严格控制了接触人员。   这种做法更是加深了警局的怀疑。   “我们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法官大人。”忍无可忍的局长找到大法官,严肃表明道:“隐瞒真相只会让越来越多不明真相的无辜市民受到伤害!”   法官平静地掀起眼皮:“你们知道也没有用。”   局长愣了一下,而后更加愤怒道:“恕我无法接受这种理由!”   法官依旧很平静,平静到无动于衷的地步:“就和你们猜测的一样,所有案件的罪犯都是吸血鬼。”   局长:“……”   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方才的愤怒消失不见,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怎、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真的吸血鬼?他们又是如何生存的?为什么绝大多数人类还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他满脑子疑问,却一个都问不出来,只是又茫然地问了一句:“怎么可能?”   “我理解你难以接受的心态,但是很遗憾,事实就是如此。”法官看着他:“如果公布,只会引起更多的恐慌,因为我们至今没有掌握如何分辨人类和吸血鬼。”   “那我们要怎么办?”局长恢复冷静:“难道我们连对付吸血鬼的办法都没有吗?”   “哦,”法官挑了挑眉:“当然有,我们可以让吸血鬼去清理吸血鬼。”   至于如何清理,法官没有告诉他,只是说道:“好了,你要的真相就是这样。如果没有别的事,那你可以回去了。”   局长离开以后,法官拨通克里斯汀的电话:“克里斯汀夫人,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   克里斯汀懒洋洋回复道:“好的,好的,我当然知道,尊敬的法官大人。”   挂了电话,克里斯汀把被子盖在昨晚还觉得美味但现在已经腻烦的男人身上,起身下床。   她看着窗外风雪欲来的天气,抱怨道:“真讨厌,明明不是我惹的祸,为什么要我来收拾烂摊子。”   天色越来越昏暗,整座城市被笼罩在一片沉沉的阴霾里,寒冷的冬风卷得树叶沙沙作响,街道上没什么行人,看起来总透着萧瑟的气息。   楚辞坐在窗前,漫不经心地扫一眼晦暗的天空,而后抚上那扇蔷薇花窗。   花瓣在他手里弯曲成月牙的形状,虽然是由吸血鬼的力量幻化,但这些花看起来和真花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更为美丽。   不过,虽然它们触碰起来柔弱无害,但他始终无法穿过这层花窗,总是被翠绿的枝叶挡回去。   楚辞想了想,刺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花瓣上。   没多久,粉嫩的花瓣缓缓化为红色。   这些花果然和路德维希心神相连。   路德维希一早上就出门了,楚辞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而他在离开前,还把门锁了起来。   如果是寻常的锁也就算了,偏偏他是直接用力量封住了门,系统也没办法打开。   “最近来了许多吸血鬼,”出门之前,路德维希吻了他一下,解释道:“你一个人在家或者出去都不安全。”   吸血鬼聚集得越多,对美味的感应就越强烈,这似乎是吸血鬼这一种族的天赋。   而楚辞的气息更容易刺激吸血鬼发狂,路德维希不愿意任何生物觊觎他的宝物,当他要独自离开时,就必须要把宝物藏进盒子里。   路德维希一出门就是好几个小时,楚辞一个人待在家里,无聊的要命。   知道花和路德维希相连,无聊的情绪就很容易打发了。   他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对着花说道:“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好想你。”   花瓣颜色更深。   楚辞支着下颌,手指轻轻敲着花叶,眼里的笑意越来越多:“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好喜欢你。”   层层叠叠的花瓣缓缓闭合,像一碰就害羞蜷缩的含羞草。   手机响了一声,路德维希发来一条信息:不要对着花说话了。   楚辞揪了一下叶子:那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路德维希:立刻。   他的公主殿下在呼唤他,哪怕相隔千山万水,他也要立刻奔向他的身旁。   路德维希收起手机,对克里斯汀说道:“我不答应。”   克里斯汀不知道从他弄来他的号码,给他发了一条要求见面的信息。   想到楚辞之前和她有过联系,路德维希答应了她,但他答应赴约的目的不是为了听克里斯汀邀请他加入人类的阵营、以在人类社会里获得更高的权利,而是告诉她:“不要再找楚辞了,他是我的,我不喜欢别人接近他。”   再平静不过的一句话,克里斯汀却能够感受到,这句话背后藏着怎样的威胁。   鲜明,赤.裸,丝毫不加掩饰。   说完这句话,路德维希直接离开了。   他不需要等待她的回答,只要她够聪明,她会知道怎么选择。   克里斯汀脊背发凉,越和路德维希接触,就越能感觉到他的强大。   那根本就是无可匹敌的力量,人类最先进的武器或许能够伤害到他,但前提是,人类能够用得出武器。   她已经是除了王之外的吸血鬼里最顶尖的一层,可她面对路德维希时,依然克制不住地害怕。   这是动物面对危险的本能。   这样的人,即使不能成为盟友,也绝对不能成为敌人。   许久以后,她冷静下来,编辑了两条信息发出去。   一条发给了大法官:抱歉,他拒绝了我们的提议。   一条发给了伊莱:如果你们想死,那你们就去。   伊莱直接给她打来电话:“里恩死了,你知道吗?”   高级吸血鬼之间大多是互相认识的,即使他们在人类社会里看起来没有丝毫关联,但在吸血鬼世界里,高级吸血鬼有着自己的同盟。   克里斯汀冷笑了一声:“那是他自己蠢,如果他能改掉他随时随地发.情的毛病,他也不会这么早死。”   他们认识多年,对彼此的性格再清楚不过,里恩就是人类口中的“花花公子”,最大的爱好就是美人,克里斯汀毫不怀疑,那个蠢货多半是见到了楚辞,欲望作祟,想要和他约会,没想到他的情人就是最强大的吸血鬼。   高级吸血鬼打起架来是没办法做到一击致命的,多半打得轰轰烈烈,里恩无声无息死在家里,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这种绝对压制的情况,除了吸血鬼的王,没有谁能做到。   “克里斯汀,”伊莱说:“我不相信你没有听过那个传说,你就不害怕吗?因为一个人的诞生,我们就必须得迎接死亡的到来,这不公平。”   克里斯汀险些笑出眼泪:“伊莱,被你咬死的那些人类也会觉得不公平,但你会在意他们吗?你想追求你的公平,那你就去,不要带上我,就算真的要死,我也不想那么早死。”   挂断电话,伊莱对金说道:“她拒绝了。”   金沉默几秒,“我们必须得把她拉上同一条船。”   伊莱把手机屏幕扣向桌面:“我也是这么想的。”   路德维希回过信息一分钟以后,房门被推开。   楚辞对他的速度毫不讶异,只是幽怨道:“你去哪了,我一个人好无聊。”   其实他可以和系统玩,只是系统没有实体,玩起来总是差了点。   还是吸血鬼更好玩,吸血鬼还会脸红。   “我去和克里斯汀见了一面,”路德维希走到他面前,把他从摇椅里抱出来,说:“她想邀请我和联邦合作,被我拒绝了。”   “你和她见面用得着这么久?”   “不,我和她见面只用了三分钟。”路德维希把他放进床,一枝蔷薇破空而出,环住他的手腕,把他扣在床上。   “另外的时间,我都待在一家服装定制店。”路德维希眼神温柔地注视着他。   楚辞警惕地问:“你在服装店干什么?”   “我不喜欢你演睡美人,但是你穿裙子的样子很好看。”路德维希眨了眨眼:“你能再穿一次吗?这一回,只有我是你的观众。”   作者有话要说:   你休想 第19章 蔷薇花园   大雪无声无息下了一夜,为原本绚烂多彩的城市添上一笔厚重的纯白。   人类并不知道,在他们为新年的雪而欢呼的时刻,一场关于吸血鬼的绞杀计划正在上演。   克里斯汀涂着鲜红的唇膏,红发红衣,站在冰天雪地里,就像一幅鲜明的画。   吸血鬼是有着阶级划分的一族,高级吸血鬼从来不认为低级吸血鬼和自己是一个种类,更何况吸血鬼一族天生不懂得怜悯一词,再残酷的场面,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恻隐之心。   而对于克里斯汀而言,低级吸血鬼是对自己无用的东西,不仅无用,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清理这群吸血鬼时,更不会有多余的心理波动。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忍不住对秘书叹气:“我讨厌大晚上出门,就算我是吸血鬼,也是要保养皮肤的。”   秘书回道:“请您再等等,还有不到半小时,任务就可以结束了。”   绞杀低级吸血鬼其实非常简单,只要准备足够新鲜美味的猎物,吸血鬼自然会闻风而动,像飞蛾一般扑进猎网里。   克里斯汀妩媚地笑起来,她看着源源不断的吸血鬼,眼神幽深。   吸血鬼一族究竟有多少数量,克里斯汀也不太清楚。   低级吸血鬼无法初拥,只有高级吸血鬼能够做到,但初拥不仅需要吸血鬼耗费自己的力量,还得以自己的血喂养被初拥的人类,因此,也没有多少高级吸血鬼会浪费力气去初拥一个人类。   不知道这群无法衍生的低级吸血鬼还可以撑多久,等他们被清理完,剩下的就只有高级吸血鬼和那个人了。   想到伊莱那个异想天开的计划,克里斯汀冷笑一声。   如果他见过路德维希,他就不会说出集合全部吸血鬼的力量去对付他这种蠢话。   不过,他想送死,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要看着就好了,看看到底谁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大力度清理过后,城市惶惶不安的气氛终于有所减缓。   又是一晚,盈满的月亮高悬夜幕,清透的月色笼罩住沉寂的人间。   路德维希站在窗前,和窗外的吸血鬼对视。   每天晚上,都会有数不清的吸血鬼循着本能感应找到这里,就像那些明知道会死依然前赴后继涌向灯光的飞蛾。   这群吸血鬼无法给他带来麻烦,却让楚辞很不高兴。   任谁也不会喜欢被一群嗡嗡嗡的苍蝇打扰睡眠。   他回到床边,俯身,在楚辞依稀泛红的眼尾处吻了吻。   然后,他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房间。   他离开没多久,楚辞缓缓睁开眼睛。   吸血鬼对他的渴望无休无止,但他可没办法回应这这种似乎永不止歇的渴望,没得到满足时,吸血鬼会咬他一口。   他摸了摸经常被路德维希咬的侧颈处,锋锐的犬齿留下的伤痕还没有完全愈合,摸起来有种不平整的触感。   [有点累啊,系统。]   [他失控了,这一回吸的血有点多,你要好好休息才能养回来。]   颠倒众生的美人,身体也是同样脆弱,和无坚不摧的吸血鬼之王比起来,他脆弱得必须得放进铺着柔软绒布的盒子里珍藏。   作为大部分时间都在充当生活管家的系统,没有谁会比它更了解楚辞金贵又敏感的体质,稍微用力碰一下就会留下鲜明痕迹的皮肤,用到的物品都得是最好的,即使它可以为楚辞找来世上最好的东西,也摆脱不了被暗暗嫌弃的命运。   和他比起来,童话里的豌豆公主也要甘拜下风。   要不是它一直在替楚辞消去痕迹,那他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出门了。   楚辞看向自己的手腕。   三小时以前,路德维希用蔷薇花把他的手腕扣在床前,那只吸血鬼大概是早就想这么做了,花叶缠绕住他的那一刻,他的情绪都变得有些失控,但在他说了一声疼以后,吸血鬼还是放开了他。   其实并不疼,那些蔷薇柔软又温暖,触感像是温热的水。   他只是不喜欢被关起来。   路德维希清理那群吸血鬼并不需要多少时间,蔷薇花刺穿最后一只吸血鬼的胸口,肮脏的血液几乎要汇聚成一片壮阔的湖泊。   他平静地站在原地,抬眼看着月亮,等待身上沾染到的血腥味消散。   没多久,天上又下起了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恍若神明降下的神谕,温柔而无法抗拒地掩盖住人间一切黑暗。   天再亮时,没人会知道,这片看起来干净无暇的雪地曾经有过怎样残酷又血腥的杀戮。   路德维希回到房间,看到比离开前要明亮许多的灯光,心神一顿。   “你怎么醒了,”他走过去,轻声问:“是我吵醒你了吗?”   楚辞摇了摇头,对他伸出手:“抱我。”   路德维希把他抱起来,楚辞垂下眼,看到他发梢上沾着融化的雪水,抬手擦了擦:“路德维希,你喜欢雪吗?”   “不喜欢,也不讨厌。”   吸血鬼很难对什么事物生出激烈的情绪,喜欢或者厌恶,都是极少数的事情,更多时候,他都处在不以为意的状态。   楚辞笑了一下,似乎对他这个回答早有预料:“等天亮了,我们去堆雪人吧。”   路德维希应道:“好。”   说要堆雪人,然而等楚辞醒来时,楼下平整的雪地已经被兴奋的人群毁了大半。   到处都是打雪仗的欢呼和尖叫,兴高采烈的人们看到出现在旁边的美人,忍不住扔了雪球过去:“嘿!漂亮的宝贝,要一起来玩吗?”   路德维希用风衣把楚辞整个人护进怀里,听到这句话,他不悦地说道:“不,他拒绝。”   “怎么这样。”看到他的动作,再迟钝的人也知道他们两个人是一对恋人了,问话的人忍不住有点黯然。   楚辞戳了戳路德维希的腰腹,笑着问:“我什么时候拒绝了?”   路德维希低头,在他耳边轻轻说:“那我求求你,不要答应他,不要和别人玩,好不好?”   “好吧,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楚辞离开他的怀抱,在周围扫了一圈,发现实在没什么空余的地方能让他们不被打扰地堆个雪人。   “我们去别的地方吧。”楚辞眨了眨眼睛:“但我不知道去哪,你有什么好地方推荐一下吗?”   “教堂,去吗?”路德维希琥珀色的眼眸映着雪色,看起来有种别样的剔透感。   纯洁,无暇,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的珍宝。   这真不像是一双吸血鬼有的眼睛。   楚辞恍惚了一下,慢慢道:“好。”   玛利亚教堂无论有多少信徒来访,它永远安静而肃穆。   寒冷的季节,白鸽也不再飞行,只是懒洋洋地停落在各处,偶尔从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咕声。   蔷薇花园里也落满了雪,花枝仿佛承受不住重量,沉沉地弯曲着,花瓣盖着一层白雪,只有边缘透出一缕艳色。   楚辞伸出手,纤长的手指看起来似乎比雪还要白几分。   他捏了个小雪球,有些不满它的形状,把雪球放到路德维希手里:“把它弄得圆一点。”   路德维希小心翼翼地用力量切割这个脆弱的小雪球:“这样可以吗?”   楚辞蹙眉:“再圆一点。”   直到小雪球被切割成完美的球体,他才愉快地叫停:“好了。”   他们两个人在花园里耗费了一下午,堆出一个精致到仿佛雕像的雪人,当然,主要劳动力是路德维希。   堆好雪人,楚辞摘下几枝蔷薇,编织成花环,戴在雪人的头上。   “这样就完美了。”楚辞说着,拉起路德维希冰冷的手,“我们可以回去了。”   路德维希看了一眼雪人:“嗯。”   [有吸血鬼跟过来了。]   回去的路上,系统忽然提示道:[很多很多。]   路德维希比它更快一步察觉到,他直接抱起楚辞,加快速度回到家。   那扇花窗还在,没有换成普通的玻璃,路德维希破窗而入,花窗颤抖几下,又迅速恢复成原状。   “我离开一会儿。”路德维希放下楚辞,眷恋地吻了吻他的脸,说道:“很快就回来。”   楚辞不轻不重地拉住他:“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停住脚步,垂眸,认真地注视着他:“怎么了?”   “我不喜欢出门还要被吸血鬼跟着,也不喜欢你把我关在家里。”楚辞柔声道:“路德维希,不要再关着我了。”   路德维希眸光闪了闪:“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   不把他关起来,就会有无数吸血鬼来找他,路德维希是疯了,才会把他的宝物放在光天化日之下。   “可是我不喜欢啊,”楚辞弯起眼,“你要是再关着我,我就不要你了。”   路德维希眼神空白了一秒,而后铺天盖地的黑暗涌了出来,琥珀色的眼眸瞬间染上恐怖的猩红。   吸血鬼根本经不起一点来自爱人的刺激,想到楚辞离开他的画面,路德维希停住呼吸,周身的气场陡然变得暴戾不安,像一只不断想要冲破牢笼的野兽。   “楚辞,”他艰难开口:“求求你,不要抛弃我。”   他伸手,想要抓住楚辞,以此来确认他还在自己身边,但楚辞往后退了一步,他伸出去的手落空了。   路德维希定定地看着他退后的那一步距离,数不清的蔷薇忽然出现在房间里,覆盖在每一处角落。   “楚辞。”   吸血鬼哑声哀求:“不要躲着我。”   “路德维希,”楚辞的语调依旧温柔:“关着我,还是放开我,你只能选择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路路:QAQ我这就去把吸血鬼全鲨了 第20章 蔷薇花园   拥有激烈感情的吸血鬼注定要被爱人掌控七情六欲,不过一句话,他已然濒临失控边缘。   蔷薇遵循主人最本能的意识,缠绕成一根根锁链,沿着楚辞的脚踝和手腕处慢慢往上爬。   楚辞垂眸,抬起手,一枝蔷薇忽然从锁链中脱离,环绕到他的手中,柔软的花瓣轻轻蹭着他的手指,像是一只矜贵的猫,在用自己的方式不露声色地撒娇。   [已经失控了,还能忍住强烈的破坏欲。]系统说道:[你想不想知道,这只吸血鬼到底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   楚辞抚了抚花瓣,笑吟吟地回道:[你是在蛊惑我吗。]   [不,只是我以为,你会对这个感到好奇。]   路德维希走到楚辞面前,琥珀色的眼眸里流动着昭然若揭的占有欲。   他握住楚辞那只被蔷薇花缠绕的手,两个人手指合拢到一起的瞬间,鲜活的蔷薇枯萎崩散,缓缓从指间飘落。   “不要离开我,”路德维希轻声道:“也不要想离开我。楚辞,我爱你,只爱你,一直在我身边不好吗,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好吧,我承认,我是想知道。]   想知道这只已经钻进他笼子里的小动物,被他抛弃时,是会无助地哭泣,还是会凶狠地咬住他的咽喉。   “路德维希,”楚辞温柔地吻了吻吸血鬼苍白的唇:“别怕,我会给你时间的。而且,就算我离开了,我也还会回来的。”   “不行,”路德维希抱住他:“不许离开我,一分一秒都不行。”   尾随他们的吸血鬼终于赶来,低级吸血鬼力量不高,不能飞行,但他们能感应到路德维希的位置,便循着那股似乎无坚不摧的强大气息聚集在门外。   越来越多的吸血鬼涌入,如出一辙的苍白到病态的皮肤,神经质的眼神,要是有谁不小心从这里经过,一定会瞬间被吞噬掉。   但不知为何,迄今为止,都没有人类从这一层经过,诡异得仿佛自成一片独立的天地。   少数几只高级吸血鬼浮在窗外,那扇花窗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让他们不敢轻易靠近,却也因此更加跃跃欲试。   只要杀死那个人,这种强大到似乎能无所不能的力量就是他们的。   楚辞眼尾余光扫过窗外,只轻飘飘的一眼,就让路德维希更加用力地抱紧他:“不许看别人。”   他轻轻地、温柔地在恋人耳边呢喃:“为什么要看别人,我不好看吗?”   楚辞笑起来:“好看啊。”   “那你只要看着我就好了,只看着我。”   路德维希的声音越来越轻,与之相对的,是在外窥伺的吸血鬼们感受到的越来越沉重的压迫感。   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他们难以呼吸,空气都被阻隔在外,而后,那双手的力道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无动于衷地攥住他们的四肢,攥紧——   吸血鬼们不约而同露出痛苦的表情,可是再痛苦,他们也没办法发出一点声音,只能徒劳地张开嘴,试图呼救,然而,没有谁会来拯救一群吸血鬼,人类不会,上帝更加不会。   身体由内而外崩坏,先是骨头在瞬间粉碎的疼痛,而后是碎骨刺进血肉的声音,最后是血管断裂、血液迅疾流淌,冲破单薄的皮肤,像一朵猛然绽放的血花。   不管是等在门外的、还是守在窗外的吸血鬼,都在同一时间内被无情地屠戮殆尽。   沉默又惨烈的死亡,却没在墙壁上染上一点血色,他们的王对自己的爱人占有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哪怕是象征投降的失败者的鲜血,也不允许有一滴落在楚辞的视线里。   窗外的吸血鬼死亡溃散的前一秒,路德维希扣住楚辞的后脑,把他按进怀里:“不好看,你不要看。”   眼前这只吸血鬼杀死了无数同类,但他的身上闻不到一丝血腥气,依旧干净又凛冽,像落在指尖的雪。   楚辞长眸微弯。   他喜欢雪,更喜欢雪被他掌控在手里,捏出各种形状,或者直接融化成水。   “路德维希,”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引人堕落的神明,带着无法抗拒的温柔和纵容,“你想不想……”   余下的话即使没有说完,吸血鬼也知道要怎么做了。   他定定地看着楚辞白皙无暇的肌肤,乖乖藏匿起来的犬齿再度冒出。   他把楚辞抱到床上,手指抬起他的下颌,俯身咬上他的脖颈。   甜美勾人的气息逸散开,吸血鬼的眼眸不自觉染上血色。   楚辞垂下眼,怜爱地看着他,抬手环上吸血鬼紧绷的脊背:“唔……慢一点,不要急,没有人会和你抢的。”   但被他安抚的吸血鬼却因为这句话而变得更加失控,蔷薇花枝跃跃欲试地冒出来,试图再一次把这个人缠绕住,让他溶进自己的骨血。   [你这一次失去的血量比第一次还多。]   许久之后,从休眠状态里苏醒的系统检查了一下楚辞的身体情况,问道:[你又怎么刺激他了?]   [我没有啊。]楚辞无辜地回:[我只是答应了他之前的请求而已。]   [……]系统安静一秒:[他的请求太多了,你答应了哪一个?]   [你怎么这个也问,你就这么好奇别人床上的事情吗。]   系统:[……]   有时候,它真的很想和它的宿主解绑。   [你已经决定好了,是吗。]   [是啊,]楚辞说:[所以你要准备一下,我们要离开了。]   系统叹了口气:[可是我打不过他,也破不开屏障。]   [没有屏障了,]楚辞看向那扇被换回正常玻璃的窗户:[他怕我会不要他,不会再关着我的。]   [可你还是要抛弃他了。]   楚辞平静地回道:[这不是正好如你所愿吗?]   系统顿了顿:[也对。]   系统为他解除掉失血带来的乏力和眩晕感后,楚辞睁开眼,仔细看着近在眼前的吸血鬼。   他还在睡,或许是梦见了什么,他微微皱眉,神情看起来有些不安。   即使在睡梦里,他的手依然和楚辞相扣,只要楚辞动一下,他都能立刻清醒。   看起来有些脆弱。   如果他以这种模样出现在外人面前,大概没有谁会相信他是无可匹敌的吸血鬼之王。   楚辞看了一会儿,本就浅眠的路德维希感应到他的目光,也睁开眼。   “你什么时候醒的。”路德维希眨眨眼,像只对主人撒娇的猫一般,在楚辞脸上蹭了蹭。   “没多久,”楚辞在他额前亲了一下:“你要困的话,就继续睡。”   “不,”路德维希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这个时间,你应该吃午餐了。”   “好吧,”楚辞其实感觉不到多少饿意,有系统在,他一直不进食也没什么问题,但他还是笑眯眯地对路德维希说道:“那我等你的午餐,我想吃鱼。”   吃完午餐,路德维希换了衣服,在出门之前,握住楚辞的手亲了一下:“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要等我。”   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眼神看起来很平静,但这平静就像潜藏在薄冰下涌动的暗流,一个不小心就能把全部人卷进深不见底的漩涡。   楚辞微笑起来:“好。”   路德维希离开以后,楚辞目光扫视房间一圈,忽然道:“我好久没有给他写过信了。”   路德维希和他在一起之后,他就没有再送过千纸鹤,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存放在吸血鬼那里的千纸鹤,应该是十七只。   系统在桌子上化出一张白纸:[你今天想要什么颜色?]   [红色。]   热烈、耀眼、纯粹,是路德维希那些蔷薇花的颜色。   他在纸上画了个心,叠成千纸鹤的形状,放在桌子上。   [好了,我们走吧。]   [等等,]系统忽然戒备道:[有吸血鬼靠近。]   [哦?]楚辞眨了下眼睛:[那倒是正好。]   伊莱和金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外,互相对视一眼。   从感应到“王”的存在那一天起,他们就在着手调查“王”的一切信息,然后,他们自然而然地查到了楚辞。   这位足以颠倒众生的神秘美人,正是被他们的王呵护备至的恋人。   之前,楚辞无论出现在什么地方,身边都有那位王的身影,他们根本无法接近他,但现在,不知为何,一直守护着他、不让任何人触碰他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伊莱不认为他们分开了,见过楚辞的照片就知道,没有谁会舍得放开这样的美貌,他们光是看了一眼照片,都能生出阴暗的占有欲,那位王更不会例外,吸血鬼更能懂得吸血鬼的占有欲有多强烈。   他们甚至还有些疑惑,面对这样的美人,路德维希是怎么忍住不把他彻底吃干净的。   但不管为什么,他们都没时间仔细追究了,他们等屏障消失的这一天等了太久,只要抓到楚辞,他们手上就多了一个赢的筹码。   伊莱敲了敲门,虽然他们是想绑架,但他还是想尽量和善一点,但金没有他这么好的脾气,他简单粗暴地一拳砸碎了门。   轰然碎裂的声响吓到了被那位王藏在家里的美人,他惊慌地转过头,锁骨上还有暗红的痕迹。   “你们是谁?”   金咧开嘴,露出尖锐的犬齿:“我们是谁?我们和你的情人一样,都是吸血鬼。”   作者有话要说:   辞辞:虽然但是,你们没有路德维希好看   俺回来叻,前几天受凉了头昏脑涨码不下字,以后应该就恢复日更啦,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 第21章 蔷薇花园   任谁也能看得出,这两只吸血鬼来者不善。   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件事,然而看到美人被吓到惊慌失措的模样,伊莱还是生出了本能的怜惜。   就像绮丽的玫瑰应该被人珍重地抱在怀里,美人也该永远从容优雅,不必哀愁。   “冷静一点,金。”伊莱瞥了金一眼:“别忘了,我们不是为了恐.吓他才来找他的。”   他们要把楚辞拉进同一个阵营,成为他们的共犯。   “好的,我知道了。”金对别人不假辞色,却很是听从伊莱的话,毕竟伊莱比他聪明太多。   金收了牙齿,但先前的恐惧已经扎根,美人仍旧维持着不安的表情:“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只是想和你谈一谈,”伊莱温和地说着,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但是这里显然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不如我们换个地方怎么样?”   美人眨了一下眼睛,阳光散落在他的眼睫上,看起来就像一只蹁跹的蝴蝶:“我觉得,不怎么样。”   “真遗憾,”伊莱又温和地笑起来:“我们不是来和你商议的。”   说话间,金快速绕到楚辞身后,干脆利落地把他敲晕过去,而后抱起快要昏倒在地的美人,和伊莱对视一眼,再默契地快速离开。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丝毫没有掩饰满地狼藉的打算,要不是赶时间,金还想把这间屋子折腾得更糟糕一点,他半点不会为那位王考虑一下心情,甚至还希望他能因此而更加愤怒。   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会在刻意之间唤醒一只怎样的怪物。   [无礼的吸血鬼,]即使他看起来金贵又脆弱,那两只吸血鬼还是把他绑了起来,楚辞尚在“昏迷”之中,只能闭着眼睛和系统抱怨:[我手被勒疼了。]   系统:[……]   你不要胡说啊,我的屏蔽系统可是很灵的。   它屏蔽了楚辞的痛觉,所以无论是被敲晕,还是被绑着,楚辞都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只是依靠卓越的演技骗骗那两只吸血鬼而已。   只是它屏蔽了痛感,却没有屏蔽触感,楚辞的手腕的确是被粗糙的绳索勒红了,不过,就算换成柔软的丝绸,最后的状态也不会和现在有什么差别。   被人敲晕用不了多久就能醒来,楚辞算了一下时间,缓缓睁开眼睛。   他现在是在车上,而根据车行驶的方向,那两只吸血鬼是想出城。   这个选择倒是很正确,抓到他就应该带着他逃跑,跑得越远越安全,而不是天真地继续待在城市,以为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路德维希要是想在城市里找什么人,并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听到他发出的动静,伊莱和金一起转过头。   楚辞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而后咬住唇,竭力冷静道:“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只是一个人类,帮不了你们的。”   “不,”伊莱看着他的目光近乎于怜悯了:“你难道不知道你在路德维希心里有多重要吗?只要有你在,他就必须得听我们的。”   “路德维希……”楚辞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慢慢问道:“你们想对他做什么?”   金直接回道:“我们想要他的命。”   楚辞忽然坐直身体,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明白了,你们两个人是疯子。”   伊莱:“你这么理解,其实也没有错,我们两个人就是为了活下去而拼命的亡命之徒,想要活着,总是没什么错的,对不对?”   “我又不是法官,”楚辞偏了偏头:“这话你不应该问我,我只是好奇,你们凭什么会觉得,我会帮你们对付路德维希呢?”   伊莱微笑起来:“你帮不帮都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你在我们手里,那个人就只能投降。当然,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同意,你也不想受太多苦,对吧?”   楚辞沉默地看向窗外。   鳞次栉比的大楼逐渐远去,根据系统的定位,他们就快要出城了。   这辆车明显是改装过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但还没法和路德维希相提并论,只是这么久了,那只吸血鬼还是没有什么动静,看来他要办的事情还没办好,还没有回家看到一地狼藉。   想到那一片乱糟糟的景象,楚辞忍不住叹气。   那只吸血鬼回家看到那一幕,多半要发疯了。   真可怜,不知道会不会哭。   “我要是不答应呢?”   伊莱回道:“那你可能要受点苦了。”   上帝赋予了他足以让任何人心生怜惜的容貌,伊莱也不例外,但怜惜不意味着无法摧残,不被珍惜的玫瑰同样大把。   伊莱从后视镜里注视着他:“我其实不太想伤害你,毕竟你长得很好看。”   美人总是会拥有无数特权,比如多到困扰的搭讪,又比如即使被绑架也能获得歹徒的怜悯。   “我很好奇一件事,”楚辞眯起眼睛:“我和路德维希都不认识你们,也和你们没有交集,你们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不可呢?”   伊莱顿了顿:“吸血鬼一族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   “吸血鬼之王诞生之时,便是吸血鬼覆没的开端。”他看到楚辞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笑了笑,继续道:“但这个传说只是一个开始,真正让我们下定决心的,是他对同类的屠杀,他毫不在意吸血鬼一族。可是,你要知道,就算是天生缺乏感情的吸血鬼,也懂得如何维护吸血鬼生存的土壤,这是所有物种为了生存而衍生出的本能。而他正在破坏这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默契,再继续下去,吸血鬼距离覆灭也不会太远。”   “是吗,”楚辞弯起眼:“可我却觉得,你们抓了我,才是让吸血鬼灭亡的开端。”   被王藏在盒子里的宝物容不得任何人的觊觎,就像恶龙会时时刻刻守在山洞看管自己的珍宝,只有宝物被抢走,恶龙才会不顾一切地闯到人间。   天色渐渐消沉,不知名的灰黑飞鸟掠过穹顶,留下一声惊惶的鸣叫。   法官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吸血鬼,手心却在不住地冒着冷汗。   这只吸血鬼没有惊动一切,就这么悄无声息来到他的办公室,从容不迫地坐在他面前,然后告诉他,他可以为他解决这座城市所有的吸血鬼,只要他们合作。   “那些吸血鬼都是为我而来的,”眼前的吸血鬼俊美苍白,琥珀色的眼眸里没有留下一切倒影,看起来强大又冷漠:“我知道如何把他们召集到一起,但是我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所以我来找你。”   他维持着优雅的姿态,面无表情地划开心口,露出藏在心口处的、让所有吸血鬼都发狂的鲜红色心脏。   饶是法官见多识广,此刻也忍不住呼吸一滞。   和人类的心脏不同,和其他吸血鬼也不相同,这只吸血鬼的心脏竟然漂亮璀璨如最华丽的红宝石,而被他划破的伤口处也没有流下一滴血,他的衣服依然干净整洁。   “只要你答应,我就把它分一半给你。”路德维希波澜不惊地说:“有了它,所有吸血鬼都会过来找你。”   “可是……”面对这种超过想象范畴的事情,法官下意识吐出两个意味模糊的字眼。   路德维希微微皱眉:“难道人类发展这么久,依然没有针对吸血鬼的武器吗?”   “不,”法官立刻否认:“我们有武器,我们只是无法辨认吸血鬼和人类的区别。”   “那你在犹豫什么?”   法官犹豫的事情太多了,他说的是真是假,这半颗心脏到底能不能引来全城的吸血鬼,真引来了他们的武力又能否妥善地解决,每一个都是值得他考虑再三的问题,但显然,眼前这只吸血鬼并没有那么好的耐心让他思考出一个完美的结果。   他只好问道:“为什么你会想到和我们合作?明明你自己也可以解决他们,不是吗?”   “我说过了,我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更何况,自己处理就必然意味着楚辞要和他一起面对,他怎么会让楚辞看到那些血腥的画面。   法官知道这是问不出真心话的意思了,倒也没有很意外,只是点点头:“让我再想一想。”   路德维希敲了敲桌面,“你最好快点想,我没有太多的耐心。”   法官查了查整座城市的武力配备,估算了这只吸血鬼提供的计划实施的可能性,深思熟虑许久,终于赶在吸血鬼耐心告罄前给出了答复:“我同意。”   话音未落,路德维希干脆分割下一半心脏,扔到桌子上,“那就这么定了。”   他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法官怔怔地看着那一半心脏,伸手拿了起来。   冰冷、坚硬,丝毫没有人类心脏的柔软滚烫。   只是法官还没有攥多久,这半颗心脏突然发烫,很快就烫到他握不住的地步。   他连忙把心脏扔回桌子上,疑惑地皱起眉,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很快,他就明白了。   无数蔷薇破土而出,连结实稳固可以抵挡十级地震的办公大楼都颤抖起来,蔷薇花是很美的植物,可是当这样美丽的植物蔓延成可怕的灾难时,就再也不会有人顾得上欣赏它的美貌。   “怎么回事?!地震了吗?!”   “上帝啊,我是碰到世界末日了吗,为什么外面会突然长出这么多蔷薇花?天啊!它还在继续长!”   面对这种突然袭击的灾难,素来冷静的官员们也忍不住惊慌起来,而这种惊慌随着蔷薇花的生长,很快在全城扩散开。   到处都是人们惊慌到极致的尖叫,这些蔷薇不畏惧钢铁森林,执着地穿破任何阻挡,公路、大楼、游乐场、每一寸土地都迅速沦为它们的阶下囚,城市在眨眼之间乱成一团。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路德维希却仿佛没有感知到外界的纷乱,他无声地站在客厅,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可是楚辞还是不见了。   家门碎裂开,碎屑落了一地,楚辞没有这样的力量,他应该是被谁带走了。   想到这种可能,路德维希的眼睛霎时变得猩红一片。   他错了,他只想到楚辞会因为被他关着而不开心,却忘了还有无数吸血鬼潜伏在黑暗里,窥探着他的宝物。   而他居然,就这么把宝物放在众目睽睽之下。   路德维希几乎无法思考,他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到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只红色千纸鹤,清透的琥珀色眼眸彻底被狰狞的血色取代,他此时看起来,才是真正的吸血鬼。   残暴、无情,又有着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力量。   他是吸血鬼——   他是吸血鬼之王。   作者有话要说:   路路终于认清自己了,鼓掌! 第22章 蔷薇花园   无限蔓延的蔷薇将整座城市编织成一只漂亮又恐怖的鸟笼,所有居住在这座城市的人类和吸血鬼都变成了鸟笼里惊慌失措的困兽。   人们试图用各种方式清理掉这种似乎怎么都生长不完的诡异植物,只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无论是用刀砍,用火烧,还是用其他的方式,都没有用,这些蔷薇的生命力强悍到不可思议,好不容易破坏掉一片,它们又会以更快的速度重新覆盖。   世界末日般的恐惧席卷而来,人们再顾不上冷静和理智,每个人都在拼命赶往家的方向,死到临头了谁还管得上那些沉闷的工作和学习,和亲人团聚才是当务之急。   这种被放大到极致的惶恐之下,警察的威慑力也不再有效,每一条街道都是乱糟糟的末日景象,遍地都是哭喊声和尖叫声。   法官看着桌子上的半颗鲜红心脏,在灯光的照射下,它看起来熠熠生辉又晶莹剔透,如果不是那鲜明的分割痕迹,它简直完美无瑕。   它的温度还在不断升高,散发出的热量将四周烘烤出一圈焦黑的颜色,木板燃烧的气味袅袅散开,法官终于回过神。   现在看来,他刚刚的忧虑显然是多余的,这半颗心脏的确能引来吸血鬼的觊觎,但是已经太迟了,从现在开始,他的敌人已经不再是那群乌合之众,而是造成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那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吸血鬼。   他没有多余的选择,其他人类也没有,从灾难开始,受害者和罪犯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那只吸血鬼再强大,他们也必须硬着头皮冲上去。   似乎感觉到他的敌意,那半颗心脏忽然化为一束鲜艳的光,撞破窗户,向外飞去。   下属们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纷纷闯进办公室,法官转过身,对他们说道:“集合全部武装,准备战斗。”   听到这句话,下属们本来就惊疑不定的表情变得更加惊悚:“您的意思是,造成这种局面的,是人为?”   法官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吸血鬼。”   “吸血鬼怎么会有这种不科学的力量……”克里斯汀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只不科学存在的吸血鬼。   她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蔷薇扎根的一瞬间,她就从这些美丽的植物里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不只是她,她相信所有待在这座城市的吸血鬼都能感应到,那是他们的王在因为某件事而震怒。   他已经疯了,如果没办法平息他的怒火,他会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他如此疯狂?想到上一次见面时,他流露出来的极端占有欲,克里斯汀蓦然想到一个最糟糕的答案。   她拿出手机,糟糕地发现这些蔷薇破坏了网络,根本没有信号可以拨打电话。   她忍住砸坏手机的冲动,切换到普通人无法使用的联邦信号网,给伊莱打了个电话。   “伊莱,有个陌生来电。”   金看着响起的手机,提示了一句。   “不理。”伊莱说着,方向盘打转,把车开进一条宽阔的公路。   他们已经远离了城市,后视镜里再也看不到城市的轮廓,所以他们也根本不知道,被他们抛弃在身后的城市正在发生怎样惊心动魄的灾难。   十分钟后,金又说了一句:“这个号码还在打,会不会是熟人?”   伊莱想了想,那只吸血鬼绝不可能知道是他们带走了楚辞,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查到他们的资料。“你接吧,先等对方开口。”   金一接通,就听到克里斯汀歇斯底里的尖叫:“你们两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楚辞是不是被你们带走了?!”   金不急不慢地说道:“克里斯汀,你在害怕什么?”   “我在害怕什么?”克里斯汀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怒到极致,反而笑了起来,“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你们惹下了多大的麻烦,你还好意思问我?我建议你随便点开什么电台或者网站,你就知道我在怕什么了。我劝你们尽早把楚辞完好无损地送回来,不然那个人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她不想再听到这两个蠢货的声音了,话一说完,她就干脆地挂了电话。   “这个疯婆子在搞什么鬼。”金嘟囔了一句,随手点开网页,看清楚跳跃进视线的那一行瞩目的大字以后,他迟钝地眨了眨眼,接着,他听到自己浑身的血液倒流的声音。   “伊、伊莱……”他哆嗦着,把手机递到伊莱面前。   “什么。”伊莱垂下眼,下一秒,他重重踩下刹车,轮胎在公路上划出一声长长的凄厉的声响。   “现在怎么办?”金六神无主地说:“我们似乎真的搞错了一件事。”   他们以为,路德维希再强大,也是可以战胜可以打败的强大,只是需要的方式会比较困难,直到看到城市被蔷薇笼罩的紧急新闻,他才意识到,他们这个想法到底出了多大的差错。   “怎么可能……”伊莱喃喃着,发出和克里斯汀一样的疑问:“吸血鬼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力量?”   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根本没有用,在摧枯拉朽的海啸面前,没有谁能保持不动声色。   过了许久,他抬起眼,深深看了楚辞一眼,而后下定决心道:“我们继续走。”   “伊莱?”   “回去也是自寻死路,那只吸血鬼不可能放过我们,只有逃跑才有一线生机。”伊莱强行镇定道:“更何况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只要他在我们手里,我们就有退路。”   “那我们要去哪?”最初的恐慌过后,金也冷静下来,只不过这种冷静不再从容,而是死亡在即孤注一掷的冷静,一言一行间都着不顾一切的杀意。   “找最近的机场,飞得越远越好。”伊莱调出导航,按照指引的方向,调转车头,油门踩到最大,飞速开去。   [恭喜你,他觉醒了,本阶段任务完成,现在开启下一阶段任务。]   系统说着,注意到楚辞漫不经心的情绪,它短暂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也是最后阶段:拿到他的核。]   [哦。]楚辞索然无味地应了一声。   [你似乎并不意外。]   [早有预料的事情,没什么好意外的。]   从系统绑定到他身上,对他说出任务目标时,他就知道会是这种结局,的确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我说,”楚辞散漫地开口:“既然现在我是你们的保护伞了,你们能不能尊重我一点,给我解绑?”   不知道路德维希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能把这两只吸血鬼吓成这样,不过从他们的对话判断,他们似乎并不打算把他随便扔到什么荒郊野岭,又或者干脆杀掉。   既然他现在是这两只吸血鬼最后的筹码,他怎么也不可能委屈自己继续被绑。   “金,你去给他解绑。”   绳索被割断,楚辞重获自由,他揉了揉手腕,假装没看见吸血鬼脸上压抑着的不安,用一种轻快又好奇的语调问道:“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他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害怕?”   金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把手机扔进他怀里:“你自己看。”   楚辞毫不在意他的无礼,微笑着打开手机,看到那座城市被无数蔷薇遮掩得密不透风的画面,挑了挑眉。   [我可怜的小宝贝,他一定吓坏了。]   [……………]   系统安静片刻,问:[那你要回去吗?]   [不,我还不想那么快拿到他的核。]   [那你想怎么办?]   [先跟这两只吸血鬼玩玩,看看他们能不能给我带来什么惊喜了。]   晚上,伊莱终于赶到最近的机场,随手把几个等候的乘客拖进卫生间,抢走他们身上的机票,顺带发泄地吸了一回血。   温热的血液流淌过喉咙,伊莱闭上眼睛,感觉到一直鼓噪的心跳在血液的安抚下慢慢恢复正常。   没关系,他们还有机会,不要急。   吸完血,他把尸体锁进隔间,放在平时,他还会清理一下尸体,但是现在,他顾不上这么多了。   提示登机的女声很快响起,伊莱勒住楚辞的手腕,强硬地把他拽过去。   楚辞皱了皱眉,“放开我。”   “我只是怕你逃跑。”伊莱没有放开他,直白地说道:“如果你跑了,我们就真的完了。”   “我真想知道,为什么你们不直接杀了我。”楚辞笑吟吟的,似乎在说一句和自己完全无关的话。   “克里斯汀会出卖我们的,”伊莱眼皮都不抬一下,“所以我们必须得尽快逃跑,还得带着你一起。”   蔷薇刺穿每一寸城市土地以后,终于停下了扩张的步伐。   路德维希听不到惨烈的求救声,听不到走投无路的祈祷,明明听力和视觉敏锐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但是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蔷薇传过来的讯号表示,楚辞不在这座城市里。   那他会在哪里,他究竟被带到了哪里?   他会受伤吗,会被折磨吗?他那么娇贵,又那么脆弱,是他竭尽全力爱护仍觉得不够的珍宝,可是他居然放任自己的宝物被抢走,一想到这个,路德维希就觉得每一寸皮肤都在被烈火灼烧,血管里流淌的血液变成火焰,他仿佛置身刀山火海,疼痛让他清醒,也让他越发疯狂。   他连呼吸都带上了血腥气。   既然不在这座城市,那就把搜索的距离扩大就好了,他总能找到楚辞的。路德维希这么想着,缓缓走到窗前。   等他找到他,他一定要把他彻彻底底地关起来,关在只能看见自己、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地方,他会用最美丽的蔷薇为他编织出一个完整的世界,这个世界里不需要别人,只有他和他。   他们会在那个世界里,同生共死,没有任何人能打扰。 第23章 蔷薇花园   机舱里的气氛难得嘈杂,看见紧急新闻的人们顾不上社交礼仪,交头接耳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仿佛永不止息的波浪。   楚辞坐在靠窗的位置,垂眸静静听着两只吸血鬼接下来的计划。   他们没有故意隐瞒楚辞,一来这种时刻也没有瞒着他的必要,二来,他们认为这个精致又脆弱的大美人并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反抗他们。   “飞机会降落到A城,查一下A城机场最远的航班到哪。”   “是东方一个城市。”   两只吸血鬼不约而同地看向楚辞:“你是从东方来到这里的,对吗?”   楚辞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   伊莱收回视线:“那我们就去东方看一看吧。”   金说道:“没问题。”   短暂交流以后,三个人陷入沉默,此时此刻,他们的安静放在机舱里,显然成了特别的存在。   看完新闻说完感想顺便庆幸自己没有在灾难现场的人们好不容易平复完激荡的心情,一转眼看到他们这块过分安静的区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金对外人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他阴森森地看过去,眼神凶狠暴戾,“看什么?”   人们被吓得顿时转过头,生怕招惹上这个看起来就是暴力狂的神经病。   [有点闷,]楚辞没有注意到这点动静,闭着眼假装休息:[系统,我有点难受。]   [不是你身体的原因。]系统似乎有点难以解释他现在这种情况:[你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他多多少少会影响到你。]   缠绵的时刻,那只吸血鬼满溢的占有欲和爱意或多或少会传递到他身上,他一离开,身体在冥冥之中感应到路德维希此时激烈的负面情绪,自然会觉得难受。   楚辞手指蜷缩起来,[没办法解除吗?]   [对不起,我做不到。]   这是路德维希带给他的,它没办法清理。   [好吧,反正我也没指望你。]楚辞叹气:[粘人的吸血鬼,我都离他这么远了,他还缠着我。]   系统已经学会了自动无视他上半句话,它算了算他们此时和路德维希的距离,回道:[也没有很远,你要是喝过他的血,他会自动感应到你,很快就能追上来。]   [那我是不是该庆幸一下,幸好我没喝过?]   [可以。]   不过,他们做过太多次了,吸血鬼还是能够凭借本能感应到他的大概方向,只是没办法具体定位,想要找他会花费许多时间。   不幸留在城市里的人们经过长时间的恐惧过后终于发现,那些仿佛从地狱破土而出的蔷薇停止了生长,安静树立着的模样看起来诡异极了。   人们战战兢兢地碰了碰蔷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些花并没有像一开始那样充满攻击性,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虽然不清楚它们什么时候会再度苏醒,不过他们总算能暂时缓了口气,一直提心吊胆也是非常耗费精神的,缓下心神的人们忽然感到深深的疲惫,忍不住合上眼睛。   “这些花似乎有催眠的作用。”研究人员很快给出了分析成果:“以及它们看起来是蔷薇,但并没有植物细胞,只是非常逼真的仿制品。它们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我们也说不清楚。”   “催眠?”法官若有所思,他看向窗外,整座城市因为蔷薇的袭击变得面目全非,在此之前,他也没有想到,摧毁一座城市也可以完全不需要武器和人力。   或许是因为蔷薇花催眠的功效,城市慢慢变得安静,像一座孤零零的、巨大的坟场。   “找到路德维希的位置了吗?”   “没有,之前找到他一次,但他很快就消失了,我们现在定位不到他,无法攻击。”   “不仅如此,”另一名下属回道:“我们的武器也被他摧毁了。”   法官:“……”   过了许久,他说:“算了,你们还能活着回来,已经很不错了。”   众人一时陷入沉默。   他们完全搞不懂那只吸血鬼为什么突然发疯,又为什么突然消失,弄不清楚他的目的,只能被他带着转圈圈,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可是那只吸血鬼又没有要他们的命,但不是特意放过他们,他好像,在全神贯注地寻找着什么,所以顾不上其他了,碰到对他有威胁的东西就会毫不犹豫摧毁,而他们脆弱的人类躯体显然还够不上这个级别。   “我知道他在找什么。”   穿着红色风衣的美艳吸血鬼踩着高跟鞋急匆匆走进来,脚步声像一串清脆的风铃,“法官,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她把楚辞的照片调出来,放在法官面前:“路德维希在找他,他们是恋人,但是他被两个蠢货绑走了。”   法官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他知道他。   克里斯汀是他时刻关注的对象,而这个人,曾经和克里斯汀一道出现在宴会上许多次,下属把记录发给他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记住了楚辞这个人。   记住一个美丽得不可方物的美人本来也不是一件需要费力气的事,以他的容貌而言,哪怕是随意一瞥,也能让人过目不忘。   只是他想不到,这个和克里斯汀有牵扯的人,又怎么会成为那只吸血鬼的恋人。   法官走向办公室:“绑架他的人是谁,你认识吗?”   “认识,”克里斯汀深吸一口气,即使到现在,她想到这件事依然会气得七窍生烟,这太不优雅了,她必须得努力抑制怒火:“他们也是吸血鬼,一个叫伊莱,一个叫金。不过知道他们的名字和外貌没有任何用处,他们可以随时随地混进人群里替代别人,所以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趁他们还没有完全消失之前找到他们。”   这无疑是一项艰难的行动,难度基本等同于大海捞针,但法官眼也不眨地答应了,“好,我知道了。”   公共网络在蔷薇的摧残下全部损坏了,整座城市没有一个人的手机有信号,但法官这里有联邦私密信号网,这条网络不通过任何公共地点,只有政府才有权利使用。   以防万一,克里斯汀还是把伊莱和金的资料传给法官,法官接收过来,联系了附近几座城市的政府,要求他们在当地搜寻这三个人的踪影。   三个小时以后,几座城市陆陆续续传回消息,他们并没有在本地发现这三个人出现的痕迹,同时焦急地询问,法官是否有危险,他们可以全力突破那层障碍物、进来拯救被困的难民们。   法官一一回复完,久违地感觉到疲惫。   在这种堪比神明的力量面前,纵然他执掌整个国家的审判和行政权,也依然会生出微渺的感觉。   那只吸血鬼根本是无法战胜的,他们或许有着更可怕的武器配备,可他们连点火的时间都不会有。   就在他靠在椅背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时候,电脑的提示音忽然响了一声。   法官猝然睁开眼,看向屏幕。   [我们没有发现这三个人的身影,不过我们在机场发现了两具尸体,从受伤的创口处和死亡原因判断,是被吸血鬼所杀。]   这行字下面,是两具人类尸体的照片,和他们的资料,包括他们购买的机票航班。   法官无法抑制地激动起来:[追踪这两个人的下落,立刻。一旦有他们的消息,无论他们想干什么,务必拦截住他们,无论什么方式!]   距离城市陷入灾难的刹那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浓重的夜色再度来袭,几缕执着的月光穿透蔷薇的遮挡,落在这座崭新的坟场。   倘若再有乌鸦伫立于蔷薇之上,那么这就会是一幅诡丽的油画。   路德维希的眼眸已经彻底由猩红转为鲜血凝固以后的暗沉色泽,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城市最高建筑的顶端,被他划破的心口处慢慢流淌出鲜血。   吸血鬼的血是冰冷的,人类闻不到它的气味,可是对于同样的吸血鬼来说,却是绝美的盛宴。   潜伏在黑暗中的吸血鬼们缓缓走了出来,不知不觉间聚集到一起,每只吸血鬼的眼睛都是红的,翻滚着对力量的渴望和贪婪。   他们能感觉到,他们的王,那只强大的吸血鬼受伤了,力量正在随着他的血液一点一滴流淌出来。   路德维希当然不是被人类所伤,他是在回到玛利亚教堂时,被神父用那支枪击中了心脏。   这样也好,吸血鬼想着,用蔷薇把神父包裹起来,埋到地下。能够审判他罪过的人陷入了沉睡,再没有谁可以来阻拦他。   他把那颗嵌进心脏的子弹取出来,手指抚上伤口,没多久,破碎的血肉重新相连,看起来仿佛没有受过一丝伤害。   但它一直在疼,时时刻刻,每分每秒,都在泛着剧烈的疼痛。   以前被母亲硬生生捏碎心脏时,它也没有如此疼过。   这就是思念的感觉吗?   路德维希闭上眼睛,朦胧的月色里,他看起来虔诚得不像是一只罪大恶极的吸血鬼,而是在向神明许愿的信徒。   聚集在他四周的吸血鬼越来越多,安静蛰伏着的蔷薇终于复苏,宛如所向无敌的利箭,纷纷刺穿吸血鬼的心口。   浓烈的血腥气蔓延,鲜血洒落到地面,为大地添上斑驳的颜色。吸血鬼们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已经倒了下来,每只吸血鬼脸上的表情都定格在恐惧之上。   没有这群吸血鬼的打扰,路德维希终于可以静下心来,仔仔细细地搜索着某种微小到几不可察的感应。   只是这种感应本就细微,因为距离的拉远,变得更加虚幻,好像雾里看花,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笼罩城市的蔷薇忽然散开,向外蔓延。   在哪,你到底在哪?   感应越来越渺茫,路德维希失控地捂住眼,但终究没有捂住流淌出来的鲜血。   你在害怕吗,还是庆幸终于从我身边逃离呢?不过没关系,不管你在想什么,只要找到你就知道了。别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不要轻易招惹一只吸血鬼,可你还是来招惹我了,既然如此,那你就该承担所有结果对不对,就算你不喜欢,也请你回到我身边再来惩罚我,无论你用什么方式,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随着他的失控,蔷薇也变得越发疯狂,路德维希能够感觉到,他的心脏正因为力量的消耗越来越烫,仿佛随时都能燃烧起来。   可是他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失控得更厉害了,]系统准时播报路德维希的情况:[我们先躲几天吧,你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没准会直接勒死你。]   [唔……]   楚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现在的情况和低烧类似,小吸血鬼的情绪太激烈了,即使相距遥远,他也能模糊地感觉到他铺天盖地的绝望。   被路德维希情绪影响,他现在的意识不是很清晰,[我们怎么躲?]   [这个国家的政府快要找到这两只吸血鬼了,]系统拿路德维希没办法,欺负别人却很会:[下了飞机我们就和他们分开,我会协助人类把这两只吸血鬼抓起来。]   [好啊。]楚辞微笑起来。   飞机掠过云层,楚辞的意识慢慢恢复的同时,路德维希那一丝微渺的感应彻底断裂。   距离太远太远了,他已经感应不到了。   吸血鬼的表情瞬间变得空白。   他垂下眼,看着这座昨日还繁华似锦的城市,今夜已经荒凉得听不到一丝声音。   路德维希伸出手,就在他准备彻底摧毁这座城市时,一道妩媚的女声响了起来。   “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暂停了动作,看着从黑夜里走出来的吸血鬼。   克里斯汀抬起脸,对他说道:“我们找到了绑架楚辞的那两个吸血鬼,你,想不想知道他们在哪?”   飞机降落到机场,伊莱和金下了飞机,正想继续扣住楚辞,楚辞轻飘飘往后退了一步,吸血鬼伸出的手落了空。   “你想逃跑吗?”   金咬牙切齿地问,现在楚辞就是他们的免死金牌,他有任何异动,都是在牵扯他们本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楚辞弯起眼:“不是我要逃跑,而是——”   他看向飞速赶来武装齐全的联邦特警,笑意更深:“你们自身难保,就不要想着把我也拖下水了吧。”   伊莱自然也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单凭几个人类是抓不到我们的,你要是不想和我们一起走,那你就必须死在这里。”   说着,他猛地冲向楚辞,然而,就在他的手快要扼上那看起来脆弱无比的脖颈时,他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动作,接着,一张看不见的网从天而降,把他整个人牢牢束缚住。   在外人眼里,这就是一个人想要欺负另一个人,然后凭空摔了一跤。   “伊莱!”   金喊了一声,也想冲上去,但他同样被系统束缚住,动弹不得。   楚辞俯身,看着目眦欲裂却说不出任何话的吸血鬼,笑了一下:“等你们见到路德维希的时候,帮我给他带一句话,告诉他,我会回去的,不要着急。”   突然的闹剧引来众多路人瞩目,特警们赶到的时刻,楚辞已经消失不见。   他们看着地上两只仿佛束手就擒的吸血鬼,忍不住面面相觑。   接到任务时,他们甚至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一路上互相鼓气无数次,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不管怎么样,先把他们带走。”为首的队长用特殊金属制作的手铐把他们铐了起来。   “可是队长,上面说是三个人,另外一个人去哪了?”   “他逃跑了。”伊莱和金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开那层看不见的网,只能认命地放弃,任由人类拽着他们走。   队长顿了顿:“逃去哪了?”   金回道:“我怎么知道。”   “这怎么办呀,队长,上面说了,最要紧的就是那个人类啊。”   队长看了看四周,机场里到处都是人,简直是逃跑的绝佳场所。   但他还是说道:“追。”   “你们追不到的,”金恶劣地说:“我们都拦不住他,你们几个人类也想找到他?”   他们实在搞不清捆住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这并不妨碍金给眼前的人类泼冷水。   队长恍若未闻,派出一多半的人去寻找楚辞,他自己负责押送这两只吸血鬼去上面指派的地点。   晨曦时分,城市里睡了一觉醒来的人们惊讶地发现,那些漫无边际的蔷薇不知何时消散不见。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每个人类欢呼出声,可这样的欢呼声并不能驱散萦绕在行政大楼顶上的寒意。   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因为带回来的只有那两个歹徒,没有那只吸血鬼的爱人。   路德维希低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面无表情才是最让人害怕的神色。   他攥住伊莱的头发,强迫他抬起脸:“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带走他的?”   真正和这位王接触时,伊莱才知道他之前的想法有多异想天开。   光是他的气场,就已经足够压迫到让人无法反抗的地步。   他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路德维希沉默片刻,慢慢给这两只吸血鬼下了判决书:“在我找到他之前,你们不会死,也别想死。”   这句话差不多就是在赤.裸地宣布,他们两个人将要面临怎样残酷的刑罚,而他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路德维希松开手,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他要去找楚辞,无论他在哪里,他都要把他带回来。   “他让我们给你带一句话,”伊莱开口,看到路德维希停住的身影,停了一秒,继续道:“他说,他会回来的,你不要急。”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滴路路,不要急噢 第24章 蔷薇花园   吸血鬼站在原地, 没有谁敢去看他的表情。   四周安静得连空气都静止了, 人们大气都不敢喘, 唯恐惹到这只正在压抑情绪的吸血鬼。   是的, 压抑,只要不是蠢货,谁都能感觉到他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好似将要冲破冰层的暗流。   没有人想成为这股暗流的受害者。   过了片刻,路德维希离开房间, 胆大的人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总觉得有一瞬间, 这只吸血鬼看起来好像被主人抛弃的宠物。   他摇了摇头,把这种和可怜有关的联想摇出脑袋。   强大到能以一己之力毁坏整座城市的吸血鬼怎么会可怜呢, 还是他看错了吧。   没有蔷薇的遮挡,城市得以完完整整地出现在外人面前。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牵动无数人的心神,网络上每分每秒都有大量相关的推测和评论, 没有谁能够真的猜到灾难的起因, 而知道真相的,又统统对此闭口不提。   自灾难发生以后,时刻守候在城市附近的众多媒体和警察在第一时间内发现蔷薇的消散,他们用镜头记录下这一幕,而后争先恐后地踏进这座被摧残的城市。   媒体需要第一手资料,警察也要去确认法官和一众官员安然无恙。   蔷薇没有退去之前,人们对城市的情况有许多猜想, 得到最多认同的,就是城市已经沦陷、灾难带走了这座城市所有人的生命。   但事实和猜想不太一样,伤亡的人数和整座城市的人口比起来,似乎不值一提。   灾难来去匆匆,人类实在无法判断它的起因和结果,只能把这一切归到无所不能的上帝头上。   路德维希并不知道,自己同时成为了恐怖的魔鬼和震怒的上帝,在人类讨论得慷慨激昂的时刻,他正在玛利亚教堂里,把楚辞留给他的红色千纸鹤放进抽屉。   这个抽屉只有他才能打开,里面只装着楚辞送给他的千纸鹤。   十几只颜色各异的千纸鹤依偎在一起,像五彩斑斓的画。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楚辞说过的话又在他耳边回响,路德维希闭上眼,心想,骗子。   这个人从出现到一言一行全都是美妙的谎言,他明知如此,依然控制不住地沉溺其中,像是心甘情愿钻进猎网的动物,可他依然抛弃他了。   他不会再信他了。他要去找他。   灾后重建是一项浩大而又繁琐的工程,那些植物没怎么损坏住宅楼,却毁坏了所有道路,之前,法官还不太明白其中的原因,现在他知道了,这是因为那只吸血鬼在循着每一条道路找人。   这场灾难的起因未免过于荒诞,可他也只能接受。   [他开始找你了。]   [他想怎么找我,每个地方都疯一次吗。]   三天以后,飞机几经周转,终于降落在东方一座城市。   楚辞戴着巨大的几乎能挡住整张脸的墨镜,快速离开机场。   托了小吸血鬼的福,他被法官重额悬赏,全球搜查,金额高到首富见了也能心动的地步,为此,系统踊跃表示自己可以帮忙改变他的容貌,但很可惜,楚辞不愿意。   系统只好辛辛苦苦地篡改每个见过他的人对他的面部记忆,在飞机上还好,没有多少人,一落地,遍地都是人影,为了让它不那么辛苦,楚辞主动戴上了墨镜。   这个世界和他之前所在的世界没什么联系,但又非常相似,像是直接复制粘贴一般,即使楚辞也是真正第一次踏上这片东方的土地,他也没有什么陌生感。   人来人往,被改了记忆的人们不会去注意他,反而让他有一点新奇。   他生来优越,最习惯的就是被瞩目、被迷恋、被信仰,当一个普通人是什么感觉,他倒是真的不知道。   [我能不戴墨镜吗?]   [!]系统严词拒绝:[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楚辞无辜地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干嘛这么凶。]   [我没有凶——]系统忍不住反思,它真的有凶了自己的宿主吗?   但它话没说完,就听见楚辞继续道:[你也没有尸体啊,我怎么踏。]   [……]   无论如何,一个不被人注意的普通路人楚辞心情愉快地在外面转了一圈,吃过晚餐,又愉快地回到酒店。   落地的刹那,系统已经给他定好了房间,最高层的位置,可以俯瞰大半座城市的风景。   没有外人在,楚辞摘下墨镜扔到一边,懒洋洋地进了浴室。   蒸腾起的水雾熏得他昏昏欲睡,他也真的睡着了。   虽然没有因为悬赏被各路人马围追堵截,但坐飞机也很累的。   更确切地说,是和那只吸血鬼的情绪互相拉扯,才是他会如此疲惫的原因。   系统安静地维持着热水的温度,待楚辞睡熟以后,它才把他移回床上。   没有,没有,没有。   哪里都没感觉到楚辞的存在。   路德维希的眼睛自从变成暗沉的血色以后,就再也没变回去过。   每经过一座城市,他都会停留片刻,在城市里搜索楚辞的气息,可他没在任何一个地方感觉到。   希望不断落空的感觉,让他的心脏也变得越来越空,空得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石头掉下去都听不到回声。   这已经是西方最后一座城市了。   路德维希平静地眨了一下眼睛,算了算楚辞离开的时间。   其实根本不需要算,一串数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十五天,三百六十个小时。   十五天,你应该玩够了吧?   路德维希看向遥远的海洋另一端。   既然西方找不到你的存在,那就去东方好了。   [你被盯上了。]   [啊?]   [有人想要抢劫,]系统微妙地顿了顿:[劫财。]   楚辞轻轻笑了一声:[你好记仇啊。]   系统终于将回一军,很快乐,不准备接下他这句话。   他篡改了所有人对楚辞的记忆,因此,在外人眼里,楚辞看起来就是一个面目普通身材羸弱又偏偏很有钱的人,这样的形象,被歹徒视为抢劫目标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楚辞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商业圈里太过热闹,情侣想要接吻都找不到一个隐蔽的空间,更不要说上演一场精心策划惊心动魄的绑架,三流的小偷偷偷钱包倒是可以。   他随意往外走,离开繁华的地带:[有点无聊,让我来会会这个抢劫犯好了。]   往外走时,楚辞感觉到了某种歇斯底里的狂热视线。   [算了,]他说着,又重新往回走:[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走远了会碰到点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的直觉一直很灵,他才不会为一个神神经经的抢劫犯违背自己的直觉。   他混进热闹的人群,在商场闲逛了一下午。天知道他是怎么应付那些似乎永远都应付不完的推销员的,她们过于热切的语气总让他觉得,自己在她们眼里似乎又是新的形象,类似于行走的ATM机什么的。   还是个没有密码的ATM机。   又一次拒绝婴儿奶粉推销以后,楚辞疑惑地问:[我看起来很像出来给小宝宝买奶粉的爸爸吗?]   系统:[或许吧,谁知道呢。]   大概是他在商场的时间太久了,一直盯着他的歹徒终于有些不耐,故意从他面前经过,重重把他撞倒在地。   “你没事吧?”歹徒的脸倒是很憨厚老实,挂满了情真意切的担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要不然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他撞上来的时候,用的力道和角度都是经过严密计算的,足以让眼前这个脆弱的有钱人摔得头晕眼花。   楚辞推开他伸过来的手,轻轻松松地站起来:“不用。”   “怎么能不用呢,”歹徒有些心急,说话的语速也快了起来:“我看你真的摔得挺厉害的,胳膊都摔紫了,我还是带你去看看吧,免得有什么后顾之忧。”   楚辞又一次推开他:“真的不用,我挺好的,你不需要这么客气。”   这场微小的闹剧本来吸引不到任何关注,却因为他们俩的对话有所改变。   有人也诚恳地劝道:“叔叔,您还是跟着这小伙子去医院看看吧,不然真有什么万一就糟了,对不对?”   楚辞看了过来劝解的人一眼,阳光灿烂的年轻人,看起来大概有二十多岁。   叔叔?   他明白之前那么多推销员是怎么回事了。   “好吧。”这一次楚辞没再拒绝,他笑起来,劝解的年轻人一下子脸红了。   有点奇怪,年轻人想,这样的年纪,声音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好听。   从商场出来,歹徒本以为这回可以成功抢劫了,正要兴高采烈地把他引到一条没什么人会走的偏僻小路上,然而只是一个眨眼间,走在他身旁的人就消失了。   歹徒:“???”   草,大白天见鬼啊!   他惊慌失措地看向四周,可是不管怎么找,都再找不到刚刚那个有钱人的身影。   不会是真见鬼了吧……想起撞到他时不小心碰到的冰冷的手臂,歹徒忽然打了个寒战。   不光是他没反应过来,楚辞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不过只一秒,他就反应过来了。   感觉到身后的人身上熟悉的温度,楚辞挣扎了一下:“不要……抱得这么紧……路德维希……”   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吸血鬼没有听,甚至抱得更用力,恨不得把他整个人捏碎的力度。   他抱着楚辞,闪进一条爬满藤蔓的小道,然后俯身,在楚辞耳边轻声说道:“抓到你了。” 第25章 蔷薇花园   吸血鬼的怀抱和气息都是滚烫的, 似乎能把他点燃的温度。   他勒住楚辞的腰, 动作强硬, 语气温柔:“离开我这么久, 你有想过我吗?”   楚辞快要被他勒死了,“不想,放开我……啊……”   他咬住唇, 压下将要脱口而出的喘息。   感觉到他气息的那一刻,吸血鬼已经失去了理智, 听到他这么说,本来就为数不多的控制力更加荡然无存, 他握着楚辞的脖颈, 重重咬了上去。   甜美的血液蔓延进唇齿间,路德维希喉结微动, 他半阖着眼,暗沉的眼眸逐渐恢复成浓郁的琥珀色。   把楚辞抓进怀里时,他根本压制不住脑海里沸腾的杀意, 这是占有欲到了极致的体现, 就像他的母亲把那个人类吞吃殆尽一般,他也想捏碎楚辞的骨头,拥抱住他每一寸皮肤,掠夺他所有的呼吸和声音。   他想的发了疯,只能依靠楚辞的血液来缓解这种恐怖又极端的渴望。   楚辞难耐地抓住他的衣服,险些要摔倒在地,“路德维希……”   太久没被吸过血, 他意识排斥吸血鬼的靠近,想要离开他的怀抱,身体却很快找回曾经的记忆,不设防地倒进吸血鬼的怀里。   如果不是实在受不住,他也不想开口,吸血鬼听到他的声音只会更兴奋,这是第一次上床时他就发现的事情。   “不要了……”他轻轻说:“你再继续,我就不喜欢你了。”   路德维希顿了顿,闭上眼,又恶劣地咬了他一口。   楚辞直接挠花了他勒住他腰的手臂:“畜生。”   吸血鬼低低笑了起来:“我很想你。”   他吐露出的温热气息打在楚辞耳畔,楚辞颤抖了一下,敏感地蜷缩起手指。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你,”路德维希吻了吻他的耳垂:“看在我为你发疯的份上,给我一点奖励吧。”   楚辞没来得及回答,吸血鬼也没要他回答,骤然而起的风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哗啦”一声,是玻璃被撞碎的声音。吸血鬼寻着他的气息,精准地找到他的房间,直接闯了进去。   这样大的动静,却没什么人听到,好像声音被屏蔽了一般。   蔷薇花补上碎裂的缺口,又顺着窗户迅疾地向四周蔓延,眨眼之间就爬满了整间卧室。   昏黄的夕阳再渗透不进一丝光线,路德维希把楚辞放进床,拧开床头的小灯。   楚辞眨眨眼,下一秒,柔软得像丝绸的蔷薇花瓣遮挡住他的全部视线。   他唔了一声,想要摘下花瓣,又被吸血鬼不轻不重地按住了手腕。   “不许动,”路德维希俯身,亲吻他的锁骨:“也不许叫。”   楚辞:“?”   许久之后,蒙住他眼睛的花瓣终究还是纷纷扬扬洒落下来,楚辞失神地抓着被子,意识涣散,被吸血鬼捂住了嘴,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   虽然知道小吸血鬼是怕变得更加失控,但他此刻真的很想咬死他。   他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不行,得自救。   他咬了一口吸血鬼的手指,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路德维希。”   停了几秒,换了委屈的语气:“疼。”   “……”   吸血鬼有力的手臂青筋突起。   以前他说疼的时候,无论进行到哪一步,他都会温柔地放开他。   但是现在,他低头,在楚辞耳边说道:“疼也忍着。”   “?”楚辞对这个回答非常不满,火上浇油地说:“不要,你弄疼我了,我不喜欢你了,滚出去,我要和你分手。”   [……]   刚刚启动的系统又火速下线。   它真的很想问,他是不是觉得吸血鬼现在还不够黑,铁了心要再刺激他。   “……”路德维希隐忍片刻,把他抱了起来:“我真想吃了你。”   楚辞眼尾红了一片,但这没有减少他半分高高在上的气质:“你敢。”   “我不敢。”路德维希忽然弯起眼,琥珀色的眼眸盛着暖黄的光,他专注地看着楚辞,似乎想把他完完整整地印刻在心里。   过了一会儿,他吻上楚辞红润的唇:“让你疼了,对不起,我的公主殿下。”   楚辞圈住路德维希的脖颈,垂下眼,和吸血鬼对视:“你有罪。”   “我有罪,”路德维希眷恋地把他抱得更紧,轻轻应道:“请你惩罚我。”   他温柔的、至高无上的神明啊,审判他吧,以一切爱或恨的名义,惩罚他为他赴汤蹈火、至死不渝。   三天以后,法官接到一封邮件。   发件人是他从未想过能在自己的邮箱见到的名字,来自简·路德维希。   邮件内容非常简短,法官只用了三秒钟就浏览完毕。   信里说,他已经找到了楚辞,还请法官撤回天价悬赏,免得楚辞碰到麻烦。   法官:“……”   如果可以,他真想为这对谈恋爱谈到全球瞩目的恋人放个FFF团的烟花。   但……   他转眼,看向窗外已经初步恢复繁华轮廓的城市,忍住了。   算了,毕竟打不过。   合拢得严丝合缝的蔷薇退去大半,明媚的阳光终于得以照进安静的房间。   楚辞不适地眨了眨眼,下意识想要躲进被窝,又被路德维希阻拦住。   他幽幽地抱怨了一句:“你好烦。”   路德维希笑了一声,手指抚上他的眼尾:“哭得这么凶,眼睛都红了。”   楚辞非常想把他手掀开,可是想到自己抬手还要浪费没剩下多少的力气,他只能遗憾地忍住:“你再不让我睡觉,我就要去告你虐待了。”   这几天他就没从房间里出去过,吸血鬼极端的占有欲彻底显露出来,不被满足就无法放开他,搞得他浑身酸软,一下都懒得再动。   “睡吧,”路德维希没有再难为他,只是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晚安。”   楚辞睡熟以后,蔷薇又重新合拢。   房间里顿时黑暗下来,清醒着的系统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它能够感觉到,从路德维希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鲜明,赤.裸,不是仇敌之间简单干脆的恨,而是吸血鬼的占有欲彻底被激化,所有爱意都转为了“食欲”。   把楚辞彻底吃干净,谁也无法再见到他的“食欲”。   系统真怕他突然想不开发了疯,真把楚辞吃了。   它可打不过他。   然而许久以后,那股铺天盖地的杀意忽然消失了,路德维希若无其事地把楚辞抱进怀里,闭上眼睛。   系统顿了顿。   它之前问楚辞,想不想知道这只吸血鬼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楚辞说想。   然而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答案,所以他才会无所顾忌地离开。   这只吸血鬼早就主动扣上了锁链,成为他坚定不移的信徒。   再怎么疯狂,他也没办法伤害他。   长长的一觉醒来,楚辞身上的酸疼感消失大半。   他缓了一会儿,看向窗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窗户被路德维希弄碎了,要怎么和酒店解释?   “……”   头疼,算了,不想了,还是让系统解决这个难题吧。   他把目光投到吸血鬼身上。   一段时间不见,吸血鬼外貌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气场变得更加阴郁,放在人群里,可能谁见了他都要敬而远之。   想到他是怎么被自己折磨成这样的,楚辞眼睫闪了闪,靠过去亲了他一下:“我的小可怜。”   在他快要离开的时候,一直闭着眼的路德维希忽然按住了他。   “不再多亲我一下吗?”路德维希慢慢睁开眼,看着他:“我的公主殿下,你多可怜可怜我,可以吗?”   “可以。”楚辞笑起来。   两个人接了一个漫长的吻,吻到最后,楚辞有点呼吸不过来,手指抓住他的衣服。   蔷薇绕上窗户,铺满房间,假如从外面看,这大概算得上是美景,悬在高空中的花房,翠绿的枝叶和鲜艳的花瓣,都透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生动。   “你还会离开我吗?”路德维希在亲吻的间隙里轻声说:“不要再从我身边离开了,你都见到了,我会发疯的。”   楚辞轻轻摇头:“不会了。”   同样的剧情没必要上演第二次,而且,他好像也不太忍心再折磨小吸血鬼第二次。   总觉得小吸血鬼可怜兮兮的。   路德维希放开他,他的犬齿又冒了出来,但这一回,他没有咬上楚辞的肌肤,而是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冰冷的血液缓缓渗出来,路德维希攥住楚辞的手,在他手心画下一个吸血鬼一族流传至今的古老图案。   楚辞微微蹙眉:“这是什么?”   “我知道你不想喝我的血,”路德维希温柔地说:“这是一个符号,一个不管你以后去哪里,我都能感觉到你的符号。”   吸血鬼的血液是冰冷的,但是在符号成型的那一刻,它们忽然变得滚烫,烫得楚辞有一种手心的皮肤要被融化的错觉。   过了一会儿,血液完全渗透进皮肤,再找不出一丝痕迹。   楚辞感觉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只是多了一种和小吸血鬼心神相连的感觉。   “原谅我擅作主张,”路德维希吻上他的手心:“但我没办法忍受你再离开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快要搞完了(。 第26章 蔷薇花园   吸血鬼的眼眸在灯光里看起来深不见底, 仿佛能够吞噬一切光明的深渊。   而这双眼里, 又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 像是黑暗里燃起的一点星火。   楚辞垂下眼, 看着吸血鬼苍白的手指,叹了口气:“好吧,我原谅你了。”   路德维希攥住他的手腕, 把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他用的力道让楚辞恍惚间觉得, 他们会以拥抱的姿势死去也说不一定。   “你怎么了。”楚辞勉强挣脱出一只手,揉了揉吸血鬼的头发。   路德维希低声说:“我想回去了,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楚辞勾起唇角:“再玩几天, 我们就回去。”   “这里有你的家人吗?”路德维希忽然问。   “没有,”楚辞笑吟吟地说:“我在这个世界只有你。”   他孤身来到这个世界, 这句话也不算在骗他。   路德维希把他抱得更紧:“楚辞,我好喜欢你。”   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总觉得放在心口处的心脏会承受不住这样厚重的爱意、然后彻底碎裂开。   楚辞听到从吸血鬼心口处传来的心跳声, 清晰有力。   [你现在要他的核, 他肯定给你。]   [给你以后,任务完成,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他慢慢闭上眼睛:[再等等。]   悬赏虽然被撤销,遗留下来的问题却还是很多。   刚发布悬赏时,这条消息就在世界上引起轩然大波,无他,被悬赏的那个人实在太美貌了, 还是摄人心魄的美貌,只要多看一眼,个人的审美和偏好都会溃不成军。   这样的美人,哪怕撤销悬赏,依然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想要亲眼一见美人真容,因此,当他毫不掩饰地出现在外人面前时,总能得到许多人狂热的追捧,直接影响了他的出行。   又一次被路德维希抱着藏起来,楚辞无奈地靠在他的肩上,很不高兴地说:“算了,我们回去吧。”   路德维希轻轻笑了一声。   蔷薇花一层一层环绕,把两个人牢牢遮挡住,不露出一丝可供窥探的缝隙,而在花铸造而成的围墙外,追赶而来的人声混乱嘈杂。   “咦明明看到他们往这里跑的,怎么现在又看不到人影了?”   “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表白呢呜呜呜,我一定要告诉他我喜欢他!”   “以我追星多年的经验,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他!”   喧嚣的人声中,路德维希深深凝视着楚辞,然后把他抵在墙上,温柔地吻住他。   吸血鬼激烈的占有欲都化为绵长的爱意,源源不绝,楚辞被吻得浑身发软,气息不稳地说道:“好了,他们都走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好的。”路德维希放开他,在蔷薇绽开裂缝的刹那,抱着他一跃而起,轻松落在城市最顶端。   楚辞发现,吸血鬼真的对高楼情有独钟:“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跳到最高的地方?”   路德维希无害地看着他:“因为这样,就没有人能够看见你了。”   无懈可击的原因。楚辞笑起来,在吸血鬼脸上亲了一下,想起什么,说道:“要是我们两个人一起从这里跳下去,会死吗?”   “不会。”路德维希回:“我会保护你。”   “不要你的保护,”楚辞眨眨眼睛,“你想不想试一下?”   “……”路德维希沉默几秒:“不想。我害怕。”   楚辞强硬地说:“不许怕。”   路德维希挣扎了一会儿,说:“你想的话,我陪你。”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好,”楚辞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又温暖,仿佛融化的太阳。他慢慢地、慢慢地说:“闭上眼睛。”   [你会吓死他的。]   路德维希不知道系统的存在,不知道楚辞无论从哪里掉下去都会安然无恙,他这个看似疯狂的提议对吸血鬼而言无异于是最剧烈的折磨,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答应了。   路德维希缓缓闭上眼睛,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把楚辞整个人抱进怀里,而后从这座城市最高楼的顶端跳了下去。   风声瞬间沸腾,在两个人的耳畔划出凄厉的尖嚣,他们似乎什么都听不到、又似乎听到了万物。他们坠落进柔弱无骨的云雾,云拦不住他们,风也拦不住他们,恍若千钧的重力不断拉扯着他们向地表靠近,在这歇斯底里的绝境里,楚辞怜爱地抱住吸血鬼。   他已经感觉不到吸血鬼的心跳了。   随着他们距离地面越来越近,街上行人的尖叫声也传入他们的耳中。   “天啊——!有人跳楼了!”   “救命啊!”   快要彻底砸进地面的时刻,蔷薇拔地而起,迅速将两个人严丝合缝地笼罩住。   他们俩一同摔进柔软的蔷薇花里,路德维希紧绷着的情绪彻底断裂,他失控地咬上楚辞的唇,眼泪一同掉了下来。   “对不起,”他无措地重复:“对不起,我做不到,对不起。”   他的爱意深刻进灵魂,成了本能,他可以陪着楚辞跳下来,却没办法看着他受到一点伤害。   楚辞眼尾微弯:“路德维希。”   他伸手,擦去吸血鬼脸上的眼泪,“不要哭。”   指尖传来冰冷的温度,然而又很快在他手里变得温暖起来。   或许到了这种时刻,吸血鬼依然害怕自己的体温会让他感到不适。   吸血鬼的眼泪仍旧在掉,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这还是一只爱哭的吸血鬼。   楚辞吻上路德维希的眼睛,温柔地说:“乖啊,不哭了。”   [你居然能把他吓到哭。]   [哭是很稀奇的事吗?]   [对别人来说不稀奇,但魔王是没有眼泪的。]   没有眼泪的魔王哭得像个小朋友,楚辞决定不信系统的鬼话。   蔷薇出现得突然,过来围观的人们心惊胆战地发现,这些蔷薇居然和之前袭击了一整座城市的蔷薇一模一样。   “不、不会吧……”人们惊恐地睁大眼睛,再顾不上看热闹,头也不回地四散奔逃。   然而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那些蔷薇没有变成恐怖的怪物,而是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连带着那两个坠落的人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天晚上,法官就在新闻里看到了东方某地出现怪异蔷薇的踪影。   法官面无表情地听着主持人绘声绘色地叙述当时的场景,心想,那座城市的人可真是太幸运了。   没有碰上那只吸血鬼发疯,只是碰到了他在恋爱。   在灾难里唯一没有受到损坏的玛利亚教堂意外地成为了人们的祈福地,来往的人要比以往多上许多倍,好在这些人认为是神保佑了教堂,不敢在被神护佑的地方大声喧哗。   路德维希和楚辞在礼堂外听了一会儿祷告的声音,而后往花园走去。   “现在不会再有吸血鬼来烦你了。”路德维希说:“你可以想去哪就去哪,我保证。”   楚辞笑着看向吸血鬼:“我现在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了。”   路德维希向他伸出手,喉结微动:“那我能请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楚辞叹气:[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出来扫兴吗?]   [我只是友情提醒。]   [谢谢你的友情提醒。]   楚辞握住吸血鬼修长明晰的手:“好,我答应你。”   城市重新披上绚烂霓虹的时刻,吸血鬼也被清理完全。   世界上再不会有低级的吸血鬼潜藏在人群里,将人类视为猎物。   人类可以继续无所顾忌地生活在本就属于他们的人间。   与此同时,楚辞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虚弱了。   系统告诉他,这是任务完成又滞留在任务世界的后果,停留的时间越长,身体越虚弱,到了临界点,他就会陷入昏迷、由系统带离。   他虚弱的状态实在太明显,路德维希找了许多医生过来,然而得到的结果都是“病因不明”,没有谁能查出来他突然虚弱的原因。   路德维希沉默了一晚,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再找那些根本没用的医生,而是把所有时间都用来陪在楚辞身边。   “宝贝儿,”楚辞弯起眼睛,低头轻轻靠在吸血鬼的额前,“我可能没办法和你一直在一起了。”   “楚辞,”心沉到最深处,吸血鬼反而露出平静的神色:“我把我的心给你好不好?”   [滴]的一声。   系统终于感觉到了楚辞的真实情绪,不加任何掩盖、鲜明,直接,是怜悯,他在怜悯这只吸血鬼,所以他才留到现在。   “给我的话,你会死的。”楚辞也很平静。   “没关系,”路德维希微笑起来,琥珀色的眼眸又变成初见时的清澈:“我早就说过了,为了你,我心甘情愿。”   “它是因为你才开始跳动的,”路德维希握住他的手,划向自己的心口:“所以它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吸血鬼的手是冰冷的,体温也是冰冷的,他划开心口,和人类不同,他的心脏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脉络,干净、纯粹,剔透,像是最完美的宝石。   楚辞指尖碰到它的瞬间,这颗鲜红的心脏就化为一缕温暖的光,溶进他的皮肤里。   [任务完成。]   路德维希抱住楚辞,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我最喜欢你了。”   楚辞慢慢地回:“我也喜欢你。”   玛利亚教堂暂停一天开放,用来举办葬礼。   一只吸血鬼的葬礼,再简单不过,神父没有通知任何人前来吊唁,吸血鬼也不需要其他人出场。   他看着楚辞把蔷薇花放在吸血鬼心口,淡淡开口:“如果我没猜错,他本来可以活很久很久。”   楚辞说:“是的。”   如果不是他,这只吸血鬼能够一直活下去,和永恒的时间作伴。   神父又陷入沉默。   楚辞抬眼看他:“你不准备讨伐我吗?”   “讨伐?”神父和蔼地摇摇头:“不,这不是我可以做的事情。在你出现的那一天,他就告诉我,你很危险,他不想靠近你,可他依然靠近了你,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命运。”   楚辞垂眸,神父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世界不会再有吸血鬼了,]系统告诉他:[路德维希死去的那一刻,所有剩下的吸血鬼都变成了人类。]   [那他们可真幸运。]   吸血鬼本就不该存在于人间,他们是在魔王碎片的影响下产生的生物,如今碎片收回,吸血鬼一族自然也不复存在。   吸血鬼被埋在教堂后的蔷薇花园里,那些蔷薇感应到什么,自动卷着路德维希,一道沉入深深的地底。   过了许久,系统说道:[我们该走了。]   楚辞应了一声,正要离开,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他低头,看到一枝蔷薇轻轻蹭了蹭他的手。   蔷薇是吸血鬼的力量,也是吸血鬼的本能。   即使沉入黑暗,吸血鬼依然在用他留存于世的爱意守护他,就像神明座下虔诚的信徒,他永远为他赴汤蹈火,至死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完了,告别路路5555   下个世界是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人鱼 第27章 倾国倾城   仿佛置身于最深的海底, 万籁俱寂, 听不到一丝声音。   楚辞被系统传送到新的世界, 睁开眼睛想要看一看周围, 却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深沉的黑暗包围着他,他伸出手, 只稍微一点距离,他就碰到了某种质地异常坚硬的壳。   他睡在壳里, 空间狭小,只够翻个身。   黑暗又封闭的地方, 让楚辞本能蹙起眉, 露出不悦的神色。   他不喜欢黑暗,更加不喜欢被束缚在黑暗里, 总觉得非常糟糕,糟糕到无法忍耐的地步。   他想要起身,然后他发现, 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腿似乎被什么东西包裹在一起, 无法动弹。   楚辞面无表情地摸了摸,指尖回馈的触感让他再没有耐心探究新世界,而是怒道:[系统!]   随叫随到的系统没有立刻出现,不知道是心虚躲起来还是干别的坏事去了。   楚辞压下不悦,艰难地曲起膝盖,在碰到那条湿漉漉的、手感滑腻的鱼尾巴以后,他终于不得不承认, 他变成了一条人鱼。   腰腹以下全部被光滑的鱼鳞覆盖,周围太黑,他也没办法看清自己的尾巴和鱼鳞到底长什么模样。   既然他变成了人鱼,那么外面笼着他的这层壳就很好猜测了,大概是蚌壳之类的玩意。   系统一直装死,楚辞也不再找它,只是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黑暗又岑寂的地方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的流转,楚辞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等他再一次睁开眼时,他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   那是一种什么东西被打捞出来的水声,楚辞模糊地想了几秒,而后反应过来,就是他自己被捞出来了。   接着,他听到了一阵猝然爆发的欢呼声,来自把他打捞出来的渔民。   渔民们的声音朴实又兴奋,“老天爷保佑,这么大一个珍珠蚌,咱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一回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这蚌壳真漂亮啊——”他们围在珍珠蚌四周,忍不住激动地、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蚌壳,生怕把它碰碎了一般。   在阳光的照耀下,纯白的蚌壳看起来流光溢彩,简直比最漂亮的玉石还要美丽。   尽管他们也没有谁见过那些昂贵的玉石,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象征着身份、背景、金钱,和他们这些朴素的渔民没有半分联系。   蚌壳表面光滑,见不到一丝被水草和水流缠绕冲击的痕迹,触感温凉。   渔民们把这只看起来就美丽高贵的珍珠蚌当做神明的恩赐,轮流触摸一次以后,他们齐心协力、把珍珠蚌搬进船舱,免得它还要受风吹雨打。   他们完全没有想过把蚌壳撬开,万一毁坏了这完美无瑕的蚌壳,那简直是一种罪过。   楚辞意兴阑珊地甩了甩尾巴,感觉异常无聊。   看来他还要在这只蚌里待上一段时间。   经过短暂时间的磨合,他已经能够甩甩这条碍事的尾巴了,虽然听起来很微不足道,但无论如何,起码比刚来时无法动弹的状态好得多。   消失的系统在此时出现,以一声轻微的启动音来彰示自己的存在感:[我回来了。]   楚辞抬了抬下巴:[你可以再滚回去了。]   [不要这么无情,]系统委委屈屈地说:[之前在海里,我信号不太好。]   楚辞眼尾一弯,温柔地说:[你是什么厂家生产的,回炉重造吧。]   系统对这种程度的打击早已有了抵抗力,它安静一会儿,捏出一只蹁跹的蝴蝶,蝴蝶浑身发着荧荧的光,照亮黑暗的蚌壳内部。   这下,楚辞终于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的尾巴和鱼鳞都是极为剔透的水蓝色,尤其是鱼尾部分,看起来像流动的水,稍微一动,鱼鳞表面就折射出层层光的涟漪。   看起来倒是挺好看,就是不大好用,他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用这样一条漂亮的鱼尾走路。   [我的腿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他的腿离家出走了。   系统暗自嘀咕一句,回道:[还要一段时间,以人鱼的状态来划分,你现在还是没出壳的小宝宝。]   [……]   [当然,就算是人鱼里的小宝宝,你现在也已经一百岁了,只不过你是人鱼一族的王,所以出壳得晚一点。]   [……]   [你可能不会喜欢,不过这已经是我计算出来的最容易完成任务的身份了。]   [好吧,]楚辞叹气,系统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他要是再不高兴,好像会显得很不近人情:[你能把这个地方变大一点吗,我想坐起来。]   再躺下去,他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可以。]   系统话音刚落,蚌壳里立刻多出许多倍的虚拟空间。   空间变大,一只蝴蝶的光芒显然不够照亮,蝴蝶茫然地飞了一会儿,落在楚辞的手指上,不动了。   不知道系统是有意还是无意,捏出来的这只蝴蝶是金色的。   楚辞微微一顿,轻轻碰了碰它的翅膀。   蝴蝶抖了抖翅膀,重新飞起来,始终盘旋在他的眼前。   楚辞收回视线,慢慢坐起身。   没问题,坐还是可以坐的。   然后,他试图用鱼尾撑起身体、站立起来。   遗憾的是,不要说站,他这条美丽脆弱的鱼尾巴根本撑不住他的重量,他又试了几次,结果毫无改变。   [看过美人鱼的故事吗,]系统欢快地说:[你现在就是那条小美人鱼,没有任务目标扶着你,你是没办法走路的。]   [……]   过了几天以后,渔船驶回港口,渔民们用粗布把珍珠蚌一层层严密包裹住,又在外面盖了许多渔网,然后齐心协力把它抬下船。   港口挤满了人,捕渔归来的渔民和商贩就地买卖,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其他人见到他们抬下来的东西,还以为是收网回家修补,也没有太注意。   捕捞到珍珠蚌的渔民掩住兴奋的神色,不声不响地把蚌抬回家中。   “这么漂亮的宝贝,可不能随便让人看见。”老大兴高采烈地围着巨大的蚌转了一圈,说道:“我知道把它卖给谁了。”   老二立刻凑过来问:“卖给谁?”   他们是亲兄弟,平时齐心打渔,赚来的钱都是均分,倒也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地方。   老大说:“卖给张大人。”   老三眼珠一转,明白过来。   当今的圣上即将四十大寿,如此重要的日子,官员们自然绞尽脑汁地想着搜罗天下奇珍异宝送给皇帝,论“珍”,还有什么比他们这只华光璀璨的珍珠蚌还要“珍”?   而张大人是礼部侍郎,为人正直,又是他们的老主顾,每次打渔回来他们都会把最新鲜的鱼送过去,断不会有坑他们钱财的可能。   兄弟几个盘算了一下,都觉得此条可行,当晚就把珍珠蚌抬到了张大人府上。   而在礼部侍郎府,张勉也正在忧愁家里拿不出什么珍稀的宝物可以送。   皇帝坐拥天下,老百姓眼里珍贵无比的绫罗绸缎字画古玩,在他眼里都是稀松平常的货色,偏偏他家中又没有其他的珍宝。   就在他纠结时,家中的仆从忽然前来通报,说是一直给府中送海货的渔民捕捞上来珍奇的玩意,想请大人前去一看。   这就是很含蓄的“我要卖东西给你”的意思了,张勉应了一声,想着左右家中也没什么好东西,不如去看看他们到底捞上来个什么,跟着小厮前往庭院。   见张侍郎过来,兄弟几个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张大人。”   张勉摆摆手:“闲话不必多说。你们捞上来什么好东西了,要让我过来看看?”   老大憨厚地笑了几声,把盖在珍珠蚌上的粗布一掀:“请大人鉴赏。”   张勉呼吸一滞。   这只巨大的珍珠蚌通体纯白,日光一照,熠熠生辉。他几乎颤抖地伸手摸了摸蚌壳,只觉触手生温,光滑细腻。   他咬了咬舌尖,强行定神:“你们没给别人看过吧?”   老大摇头:“没有,您是第一个。”   “好,这只珍珠蚌我要了,你们给个价钱。”   “您看着给,”老大说:“我们也是信赖张大人,才想着送来给您看。”   张勉笑起来:“你们倒是正好帮了我一个忙,我也不能亏待你们。”   楚辞散漫地支着下颌,听着外面的人声,甩了一下鱼尾。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大约是人鱼的本能。   听到外面的人声逐渐远去,他就知道,这是价钱商量得差不多了。   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他自己推不动蚌壳,根据外面这群人的反应来看,他们也绝不会主动撬开,毕竟是送给皇帝的东西,哪有外人先拆封的理。   张勉吩咐管家取了五千两银票给渔民,待人走后,他又回到庭院,仔仔细细地打量眼前的蚌。   “来人,”过了许久,张勉说道:“把它放进后院的池塘里,务必严加看管,不许有一丝闪失!”   楚辞被人小心翼翼放进池塘,让他意外的是,蚌刚沉入水底,就自动裂开一丝缝隙。   水霎时涌了进来,他以为自己要被淹了,但这些水没有浸到他,而是贴着他身体边缘慢慢上升。   看起来就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水流。   [你现在是人鱼,水是没办法碰到你的。]   [那它突然张嘴干什么?]   [可能是水土不服?]系统也很疑惑:[毕竟你是海里的人鱼。]   [……]   楚辞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只蚌在微不可查地一张一合,就像是呼吸。   唔……   他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设定,理智地选择了沉默。   他在水底百无聊赖地待了半个月,快要无聊疯的时候,他终于又被人捞了出来。   皇帝大寿的日子到了。   张勉专门定制了一只宝箱,用来盛放这只美丽到惊心动魄的蚌。   古代的车马终究没法和现代相提并论,京城的官道已经是最平整的路了,用来装着他的马车也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箱子底下还垫着厚厚的软垫,可他依然被颠簸得头晕。   即使系统为他解除掉这种晕车感,他还是没什么精神。   进了宫,马车不能在宫廷里行走,一群人只能再把他搬进轿子里抬着走。   楚辞:“……”   更晕了。   他的怒气值逐渐上涨,漂亮的鱼尾甩来甩去,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无论他在壳里怎么疯,外面的人都感觉不到一丝动静。   楚辞决定把这笔账算在那个还未谋面的皇帝头上。   皇帝大寿,满城庆贺,随处可见喜庆的红色灯笼,每条长街都有乐舞表演,舞女柔软轻灵的舞姿更是引来观众喝彩。   皇宫更是热闹,宫女们个个步履匆忙,御膳房忙翻了天,人来人往如流水,所有人都在紧张有序地忙碌着,对这场盛宴严阵以待。   寿宴在御花园举行,前来庆贺的使者和本朝的臣子们划分出泾渭分明的分界线——毕竟是国外来的,走得太近就有可能会被泼上通敌的嫌疑。   在座的都是久经沙场的老臣,权谋之术玩得臻于化境,即使立场鲜明,也能做出亲切交流的模样,不让外宾感到半分忽视。   楚辞被放在礼物堆里,漫不经心地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忽然问道:[系统,任务目标在这里吗?]   [不在。]   [是皇帝吗?]   [不是。]   楚辞更加觉得索然无味,他来到这个世界都快一个月了,连任务目标的面都没见到。哦,他连这个壳都出不去。   他侧躺着身,开始数自己身上有多少片鱼鳞。   系统:[……]   看来人无聊到了极致,通常只有两种下场,不是发疯就是数数。   [你要是真的无聊,我们来玩扑克牌?]   系统是随身携带小游戏的,它有点兴奋,想要欺负人。   然而楚辞拒绝了:[你让我和AI玩游戏?]   系统:[我保证不作弊。]   [那也不要,]楚辞慢慢地说:[你要是不用你的智能,那你还能拿什么玩游戏呢。]   系统:[……]   有时候,它真的很想屏蔽它的宿主。   外面突然变得安静,太监拖长了声音喊道:“皇上驾到——”   所有人立刻下跪,高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楚辞听到了皇帝的声音:“众爱卿平身。”   皇帝四十岁,声音低沉沙哑,语调里透着点强颜欢笑的意思,是楚辞最不喜欢的声音类型。   大臣们纷纷起身,坐到各自的位置。   丞相看到皇帝病恹恹的脸色,问道:“皇上可是身体不适?”   “偶感风寒,不碍事。”皇帝平淡地回了一句。   一时间,真挚劝慰皇帝保重龙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好了,”皇帝微微笑着,说道:“爱卿们的好意,朕心领了。诸位想必也等久了,不必再耽搁,宴会开始吧。”   皇帝令下,没有谁敢不遵从,开宴之前,大臣们先把自己找来的礼物轮流送上。   太监念着礼单,自有人把相对的礼物呈上来。   “丞相,东海红珊瑚树两棵。”   “尚书,西域红宝石花瓶一对。”   ……   数不清的珍宝流水一般抬到中间,宝石发出的光芒璀璨夺目,随着礼物越摆越多,聚在一起,大有一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架势。   外宾看得眼睛都要直了,其实送礼这个过程,正是对这些外来的使者彰显今朝的财力。   最后,太监终于叫到了侍郎的礼物:“礼部侍郎,珍珠蚌一只。”   见多了奇珍异宝的大臣们神色一动,互相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珍珠蚌有什么好送的?这张勉是实在找不到好东西、脑子被驴踢了?   不光是他们,连皇帝的表情都变沉了一分。   然而侍卫们还是忠实地把箱子抬了上来,看到如此巨大的宝箱,众人的神情才稍稍减缓。   这么大的箱子,总不可能只装着小小一只珍珠蚌,这只蚌必定是有什么来头——   心思各异的臣子们,在侍卫掀开箱盖的瞬间,齐齐失声。   怎、怎么会有如此璀璨夺目的蚌壳。   这只蚌漂亮到闻所未闻的地步,和它比起来,其他珍宝统统变得黯然失色。   皇帝不自觉放下酒杯,喉咙一紧:“来人,把它的壳撬开。”   侍卫们拿了早就准备好的工具,一齐上阵,可是这只蚌硬得厉害,武功高强的护卫也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撬开一丝缝隙。   阳光透进来的一瞬间,许久不见日光的楚辞本能地眯起眼睛。   侍卫还没来得及继续动手,“嘭”的一声,蚌壳自己裂开。   楚辞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而在看到蚌壳里盛放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以后,大臣们再也顾不上素来的修养,纷纷站起身,连带着面前的桌子都掀翻了也浑然不觉。   此时已经没有谁顾得上失仪的问题了,他们看着怡然坐在蚌壳里、轻轻甩尾的楚辞,震撼地睁大眼睛:“这是……鲛人?!”   “世上居然真的有鲛人?!”   看清鲛人的样貌以后,众人又流露出惊艳之色:“好美的鲛人……”   鲛人长发散落在肩,水蓝的鱼尾泛着粼粼的波光,他穿着轻薄的衣裳,那衣裳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所制,沾水也不透,人只能看得见他纤长的脖颈和半截优美的锁骨。   即使是皇帝,面对这般倾国倾城的美貌,也无法控制地露出占有的神色。   “这是……”他眼也不眨地看向楚辞,慢慢说道:“张侍郎送来的礼物是吗?很好,朕很喜欢,赏。”   张勉恭敬谢恩,却不由自主地感到深深的恐惧。   美貌太过,只会引来灾难。   更何况皇帝从来都不是能克制自己的人,他的偶感风寒,多半是在妃嫔寝宫所至。   皇帝不急不慢地走下台阶,向楚辞走去:“你即是鲛人,可会唱歌?”   “唱歌?”   楚辞缓缓笑起来,声音空灵得仿佛能引人坠入最美妙的幻梦。   他没有开口,但所有人都听到了那来自神明的声音,动听到极致,就像温柔的和风,让人心甘情愿沉沦、再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清醒过来。   这一清醒,立刻发现大事不好。   方才还整齐干净的宴会变得满地狼藉,而他们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这鲛人的声音,居然有着致幻的作用!   危险,不可留!   侍卫慌张地列成一队,守卫在皇帝面前,而皇帝仍旧看着楚辞,他不仅不觉得害怕,眼里的痴迷神色还变得更深。   楚辞盈盈一笑,眼波流转,倾国倾城。   “现在你还想要我唱歌吗,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攻不是皇帝,攻是个纯情小古板,下一章出场2333 第28章 倾国倾城   子夜时分, 盛宴散场, 余音仍在, 艳红的灯笼挂在屋檐, 烛火在风中轻轻颤抖,被深沉的夜色一衬,看起来竟有种繁华离散的孤独和萧条。   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而在御书房, 灯火通明,臣子们苦苦上谏的声音不绝于耳。   “陛下, 臣子愚蠢,私以为那鲛人音能致幻, 恐是大凶之物, 若是他无所顾忌,冒犯陛下, 岂不是危险至极!还请陛下圣明,将鲛人斩首,以绝后患。”   “那鲛人只在游记里有过记载, 秉性如何一概不知, 且看他今日行事,以下犯上目中无人,恐非善与之辈,还请陛下三思。”   臣子跪了一片,一边在心里骂张勉这个坑货,一边战战兢兢叩首:“请陛下三思。”   张勉也没想到,想送个稀奇的宝物, 居然会送出如此大的祸端,怕得浑身发抖,生怕皇帝被说的不高兴,拿他出气,一刀把他咔嚓了。   皇帝灌了一耳朵的谏告,早就不耐烦,他端坐在上方,面色沉肃,心里却在想着那条美貌到让他神魂颠倒的鲛人。   等底下的大臣们念完了,他慢条斯理说道:“朕是皇帝,是九五之尊,有什么邪祟能近朕的身?”   臣子们咯噔一声,心道不好。   皇帝这个反应,显然是被那鲛人迷惑心神,不准备处理他了。   “陛下——!”   “好了,”皇帝不耐烦地打断道:“朕心中自有数,不必多言。”   大臣们面面相觑,眼看着皇帝动怒,只能无可奈何地退下。   离开之前,每个人都狠狠瞪了张勉一眼。   张勉有苦不敢说,就在他也准备离开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福祥叫住了他:“张大人,陛下有要事找您。”   张勉心惊肉跳,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我要死了,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可有说是什么事?”   福祥摇摇头,张勉险些瘫倒,哆嗦着重回御书房。   和他想象的不同,皇帝见到他,不仅没有生气,还露出堪称和蔼的笑容:“爱卿快来坐下。”   张勉颤颤巍巍地坐在皇帝御赐的凳子上:“陛下找微臣……是有什么事要告诉微臣吗?”   “确实有一事,”皇帝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略一思索,说道:“你从何得来的这鲛人?”   张勉无意识地攥住衣摆,回道:“回陛下,这鲛人是微臣从几个渔夫手里买来的,微臣看他的蚌壳稀奇,便想送给陛下,没想到它里面还藏着一只鲛人……”   “他们可告诉你,是在何处捕捞到的吗?”   张勉眼前一黑,就像被拖拽进书房外那沉沉的夜色里。   这下是真的完了。他想,皇帝要一条不够,居然还想去捕捞更多的鲛人!   他甚至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只本能回道:“回陛下,不曾。”   张勉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只是在看见夫人以后,理智顿时回笼,他紧紧抓着夫人的手,说道:“夫人,我想辞官。”   他隐隐能够感觉到,自鲛人出现开始,有什么危险正在不动声色地靠近,如乌云笼罩在皇城上空。   楚辞靠在水池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皇帝沉迷幻境的模样,而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好恶心。”   他在宴会上如此“大逆不道”,皇帝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命人把他抬回储仪宫,稍后处理。   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想杀这条美貌却也是祸害的鲛人。   皇帝应付完那群没完没了的大臣,再忍耐不住,直奔储仪宫。   储仪宫是座闲置的宫殿,看起来空空荡荡,只有一池宽阔的浴池,皇帝一进来,看到美人被困在浴池里,神色无助又慌张,只觉头晕目眩,想要沉溺在美人的温柔乡里。   然而,他踏进宫门的那一刻,便中了楚辞的幻境,错把摆放在外的一棵青松当做温柔可亲的美人,他以为自己在和美人亲昵,却不知道在别人眼里,他其实是在表演公猪上树。   “美人儿,为何朕总是看不清你的脸。”皇帝捧着美人始终仿佛氤氲在雾气里的脸,声音模糊不清。   因为你抱着的是棵树。   系统在心里回答了这个问题,对楚辞说道:[你现在还不可以吓死他。]   [哦。]楚辞没什么所谓。   系统会说这一句,是知道他可以随意控制幻境,要是他被皇帝这副不堪入目的姿态恶心到,故意让皇帝看见自己怀里的美人变成一具枯骨,吓死皇帝就尴尬了。   它还没接到任务通知呢,谁知道这个皇帝以后有没有用。   看不见美人的脸,却也没有降低皇帝的兴致,楚辞懒得听活春宫,遮挡住皇帝那边传来的动静,缓缓沉入水底,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进来服侍的宫女们发现,皇帝居然衣衫不整地睡在了地上。   她们压下心中的疑问,叫醒皇帝,伺候他洗漱换衣。   皇帝恹恹地垂着眼,精神不济,在冰凉的地上睡一晚,显然让他吃不消。   但他还在回味着昨晚的好梦,若是能夜夜如此,再难受也值得。   皇帝这么想着,走到池边看了美人一眼,丝毫不在意他的不守礼数,温和地说道:“朕上朝了,你好好休息。”   楚辞恍若未闻。   起初,皇帝还能勉为其难地克制自己,但没多久,他就沉底沉迷在幻境里,夜夜笙歌,从此君王不早朝。   臣子们苦不堪言,进谏的折子一封一封累积成山,皇帝看也没看一眼,整天就知道抱着美人寻欢作乐。   “这鲛人居然能让陛下沉迷至此,绝不可再留。”   “鲛人祸国,必须除之。”   大臣们聚在一起,商讨一夜,决定哪怕以死上谏,也要让皇帝赐死鲛人。   大臣联合上谏的终究还是有效的,皇帝抵抗不住压力,气急败坏地拂袖离开,一连七日以后,皇帝看着动荡不安的朝堂,最终还是不得不低头。   “美人,他们都逼朕,”皇帝抱着树枝诉苦:“他们都逼朕!他们竟然敢来威胁朕!你别怕,朕不会让你死的,朕要你好好活着,和朕一起共享这江山……”   楚辞看着皇帝又一次陷入癫狂,对系统说道:[我是不是快要能见到我的目标了?]   [是的。]   [那就好,]楚辞叹气:[我都来这个世界三个月了,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真是太不像话了。]   皇帝表面上一杯毒酒赐死鲛人,实则是找人化成他的模样顶替,并偷偷把楚辞藏了起来。   宫中人多口杂,不再适合鲛人待下去,而其他臣子都恨鲛人入骨,也绝不能让他们知道鲛人还活着,他只好把鲛人藏在他最亲近的将军府中。   叶将军忠诚不二,且长年镇守边关,夫人早逝,家中只有两个孩子和几个仆从,放在他府上,他最放心不过。   鲛人被赐死的当晚,楚辞就出现在叶府里。   他还是没有化出双腿,只能天天泡在水里,离水一久就觉得干渴。   将军府朴素清雅,没有什么华丽精致的摆设,只有一池荷塘,还有一潭深深的、不知源头的活水。   这潭活水藏在最隐蔽的内院,周围以假山环绕,正好方便楚辞待着。   他潜入水下,发现这潭水干干净净毫无杂质,愉快地甩了甩尾巴。   他就这么在将军府定居下来,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他,只有一个侍女会每日准时送来三餐。   楚辞对古代的食物没有半点兴趣,每次都用来喂鸟,将军府里养了许多只信鸽,这些信鸽似乎格外喜欢他的气息,经常一群群地飞过来。落在周围的假山上。   侍女又一次过来送饭,楚辞看着她离开,忽然察觉到另外两种陌生的气息。   一种是小孩子独特的奶气,另外一种,则清幽得像是被薄雪覆盖住的兰草。   [任务目标出现。]   楚辞假装毫无所觉,故意上浮,露出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鱼尾。   水蓝色的鱼尾美得像精雕细琢的宝石,他刚露出水面,就听到背后传来轻微的吸气声。   奶里奶气,一听就知道是个小鬼。   这小鬼肯定不是他的任务目标,不然也太小了。   他的目标,应该是另一个。   他倒是很沉着冷静,呼吸声都没重一下。   楚辞转过头,看到露在假山外的一片衣角,勾起唇角:“不要藏了,小鬼,你在偷看我啊?”   那片衣角的主人听了,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白胖的小脸上挂满了心虚:“我、我才没有偷看。”   楚辞长眉一挑:“哦?”   小胖子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被他看得越发心虚,索性把自己的哥哥也拽出来,和自己一同分担:“我哥哥也看了!”   叶潜:“……”   他本来就是被弟弟以一哭二闹三上吊威胁才不得已带他过来的,没想到见面还不到一分,他就被毫无底线的弟弟给拖出来挡罪了。   楚辞看向他的任务目标。   他长得很好看,身形挺拔,气质沉稳之中又隐隐透着疏离,但因为小胖子这一拉,清冷的气场顿时有些摇摇欲坠。   对视一眼以后,他状似从容地移开视线。   “我也没有……”   楚辞故作不解:“没有什么?”   安静片刻。   接着,楚辞看见,他的任务目标耳根正在悄然泛红:“没有偷看……”   作者有话要说:你分明就有(。 第29章 倾国倾城   午后日光正烈, 院落里还有一池荷塘, 微风一吹, 满院清幽的花香。   楚辞靠在池边, 懒散地支着下颌,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目标。   他长发浸在水里, 却没沾上一滴水珠,几缕发丝自然而然地垂落在前, 略薄的唇勾着,好似三月最盛的桃花。   明明转移了视线, 看不到他在做什么, 但叶潜能够感觉到,他正在不怀好意地打量自己。   他在这样的注视下, 只觉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你为什么不看着我说话,”楚辞轻轻开口, 缠绵的语调里满是揶揄:“因为我不好看吗?”   叶潜:“……”   他还没回复, 一旁的叶蕴抢先说道:“才不是呢,你最好看了,我从来没在京城见过比你还好看的人,连那些大小姐都没你好看。是吧,哥哥?”   小胖子说着,拽了拽叶潜的衣袖,示意他赶紧说话。   叶潜:“……”   他沉默得有点久, 小胖子着急了,摇着他的衣角,催促道:“哥哥,你说话呀!”   “……”他捏住小胖子的手腕,迟疑片刻,还是说道:“是的。”   “我不信,”楚辞笑吟吟道:“我要你看着我、把刚刚的话再说一次。”   不过瞬息,叶潜的耳垂红得几乎要滴血。   他转身想走,可楚辞不想让他离开、他又怎么可能走得出去,在原地转了几圈以后,他不得不抬起眼,轻轻把目光落在楚辞身上。   很轻很轻的视线,带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些微无措。   楚辞偏了偏头,提醒道:“嗯?”   “你,”叶潜顿了顿,终究没办法流畅地说出那句话,只能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你最好看了。”   他的脸红得比说话的速度还要快,话音未落,脸已经红透。   眼看着再玩下去他就要恼羞成怒,楚辞笑着眨了一下眼睛,“好吧,这次先放过你了。”   他解开幻境,叶潜一言不发,拎起小胖子的后颈,大步离开。   怎么看都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叶蕴却还不想走,他还没看够美人鱼呢,挥舞着四肢,一边挣扎一边叫喊:“哥哥你干嘛呀,我还想再看一会儿呢!你是不是害羞了,你脸好红啊——”   叶潜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闭嘴!”   叶蕴心不甘情不愿地闭嘴,安静一会儿,又不安分地开口:“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看他呀?”   “什么时候都不去,”叶潜声音低了下来:“他……不是我们可以靠近的人。”   他毕竟是被皇帝藏在将军府里,皇帝的意思自然是越少人和他接触越好,否则生出什么差错,将军府也会被推到险境。   “可是,”小胖子歪着头,疑惑地说:“他一个人待在院子里,会寂寞的吧?”   叶潜仍是那两个字:“不行。”   小胖子见怎么说都无法劝动他的大哥,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哼了一声,踹了他一脚:“不行就不行!你放我下来!你撒手!”   叶潜直直松开他,小胖子摔倒在地,滚了一圈,毫不在意地爬起来,拍拍衣服跑了:“我去找大白玩了!”   大白是将军府里养的一只狗,浑身雪白的长毛,性格温顺,放他去玩也没什么。   叶潜看着他走远,转身去了书房。   [你这么欺负他,他可能不会再过来了。]   院子里再度恢复安静,楚辞沉进水里,看着在水里轻轻晃动的鱼尾,过了一会儿才回道:[他总会过来的,他弟弟可不是个听话的小朋友。]   更何况,就算他不想过来,他也有办法让他来找他,人鱼魅惑的声音可以穿透一切障碍物,只是他现在还不想用。   总觉得这么早用了,会把他吓得连夜出逃,那就不好了。   三天以后,院子里又冒出一道圆滚滚的身影。   叶蕴躲在院墙后,往外四处看了看,确认没人发现他以后,一溜烟跑到水池旁边,想要再看看那条美鲛人。   他上次还没看够呢。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鲛人并不像上次一样靠在池边,而是躲在了水里。   小胖子苦恼地皱起眉,小声对着美人喊道:“大美人,你出来呀,出来和我玩呀。”   系统诚实评价道:[小色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楚辞笑道:[和年龄有什么关系。]   他露出水面,漾起一阵涟漪:“你想和我玩什么?”   小胖子想了想,“你想玩什么呀?”   “我不想和你玩,”楚辞笑着,浑然不觉自己的话对于小胖子而言有多无情:“我想和你哥哥玩,你把他找来,好不好?”   小胖子泫然欲泣:“我是偷偷溜进来的,被哥哥知道会打死我的。”   楚辞明知故问:“为什么?”   “他不让我找你玩,”叶蕴干脆利落地又一次卖了他哥:“上次我们离开之后,他还去书房练了两个时辰的字,写了一本清静经,说是要静心静神,真是奇怪,他要静什么心神?”   楚辞配合地说道:“是啊,好奇怪哦。”   叶蕴终于找到了知心人,以往他和谁提起自己的哥哥,得来的全是夸赞,让常年被欺负的他很不高兴,好不容易有个人懂他,他立刻往地一坐,盘起小短腿,开始诉苦:“我哥哥可坏了,上次我想吃一块肉,他都说我太胖了不许我吃,可我想吃的是块瘦肉,吃瘦肉怎么会胖!他就是故意欺负我!”   “是的,”楚辞笑起来:“他就是故意欺负你。”   叶蕴仿佛找到志同道合的亲人,泪眼汪汪道:“呜,还是你懂我。”   楚辞微笑着,顺利成为叶蕴的知心密友,分享到许多关于叶潜的秘密。   “我听爹爹说,哥哥小时候还偷喝他的酒,喝醉了就——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叶蕴被捂住嘴,当即瞪大眼睛,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到他哥哥线条凌厉的下颌,“……”   大事不好。   以他的经验判断,哥哥一定是生气了。   小胖子缩得像只鹌鹑,再不敢胡说八道,“哥、哥哥,你怎么来啦……”   叶潜不动声色地拧了一把他肥嘟嘟的脸颊:“我来找你。”   叶蕴六岁,正是习武的好时候,只是他向来顽皮,总也不肯老老实实学习,每次都要人到处找。   叶蕴不敢反抗,只能垂头丧气地说道:“哦。”   处理完他,叶潜这才看向楚辞,仍旧和上次一样,轻飘飘的、不知道该落在哪里的目光。   他垂着眼,敛去大半视线:“家弟年幼,方才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他没有冒犯我,”楚辞不急不慢地说:“倒是你,你总是不肯好好看我,我生气了。”   叶潜抿起唇角,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我只是怕唐突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突的,给我康康 第30章 倾国倾城   “哗啦”一声, 扬起的水珠纷纷扬扬落下, 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楚辞从水里离开, 坐在池边, 对叶潜说道:“你过来。”   没了水的遮掩,鲛人的鱼尾彻底露在两个人的眼前,泛着粼粼的波光, 美得让天光也黯然失色。   叶蕴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偷偷看了哥哥一眼,发现他有些出神, 立刻抓住机会,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跑到楚辞面前, 围着他转了好几圈。   “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吗?”   “不可以,”楚辞眼也不眨, 温柔地说道:“小鬼,我和你哥哥有事要说,你自己出去玩, 好不好?”   叶蕴晕晕乎乎点头:“好的。”   他向来顽皮, 是将军府的混世魔王,鲜少见他老老实实听话的时候,叶潜看他一眼,问道:“你对他做什么了?”   “不要紧张,”楚辞眼尾一弯:“不过是让小孩子听话的小把戏,伤害不到他的。”   “你这么对他不太好,”叶潜垂下眼,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明晃晃的不赞同:“他很……喜欢你,你这么对他,他会伤心的。”   “你不告诉他,他不会知道的。”楚辞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问:“因为他喜欢我,所以我就不能伤他的心?”   叶潜这才意识到这句话有多大的空隙:“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他话没来得及说完,楚辞微笑着打断了他:“我也很喜欢你,你能不能也不要伤我的心?”   “……”   叶潜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红了:“这两者不是同一回事,怎么能混为一谈?”   楚辞笑意更深,拖长了语调问:“你怎么知道不是同一回事?”   “……”   他又说错话了。   鲛人含着笑的目光忽然变成了一把火,落在哪里,哪里就绵延出一片波澜壮阔的火海。   叶潜只觉得浑身上下连着五脏六腑都要被烧穿了,勉强维持着为数不多的理智,想要说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说不了,最后,他抿抿唇,放弃道:“我说不过你。”   楚辞笑起来:“你过来,抱我去石凳上。”   叶潜不仅不过去,还往后退了几步:“不行,你是圣上的……,我抱你,于礼不合。”   提到楚辞的身份时,他模糊了声音,不知道是想不到该怎么称呼,还是刻意为之。   “我和皇帝没什么关系,”楚辞无所谓地说:“再说了,我和你都是男人,男人抱男人,有什么合不合的,我又没办法走过去。”   叶潜再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走过去,俯身把他抱了起来。   鲛人的鱼尾很滑,并不是湿漉漉的触感,更像精心编织的丝绸。   两个人的距离一近,叶潜更能清晰地闻到鲛人身上的气息,是一种幽幽的、以前从未闻过的气息。这缕气息萦绕着他,似乎无处不在,让他很难再感觉到其他的东西。   院子里有张石桌,和鲛人在的水池距离并不算远,可他大约是紧张,又或者是别的,抱着鲛人的手总有些不稳。   楚辞靠在他肩上,轻声说道:“你要是摔到我,我就吃了你。”   鲛人之声犹如天籁,叶潜迷迷糊糊地忽略了他这句可怕的话,只是在想,他们俩的距离,好像有点过近了。   但他还是抱得紧了一点,不是怕被他吃掉,而是怕摔到他。   直到把他放到石凳上,叶潜才悄悄松一口气。   他少时习武,手腕垂着沙袋练剑,也没有今天这么不稳过。   “你似乎很紧张?”   好不容易离开水,楚辞有点愉快,毫不在意地把尾巴垂在地上,继续折腾起这个很容易脸红的小古板。   叶潜反驳:“没有。”   楚辞盯了他一会,叶潜承受不住他的目光,闪躲着不肯看他:“别这么看我。”   楚辞很无辜:“那应该怎么看?”   叶潜以为他存心戏弄他,不肯回答。   “我是鲛人,”楚辞叹了口气,慢慢说道:“人的规矩,我不太懂,你不想我这么看你,你总得教我,要怎么看,你才会高兴。”   他故意用幽怨的语调,听起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叶潜顿了顿:“我没有不高兴……”   “真的?”   “真的,”叶潜看着他,说道:“你也别那么看着我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不懂,我可以教你的。”   “好,”楚辞往他的方向倾身过去,弯起眼,问道:“你先告诉我,你看我的时候,一直脸红干什么?”   “……”   这回没有幻境困住他,叶潜足尖一点,风一般消失在原地。   楚辞眨眨眼睛,笑出声来。   [你这么逗他,他这一回肯定不会再来了。]   [没关系,给他时间,让他冷静一下。]楚辞笑眯眯道:[他一直害羞,我也很不好意思啊。]   完全没看出来呢。   [更何况,他一定会再回来的。]   [为什么?]   [你等着看就知道了。]   系统等了片刻,就见那阵风又吹了回来,落在楚辞身后,发出轻微的一点声响。   叶潜沉默不语地把楚辞抱起来,轻轻放进水里,又一闪而去。   系统:[……]   行吧,是它忽略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楚辞沉入水里,甩甩沾上灰尘的尾巴,[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路,这条尾巴好麻烦。]   [多和他接触,]系统麻木地说:[让他喜欢你,亲你,抱你。]   [正经一点,你说这话的样子像个系统吗。]   [我哪里不正经了,]系统哼了一声:[让他主动亲你就行了,多简单。]   看来还是需要一段时间。   不过,也不是没有加快进度的办法。   楚辞眯起眼睛,想起那个他连外表都记不太清的皇帝。他不在意皇帝,但不得不说,皇帝的身份在这个封建的古代,简直无往不利。   福祥悄悄出现在将军府里时,叶潜正在练字。   不知为何,看到这位微笑着的太监总管,叶潜总觉得背后一凉。   他放下笔,问道:“公公这时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正有一事,”福祥不会在忠心赤胆的将军府里摆架子,“皇上让我来传个话,说那鲛人总是一个人待着,怕他寂寞坏了,要你多去陪陪他。”   叶潜:“……”   皇帝的话不能拒绝,也不能推辞,他只能应道:“微臣遵命。”   隔日,叶潜带着几本开蒙书,来到院子。   楚辞还在水里,听到他的脚步声,也只是懒散地冒出水面,看他一眼,而后继续沉进水里。   叶潜走到池边,清清喉咙,略有些不自在地说道:“皇上让我来陪你聊天,我也不知道要聊些什么,不如你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我想我应该能够回答。”   鲛人没有动静。   叶潜屏息等待片刻,终于意识到他不肯轻易出来,又补充了一句:“你出来吧,我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不告而别了。”   楚辞这才悠悠出现,“你要是再说走就走,我就真的生气了。”   “不要气,”叶潜无意识捏紧书页边缘:“我不会了。”   “好吧,”楚辞偏了偏头,垂在前襟的乌黑长发划出些微的弧度:“我原谅你一次。”   [……]   明明是你欺人在先,系统扼腕。   叶潜微微笑起来,不顾他的无理取闹,说道:“好,谢谢。”   相安无事地待了一个时辰,听他念完几本书,楚辞忽然说道:“你之前说,我想知道什么,你都会告诉我。”   叶潜“嗯”了一声。   “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脸红。”   鲛人对这个问题异常执着。   叶潜:“……这个不算。”   “我非要知道。”楚辞慢条斯理地说:“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只能去问别人了。”   鲛人能问什么别人。   叶潜只好回道:“因为……你好看。”   深夜时分,叶蕴起来小解,看到书房里的灯还亮着,好奇地走过去看了看:“哥哥,你怎么还在练字?”   他天天练字都不嫌累吗?   叶潜看他一眼,收回视线,继续写着早已烂熟于心的经文:“你怎么过来了?”   “我起来嘘嘘,看到灯还亮着,就过来了。”叶蕴走到他身旁,看到那些冗长的经文,顿时皱起眉:“你怎么又在抄清静经,你都抄了一百遍了!”   叶潜忍无可忍地捂住他的嘴:“闭嘴,不要说话。”   叶蕴:“?”   作者有话要说:莫要殃及无辜,有火对准正主发(。   明天入v惹,希望大噶支持一下这个可怜的小作者1551,然后因为这篇拖得比较长,会倒v几章,看过的小伙伴可以不用买_(:з)∠)_ 第31章 倾国倾城   叶蕴很是摸不着头脑。   他觉得, 他兄长近来是越发奇怪了, 不仅开始反复抄写那些枯燥无味的经文、一写就是大半夜, 连练剑都不专心了, 监教他们习武的师父说,他这是心存杂念。   存什么杂念?   国泰民安,父亲镇守边关无人敢犯, 分明一切都是再好不过的气象。   他虽然机灵聪颖,但也只有六岁, 实在琢磨不透那些大人的弯弯绕绕。   叶蕴绞尽脑汁,从自己平常听到的那些八卦里寻找到和兄长有关的话, 似乎都是在关心兄长会看上谁家的千金, 什么时候成亲。   难不成兄长是想成亲了?   叶蕴想到这里,张口就问:“哥哥,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啪嗒”,叶潜手里的毛笔掉落在纸页上,浸染出一大片墨迹。   写到一半的经文直接废了。   他低垂着眼, 捡起骨碌碌滚到一边的笔, 不轻不重地说道:“不要胡说八道。”   叶蕴呆呆地看着他。   他兄长是京城有名的清风朗月的贵公子,那些媒婆最常用“君子端方、芝兰玉树”来形容他,想嫁给他的姑娘更是从将军府大门一直排到长安大街,只是他始终没有心有所属的迹象,别人提起来,也都是一笑置之。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兄长露出这种复杂的神情,他的侧脸匿在灯火不及的阴影里, 似乎藏了千言万语,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兄长?”   叶蕴谨慎地喊了一声。   叶潜平静地把毛笔搁在架上,说道:“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叶蕴懵懵懂懂地应道:“哦……”   “你说,我哥哥到底是怎么了?”   叶蕴数着短短的手指,把这些时日来的异常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说给鲛人听,为什么只说给鲛人听呢,因为他觉得,说给其他小伙伴听也没有用,他们听不懂。   鲛人不同,鲛人可是他的知心密友。   楚辞笑盈盈地听着,对他的疑问不做任何回答。   叶蕴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自己说完就开心了,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又想往鲛人的水池里跳,被鲛人一尾巴拍回了岸。   “天热!我想游泳!”叶蕴跳着脚抗议:“这个池子凉快,也让我下去玩玩嘛!”   楚辞懒散地回道:“不行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叶蕴气鼓鼓地追问:“到底要怎样才行?”   “你哥哥就行。”楚辞眨了一下眼睛。   叶蕴气结:“讨厌。”   天越来越热,暑气蒸腾,空气干燥得仿佛点一下火就能引燃万物。   这样热的时候,只有知了坚定地藏在树叶下,持续不断地发出长长的、刺耳的尖叫。   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一概被晒得蔫蔫,就连围绕在水边的一圈假山石,也被晒到滚烫,完全可以用来焖熟鸟蛋。   楚辞懒洋洋地等着叶潜过来,不知为何,他今天来得格外迟。   等到他出现时,太阳都落了大半。   他不知道去干什么了,身上沾染着一点陌生的脂粉香气,仔细观察,能看见他神色里还有些未褪尽的薄怒。   这真算是稀奇了,要知道,无论楚辞怎么折腾他,哪怕有一些已经过了线,他也不曾有过一分生气的时候。   不是因为皇帝的旨意,一个人有没有生气,是否故意掩饰,在鲛人面前是掩藏不住的,这也算是鲛人的种族天赋。   楚辞看着叶潜习以为常地坐在池边,摊开书页,笑着问:“今天你要教我什么呢,小夫子?”   自从叶潜总是带着书来教他人世的道理,楚辞索性称呼他为“小夫子”,揶揄意味过多,再由他缠绵的语调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正经。   他第一次这么叫他时,叶潜手一抖,直直把书落进水里。   捞出来之后,他想起来,那书还是出自名家之手,这下差不多算是毁了。   叶潜发现拒绝无用后,也就学会了当做没听见。   但要是真的没听见就好了,省得他不管听多少次,耳根都会浮上一点薄薄的红。   他轻轻呼吸,将摊开的纸页给楚辞看:“诗经。”   楚辞看着那风骨俊秀的字,“是你抄写的吗?”   叶潜应道:“是的。”   为了避免再出现之前的意外,不管他要给楚辞看什么,都会先自己抄写一遍,沾水也不可惜。   “字不错,”楚辞笑着瞥他一眼:“字如其人。”   叶潜错开他的目光,“你又取笑我。”   和鲛人相处不久,他已然了解他的脾性,这是个说句话有一分不慎、都能被他抓来调戏的主,轻易惹不得,不轻易也惹不得。   “实话,不是取笑。”楚辞弯起眼睛:“但我今天不想看书了,我想玩。”   “你想玩什么?”   叶潜心平气和地合上书,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态度,任劳任怨。   可惜了,楚辞不是君子。   “你今天去哪里了,我也要去。”楚辞无害地说:“你身上沾着的是什么味,挺好闻的。”   他佯装自己是深海里出来对凡尘俗世一无所知的鲛人,装得能以假乱真,许多时候,叶潜也分不清楚,他究竟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故意的。   但听到他这句话,叶潜还是微妙地僵硬了一下。   “你不能去,”他斟酌着形容:“那地方太乱了,不适合你。”   鲛人无谓地一偏头,那双仿佛浸着水色的眼盈盈望过来,让人心慌意乱,偏偏自己又毫不在意:“乱?有多乱?”   “一片狼藉。”   楚辞停了几秒,换了委屈的语气:“可是我被你们人类关了好久了,我想出去透透气也不行吗?”   叶潜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困住鲛人的院子。   四四方方,平平无奇,硬要说的话,也只有那一池荷花开得热烈,勉强算是添了几分颜色。   可是那点颜色在鲛人面前,又变得不值一提。   但他是皇帝藏在这里的,人世里,但凡和皇帝有关,那就变成了无法撼动的铁律,他作为臣子,只能听于皇帝的命令。   “我不能带你出去,”叶潜平静地说:“要是你不介意,我可以带你在将军府里转一转。”   “好啊。”楚辞笑着,忽然伸出手臂,把没有防备的叶潜拉进水里,心情愉悦地看着他迅速变成一只落汤鸡:“不过转之前,你先洗个澡吧,你身上的香气闻久了,让我有点头晕。”   “……”   叶潜浮出水面,擦了一把脸,神色倒是如常,似乎对他的举动早有预料。   他冷静地踏回池边,说道:“现在太迟了,我明天早上过来。”   楚辞笑道:“没问题。”   [人类就是单纯,]系统指指点点:[就这么轻易上当了。]   能让叶潜沾上脂粉香的多半不会是什么好地方,楚辞说去,被拒绝是必然的,但其实他对那地方不感兴趣,他就是想让叶潜答应带他出去转转。   放在平时,这个克制守礼的任务目标是不会答应的,谁让他还有一层皇帝光环。   [不然呢,]楚辞漫不经心地笑:[他总不能一直拒绝我吧,不然我也太可怜了,只能被人关在笼子里。]   叶潜换上一身浅蓝的外衣,对管家打了声招呼,让他明天把所有人都带出去玩,要么就让他们回家休息,总之不要留在府里。   管家了悟地点点头,一脸背负重任的表情出去了。   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要来将军府玩,胆子这么小。   他知道府里藏着一条美貌的鲛人,但他绝不敢想,他家的少爷会和皇帝的人有什么牵扯,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然而,他最不敢想的,偏偏就是实情。   第二天,叶潜推着一辆类似轮椅的四轮车过来,为了让鲛人坐得舒服一点,座椅上还铺着厚厚的毛毯。   他抱起鲛人,轻轻把他放进车里。   楚辞露出新奇的表情,打量了好一会儿,微微抬高尾巴,免得它卷进车底:“你们府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叶潜想了想,摇头:“没有。”   将军府里的侍从都是一堆糙汉,整不来精巧细致的风景,唯一算得上风景的地方,大概就是那一池基本不要人费心的荷塘,和大开大合的嶙峋山石。   “那你带我随便转一转吧。”楚辞毫不意外,“去哪里都可以。”   叶潜便不疾不徐地推着他在府里转悠,经过府里一棵大树时,楚辞开口:“停。”   他抬眼看了看粗壮的枝干,又看向叶潜,弯起眼睛:“抱我上去好不好,我想看看外面什么样。”   这棵树自叶潜幼时就在府里,年纪比他爹都大,生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即使抱着鲛人上去,底下的人不仔细看,也很难看得见。   叶潜应道:“好。”   得到他的回应,鲛人微微伸开手。   等待他抱的姿势。   叶潜不敢再看,弯腰抱起他,略一用力,便稳稳落在高处的树枝上。   楚辞在他怀里挣扎几下:“我要在这坐一会儿。”   “……不要乱动。”叶潜隐忍地说着,扣住不安分的鲛人后腰,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坐在树枝上。   鲛人没有双腿,坐也坐不稳,叶潜手臂虚虚环着他,在鲛人险些掉下去后,没怎么用力的手忽然箍紧。   他真切感受到鲛人的温度,有些凉,又很柔软,腰细得仿佛一掐就断。   叶潜悄悄松开些许,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松,鲛人又有往下掉的趋势。   “……”   “你不要放开我啊,”楚辞幽幽地说:“我掉下去了,对你会有什么好处吗?”   叶潜不知道怎么回他这句话,只好说道:“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要是掉下去了呢?”   “我会接住你,”叶潜找到最合适的力道,揽着他的腰,说道:“所以不用怕。”   楚辞微微一笑,向外看去。   京城再怎么繁华,对于他这个从现代而来的人而言,也不过如此,但那些千篇一律的建筑里,自有一种壮丽恢宏的气质。   穿山越海而来的风掠过街道,吹乱了鲛人的长发,送到叶潜的唇边。   叶潜微怔,不动声色地轻轻拿开那几缕青丝。   鲛人就在此时转过脸,问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叶潜回道:“不知。”   鲛人身份特殊,他也没办法主动问他的名字。   “我叫楚辞,”楚辞弯起眼睛:“就是你念给我听的那本书的名字,你要记好了。”   叶潜温声应道:“好,我记住了。”   “那你喊一遍给我听听。”   叶潜张了张口,没喊出来:“这不合规矩。”   楚辞有点不高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什么规矩。”   叶潜蜷起手指,轻轻念道:“……楚辞。”   “不够好听,再喊一次。”   “……楚辞。”   “再喊。”   叶潜垂眸,清晰无比地说:“楚辞。”   楚辞终于网开一面:“算了,这一次就放过你。”   叶潜不知为何,笑了一声,无奈地应道:“好。”   又过了片刻,楚辞说道:“不想看了,你抱我回去吧。”   叶潜没再动用那辆木车,只抱着他,轻巧地几个起落,回到池边。   楚辞回到水里,听见他说道:“我要出一趟远门,这段时间没法陪你了,我会另外找人过来……”   楚辞打断他:“我不要别人。”   这么些天的陪伴下来,叶潜多少也能读懂了他的话外音:“我有要事,必须要去。”   京城百里之外的永临镇流窜来一群彪悍的土匪,那窝土匪实力强劲,占山为王,奸杀掳掠无恶不作,搞得永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他必须得去清剿他们。   楚辞:“我等你回来就是,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鲛人的眼睛胜过世上一切华美的珍宝,任谁被这双眼睛注视,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也不例外。   叶潜定定地看着他,“我会尽快回来。”   “你要记住你的话啊,”楚辞笑起来,声音轻得像呢喃:“你不在,我会很寂寞的。”   叶潜知道,一旦答应他,有什么东西就会再不受他的掌控。   可他依然无法拒绝:“好。”   任务目标一离开,楚辞懒得应付任何人,直接封了院子,让谁也进不来。   皇帝心急如焚,他每天都要听那些看管鲛人的隐卫报一遍他这一天做了什么,才能安心睡觉,现在听不到他的消息,怎么能够放心。   他不敢派人硬闯,闹大了那就是在告诉别人,他根本没处死鲛人,他也同样不敢去看,有了鲛人前车之鉴,满朝文武都被搞怕了,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皇帝气急败坏地在书房里摔碎好几个花瓶,这才勉强压下翻腾的怒火。   他身为皇帝,却要受那些臣子的钳制,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皇帝双眼猩红地看着地上的碎片,半晌,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他要把控制他的树枝全部剪掉,没有谁能够阻拦他。   [哦,]系统讶异地说道:[我接到任务了。]   [嗯?]   [这个世界里的魔王碎片似乎把自己切割开了,一半是纯粹的恶意,一半就是叶潜。]   [然后呢?]   [这代王朝就是魔王的全部恶意。]   [你只有一个任务,你要让叶潜,颠覆这个王朝。]   朝堂最近只有一件大事,皇帝颁布集贤令,广招天下贤才人士。   大臣们此时还不明白他的用意,只觉得这是好事,自然积极支持。   皇帝终于有了可以偷闲的时间,二话不说,连夜去了将军府。   他以为自己九五之尊,天底下没有他去不到的地方,可惜,鲛人对帝王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没有丝毫概念,让皇帝一连吃了几个闭门羹。   皇帝不气不恼,美人再怎么闹也是美人,应当被好好爱怜。   楚辞很烦,这狗皇帝又没有一点自觉,每次来找他,都要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站在门外轻声细语地诱哄他。   要不是系统拦着,皇帝可能已经被他暗杀许多次。   这天晚上,楚辞终于开恩地放了皇帝进门。   一进门,皇帝就陷入幻境,对着在水里安静等待的美人扑过去。   楚辞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池边的小石子,思考应该在什么时候幻化出恐怖片,才能一绝后患。   不如在高.潮的时候吧。   这皇帝时间也是够快的,他还没怎么想好,幻境里的剧情已经到了巅峰。   就在皇帝兴奋地吼出声时,楚辞听到了一点轻微的脚步声。   他敲击的动作一停。   叶潜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楚辞幽幽叹气,他现在回来,一定要误会了。   可怜。   过了片刻,站在院外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只不过,是和他相反的方向。   他离开了。   叶潜抬眸,看着盈盈如水的月色,仿佛看到那个人的眼睛。   那样一双温柔的眼,又对他说那样温柔的话,以至于他稀里糊涂地被迷了眼,清剿匪盗时满心想着要快,快点解决这些麻烦,好回去多陪陪那个孤独的鲛人。   他陷入无法对外人言说的、隐密又欢喜的心动,一心想赴只有他和他知晓的约定,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明明之前,他还时时刻刻警醒。   可是他对他一笑,他就什么都忘了。   他居然忘了,他不是他的。   他从来都不属于他。   他垂下眼,看着手里拿着的、从这一路上收集到的小玩意。   他想着鲛人多半没有见过,便都买下来,想让他看一看。   但现在不需要了。   叶潜并拢手指,那些稀奇不稀奇的小玩意统统在他手里化为齑粉,纷纷扬扬洒落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我宣布,你死了 第32章 倾国倾城   轻微的响动显然没能惊醒迷醉在美梦里的皇帝, 他毫无所觉地抱着怀里的美人, 笑着去掀开美人的面纱:“美人儿, 让朕看看你的脸——”   皇帝话音戛然而止, 他哆嗦着,难以置信地看着方才还和自己欢好的美人变成一具一.丝.不.挂的骸骨。   他猛地扔下这具在月光里泛着刺骨冷意的骷髅,张了张嘴, 想要呼救,然而声音还没发出来, 他的身体先一步沉重地砸了下去,狠狠摔进尘土里。   [……]   系统沉默又沉默, 终究没忍住, 说道:[皇帝被吓死了。]   楚辞无辜地回:[是么,我又不是故意的。]   是皇帝自己承受能力不太行, 和他这条脆弱无害的鲛人又有什么关系。   系统复活皇帝,抹去他刚才恐怖的记忆,又把他完好无缺地扔回皇宫。   [他现在还不能死, 他死了, 你就永远也完成不了任务了。]   皇帝心跳停止的时候,系统看到自己的界面里出现任务暂停的红色预警,说明他现在死的还不是时候。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楚辞敷衍地应了一句,看向在月色下几乎要溶进水里的鱼尾,叹气。   他放线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快要等到鱼上钩, 又被皇帝给吓回去了。   这条小鱼估计要捧着碎掉的心肝,孤零零地躲起来,不肯再来找他了。   叶潜清剿盗匪的任务完成得圆满又高效,皇帝十分高兴,大赞叶家后继有人,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帝王的朝堂肃穆又压抑,放眼望去,每个人都是一张严阵以待、谨小慎微的脸。   也是,毕竟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稍有疏忽,惹得龙颜大怒,不就是自寻死路么。   叶潜垂眼,刚要开口,脑子里不知怎么一回事,忽然闪过鲛人含着笑意的眼。   他说,你不在,我会寂寞的。   他短暂地闭了一下眼,心想,对不起了。   “微臣听闻,近来许多山匪到处流窜作案,臣想请旨,平定祸乱,护我国安。”   皇帝爽朗地大笑起来:“好,好,好!叶小将军忠肝义胆,朕允了!”   “谢陛下。”   叶潜主动请旨,自然没有在家耽搁的必要,当晚,他就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第二天启程。   王朝安稳,再莽撞的匹夫都不会想在皇城之下惹事生非,那窝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山匪流寇也从不靠近京城,只在偏远的县城搅风搅雨。   他这一去,不知道要离开多久。   叶蕴不清楚他突然请旨的原因,只当他一心除害,又是担心又是喜悦。   自己的兄长将来必定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就和父亲一样。   叶蕴年纪小,没见过父亲平定边关大胜凯旋时的盛景,但府里上下每个人都爱提起当年的辉煌,搞得他连谁家姑娘向爹爹扔手帕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都熟记于心了,早就对此心生向往,虽然兄长还只是平内乱,但总有一天也能成为平边关的大英雄嘛。   小孩子到底年纪小,只想着能平战乱便是人人崇拜的大英雄,却不知一切荣耀都是尸山血海堆砌而成,哪里是那么轻飘飘就能拿起来的东西。   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上蹿下跳好一会儿,忽然说道:“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大美人听!”   他不知道鲛人的名字,整天只知道喊他大美人。   叶潜一把拉住他快要飘忽出门的身影:“不许去。”   叶蕴不解地转过脸,眼巴巴地看着他:“为什么呀?”   “……”叶潜的语气听不出来有什么变化,平静如常:“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那你凭什么不让我去。”叶蕴挥舞四肢,很不服气:“你不讲理!你这是无理取闹!”   “……”   无理取闹的叶潜居然被他说的有点语塞。   沉默一瞬,他回道:“对,就是不讲理。”   叶蕴气死,喊出一声惊天动地、宛如逢年过节杀猪一般的哀嚎:“啊——!”   叶潜忙捂住他的嘴:“不许喧哗。”   他住的院子和鲛人所在的地方还差了那么一截距离,叶蕴这么喊,鲛人应该也听不见,可他就是无端生出一种紧张的情绪,很怕楚辞会从这一声鬼叫里听出些什么。   但其实能听出什么呢,旁人听了,也只会以为是小孩子得不到玩意在闹脾气罢了。   心里装着只鬼的,分明是他。   叶蕴被捂着嘴,叫又叫不出来,打也打不过,气得他往叶潜手上咬了一口。   叶潜轻轻“嘶”了一声,放开他。   他其实很能理解叶蕴的心情,这是个得到些什么就必定要在那些小伙伴面前炫耀一番的主,他去平内乱,对他而言是一件光荣的事,那肯定是要说给别人听的。   鲛人又是他自以为的忘年之交,他拦着不让说,大概能把这小鬼给憋死。   不过……   憋就憋着吧,他总该要学会沉稳一点。   翌日,天还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将军府上下已经全部出动,赶着要送小将军一程。   管家牵来马,把缰绳交到他手里:“大少爷一路平安。”   叶潜轻盈地翻身上马,微微一笑:“好。”   直到马蹄声远去,叶蕴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离别的滋味,嘴角顿时往下一撇,货真价实地哭起来:“呜呜呜呜呜……”   管家叹气:“小少爷别哭了,大少爷很快就会回来的。”   “呜呜呜呜呜呜,”叶蕴依旧哀嚎,他被叶将军和叶潜有意无意地宠过头了,除了每天玩似的习武,还没受过什么正儿八经的苦,分离就是他不能承受的头等大事了:“呜呜呜我想兄长了,兄长什么时候回来呜呜呜。”   管家:“……”   大少爷还没出城呢,他这就想上了。   叶蕴满腔哀愁,回府直奔鲛人的院落,对鲛人倾诉满怀愁思。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和鲛人说完,就很容易不再难过了。   他呜呜噎噎地把话说完,楚辞听他颠三倒四的叙述,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   知道他会躲着,没想到他这么能躲。   楚辞柔声说:“不要哭了,你要是想他,可以写信给他。”   叶蕴忽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清明感,就像是风卷走了盖在头顶上的乌云。   “对哦!”他擦擦脸上残留着的眼泪,破涕为笑:“等哥哥写信回来,我也要写信给他。”   叶潜这一趟出的是远门,为了让将军府里的人放心,他每到一个地方,都要飞鸽传书一封,回来报个平安。   楚辞弯起眼:“你要是给他写信,能帮我一个忙吗,我有点东西想给他。”   叶蕴一拍胸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你要送什么东西给哥哥呀?”   楚辞慢慢眨了一下眼睛:“保密。”   天色慢慢又黯,霞光在天际泼上一层又一层斑斓的颜色,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荷花清雅的香气萦绕。   荷花花期长,即使有许多被风揉皱,只剩下光秃秃的茎杆,它们依然层层叠叠,在这一方不为人知的院子里,开出“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气势。   [啊,]楚辞懒散地往池边一靠,[我真的好无聊啊。]   [看出来了。]   没有叶潜在,楚辞只能一直在水里睡觉,以此消磨时间。   [我想要我的腿,]楚辞终于受不了了,开始威胁系统:[你再不把腿还给我,我就罢工了。]   系统抖了抖:[我能暂时给你化出腿,就是维持的时间不长。]   [你怎么不早说,]楚辞有点气:[快点,就现在,我要出去玩。]   他在院子里设了个幻境,然后用系统幻化出的腿,轻轻松松地从院子里跳了出去。   [等等,你想去哪?]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找我的小夫子啊。]楚辞不怀好意地回了一句。   说着,他跃上屋檐,就像在玩跳格子,跳过一格一格的房顶,越过城墙,守城的士兵看不到他,还以为路过了一阵风。   [帮我找找,叶潜现在在哪。]   叶潜在哪,叶潜在数百里外的一座小城里。   [咦,他受伤了。]   系统迅速找到他受伤的原因,在剿匪时被暗箭所伤。   可以他的身手,不要说寻常的流匪,哪怕世外高人组队围攻,他也能轻松应对,魔王的碎片就是这么强,都自带毁天灭地的能量。   那么他为什么会受伤,就很耐人寻味了。   再远的距离,对系统而言都是一眨眼的事情,下一刻,楚辞就出现在叶潜的房间里。   这时天已经黑了,叶潜却没点灯,只是静静躺在床上,要不是还有呼吸,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死人。   楚辞走到床边,发现他还在睡。   不知道在做什么梦,长眉紧皱。   他伸出手,轻轻抚平叶潜眉间的痕迹。   手指刚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叶潜睁开眼,一把攥住他的手。   看到他在黑暗里模糊的容貌,叶潜忽然微笑起来,无奈道:“我又梦到你了。”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弱,应该是伤口接近心口的缘故。   楚辞看见他的眼睛不是很亮,蒙着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顿悟,叶潜以为自己这是在做梦。   听他这么说,看来梦见他还不止一次。   楚辞缓缓笑起来,鲛人之声本就有致幻的作用,他刻意要让叶潜坠入梦境,叶潜根本无法拒绝。   他俯身,流水的长发泄在叶潜心口,声音如梦似幻,慢慢问道:“你为什么会梦到我?”   即使在梦里,叶潜也不肯轻易说出真心话,只是含糊地回道:“我还梦见了府里的那棵树。”   梦见他坐在树上,转过脸,对他盈盈一笑。   楚辞换了个问题:“我好看吗?”   这一回,叶潜倒是很诚实:“好看。”   楚辞笑着,想要起身,又被叶潜更用力地攥紧了手。   他轻呼一声:“疼。”   叶潜慌张地放开他的手,转而拽住他的衣角:“你要走了吗?”   楚辞故意说:“是啊,你不来找我,我也不想再见你了。”   叶潜沉默许久,楚辞还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接着,他就看见叶潜眼里蔓延出两道清晰的水痕。   那眼泪晶莹剔透,不需要灯火,也能清晰地看见。   “对不起,”叶潜对梦里的他说:“对不起。”   你寂寞,我却不能陪你。 第33章 倾国倾城   魔王的碎片并不是全然的黑暗, 而是有善有恶。   恶的那一块代表着极端的欲望, 深埋在皇城之下, 不管谁坐在皇帝的位置上, 都会受它的影响,变得越来越崩坏。   而善的这一块,却因为自己没能履行约定, 只能在午夜梦回时,对着他的梦里人说对不起。   即使在梦里, 他也是隐忍的,不肯对他说一句“我喜欢你”, 连哭也是无声无息。   楚辞不在意这个世界里的一切, 对他而言,这世界就像全息游戏, 所有人物都是NPC,只要他想,他能每天把皇帝切片玩。   但叶潜不是, 他生于此地, 有太多拉扯着他、让他无法对楚辞伸出手的东西,皇命的制约,将军府所有人的性命,甚至于国家的安稳,都不是能轻易舍弃的存在。   他是背负着守家卫国重任的小将军,是无所不能的兄长,是克制守礼的公子, 唯独不能是楚辞的什么人。   楚辞慢慢拂去他的眼泪,笑了:“我才不要你的对不起。”   黑暗的房间忽然摇身一变,变成浸着月色的院落,鲛人靠在池边,温柔地、无法抗拒地牵住他的手,把他拉进水里。   叶潜茫茫然眨了眨眼,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他身上的衣服沾水即湿,本该是有些冷的感觉,却在鲛人从身后靠向他的时候,忽然变得滚烫。   他同样分不清,究竟是自己骤升的体温点燃了水,还是水本身就是暖的。   楚辞搭着他的肩,微微偏头,感觉到手臂下紧绷的躯体,缓缓弯起眼睛,在叶潜耳边轻声问道:“你在紧张,你紧张什么?”   鲛人轻微的呼吸拂在耳畔,恍若吹拂过野草的春风。   叶潜垂着的手指不自觉颤抖了一下,他想要往前躲,但鲛人一声委屈的呼唤又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再也动不了半分了。   “不要走。”鲛人的长发轻飘飘地垂落在他露出来的手腕处,分明是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触感,他却像是被烈火燎了一把,从皮肤都骨骼都燃烧起致命的渴望。   “你不喜欢我吗,”鲛人幽幽地说着,修长冰冷的手指抚上他的下颌,“你明明喜欢我啊,为什么要离开我?”   叶潜喉结微动,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厉害:“楚辞……”   “你不在,我很寂寞呢,回来吧,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楚辞转到他面前,被月色怜爱的容貌美得惊心动魄,教人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似乎一切凡尘俗物都是亵渎。   叶潜眼神恍惚了一下。   楚辞弯着唇角,抚摸他下颌的手指忽然变换了路线,往下移了几分,勾住他的脖颈。   他轻轻靠过去,和叶潜额头相抵,说的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引诱:“只要你回来,我就是你的。”   鲛人是软的,柔弱无骨,挂在他的身上,像缠绵的藤蔓。   他的声音真好听啊,好听到让他觉得,即使前方是万丈深渊,听到这样的声音,也能不再害怕了。   叶潜闭了闭眼,勒住他的腰,却不是把他抱进怀里,而是慢慢地和他拉开距离。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叶潜垂下眼,专注地凝视着他,眼眸里透着几分悲意:“刀山火海,粉身碎骨,只要你一句话,我都可以为你做。”   “但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梦境陡然分崩离析,叶潜猛地睁开眼,眼前没有月色,没有那一方院子,更没有那个似乎在等待他归去的鲛人。   只有满室的黑暗,无边无际,让他一颗心沉了又沉,却怎么也没办法彻底得到解脱。   叶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鲛人留下来的温柔触感,只有满脸湿漉漉的水痕。   他再无法入睡,只能坐在床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看起来真可怜。]   [可怜才会惹人喜欢啊。]   叶潜看不见,他魂牵梦萦的人其实就坐在他的身边。   楚辞笑了一下,忽然捂住叶潜的眼睛:“你还是睡觉吧,我的小宝贝,那么多盗匪还等着你去处理呢。”   叶潜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感觉到一阵轻柔的风吹过,他忽然变得无比困倦,于是乖乖躺下,闭上眼睛。   系统的幻术快要失效,楚辞回到水里,下一秒,鱼尾变了回来。   他沉进水底,等系统技能恢复。   系统毕竟只是个系统,而让他的腿变回来这种事,本该是只有碎片才能做到,系统越级操作,意味着一次过后,还需要等待几天的技能冷却时间。   烈阳当照,昨日沉寂的黑暗无影无踪。   叶潜不适地睁开眼,他这一觉睡了很长,导致刚醒来的时候,还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   接着,他想起那个似乎在夜里沸腾的梦境,大脑空白了一瞬,下一刻才断断续续接上。   可惜即使接上了,他还是满脑子糨糊。   梦里的一分一毫都清晰到可怕的地步,他不需要仔细回想就能想起鲛人说话时的表情。   叶潜起身下床,穿衣时不慎牵扯到伤口,疼得他皱起眉。   但他管不了这一点疼痛了。   他推开房门,守候在外的护卫当即说道:“小将军,您受伤未愈,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我没事,”叶潜轻轻摆了摆手:“那群流匪抓到了吗?”   护卫露出难堪的神色:“还没……”   那窝流匪不同以往,他们在逃窜这方面实在太有经验,像一窝狡猾的老鼠,每次都是刚要抓到就跑了,磨人又气人。   叶潜:“他们现在在哪?”   寻常的匪盗可没有这么能跑的,还是和正经上过战场的老兵赛着跑,他皱了一下眉,从这窝流匪里察觉到一点不同的气息。   护卫引着他走到地图前,用手在牛皮纸上画了个圈:“他们现在在这,明琢山,附近最深的山林,我们的人进去排查都要好几天,足够他们再跑一圈了。”   叶潜思索片刻,说道:“传令下去,所有人在今天晚上撤离。”   “这群流匪不管了吗?”   “管,”叶潜露出一个笑:“只是和老鼠比打洞,你是赢不了的,既然如此,何必要白费力气呢?”   护卫明白过来:“好,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当晚,围在明琢山外侧的官兵们全部紧急撤退,他们匆匆忙忙,连升起的篝火也来不及灭,看起来就像是有更要紧的事去做。   山里的流匪观察着他们的动静,嗤笑一声:“我看这群官兵就是做样子给我们看呢,当我们是傻子么?”   底下的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第一天过去,风平浪静,流匪没有出来的迹象,官兵也没有出现的痕迹。   起初几天里,流匪们还能镇定自若地谈笑风生,然而随着时间越来越往后推,他们也要坐不住了。   没有谁愿意一辈子在山里,或许那些老实巴交的村民会,可他们不行,他们爱玩,爱美酒爱美人,在山上早就要憋疯了。   又过了几天,其中一个流匪试探着下山转转,不仅没有来抓他的,还被老鸨拉进春宵楼,痛痛快快地一度春宵。   有一就有二,看他安然无恙地回来,其他人也大胆起来,先是三两作伴,随后越来越多的流匪也跟着下来。   到他们在城里看不到那群官兵的影子,这才彻底放下心,大摇大摆地出了山,拿着抢来的钱财寻欢作乐。   然而还没乐几天,那群官兵又出现了!还把他们抓个正着!   流匪头子十分不服气,阴阳怪气道:“小将军真是好能忍,为了抓我们,不惜浪费一个月的时间,我等佩服。”   护卫翻了个白眼:“谁等你们一个月了,我们早就去别的地方,解决好几波人了,你以为还专门等你们啊?美得你们。”   流匪们:“……”   “把他们都关起来,看好,一个也不能放过。”叶潜说着,骑上马背:“不要浪费时间,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官兵们齐齐应声:“是。”   护卫却骑着马过来,小声对叶潜道:“小将军,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看起来似乎很着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叶潜看他一眼:“我看起来很急吗?”   “这一个月,你带我们跑了五个地方,马都快要累死了,你说急不急?”护卫开玩笑道。   更不要说,有些盗匪都和当地的官府勾结到一块了,铲除起来非常困难,饶是如此,也没挡过小将军的雷厉风行,被敲得一干二净。   叶潜笑了笑,没有回答。   待他们赶到下一个地方、住进当地官府的时刻,叶潜收到一封来自叶蕴的信。   或者说是包裹更确切一些,叶蕴生怕他在外面没什么好玩的,给他寄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他笑着一一数过,却在碰到最底下的一封信时,忽地停了动作。   他的手指停在信封上,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嘴角的笑意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有点无措的神色。   这是楚辞给他的信。   半晌,叶潜终于拿起信封,拆开。   信里装着一张薄薄的纸,纸上只有一句从两首诗里拆分到一起的话。   夜深忽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   叶潜微微勾起唇角,只是这点笑意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信封里掉出来的一颗珠子就把他的笑彻底砸了回去。   他捏住那颗快要滚落到地上的珍珠,只觉得它不是落在桌子上,而是重重落进了他心口。   据说鲛人流泪时,眼泪会化为珍珠。   这颗珍珠,是从何而来呢,楚辞他……还好吗?   压抑着的思念冲破牢笼,叶潜紧紧地攥住那颗珍珠,抿起唇,忽然好想不顾一切地回去见他。 第34章 倾国倾城   沉寂的夜, 鲛人和微风一同化为细雨, 潜入他的梦中。   淅淅沥沥的雨, 连绵不绝, 如梦似幻,叶潜拨开朦胧的雨雾,走到鲛人的身边, 一把抓住他的手。   动作熟练得仿佛他早已在心里演算过很多遍。   他的灵魂分裂成两半,一半无情地压制住鲛人所有徒劳的挣扎, 吞下他的哭泣和喘息,恨不能把他勒死在怀里。   另一半则是悲天悯人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明白自己何以会变成这种残暴的模样, 想要阻止,又有心无力, 只能轻轻抚去鲛人脸上的泪痕。   鲛人眼尾红得厉害,他一碰,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张了张口, 似乎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可是那声音传不过来,被雨雾密密遮挡住。   叶潜看见自己俯身,往鲛人面前靠了靠,想要听他究竟要对自己说什么。   雨越来越大,淋湿了鲛人细密的长发,他忽然被大雨推了出去, 推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再看不到那个让他魂不守舍的身影。   叶潜睁开眼睛:“……”   感觉到身体某处清晰的异样,他脸都红了,又羞又恼。   羞的是,他没想到自己会做这样一个梦,恼的是,他居然在梦里近乎蹂.躏地对待楚辞。   他怎么会那么对他,明明连轻轻碰楚辞一下,都怕弄疼了他。   叶潜缓了片刻,想要等它自己消下去。   可不知为何,它一直不肯。   他又等了一会儿,忍无可忍地起身,莽撞地跳进盛着冷水的浴桶里。   水顿时洒出大半。   叶潜把自己埋进水里,时间一久,他慢慢有些窒息。   他恍惚地想,那个人在水里也是这种感受吗?   不对,他是鲛人,水里才是他生长的地方,才不会像他一样。   叶潜闷闷地抬起头,感觉它彻底消下去了,才从水里出来。   因为这一梦,他的进度慢了下来。   本来,按照他们的进度,预计到不了冬天,他们就可以回京复命了,谁也不明白,为什么前段时间还紧赶慢赶的行程,忽然清闲得好似在郊游。   篝火噼啪的响,跳跃的火光,映着叶潜神色不定的脸,让他看起来无端有种遥远的错觉。   护卫顿了顿,问道:“小将军可是有什么心事?”   叶潜抬眼看过去,淡淡地说:“我能有什么心事。”   可你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没有心事的样子!   这一路赶过来,不是瞎眼的都能看出来,小将军很有种失魂落魄的感觉。   好像丢了什么最重要的宝物。   护卫开玩笑道:“人生在世,谁会没有心事呢,为生计奔波,为前途担忧,为情所困,都是心事啊。”   叶潜微妙地一僵。   护卫眨眨眼,非常确定自己刚才没有看错。   叶潜乃镇国大将军之子,他是断不可能会为生计奔波的,他自己才华出众,年纪轻轻已经有大将军当年的手段和气场,也不可能是为了前途。   那他僵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护卫咂咂嘴,没想到随口一句话,还能钓出来这么大一个秘闻。   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居然能惹得小将军神魂颠倒,要知道,他可是京城鼎鼎有名的冷,无数千金前赴后继,想要折下他这朵高岭花,都败在相识这一步。   护卫试探着问:“小将军这是,有了喜欢的人了?”   叶潜轻轻回道:“有。”   护卫很知趣地没有追问是谁,只是感叹道:“能被小将军喜欢,那个人得是多荣幸啊。”   叶潜问:“被我喜欢,是一种荣幸吗?”   护卫理所当然点头:“当然是,小将军可是京城独一份的优秀,您要是放话出去聘亲,赶着去的媒婆能踩塌将军府的大门。”   叶潜笑了笑,却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旁人怎么会明白,能喜欢上那个人,才是他最大的荣幸。   夜色越来越深,除了几个守夜的,其他士兵早已钻进了帐篷,呼噜声震天响。   叶潜恍若未闻,微垂着眼,似乎只是一个恍惚,他又跌进那片如梦似幻的雨雾里。   鲛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眼前,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然后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笑吟吟地问:“小夫子,你怎么一个人?”   叶潜喉结微动:“我在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鲛人俯身下来,精致的眉眼里满是好奇。   叶潜握住他的手,有些冷,他忍不住握得更紧:“我不知道。”   他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会来。”   鲛人笑了一下,忽然坐到他腿上,连带着冷冷的月色,一道停留在他的怀里。   距离一近,那缕幽暗的香气更清晰了。   “小夫子,”鲛人的指尖轻慢地划过他的脸,留下冰凉的温度,又在瞬息之间沸腾。   他弯起眼睛,不急不慢地继续道:“你再不回去,你就永远也看不见我了。”   叶潜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他如梦初醒般睁开眼,摸着剧烈跳动的心口,一种念头在顷刻间席卷而来,让他甚至无法思考别的事情了。   我要回去,他想,我一定要回去。   这念头一落到他的心间,恍若星火燎原,他被烧灼着,也被支配着,本能地推醒护卫,对他扔下一句“我有要事回京,你们先去南枫镇,我处理完就去找你们会合。”说完,不待满脸茫然的护卫反应过来,翻身上马,直奔京城。   过了好久以后才反应过来的护卫和被马蹄声惊醒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小将军这是怎么了?”   护卫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大概是思乡过度了吧?”   其他人满脸疑问:“啥?”   护卫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对,小将军是想家了。”   他并没有说错啊,温柔乡也是乡嘛。   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他的所有冲动,可叶潜没有回头。   他比冲动时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他想见他,无关身份地位,他就是想见他。   事到如今,他终于承认,一见到就怦然心动的人,是他无论抄多少遍清静经、又走多远路都没办法抵抗的存在。   马蹄声猎猎,叶潜穿过夜色,穿过烈阳,终于在第三日的傍晚,赶回京城。   他把马停在城外,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飞回楚辞所在的院落。   院子里比之前透着些许荒芜的感觉,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地上落了一地荷花花瓣。   叶潜蜷起手指,慌张失措地跳进院子,笨拙得就像那些想翻墙和心上人见面的傻小子。   “楚辞……”   他喊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叶潜急步走到水池边,看见鲛人闭着眼睛,孤零零地沉在水底,长发散落着,几乎要和水草缠绕在一起。   叶潜心跳都停了,他再也无法思考,下意识跳进水里,向楚辞游过去。   他抓住楚辞纤细的手腕,被那刺骨的寒意扎得心都在颤抖。   一时间,悔意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   我做了什么,他慌张地想,我居然扔下了他一个人,我怎么舍得?   他怎么就鬼迷心窍,把他的心上人孤零零地困在这座院子里这么久?   “楚辞……”叶潜连嘴唇都颤抖起来,他紧紧抱住楚辞,把他从深深的水里带出来:“楚辞,楚辞,楚辞……”   他哑声念着,把楚辞整个人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楚辞没什么反应,软软地靠在他肩上,长发垂落一地。   “……”没多久,叶潜眼眶就红了:“阿辞……”   楚辞终于肯施舍给他一点动静,慢慢睁开眼睛:“唔……”   叶潜险些肝肠寸断:“阿辞,你怎么了?你有没有事?”   楚辞清醒过来,“你怎么回来了?”   “我想你,”叶潜不再逃避,也不再沉默,而是专注地看着他:“我很想你。”   “你这么想我啊,”楚辞懒懒地弯起唇角,在他脸上蹭了蹭:“我没有事,我只是太无聊,只好一直睡觉了。”   叶潜眼睛更红了:“是我不好,对不起。”   “你哭什么,”楚辞擦去他的眼泪,忽然不怀好意地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叶潜耳垂也泛起了红:“……阿辞。”   楚辞笑起来:“嗯。”   叶潜脸色更红,几乎要躲起来:“阿辞。”   “嗯?”   “阿辞。”   “唔?”   叶潜抱紧他,再不愿放手:“我的阿辞。”   楚辞垂下眼,长长的眼睫拂过他的皮肤:“对,我是你的。”   叶潜心轻轻一颤,似乎有什么难以察觉但一直根深蒂   固的独占欲被满足一般,他忽然抓住楚辞的长发,抬起眼看他:“我能亲你吗?”   楚辞笑意更深:“嗯?”   “我想亲你,”叶潜似乎对这个要求很不好意思:“可以吗?”   “可以。”   得到准许,叶潜温柔地吻上他的唇,起初还有点生涩,没多久,他就明白过来,细致地撬开他的唇齿,不知疲倦地追逐着更加柔软温热的东西。   楚辞被他抱在怀里,慢慢呼吸不过来,抓住他的衣服,想往后退,又被叶潜扣住后脑。   缠绵中,楚辞忽然抓紧叶潜的脖颈,他的鱼尾就像破茧而出的蝴蝶,消失不见。   楚辞从喉间溢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该说不愧是魔王吗,亲一下,他的腿就回来了。   下一秒,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楚辞轻轻笑了一声。   叶潜放开他,脸红得要命,根本不敢看他:“我不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你就是! 第35章 倾国倾城   楚辞就在叶潜的怀里, 他稍微一动, 叶潜都能清楚地察觉到, 更不要提他的鱼尾忽然变成双腿。   或许是他的鱼尾没穿衣服的缘故, 他的腿也没有附着寸缕。   叶潜一垂眼,就看到一片白皙的肌肤,温软滑腻, 最上等的丝绸也无法相比,脚踝纤细, 脆弱得似乎可以一手捏碎。   “……”   这真是能要了人的命。   叶潜移开眼,再不敢看他, 脱下外衣, 盖在楚辞身上:“你的尾巴……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现在还不知道,他越害羞, 楚辞就越喜欢逗他。   “怎么,你不喜欢吗?”   叶潜生怕自己这么问会让他不高兴,急忙说道:“不是。”   “哦?”楚辞故意问:“那尾巴和腿, 你更喜欢哪一个?”   叶潜:“……”   “说啊, ”楚辞催促他:“你更喜欢哪个?”   叶潜说不出来,求饶地看着他,“阿辞,你别捉弄我了。”   楚辞弯起眼:“你求我啊,求我我就放过你。”   叶潜看着他,乖乖地回道:“求你了。”   楚辞靠在他身上,笑了几声:“好乖啊, 小夫子。”   叶潜浑身一僵,楚辞的呼吸,楚辞的温度,楚辞的气息,都让他如坠云端,恍恍惚惚。   某一处传来的反应更剧烈了。   他当即就想往水里跳。   可他还抱着楚辞,他不想放手,只好默默在心里念起那些冗长枯燥的经文,竭力伪装成一尊无情无欲的雕像。   楚辞伸出修长的手指,只漫不经心地在他下颌划了划,雕像就停顿了呼吸,刹那间前功尽弃。   他握住楚辞的手,忍得眼角发红:“不要乱碰了……”   楚辞含着笑意问道:“疼么?”   叶潜幽怨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问的是哪一个,便也没有回答,只是把他扶起身,自己跳进水池。   楚辞饶有趣味地看着他藏进水里,眼睫一闪,光晕落在上面,好似轻盈的蝴蝶:“你躲进水里就有用吗?”   叶潜浮出水面,抿着唇,终究还是轻轻说道:“有用,之前……试过。”   楚辞意味深长地“唔”了一声,也走进水里。   他一下水,刚得来的腿自动变化成鱼尾,他没再说什么,毕竟在水里,的确是鱼尾毕竟好用。   叶潜却是睁大眼睛,对这种变幻很是茫然。   不过下一刻,他就没工夫思考原因了。   楚辞拉着他,往更深的水下沉去,叶潜屏住呼吸,想和他在水里多待一会,接着,他看见楚辞笑着望过来,眼眸波光潋滟,比月色还要动人。   叶潜几乎要醉在这水里。   楚辞圈住他的脖颈,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叶潜感觉自己已经醉倒在水里。   一个圆滚滚的气泡忽然出现,隔开温柔的水,圈住他们两个人。   楚辞挑眉,不急不慢地问道:“你之前怎么试的,像现在一样吗?”   这自然是不可能,他之前可是放空大脑,五蕴皆空,才能保持冷静。   更何况之前,楚辞也没在他的面前。   所以现在,他发现,冷水也没有用了。   叶潜揽住他的腰,放弃道:“捉弄我,会让你开心吗?”   “我要是说,会呢?”   “那你就来,”叶潜活像个被欺负到极致的小可怜,委委屈屈地靠在他身上,“我应该还能承受得起。”   [你可别把他憋坏了。]   系统的声音很是同情。   气泡带着他们越沉越深,终于到阳光也快要照不到的深度,昏暗的环境,勾引出潜伏的野兽。   叶潜重新吻住他,他之前没有过任何经验,但一触碰到楚辞,他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取悦他。   “阿辞,”过了不知多久,叶潜勉为其难地放开他,气息不稳地说道:“我好喜欢你。”   楚辞长发有些散乱,几缕青丝被带到身前,衣襟大开,精致无暇的脖颈和锁骨处有几点淡淡的绯红痕迹。   他眯起眼,眼尾氤氲了一点水色,“我也喜欢你啊。”   叶潜抱着他,“我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你喜欢哪里,你想回家吗?”   楚辞偏过头:“你想带我去哪?”   “看你想要去哪,”叶潜把他抱得更紧:“无论你想去哪,我都会带你去。”   他喜欢他,所以他不要把他困在这座院子里。   这座小院子不适合他的阿辞,阿辞那么美丽,他应该在波澜壮阔的大海,天地为幕,日月为光,自由自在,万物也要为之颠倒。   “那你呢?”楚辞问。   “我……”叶潜顿了顿,闭上眼睛:“我会陪着你。”   “你不想当将军了吗?”   叶潜沉默更久:“不是不想,但你更重要。”   楚辞笑道:“我哪里也不想去。”   叶潜迷迷糊糊,似乎没有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楚辞温柔的语调就像黑夜里一点明晰的烛火,引得人心甘情愿沉沦:“我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叶潜张了张口:“可是……”   楚辞打断他:“没有可是。”   叶潜仍是说道:“跟着我,你会受苦的,我不想让你受苦。”   楚辞随口回道:“没关系,我也不是很金贵。”   [你胡说。]   系统对这句话持以否定态度。   “对不起,”叶潜定定地看着他,哑声说道:“对不起。”   “不要哭,”楚辞明白他所有未尽之意,怜爱地抚摸他的脸:“你可是大将军。”   叶潜低下头,在他肩上蹭了蹭:“现在还不是。”   “好吧,”楚辞笑道:“未来的大将军。”   鲛人被关在院子里,郁郁而终,皇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等他处理完繁忙的朝政,再见到美人时,美人已经快要香消玉殒。   鲛人生于大海,他却只能把美人牢牢地锁在这方院子里,看着美人一天天如花般枯萎。   皇帝痛极恨极,只觉得当初每一个阻止他的人都变得面目可憎。   他在寝宫里,砸碎了许多花瓶,堪堪恢复一点理智。   他要把那群该死的大臣彻底除掉。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接着,他想起什么,对候在一旁的福祥说道:“把张勉给朕找过来。”   皇帝传召,即使是深更半夜,张勉也得连滚带爬地进宫面圣。   “陛下,微臣来迟了。”   一踏进宫门,张勉就跪了下来。   他大概知道皇帝找他是为了什么,也因此更加提心吊胆,抖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免礼,”皇帝压下阴郁的神情,温和地问道:“朕上回问你的事,爱卿可有着落了?”   皇帝上次问他,在哪捞上来的鲛人,张勉那天从皇宫离开,直奔那群渔夫家里,好在他们刚赚了一笔大买卖,没有急着出海,听到张勉的问题,很是热心地把捞到珍珠蚌的地点告诉了他。   张勉偷偷派人去找过,没有发现一丝鲛人的影踪。   可是这话不能告诉皇帝,这话一说,他的脑袋估计也得跟着分家了。   “回禀陛下,”张勉毕恭毕敬地说道:“微臣已经问到了捕捞的地点,正在派人前去探查。”   “好,好,好,”皇帝喜不自胜,奖励地拍了拍张勉的肩膀:“朕就知道,只有爱卿才能替朕分忧!”   张勉心虚不已:“微臣愧不敢当。”   “再捕捞到珍珠蚌,不必大张旗鼓地送进来,务必要小心。”皇帝势在必得地一挥手,仿佛新的鲛人已经板上钉钉。   张勉浑身一震,佯装镇定地回道:“微臣遵旨。”   没隔几日,集贤令成,各路网罗来的青年才俊汇于京城,等候皇帝宣召。   楚辞的容貌实在太招眼,为此,他不得不同意系统给他戴上伪装的申请。   好在系统的伪装不需要佩戴任何实物,只是由系统在他脸上幻化出一层面具而已,但这层伪装,是由系统自己定义的。   系统把他伪装成再普通不过的模样,不扔进人堆也没有谁能注意到。   系统的伪装太高明,连同他的气质也一同遮掩住,现在的他,存在感实在太轻微,还不如一粒飞扬的沙尘。   楚辞:[……]   幼稚,以为这样就能报复他了吗。   他以随身护卫的名义跟在叶潜身侧,回到剿匪的队伍里,那群士兵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奇异,非常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而后又自然而然地总是忽略他的存在。   楚辞很愉快。   叶潜依然没想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只当这是鲛人与生俱来的能力。   南枫镇的流匪清剿完,叶潜没有急着赶往下一个地方,而是带着楚辞在镇上转了转。   南枫镇虽然只是个小镇,景色却是很好,他想让楚辞多看一看。   小镇不像京城,夜晚也有许多热闹可看,只是今晚,为了庆祝流匪被灭,小镇里的人自发举行了活动,主街上游龙舞狮,灯火通明。   叶潜推过拉他喝酒的邀请,带着楚辞来到附近的小山上。   从山上望去,小镇灯火错落有致,在暗沉沉的夜色里撕开一片独属于人间的温柔。   “你喜欢这种景色吗?”叶潜抱着楚辞,直直盯着他,声音里有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楚辞轻轻笑起来,捏了捏他的脸:“喜欢,不过,我更喜欢你。”   叶潜放缓呼吸,微偏过头,主动把脸放到他的手里,说道:“要是你不喜欢,或者不开心了,就来欺负我吧,我很好欺负,绝不反抗你。”   作者有话要说:你会为这句话后悔的(。 第36章 倾国倾城   京城里近来发生许多大事, 先是丞相惹怒皇帝被撤职, 后是那群集召而来的才贤被皇帝一一安排到略看不打紧、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都是重要的位置, 成为唯皇命是从的新晋官员。   而在其他大臣隐隐表示只听夸赞会让陛下耳目闭塞、又被皇帝一连罢免数人之后, 人人自危。   皇帝隐忍多年,终于能彻底拔除掉这些碍眼的钉子,心里很是得意, 上朝都变得敷衍,反正再没有人会来他面前啰嗦。   皇宫夜夜笙歌, 仿佛濒死之前的狂欢。   叶潜剿匪的速度也变慢下来,他收到了一封来自父亲的信。   信里只简单提了近况, 又问他和叶蕴身体如何, 看起来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家书。   叶潜的神色却变得凝重,想来是京城里的动静闹得太大, 传到边关,让父亲知晓了。   这封家书,其实是在问皇帝有没有为难他们。   皇帝从前不能算是个圣明的君主, 却也能维持住一张虚伪的面皮, 现在的他,大概是终于忍受不了处处被掣肘、所以彻底揭开面具,开始卸磨杀驴了。   他自己闹腾事小,殃及到黎民苍生,那将会变成一场灾难。   叶潜心事重重地收好信,看到楚辞在一旁拿着毛笔,在小乌龟背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圈, 忍不住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   “乌龟好玩吗?”   “一般般。”   叶潜把毛笔拿到一边,握住他的手:“可你都和它玩好久了。”   楚辞弯起眼:“你是在吃醋吗?”   “是,”叶潜轻声说:“你也理理我吧。”   楚辞眼一眨,周遭的环境陡然变幻成学堂的模样,他把衣服也换成简洁的校服,而后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向叶潜:“小夫子今天想教我什么?”   叶潜:“……”   他呆了一下,而后迅速地脸红起来:“阿辞,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是你说,要我理理你吗,”楚辞起身,坐到叶潜面前的桌子上,笑着抚摸上叶潜的脸:“夫子的脸怎么这么红,是生病了吗?”   克制的古代人显然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种玩法,叶潜脸色越来越红,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落,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外看去,手背上却冒出了根根青筋:“阿辞,不要闹了……”   “嗯?”楚辞搭上叶潜的肩膀,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夫子不喜欢这么玩吗,那我们换一个。”   周围又换成药堂的装饰,楚辞把叶潜推到药架上,装着一格格小抽屉的药架发出轻微的声响,叶潜放轻了呼吸,依然觉得自己好像能闻到沉沉的药香。   “我来帮夫子看看病,”楚辞说着,手指在叶潜心口点了点:“夫子心律不齐,依我看,大约是相思病。”   叶潜垂着眼眸,他脸色依旧是红的,但眼里多了许多明晰的笑意:“阿辞真是妙手仁心。”   他揽住楚辞的腰,害羞地轻轻问:“阿辞既然已经知道了病因,能不能帮我治一治这相思病?”   楚辞一本正经地摇摇头:“病入膏肓,无药可治。”   “有,”叶潜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只要你对我笑一笑,我就能药到病除。”   [老实人说情话真是让人扛不住,]系统倏地冒出来:[你有没有心动一点?]   [你怎么这么八卦。]   药香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缕幽暗到难以捉摸的气息,勾着人坠入美妙的梦境。   叶潜难以自控,他握住楚辞的腰,抚上他柔韧的脊背。   “阿辞,”他哑着声,一遍遍念着楚辞的名字:“我好喜欢你。”   楚辞被他吻得眯起眼睛,跌进他怀里。   叶潜的吻温柔而缠绵,像是水,无声无息地拥住他,让他无处可逃。   他在换气的间隙,勉勉强强地问道:“小夫子是想要教我别的事情吗?”   叶潜笑了一声:“才不是。”   他自己也不会,要怎么教阿辞。   更何况,他不想让阿辞受到一点委屈,这地方再好,也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他不要和阿辞在虚幻里在一起,他要他们在真切的山水里长伴此生。   幻境崩散,楚辞有些受不住,咬了叶潜一口:“小夫子好贪心。”   叶潜摸了摸被咬破的嘴唇,觉得自己这么出去,多半是要被其他的官兵打趣的。   不过,管他们呢。   他放开楚辞,低声道:“我只贪阿辞。”   分明是艳阳天,京城的天却是越来越暗了。   皇帝越发喜怒无常,难以捉摸,动辄雷霆震怒,吓得一干臣子整日提心吊胆。   朝堂里出现了罕见的辞官热景,一封封请辞的折子递上去,个个争先恐后,生怕折子还没到皇帝手里,自己的人头先落地了。   慢慢的,大臣们也发现了一条规律,在上次鲛人一事中,最坚决反对的就是皇帝第一个下手的丞相,接着才是其他人。   皇帝处理掉的那些臣子里,无论哪一个,都是上次站在反对阵营里的大臣。   摸清规律后,臣子们感觉嘴里发苦,皇帝竟然当真被那鲛人蛊惑了神智,开始秋后算账了。   那些当初没出声的自然暗暗庆幸,出声的只能在心里想着退路。   他们不想死,可看皇帝这架势,摆明了不会放过他们。   那该怎么办?再去找一条鲛人赔罪么?   而张勉,他因为献上鲛人,侥幸成为了皇帝信任的人,可他并没有因此感到喜悦,而是越来越惶恐,总觉得有种深深的不安压在心上,让他夜不能寐。   最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请令出海,为皇帝捕捞鲛人,皇帝欣然答应。   出海没多久,他意外葬身鱼腹的消息就传回了京城。   侍郎府换上惨白的素缟,上上下下所有人都陷入愁云惨淡中,侍郎夫人更是哭岔了气,直接晕倒在张勉衣冠棺前。   张勉死在海里,连尸体也没捞出来。   皇帝顾念张勉一片赤诚,对侍郎遗孤格外优厚,赏赐源源不断地送进侍郎府,虽然谁也没有哪个心情谢恩,皇帝也没有生气。   张勉毕竟是为了寻找鲛人身亡的,他这一死,等于是在皇帝面前替家人换了一张免死令牌。   等到叶潜回京复命时,朝堂里的官员差不多换了个遍。   叶潜恍若没有看见,垂着眼听了皇帝的一通夸赞,然后继续请命,赴西关镇守,守护今朝大好江山。   皇帝同样答应:“有你叶家二位将军,朕必定百年无忧!”   叶潜道:“谢陛下厚爱。”   赴西关前,叶潜和楚辞在将军府住了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不见,独自在家的叶蕴也变得懂事了一点,只是在看到兄长时,那点懂事又烟消云散。   他扑进兄长怀里,伤心欲绝地哭着:“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大美人不见了呜呜呜,管家说大美人离开人间了噫呜呜噫,他到底去哪了?他还会再回来吗?”   叶潜:“……”   他悄悄看了站在一旁的楚辞,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点心虚,“他会再回来的。”   叶蕴得了安慰,心里好受了一点:“唉,我真想他!”   叶潜轻咳了一声:“我也是。”   叶蕴只当他和自己一样,当大美人是朋友,根本没怀疑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出了一趟远门,管家自然要好好设一顿丰盛的晚宴,给他接风洗尘。   吃过晚饭,叶潜回到房间,他喝了酒,有点微醺,看到楚辞坐在灯火下,修长的手指捏着书页,唇角勾着一点笑意,轻微的醉意不由得酝酿成十分。   见过这样的风景,便是要他立刻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等他走到楚辞身前,看到他手里翻看的究竟是什么之后,他那十分的醉意也在顷刻之间消失不见。   楚辞在翻看他以前抄写的清静经。   “没什么好看的。”叶潜眨眨眼睛,伸手想要抢回经书,被楚辞轻盈地躲开:“既然没有什么好看的,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叶潜:“我怕它们碍着你的眼。”   “它们不碍我的眼,”楚辞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他:“反倒是我眼拙,看不懂小夫子写的字,夫子可以念一遍给我听吗?”   他把经书举到叶潜面前,指尖点了点薄薄的书页:“这两个字,要怎么念?”   叶潜:“……”   他闭了闭眼,视死如归地念道:“楚辞。”   “还有别的呢?”   叶潜:“楚辞,楚辞,楚辞,楚辞……”   楚辞放下经书,起身勾住叶潜的脖颈,“你不是在抄经书吗,怎么抄着抄着,全变成了我的名字。小夫子,你用心不专。”   叶潜垂死挣扎:“我没有,我当时想的是你,写的自然也是你。”   楚辞“唔”了一声,这本他抄写的经文里,没过几页,就都是他的名字:“小夫子想了我多久?”   叶潜羞于启齿:“也、也没有很久。”   “是吗?可我在院子里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小夫子呢。”楚辞声音里添了几分委屈。   叶潜再顾不上害羞,急急否认:“我刚才胡说的,阿辞不要信。”   楚辞:“嘤。”   叶潜当机立断:“我一直都想你,现在也在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别想了搞快点 第37章 倾国倾城   夜色更深了。   烛火不知何时熄灭, 只余袅袅青烟, 在空气里盘旋又消散。   房间里只能听到和缓的呼吸声, 叶潜把楚辞整个人抱在怀里, 小心翼翼地吻了吻他的眼尾:“阿辞,我娶你好不好?”   楚辞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你要怎么娶我?”   在某方面来看, 叶潜确实是个矜持守礼的古人,在一起这么久, 叶潜从来没想过要他,就算他有了反应, 也会用别的办法消下去, 要么安安静静抱着他缓一会儿,实在缓不了就去泡冷水。   他又年轻气盛, 心上人在怀,很难把持得住本能的冲动,泡冷水的次数太多, 系统都忍不住感叹, 幸好他是碎片,随便怎么折腾。   这要是一般人,大概没几次就得GG。   或许是因为被他看到了藏起来的秘密,叶潜今天一反常态地有点凶,接吻时咬破了他的嘴唇,又在尝到丝丝缕缕的血气后恢复如初,吻得缠绵又漫长。   楚辞都被他这种黏黏糊糊的亲法亲困了。   他枕着叶潜的手臂, 长发铺了叶潜满怀。   叶潜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他很喜欢这么抱着楚辞,尤其是他的发丝如月色般倾泻在他怀里时,他都会有一种难言的满足感。   仿佛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在朦朦胧胧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我想娶你,阿辞。”叶潜轻声说:“三书六聘,明媒正娶。”   “你愿意嫁给我吗?”   叶潜说完,屏心静气地等待他的回答。   即使他们在一起,问出这句话时,叶潜依然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或许是楚辞沉默的时间有点久,叶潜又断断续续地补充道:“我会对你好,我只对你一个人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阿辞,你愿意吗?”   [你再不回答他,他就要哭了。]   系统观察着叶潜的神情,非常笃定地说了一句。   [唔……]   楚辞其实并没有沉默很久,只是几秒钟,但对于叶潜而言,每一秒都无限漫长。   也就是被求婚了,他才想起来,古代的嫁娶礼仪似乎都很麻烦?   他一走神的时间,叶潜已经扣住他的手指,可怜兮兮地继续给自己加码:“我只娶你一个人,我会听你的话,阿辞,别不要我。”   楚辞回过神来,看到他无措的表情,笑了一下,吻了吻他的唇角:“不会不要你的。”   叶潜恍恍惚惚地眨眨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你答应我了,是吗?”   楚辞“嗯”了一声:“我答应你了。”   “阿辞……”叶潜忽然失了控,紧紧地抱住他,声音低哑地说道:“真庆幸遇见你的人是我。”   他寻找到楚辞的唇,珍重地吻了上去,一边吻一边轻声说道:“喜欢你。”   他的喜悦剧烈到快要透体而出,可他的吻依然温柔而体贴,似乎只要用一点力气,他就会碰坏眼前这个脆弱无暇的珍宝。   楚辞没有说话,只是慢慢闭上眼睛。   镇国大将军长子要娶亲、娶的还是个男人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流传到全国各地。   一时间,流言蜚语四起,有扼腕叹息那么好的小将军怎么要娶个男人的、有匪夷所思男人和男人怎么能在一起的、也有悔不当初早知道小将军喜欢男人我就女扮男装或者自己上了的,当然,后一种说法明显受到了较多的人身攻击,“就算小将军喜欢男人也不可能会看上你这种人”之类的话多到人耳朵冒茧。   只是不管外面怎么传,都传不进将军府。   叶潜一封家书通知了叶老将军他要娶亲的消息,等他爹收到信时为时已晚,满天下都知道他儿子要娶个男人,他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老将军吹胡子瞪眼,气得连拍烂了三张桌子,最后还是备马回京,准备看看他的“儿媳妇”到底长个什么样。   老将军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赶回家,一进门,就看到他那调皮的二儿子乖乖地坐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摇头晃脑地背着书。   老将军一愣。   听到动静的叶蕴也一愣。   他转过头,看到自己爹站在门外,顿时欢呼一声,跳起来冲过去,一下扑进老将军怀里:“爹爹爹!你怎么回来了!”   老将军踌躇拍了拍叶蕴的脑袋,起先还有些生硬,没几下就熟悉起来,自然地扛起叶蕴,把他举到自己肩膀上:“我回来是为了……对了,你兄长呢?”   叶蕴声音清脆:“哥哥在忙!”   “那……”老将军不自在地压低声音:“刚刚在教你念书的是谁?”   叶蕴依旧清脆地回答:“是长嫂!”   老将军:“……”   兔崽子,就不能小点声。   老将军撑起气势,镇定地对楚辞点了点头,而后目不斜视地去后院找叶潜。   楚辞笑眯眯地看着老将军顺拐离开,终于明白叶潜容易害羞的性格像谁了。   老将军还没进后院,就被两只挂在檐下的红灯笼迷了眼。   他想起正事,气急败坏地在书房找到叶潜,叶潜听到“嘭”的推门声,面不改色地抬起头,“父亲。”   许久未见,老将军忽然发现大儿子竟然在他不知不觉间成为了足以肩当重任的大人,要说的话稍微卡了一下:“你、你信里说,你要娶一个男子为妻?”   叶潜平静点头:“这件事,想必外面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老将军:“你可知这是……”   他话未说完,被叶潜打断:“父亲,我这一生只想娶他一个人,您要是不答应,儿子只能孤独终老了。”   老将军:“……”   嚯!三句话没说上,这就开始威胁他了!   叶潜大逆不道地威胁完,又无辜地一垂眼:“恳请父亲成全儿子。”   老将军憋了又憋,一挥手,说道:“行,就算我成全你,你也得去祠堂,把刚刚的话再对你娘说一遍吧?”   叶潜一笑:“这是自然。”   他在祠堂跪了一夜,起身时腿都麻到没有知觉,眼看着要摔倒,又被人温柔地扶住。   “你怎么在这里,”叶潜靠在楚辞肩上,含糊地问:“今天醒得这么早么?”   楚辞:“我来找你啊。”   叶潜牵住他的手,又跪在娘亲的灵位面前:“娘,儿子带着夫人来看你了。”   他转头看向楚辞,弯起眼睛:“他很好,长得好看,人也好,您要是见了,一定会喜欢他的。”   一阵微风柔和地穿过祠堂,似是在回应他的话。   叶潜沉默片刻,重新起身,离开祠堂。   楚辞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低落,轻轻抚上他的眉间,说道:“不要不开心了,我会心疼的。”   “我没有不开心,”叶潜攥住他的手,垂眸认真地注视他:“我只是觉得可惜。”   他的娘亲看不见他娶亲的场景,很可惜。   “在天有灵,她会看见的。”   “嗯。”   叶潜应了一声,亲了亲他的指尖:“天色还早,你再去休息一会儿。”   楚辞眨了眨眼:“那你呢?”   叶潜含着笑意回道:“我要写聘书,求你过门。”   由于楚辞身份特殊的缘故,许多繁文缛节只能一减再减,成亲当日,将军府外的一条长街里挤满了人,一半是过来看热闹,一半是过来痛哭“我的心上人成亲了新娘不是我”。   向来质朴的将军府妆点上喜庆的红灯笼和红绸,看起来也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人们围在府外,满心期待地等着新娘的到来,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人影,只等来一排敲锣打鼓的舞狮队。   而这时候,将军府里已经正式开始迎亲。   叶潜穿着新郎服,牵着楚辞的手,稳稳地跨过火盆,走到正堂。   老将军面色严肃地坐在上方,司仪清了清喉咙,朗声喊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两个人面朝上方,深深鞠躬。   “夫妻对拜——”   叶潜和楚辞缓缓转身,看着彼此。   楚辞没穿新娘的嫁衣,只蒙了红披盖,他被遮挡住视线,弯腰时只能看见叶潜的靴子。   或许是叶潜过于紧张的缘故,对拜时不小心碰到了楚辞的头,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叶潜轻声说:“对不起……夫人。”   “没关系,”楚辞弯起唇角:“夫君。”   礼成,楚辞被送进洞房,叶潜在外应对前来贺礼的亲朋好友。   楚辞懒洋洋地坐在床上,听着外面传来的喧闹声,有点昏昏欲睡。   他一大早就被叫醒,虽然迎亲的规矩省了,其他的可没有,这身嫁衣也是沉重得厉害,也不知道绣娘怎么改的,不像是女式的嫁衣,也和新郎服有所区别。   楚辞捏了捏盘扣,无所事事地想,这件衣服脱起来大概不会很好脱。   他坐久了,不自觉靠在床头睡了过去。   喧闹的人群渐渐离开,叶潜喝多了酒,在外用冰冷的井水洗了把脸,清醒一点以后,才回到房间。   他看着睡着的楚辞,无声弯起唇角,走过去把他抱进床,想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   “唔,”楚辞睁开眼睛,环住叶潜的脖颈,故意说道:“夫君,你回来得好慢啊。”   叶潜好不容易降下去的脸色又泛起了红:“阿辞久等了。”   “我们不是成亲了吗,你该叫我什么?”楚辞说着,想要掀开那块碍事的披盖,被叶潜轻轻拦住:“让我来吧,夫人。”   他慢慢掀开披盖,然后,他看见世上最美的景色。   楚辞不再维持着在外人前的样貌,而是原本的模样,他弯着眼,笑意盈盈地看过来,眼眸里氤氲着水色,又似乎是月色,仿佛涟漪,一波一波地漾过来,轻若游云,又铺天盖地。   让他心甘情愿臣服在他的身侧。   叶潜攥着披盖,喉咙微动:“夫人,你真好看。”   他推倒楚辞,随手放下床幔,运了内力的手指轻抚过楚辞繁复的嫁衣,所过之处,那些复杂的扣子尽数裂开。   没想到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解开衣服,楚辞眨了一下眼睛:“小夫子等不及了么?”   叶潜抚上他的腰,低声回道:“等不及了。”   “就算等不及了,也要对我温柔一点啊,”楚辞抓住他的手臂,顺势起身,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的大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大噶新年快乐~虽然我昨天没有更新,不过我写了一辆那什么,相信这个月底你们就能看见了qwq 第38章 倾国倾城   西关地处边境, 和大漠相邻, 夏日酷暑, 冬日苦寒。   叶潜不想让楚辞和他一起去, 他舍不得他受苦,可楚辞只是一句话,就把他的担忧原原本本踢了回去。   “不想让我去, 你是想让我在家里,像那些望夫石一样苦苦等着你回来吗?”楚辞捏了捏叶潜的脸, 埋怨道:“小夫子,你好狠的心呢。”   叶潜听了, 苦恼地皱起眉。   阿辞这话也很有道理, 而他也确实舍不得让阿辞受苦。   他请旨去西关,就是因为西关距离京城最遥远, 皇帝再昏庸也是皇帝,他从小学的都是忠君卫国之道,他偷天换日, 换得楚辞自由, 虽然不提,却也会在心里愧疚。   不是愧对皇帝,而是愧对自己前半生来学的那些道理。   他去西关,一是赎罪,二是山高水长,阿辞以后去找他,也能在那里自由自在地玩一玩, 只要他开心,他自己怎样都无所谓。   “我知道了,”叶潜在他手心蹭了蹭:“你和我一起走,西关再苦,我也会想办法为你弄来一树荫凉。”   楚辞缓缓笑开:“好,我等着。”   结完婚,叶潜牵着楚辞的手,在京城好好转了一圈,看遍了京城的热闹,之后便没再耽搁,带着人马赶往西关。   半个月后,一群人终于得见西关遥远的影子。   荒凉沉肃,金色的沙漠无边无际,看久了,似乎还能听见驼铃的响动。   叶潜跳下马车,转身再扶楚辞下车,通行的官兵由一开始的大惊小怪,到现在视若无睹,不知经历多多少磋磨。   起初见到小将军对将军夫人呵护备至的模样,他们还万分不理解,都是男人,再娇贵能娇贵到哪里去?将军夫人就这么经不得磕磕碰碰?   后来,他们终于明白,小将军就是宝贝将军夫人,就是要无微不至地照顾夫人,别人什么目光看待他们,他半点不在乎。   “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吧。”叶潜左右看了看,这是进了西边以来难得的好地方,有树有水,再往前去,只能越来越荒芜,连鸟影都不见几个。   一群官兵领了命,熟练地兵分两路,一路扎营点火,一路去寻找食物。   他们带了干粮,只是天天啃干粮,嘴里能淡出个鸟,早就想着抓点野味改善伙食。   叶潜则是抱着楚辞往树林里唯一的那一条河里去,一路舟车劳顿,阿辞都没能休息好。   走到河边,他挑了块大石头,并起两根手指,以内力为刃,将凹凸不平的山石表面切得平平整整,然后才把楚辞放到上面。   [他挑了个好地方。]   混在一起的日子久了,系统也跟着楚辞学会了揶揄别人:[你们今晚要在这里做吗?]   叶潜挑选这里是因为这算是一块能休息的好地方,他自然不会想到别处,而系统不,它可是从新时代过来的超前AI,熟读言情三万本,深知小树林是最适合谈情说爱偷鸡摸狗的好地方,尤其是夜晚,夜幕一垂,天时地利人和,简直是绝佳的打野场所。   [做什么?]   楚辞懒洋洋地眯起眼睛,享受小将军专属打理头发的待遇。   他的头发太长,他自己懒得弄,反正梳不梳都不会打结,叶潜却格外在意,每天都要精心给他梳理一遍。   现在正好有水可用,叶潜便解开他的发带,撩起清水,仔仔细细地为他清洗。   [当然是爱。你们这么久没做了,就不需要解决一下生理需求吗。]   [系统,你其实是黄.色.网站的服务器吧?]   [……]   见系统再度自闭,楚辞轻轻笑了一声。   “阿辞,你在笑什么?”   叶潜坐在河边,手里握着他的长发,听到他的笑声,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什么,”楚辞忽然起身,扑到叶潜身上:“我见到小夫子就开心。”   青丝从手里滑落的触感有些酥麻,叶潜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楚辞扑了满怀。   听到楚辞的话,他僵了一下,没有防备,直直倒进水里,水花四溅。   “小夫子怎么这么容易害羞?”楚辞坐在叶潜身上,刚烘干的头发又沾了水,湿了一片。   叶潜艰难地坐起身,箍住他的腰,说道:“阿辞……衣服湿了,会受凉的。”   他只觉得自己落水的动静太大,溅起的水花落了阿辞一身,却又一次忘了,楚辞是鲛人,鲛人怎么会被这点水淋到风寒?   楚辞不以为意地抓了抓头发,而后不怀好意地勾住叶潜的下颌,靠过去轻轻问:“小夫子,你想要我吗?”   叶潜手指动了动,隐忍地说:“阿辞,不要闹了。”   说完,他不待楚辞回答,直接把他抱起来,哗啦一声从水里离开。   两个人衣衫俱透,又靠得这么近,楚辞很轻易就能感觉到那明显的异样。   而叶潜什么也没有提,只是有点凶狠地掐着他的腰,散开内力,为他快速烘干了衣服。   [你看,他不愿意。]   楚辞任他折腾,愉快地对系统说:[不要以系统之心度君子之腹。]   系统:[……]   虽然但是,为何会这样。   这被剥离了黑暗面的碎片,怎么能纯善到这种地步。   叶潜烘干两人的衣服,外面也传来了烤肉的气息,他随手削了几根树枝,捉了几条大鱼。   他动作轻松写意,那些平时再机敏不过的鱼没能逃过他凶残的手法,不情不愿地成为树枝的“座上客”。   “阿辞要吃鱼吗?”叶潜笑着,难得有点骄傲地楚辞说道:“我烤鱼还不错。”   楚辞点点头:“好啊。”   回到营地,叶潜把鱼分给其他人,只留了两条。他坐在篝火旁烤鱼,火光映着他的脸,有种别样的温柔。   其他人见了,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在这里,便又往一旁挪了挪,连吃东西的声音都变得拘谨。   他们以前自然是没见过名震四方的小将军会露出如此温柔的神情,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   一群电灯泡自觉闪了,楚辞靠在叶潜身旁,要么捏捏他的耳朵,要么揪揪他的头发,搞得再稳重不过的小将军也跟着心颤手抖。   叶潜轻声说:“阿辞,痒。”   他就靠在自己背上,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耳后,很痒。   “哪里痒?”楚辞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像是遥远时空里传过来的一个美妙又缥缈的幻梦。   又远又近,似乎一个不注意,他就会消失不见。   叶潜忽然攥紧他的手腕,回道:“心痒。”   他抬眼看了看,其他官兵已经离开,吃完就自动去河里洗澡了。   四周无人,叶潜转过头,捏住楚辞的下巴,吻了上去。   起先还能克制住理智,慢慢就变得失控,直吻得楚辞眼尾泛红,他意犹未尽地放开,又忍不住在楚辞嫣红的唇上亲了亲。   “……鱼要糊了。”   楚辞声音有点哑。   “……”叶潜迅速把烤鱼从热烈的火上移开,“还好,只糊了一点,我吃掉就好了。”   他留下的两条都是小一些的,肉质本身就清甜细嫩,只撒上些许调料,香气便汹涌地挥散开。   他把鱼放进盘中,细细地抽走鱼骨和鱼刺,然后才递到楚辞面前:“阿辞尝尝。”   楚辞尝了尝:“唔,好吃,小夫子真厉害。”   叶潜弯起眼,“你喜欢就好。”   “我当然喜欢,”楚辞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小夫子做什么我都喜欢。”   叶潜:“……”   他顿了顿,结结巴巴地说:“我也这么喜欢你。”   等他们不急不慢地吃完,洗完澡躲在附近的士兵们才敢回来,急匆匆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迅速冲进帐篷,动作快得好像慢一点就会被什么妖魔鬼怪抓走。   夜幕垂落,星星散落满天,天地之间忽然变得安静,仿佛只有他们彼此。   “要去看星星吗?”叶潜问。   “你要抱着我飞吗?”楚辞也问。   “好。”   叶潜弯起唇,把他抱进怀里,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到附近最高的大树上。   这样的地方,不免让叶潜想到之前在府里的时候。   那时候,他一边抗拒着靠近楚辞,一边又忍不住靠近,分裂的思绪让他整个人也越来越烦闷,不知不觉地在纸上写下楚辞的名字。   而后心动如滔天巨浪,一发不可收拾。   “我记得之前也是在树上,”楚辞和他额头相抵,慢慢说道:“我让你叫我的名字,你还不肯。”   叶潜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愚钝,不敢靠近你,怕沦陷、也怕惊了你。”   楚辞声音越来越轻:“那现在呢?”   叶潜无可奈何地笑:“已经沦陷了,就算是错,我也不肯回头。”   “不是错,”楚辞亲了他一下:“你注定是我的。”   你是我的猎物,除了成为我的座下之臣,你没有别的选择。   “是,”叶潜闭上眼睛:“我臣服于你。”   星光溶溶地洒落人间,在地上汇聚成一捧捧轻盈的湖泊,灵动的波光里,有人在亲密地接吻。   缠绵缱绻,仿佛是亘古不变的传闻。   这一生,我只对你俯首称臣。   作者有话要说:辞辞真美,辞辞真坏,好想搞辞辞(点烟 第39章 倾国倾城   朝堂被清洗过一轮, 如今已经成了皇帝的一言堂。   皇帝很是得意, 上朝时再听不到那些刺耳又啰嗦的箴言, 没了约束, 皇帝也不再克制,而是大张旗鼓地命令官兵为他一次次出海寻找鲛人。   官兵们习惯陆地战斗,对海洋并不熟悉, 许多人出现了剧烈的晕船反应,但状态糟糕的不止是他们, 朝堂一换,底下的人也跟着动荡, 整个王朝就像一棵在风雨里瑟瑟发抖的树, 根系不稳,树干也摇摇欲坠。   不过区区几个月, 原先繁盛的王朝就隐隐出现颓败之意,京城的热闹却是不减反增,仿佛末路来临之际最后的狂欢。   皇帝沉湎于温柔乡, 又被新提拔上来的官员溢美之词堵塞了耳目, 还以为自己摆脱了束缚,真正自由自在,天下皆在他一手掌控之中。   边关虽然距离京城十分遥远,只是从异族越来越频繁的试探中,驻守的士兵们也能感觉到将起的烽烟。   他们加大了每夜巡查的力度,严格控制往来人口,气氛似乎在一夜之间陡然翻转, 人人都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弦。   在这种氛围里,唯独楚辞所住的院落是一个意外,安然宁静得仿佛不在人间,叶潜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卸下一身的重担,好好休息一会儿。   他拿着一只小水壶,一点一点给一棵刚栽下去的小树苗浇水,西关地质恶劣,种什么都不易活,唯有几种格外倔强的植物能生存下去,这棵小树苗就是其中之一。   “这棵树恐怕还要很久才能长成大树了。”叶潜看着它,在心里叹息一声,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他虽然习武,却也不能完全保障自己的安全,更何况,一旦真有外敌来犯,他也没办法做到撤退。   他自己的命不重要,可他要是走了,他的阿辞怎么办呢?   “你在想什么?”   楚辞看到他出神,微微蹙眉。   叶潜抬起头,轻声说:“我在想,皇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皇帝虽然没有大才,却也没有犯过多大错,是个平庸也平庸得正好的帝王,何以会一朝突变到这种地步?   楚辞弯起唇角:“因为我啊,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所有人都劝他杀了我,可是他还是偷偷把我藏在了你家。”   叶潜摇摇头:“那么多人都见过你,没道理只有皇上一个人会变成现在这样。”   楚辞走到他面前,“你为什么不信?鲛人通魅惑之术,要是我只魅惑了皇帝一个人呢?”   叶潜揽住他的腰,“因为我觉得,阿辞不会喜欢皇上。”   “可你之前不是都听到了吗?听到我和皇帝……嗯?”楚辞靠得越发近,他在叶潜面前是用不着伪装的,眼下的泪痣明艳灼人,几乎要渗出血来。   “……”叶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道:“我之前虽然未经情.事,却也知道,……的时候,总不可能是摇晃树枝的声响。”   他刻意含糊了同房两个字。   那天叶潜确实一时心急,毁了想要送给他的礼物,可是理智回笼时,他才想起来,阿辞住的院子里是没有可以支撑两个人做那事的树的,只有一丛低矮的凤尾蕉,凤尾蕉枝叶柔软,既不能躺也不能靠,且旁边都铺着碎石,显然不是一个行事的好地方,那树枝剧烈晃动的声音又是打哪儿来的?   再想到鲛人之前困住他的幻境,叶潜不由得在心里生出一个胆大妄为的想法。   鲛人可能也是用幻境,将那凤尾蕉幻化成了人的模样,骗了皇帝。   楚辞弯起眼睛:“好聪明的小夫子。”   叶潜耳根微红,“阿辞……”   质朴的院落忽然幻化成纸醉金迷的寻欢场,楚辞把叶潜推倒在金丝软榻上,长发垂落了他一身:“小夫子再猜猜,现在是真实,还是虚幻?”   叶潜脊背绷紧,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真。”   “哦?为何?”   “因为……你也在这里。”叶潜说着,扣住他的手腕,反身把他压进床,直直看着他,轻声道:“阿辞,我想……”   “想什么?”楚辞笑吟吟地望着他。   “想要你。”叶潜俯身下去,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的地步:“给我好么?”   他抬起楚辞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慢慢落下一个吻,接着又吻上纤细的手腕,无暇的手臂。   他眼里已经染上渴求,却还在耐心等待他的许可。   “好啊。”楚辞环上他的脖颈,眯起眼说道:“小夫子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怎么取悦我,对不对?”   叶潜眼里露出几许笑意:“对。”   床幔被放下来,它晃晃悠悠,像一尾在月色里游动的鱼,不知多久,一只白皙的手忽然抓住它的尾巴,又被另一只手温柔地覆盖住,重新藏了回去。   “阿辞,”叶潜拢了拢楚辞凌乱的长发,低声问:“累了么?”   楚辞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你说呢?”   叶潜笑起来,往上拉了拉锦被,盖住楚辞露出来的大片肌肤:“我还怕我做的不够好,怠慢了你。”   [噫,]系统一启动就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说道:[他也学坏了。]   楚辞:[……]   “小夫子客气了,夫子才智过人,举一反三,实在看不出有哪里不好。”楚辞累极了,说话的语调很不客气。   叶潜:“阿辞是在夸我么?”   楚辞:“……”   看出楚辞确实累坏了,连反应都慢了半拍,叶潜把他抱进怀里,在他额前亲了一下:“累了就睡吧,我会陪着你的。”   楚辞习以为常地在他怀里找到适合睡觉的好位置,闭眼睡了过去。   出了院落,叶潜温柔不再,变得冷漠肃杀,需要他处理的事务太多了,叶潜一边翻看最近这段时间异族活动的踪迹记录,一边深深地皱起眉,与此同时,信使又给他快马加鞭送来了一封信。   信来自前丞相,他在信里详细列举了皇帝最近的昏庸举措,言辞恳切地请求他和叶老将军一道回京城好好劝阻皇帝,最后又说,倘若朝堂里还有能劝得住皇帝的,非他们二人莫属。   叶潜不知不觉地捏紧了信纸,心想,荒谬。   他和父亲一道回京城,边关无人镇守,倘若外敌趁此机会来犯,边关百姓该当何处?   东西两关是重中之重,有如扼喉的双手,只要两关不破,外敌就进不来,眼下异族越来越活跃,他和父亲要是再一走,两关就会陷入危难之境。   两关被夺,无异于引火烧身,朝廷再怎么动乱,他也绝不能离开。   叶潜胡乱收好信,带着卫兵在城墙上巡查一遍,而后站在烽火台前,看着辽阔的金色沙漠,不动了。   即使隔着远远的距离,他也能闻到那股血腥味,来自尸骨累累的战场,来自贪婪的异族,同样也来自他的袍泽。   那是一种,战乱再起时独特的气味,裹挟着野心、欲望、分离、掠夺,人的一切贪欲都被堆积在尸山血海里,无所遁形。   只怕要不了多久,这烽火台又将重新燃起烽火。   “老天爷……”   跋山涉水的官兵们终于在一处海岛上发现了鲛人的身影,最初,他们还以为是眼花了,然而无论怎么揉眼睛,眼前的鲛人都是清清楚楚的,每只鲛人都有着摄人心魄的美貌,他们围聚在船边,声音空灵悠远:“把我们的王还给我们。”   他们的王?   官兵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这群鲛人在说些什么。   为首的鲛人略一歪头,他许久不曾和人说过话了,语调有种奇异的生涩感:“我们能感觉到,你们的船上,有王的气息。”   官兵们想起什么,忽然激动起来,互相交换了眼神。   他们出海时,有带上第一只鲛人留下的蚌壳。   那只已经被处死的鲛人居然是这群鲛人的王么?   他们想了想,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你们的王让我们来接你,你们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鲛人们定定地盯着他们,忽然唱起了歌。   那歌声美妙绝伦,戒心再大的人,在这样动听的歌声面前都没有抵抗之力,没过多久,船上的官兵们脸色全都变得通红,仿佛喝醉了酒一般,醉醺醺又飘飘然。   不知过了多久,歌声停了。   官兵们如梦初醒。   “该死的人类,你们居然骗我们。”为首的鲛人眼神骤然沉了下来,就在他准备杀掉这群人类时,几个机敏的士兵忽然抬着蚌壳从船舱里跑出来。   “你们不想要你们的王了吗?”几个人重重把蚌壳扔在甲板上,说道:“他在京城被关起来了,如果你们不去救他,那他就真的要死了。”   鲛人一顿。   鲛人的王本和他们心神相连,可不知为何,他们忽然感觉不到王的存在了,他们四处寻找,也没有找到王的踪迹。   鲛人的王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鲛人一生都是为了王而生。   王不见了,就算王在人类的京城,他们也要去把王找回来。   为首的鲛人沉默许久,点头:“我们和你们一起去,如果你骗了我们,我们会要你们的命。” 第40章 倾国倾城   鲛人入京无异于是在动荡不安的朝野之上又添一把大火。   在此之前, 这群鲛人从未和人类接触过, 不清楚人类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弯弯绕绕, 虽然说不上天真纯善, 可鲛人那点警惕心,在人眼里看来实在不值一提。   这一路上,官兵们给鲛人灌输了不少他们的王被如何虐待的事迹, 又要怎样讨好那位坐在皇座之上掌天下大权的皇帝,才能换来他们王的平安之类的话, 鲛人起初并没有相信,只是他们感应不到王的存在, 也不免越来越惊慌。   万一、万一这群人说的是真的呢?   怀着这样的心思, 鲛人被送进京城,皇帝龙颜大悦, 赐下丰厚的赏赐,将鲛人一并收入后宫。   皇帝以为这下自己可以坐拥齐人之福,然而第一晚上, 他就被鲛人以幻术蛊惑住了心神。   其他鲛人的幻术无法和王相提并论, 却也能蛊惑人一时片刻,鲛人压低了声音,引诱地问:“你有见到我们的王么?”   皇帝恍恍惚惚回:“你们的王是谁?天底下只有我一个皇帝。”   “和我们一样,也是鲛人啊。”鲛人声音更轻,轻得像一缕微风:“就是被你抓回来的那个鲛人,他现在在哪?”   皇帝神色越发痴迷:“你说美人吗,他已经死了。”   “他被朕关起来, 关在小鸟笼里,不得自由,郁郁而终,早就化成一捧灰了。”   鲛人愣住了。   幻术不攻自破,皇帝的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他们耳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听错,他们的王,他们好不容易等了百年、还没看到他们的王出世,就先听见了他陨落的消息。   鲛人没有怀疑皇帝这句话,一来在幻术里他没办法撒谎,二来也是因为那忽然断裂的心神相连。   鲛人们一齐掉下眼泪,那晶莹的泪水滚落在水中,没有变成珍珠,而是变成了血一样的颜色,丝丝缕缕地在清澈的水里蔓延开。   就在鲛人想要杀了皇帝为王报仇时,几股迅猛的内劲击退了他们,狠狠将鲛人拍到地上。   皇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立时勃然大怒:“你们想杀朕?你们怎么敢杀朕?!”   鲛人低低笑起来:“你害死了我们的王,你该死。”   鲛人的王即是鲛人的生命之源,王轮回,鲛人生生不息,王消逝,鲛人也将跟着逝去。   王不在了,鲛人也再无挂念,一心只想让皇帝死,可皇帝身边有高人保护,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让他们得逞。   皇帝一把拽过最近的鲛人头发,恶狠狠地对他说道:“给朕记住,这天下是朕的,你们自然也是朕的,你们只用伺候好一个王,那就是朕。”   他摸了摸鲛人的脸,又阴戾地笑了起来:“放心,你们这么好看,只要乖乖听话,朕舍不得对你们怎么样的。”   鲛人竭力咬了他一口,不偏不倚,刚好咬在手腕处,皇帝痛的惨叫了一声,一脚踹开鲛人:“好,好,好。”   他怒极反笑,“你们当真以为朕没有法子整治你们吗?朕倒要看看,你们能撑多久!”   皇帝甩袖离开,随后,几列官兵鱼贯而入,把鲛人捞起来,分别看押在不同的地方。   为了防止鲛人作乱,又特意蒙上鲛人的眼睛,堵住他们的嘴,遮蔽他们的耳朵。   皇帝想的很简单,既然鲛人以声音为攻击之法,那只要毒哑他们、让他们发不出声音就好了。   可是哑巴在行房的时候叫起来又不好听,所以还要既能让鲛人说不出话、又能让他们维持住美妙的声调,使他们不至于在床上也枯燥无趣。   为此,太医院所有太医可谓是愁白了头,每日聚在一起研究皇帝要的药,连饭都顾不上吃。   他们还没探讨出方子,后宫里就传来鲛人死去的噩耗。   失去王,鲛人也心如死灰,根本没想着要活,看押鲛人的官兵一个疏忽,让鲛人寻到机会,自尽在长矛之下。   皇帝震怒,二话不说就将负责看押鲛人的官兵拖下去杖毙,接着,又把其他鲛人捆在水池里,每日强迫他们饮食,再不让他们有一点机会寻死。   “朕要的药怎么还没制好?废物,统统都是一群废物!”美人在前,自己却无法触碰,皇帝越来越焦躁,气急败坏地把太医叫过来骂了一顿,又命令他们在半月时限里制好。   太医们叫苦不迭,本来,想让一个人说不出话,那只能以药物损伤喉咙,可皇帝又想让鲛人说不出话,又想鲛人能在床榻间婉转取乐,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可不管他们怎么想,也不敢和皇帝争论,只能畏畏缩缩地应下。   西关的风沙是越来越大了,狂风卷着沙砾,噼里啪啦地敲打在一切可以触碰到的物体上,打在人身上更是像割肉。   异族都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突袭,可驻守边关的战士们依旧穿着重重的铠甲,全副武装地守在城墙上,轻轻一抖,就能抖下一身的沙土。   楚辞原本在屋子里百无聊赖地画着这座王朝的地图,提起笔还没多久,一阵几乎让他窒息的绞痛忽然袭来,他眼前一黑,勉强扶着桌沿才没摔倒在地。   [系……系统?]   [你是鲛人的王,]系统快速解释了一遍:[鲛人的王和一般意义里的王不一样。你是鲛人的信仰,是鲛人一族的神明,他们以信仰的力量慢慢养育了你,同时也和你产生了心神相连的关系,鲛人受伤或者死去,你这个神明都能立刻感应到。]   待那阵痛楚过去后,楚辞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之前没有必要,]系统说:[任务进度条现在才开始动。]   楚辞闭上眼睛:[既然心神相连,我为什么感觉不到他们?]   [你们的联系被我切断了,不切断,你没办法离开大海。]   [所以刚刚,是有鲛人死了吗?]   [对,在皇宫里自尽的。]   皇宫。   楚辞不用多问,都能想到那个急功近色的皇帝是如何对待那群鲛人的。   普通的鲛人可没办法像他一样想怎么用幻术就怎么用,不然鲛人早就统一天下了。   他对鲛人没有感情,但他也必须回去救那群可怜的鲛人。   这群鲛人就是系统送给他的,让叶潜和皇室分裂的最好的机会。   他在眨眼之间理清了脉络,只是在想到叶潜时,轻轻叹息了一声。   可怜了,我的小夫子。   叶潜在最后一点残阳将尽时才回到院子,一推开门,就看见楚辞站在那棵他种下的小树苗前,揪着被狂风卷到光秃秃的树枝,出神地在想些什么。   如血的天色快要褪去,楚辞就这么随意地站着,明亮的容貌也能把昏暗的天幕和陈旧的院墙都映衬成一幅天工之画。   他在进门前抖干净了铠甲里的风沙,见到这一幕,他又小心翼翼地抖了抖铠甲。   楚辞听到声音,转眼望去:“你傻站在哪里干什么?”   叶潜踏进院子,“阿辞,我给你带了礼物。”   “什么礼物?”楚辞笑起来。   叶潜从衣兜里摸出两只泥烧的小老虎,放到楚辞手里:“回来时看到的,见它们可爱,想给你看一看。”   小老虎是陶泥烧制,身上的斑纹是用颜料画上去的,肥肥胖胖的两只,不像老虎,倒是很像猫,憨态可掬,活灵活现。   楚辞握紧了手:“是很可爱。”   “阿辞,你……”叶潜偏了偏头,直觉楚辞心情不太好:“你有什么心事吗?”   “小夫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两句话一起落地,撞在一起,都快要分不清谁是谁。   叶潜顿了顿,心跳莫名停了一下:“好,你说。”   “我要回京城。”   “怎么突然想回去了,”叶潜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空,某种糟糕的预感席卷了他,明明穿着沉重的铠甲,也挡不住刺骨的寒风穿透进五脏六腑:“你要回将军府吗,回去也好,京城还是太平的,你回去我也能放——”   叶潜的“心”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楚辞轻轻打断了:“我要回皇宫。”   叶潜僵硬地站着,浑身上下连着心跳,一齐被什么东西沉沉地按住了,动弹不得:“阿辞……”   他哑声喊了一句,声音还未出口,眼眶已经红了:“为什么要回去?”   “我的族人被抓起来了,”楚辞轻轻抚上叶潜通红的眼睛:“我得回去救他们,不然他们会全部死在皇宫里的。”   “不要,”叶潜紧紧攥住他的手:“你回去,也会碰到危险的。皇宫里那么多人,你一个人要怎么救他们……”   叶潜声音越来越轻:“我不放心,阿辞,你回去,我不放心。”   楚辞无可奈何地笑起来,轻声问:“小夫子,要是叶蕴被抓了,你会回去救他吗?”   叶潜抿紧唇,不说话了,只是哀求地看着他。   “你会,对不对,因为你是他的兄长,你是他的亲人。”楚辞手指慢慢擦过铠甲表面遗留的刀枪痕迹:“我也……一样。”   “不一样……”叶潜执着地重复了一遍:“才不一样,别人想要我的命,可以尽管拿去,阿辞,你比我的命还重要,我舍不得,你受一点伤害,我都舍不得。”   楚辞没有说话,只是弯起眼睛,沉静地看着他。   叶潜像是一脚踩进悬崖,四肢连着灵魂一同被坠落的狂风卷得六神无主,他慌乱地眨了眨眼,像是抓到什么救命的树枝一样,忽然急切地说道:“我回去救他们好不好,我向你保证,保证把他们全部救出来。阿辞,你不要回去。”   昏暗的夜色忽然被无数火光点燃,与此同时,凄厉的军号声响起,守城的战士们撕心裂肺的声音听起来又近又远:“敌袭——!快去找大将军——!”   [不是说敌人不会在这一天过来吗?]   [没办法,他是真的想替你回去。]   [……你这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叶潜听到了许多声音,又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一颗慌乱不安的心彻底沉入了幽潭里,慢慢冷却,慢慢僵硬,又慢慢化成一捧碎裂的灰。   他在声嘶力竭的兵荒马乱里,像一只被逼上绝境的困兽,只能徒劳地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为什么他偏偏是将军?   原来护卫一国安危的担子这么沉,沉到压碎他的脊梁、吸干他的鲜血、剜去他的肺腑,他也不能退却一步。   他的前方是他一见倾心的心上人,是他愿意付出一切保护的人。   他的后方是固守王朝安危的西关,西关倘若被破,境内一马平川,再无可阻拦异族的要道,千万黎民都将沦为异族刀下冤魂。   他从来都别无选择。   叶潜忽然单膝跪在楚辞面前,颤抖地握住他的手,在他冰凉的指尖吻了吻:“对不起,阿辞,对不起……”   他连哭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任由眼泪无知觉地往下掉:“我会回去找你的,我一定会回去找你的,你要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就如当初他说要在西关给他种一树荫凉一般,楚辞同样轻轻地回复:“好,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憋到现在终于能发刀了,唉! 第41章 倾国倾城   马车匆匆向京城驶去, 马蹄践踏起沙尘飞扬。   叶潜派了自己最信任的护卫护送楚辞回京, 在他离开之前, 百般嘱咐万事小心, 不要莽撞,倘若时机允许,那就再等一等他。   动乱中, 两个人也没办法条分缕析地剖开心扉,只是紧紧拥抱了一下之后, 就各自奔往截然不同的方向。   这一路上,楚辞太无聊的时刻, 也会掀开轿帘, 往外看去。   王朝繁华不易,衰败却简单得多, 似乎只是一夜之间,盛大的王朝就崩塌成现在这种颓废的模样,被皇帝扶植起来的官员没有治国的胸襟, 溜须拍马很有一套, 个个都用花言巧语哄骗皇帝,以此换来更多的恩典。   上梁不正,下梁自然也要跟着歪,官员们结党营私,搜刮民脂民膏,苦的自然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揭竿起义实在太正常不过。   护卫小心绕过了动乱的城镇, 寻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对楚辞说道:“今晚就在这休息吧。”   楚辞应了一声,护卫转身去找树枝野草,用来点火。   护卫在面对这位“将军夫人”时总是很拘谨的,不止是他,其他人也是这样。   说来也怪,将军夫人明明也算不上多出色,容貌气质都不是最佳,大部分时候都是微笑着的模样,似乎很好说话,可总能让人察觉到某种冰冷的距离感,就好像,他不是这个人间里的人一样。   护卫抱来一大捆枝条,熟练地点起火,他本来想顺手抓个野味,然而附近的活物早就被苦难的百姓抓完了,连野菜也没留下一根。   他只好热了水,递给楚辞:“夫人,委屈您了。”   “没有。”楚辞接过水,道了句谢,等护卫一口水一口干粮地吃完饭,他才用幻术让他陷入沉睡。   篝火噼啪地响,楚辞站起身,下一刻,他已经被系统传送到西关。   西关刚打完一仗,浓重的焦糊味和血腥味交织在一起,刺得人头昏脑涨,而每一位站着的战士都对此习以为常,他们刚击退一波异族战士,正在打扫战场。   所谓打扫,也不过是把战友的尸体抬到一旁,从他身上撕下一块布条,留给家人做个念想。   叶潜几乎力竭,只能以剑撑地,沉默地看着远方,他脸上溅上了几滴血,下颌绷成一道锐利的线,越发显得冷峻肃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森森的寒意。   [战争真残酷,对不对。]   楚辞轻叹:[是啊。]   [只有你能结束这一切。你要是不来,每一个坐在皇座上的皇帝都会受到碎片影响,变成彻头彻尾的暴君。]   [你有什么事直说。]   系统顿了顿:[你看你的小夫子多可怜,你不去吻他一下吗。]   [……]楚辞眯起眼睛:[你为什么,要突然替他说话?]   [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楚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过了片刻,叶潜收回剑,回城和副将商议接下来的防守,以异族这种时不时派出小股部队袭击的风格看,他们多半是打着消耗他们的注意。   王朝内乱,自顾尚不知暇不暇,更不要提外战,拉锯战一开,他们的粮草供应就是头等大事。   这也是消耗时间的战斗,可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就算囤积的粮草能拖得住,他也拖不住。   叶潜连脸上的血迹都来不及擦,和副将会合后便要走到沙盘前,接着,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急匆匆的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   副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将军?”   叶潜愣怔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错觉吗?他总觉得,刚刚好像有谁亲了他一下。   非常非常轻,就像一缕轻飘飘路过的风。   “阿辞……”他垂下眼,几不可闻地喊了一声,而后又重新迈开脚步。   只是,这一回,他眼里忽然燃烧起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原先准备商议的防守策略,也改成更为激进的进攻。   他没工夫和异族人玩捉迷藏的游戏,他要找到异族人的老巢,彻底把他们击溃。   这话一出口,副将们纷纷回道:“不可啊将军!”   战场上大多先是你来我往地试探,摸熟了对方的弱点之后再进攻,各方都想把伤亡降到最低,没有谁一上来就是破釜沉舟的做法,这是莽夫行为。   可他们想不到,最冷静沉稳的叶将军居然也想当莽夫,他疯了吗?   叶潜没有疯,全部理智沸腾以后,他反而进入到极端冷静的状态,镇定自若地分析道:“异族每次只派出小部分人马过来,不像想打仗的模样,更像试探,只有不了解才会试探,试探我们的兵力、战法、甚至于对他们的了解程度。在此之前,我们的确不了解这群异族人,可现在,经过几次战斗,我们真的不了解吗?”   “想想看异族人每次进攻的时间,再想想他们在战斗时露出的弱点,我不信你们真的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副将们也冷静下来,开始思索起战场上的蛛丝马迹:“他们总是在夜间过来,我知道偷袭最好的时间点就是夜间,可和偷袭比起来,他们的行动又太大张旗鼓了。”   “对,而且他们总是在有意无意地避开滚火石。”   “难道说,他们畏光?”   “如此一来,他们只在夜间行动,那也很合理了。”   副将们遵循他给出的指引,讨论得越来越火热,恨不得明天就抓来几个异族人好好拷问一番。   叶潜却悄然离开议室,回到楚辞之前所在的院落。   他轻轻推开门,唯恐惊扰到谁一般,脱下沾满血腥气的铠甲,勉强洗净了脸,而后一步也走不动,直接坐在那棵小树苗前睡着了。   小树苗还是楚辞离开时的模样,光秃秃的,但枝桠尖端,已经隐隐可见一点苍翠的绿意。   副将们商议完才发现叶将军不见了,急急忙忙到处找,最后在院子前停下脚步,看着叶潜要和黑夜融为一体的背影,叹了口气,拦住了想进去叫醒他的人:“不要吵,让将军睡吧,他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   “可是睡地上会着凉啊。”另一人担忧地说道。   副将嘴一努,示意他看堆放在门前的战甲:“叶将军在想夫人呢,你就不要进去打扰他了。”   他们几个人风驰电掣的来,又悄悄的离开。   叶潜其实并没有睡熟,还是清晰地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待他们走远以后,他紧绷着的心神忽然平缓下来,不由自主地陷入更深的睡眠。   夜色笼罩住人间的一切,楚辞无声无息地坐在叶潜身旁,看到他眼底的阴影,指尖若有若无地碰了碰。   他离开了不过十天,叶潜就将自己过成了另一幅模样,沉肃,冰冷,眉间总有挥之不去的阴霾,像一柄被埋藏多年终于重见天日的剑,浑身都散发着森森的杀意。   和往昔那个温柔又容易害羞的小夫子判若两人。   楚辞手指微顿,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指尖。   “阿辞……”叶潜在最深沉的梦境里,终于说出了那句掩埋在心底的话:“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楚辞慢慢弯起眼,沉入叶潜的梦境。   叶潜自己的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一会儿是在寸草不生的荒野,一会儿又变成了将军府里的那棵大树,树叶纷纷扬扬洒落一地,似乎还能听见小孩子模糊的欢呼。   最后,梦境定格在深深的水里,美貌的鲛人闭着眼睛,像是沉睡,又像是……   他看着梦里的叶潜不顾一切地跳进水,拼命想要游到他的身旁,与此同时,他听见叶潜哑声念了一句:“阿辞。”   [这个梦境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楚辞笑了一下,附身进孤零零躺在水底的鲛人,睁开眼睛,鱼尾轻轻一摆,便和朝他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小夫子,你怎么了?”   他被叶潜紧紧抱着,连发丝都被他揽进怀里,他挣扎,只换来更紧的拥抱。   “我害怕,”叶潜轻声说:“我怕你不要我,也怕你丢下我一个人。”   “阿辞,”他也只敢在梦里,才能像个小孩子一样祈求他:“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楚辞垂着眼,还没回答,整个人忽然化成泡沫,溶在他怀里。   叶潜猛地睁开眼睛,被战士起床的敲锣声吵醒。   他看着微曦的天色,手指难以察觉地颤抖起来,想到方才的梦境,只觉得心惊肉跳,再顾不上其他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副将们睡觉的房前,哐当一声推开门,副将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重要部位:“叶叶叶将军,你怎么过来了?”   叶潜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的眼睛:“你们决定好谁去探路了没?”   副将当即回道:“还没。”   “嗯,”叶潜应道:“不用选了,我去。”   副将震惊道:“这,不行啊将军!”   哪有让镇场的大将军去当探子的!他看叶将军是真的疯了!   叶潜不容置喙道:“就这么定了,时间紧迫,我还另有要事要办,没工夫和他们扯这么多了。”   副将简直也要疯,声嘶力竭地对着叶潜瞬间远去的背影喊道:“您还有什么要事要办啊——!”   叶潜头也不回地翻身上马,没有告诉他,他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他要回京城,去接他的心上人。   作者有话要说:gogogo! 第42章 倾国倾城   护卫紧赶慢赶, 马车还是在十六日后的凌晨驶进京城城门。   一进门, 他看到到处张贴着的寻医启示, 还是皇宫贴出来的启示, 悬赏的金额高到谁见了也要心动,可没有一张被撕下来的痕迹。   本该最繁华的主街也有点说不出的意味,人人都一脸警戒的表情,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护卫随手拉了个过路人, 温和地打探道:“小哥,最近城里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吗?怎么都这么惊慌?”   那人惊得差点跳起来, 看他一身正气确实不像个坏人的模样, 才稍稍放下心:“可不是大事么,圣上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 前段时间还斩首了几个太医,说他们用假药糊弄他,现在正在找医术高深的大夫救命呢。”   他没有说的是, 皇帝喜怒无常, 也导致没有哪个大夫敢入宫治病,怕丢了性命,皇帝震怒不已,派人挨家挨户调查,查到有谁擅长医术,就统统带回宫里。   如此暴.政,自然引得百姓恐慌, 不少人想着去外面躲一躲,搞得巡卫警戒更严,现在是进城轻而易举,出城难如登天。   护卫或许还不清楚皇帝为什么急于求医,楚辞却是只一眨眼,就清楚了皇帝如此迫切的原因。   多半是他想强迫鲛人,没想到鲛人还有能力反抗,把皇帝什么重要部位给搞萎了。   身为一国之君却不能播种,可不是要急了么。   [我能感应到那群鲛人吗?]   他的确对那群族人没感情,系统慢慢想,他的感情波动实在太轻微了,只有那只吸血鬼面带微笑死在他怀里的时候动了一下,也是那一下,让他原本无情无欲的性格里多了一分怜悯之心。   没有感情,但是不妨碍他出手救他们。   如果是最初的他,系统也不确定他到底会不会救,与其说这群鲛人是送给他和叶潜分离的机会,不如说是对第一个世界成果的考验。   那么现在,考验算是通过了吗?   [只要你想,我可以连接上你们的心神感应。]   楚辞漫不经心地说道:[连。]   太医迫于高压,拿了还未制成的药给皇帝用,没想到皇帝选的那只鲛人要比其他鲛人强上许多,半成品对他没什么用,他故意伪装出虚弱的姿态,在皇帝提枪欲试时狠狠拍了皇帝一下,直接把皇帝给拍萎了。   皇帝没抱到美人,还被搞得命根子都萎了,大发雷霆形容都太过轻微,他一连砍了五个太医的脑袋,又把那只鲛人活生生杖毙,宫里的太医不够用,皇帝又开始大贴悬赏,寻医入宫。   他没说自己到底为什么处死太医,皇帝性格已经扭曲到极端的地步,但没变傻,这么丢人的事情他才不会干,不知真相的众人也以为都是他性情大变导致,会点医术的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想到进宫给皇帝看病。   一时间,满城风雨,宫里娇媚的妃嫔尚且不敢轻触龙颜,还有个想讨好皇帝的妃子因为用了助情的香被打进冷宫的,明明皇帝之前也用的欢。莫名被打进冷宫,妃子无处申冤,在冷宫待几天就疯了。   皇帝宠爱的妃嫔都如此,其他人更是恨不能不出现在皇帝的眼里,那群卑躬屈膝的臣子上朝也不敢喘气了,只想一直跪在地上。   不谙世事的鲛人终于见识到什么是九五之尊的天子,知道逃跑无望,只能终日沉眠,幻想早死早超生。   就在他们心如死灰地等待死亡来临的时刻,他们忽然感觉到了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心灵感应。   面色惨白的鲛人们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眼泪霎时滚落下来。   不再是血色的眼泪,而是清澈的,仿佛透明的珍珠。   看管鲛人的官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全都好奇地围在一旁,看着鲛人源源不断地哭出珍珠一般的眼泪,啧啧称奇:“传说鲛人的眼泪会化为珍珠,没想到今天总算能亲眼得见了。”   “可不是么,对了,这珍珠能不能捞出来?”   岸边嬉笑的声音渐渐模糊,鲛人恍若未闻,只是全神贯注地感觉着心里越来越清晰的感应。   他们本以为他们已经被王抛弃了,没想到,在他们绝望之际,他们的王死而复生。   心神相连不代表能直接在心里互相交流,要是这样,那每个鲛人在想什么,对于他们的王而言都将无所遁形,那也太没有隐私和安全感了,它只是一种朦胧的感应,就像两个光点能够看到彼此的存在,倘若鲛人的心足够虔诚,那他们就能听到他们的王传递过来的情绪。   此刻,那缕感应正在温柔地安抚他们,仿佛在告诉他们,不要急,他一定会来救他们出去。   鲛人麻木的脸上逐渐恢复往日的光彩,没有什么比王还活着更重要的事情,即使他们还被关在皇宫,但王说来救他们,就一定能够做到。   他们放下心,被折磨到疲惫不堪的灵魂终于找到可以放心安眠的港湾,疲倦如潮水般涌上来,鲛人们在王还活着的喜悦里,沉沉闭起眼睛。   官兵不理解鲛人为什么哭一顿又睡过去,只是原原本本地将今日鲛人的一举一动汇报给皇帝,换岗回到住所,聚在一起喝酒摇骰子,兴高采烈地向那些没见过的好好说了一番鲛人闹出来的动静。   皇帝再聪明,也想不到鲛人是为了重新感应到王而流泪,还以为他们是被之前的事情震慑到,心存死志,彻底不想活了,索性命人加强防守,每班看管的人员再多一倍,彻底把锁住鲛人的地方变成铁桶一块。   鲛人看着增多的人数,知道是之前闹出来的异样被人察觉,心里着急,脸上还是维持着苦大仇深的表情,只是渐渐不再抗拒进食了。   他们要积蓄力量,好帮助他们的王。   想到皇帝之前说王郁郁而终,鲛人心里不由得更加恨皇帝。   他们可怜的王,多半也是被人类迷惑,上了诡计多端的人类的当。   他们一定要复仇。   回了京城,护卫没再京城耽搁,回了西关,他临走之前,问楚辞有没有给将军的东西,他好一并带过去。   楚辞想了想,拔了一片鱼鳞,装进锦囊里给他。   护卫犹豫地问:“您还有话要我转达给将军吗?”   楚辞觉得,他要是说出来,护卫多半会听得不好意思。   于是他体贴地写在纸上,一并放在锦囊里,让护卫带过去。   护卫离开以后,楚辞回到将军府,坐在那棵茂盛的树上。   天气逐渐转凉,树叶也不复苍翠,边缘慢慢浸染上枯黄的颜色。   风一吹,树叶沙沙地响,他懒懒地看着自己的头发被吹到一边,对系统说道:[你说,我要什么时候去救他们才好呢?]   将军府里很安静。   系统沉默片刻,知道他其实不是在问什么时候去救鲛人,而是在问用什么方式让叶潜和皇室分裂。   或许也不是问,他已经有了答案,只是闲得无聊,才会和它说话。   [你想什么时候去救?]   楚辞弯起眼睛:[我想看小夫子哭,我是不是很坏?]   [是。]系统给了答案:[但是我支持你。]   作者有话要说:辞宝,你一直坏下去,最后你会哭得比谁都厉害(。 第43章 倾国倾城   沙漠一望无际, 如血的残阳悬在远方, 一点点沉没进金色的沙砾里。   这种一览无余的地形显然不适合在白天行动, 西关的将士们站在高高的城墙上, 一边向远方眺望,同时也忍不住思索起一个问题,那群异族人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   他们左看右看, 也没在沙漠里看到城池之类的建筑,那群异族人力量不足, 身法却是很灵敏,每回撤退都很迅速, 让他们抓不到马脚。   不过, 这个问题他们应该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毕竟今晚前去探路的不是别人, 可是他们的大将军。   如果连大将军也无法完成这个任务,那他们也干脆别打了,直接投降算了。   夜晚悄然降临, 将士们整装在即, 屏息以待,等候异族人的到来。   沙漠的夜晚无疑是很美的,星星璀璨夺目,仿佛是谁不小心打翻梳妆盒,坠落满地的珠宝,只是这样的美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有心情欣赏。   叶潜抬眸看了一眼, 不由得想起远在万里的楚辞。   阿辞现在怎么样了呢,他在阿辞走之前,特意把叶家藏在暗处的人脉告诉了他,也不知道那点内线够不够用。   想的再多,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不过一眨眼,他已经整理好思绪,全神贯注地看着沙漠。   一炷香后,异族队伍准时出现在城下。   早有预料的事情,西关的守卫军没有惊讶,只是如往一般,井然有序地运转起来。   叶潜看着两方交战,莫名对异族人生出点好奇。   他们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来战?单看个人武力,异族人其实并不占优,只是他们身形灵活,战阵多变,这才弥补了这一缺点。   今日的异族人没有多做纠缠,只是匆匆打了一会儿便开始撤退,看起来不像是来打架,更像是最后来确认什么。   倘若脱离开将军的身份,以两不相关的态度评价,叶潜也能找出不少自方的缺点,单从今天异族人的表现来看,他估计两方差不多都摸清了对方的缺点和长处。   他穿着异族的战甲,易容成异族战士的模样,混进异族撤退的战队里,跟在最后,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尾巴。   异族人有着自己独特的语言,为了防止在这一块暴露,他在战场上特意注意过异族人的语言方式,根据他们的表情动作学习了几句。   这一点果然没有白费,队伍里的气氛很古怪,有种蓄意的僵硬感,仿佛每个人都在压抑着什么,叶潜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其他人,也跟着调整出低落的表情。   和他同行的人似乎无法忍受这种气氛,悄悄戳了他一下,飞快地嘀咕着什么,叶潜一句没听懂,只能靠他的语气直觉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于是他摇了摇头,表情变得更加呆滞,反复地念叨着异族话“我要回去”,看起来就像是被方才的战斗和压抑的气氛搞得精神崩溃了一般。   不过他也没有念太多,说太多就容易暴露,无论是说什么。重复了几遍后,他便闭了嘴,更加惆怅地垂下头,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   同伴见他这种反应,以为他思乡过度,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再说话了。   夜晚的大漠寒冷异常,穿着战甲也挡不住刺骨的冷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叶潜方才是假出神,现在倒是真恍惚了一下。   转眼之间,已经要入冬了。   酷热的炎夏分明才过不久,楚辞发梢清幽的香气他还清楚的记得。   他闭了闭眼,压下对楚辞无尽的思念。   大漠里不好分辨方向,越往里走就越容易迷路,但这群异族人在沙漠里住了这么多年,对大漠了若指掌,又行路一个时辰,他们终于停下脚步。   看到眼前的景象,叶潜恍然,怪不得他们没在大漠里看到城池,原来这群人住在地下。   从外形来看,异族人所住的地方应该是由天然的岩洞改造而成,不过岩洞再大,也不可能装下一个国家的人,这个岩洞多半只是异族人的临时据点。   除了他们以外,洞里还有大约两万人,宽阔的岩洞也因此显得略微拥挤。   洞里亮着火光,看起来也不算太暗,一堆堆篝火全部上架着大锅,看来是异族人的食物,正冒着腾腾的热气。   洞壁悬挂着不少蛇干沙鼠干,还有一排排的驼肉干,只有零星的蔬菜干。   看到异族人习以为常地坐下来休息,叶潜差不多明白为什么异族人如此执着开战了,倘若自身的生存环境恶劣,那只能去掠夺更好的地方。   他混在异族士兵里,冷静自若地观察完,而后自然而然地以小解为借口离开岩洞。   他记下岩洞的位置,头也不回地飞回西关。   副将们守在议室,难免心浮气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地上被踩出清晰的一个圈。   听到破空的风声,副将精神一凛,脸上烦闷的焦急之色一扫而空,情不自禁地咧开嘴:“将军回来了!”   叶潜推门而入,揭下易容的面具,平静道:“我知道他们在哪了。”   副将们一齐问道:“在哪?!”   叶潜把他们带到沙盘前,在金色的沙漠里落下一点:“这里。”   京城里越来越乱,皇帝治不好隐疾,妃子又没眼色,总想再借鱼水之欢讨他的好,一连把好几个妃嫔打进冷宫后,妃子们也冷静下来,思索起皇帝的反常。   皇帝最是好色,绝没有美色在前不闻不问的时候,可他近来种种的异常,不免让她们想到别的地方。   皇帝是不是那方面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真是这样……   有儿子的妃嫔们心里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如果皇帝不行了,那要他还有什么用呢?   而在其他地方,揭竿起义、被镇压、再揭竿而起的戏码上演了许多遍,皇帝本就暴戾,借着平乱的理由残杀平民,硬生生用最残酷的方式镇压了反叛。   但这只是表象,血腥终究只能换来一时的和平,起义的人不再莽撞冒失,而是偷偷行动,又以复仇的名义迅速积累下大量的人马,就像将要破土而出的春芽,等待着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楚辞同样也在等。   这个王朝必须要由叶潜亲手了结,别人再怎么起义都不算,可皇帝再暴戾,叶潜也不会轻易叛国,要让他和皇室分裂,只能是他出了什么事。   虽然说着想看小夫子哭,但他其实还没有想好。   楚辞照旧坐在大树上,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只……小吸血鬼,终究还是在他无情无欲的心上敲开了一点缝隙,那些陌生的柔软情绪好似云雾,慢慢渗透进去,遮挡住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眼睫一眨,想起来,明明是收集那只魔王的碎片,怎么反倒是他受的影响更大。   [系统,你收集的碎片呢?]   系统毫不犹豫地撒了个谎:[在我这里。]   不能告诉他实话,告诉他的话,他也无法预料到会有什么后果。   [让我看看。]   系统把碎片调出来,放到楚辞的手里。   楚辞垂下眼,看着那块碎片:“……”   不是黑暗的魔王吗,怎么是块心形的碎片。   这魔王未免也太过少女。   心形的碎片散发着荧荧的光,触感温暖,就像是冬夜里,一簇生生不息的星火。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久了的缘故,总觉得这碎片给他的感觉似曾相识。   是错觉吗……   楚辞眼神越来越恍惚,这块碎片在他手里轻轻蹭了一下,似乎在……讨好他?   [你不能看它太久。]   系统收回碎片,光芒一闪而逝,只有温暖的温度残留在皮肤表层。   楚辞站起身,看向不远处的皇宫。   太阳悬在皇宫正上方,看起来仿佛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预兆。   任谁也想不到,它很快就要迎来彻底的覆灭了。   叶潜带领大部分边关的将士绕道而行,连夜赶路,走了七天七夜,终于趁着异族人不备之时出现在岩洞外,狠狠杀了个措手不及。   异族人只惊慌了一瞬,便和他们展开了不死不休的缠斗,光天化日之下正面对战,异族人的缺点暴露得很快,他们畏光,日光一照,沙砾反着光,更是艰难。   或许是受苦受多了,这群异族人出奇的坚韧,走入绝境的野兽无疑更加疯狂,饶是叶潜,也在许多异族人自杀式的攻击里受了伤。   金色的沙漠被血染透,可只要一阵狂风卷过,再深沉的血色也留不下痕迹。   战斗结束后,叶潜看着残存的异族人,他们人太少了,再不具有威胁的力量。轻轻说道:“带走。”   回到西关,驻守的战士们看到将军归来,立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当晚,庆祝的宴会就在营地开了起来,叶潜作为大将军,本最该出现在宴会上,他却借着受伤的理由安静地待在院子里,睡了一觉。   睡醒,庆功宴还没散,看架势,他们这群高兴疯了的人大概是想玩个通宵。   叶潜笑了一下,只是唇角刚弯起来,又沉了下去。虽然赢了,却出奇地没多少开心的感觉。   大概他的喜怒哀乐都被系在了那一个人的身上,再不能由他做主了。   他跳上城墙,看着城里的一切。   城里的百姓早在开战没多久全部撤离,虽然他们赢了,可也并不轻松,城里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不过一段时日的战争,就摧毁了西关近百年和平的繁华景象,荒芜萧瑟,只有军营里还有点活气。   叶潜在城墙上一直坐到凌晨,他落到地面,正准备回去休息,就听到护卫远远地喊了他一声:“将军——!”   叶潜停住脚步,看到护卫气喘吁吁地跳下马,笑道:“回来就回来,何必这么急?”   “夫人让我给你带几样东西。”护卫说着,把楚辞给他的锦囊交给叶潜。   叶潜顿了顿,无措地接住锦囊,然后紧紧地捏在手里,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中那一个小小的锦囊上,再顾不上其他。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又在院子里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锦囊,看到一张薄薄的纸,还有一片清透的鱼鳞,即使只有一片,它也漂亮得胜过万千珠宝。   叶潜极慢地打开信纸,看到上面那一句话,微微笑起来,而后握住那片鱼鳞,珍重地捂在心口。   思念再压抑不住,汹涌地蔓延开。   他垂下眼,定定地看着信纸,轻轻地呢喃了一声:“阿辞……”   纸上只写了一句话,龙飞凤舞的字,他仿佛又看见了楚辞学写字时不耐烦又偏偏好看到让人转不过视线的神情——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作者有话要说:要慢慢揭露一点真相了orz 第44章 倾国倾城   [准备好了吗?]   弯月如钩, 冷冷的月色落下来, 覆盖在人间, 像一层薄薄的冰。   楚辞坐在城墙上, 夜风吹乱他的长发,他也毫不在意,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被束缚在水里的鲛人们。   他光明正大, 反正也没有谁能看见他。   巡逻的护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懒洋洋地靠在柱子旁, 头一点一点,随时都能睡着的模样。   [我居然有一点想他了, ]楚辞笑起来:[希望他不要哭得太厉害, 不然我会心疼的。]   [……]   幽幽的歌声忽然响了起来,好似慢慢浮起的烟雾, 笼罩住庭院里每一个人,护卫茫然地抬了抬眼皮,终究没抵抗住庞大的困意, 沉沉倒地。   鲛人们不约而同的睁开眼, 注视着他们的王,眼里蒙上水雾。   “王……”   许久不曾说话,鲛人的声音依旧悦耳动听,楚辞弯起眼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他说道:“不要说话,我来带你们出去。”   “可是只有您一个人……”鲛人们奋力挣扎起来, 想要离王再近一点:“您一个人太危险了,回去吧,王。”   其他鲛人变不出双腿,无法行走,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要怎么让王把他们都带出去,与其让王冒险,他们宁肯王不救他们。   “相信我,”楚辞眨了一下眼睛,笑意嫣然地说道:“我说要带你们出去,就一定说到做到。”   “你们只要睡一觉就好了。”楚辞指尖拂过鲛人的头顶,鲛人们恍惚了一下,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王……”   催眠了全部鲛人,楚辞意兴阑珊地说道:[好了,系统,把他们都带走吧。]   [带去哪?]   [还能去哪,带回海里,再也别让他们出来了。]楚辞叹气:[他们这么天真,在外面要怎么活下去。]   系统应了一声,刚要把鲛人送回大海,又被楚辞打断:[不,等等,把他们送到将军府。]   [好。]系统没有反对。   [送到我待过的那个水池里。]   [可以。]   捆住鲛人的锁链噼里啪啦地断裂开,最后一根锁链崩碎,被催眠的护卫们陡然清醒过来:“谁?!”   他们猛地站起身,看到水池边站着的男人,心头一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围住他,纷纷拔.出刀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你是谁?!”   楚辞没有说话,只是逃避般后退了一步,护卫越看他越觉得可疑,匆匆转过头看向水池,水里哪还有鲛人的影子!   护卫集体疯了。   那么多鲛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皇帝砍的,他们哆嗦着问:“鲛、鲛人呢?!”   楚辞诡异地弯起唇角:“被我放掉了。”   护卫们连剑都拿不住了,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皇帝有多看重那群鲛人,鲛人跑了,他们命也没了:“把他抓起来!抓起来!”   他们嘴唇哆嗦着,连话都说不清楚,手上的力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大,直接攥住楚辞的手臂,往后一折,扣在背后。   “咔嚓”一声,楚辞的手臂直接被硬生生拽脱臼了。   [啊,好疼。]   [胡说,我开了痛觉屏蔽的。]   [皇帝会怎么处罚我呢,五马分尸,千刀万剐?]楚辞微微偏头:[好像都会死的很难看。]   [你会介意这个吗?]   [当然,我长得这么好看,死也得漂漂亮亮的死。]   他和系统说话的时间,护卫已经把他绑到皇帝寝宫外,夜这么深,皇帝还在为病发愁,根本没有睡觉的心思,听到护卫有急事要报,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示意让他们进来。   护卫是跪着爬进寝宫的,一路爬一路哆哆嗦嗦地说道:“启禀皇上,臣等有急事禀报……”   皇帝漠然地看着他们:“有什么急事?”   “鲛、鲛人不见了……”护卫嗫嚅着,声音轻微到快要听不清。   可皇帝还是听见了。   他恍若未闻,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茶,然后猛地摔了茶杯,暴怒起身,当心一脚把护卫踢出老远:“朕怎么交代你们的?”   他阴森森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逼出来似的:“朕百般嘱咐,你们全把朕的话当做耳边风是不是?”   皇帝脸色黑到恐怖,所有人都跪倒在地,没一个人敢抬头,更没有一个人敢劝,“朕养你们有什么用?啊?!朕养你们有什么用!朕还不如养一群狗!你们这群废物!废物!来人啊!把他们全部给朕拖下去!砍了!一个也不用留!”   皇帝那一脚结结实实,没有留力,护卫被踹得喘不上气,只觉得心脏都要裂开,他捂着心口,嘶声道:“求陛下饶命,我等是被人暗算才导致如此下场……”   “是么?”皇帝冷笑了一声:“朕的皇宫,何时能让别人来去自如了,把他给朕带上来。”   楚辞被押进宫里,押着他的护卫踹了他腿弯,想让他给皇帝跪下:“见到陛下还不下跪?快点跪下!”   楚辞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马上就要死了。]   系统:[我明白了。]   “哈,”皇帝走到楚辞面前,一把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就是你放走了朕的美人?”   眼前这人面目平凡到即使对视也很难记住他的脸,皇帝仔细端详过一阵,笑起来,手上越来越用力,几乎要捏碎楚辞的骨头:“见到朕还不跪下,你很有骨气,就是不知道你这骨气能撑多久。”   “来人啊,”皇帝喊了一声:“把他给我带进大牢,朕要亲自给他上刑!”   大牢里阴沉潮湿,空气里飘着浓厚的血腥气,楚辞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路拖进大牢,血淌了满地,蹙眉抱怨道:[看起来好疼。]   他出了皇宫的那一刻已经脱离了身体,如今在他身体里的只是一缕系统控制的意念,让他看起来还没死的假象。   [看来皇帝会的酷刑要比我们想的还要多]   楚辞笑弯起眼:[那我活得肯定也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久。]   一般人被这么拖到大牢,早就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了,可在系统的控制下,他还是很清醒的“活着”。   牢里的血腥气越来越浓厚,熏得人作呕。   皇帝惊奇地看着眼前连人形都快维持不住的人,只觉得一直翻滚在脑海里的暴戾都要被这股血液气息安抚了,他陶醉在暴力制造出的快.感里,神经质地微笑起来:“这样都没死吗,你让朕开始期待了。”   期待到底要用怎样的酷刑,这条卑贱的生命才会咽气。   第二天,皇宫传出了一条震撼人心的消息,皇宫失窃,皇帝痛失宝物,痛不欲生,要将捉到的贼人于十日后在闹市凌迟,以震天下。   消息一出,好奇究竟是什么宝物不见了会让皇帝如此震怒的有,感叹凌迟太残酷的有,甚至还有拍手称快皇帝也被偷东西的,有惋惜贼人武功高强都混进皇宫怎么没杀死狗皇帝的,千言万语应有尽有,而听到这消息的叶潜,则是直接呆立在原地。   不可能,他想,阿辞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被抓住,不可能。   是我听错了,叶潜想着,抓着别人问了一遍又一遍,路人说烦了就再去问下一个人,可不管他怎么问,得到的都是同一个句话。   “当然是真的,我和你又不熟,骗你做什么?”有人看不下去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随手从路边揭了一张告示,举到他面前:“你看,官府亲自贴的告示,我真的没有骗你……唉,你怎么哭起来了?你没事吧?”   眼前的人嘴巴一张一合,还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他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叶潜艰难地眨眨眼,从来不知道呼吸竟然也是这样困难的一件事情,他茫茫然地松开手,忽然想起什么,翻身上马,狠狠一甩马鞭,高头骏马立刻扬起四蹄,竭力奔向京城。   好心人吃了一嘴泥沙,竟也不生气。   可能是那个人看起来太可怜了,连他这种生人看了也不忍心生气了。   此处距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但他一定能在十日内赶回。叶潜一手紧攥住缰绳,一手攥着楚辞给他的锦囊。   鲛人的鳞片一直是凉的,捂不热的凉,可此时捏在手里,竟然比什么都要暖。   或许不是鳞片暖,是他的手比鳞片还要冷。   叶潜从未有过如此急切的时候,马已经竭尽全力的奔跑了,可他还觉得慢,太慢了,跑得这么慢,时间却过得这么快,他要怎么赶得上去救他的阿辞?   他不管不顾地在马上站起身,直接甩开马,用上了轻功。   这么远的距离全部用轻功,内力显然不够用,可叶潜已经疯了,考虑不到这么多,力竭的时候就停下片刻,强行提升内力。   他擦了擦唇边流出的血,强行升内力的后果就是再运功时内力流经之处都像刀割针扎,但他不觉得疼。   阿辞肯定比我还疼,叶潜想,皇帝不是什么好人,他被抓,肯定会受到许多刑罚。   他那么娇贵的一个人,受刑时该有多疼。   叶潜只是略微一想,翻滚的内力都有失控的预兆,他狠狠闭上眼,不敢再想,强硬地压下暴动的内力,提气再行。   骑马本该是十天的路程,被他昼夜不歇地赶,硬生生缩短到五日。   他一进京城,系统就感知到他的存在,直接把楚辞带到他身旁。   楚辞垂眸,看到他衣衫上沾染着的斑斑血迹,伸手想碰一碰他,只是碍于他现在属于灵魂出窍的状态,没碰到,指尖直接穿过叶潜的衣服,抓到了一堆空气。   叶潜似有所觉地停下匆匆的脚步,茫然地四处看了看。   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有一如往昔的风吹过。   “阿辞,”叶潜张了张口,轻轻叫了一声:“阿辞。”   他的语调茫然又无措,像是走丢了的孩子,孤零零地站在拥挤的人潮里,见到的每一个人都不是他想见的人,想要往前走,又怕错过,待在原地,又怕等不到。   他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一身沾满血迹和尘土的衣服,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有多可怕。   要不是京城里人人都认得小将军那张脸,路过的百姓多半以为他是越狱出逃的囚犯。   “小将军,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吗?”   “小将军,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路过的人起初还有些怕他,看到他的脸后,害怕之情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和担忧。   小将军刚打赢了一场仗,本该是最高兴的事情,可他看起来怎么这么……伤心欲绝?   “小将军,你是丢了什么东西吗?”细心的妇人仔细看过他的神色,问道:“你丢了什么,说出来,没准我们大伙都能帮你找找。”   “是啊是啊。”其他人纷纷应和。   叶潜抿了抿唇,颤声回道:“是丢了一样东西。”   一个他最宝贵的人。   “我自己去找就好了,谢谢诸位好意。”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喃喃道:“不用担心,我会找到的。”   叶潜离开长街,直接进宫。   皇宫里,皇帝正在和大臣们聚在一起,他从那个犯人身上获得了新乐趣,左右他最近也没法抱美人,索性挨个拉出大牢里的罪犯,看看他们能在酷刑下撑多久。   可惜的是,迄今为止,还没有几个能撑过两轮的,牢里堆起来的尸体成了山,被运出去没多久,又新堆了一堆。   皇帝摇头叹气:“这些人都不好玩啊,一个也撑不住。”   站在他身后的臣子忍住呕吐的想法,眼睛一转,谄媚地说:“不如还把之前那个人拉出来,让陛下好好高兴高兴。”   “是啊是啊,依臣看,还是那个人命最硬,陛下一定能玩个痛快。”   皇帝哀愁:“可是再玩下去,他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没阉过的大臣,扯起嗓子来,声音竟然也是尖利的:“死在陛下手里,是他三生有幸!”   皇帝赞赏地看他一眼:“你这话说的不错,来人,再把他给朕拉上来。”   [他要到了。]   系统提前一步把楚辞带回牢里,平静地提醒了一句。   楚辞重新回到身体里,随着灵魂回归,那些被鞭笞到只剩白骨的地方慢慢长出血肉,碎裂的骨头也修复大半。   系统:[为什么要复原?]   按照它的设置,楚辞被虐待到如此地步,叶潜见了铁定要疯,任务轻易就能完成,楚辞复原一半,刺激效果可能也要打个折扣。   [太刺激了,他受不了的。]楚辞叹气:[你没看到他没见到我,就已经疯到吐了一身血的样子吗?]   叶潜靠想象就把自己急到吐血,要是真正见了他被虐待的模样,没准就能抱着他玩一个同归于尽。   系统沉默一秒:[好吧。]   楚辞还没被带到皇帝面前,叶潜已经不顾一切地闯进地牢。   皇帝不悦地转过头,大臣们也循声望过去:“咦,怎么是叶小将军?”   皇帝收敛住怒气,和颜悦色地问道:“叶将军怎么突然回来了,是西关又出了什么事了吗?”   西关战事大捷,皇帝对他很有耐心。   只是再多的耐心,听到叶潜说的话也烟消云散。   “回皇上,臣来接臣的妻子。”   皇帝微妙地一僵:“你的妻子?”   “就是被皇上抓到的那个‘贼人’”,叶潜直视皇帝,说道:“他犯了什么罪,臣替他扛,还请皇上放了他。”   皇帝:“……”   其他臣子:“……”   所有臣子的心跳都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心道:不好。   即使装得再怎么奴颜婢膝,他们也知道,叶潜和叶家和他们不同,这两个人是真正保卫王朝的人,所以皇帝再怎么昏庸也不敢折腾到叶家头上,臣子再怎么谄媚也不敢挑叶家的事,没了叶家,谁替他们守江山?没有江山,他们还怎么享受荣华富贵?   谁能想到,忠心卫国的叶家之子娶的妻子,竟然会偷进皇宫,放跑了皇帝圈养的鲛人?又有谁能想到,那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居然会是叶潜的妻子?!   电光石火间,皇帝和臣子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叶潜再厉害,终究是臣,只要皇帝拿出皇家的威严压迫他,他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放肆!”皇帝摆出勃然大怒的表情,一拍桌子,说道:“你的妻子放走了朕的美人,此等滔天大罪,就是诛九族也不为过!你居然还敢问朕要人?!你有几条命能替他扛?!”   叶潜恍若未觉:“还请皇上放过他。”   “你是在威胁朕吗?”皇帝森然地问:“叶将军,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记得叶家的身份?你要为一个罪人,来威胁朕吗?!”   叶潜:“臣不敢,臣有罪,死不足惜,只请皇上放过他。”   皇帝哽住,站在他身后的臣子们及时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叶将军何必要为了一个男人到如此地步,那犯人犯了罪,陛下已经下令昭告天下,你现在来要人,让陛下的面子往哪搁?作为臣子,你理应要为陛下考虑才是。”   “就是,叶将军怎可如此步步紧逼,这不是让陛下为难么。”   皇帝适时哼了一声,重新开口:“只要你认错,朕可以对你方才无理取闹一事既往不咎。”   叶潜垂眸,平静地说:“臣有罪,臣认。只请皇上放了臣的妻子,臣愿意一并受罚。”   皇帝再忍不住,站起来掀了桌子:“朕看在叶家的面子上,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你,可你不知悔改,还敢继续冒犯朕!朕看你是不知死活!你再求情一个字,朕就砍了叶家!”   说完,皇帝怒气冲冲地走了,其他臣子跟在他身后,路过叶潜时都劝了一句:“小将军还是和陛下认个错吧。”   叶潜一概当做没听见,只是面无表情地往里走去。   越往牢里走,血腥气越浓厚,空气潮得像是飘满了细微的血液。   挂在墙壁上的烛火越来越暗,叶潜的心也一点点沉进黑暗的深渊。   终于,走到最尽头的时候,叶潜看到了被关在牢里的人。   牢里这么昏暗,可他还是清晰地看见了他身上每一道伤痕,皮肉狰狞地裂开,呼吸微弱到几不可闻。   叶潜眼前一黑,只剩几步的距离,他走的跌跌撞撞。他走过去,一把扯开拴住牢门的铁链,扑到楚辞面前,手指颤抖地伸出来,又不敢碰他。   “阿辞……”叶潜的嗓子哑到快要说不出话:“阿辞……”   他为什么要让楚辞回来?叶潜疯了一样不断问自己,他到底为什么要让楚辞回来?明知道有危险,他为什么还要放他离开?那群鲛人死不死又关他什么事?黎民百姓受苦又和他有什么相关?他难道就不是人了吗?为什么他就得放弃自己的一切去成全别人?   “阿辞,”叶潜再忍不住,哽咽出声:“别不要我……”   求求你,不要抛弃我,无论去哪,请你都要带上我。   眼泪落了下来,叶潜顾不上给自己擦,只是轻得不能再轻的擦去落在楚辞脸上的水痕,擦干净楚辞沾满血迹的脸。   “唔……”楚辞缓缓睁开眼,可是那双眼里见不到一丝光彩,他看不见了:“小、小夫子?”   是我,”叶潜匆忙擦了把脸,语无伦次地回道:“阿辞,你疼不疼,都怪我,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回来的,我带你回家好不好?我们回去,我们现在就回去。”   楚辞轻轻笑了一声:“小夫子,你抱抱我好不好?”   “好。”叶潜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进怀里,生怕碰到他受伤的地方,让他再疼一次。   “你发什么抖……”楚辞顿了顿,叹息道:“我现在是不是不好看了?”   叶潜死死咬住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没有。”   他颤抖着贴近楚辞的额头,说道:“你最好看了……”   似曾相识的话语,带着他回到初见的那一天。   那天荷花开得正盛,日光璀璨,他漫不经心地转过脸,对他轻轻一笑。   他一笑,天地间万般颜色,就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了。   楚辞闭上眼,撒娇地说道:“小夫子,我好疼。”   叶潜肝胆俱裂,从未有过的恨意忽然在他心里烧起熊熊烈火,他抱起楚辞,低声哄道:“我带你回去,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治好就不疼了。”   楚辞的声音却变得越来越轻:“真的呀……”   叶潜喉咙动了又动,堪堪挤出一个字:“嗯。”   “不要,我好累了,”楚辞无赖地钻进他的怀里,脸在他心口蹭了蹭:“我已经累到不想再动了,小夫子,以后你就要一个人了……”   叶潜急急道:“不许睡,阿辞,我不许你睡!”   将要消逝的鲛人再维持不住伪装,缓缓露出原来的模样,漂亮的鱼尾变得伤痕累累,他蜷缩在叶潜怀里,长发垂落了一地,即使是濒临死亡的时刻,他依然美得倾国倾城。   “不要哭了。”楚辞轻轻地说。   叶潜彻底崩溃了:“不要走,阿辞,求你了,你把我也带走好不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才不带着你……”楚辞的语调近乎淘气了,他一字一顿,慢慢地说:“你要……长命百岁……”   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   叶潜呆呆地抱着他,听不到他的心跳,也听不到他的呼吸。   一瞬间,他露出非常迷茫的表情,就像初生的孩童,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他愣愣地靠近楚辞的心口,想再听听熟悉的声音。   怎么会听不到呢,一定是他耳朵坏掉了。   叶潜笃定地这么认为着,然后抱起楚辞,走出地牢,不顾守在外面的人投来的震惊异常的视线,直直飞回将军府。   他回到房间,把楚辞放在床上,拉着叶蕴过去,让他听一听楚辞的心跳。   叶蕴睁大眼睛,看到安静沉睡在床上的人,叫了一声:“啊!是大美人!”   “他怎么受伤了呀?”叶蕴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看向叶潜。   “哥哥没有保护好他。”叶潜轻声回。   叶蕴按照他的指示,小心地靠在美人的心口,同样也什么都听不到。   人没有心跳会死的。   叶蕴虽然小,可早就明白了这个。   他怯怯地抬起头,还没说话,眼里已经涌出泪水:“我、我听不到呀……”   叶潜僵硬地站着片刻,忽然一把把他推开:“你胡说。”   他固执地重复着:“你胡说。”   他把叶蕴推出屋子,关上门,回到床上,紧紧抱着楚辞冰冷的身体:“你骗我,叶蕴也骗我,你们怎么可以联合起来欺负我。”   叶蕴被推出去,也没离开,只是坐在门前,不停地擦眼泪。   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一声压抑不住的、绝望又声嘶力竭的痛哭声,仿佛野兽走投无路时发出的那一声凄怆的悲鸣。   作者有话要说:有话好好说! 第45章 倾国倾城   将军府的喜事过去没多久, 门前又挂起沉沉的白幡。   叶潜穿着一身守灵的白衣, 跪坐在棺木旁, 细细地抚摸冰冷的木头, 仿佛在抚摸楚辞安静沉睡的容颜。   “再等等我好吗,”叶潜轻声说道:“最后再等我一次,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楚辞坐在棺木上, 垂眸静静看着叶潜。   几天过去,他消瘦许多, 从清风朗月的小公子,变成了一只灰头土脸的小呆鹅。   他伸出手, 虚虚触摸叶潜瘦削的下颌, 问道:“你又要我等你做什么呢?”   他是灵魂状态,叶潜感觉不到他的触碰, 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或许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叶潜忽而攥紧手心, 自嘲地说道:“我总是让你等我。”   让他孤零零在院子里等他, 让他回京城等他,如今阴阳相隔,也要求他在黄泉路上再等等他。   世上的人都说他有千般万般好,可依他看,他分明一无是处,哪里都不好,不敢坦白自己的心意, 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他是天底下最没用的废物。   “阿辞……”   他心里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又全都说不出来了,只能轻轻念着楚辞的名字,好像这样,就能镇得住他心里的惊涛骇浪。   棺木在正堂停了三天,下葬的当天,天空灰蒙蒙的,忽然下起了雨。   叶潜在雨幕里看着楚辞的棺木落下去,一点点被埋起来,渐渐看不清形状,而后又被堆成一座高高的坟茔。   管家忧愁地看着他,生怕他支撑不住昏倒在夫人的墓碑前。   不知过了多久,叶潜哑声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再看看他。”   管家沉默再沉默,终究应道:“唉。”   而在皇宫里,皇帝听到太监前来汇报的话,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你是说,叶潜抱着一条鲛人离开了地牢?”   太监道:“千真万确,奴才必定没有眼花,当天还有其他看到的人,可以一同作证。”   叶潜离开地牢时,怀里抱着的的确是一条鲛人,虽然只有匆匆一眼,可那鲛人实在太美了,一眼也让人印象深刻,无法忘却:“那鲛人身上还有许多伤。”   “咔嚓”一声,皇帝捏断了手里的毛笔,阴戾地笑起来:“原来如此。”   好一招偷天换日,怪不得他的美人好端端的就死了,原来是被人给偷走了。   一想到叶潜居然和自己的美人成过亲,皇帝忍不住怒火中烧,“去,把叶潜给朕抓回来。”   叶家长子欺君罔上,被皇帝罢免官职,压进大牢。   叶将军刚立下汗马功劳就锒铛入狱,无数百姓痛骂皇帝昏庸无道,更有激愤者实在受不了暗无天日的日子,拍桌而起,加入了起义者的大军。一时间,民怨沸腾,四方震动。   连叶大将军都紧急修书,恳请皇帝放过叶潜一马,可皇帝不闻不问。   叶潜双足被扣上铁链,禁锢在囚牢里,他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整日坐在破旧的草席上,低垂眼睫,没谁能看出来他究竟在想什么。   地牢里昏暗无光,顶上还在滴滴答答地漏水,空气里终日漂浮着浓厚的血腥味和腐烂的臭味,叶潜无动于衷。   他是从战场里走出来的人,这点气味实在算不上什么,可只要一想到楚辞之前在这里,闻到的也是这些糟糕透顶的东西,他那一颗心就像在刀山火海里走了无数遭,疼得麻木了。   他的阿辞本该得到世上最好的东西,可到最后,他什么都没给过他。   [他到底想干什么?]   系统看他在大牢里呆了十天,一动不动,实在想不出他到底想干什么。   楚辞看着叶潜微微颤抖的手,慢慢回道:[想把我受过苦再受一遍。]   [那他会很疼了。]   楚辞可以自由地脱离身体,无论身体受到怎样的酷刑,都不会感觉到一丝疼痛,但叶潜不能,他受刑就是真切的受刑,疼痛不会减少半分。   [是啊,会很疼。]   叶潜不知道楚辞究竟受过怎样的刑罚,只能坐在牢里,等皇帝耐心告罄。   皇帝笃定地认为是他哄骗了自己的美人,勒令他写清罪状,十天过去了,叶潜一字未动。   终于,他等来了面色阴沉的皇帝。   “叶小将军倒是痴情,”皇帝端坐在叶潜牢房外,微笑道:“可惜啊,都是小将军这份痴情,害惨了朕的美人,可怜他在牢里受那么多苦,也不愿意变回原来的模样让朕知道。”   “你若是还不肯交代你是怎么哄骗了朕的美人,那你只好把美人受过的苦再受一遍了。”皇帝缓缓起身,扔下一句话,走了。   当晚,狱卒便拿来全套的刑具,摆在叶潜面前。   福祥坐在一旁,奉命看管狱卒用刑,想起叶潜昔日的荣光,尖声尖气地说道:“奴才劝叶小将军还是尽早交代,也能早日脱离苦海。您是不知道,那鲛人在牢里都受过什么刑,只怕是叶小将军,也撑不住那样残酷的刑罚呢。”   叶潜轻轻一颤,仍旧没有说话。   福祥叹气道:“看来奴才只能再累一次了,那鲛人命硬,受了许多天的刑还撑着一口气,偏偏将军一回来,他就走了。现在想来,他就是在等着见小将军最后一面罢?”   叶潜闭起眼,遮住眼底翻滚的痛苦之色,却遮不住清凌凌滚落下来的眼泪。   几个狱卒把叶潜扣在刑架上,本以为会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叶潜毫不反抗,狱卒还愣了一下。   第一道刑罚落下来,叶潜忽然感觉到贴放在心口处的鳞片变得越来越暖,一缕奇异的力量流出来,竟然替他挡住了滚烫的烙铁。   福祥还以为是叶潜自己在挡,奇异地笑了一声:“这才是第一道呢,小将军这就扛不住,后面的要怎么熬过去?”   叶潜用内力裹住鳞片,低声说道:“来。”   福祥把烧到通红的烙铁往叶潜背上一按,皮肉焦糊的气息立刻散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到底凡人不如鲛人呢,那鲛人被烙铁一烫,皮肉被烫熟的味道都是香的,比最香的花还好闻。”   叶潜额前冒出汗珠,听到福祥的话,他意味不明地回道:“是么。”   被烙铁烫过的那块皮肉像是扎进了千万根针,但只有短暂的一瞬间,那缕奇异的暖流又冒出来,抚平了他的所有疼痛。   “阿辞……”叶潜受刑时不觉得苦,被那缕暖流抚平疼痛时反而觉得苦不堪言,又委屈得像是没犯错却被惩罚的孩子,只能无声喃喃:“阿辞,是你吗?”   “我好想你……”他无措地说道:“我没有保护好你,我活该,你不要再替我拦着了,你什么都不要做,你留下来,多陪陪我好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等了一会儿,低低地说道:“你不想再理我了是吗……”   他说话的声音轻微到几不可闻,被淹没在刑具噼里啪啦的响声里,刑罚一道接着一道,叶潜得不到回应,又怕那鳞片用完力量就消散了,竟然无师自通地封闭住了系统的力量。   他是碎片,等级压制系统,他主动封闭了力量,系统也打不开。   没了系统的阻拦,那沾了盐水的鞭子实打实地落在叶潜的脊背上,楚辞面无表情地看着,忽然出现在叶潜面前。   系统一惊:[不要过去——]   魂体状态的楚辞很容易受到碎片的影响,要是碎片想把他吃了,那可就是真吃了。   可出乎它预料的是,叶潜不仅没想吃了他,还把他往外推了推。   现在的叶潜已经痛到意识模糊了,他多半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他眯起眼睛,对着幻梦里的楚辞说道:“阿辞……”   “你不要过来,就站在那里,让我再好好看一看你……”   叶潜深深凝视他,忽而无奈地笑起来:“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怎么看你都看不够。”   要是疼痛能让他一直看到阿辞,他愿意一直疼下去。   楚辞轻飘飘走过去,抚上他满是汗水的脸:“小夫子,你在犯什么傻呢?”   叶潜眷恋地在他手心蹭了蹭:“我好想你。”   “小夫子,”楚辞贴在他耳畔,温柔道:“我没有受过刑,我也不觉得疼,不要再继续了,你不疼吗?”   叶潜抿了抿唇,回道:“不。”   系统控制住狱卒,不让他们继续行刑,可叶潜又动用内力强迫狱卒动手,两方看不见的力量互相角逐,狱卒们竟毫无所觉。   楚辞顿了顿,退后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潜,说道:“叶潜,你发什么疯?我不喜欢你,和你在一起也是另有所图,我都死了,你受再多苦我也看不到,看到了也不会心疼,你到底在疯什么?”   叶潜委屈地看着他,心想,他的阿辞在梦里好凶。   福祥尖锐的声音穿透梦境,清晰无比地响了起来:“皇上最喜欢用滚油浇在那鲛人的腿上,剜下一层熟透的皮肉,再用滚油浇下一层,一层一层剜下来,那腿只剩下一根白骨,第二天,白骨上又重新长出了血肉,怎么烫都烫不完……小将军,不知道你的腿,能不能也重新长出血肉来。”   叶潜固执地看着楚辞:“为了你疯,我很高兴。”   他打量楚辞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祈求道:“阿辞,你要走了吗?你再等等我好不好,我马上就能去找你了。”   楚辞:“滚,我不要你来找我。”   叶潜眼里蒙上一层水雾,看起来就像被抛弃的小狗:“你不要我了吗?”   眼看着他疯到要把那一锅滚油全都泼到自己身上,楚辞忍无可忍地说道:[拦住他。]   系统语速飞快:[拦不住。]   [废物。]   楚辞一挥手,打翻油锅,本该朝着叶潜倾倒下来的油锅换了个方向,尽数泼到福祥和几个狱卒身上,凄厉的哀嚎声顿时响彻地牢。   系统:[……]   楚辞重新隐藏起来,系统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叶潜看不到他,哀哀地喊了几声:“阿辞,你在哪里?”   他神志不清,在一层一层的刑罚里早就分不清真实和虚幻,还以为楚辞在和他玩捉迷藏,轻轻一挣,便挣脱了锁链,茫然地到处寻找楚辞。   “阿辞,你出来好不好?”   “我不去找你了,你不要再躲着我了……”   “阿辞,求求你,别不要我……”   他从地牢一路往外走,在外守着的狱卒见到他这般疯狂的模样,都以为他疯了,连滚带爬地想往外跑,又被叶潜全部抓了回来。   “你有看到我的阿辞吗?”   “没有!没有!别过来!你疯了啊啊啊啊——”   叶潜随手拿过一旁的铁剑,刺穿狱卒的喉咙:“嘘,小点声,你会吓到阿辞的。”   世人皆知,叶家长子叶潜天纵奇才,武功卓绝,守礼端方,是千万黎民心里最沉稳可靠不过的小将军,可没人知道,这位克制的小将军疯起来,比之修罗也毫不逊色。   叶潜漫步走进皇宫,身上的衣袍浸透了鲜血,有他的,也有别人的。   那些试图拦他的守卫他一概不躲,任刀枪刺穿他的血肉,他早就在无尽的疼痛里恢复神智,可他一点也不想停下来。   他反手一剑,一连划过数人的心口,冷冷道:“让开。”   守卫远远围在一起,不敢退,更不敢往前,再退后,可就是皇帝所在的宫殿。   整座皇宫的人马都调度到一起,意图阻止这位从血海里走出来的修罗。   弓箭手站在高处,瞄准叶潜,搭起弓箭,利箭破空之声齐齐响起,叶潜面无表情,微侧过头,只轻轻一挥,锋锐无匹的箭全都调转了个方向,向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弓箭手们躲避不及,捂住中箭的胸口,踉跄几步,纷纷从高处跌落。   “来人!快来人!别让他靠近皇宫一步!”   “快来人救驾——!”   太监们尖锐的叫喊混合宫女惊慌失措的哭泣尖叫,听得人头昏脑涨,整座皇宫乱成一团,皇帝没想到叶潜居然敢造反,浑身抖得像是筛糠,再不复处刑时的从容自得:“来人护驾——!给朕杀了他!快去给朕杀了他!”   平日神出鬼没的暗卫也集体出动,可不管多少人,没有谁能拦得住叶潜一剑,那把冰冷的铁剑沾了许多人的血,甚至泛起了血淋淋的暖意。   叶潜一步一步走进皇宫,终于没有谁敢再拦着他,他推开宫殿大门,狂躁的内力卷起宫里穷奢极欲的摆设,不过一眨眼,宫殿里有如狂风过境,满地狼藉。   叶潜找到皇帝,身形一闪,出现在皇帝身前。   “呵,”他漫不经心地把沾满鲜血的铁剑架在皇帝脖子上,一字一句道:“皇帝。”   空气里忽然弥漫起腥臊气,皇帝狼狈地抱住自己,蜷缩成一团:“朕不是皇帝!你认错人了!”   “陛下,”叶潜声音更冷,“您为什么要对我的阿辞这么狠?”   “朕不知道!朕不知道他是你的妻子!朕什么都不知道!”   叶潜垂下眼,剑尖轻巧地戳瞎皇帝的双眼,皇帝捂住眼,惨嚎了几声,疼得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朕的眼睛!朕的眼睛!啊啊啊啊!”   “皇上听过一句话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叶潜慢慢说着,用剑挑断皇帝的手筋脚筋,让他躲无可躲:“皇上怎么对阿辞,臣就怎么对皇上,很公平,是不是。”   “住手!住手!朕是皇帝!朕是皇帝!天下都是朕的!朕想杀谁就杀谁!住手!”   叶潜不耐烦地蹙眉:“好吵。”   剑光一闪,鲜血飞溅,皇帝被割了舌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一夜过去,偌大的皇宫被血染透,夜夜笙歌的皇宫死气沉沉,空气里飘浮着肃杀的气氛,侥幸活着的早就逃了出去,现在的皇宫里,再无一个活物。   晨曦再起的时刻,叶潜推开门,踩过一滩骨头和碎肉,离开了昨日还富丽堂皇的宫殿。   这场杀戮持续了一天一夜,那些望风而逃的大臣还没逃出家门,先对上一把闪着血光的剑。   从皇帝到臣子,但凡是看见楚辞被刑罚的,没有一个逃得过的。   杀光最后一个人,叶潜扔了剑,倏地消失在原地。   繁华的王朝一夜之间分崩离析,百姓们不觉得惊慌,欢呼起暴君的死亡,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忠诚的老臣们来不及哀悼先帝的逝去,先站出来稳住朝堂,又和急匆匆从边关赶回来的叶老将军一起,挑选了一个能担重任的年轻人当了新帝。   旧王朝的血腥气还未散去,新的王朝已经诞生。   新朝有太多要忙的事,人人手忙脚乱之际,还要再到处寻找叶潜的踪迹,可诡异的是,叶潜仿佛凭空消失一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叶老将军头疼地安抚好叶蕴,在大儿子做出此等惊天动地的大事之后,哪怕在自家院子里看到一群鲛人,他也感觉不到什么震惊的情绪了。   “把他们送回大海,”叶老将军揉了揉额头,说道:“好生照看着,再不准一个人打捞鲛人,就让他们一直在海里吧。”   无论外面怎么动荡,叶潜都感觉不到。   他沉睡在深深的地下,抱着他的阿辞,一起躲在谁也无法找到的棺木里。   棺木里黑沉沉的,透不进一丝光线。   叶潜却觉得自己看见了世上最明亮的光,只被他一个人看见的光。   他无比珍重地抱着楚辞,理了理他的长发,在他冰冷的额前落下一个吻。   “找到你了。”   叶潜弯起唇角,沉寂的棺木里忽然响起轻微的经脉断裂的声响。   “阿辞,”过了片刻,叶潜又轻轻地、害羞地说道:“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黄泉路遥,你走慢一点,我很快就能追上你了。   许久以后,系统提示道:[任务完成了。]   楚辞恍若未闻。   他慢慢垂下眼睫,亲了亲叶潜苍白的唇。   永别了,我的大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会再见的呜呜呜   下个世界abo 第46章 玫瑰帝国   战舰在无边无际的宇宙里航行了三个月, 楚辞坐在舷窗前, 漫不经心地向外望去。   外面景色很美, 瑰丽的星云一朵一朵点缀在黑暗的太空里, 只是再美的景色,连续看了三个月也要沦为平常,他看了几眼, 收回目光,懒散地往后一靠, 柔软舒适的座椅自动调整椅背角度,好让他躺得更舒服。   银白色的战舰像一尾灵动的游鱼, 破开黑暗, 徐徐往前,其他路过的星舰看到舰身印着的荆棘玫瑰的标识, 不由得惊慌地往一旁退让。   在混乱的宇宙,没有谁会不认识这个标识,黑暗的荆棘如毒蛇般缠绕着红色玫瑰, 正是现如今风头最盛的楚家家徽。   之所以是现如今, 是因为在当下这个混乱的时代,群龙无首,多方争霸,谁也不知道今天还光辉闪耀的势力,明天会不会成为另一家的垫脚石,每日新闻里最多播报的就是这家崛起了那家陨落了另一家被灭了,而在动荡不安的时局里, 楚家从默默无闻到众所周知,不过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没有人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势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这不影响他们迅速记住楚家的一切资料,楚家只有一位家主,那是个美貌得不可方物的男人,同时也是一个Omega。   混乱的年代里,身体素质优越的Alpha要比柔弱的Omega地位更高,这是一种表面风平浪静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差异,但这位家主显然不归属于这种差异里,他凌驾于所有规则之上。   神秘,美丽,高贵,无数人为他疯狂,而在他连续击沉十七艘试图和他对接战舰、其中还不乏各大势力继承人的疯狂爱慕者们驾驶的星舰之后,再无人敢出现在他战舰附近。   无法觊觎的存在,但也因此更加让人神魂颠倒。   路过的星舰虽然退让到一旁,里面的乘客还是止不住兴奋地盯着银白战舰。   战舰和载客的星舰不同,战舰耗能极高,维护和修复的费用也异常昂贵,只有强大的势力才会自己建造战舰,眼前这一艘造型独特的战舰显然就是楚家自己打造,只是不知道,那位楚家家主兴师动众动用战舰出门,究竟是为什么。   是又要去攻打哪个势力了吗?   他们猜测得漫无边际,可惜没有谁能真正猜到战舰出行的原因,和那些宏大目的毫无关系,仅仅是为了接一个人。   战舰里的灯光调到昏暗,楚辞闭着眼睛,在宽大的座椅里蜷缩成一团。   自从完成任务到现在,他总是能感觉到一丝丝微妙的疼痛感,不严重,但是时时刻刻存在,像是什么东西在拔节生长,搞得他做什么都没精神。   系统也无法屏蔽这种疼痛,对此,它的说法是,这种疼痛源自他的灵魂而非他的身体,也不是外在因素,它解决不了。   它说的并没有错,痛意的确是来自他的灵魂,它只是隐瞒了疼痛感的起因,他之所以会疼,是因为他快要苏醒了。   想起任务开始之前,那个人对它说的话,系统忍不住静默。   [他很好看对不对,]他笑着说:[但这还不是他最好看的时候,等到他醒了,你就会知道什么是颠倒众生。]   [他醒了,任务就完成了吗?]它问。   [……]他安静许久,轻声回道:[不。]   [为什么?]   [因为决定权在他,而不在我。]   它理解不了这句话,可他也没有再解释,只是无奈地弯起眼睛,沉入深不可测的黑暗。   楚辞又睡了过去,他只有在睡着的时刻才感觉不到那种疼,所以他每次都会睡很长时间。   等他醒来,战舰已经停泊在星际港口。   [系统,还要多久才能到?]   因为那缕始终挥之不去的痛意,他的声音都有些恹恹的。   [还要一个星期。]   [怎么还有这么久。]楚辞揉了揉额头,他刚刚睡醒,视线还有一瞬间的模糊。   能让他亲自去接的自然只有他的任务目标,和前两个世界不同,这一回的目标距离和他差距了九个星系,岂止十万八千里,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基本都耗在了赶路上。   系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毕竟从客观事实上看,他们确实在宇宙漂流了很久。   [要不然,你再睡一会儿?]   [好啊。]   楚辞懒懒回了一句,起身赤足踩在长毛地毯上,往卧室走去:[催眠我吧,我希望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系统:[……好的。]   战舰补充完能源,又徐徐离开港口。   楚辞在系统的催眠下再度沉睡,哪怕是在昏暗的灯光里,他的皮肤看起来依旧苍白到虚弱的地步。   即使他没有说过那种疼到底有折磨,但光从外表来判断,系统也知道他并不好受。   等到他再感觉不到一丝外界的动静,一个虚幻的人影自收集到的碎片里浮现出来,无比温柔地抱住了他。   每次楚辞睡着的时候,他都会悄悄出现,替他压制那缕疼痛,好让他安眠。   这是系统做不到的事,只有他能够做到。   当然,等找到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他就不用再出现了,反正都是他,止痛的效果都没差。   一个星期后,战舰终于落在目的星球。   与此同时,楚辞也从睡梦里醒来。   他们到达的地方是一颗衰败的星球,这颗星球上的能源早就被采集完竭,成了一片废土,放眼望去,入目尽是破败断裂的高楼大厦,以及被厚厚白雪覆盖的大地。   楚辞刚下战舰,就被刺骨寒风吹了一脸:“……”   [这鬼地方真的还能住人吗?]   [别人不一定,但是碎片肯定可以。]   系统支撑起屏障,将他笼罩在温暖和煦的结界里。   这个世界的碎片很特别,他是被人遗弃在这颗星球的小可怜,这颗星球也不是没有人居住,在覆盖着白雪的地下,有着广袤的地下城,里面什么人都有,鱼龙混杂,小可怜在这里混到现在,也早就变成了一只小疯狗。   只是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们都得把他带回去,这是他们的第一个任务。   系统指引楚辞找到地下城入口,还没下去,一阵阵高亢的声浪率先传到耳边。   楚辞面不改色地乘着电梯下去,全玻璃的电梯,让他能清晰地看见地下城里正在发生什么。   亢奋的人群围在搭建的擂台周围,而在擂台上,两个人正在殊死搏斗,一个高壮如山,另一个对比起来,则显得过分苍白瘦削,只是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家伙,竟然也和那只蛮牛打得旗鼓相当。   [是他。]   无须系统多言,楚辞自然明白它指的是谁。   “打死他!打死他!”   “老牛你还行不行了!不能行换人!”   声浪越来越高,台上的搏斗也越来越白热化。   空气里翻滚着的Alpha信息素在此刻就是最好的火.药,两个体型悬殊的人死死盯着对方,看见对方眼里涌动着同样狰狞的杀意。   奥古斯都深吸一口气,压下自肺腑弥漫的血腥味。   不知为何,他今天出奇的躁动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而这种不安,并非是因为眼前这头只知道耍狠的蛮牛。   在地下城这种法律和道德都沦为尘土的地方,生死擂台是最常见的赌博方式,他会站在擂台上的原因再简单不过,他需要钱,需要食物,他要活下去。   这头蛮牛是最后一擂,打赢他,他就赢了。   “上啊蛮牛!一拳打死他!让他知道你的厉害!”   周遭的声浪一波盖过一波,全都是给蛮牛加油的声音,奥古斯都毫不在意,恍若未闻,他微微倾身,猛一发力,如野兽一般迅捷地冲了过去。   蛮牛力大无穷,但他胖得像小山的身躯注定让他无法拥有灵敏的反应速度,奥古斯都的战斗方式也很简单,抓住敌人的缺点,不惜一切代价击溃他。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有几次被蛮牛抓住,残忍地卸下他的手臂和小腿,他无动于衷地按了回去,继续攻击。   蛮牛的反应越来越慢,最后因为力竭倒在地上。   而此时距离楚辞来到地下城,已经过去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这小鬼真是过于耐揍了。   奥古斯都也精疲力尽,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缓缓滑坐在地,丰富的经验告诉他,像这样竭尽全力战斗完,绝对不能立刻躺下来,不然他就再也不想起来了。   这里可没有什么好心人会把他扶起来。   等他平复大半呼吸,剧烈的疼痛才像延时涨潮的水一样蔓延到全身。   他低垂着眼,准备等疼痛减轻的时候再去领他的奖金,他现在实在没有力气了。   他的反应也迟钝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突然没有了声音,安静到诡异。   怎么会这么安静?   他还没来得及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一眼,一双干净得和地下城格格不入的、纤尘不染的长靴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慢慢抬起头,先是看见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这只精美无暇、看起来脆弱到一折就断的手伸过来,轻慢地捏住了他的下巴,他的怒意还未升起,又看到了那个逆着光俯身过来的人。   他有一张,美貌到惊心动魄的脸。   奥古斯都本能屏住呼吸,看见他的刹那,他明白了那种莫名躁动的由来。   “小鬼,”楚辞散漫地擦了擦这只小疯狗脸上沾染着的血迹,问道:“你要不要跟我走?”   奥古斯都警惕地盯着他,灰色的眼眸里是全然陌生的戒备:“不。”   “我不喜欢别人拒绝我,”楚辞缓缓微笑,搭在他下颌的手往下一移,扼住了他的喉咙:“我再问你一次,跟不跟我走?”   奥古斯都:“……”   他被勒住脖子,无法呼吸,两手本能地攥住楚辞的手,一副想要掰开他手指又无能为力的架势,脸上露出可怜兮兮的求饶神色:“你、你松手,我就跟你回去。”   楚辞眨眨眼,长长的眼睫沾满了迷离的光线,他弯起眼,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手铐,咔嗒一声,铐住奥古斯都的双手。   “我也不喜欢耍小聪明的小鬼,”楚辞敲了敲奥古斯都的额头,慢条斯理问:“再问你最后一次,跟不跟我走?”   奥古斯都猛地撞开他,双手灌注全力,想要挣断这副该死的手铐。   可惜,不知道这手铐用什么材质做的,无论他怎么用力,它都纹丝不动。   他气得上蹿下跳:“你这个神经病,你给我解开!”   楚辞看着这只小疯狗走投无路气急败坏的模样,觉得一直以来困扰他的疼痛都减轻了许多,他勾起唇角,心情很好地说:“你想得美。”   奥古斯都:“……”   他环绕周围,发现周围的人都投来莫名惊惧的视线,早就有多远躲多远。   他们肯定不是因为畏惧自己。   奥古斯都很清楚这一点,那么只能是眼前这个人。   他快速衡量一番,不得不低头:“……我跟你走。”   等他自由了,他再干掉他也不迟。   楚辞不用看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愉快的心情。   “那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家主了,”楚辞捏着小疯狗瘦削的脸颊,不怀好意地说:“来,叫声主人我听听。”   奥古斯都急促呼吸了一下,闭了闭眼:“……主、主人。”   他一定要干掉他!   作者有话要说:嘟嘟宝宝,相信我,等你自由了,你就不想干掉他了   这个世界的攻是个小疯狗,真的疯,特别疯的疯(。   大家好久不见啦!(其实也没有很久)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大过年的你们懂得,天天走亲访友就很那什么,就那什么,我尽量日更…………………(咦这个flag是不是立过) 第47章 玫瑰帝国   擂台赛负责人办公室在地下城最显眼的地方, 四面通透的玻璃墙幕, 高高悬在上空, 人站在里面, 可以看见整座地下城的轮廓。   在地下城这种混乱不堪的地方,一个人所在的位置通常代表他的身份,只有强大到无所顾忌的人, 才敢将自己树立在万众瞩目之下。   奥古斯都抬头看了玻璃建筑一眼,而后平静地对楚辞说:“我要去拿我的奖金。”   他竭尽全力、用生命当赌注才赢来的奖金, 绝没有放弃的道理。   明明已经气炸了,却还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看来这小鬼在地下城里学会的东西还挺多。   楚辞随意地说:“唔, 去吧。”   奥古斯都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这个上来就铐住他双手的人看起来就像是喜欢玩弄别人的坏蛋, 没想到他这么轻易答应,反而让他愣了一下。   “你不怕我趁机逃跑吗?”   “你为什么要逃?”楚辞长睫一眨:“跟我离开,怎么看都比继续待在这种鬼地方要好吧。你这么聪明, 我相信你该知道要怎么选择。”   他居然用肯定的语气。   跟着一个神经病离开的下场也未必会比待在地下城要好。   可是, 奥古斯都也承认,地下城的大部分人都想离开这里,而他也在其列。   这颗星球是被放逐的废岛,没有交通,没有星舰停留,他们想出也出不去。   而那些拥有私人星舰的富豪,也不会带他们出去, 富豪们把地下城当做了自己的后花园,地下城里的人对他们而言不是人,而是供他们取乐的玩物。   他不想当玩物,他必须要离开这里。   “你一共挑了九次擂,还打败了蛮牛,小家伙,你很厉害。”戴着眼镜的男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薄薄的卡,扔到奥古斯都面前:“你的奖金,三百万,不多不少,你检查一下。”   当今的银行卡分两种,一种是绑定个人信息,只能为绑定者使用,一种是不记名,谁都可以刷,只要输入密码就可以看到余额。   这张卡的密码为初始密码,奥古斯都按下九个零,确认过卡里的金额,收起卡,转身想要离开时,又忽然想起什么,微微歪过头,问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负责人秒懂他问的人是谁:“知道。”   他顿了顿,地下城无法联入星网,信息闭塞,生活在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不清楚外面的世界已经动荡到怎样的地步,而他归属于掌控地下城的势力,经常会离开地下城,接受组织其他任务,外面的世界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那个人很厉害,”负责人意味深长地说:“厉害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我不清楚他看中了你什么,你能跟他走,是你撞了大运。”   奥古斯都垂下眼,看着手里薄薄的卡片:“谢谢提醒。”   他生活在地下城太久了,被扔进地下城时又是个小孩,对外面的记忆早就在十年的摸爬滚打里模糊不清,听到负责人这番话,他试探着想象了一下,然后发现,他确实无法想象那个人到底有多厉害。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性格真的很恶劣。   他晃了晃手铐,听着金属撞击发出的清脆的响声,心想,恶劣就恶劣吧。   他在地下城这么久,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最困难的时候他当过乞丐也做过小偷,尊严和体面在这种鬼地方一文不值,甚至换不来一个充饥的馒头,他很早的时候就学会了如何践踏它们,如今不过是换一个人来践踏而已,他无所谓。   只要能带他离开这里,别说是铐住他双手了,就是让他当狗都行。   过了最初愤怒的阶段,他现在已经能够很理智地思考事情了,再次回到楚辞面前,他的神色已经彻底平静:“走吧。”   楚辞挑眉:“你要跟谁走?”   奥古斯都:“……”   不行,还是不能够完全理智。   不知为什么,他面对别人的凌.辱都能够面不改色,却对眼前这个人的一言一行敏感无比。   他咬了咬牙,说道:“主人。”   “很好。”楚辞笑起来,一把抓住手铐链接的锁链部分,带他走进离开地下城的电梯。   平心而论,他长得真是好看,好看到哪怕是在凌.辱他,也让他觉得,攥住锁链的那只手会不会太过细弱了。   白皙无暇的肌肤映着金色的锁链,看起来又脆弱又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奥古斯都喉咙微动。   在地下城,性是一件随地可见的事情,泛滥到性.瘾.患者看了都能心如止水的地步,那些疯狂的醉生梦死的人兴致上来,从来顾不上时间地点,他被迫看过许多并不精彩的表演,尽管那些人表情都是千篇一律的下流的迷醉,但他一点也不觉得那些事很欢乐,只觉得脏,就像这个鬼地方一样脏。   他一直把那些人当做只知道交.配的发.情疯狗。   可是现在,他妈的。奥古斯都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试图借疼痛让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消弭。   我怎么好意思嫌弃别人是疯狗,他绝望地想,我居然对凌.辱我的人发.情了,我连狗都不如。   刚刚那一刻,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那只漂亮的手被金色的锁链缠绕住的场景,光是想象,已经美得让他热血沸腾。   你疯了吗你疯了吗你疯了吗,奥古斯都在心里默念,不要想了,不准想了,要是被他发现,你就要保不住了。   他暂时还没有和自己的弟弟天人永隔的想法。   或许这一招恐.吓起了作用,他的弟弟渐渐安分下来。   楚辞一直没有回头,但他能够感觉到空气里陡然变化的信息素,一个人再怎么遮掩情绪,信息素也会坦诚地交代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小鬼逸散出来的些许信息素就告诉他,这只小疯狗此刻正在肖想他。   ……真是格外大胆的一个小鬼。   不过他的控制力挺好,楚辞漫不经心地想,这才多久,他就闻不到那股蠢蠢欲动的信息素气息了。   电梯直达地表,风雪再度扑面而来,楚辞有系统结界无所畏惧,奥古斯都却是毫无防备,被寒风袭击得透心凉。   他恍惚了一下。   地下城里很热,不同于取暖器里吹出来的稳定温暖的温度,那是混合所有糟糕的欲望和情绪酝酿出的燥热,让人心浮气躁。   可即使如此,他也很久没有离开过地下城了。   地表温度太低,他小时候没有防寒的衣服穿所以从来不上来,他长大了习以为常,也没有想过上来看看。   在地下城太久,他都要忘记正常的季节更迭是什么样子了。   他看向走在身前的人,忍不住张了张口:“我……”   楚辞转过头:“嗯?”   奥古斯都抿了抿唇:“我想……”   他想谢谢他,无论他以后要怎么折磨他,这一刻他都想真心谢谢他。   可是“谢谢”这两个字说出来似乎远比想象的艰难。   地下城里没有谢谢,只有无穷无尽的没有用的“对不起”和“你是不是想死”。   楚辞似乎明白他想说什么,眉眼一弯:“怎么,你感动到无话可说、想对我以身相许啊?”   奥古斯都牢牢闭嘴,闭嘴之前,他还不忘挤出一句咬牙切齿的:“你想得美。”   这种好不容易有了一点郑重的情绪却被轻浮地回应的感觉太糟糕了,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资格要求别人同等回应他,如果是别人,他根本不会有什么感觉,可是换成这个人,他就是控制不住地生气。   理智知道不该,但感情总是忍不住焦灼地焚烧他每一根神经。   他发誓,就算以后不干掉他,他也一定要好好报复他!   作者有话要说:底线就是这样一步步退让的,以后你就知道到底是谁想得美了! 第48章 玫瑰帝国   风雪席卷整颗星球, 放眼望去, 入目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只有断裂的高楼透出块块破败的黑色。   这样大的风雪天, 人很难睁开眼,奥古斯都没有系统保护,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像只炸毛的小狼崽, 灰色的眼眸半眯着,神情难得有些无措。   [外面太冷了, ]系统说:[气温差太大,他受不了的。]   楚辞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 小崽子被冻得脸色苍白, 还是倔强地一声不吭,既不肯向他求助, 也不肯对严寒的天气示弱,大约是在地下城久了,觉得寒冷也可以靠死撑撑过去。   他轻轻叹气, 脱下宽大的黑色披风, 扔到小崽子怀里:“披好。”   披风按照军装的规格制造,抗风抗寒能力一流,又被系统改造过,摸起来的手感柔软舒适,像是轻柔的羽毛。   奥古斯都大概是没想到这个人还会有这么好心,呆了一下的时间,披风已经被风卷起大半, 眼看着要被刮走,他连忙把披风抓回来,牢牢抱在怀里。   楚辞:“……”   这小鬼被吹傻了吗,抱怀里有什么用?   “披着。”   “……”奥古斯都犹豫片刻,没什么表情地说:“我身上脏。”   他和蛮牛打了几小时,衣服早就沾满了血汗和尘土,在地下城没什么特别,反正里面多的是和他一样脏兮兮的人,可是和这个人单独相处时,就是不行。   他扔过来的披风还留着些许温度,还有一点连寒风也吹不走的细微香气,像是掩藏在风雪里脆弱又美丽的玫瑰。   太干净了,不管是这个人,还是他穿的衣服,都是和他截然相反的存在。   他不敢弄脏。   楚辞走到他面前,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弯起唇角:“你现在是我的,小鬼。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这是命令,你没有权利拒绝。”   奥古斯都抬起眼,和他对视。   小崽子在地下城太久了,明显营养不良,身形偏瘦,他抿紧唇,下颌绷出一条锋利的线,灰色的眼睛里盛满了风雪。   他安静几秒,回道:“遵命,主人。”   他垂着眼皮,披上披风,看起来就像一棵安静的树,瘦弱又无害。   但谁都清楚,被柔软的披风裹着的不是什么乖乖小狗崽,而是一把锋锐无匹的刀。   战舰停在远处,被纷纷扬扬的雪花遮住大半,连轮廓都变得模糊。   楚辞懒得再走那么远,索性让系统把战舰开过来,看到苍茫的风雪里忽然升起一艘遮天蔽日的战舰,小狼崽再怎么冷静,此时也不由得望向楚辞。   楚辞瞥见他的目光,眼角一弯:“这么看我干什么?”   奥古斯都憋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说:“我没想到你连战舰都有,你很厉害。”   “是啊,我超厉害。”楚辞语气散漫又坦诚:“所以你要好好报答我,没准我高兴了,就会放你自由。”   奥古斯都没有回答,眼神却不自觉闪烁起来。   自由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了,每个被囚禁在地下城里十年的人,都会对它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望。   所以就算这个人说的这句话可能是假的,他也忍不住有所期待。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楚辞笑起来:“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   奥古斯都:“……”   他一无所有,实在没有什么让人好骗的。   “那我应该怎么报答你?”   楚辞上下扫视他一遍:“你先长高一点吧,你现在的样子,不管我让你做什么,别人可能都会以为我虐童。”   奥古斯都:“……”   他忍不住有点脸红,就像是被戳破藏着的心事一般,气急败坏又虚张声势地回道:“我也没有这么弱。”   他只不过是比他矮了一点而已,哪里就到虐童这种夸张的地步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还能长呢,你等着看,我很快就会超过你的。”   楚辞笑意嫣然:“好啊,我等着。”   是错觉吗,奥古斯都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很温柔。   温柔到让他从见了战舰起就莫名激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静下来,脸上的温度却又变得越来越高,几乎快要沸腾。   他走在楚辞身后几步的位置,悄悄把脸埋进披风里。   细微的香气扑面而来,披风不知道是什么布料所制,柔软到不可思议,就像一个无比温柔的怀抱。   奥古斯都的耳垂越发滚烫。   清醒一点,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怎么可以因为一个糖衣炮弹,就放下了对他的仇恨,你到底有没有原则。   战舰降落到两人面前,舱门徐徐打开,楚辞转过头,看到小崽子明显神游天外的表情,随手一拎,把他拎进战舰。   “你发什么呆?”   “……”奥古斯都被拎住命运的后颈,声音都变得有些沉闷:“没有。”   楚辞把他一路拎到浴室门前:“不管你之前想什么,现在先去洗澡。”   奥古斯都无辜地抬起头,“我没有衣服可以换。”   他跟过来只带了一张卡,别的什么都没带。   “机器人会给你送衣服的,”楚辞推开门,毫不留情地把他扔进去:“多洗一会,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   门又咔嚓合上,奥古斯都僵了片刻,抬眼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皮肤苍白,眼神冷淡,至于外貌,根据他在地下城这么久碰到无数搭讪的人来看,大概也能算得上好看。   “我哪里像小孩子了……”   他低低说了一句,慢慢解下披风,挂在衣架上,然后随手扯掉衣服,露出精瘦的腹肌。   削薄的肌肉均匀地附着在骨骼上,上面布满了乱七八糟的伤痕,都是这些年在地下城累积的勋章,每一道伤痕都代表一场战斗,不是玩闹的打架,而是以命相博的生死之争。   他目光又往下移了移。   不管从哪方面看,他都不小了吧……那个人眼神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拧开花洒,温热的水洒落,湿漉漉的水雾迅速逸散,冲走一身的血迹。   想到那个人的叮嘱,奥古斯都强迫自己淋了十五分钟,确认沐浴露的气息完完全全取代血腥气之后,他才关掉开关。   他把沐浴露瓶子放回原地,接着他才注意到,这瓶沐浴露居然是甜甜的牛奶味。   “……”   算了,不管什么味,都比血腥味要好。   机器人笃笃地敲着门,奥古斯都开了一道门缝,从机械手里接过衣服。   他换好衣服,深深吐出一口气。   衣服自然是干净的,大约是被那个人拿出来的,上面同样残留了一缕细微的玫瑰花香。   是那个人信息素的气息。   也是和地下城截然不同的气息,干净,温暖,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沦在这样的气息里,好好睡上一觉。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有了离开地下城的实感。   他终于和那个地狱般的地方说告别了。   奥古斯都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垂下来,快要摔倒在地时,他跌落进一个非常温柔的怀抱。   温暖的、气息好闻的,似乎能够让他睡到天荒地老。   他勉强掀了掀眼皮,到底没有抵抗得住强烈的困倦,沉入睡梦。   “……”楚辞无语地看着怀里的小崽子,“站着也能睡着?”   奥古斯都哼唧一声,像只小奶狗一样,往他怀里拱了拱,身体力行地证明,站着的确可以睡着,并且还能睡得挺好。   “……”   楚辞只好把他拎回床,让他在床上自生自灭。   奥古斯都这一觉睡得很长,等他醒来,窗外的风景又换成亘古不变的星空。   他茫然地挠挠头发,过了几秒才想起来,他已经离开了地下城,跟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即将迎来另一种无法预估的未来。   他恢复冷静,下床去找他那个可恨的主人。   战舰太大了,他人生地不熟,只能一间一间敲门。   敲着敲着,他发现,这艘巨大的战舰里居然没有什么人。   他找过那么多房间,可是没有收到一丝回应,冷清到可怕。   他脚步越来越轻,快要走出休息区时,眼前忽然一亮,他闭了闭眼,看到他找的人就坐在餐厅里,正在蹙眉喝一杯牛奶。   见到他的一瞬间,奥古斯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醒了?”感觉到他的视线,楚辞自然地看向他,对他说道:“醒了就过来吃饭,不要一直盯着我看,看我能让你不饿吗?”   奥古斯都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我刚刚在找你。”   “哦,”楚辞放下杯子,支着下巴,饶有趣味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奥古斯都愣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事。”   “那你找我是为什么?”   “……”   奥古斯都被这个简单的问题问住了。   为了问你有没有什么吩咐?为了确认你在不在、安不安全?   ……这要怎么说出口啊,听起来就像是主动找虐的M好吗。   他越想越不开心,面无表情地吃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不知道该划分进早中晚哪个区域的餐点,他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思考,为什么这个人说要听他的话,他居然就真的摇着尾巴等候发落了。   我是狗吗?我该不会真的属狗吧?   快要吃完的时候,他忽然听到那个人说:“你今晚和我一起睡。”   奥古斯都:“?”   他一失神,叉子上的牛肉掉回餐盘:“你这里有星际法典吗?”   楚辞眯起眼,漫不经心地回:“嗯?”   奥古斯都抿了抿唇,十分想告诉他又没敢告诉他,他想翻翻劳动合同法,看看上面有没有员工是否有义务陪.睡这一项。   如果没有的话……   如果没有的话,那么陪他睡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妈妈觉得你想得有点多   又是好久不见(。)新年好,祝你们平安健康 第49章 玫瑰帝国   没等他想明白为什么是没有就可以, 楚辞忽然俯身靠近, 奥古斯都猝不及防, 连忙往后退去, 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一声沉闷的响。   接着,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躲避的动作是不是太夸张了……好像他很怕他似的。   ……好吧, 他就是怕他。   尤其是那张美丽到摄人心魄的脸近在咫尺的时候,他完全是下意识屏住呼吸。   楚辞慢慢打量眼前神色警惕的小崽子, 弯起唇角:“小鬼,你几岁了?”   奥古斯都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十九。”   “十九岁, 好小。”楚辞眼睫轻轻一眨, 流光溢彩的灯光似乎都被他收拢进眼里,璀璨得让人转不开视线:“这个年纪的人应该都在学校吧, 你想回学校念书吗?”   回学校?去和那一堆连生死是什么都搞不太清楚的乖孩子混在一起好好学习?   奥古斯都摇摇头:“不想。”   他在地下城没多久的时候,还会天真地幻想外面的一切,幻想他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 白天上学, 晚上回家抱怨学校的作业,日复一日过着平淡到乏味的生活。可是现在,他已经不想了。   他在没有道德和法律约束的地方太久,就像一只被放逐的野兽,他遵循的是早就被人类抛弃的丛林法则,要他收敛一身的尖刺回到校园,他做不到。   楚辞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那你想干什么?”   奥古斯都喉结微动:“你不是说, 我是你的吗?”   “让我做你的护卫好不好,我可以保护你。”   他孑然一身,一无所有,浑身上下唯一还能算得上有价值的,大概就是他这一身从刀山火海里爬出来的能力,他可以保护他。   奥古斯都说完,静静地注视楚辞,眼神里多了一分难以察觉的紧张。   他怕被拒绝,也怕一些别的,比拒绝更让他难过的事情,比如说冷嘲热讽。   他就像一个脏兮兮的乞丐,偶然见到一朵美丽的玫瑰,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玫瑰那么美丽,又那么脆弱,他不敢碰它,生怕碰坏了它,他想保护它,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保护它。   乞丐和玫瑰要怎么相得益彰呢,明明是天差地别的存在。   他焦灼地等待这个人的回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这种心情其实和那些等待判决的罪犯没有多少区别。   “保护我?”楚辞慢慢重复了一遍,他的语调里没有嘲讽,也没有轻视,只是像在确认什么一般,慢条斯理对他说道:“小鬼,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每天会遇到多少危险吗?”   奥古斯都顿了顿,郑重地说:“我不知道,不过,不管多难,我都会全力以赴。”   楚辞眼眸微弯:“好,我答应了。”   奥古斯都悬着的心落回原地,他轻轻呼吸着,回道:“谢谢。”   “先别急着谢我,”楚辞绕过桌子,走到他身旁,手指搭在奥古斯都肩上,把他从椅子里提起来:“做我的护卫要求可是很高的,还要考试呢。”   “考试?”   奥古斯都顺势站起身,不知为何,听到这两个字,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祥的预感成了真。   他看着机器人摆在他面前的一张张试卷,眼前一黑。   他知道怎样最快速有效地夺走一个人的生命,知道如何在困境里寻找一线生机,知道许多实用的生活技巧,可他真的不知道,莫尼拉宇宙物质解析是什么东西,机器人的拆解养护又是什么玩意。   奥古斯都垂着眼,感觉自己浑身写满了两个大字“文盲”。   文盲小狼崽垂头丧气,翻遍全部试卷,确定没有一道是自己可以解答出来的以后,他谨慎地看向楚辞,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我不会。”   楚辞:“我知道你不会。”   奥古斯都:“……”   那你为什么还要拿给我看?   楚辞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说愿意为我全力以赴么,现在,你就全力以赴解决掉这些试卷吧。你可以从头开始学,没关系,我不急。”   奥古斯都看了他一会儿,收回视线,心情复杂地点开机器人光屏上显示着的“初级教材”。   一般只有用来幼儿启蒙的,最初始的教材。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小狼崽硬生生拗出了壮士断腕的悲壮,楚辞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弯起双眼笑出了声。   脸都丢光了,奥古斯都麻木地想着,竭力忽视掉一旁存在感瞩目的人,故作镇定地跟着机器人学习起来。   但耳垂还是不由自主地变得越来越红。   我就当他是空气。   是空气。   ……好像没有这么好看的空气。   ……这团空气的存在感是不是过于高了,害得他总是心神不宁。   “你能不能不要看着我了,”奥古斯都放下笔,抬起眼睛看着楚辞,泄气地说:“你影响到我学习了。”   楚辞理所当然地回:“主人监督护卫学习,不是天经地义吗?”   “可是你在这里,我静不下心。”   “那是你的问题,你应该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我在这里,你就静不下心。”   “……”   奥古斯都微微一怔,这是种很复杂的感觉,他暂时还理不太清楚,但他知道,如果再让这个人待在这,他这一天就别想学习了。   他想了想,说道:“因为你比教材好看,你在这里,我就不想看教材,只想看你了。”   真是一个完美得无懈可击的理由。   楚辞笑起来,“好吧,你都这么说了,我只能先放过你了。好好学习,我的小护卫。”   总算能把这位漂亮的主人请走,奥古斯都目送他离开,深深吸了口气。   没有人影响他的时候,他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到状态,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哪怕那个人离开了,他还是略有一点心神不稳。   难不成是信息素的原因吗?   空气里剩下的信息素气息已经淡不可闻,奥古斯都捏了捏自己的后颈,这里是Omega腺体所在的地方,而他是个Alpha,他没有腺体。   有腺体的……是他的主人。   奥古斯都烦躁地眨眨眼,思索起上一次易感期的时间。   可是他在地下城每天过着惊心动魄的生活,易感期这种事情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   但根据他之前易感期也能面不改色踢开那些围过来的Omega来看,就算他在战舰里突发易感期,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还有缓冲剂。   奥古斯都压下乱七八糟的杂念,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还是先解决掉眼前这一份初级教材吧,抛去护卫的身份不说,他也不想当一个一无所知的蠢货。   他已经从地下城里出来了,学习掌握外界的知识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机器人准备的教学材料并不是只有书本知识,还有当今宇宙势力划分情况,各星系资料等等许多有用的东西,紧跟时事的好处就是奥古斯都对如今的宇宙局势有了更为详细的了解,再不是之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   宇宙依旧在混战,各大势力默契地不在已经建成文明的星球上大战,而是在太空里玩战舰争霸。   而他也终于知道,这个把自己带回来的人是谁,又叫什么名字。   楚辞,当今最强的楚家家主,高贵美丽,不可触碰,麾下精英良将众多,爱慕他的人无数。   是让心高气傲的Alpha心甘情愿俯首、让Omega心生向往的存在。   奥古斯都看着列在楚辞名下的一个个名字,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光屏。   原来他的追随者有那么多,而自己在这些人里,也算不上是最出众的一个。   奥古斯都眼神微暗。   有什么东西从这一刻变得不一样了,天性好胜的小狼崽不允许自己淹没在大众里,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他不清楚楚辞为什么要带他走,可他确定,如果他泯然众生,当初不是在和蛮牛打架,而是混在人群里,那个人根本就不会看到他。   他想成为特别的存在,所以他要,一个一个击倒他们。   击倒那些,排列在他之前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orz 这几天感冒了,吃了药就没精神想睡觉,又来迟了不好意思,大家也要多注意身体 第50章 玫瑰帝国   小狼崽要好好学习, 身为主人自然不能再去打扰。   百无聊赖的楚辞只好找点事打发时间, 他拿着平板电脑, 在屏幕上滑来滑去, 随手点进一部排在榜首的电视剧,他没退出,而是抱着好奇的心态, 想要看看这个时代的电视剧有什么不同。   但他没想到,这是部狗血片, 里面男A男O女A女O错综复杂的箭头看得他险些生出性别认知障碍。   楚辞实在对“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可是他爱我但我不爱他”的剧情没什么耐心,直接把进度条拉到最后, 男A男O喜结连理, 女A女O夫妻双双把家还。   楚辞:“……”   要是没记错,这部电视剧开头, 男A女O才是一对。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起,因为疼痛,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睡眠状态, 在外风生水起的楚家势力都是系统搞的, 他对ABO人种只有大概的了解,只知道性别差异和信息素。   而他的下属在他面前又战战兢兢,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所以他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现在看来,似乎,和他想象中远远不同啊。   标记,发.情.期, 易感期……   [系统,]他温柔地问:[你不准备出来解释一下吗?]   [……]系统说:[和我没有关系。]   [那和谁有关系?]   [……]系统没有说话,安静潜水。   房间里静得和窗外亘古沉寂的宇宙相似,楚辞懒散地坐在宽大的椅子里,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扶手上,他面无表情,垂下的眼睫在皮肤上投落一片轻盈的阴影。   系统忽然发现,他眼下的那一粒红色的小痣颜色变得更深了,深得像浸透了鲜血,妖艳欲滴。   轻易就能蛊惑人心的美貌,像是神话传说里,那些从深渊里诞生的、最可怕也最美丽的妖魔。   奥古斯都的学习能力自然毋庸置疑,一下午的时间,他已经能解答出试卷一半的题目。   他把试卷交给监督他学习的机器人老师,不待它批改完,直接离开这间教室。   战舰空旷而沉寂,他想起那个人的交代,犹豫几秒,还是走到那个人的房前。   和他之前还要敲门不同,这一回,他不过在房门前站了一会儿,门自动打开。   暖黄的灯光流泻出来,奥古斯都闭了闭眼,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无法形容的心情踏进房间。   一走进房间,他本就轻微的脚步声变得很轻。   那个人在椅子里睡着了,再宽大的座椅也终究只是座椅,他只能蜷缩着睡,也因此看起来格外无害又脆弱。   奥古斯都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回床,坐在床边,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我还要陪他睡吗?我到底要怎么陪他睡?他到底要不要我陪他睡?   三个问题乍看毫无区别,含义却千差万别,而他一个也解答不了。   他想的时间有点久,想到昏昏欲睡,头嗑到床沿的时候,他猛然清醒过来。   不对,他想,两天之前,我还想着要干掉他,区区两天,怎么就从干掉他变成陪他睡了?   奥古斯都!你被他下蛊了吗!   小狼崽露出警惕的表情,警觉地盯着楚辞。   他的眼神太沉,楚辞被他盯醒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楚辞不明所以,“你想暗杀我?”   奥古斯都:“……”   “不是,”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在这个人问他为什么出现在他房间之前,面无表情地主动交代来因:“我来陪你睡觉。”   “啊,”楚辞弯起眼睛,“原来是这样,你不用那么紧张,放心,我不需要你奉献身体。”   奥古斯都:“……”   谁紧张了。   他才没有紧张。   没紧张的人一夜没睡,听到身旁轻浅的呼吸声,心脏怦怦乱跳。   他不敢动,怕碰到身旁的人,努力维持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可就算如此,他依然能够感觉到这个人的体温,有点冷,散发着些许寒意。   但他是热的,热到快要烧起来。   Omega信息素萦绕着他,奥古斯都看着天花板,深刻知道了什么叫自找苦吃。   他努力压制着自己,但到了后半夜,被这个人的信息素干扰,他很难维持全神贯注,精神一松,Alpha强势的、侵.略意味十足的信息素泄露出来。   这缕信息素没有太多意味,就是最原始冲动的欲望,是压制,是占有,也是掠夺。   即使在睡梦里,那个人依然本能往后退去。   奥古斯都根本没来得及思考,身体远比大脑运转得还要快,伸手想要把他抓回来,伸到一半,他回过神,手僵在半空许久,才收回来。   这一夜实在太过漫长。   好不容易忍到他将醒,奥古斯都再顾不上其他,跳下床,推开房门,匆匆冲进浴室。   “唔。”楚辞看着大开的房门,意味不明地弯起唇角。   [实验过了?]   他想知道奥古斯都的信息素对他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单就结果来看,可能奥古斯都受的影响更大。   但也不太好确定,毕竟他是清醒状态,发情期另当别论。   [我这么对他好像不太好,]楚辞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你还是再给他准备一张床吧。]   系统:[好的。]   虽然他可能不一定会喜欢。   战舰里落灰多时的各种训练器材因为奥古斯都的到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厨房里也不再只有机器人孤零零的冰冷身影。   他自己对食物没有什么要求,只要能吃就可以,可楚辞不同,楚辞很挑,并且很乐意折腾人,他被几次折腾下来,已经能够熟练制作一份口感绵密醇厚欲化的鲜奶冰淇淋,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统统被机器人分类为垃圾食品的食物。   对这一点,他其实并没有异议,毕竟厨艺也可以划进护卫必须掌握的技艺范畴。   奥古斯都炸完一份薯条,还没装盘,一旁的人已经捏了一根,递到他的嘴边:“来,张嘴,啊——”   第一次被这么投喂的时候,他拒绝得格外激烈,几次过后,知道抗议无效,他只能老老实实接受。   “好乖啊。”楚辞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奥古斯都咬牙切齿地吃掉那根薯条,以此来表达自己对此事的抗拒。   但他不知道,就是因为他抗拒得要死要活又不得不吃,才让楚辞非常喜欢喂他。   天底下还有比欣赏小狼崽一边凶狠炸毛一边委委屈屈吃东西更愉快的事情吗,反正对于楚辞而言,暂时是没有的。   奥古斯都看不出自己哪里乖了。   他以为我是狗吗?那种揉揉脑袋就会摇尾巴的小狗?他真的把我当成小狗了吧?   他抬起头,想义正言辞地告诉楚辞,他一点也不乖,不要总是把他当成没有爪子的小孩子看。   可是他转头的瞬间,看到两个人目前还存在的几厘米身高差,他理智地决定闭嘴。   等他超过他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了,我活了。ps:珍惜这个现在还奶凶奶凶的嘟嘟,他后面会黑化,还会搞强制爱(。我先排雷了 第51章 玫瑰帝国   战舰不疾不徐地在黑暗又璀璨的宇宙里穿行, 奥古斯都完成今天的训练, 撕下贴在一旁的日程便签, 看了一眼窗外瑰丽的星云, 转身走进浴室。   或许是训练完有些累的缘故,他的注意力不是很集中,拿沐浴露的时候一个手滑, 精致的玻璃瓶摔在地上,奶白色的沐浴液淌了一地。   浓郁的牛奶味瞬间充盈整间浴室, 奥古斯都微微皱眉,收拾好一地狼藉, 洗完澡离开。   “……昨天上午十点三十分, 尤林军团正式和夏纳军团于C星系1-24坐标展开战斗,双方共计伤亡……”   听到新闻, 奥古斯都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看着坐在沙发里堆模型的人:“你已经堆那个模型一天了。”   模型就有那么好玩吗。   小狼崽平静的声音里有点微妙的不满,像是被忽视的小朋友, 看起来无动于衷, 可本能还是想要多一点关注。   楚辞把手里的模块镶嵌进堆了大半的模型里,笑着望过去:“啊,我没注意。过来,让我看看你。”   空气里,那缕幽暗的Omega信息素气息似乎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奥古斯都忽然觉得渴,不只是口渴。   他走过去,坐在楚辞身旁, 楚辞放下模型,转过头,仔细打量他。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加营养补充,小狼崽的模样有了显著的变化,体型不再单薄,肩膀和手臂的肌肉线条变得更加流畅,腰腹虽然被衣服遮盖住看不到,不过他之前围观过几次奥古斯都训练,不经意间露出的腹肌紧实利落,不是那种一看就知道蓄满力量的蓬勃型,但没有谁会怀疑他的爆发力。   被他用这种目光看待,奥古斯都控制不住地浑身僵硬,还麻。   他目光所过之处,都像是有细细的电流在灼烧。   信息素的气息更明显了。   “小鬼,”楚辞倾身过去,故意在他耳边轻轻问道:“你脸红什么?”   奥古斯都再忍耐不住,猛地起身:“我去给你做夜宵。”   “我不要夜宵,”楚辞含着笑意说道:“我要牛奶冰淇淋。”   他顿了顿,又揶揄地添了一句:“要两份,降火。”   奥古斯都:“……”   战舰里的厨房和休息厅差了一段距离,可那缕幽暗的信息素气息依旧挥之不去,甚至还比方才更清晰。   奥古斯都下意识看向休息厅,以为远离他就能恢复正常,结果不仅没恢复,还变得心浮气躁。   他烦躁地用舌尖顶了顶牙齿,只觉大事不好。   如果没有猜错,他大概是碰到易感期了。   好在才刚开始,只是对信息素的气息敏感许多,只要他找到抑制剂,就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他做好两份冰淇淋,压下所有躁动,若无其事地把冰淇淋送到楚辞面前。   但他低估了楚辞对他的影响力。   不过离开片刻,再回到楚辞身边,扑面而来的甜美信息素险些让他失控。   “小心点啊,宝贝,”楚辞接住冰凉的玻璃杯,扶住奥古斯都:“冰淇淋掉了不要紧,你摔倒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奥古斯都顾不上他的话,他这个人总是这样,心情好了,甜言蜜语就多到不要钱,但没有一句真话,全都是在哄人玩,谁信谁就是宇宙无敌的傻瓜。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个人相触的手上,还有一段贴合的小臂,传过来的触感微凉,柔软。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信息素的气息清晰可闻。   平时清冷得像是被雪覆盖的玫瑰,只能闻见幽暗的气息,此时此刻却甜美得无以复加。   奥古斯都近乎慌张地推开楚辞的手:“我去找点东西。”   抑制剂,他需要抑制剂,再不压制,他也没办法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这个人对他的影响力和以往那些试图引.诱他的Omega根本是天壤之别,他不需要勾.引,不需要投怀送抱,光是一句话,一次呼吸,就能让他自以为傲的控制力悉数瓦解。   奥古斯都躲进自己的房间,注射完抑制剂,怕一支不够,又加了一支。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他沉默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抬起手捂住眼睛。   过了许久,沉重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缓。   [他进入易感期了。]   [然后呢。]楚辞正在专心致志从冰淇淋里挑出草莓吃掉,听到系统的话,也只是不甚在意地回应一句。   [他用了抑制剂,不过没用,他会很需要你。]   [好吧,不过你告诉我没有用,我要他亲自来找我。]楚辞弯起眼睛:[我可是个很善良的主人呢,就看他敢不敢了。]   系统:[。]   抑制剂并非完全无效,易感期初期完全可以压制住,缓和好状态,奥古斯都恢复冷静,主动申请这几天分开睡。   “我没有问题,”楚辞眨眨眼睛,反正只要他在,他就感觉不到疼痛:“但是你真的没问题吗?”   奥古斯都平静地回:“我也没有问题。”   还是很有问题。   他失眠了。   奥古斯都翻来覆去,像小孩子一样从床边滚到另一边,数过绵羊数过数字,还是没办法睡着。   少了一个人的呼吸和气息,似乎哪里都不对。   明明之前也是自己一个人。   明明只有第一晚睡在一起,后面都是分开睡。   他辗转半夜,忍无可忍地去了一趟卫生间。   宇宙里自然没有昼夜交替,但为了让人们不至于模糊时间,战舰会自动模拟昼夜。   白灯亮起来的时候,奥古斯都如释重负地起身,做好早餐,让机器人送到楚辞的房间,自己直接进了训练室。   照常训练完,他随手点开光脑,光脑闪烁一下,投放出清晰的光幕。   最新新闻又是打仗,战争时代,新闻也没有什么新奇的内容,无非又是谁和谁打起来了、谁赢了谁输了,一般人已经懒得再看,他也只是为了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还没准备好要出去面对楚辞。   新闻放到最后,主持人话锋一转,忽然把话题从紧张的战事转为轻松的绯色八卦。   “多家势力向楚家邀约,或意图和楚家联姻……”   八卦显然要比看腻的战事更加刺激,短短几句话,评论数量激增。   奥古斯都看着谈论得热火朝天的星网,手指放在光屏前,久久没有点下去。   联姻?和那个人?   他还没整理好听到这句话后涌起的复杂情绪,评论就一个一个从他眼前闪过。   [以楚家的实力,那位家主和谁结婚都算强强联合了吧,毕竟我觉得以他连第五势力儿子都敢打的态度,他也看不上垃圾啊。]   [我是不是有可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宇宙大一统了?]   [真好奇那位家主会选择谁,我好想自荐枕席,可我不配。]   奥古斯都冷冷地想,你确实不配。   不想再看下去,他直接关了光脑。   或许是战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给了他一种错觉,直到现在,他才惊醒,爱慕楚辞的人非常非常多,多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在他意识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离开训练室,来到楚辞身旁。   “你会结婚吗?”   楚辞被他猝不及防的出现吓了一下,手里的模块掉落在地毯上:“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是你的护卫。”奥古斯都说。   “所以呢?”楚辞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只守护你,”奥古斯都顿了顿:“……要是你结婚了,可以结束我们的合约吗?”   “这么想从我身边离开吗,”楚辞意味不明地回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不要急。”   会有哪一天?是他和别人结婚的一天,还是放他离开的一天?   得不到准确的答案,奥古斯都更加烦躁。   小狼崽的眼睛慢慢发红。   楚辞仿佛察觉不到危险,从容地捡起模块,搭建模型。   [他很能忍。]   [不能忍,他也活不到现在。]   奥古斯都赶在失控前,把自己关进房间。   抑制剂似乎失去了作用,那种连血液都在焦灼的状态卷土重来,他急促呼吸着,竭力想要遏制住这股前所未有的冲动。   这种异常渴望楚辞的冲动。   想见他,想听他说话,想闻到他的气息,想拥抱他。   奥古斯都又打了三支抑制剂,可是完全没有用,那缕信息素始终缠绕在他身边,如影随形。   他不知不觉走到楚辞房前,房门照旧自动打开。   楚辞房间是一直亮着灯的,亮度随着他的状态变化,休息时,灯光就是最昏暗的黄。   此刻,那盏灯还明亮。   见到他来,楚辞毫不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奥古斯都走到他面前,半跪在他身边,抬起头看他:“主人。”   楚辞挑了挑眉,略微低头,饶有兴趣地和他对视:“你这么叫我,是想求我什么事吗?”   奥古斯都喉结微动,所有自制力都被甜美的信息素冲击得溃不成军。   他压抑着伸出手,一点一点轻轻握住楚辞细长的手指,慢慢把楚辞推倒在床。   他留存理智,给了楚辞足够拒绝的时间。   可是楚辞没有,他只是弯着眼睛,似乎无限纵容地看着他。   “主人,”奥古斯都脸埋在他的颈窝,闭上眼睛,声音轻哑:“主人有责任安抚自己的护卫。”   楚辞抬起手,环住他紧绷到坚硬的脊背,勾起唇角,放柔语调,火上浇油地问:“那你想要主人怎么安抚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想要哔—— 第52章 玫瑰帝国   空气越发胶着, 奥古斯都只觉得浑身都在烧。   易感期让他所有感官敏感到极点, 他抱着楚辞, 也因为彼此毫无间隙的距离, 微不可察地发抖。   Omega信息素轻柔地环绕着他,他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意识都快要彻底蒸发干净。   这样轻微的信息素显然不足以安抚这只躁动不安的小狼崽, 奥古斯都本能地蹭着楚辞白皙的脖颈,含糊地念道:“主人……”   他想要更多, 光是把这个人抱在怀里还不够,他的呼吸, 心跳, 气息,全部都想占为己有。   他从未如此渴望过一个人, 想得连骨头都在发疼。   楚辞垂下眼睫,细长的手指搭在奥古斯都后颈,含着笑意问:“你想要什么?”   他指尖的凉意让奥古斯都清醒一瞬, 然而也只是一瞬, 好似滚落在沸腾岩浆里的水,须臾之间便化为一缕缠绵的水汽。   奥古斯都根本分不清,他到底是因为易感期所以如此渴望他,还是他本身就在渴望、只是在易感期爆发。   Alpha充满侵略和不安的信息素逸散在整间房间,受到信息素的影响,楚辞眼里不知不觉蒙上一层清浅的水光,灯光一照, 波光潋滟,仿佛卷着星光的湖泊。   “唔……”   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缠绕在一起,融合成无法抵抗的风暴。   奥古斯都眼底发红,不是被欲望控制的红,而是一种很委屈的,得不到Omega安抚的红,像是要哭。   但他那个地方一点都不委屈,张牙舞爪,蠢蠢欲动,侵略意味十足。   嚣张,热烈,又青涩。   “主人……”奥古斯都模糊不清地说道:“……我想……想吃冰淇淋……”   楚辞弯起眼:“冰淇淋都被我吃完了。”   奥古斯都仿佛没听懂,茫然地眨眨眼,寻找到他嘴唇的位置,克制又小心地亲了亲他的唇角,像在试探。   亲完,他专注又警惕地看着身下的人,不错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   好像只要楚辞露出一点拒绝的意味,他都会立刻躲起来。   楚辞笑着问:“冰淇淋甜吗?”   奥古斯都焦躁地抿了抿唇:“我……没尝到。”   “那你要再试试吗?”   奥古斯都愣了一下,乱成糨糊的大脑急速运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他像是突然被天降财宝砸中的穷光蛋,不敢置信又恍惚地想,这是真的吗?   他揣着所有不安,颤抖着再度吻上眼前这个人柔软的唇。   他没有拒绝我。   僵硬的身体再度流淌起沸腾的血液,奥古斯都再压抑不住,莽撞地撬开这个人的齿关,急切地探寻能让他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手腕被压制在头顶上方,楚辞渐渐呼吸不过来,他慢慢眨了一下眼,氤氲许久的生理性眼泪顺势滑落,不待它隐没进发尾,已经被人仔细吻去。   “奥古斯都……”楚辞挣扎了一下,他手腕被捏疼了。   可易感期的Alpha远没有这么好安抚,更何况是一个侵略性和占有欲都很强的Alpha,奥古斯都放开他,楚辞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人直接抱坐在怀里。   小狼崽伸出锋利的爪子,别人才发现,他不是什么小可爱,而是一只披着乖巧外皮的凶猛野兽。   他手指扣住楚辞细白的后颈,其中的危险意味不言而喻。   光是拥抱、接吻怎么能够,永远不够。   Alpha释放出的信息素多到泛滥,楚辞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语气意味不明:“你想标记我?”   奥古斯都没有说话,但楚辞能感觉到,他心口快速有力的震动。   “不行。”楚辞昏昏沉沉地摇头,“不许。”   奥古斯都僵硬片刻,发泄般咬住他的喉咙,沙哑地说:“好想咬死你。”   楚辞笑起来:“你这算不算是恩将仇报?”   “不是。”奥古斯都深深注视他,灰色的眼眸晦暗幽深,像是茫茫的风雪:“我怎么敢。”   玫瑰那么美丽,又那么脆弱,他怎么敢。   房间里的信息素越来越多,像是决堤的洪水,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无法完成标记的Alpha,在其他方面的需求更加强烈,楚辞受不住,断断续续地让他滚。   “主人,”奥古斯都现在倒是很能适应自己的身份,撒娇地蹭了蹭他的脸:“你是我的主人,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楚辞:“……”   他并不想接受这么多……   奥古斯都的易感期维持了五天,这五天里,两个人基本没分开过,只要楚辞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他就异常焦躁不安,像只困兽一样到处寻找他的主人。   [他怎么这么粘人。]   楚辞被粘到完全失去自由,偌大的战舰明明还有许多可以娱乐的设施,可他只能待在一个地方,那就是奥古斯都的怀里。   [没有安全感的Alpha都这样。]   无法标记,即使再怎么亲密,奥古斯都也没有安全感,只能时时刻刻紧跟着他,偶尔楚辞被他缠烦了让他滚,他还要委屈。   终于到易感期结束,奥古斯都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   楚辞没有管他,呼吸着好不容易到来的自由空气,处理这几天堆下来的事务。   系统为他打下的江山着实称得上家大业大,琐碎的小事一概交给下属,他只处理那些下属没办法决定的商业往来,比如那些大势力的邀约。   几大势力以想要组建一个和平联盟为由,邀请他参加三个月后的宴会,届时各方势力都会出场,对别人而言,这是一个绝佳的相识机会。   但对楚辞而言,这只是一次任务的拐点,他要在这场宴会之后,把奥古斯都踢出去,让他自力更生。   奥古斯都不会想到,在他藏在房间里因为前几天的放肆而害羞到不敢出门的时候,他无情的主人已经在想着要怎么把他踢出家门了。   楚辞回复完邀请,若有所思地坐在沙发里,思考系统发布的几次任务。   第一次是要他去接人,然后要这只倔强又高傲的小狼崽称呼他为主人,既要折磨他,也要安抚他,最后还要踹掉他。   似曾相识的感觉。   总觉得,没有系统的指令,他也会这么玩弄这只无辜的小崽子。   如果是一开始的他。   他和他的主人上床了,并且上了很多次。   想到易感期时的自己如何纠缠着楚辞不放,奥古斯都忍不住埋进被子里,只觉得血液都要沸腾了。   他捂着跳如擂鼓的心脏,近乎放弃地想,冷静点,不要这么兴奋,你只不过是刚摆脱掉处男的身份所以心跳很快,才不是因为喜欢他,他对你一点都不好,冷静,冷静,冷静。   去他妈的冷静。   奥古斯都心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恨不得联上星网昭告天下,它正在因为剧烈的、无法形容的欢喜而跳动。   他拥抱住世上最美的玫瑰,他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可是……   奥古斯都茫然地眨着眼睛,忽然又失落地想,他好像没办法保护这枝玫瑰。   方才还接近炸裂的心脏一点一点冷却,奥古斯都看着天花板,忽然无比渴望变强,变得更加强大。   在地下城,他曾经因为年幼,因为弱小,无数次被打,他无数次想过要变强,要打倒那些踩过他脊背的人,他要报仇雪恨。   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想要保护一个人,想立刻强大起来,想替那个人挡下所有风吹雨打。   作者有话要说:你的主人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你 第53章 玫瑰帝国   奥古斯都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 冷静地推开门, 走到休息厅。   休息厅里, 楚辞正懒懒散散躺沙发里, 长腿随意搭在扶手上,宽松的裤子往下滑落,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腿, 以及精致的脚踝。   脚踝附近有一圈红痕,是被奥古斯都抓出来的。   “……”   刚刚做的心理建设全部崩溃, 奥古斯都又想起易感期的疯狂,脸红得要燃烧。   听到脚步声, 楚辞散漫地瞥他一眼, 收回视线,继续看向手里的电脑:“你终于敢出来了?”   奥古斯都走到他身旁, 把他抱进怀里,楚辞想起被他粘着的窒息感,挣扎着要离开:“放我下来。”   “不要乱动, ”奥古斯都把他抱紧了一点, 低声说:“……我之前咬得有点凶,要涂药。”   “啊,”楚辞不动了,把电脑扔到一边,双手勾住奥古斯都的脖颈,还带着水意的眼睛和他对视,故意幽怨地问道:“你之前一直咬我, 是不是故意报复我?”   小狼狗是真的狗,激动的时候就压抑不住情绪,在他身上又亲又咬,他皮肤本来就脆弱,根本经不住狼崽锋利的牙齿,浑身上下被咬破许多地方。   奥古斯都羞怯地眨了下眼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很疼?”   楚辞拖长了语调:“是啊,好疼。”   “对不起,”奥古斯都又说了一次,他想了想,补充道:“要不然,你再咬回来?”   咬什么咬,咬来咬去,是小狗么。   楚辞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要。”   “你要怎样才能不生气?”奥古斯都也很苦恼,他只会杀人,不会哄人,要怎么哄他的主人不生气,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笨拙地寻找那些听起来解气的方式:“那,你打我几下?”   楚辞:“打你我手酸。”   奥古斯都:“我给你揉揉。”   楚辞弯起眼:“这倒不用,你可以自己打自己。”   奥古斯都顿了顿,试探地问:“……要怎么打?”   “小鬼,”楚辞抵住他的额头,长长的眼睫几乎要和他相碰,他压低声音,语气温柔缱绻:“你想怎么打?”   奥古斯都:“……”   他也不知道。   按照寻常的打架方式,好像都是把人按在地上暴打一顿比较解气,但他显然没办法把自己也按在地上打一顿。   奥古斯都忧愁了,灰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祈求,像只被赶出家门的小奶狗。   楚辞低低笑了一声,吻了吻奥古斯都的眼睛:“我骗你的。”   奥古斯都睫毛一颤,定定地看着楚辞,环住他腰的手臂又收紧几分。   他不知道楚辞到底在想什么,他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明明说是他的主人,明明之前那么欺负他,可是易感期的时候又没有拒绝他,还很温柔地安抚他。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奥古斯都一点也看不透,不过看不看透都不太重要了,他只知道,楚辞是他的主人,不管楚辞是不是在玩弄他,他都愿意把一切都奉献给他。   而现在,他想吻他。   奥古斯都轻轻吻上楚辞的唇,起初还能克制着温柔,只是他到底年轻气盛,又刚和怀里的人有过最亲密的肌肤之亲,渐渐不太能忍住,又露出狼崽子野心勃勃的一面,直接把楚辞按进沙发里,吻得激烈又放肆。   Alpha的信息素张扬又嚣张,像是波澜壮阔的风携着微咸的海雾,扑面而来,拉扯着玫瑰沉入深海。   “唔……”楚辞忍不住推开小狼崽,一只手摸了摸奥古斯都的头发,一只手扣住奥古斯都不□□分的手,轻声说:“好了,乖……”   不是说要给他涂药的吗,怎么又搞得他伤上加伤了。   果然年轻人就是靠不住,狼崽子说话不可信。   奥古斯都埋在他心口好一会儿,压住身体里呼之欲出的躁动,“……我去拿衣服给你换。”   楚辞身上穿的衬衫被他一路扯到底,扣子全部崩掉了。   “好。”楚辞温柔地说。   奥古斯都拿了衣服,仔细地把楚辞身上被他咬破的地方全部涂好修复膏,涂完,他吻了吻楚辞的脚踝,“我去训练。”   楚辞摸摸他的头发:“去吧。”   修复膏涂上会有片刻的发热和痒,楚辞忍住挠痒的想法,捡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地毯上的电脑,进入楚家系统后台。   他的势力过于庞大,投靠他的人又太多,靠自己完全记不住,系统特意给他制作了一个智能系统,记录所有归属于他势力下的人员和职位,每个人都有着唯一的号码,号码数字越小,代表的身份越高。   号码相当于身份证,只有这张身份证,才可以在他的势力境内自由出入。   不知道是不是系统故意的,它给他也整了一个号码,还是零。   奥古斯都之前并没有被录入进系统里,虽然他和楚家首领上了床,但他确实是个编外人员。   楚辞敲了几下键盘,把奥古斯都的信息收录进系统。   [Z-99999999:凯撒·奥古斯都]   楚家总部图兰星,管理层正聚在一起开会,讨论关于不久之后将要举办的最盛大的宴会,联盟能否顺利组建。   他们并不看好联盟,但又希望有谁能解决眼下四方混战的局面,当然最好这个解决的人就是他们的家主,一时之间,会议室里安静异常,下一秒,所有人的光脑不约而同响了起来。   这是系统内部特殊的提示音,只关联一个人。   一群人互相看了一眼,低头点开光脑,看见他们的家主刚才上线录入了一个人的信息。   凯撒·奥古斯都?   众人莫名地看着这个名字,在脑海里搜索一番,没有找到任何与之有关的信息。   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也就不值得他们费心,几个人毫不在意地关掉光脑,继续之前的话题。   “家主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是的,我计算过,就算战舰用最慢的速度飞行,也能在下个月十号回到图兰。”   “好久不见家主了,我真想他。”掌管第七军团的理查懒洋洋往后一靠,话音还未落地,已经接收到其他人投来的死亡视线。   “喂,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理查眯起眼睛,笑得灿烂:“大家都是Alpha,有什么好装的,你们以为你们的信息素控制得就很好吗?”   他们都是为了那一个人而来,就算不能得到他,也想要陪在他身边,为他开疆扩土,也因此,他们才会成为同事,共聚一室。   但就算有着共同的目标,Alpha的本能还是让他们对彼此生出敌意,家主在的时候,这种敌意尤为明显。   当然,这也只是他们无法控制的本能,并不意味着他们真的想在楚辞面前表演打架。   其他几个人神色自若,仿佛他说的和自己毫无关系:“你的第七军团还在招人?”   理查嘴角的笑意没了。   他倏地坐直,苦大仇深地打开光脑,然而看到被他设置为壁纸的家主照片,他的心情又飞速好转。   “给我等着,”理查爱惜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灰尘的光屏,洋洋得意地说道:“等我招完人,我就带着我的军团把你们都给杀了。”   楚家一共有九支军团,定期举行军团比赛,获胜团会得到优厚的奖励,下一次比赛就在下个月十五号,家主全程观战。   理查的第七军团上一次以微弱差距惜败,他足足气了半个月,这次鼓足了劲想要一雪前耻,如果家主能看在他那么努力的份上,赏赐给他一个吻那就再好不过。   几位军团长挑了挑眉:“我们拭目以待。”   银白色的战舰终于游回它的领地,战舰所过之处,都能接到星球管理发来的问候,数量太多,提示音几乎就没停过。   “奥古斯都。”战舰将要落地时,楚辞叫来小狼崽,审视地打量他。   小狼崽已经比他高了半个头,身型修长挺拔,眼睫低垂,看起来温和无害,没有半点刚开始锋芒毕露的样子。   他收敛了所有攻击性,在他的主人面前。   楚辞忽然环住他的脖子,轻笑着问:“怕吗?”   落地之后,奥古斯都要经历的考验可太多了,在已经建立规则的地方,他就是突然闯进来的孤狼,这个地方没有谁信服他,也没有谁会支持他,就算有楚辞的命令也没有用,他必须得靠自己打败别人。   奥古斯都揽住他的腰:“不怕。”   不仅不怕,他还很兴奋,Alpha与生俱来的杀戮和征服的欲望被唤醒,他如此渴望和守护玫瑰的野兽互相搏斗,他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在地下城十年困境求生而磨炼出来的能力,都是为了现在这一刻,为了无尽的未来,他要为眼前这个人出生入死。   “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我的主人。”奥古斯都攥住他的手,举到唇边,虔诚地亲了一下:“我想找你要一点奖励。”   楚辞勾起唇角:“你想要什么奖励?”   “等我赢了,”奥古斯都深深注视他,喉结微动:“你要在所有人的面前,亲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奥古斯都:都别做梦了主人是我的 第54章 玫瑰帝国   图兰是一颗机械与玻璃构建而成的星球, 放眼望去, 无数条悬浮轨道穿梭在高耸入云的玻璃大厦之间, 玫瑰藤蔓的雕像矗立在星球中心, 金属的颜色,凛冽又透彻。   冰冷,坚硬, 井然有序,这是图兰星给人的第一印象。   战舰缓缓降落, 所有高层都穿着整洁的军装,站在一旁, 安静又期待地看着银白色的战舰。   家主离开图兰星已经六个月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这么久,而且不准他们随行。   起初, 家主提出要出去接一个人的时候,他们强烈反对,担心家主的安危, 毕竟以他的身份, 毫不夸张地说,百分之九十的Alpha都想得到他,万一遇到什么意外,他们根本承受不起这种代价,可是家主态度非常坚决,他只是在通知他们,而非和他们商议。   没想到家主一去就这么久, 早知道如此,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偷偷跟上家主的战舰。   和别的势力不同,在这里,所有人都将家主视为最高贵的、独一无二的神明,是他们的绝对信仰。   战舰终于落地,众人忍不住挺直身体,屏住呼吸。   舰门打开,他们克制地看向许久未见的家主,然而,出乎他们预料的是,他们家主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男Alpha。   几位军团长不约而同眯起眼睛,但在闻到陌生Alpha身上还沾着他们家主的玫瑰信息素后,他们反而恢复了冷静和理智。   可是没有谁会以为他们毫无反应,他们只不过是因为家主在此,才会忍耐下所有敌意。   “欢迎家主回来。”军团长们齐齐行了个军礼,极其自然地围在他们家主身旁,报告这六个月以来的行程和战果。   而家主身后跟着的Alpha,也同样自然而然地被他们忽视了。   对于这种算得上是居高临下的冷遇,奥古斯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自己的主人被那么多Alpha围起来,他的占有欲瞬间激荡,要不是理智还在,他没准会直接释放出Alpha象征攻击的信息素。   楚辞漫不经心地听着报告,忽然回头看了奥古斯都一眼。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两个人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对着主人摇尾巴的小狗。   楚辞弯起唇角,“过来。”   围在他身边的军团长们微不可察地停顿一下,不动声色让出一点空间,直到这时,他们才升起认真的态度,冷淡地看着那个Alpha。   身高体型看起来都不算是最有威胁力的模样,和他们比起来甚至还有点弱,但他们能当上军团长,早已经不会单纯依靠外貌判断一个人的战斗力。   不过他们依然觉得,除了长相,这个陌生的Alpha看起来简直毫无可取之处,这是家主从哪里得来的小白脸吗?   “家主,他是谁?”理查状似天真地微微歪头,紧紧盯着楚辞。   “他是我的护卫。”楚辞笑吟吟地说:“理查,不要这么看我,你这算是违反纪律了,知道吗?”   楚家有一条独特的规定,禁止任何人长时间盯着家主,因为他们的家主不喜欢。   “对不起,家主。”理查并起手指,点了点太阳穴,行了一个不怎么正经的军礼:“我只是太想念您了,下次不会了。”   下次他要偷偷看。   听出他话里毫不遮掩的爱意,奥古斯都的眼神突然变得可怕起来,理查丝毫不惧,微笑着,向奥古斯都投去挑衅的眼神。   楚辞仿佛感觉不到陡然紧张的气氛,直接走进总部大楼:“我要去休息一会,你们可以继续去忙了。至于你——”   他的目光蜻蜓点水般在奥古斯都身上落了一下:“你和我一起。”   “家主,”理查懒洋洋地举起手:“既然他是您的护卫,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我们有必要给他做一个全身检查,请您答应。”   “好吧。”楚辞这时已经走到台阶上,其他人全部站在台阶下,抬起头看着他。   他垂下眼睫,问道:“奥古斯都,你要去吗?”   奥古斯都:“去。”   “那你……”楚辞弯起眼睛,故意说道:“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听到这话,军团长们悄悄捏紧拳,决定一会儿要好好教训这个外来的Alpha。   奥古斯都无奈又纵容地回道:“遵命,主人。”   一群人兵分两路,楚辞乘上电梯,回到位于大楼顶端的房间,奥古斯都则是跟着军团长们一起,走到地下室。   [他大概要多受点苦了。]   楚辞那一句话,激起了理查他们压抑着的敌意,这群人是为楚辞而来,视楚辞为不可亵渎的神明,怎么可能容忍别人对他伸出罪恶的手指,哪怕是神明本身允许,他们也不会轻易答应。   [没办法,想要成为我的护卫,可没那么容易呢。]   电梯升到最顶层,整个顶层都是他一个人的休息室,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洁白柔软的长毛地毯和一盏盏挂在墙壁上的小灯。   白天,四面墙壁是不透明的,隔绝所有光热,夜晚,它会根据指令,任意把一面墙壁改换成透明状态,好让居住在房间的主人欣赏图兰星绚烂的夜景。   楚辞本想睡个觉,然而或许是和奥古斯都的距离有点远,那种扰人的疼痛又卷土重来。   他幽幽叹气,小狼崽在身边习惯了,他居然都忘了这回事。   他点开戴在手腕上的微型光脑,联系理查:“检查完了吗?”   理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不清:“还没有。”   “你该提高一下你的效率了,理查。”楚辞散漫地说:“快点检查完,十分钟后,我要看到他。”   家主发话,理查也没办法违抗:“好的,尊敬的家主,我会提高效率的。”   切断通话,理查亲了光脑一下,然后郑重地把光脑收好,再抬起眼时,他脸上的笑意已经全部消失不见,表情狠厉又张狂:“你还没说清楚,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家主的信息素。”   奥古斯都机械地转动了一下眼睛:“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他怎么会告诉别人,玫瑰在他怀里绽放时的美丽景色,足以胜过世上一切风光。   理查扫视一圈房间,金属的墙壁折射着惨白的冷光,这间空荡荡的审问室此时就是最好的决斗场。   Alpha与Alpha之间、为了同一个人而引发的战争。   “家主给了我十分钟,”理查慢条斯理脱下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色军装:“希望你命大一点,能撑过这十分钟。”   十分钟后,理查拿起军装,随手搭在肩上,轻松地吹了个口哨:“不错,你可以先回去了,再让家主等下去,他可就要怪我了。”   奥古斯都擦了擦唇角的血,眼神晦暗。   空荡荡的房间被血腥味和Alpha狂躁暴戾的信息素盈满,方才那场决斗里,他失败了,原因有很多,但都不太重要,失败就是失败,战场上,没有谁会怜惜他的失败。   可他也不是全然一无所获,而那个看似轻松的Alpha,也不可能像他表现出来那么轻松。   奥古斯都闭了闭眼,离开审问室。   他回到楚辞的房间,没看到楚辞的身影,思考一秒,敲了敲浴室的门:“主人。”   浴室里响起水花的声音:“进来。”   奥古斯都慢慢推开门,看见楚辞靠在浴池边缘,围在他身边的水面正泛着一圈一圈的涟漪。   楚辞揉了揉额头,“过来,再靠近一点。”   奥古斯都一直走到他面前,“……主人。”   “嗯,”楚辞环住他的脖颈,抱怨道:“我头疼。”   “我抱你出来。”   “哗啦”一声,奥古斯都把人抱离开浴池,楚辞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低低笑了起来:“你受伤了?”   “还好,”奥古斯都蹭了蹭他的头发:“他也受伤了。”   他把楚辞放进床,用浴巾仔细地擦干他身上的水珠,而后给他穿上一件过分宽大的衬衫。   楚辞:“……”   奥古斯都在他身旁,头疼的状况逐渐减轻,他反应过来:“这件衣服好像是你的?”   “是我的,”奥古斯都扣住他的手指:“我想看你穿。”   想看他穿自己的衣服,沾染上自己的气息,好像这样,他心里隐密的占有欲就能被满足。   楚辞眨了眨眼睛:“算了,这次先放过你。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伤得怎么样。”   奥古斯都利落地脱下衣服,露出漂亮均匀的腹肌,上面布满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陈旧伤痕,还有新添的几道伤口和淤青。   伤口处还在缓慢往外渗血。   楚辞伸出细白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疼吗?”   疼是有一点的,可是他怎么能在主人面前说疼。   奥古斯都:“不疼。”   “哦?”楚辞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忽然靠过去,吻了吻他心口附近的一道伤:“现在呢?”   奥古斯都扣住他的后脑,垂下眼皮,呼吸不稳:“疼,疼得要命了。”   楚辞撩够了,挣脱开他的束缚,直起上身,懒洋洋地靠在他的肩上,“疼就疼吧,自己忍着。”   “主人,”奥古斯都抱住他的腰,把他压进床,低声撒娇:“看在我是为了你受伤的份上,你也疼疼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辞坏,想哔—— 第55章 玫瑰帝国   家主的安抚就是让奥古斯都伤上加伤, 但奥古斯都不觉得疼, 当他的血滴落在凌乱的床上时, 他甚至被激出了小狼崽的凶性, 凶狠地咬住楚辞的咽喉。   空气炽热得似乎要燃烧起来,氧气快要消耗殆尽,楚辞细白的手指抓住小狼崽的手臂, 像是抓住了广袤深海里唯一一块浮木。   他意识有些昏沉,迷迷糊糊地想, 小狼崽到底年轻气盛,经不住一点撩拨, 分分钟就自燃给他看。   他被烫得快要融化了, 但或许也是因为这近乎沸腾的温度,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的持续不断的疼痛也被烧得一干二净。   “奥古斯都, ”楚辞眨了眨湿润的眼睫,亲了亲奥古斯都紧绷着的肩膀:“唔……你慢一点。”   就是不知道,抛弃这只小崽子以后, 他还能不能忍耐住那种连着灵魂的疼痛。   “主人, ”奥古斯都蹭了蹭他湿漉漉的发梢:“你不专心,你在想什么?”   在想扔掉你之后我该怎么缓解病情。   楚辞无害地弯起眼睛,回抱住奥古斯都:“在想你。”   奥古斯都之前还会象征性的警告自己,不要相信他的甜言蜜语,即使他听了真的会心跳加速,现在就全然把警告抛却脑后,心甘情愿沉沦在楚辞编造出来的温柔陷阱。   [他可真好骗。]   [咦, ]楚辞奇道:[你怎么还醒着?]   系统:[我又没有偷看,也没有偷听。]   [好吧,]楚辞其实倒也并不在意被它围观:[他……唔,恋爱中的人都是盲目的,他也一样。]   [你们算是恋爱吗?]   楚辞没有立刻回答,他被奥古斯都抱进浴室,升腾的水雾让他的思绪跟着恍惚了一下。   [不,]他说:[当然不算。]   系统机械地笑起来:[真无情。]   奥古斯都一身新鲜的伤痕,显然是没办法沾水的,他给楚辞洗完澡,再抱着昏昏欲睡的人出来,待楚辞睡着以后,他才开始处理自己。   这一整层都是楚辞的领地,只是这么大的房间,摆放的东西却很少,看起来很空旷,奥古斯都挠了挠头发,小心地寻找愈合药剂。   怕打扰到楚辞,他连拉开抽屉都尽量做到无声无息。   其实楚辞的房间里是不会出现愈合药剂这种东西的,他不会受伤,就算受伤了也会有系统给他治疗,但看着小狼崽谨慎的模样,系统想了想,还是给他变出了一支药剂。   好不容易找到药剂,小狼崽轻轻舒了一口气,再次走进浴室,对着镜子涂抹伤口。   除去被理查打出来的伤,他身上还添了许多抓痕,他做的时候有点激动,楚辞受不住,挠他的时候没注意,几次挠到他的伤口,导致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副伤痕累累的惨样。   伤口破损得太厉害,表皮翻裂,露出猩红的血肉,治愈药剂涂上去像是钝刀割肉,奥古斯都面不改色,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等待伤口愈合的时间,奥古斯都顺手点开光脑,正式在楚家系统注册了一个账号,点进了楚家内部的战力排行榜。   这个榜记录了楚家所有士兵的训练数据,他之前没有联网训练过,数据那一栏还是初始的零,排名也在最末尾。   排在前列的几个人,都是各自掌管一个军团的军团长,而那个和他打过的理查,排名第六。   他能感觉到,理查并没有用出全部的实力,大概是真的怕打死他,不好向家主解释。   奥古斯都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几个名字,眼里燃烧起汹涌的战意。   自从回到总部,小狼崽每天忙得见首不见尾,回来也总是带着一身新鲜的伤,每次给他涂药的时候,楚辞都会觉得,他现在就像一只真正的正在学习捕猎的狼崽子,白天出门打猎,晚上回来又黏黏糊糊的对他撒娇,要他抱抱。   “你今天又和谁打了?”楚辞给他涂着肩上的伤,自奥古斯都来到这里,愈合药剂已经成了他房间的必备品,扔得到处都是。   奥古斯都今天的伤势很严重,腰腹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刀口,在治疗舱里躺了半小时才出来,其他零零碎碎的小伤口更是数不胜数。   当他被属下送回来的时候,要不是知道他是碎片,命大得怎么搞都搞不死,楚辞真以为他会凉。   奥古斯都抱住他的腰,哼哼唧唧地说:“疼。”   “疼就疼吧,又不是我疼。”楚辞面带微笑,语气温柔,只是涂药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小狼崽没精打采地垂下尾巴,以为卖个惨就能换来亲亲,结果亲亲没有,刀片倒是一大把。   他的主人真是无情。   他好喜欢。   Alpha的信息素又释放出来,压住空气里的血腥气,像一阵吹拂而来的海风。   “我今天和卡伦决斗了,”奥古斯都拉住楚辞的衣角,半撒娇半炫耀地说:“我赢了。”   卡伦是楚家的安全总管,实力仅在九位军团长之下。   决斗又是内部特殊的比赛方式,类似古代残酷无情的决斗场,没有规则限制,生死不计,除非是势不两立的死仇,很少有人会选择这种方式,更不要说用决斗来训练自己。   奥古斯都就是那唯一一个拿生命去比试的疯子,他身上之所以天天带伤,就是因为他每天都在决斗场,只是他最初的排名低,能够选择的对手实力也不高,受伤也不会很重。   楚辞垂下眼睫,冷静地看着奥古斯都。   奥古斯都晃了晃他的衣角,眼神既矜持,又藏着遮盖不住的期待,摇着尾巴等待他的夸奖。   楚辞在心里无声叹气,扶住奥古斯都的脸,俯身在他额前亲了一下:“我的护卫好厉害。”   小狼崽的尾巴都快摇成风扇了:“我会成为第一的。”   奥古斯都抿了抿唇,专注地看着他,郑重地说:“我会打败所有人,我会保护你。”   他想成为楚辞麾下最无可匹敌的骑士,捍卫他的一切梦想与荣耀。   奥古斯都捧出所有滚烫的真心摆在楚辞面前,以绝对奉献的姿态,告诉他,他愿意把一切都献给他。   但这也是最危险的方式,因为这意味着,楚辞会掌控他的生命,胜过他自己。   楚辞温柔地和他对视,无奈地在心里想,小可怜。   他注定要被他抛弃的,连带他的真心,他的愿景,一同被他践踏。   涂完药,楚辞随手把药剂扔到一边,不顾奥古斯都身上的血迹,轻轻抱住他:“奥古斯都。”   奥古斯都想要推开他,可是手却不听大脑使唤,紧紧环在他的腰间:“……我还没洗澡。”   楚辞笑了一下:“没关系,让我抱一会儿。”   小狼崽不动了,乖乖被他抱着。   房间里安静下来,可以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气氛缱绻,可是他却没有多少冲动,只是眷恋地呼吸楚辞身上轻幽的玫瑰气息。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要楚辞抱他久一点,让时间停留得久一点。   浴室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奥古斯都洗澡的时刻,楚辞找出他和卡伦决斗的视频记录。   事实上,奥古斯都和卡伦的决斗视频已经在内部传疯了,每个看过的人都会评价一句,这个被家主带回来的奥古斯都是真正的疯狗。   视频里,奥古斯都的打法完全不要命,许多次都是卖伤换机会,无论受到怎样的伤,他永远都是冷静到可怕的漠然表情,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   和抱着他撒娇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楚辞关了视频,点开排行榜,排行榜上,凯撒·奥古斯都的姓名已经排在了第十。   小狼崽为了这个位置,说是拼命也不为过。   他伸出手,指尖碰了碰这个名字:[可惜了。]   [是很可惜。]   他出神的时间有点久,奥古斯都洗完澡出来,看见他对自己的名字发呆,走过去拿走光脑,扑进他的怀里:“你在想我么?”   楚辞揉了揉他的头发,“是啊。”   “你在想我什么?”奥古斯都眼尾弯着,非常大方地说:“你想知道我什么,我都告诉你,用不着想。”   “我在想,”楚辞笑起来,眸光璀璨,“你是个小傻瓜。”   奥古斯都:“……”   本来天时地利的气氛,却被不解风情的主人一句话破坏,奥古斯都不满地皱起眉,盯着楚辞,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嘴比较好。   可是忠心耿耿的小狼崽要怎么对主人狠心,他想来想去,最终也只是轻轻咬了一下楚辞的手指。   夜幕深沉,只是在如今的时代,再浓重的夜色也能被漫天灯火驱散。   窗外机械和轨道的灯光绵延不绝,向无尽的远方而去。   奥古斯都忽然无比紧张,他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这么紧张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他刚被抛弃在地下城的时候?那时候他手足无措,不清楚自己将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但又对铺天盖地的恶意有着最鲜明的直觉,就像被关在笼子里,和一窝虎视眈眈的毒蛇作伴的小动物。   他悄悄掐了自己一下,可是根本没有用,眼前这个人是他喜欢的人,带给他的紧张感胜过从前的一切,楚辞笑一下,他的心脏就莽撞得,迫不及待想要从心口跳出来、跳给他看了。   “……我喜欢你,”奥古斯都眼也不眨地看着楚辞:“只喜欢你。”   你不必回答,不必拒绝,我只是想要告诉你。   这种日复一日膨胀的心情,再不告诉他,就要爆炸了。   楚辞垂下眼睫,一双幽黑的眼眸里,清清楚楚地映着奥古斯都的眉眼。   过了许久,他笑起来,轻轻抵住奥古斯都的额头:“我也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辞终于开窍了,感人   写这章磨磨蹭蹭了好几天,总觉得让辞开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哎,嘟嘟真的要感谢前辈们舍身为人 第56章 玫瑰帝国   九月的图兰星, 白昼热烈, 空气里洋溢着鲜花的芬芳气息, 整颗星球严阵以待, 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军团大赛。   而在总部大楼的一间会议室里,几位军团长面色沉沉地坐在长桌前,理查的表情更是难看得要滴出水来。   大赛前的日常会议, 他们却没什么心情开会,家主在七天之前就没再离开房间过, 而一同在房间没出来的还有那个该死的奥古斯都。   能够让Alpha和Omega共处一室七天的理由,数来数去也没有多少个, 理查忍无可忍地扔了笔, 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家主到底看上那个家伙什么了?”   “消消气,理查, 毕竟你再气也没有用。”第三军团长里恩捡起滚落到他脚底的钢笔,他说着让理查消气,可自己也忍不住捏紧了笔:“奥古斯都可没我们想象中那么好对付, 我想你也看过他和卡伦决斗的视频。”   提到决斗, 卡伦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表情也变得不大好看,看起来决斗给他留下的阴影依然没有消散:“那家伙比他看起来要狠多了,是个彻头彻尾的疯狗,要不是我命大,我都觉得我会死在决斗场。”   几位军团长安静片刻,世界上最可怕的莫过于此, 他们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他们一心想要效忠守护的家主身旁,多了一条虎视眈眈的疯狗。   而这条疯狗,还在以一种极为可怕的速度成长着,不过一个月,他的排名就从无人问津的最末尾一跃而升至万众瞩目的顶端,要是他继续以这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下去,总有一天,连他们也不会再是对手。   他们和奥古斯都是绝不可能缓和的关系,没有谁能容忍情敌围绕在自己的心上人身旁,要是他们也被奥古斯都打败……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后果。   败者还有资格守护玫瑰吗?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而在同一栋大楼的最顶层,他们眼中歇斯底里的疯狗,此刻正垂着眼睛,露出无害的神色,但又克制不住Alpha强烈的占有欲,尖齿蠢蠢欲动地抵在Omega甜美的腺体处,含糊地撒娇道:“主人……”   房间里,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如缠绕的花枝,气息浓郁到极点,任谁都能猜出来这里发生过什么。   楚辞懒懒散散应了一声,刚经历过发.情.期,他没什么精神,声音也哑得厉害:“唔……别咬,把你的头移开。”   奥古斯都就像个守着最美味的猎物却连碰也不能碰一下的狼崽子,爪子焦躁地抓着地面,忍了又忍,依旧忍不住渴求的本能,舔了舔一直在引.诱他的细白后颈。   很轻的一下,像是吻,又像是羽毛拂过水面,漾起细微的涟漪。   发.情.期余韵还未彻底消散,楚辞敏感地颤抖了一下,反手揪着奥古斯都的头发,把他拽离自己的脖颈:“别舔了,你是小狗么。”   奥古斯都灰色的眼眸暗了暗,他蹭了蹭楚辞的脸,扣住他的手腕,重新把他压回床:“看在我这么听话的份上,奖励我一下?”   没有哪个Alpha不渴望标记自己的爱人,更何况是奥古斯都,他对楚辞的占有欲强烈到恨不能把他锁在怀里寸步不离的地步,遇上楚辞的发.情.期,这种占有欲膨胀得更加汹涌。   要压制它,花费的力气不比他上决斗场少,他索要一点奖励,大概也不过分。   楚辞身体虚软,奥古斯都并没有用多少力气控制他,但他依然挣脱不开:“下次奖励你行不行,小宝贝,做了七天,你都不觉得累吗?”   奥古斯都眼神无辜:“做喜欢的事情为什么会累?”   楚辞:“……”   好问题,他被问倒了。   Alpha的信息素一波一波扑面而来,仿佛层层叠叠的海水,涌上沙滩,牵扯住楚辞的脚踝,眷恋又依依不舍,执意要拉着他一起坠入无边无际的浪潮里。   楚辞抓住床沿的手指绷出苍白的颜色,下一秒,奥古斯都强硬地把他的手拉回来,牵到自己唇边,亲了一下。   灯光越来越暗,可奥古斯都的眼里却有火在炽烈地燃烧。   他俯身,吻了吻楚辞的耳垂,而后轻声问:“为什么不让我标记你?”   楚辞眨了眨眼,视线模糊不清,分不清是汗水滚落进眼里,还是溢出的眼泪:“我不喜欢。”   奥古斯都生长在这里,自然不会觉得标记与被标记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但他不行,被人标记,这种仿佛在自己身体里打上别人烙印的事情,太奇怪了,他拒绝。   掠夺和占有,是Alpha与生俱来的本能。   但这个人不喜欢的话,那只能压抑这种本能。   “你不喜欢,我就不做。”奥古斯都抱着他:“你不喜欢的事情,我都不会做。”   楚辞靠在他怀里,语调里多了一点难以捉摸的意味深长:“希望吧。”   奥古斯都对他这个回应很不满:“你不相信我吗?”   楚辞笑起来:“不是。”   现在是相信的,以后就不好说了。   奥古斯都哼了一声,把他抱起来,“今天最后一个小时了,亲爱的主人,你是想洗澡,还是吃夜宵?”   楚辞低喘一声:“问这两个问题前,你能不能先出去?”   奥古斯都无赖地说:“你不喜欢吗?可是看你的反应,你应该是喜欢的啊。”   楚辞:“是本能反应。”   奥古斯都:“不管。”   楚辞:“我杀了你。”   奥古斯都:“那我要在临死之前洗个澡,洗干净好上路。”   他眨眨眼睛,害羞地追问:“你准备,用什么方式杀了我?”   楚辞大概能够猜到这小鬼脑子里环绕着多少种下流的调情方式,于是,他面无表情地说:“把你从楼顶扔下去。”   奥古斯都:“……”   发.情.期的最后一小时,楚辞终于得以喘息,他泡在浴池里,懒洋洋地靠着边沿,被热气熏得昏昏欲睡。   快要睡着的时刻,奥古斯都又开始皮,并且皮得一句话就让他清醒了:“我都……进去了,你在发.情.期,会不会怀孕?”   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据说发.情.期的Omega,怀孕概率特别高。”   楚辞猛地睁开眼睛:“你是真的想死吧?”   听出他话里的杀气,奥古斯都摇了摇尾巴,装乖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能力没有问题。”   “不会,”楚辞忍住真的把他从楼顶扔下去的想法,果断地说:“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发生,想都别想。”   奥古斯都:“哦。”   语气有一点微妙的失落。   只是楚辞或许大概能忍住暗杀奥古斯都,但实在忍不住不骂系统:[去死吧你。]   系统:[……]   教科书般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酝酿出的睡意被“怀孕”这两个从未和自己联系到一起的字赶跑,楚辞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锤了奥古斯都一顿:“滚出去,一个星期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奥古斯都:“……”   后悔。   见不到主人的一星期,每一秒都漫长到无限,时间慢慢推移,连在决斗场,他下手都变得越来越狠,终于到了再也没有人应战的地步。   奥古斯都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里,扒拉着手里的光脑,又一次想和楚辞视频被拒绝,他整个人都冒出了幽怨的黑气。   “我好想你,”奥古斯都发了一条语音过去:“和我说一句话吧,求你了。”   他等了又等,没等到回复,焦躁不安地踢着石子,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什么,下意识抬起头。   回旋的长廊里,楚辞被几位穿着正装的军团长簇拥着,快步走过长廊,他在说话,但是距离太远了,奥古斯都看不出他在说些什么。   他喉咙一动,正要追上去,就看到楚辞抬起手,随意敲了一下其中一个男人的额头,而那个男人却像得到什么奖励一般,眯起眼睛,笑得灿烂,他揉了揉被敲过的地方,往楚辞身旁又靠近了一点。   奥古斯都直直看着这一幕,手里的光脑都快被他捏碎了,骨感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离他远点,谁准你围绕在他的身边?   直到楚辞的身影消失不见,奥古斯都才缓缓收回视线。   假如有谁不小心从这里经过,那么他肯定能看到此时的奥古斯都,眼神阴鸷到恐怖,灰色的眼眸都快彻底染上黑暗。   “军团赛还是按照之前的制度,比赛当天抽签决定,至于获胜的奖励,”楚辞瞥了理查一眼,“我驳回理查的要求,要我陪获胜者玩一天?虽然这个要求很简单,但是我希望你们能记住,我不是物品,而是你们的家主,记不住这一点,可以自己主动辞退了。”   理查被罚站在角落,挺直身体,目不斜视,毕恭毕敬地回道:“对不起,我不该冒犯您。”   楚辞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唔,你就用这种姿势继续在这站着,站一天,好好反思一下。”   理查不敢为自己求情,只是下一秒,他的光脑忽然响了起来,伴随着一句提示音,所有人都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机械女音提示道:“凯撒·奥古斯都请求与您决斗,是否同意?”   理查顿了一下。   女音又提示了一遍:“凯撒·奥古斯都请求与您决斗,是否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真男人决斗场上见   我又活了,要是我又不更新,你们就当我在家里呆一个月不能出门,憋痴呆了(。 第57章 玫瑰帝国   会议室陷入微妙的安静, 静得呼吸可闻。   几道目光一同落在身上, 理查顾不上别人, 只是和坐在长桌首位的楚辞对视。   楚辞眼神平静, 幽黑的眼眸好似怎么也望不到底的深渊。   这一眼似乎激发起他骨子里的凶性,理查歪了歪唇角,低头, 正要按下同意,就听见楚辞清晰的声音:“拒绝。”   见理查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楚辞支着下颌,又懒散地重复了一遍:“拒绝他。你现在的任务不是和他决斗, 而是接受惩罚。”   “站立算是惩罚吗?”   楚辞弯起眼睛:“我说算就算。”   “我明白了, ”理查关闭光脑,军姿站立是在他刚入伍时才需要学习的事情, 后来他职位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没正经,但现在, 他又像个小兵一样, 规规矩矩、一板一眼地站立着,举起手,对楚辞敬了个礼:“艾斯维尔·理查接受您的惩罚。”   [为什么不让他去?]   [我还想问,为什么他会突然发疯。]楚辞散漫地转过脸,看向窗外。   [因为他看到了你碰他。]   楚辞思索一秒,恍然。   他敲理查那一下是因为理查提出的建议让他有点生气,只是没想到这也能被奥古斯都看到。   [占有欲强的小鬼。]   [他对你的占有欲一直很强。]   [是吗, ]楚辞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是因为他是Alpha,还是因为他是碎片?]   [两者都有。]   楚辞无声笑了一下,其他仍在商议的几个人停了声音,用眼神发来询问,楚辞摇摇头,声音里含着些许笑意:“想到一点好玩的事情,不用在意。”   “明天上午九点开启军团比赛,军团赛结束后是个人赛。获胜的军团待遇提高一层,获胜的个人,由自己来选择奖励。”第一军团长简略总结了一下会议内容,然后问道:“还有什么意见要提吗?”   其他人回道:“没有。”   “那就这么决定了。”楚辞一锤定音。   会议解散,楚辞正要离开,第一军团长在他身后说道:“家主,可以邀请您和我们一起共进晚餐吗?”   楚辞想了想:“可以。”   寻常的比赛前鼓励性质的晚餐,也没有选在特别的地点,只是在内部的餐厅里,正是饭点,餐厅里坐了许多人,他们进去的时候,沸沸扬扬的人群安静了一秒,而后又发出欢呼:“家主来了!”   一般人很少有机会见到楚辞,此刻看到他,一群人都很激动,要不是几位军团长密不透风地围在家主身旁,他们早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蹿了过去。   选在餐厅吃饭的用意好是好,毕竟在赛前见到家主,可以极大激励士兵的情绪,只是这同样意味着,这一幕也会被奥古斯都看见。   奥古斯都不是在餐厅看到的,而是亢奋的人群录了视频发在内部网络上,奥古斯都正在挑选给楚辞赔罪的礼物,热门提示突然跳出来,他还恍惚了一下。   他只设置了一种热门提示,那就是和楚辞有关的消息。   奥古斯都点开视频,背景音嘈杂到离谱,时不时还夹杂着歇斯底里的兴奋嚎叫,录视频的人大概太激动,画面一直在晃动,可饶是如此,什么也没能挡住楚辞那双弯起来的眼睛。   黑色的眼眸,却漂亮得像是火焰,无须和他对视,就能灼烧穿一切徒劳无功的抵抗。   奥古斯都再也忍不住迫切的想要看到他的心情,合上光脑,冲向餐厅,他太急切了,甚至忘了可以乘坐电梯,只是绕着楼梯一层一层跑了上去,可或许是他最近太幽怨了,连带着运气也衰下来,等他赶到餐厅的时刻,楚辞已经离开了。   奥古斯都站在只剩下廖廖几人的餐厅前,急速奔跑带来的刺痛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刺得他连呼吸都泛着疼。   他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脑海里混沌一片,这种被楚辞抛弃的感觉,他似乎经历了无数次。   等他再有意识,他已经出现在顶楼的门前。   奥古斯都不抱希望地轻轻敲了敲门,过了许久,就在他以为不会有回应的时候,门忽然打开了。   房间里温暖的灯光流散出来,奥古斯都眯了眯眼,像个在外漂泊许久的旅人,乍见到故乡的灯光,甚至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   楚辞挑了挑眉:“怎么,你变傻了?”   奥古斯都晃了晃脑袋,委屈地喊了一声:“主人。”   “嗯?”   “你好久没理我了,”奥古斯都小心地牵起他的手,见他不抗拒,才稍微加了点力气,把他的手指紧紧攥在手心里:“你不理我,还碰别人的脑袋,还和别人一起吃晚饭。”   楚辞听他一件件数着,不由得笑起来:“嗯……你这是在吃醋?”   “是,”奥古斯都坦诚地说:“我就是在吃醋,你怎么能对别人笑,我好嫉妒。”   “可是我是他们的家主,”楚辞温柔地说:“奥古斯都,你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吗?”   奥古斯都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把他拉进怀里,闷闷地说:“我明白。”   所以就算再怎么想把他藏起来,也不能告诉他。   想让他只对自己笑,想让他只看着自己。   可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除非他……   除非他比楚辞更加强大。   奥古斯都抱紧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低沉沙哑:“让我多抱你一会吧,就一会。”   军团赛如时举行,为了这次比赛,图兰星准备多时,上午七点,驻扎在外的各军团精英部队乘着战舰徐徐落地,九支着装整齐的队伍站在场地里,无端生出肃杀的气息。   楚辞站在最高处,点燃象征开场的烟火,伴随着烟花绽放在穹顶的一声巨响,九支队伍迅速分散开,进入准备好的丛林场地。   他们要经历过丛林、海洋、沙漠、太空等等许多种不同的场景作战,九支队伍既可以结盟也可以狙击其他所有人,只要最后获胜,他们可以选择任何方式。   军团赛耗时漫长,楚辞和几位军团长走进会议厅,坐下来看着微型镜头记录下的每一幕。   这对于几位军团长而言,算得上是没有硝烟的战争,毕竟参加比赛的士兵们肩上可都还扛着象征各自军团的徽章,他们表现得如何,将会直接影响楚辞对军团的判断。   楚辞恍若没有察觉到汹涌的暗潮,笑意盈盈地看着屏幕,察觉到几位军团长紧张的视线,他轻轻唔了一声:“不要紧张,你们的军团表现得都很好。”   这不是一句安慰的客套,而是实话,他的军团在宇宙林立的势力里本就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不然也没法替他打下那么多地盘,内部排名只是用来刺激训练而已。   可是这一句话远远没法安抚几位军团长的心,他们想要的不是一视同仁,而是独一无二。   紧张的气氛因为这句话不减反增,楚辞无奈地弯起眼,选择暂时离开会议厅,让这群争强好胜的Alpha们冷静一下。   他们不自觉释放出了一点信息素,是Alpha象征敌意和战意的信息素,只是战意到了一定高度的本能反应,并不是故意,但依然让楚辞不太舒服。   出了门,奥古斯都也同样穿着正式的军装站在一旁,他本该是一直守在楚辞身后的,只是他对房间里那群Alpha的敌意还未消退,楚辞觉得,以他现在这种状态,要是放他进去,指不好会打起来。   那还是算了,他真的不想围观情敌打架。   楚辞看了满眼透着委屈的小狼崽一眼,眼尾稍弯。   周围环绕着的人太多,他伸出手,悄悄捏了捏奥古斯都的指尖,“又吃醋了?”   隐密又短暂的触碰,却极大满足了奥古斯都心里深沉的、不可言说的占有欲。   他垂下眼,轻声问道:“您要去哪?”   “我要出去透透气,”楚辞笑着说:“你陪我?”   奥古斯都回道:“我的荣幸。”   图兰星是一颗标准的机械星球,追求科技的同时也不得不抛去许多可有可无的点缀,架空的轨道也让鲜花再无生存之地。   但这不意味着柔软的鲜花在此绝迹,事实上,图兰星的大多数住户都会在阳台上种上几株花草,那些绚烂的颜色绵延不绝,映照得冰冷的建筑也变得五彩斑斓。   楚辞接过别人刚折下来的还带着水珠的玫瑰,笑起来:“谢谢。”   “不、不客气。”女孩羞涩地挥挥手,天知道她怎么这么好运气,日常浇花的时候正好看见家主路过,于是在她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折下家里生长得最美的一朵玫瑰,递了出去:“您喜欢就好。”   “它很美丽,我很喜欢。”楚辞笑意盈盈地说:“我们要走了,再见,可爱的小姑娘。”   “再……再见。”女孩有些怅然地看着家主逐渐远去的背影,要是可以的话,真希望家主能再停留一会啊。   即使说不了话,能多看他几眼,也是好的。   就在她捧脸看着家主离开的时刻,始终跟在家主身后沉默不语的男人忽然转过头,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女孩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是错觉吗,总觉得那个看似家主护卫的男人,好像在警告她什么?   “不要吓唬女孩子。”楚辞虽然没看奥古斯都,但也能够猜出他在想些什么,这是个从地下城里出来的没有任何约束的狼崽子,对他而言只有敌人和我的区别,才不懂得什么是绅士。   奥古斯都眼也不眨:“我没有。”   楚辞这才转头看向他,唇角微勾:“真的没有?”   奥古斯都:“真的。”   楚辞终究是万众瞩目的家主,能够在外自由自在行走的时间只有那么短暂的一会儿,只这么几句话的时间,他周围的人就越来越多,逐渐有将他包围的趋势。   “带我逃跑吧,奥古斯都,”楚辞温柔地把玫瑰别进奥古斯都的衣襟里,轻声说道:“甩掉他们,我就原谅你刚才骗我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淦,我也想带辞辞私奔 第58章 玫瑰帝国   军团赛在七天之后才落下帷幕, 获胜的军团又是第一军团。   看到楚辞给第一军团参赛的队伍戴上象征胜利的徽章, 理查愤恨地咬了咬牙。   但这还不是结束, 接下来的个人赛才算是战争的开端。   个人赛需要自己报名, 初赛和晋级赛都是由系统匹配实力相等的选手,只有到了决赛,参加的人才可以自由挑选对手。   之前, 九位军团长都是待选名单上的常客,而选他们的人也多半抱着就算不能打败也能让家主看见自己的心态, 输赢就只是单纯的输赢,如今横空出现一个奥古斯都, 其中的意味也天翻地覆。   他们是绝对不想输的, 刚好,奥古斯都也这么想。   理查觉得, 奥古斯都要挑战的人多半是自己,他一点也不惧怕奥古斯都,这只狼崽子凶狠是凶狠, 但在他眼里还是太年轻, 只要一想到他和家主不可言说的关系,他甚至期待起决赛的到来。   想打败他,然后告诉他,他配不上家主。   没有谁能配得上他们心里最高贵的人,他们自己不行,突然冒出来的疯狗更不行。   个人赛相比军团赛,进度要快上许多, 不过三天,已经进入到决赛部分。   前几轮的比赛,家主不会观看,只有决赛这一天,他坐上了看台最中间的位置。   烈日滚滚,可是没有谁顾得上刺眼的阳光,无一例外地抬起头,注视着高台上美貌无双的身影。   楚辞垂下眼睫,微笑着,声音里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懒散:“开始吧。”   家主在场极大激发了选手的好胜之心,不出所料,每一位选手的挑战对象都是几位军团长。   每一场比赛都进行得干脆利落,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最近风头无两的凯撒·奥古斯都和第七军团长艾斯维尔·理查的对决。   这两位不光是简单的比试了,更像决一死战的搏斗,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技巧,却比哪一场比试都要让人热血沸腾。   亢奋的人群开始喊着口号为他们加油,赛场里,奥古斯都一个不察,被理查狠狠放倒在地。“你配不上家主,”理查强硬地卡住奥古斯都的喉咙,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是被压迫出来的一般:“你不过是一条一无所有的可怜虫,只会摇尾巴等着家主的施舍。”   奥古斯都灰色的眼眸晦涩得像深不可测的漩涡,他一脚踹开理查,像只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凶狠地压了过去:“我摇尾巴还能换来糖,你呢,你摇尾巴能换来什么?”   理查舔了舔腮,奥古斯都那一拳太重,他牙齿磕到肉,直接咬出了血,口腔里浓重的血腥味也同样激出了他的凶性,他反手一拳反击了回去:“你懂什么?!我们守护了家主那么久,谁准你突然出现的?你破坏了一切,你该死!”   要是没有奥古斯都,他们会把对家主的爱慕压抑得很好很好,反正大家谁都没有资格得到,可是奥古斯都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心照不宣建立起来的平衡,他们会嫉妒,会迷茫,会憎恨,为什么偏偏是他而不能是我,就是这种好似眼中钉肉中刺的憎恨才会让他们现在像两个野兽一般搏斗。   奥古斯都笑了一声:“你果然觊觎他。”   Alpha的信息素铺天盖地而来,仿佛大海和天空之间酝酿许久的恐怖风暴,这股信息素如此强烈,甚至压制得理查有一瞬间的恍惚。   战场上,瞬息便可决定生死。   奥古斯都面无表情地把理查按倒在地,他眼角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也因为这点血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危险极了。   他恶狠狠地攥着理查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然后在他耳边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但他是我的。”   裁判宣布奥古斯都获胜的一秒,赛场里安静到近乎诡异。   没有谁相信奥古斯都真的能打赢一位军团长,可是他又真的赢了。   奥古斯都丝毫不介意这满场寂静,只是抬起头,从容不迫地问道:“我的主人,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他这话一出,全场哗然,观众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奥古斯都和家主有赌约吗?又是什么赌约?   但很快,他们的谜题就有了解答。   楚辞不急不慢地站起身,走下看台,向着奥古斯都走去。   两个人的距离越近,观众们心跳越快,他们自己也说不上来,但总觉得家主和奥古斯都两个人之间萦绕着一种他们无法看破的气场。   甚至有人已经崩溃地喊出了“不要——!”   但不管场地里的人怎么疯狂,都阻止不了两个人越来越近的距离。   楚辞在距离奥古斯都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就在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紧盯着他们的时刻,楚辞笑了一下,拽住奥古斯都布满血迹和尘土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吻了上去。   场地里的人彻底疯了,要不是看台和赛场都以玻璃阻隔开,他们一定要跳进赛场里,把那个叫奥古斯都的混蛋按在地上好好打一顿。   柔软的唇一触即分,好似不小心掉落下来的花瓣,轻盈,甜美。   楚辞声音轻得像呢喃:“记得。”   这一吻震动的不止是楚家,还有无数对楚辞虎视眈眈的势力。   谁都知道,这位家主是个惹不得的人,和他的美貌成正比的是他同样喜怒无常的脾气,那么多势力费尽心思想要博得他的青睐,从未见他对谁多看过一眼,但想讨好他的人还是多如过江之鲫,一波一波争先恐后的扑上去。   他甚至能面不改色地轰炸掉追求者们的星舰,人们一边妄想他,一边又想象不出来他真正和别人在一起的模样,所有人都没办法想象,可是就是这样的人,他居然去主动亲吻了一个无名小卒。   什么样的赌约才能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家主去亲吻一个人?更何况,他们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的视频记录里,不管是从他的神情,还是从两个人分开后他又被那个人揽回去亲吻的状态来看,他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抗拒的态度。   他不拒绝那个人,这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事情。   奥古斯都的名字终于出现在各势力首领的办公桌前,连带他之前的全部资料。   出生于一颗不知名的星球,被抛弃在地下城,在地下城里摸爬滚打过了十年,然后在前不久被楚辞带走,自此进入楚家,并用最短暂的时间在楚家大放光彩,从最末尾一跃而至第十。   放在外面看,这的确是一份耀眼的履历,但和那位家主比起来,又过黯淡失色。   想来想去,也只能归为那小鬼足够幸运,就这么获得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楚辞的青睐。   真是让人嫉妒的好运气啊。   奥古斯都这几天接到的挑战邀请比他之前发出去的百倍还要多,疯狂的爱慕者们顾不上实力的巨大悬殊,只想通过这种方式发泄一下内心的愤怒和不平。   他们美丽的,神秘的,不可亵渎的家主,居然被那样一个来路不明的混蛋亲吻了,简直不可饶恕!   光脑滴滴滴的响声就没停过,楚辞转过脸,躲开奥古斯都粘人的亲吻,含糊地笑了一声:“你的光脑一直在响,你都不管管吗?”   奥古斯都顺势在他锁骨处轻轻咬了一口,低哑地说:“让它响。”   没有什么比败者垂死挣扎的反抗更能装点胜利者的旗帜了。   楚辞让他吻了一会儿,而后又把他推开:“好了,别亲了,你去把你光脑关了。”   奥古斯都不满地起身,把列表里的邀请记录一概拒绝,而后关闭光脑,关机,扔进抽屉。   没多久,一声滴滴又响了起来。   奥古斯都:“……”   不是吧,关机都阻挡不了的?   然而下一秒,他反应过来,响的不是他的光脑,而是楚辞的。   他把滴滴作响的光脑递到楚辞面前,楚辞扫了一眼,说道:“帮我拿件衣服过来。”   他身上穿的刚被小狼崽撕了,扣子都不知道崩到哪里去了。   奥古斯都又把衣服递给他,楚辞换好衣服,这才不慌不忙地点了同意。   一个男人的影像骤然浮现在半空,男人看到楚辞颈间的红痕,眯了眯眼:“看来我不小心打扰了楚家主的愉快夜晚。”   楚辞随意道:“你找我只是为了说废话的吗?”   男人被他这样直接的不客气刺了一下,但他面上仍旧是滴水不漏的神色,徐徐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问问你,凯撒·奥古斯都和你是什么关系。”   听到自己的名字,奥古斯都警觉地望过去。   楚辞对他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回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关系到我将以什么样的名义对他发出邀请函。”   男人正是组织了即将到来的和平联盟宴会的发起人,同时也是最大势力的首领。   楚辞露出恍然状:“原来如此。”   奥古斯都已经进入到这些人的眼里了,并且是以他的所有物的身份。   他深深看了奥古斯都一眼,而后弯起眼睛,笑盈盈地说道:“他是我的。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男人点点头:“好的。”   他不再多话,直接挂断通讯。   通讯刚挂断,奥古斯都就扑了过去:“我是你的?”   楚辞“唔”了一声:“好重……”   奥古斯都还是很兴奋,比赢了理查还要让他兴奋:“我是你的什么?”   楚辞在他额间亲了一下:“你是我的……小宝贝。”   奥古斯都:“我不小了。”   楚辞:“爱当不当。”   奥古斯都:“好吧,只要是你的,怎样都行。”   他一双眼眸璀璨得不可思议,仿佛盛满了一生所有的光亮,“你说的,我是你的,不许反悔,不许拒收。”   作者有话要说:你马上就要被扔了(。) 第59章 玫瑰帝国   宴会举办得声势浩大, 几大势力联手开辟出专门的航道, 方便偏僻的势力通行, 盛宴前一夜, 不远万里赶来的星舰层层叠叠挤在星港,数目多得很容易让人以为这里正在举行星舰跳楼减价促销活动。   宴会举办的地点也很玄妙,这颗星球名为诺亚, 在古老的地球传说里,诺亚象征着灾难来时的避难之所, 在如今,诺亚则是一颗繁花似锦的风景星。   接待来客的酒店从外形来看就像一对伸展开的巨大双翼, 通体洁白, 尖端立着第一势力的徽章,散发着耀眼的红色光芒。从这颗星球到这家酒店, 俱都是第一势力所有。   酒店外的停机场停着三艘战舰,其中一艘印着漂亮又锋利的玫瑰荆棘徽章,但凡经过这里的人, 看到这一艘, 目光都会不由得停顿一下。   最近宇宙里最热闹的消息就是这艘战舰的主人有了情人,在当今信息多如牛毛一秒闪过千万条的时代,这位家主的绯闻依然能够占据在首页数天,人们乐此不疲地猜测他和他那位情人的相识过程,猜测奥古斯都的神秘身份,猜测他们能够在一起多久。   这些来客都是各势力的首领高层,普通人了解不到的事情, 他们总归能打听到,奥古斯都的身份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谜,只是没有谁会蠢到在楚辞封锁消息时和他作对,把消息故意透露出去,也因此,他们比一般人更期待这两个人分手的时刻。   地位差异如此悬殊,他们并不相信这两个人能在一起长久。   只是期待归期待,真正看到楚辞和奥古斯都坐在一起玩的场景,暗恋楚辞的人还是感觉到了心碎。   楚辞和奥古斯都面对面坐在靠窗的沙发里,中间的小茶几上摆着一盘下了一半的棋子,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楚辞指尖按在黑皇后的王冠上,随意问道:“那些人在看你,怎么样,紧张吗?”   奥古斯都:“不。为什么要紧张?”   “不紧张才好,”楚辞轻飘飘推倒奥古斯都的王棋,棋子倒落在棋盘,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这些人在自己的地盘身居高位久了,真当世界都是他们的了。”   他说这话的语调是一种微妙的甜和软,乍一听像是温柔的风,然而风吹过了,才会知道接下来的是锋利的刀。   棋盘上,奥古斯都的棋子被吞得七零八落,王棋被推,已经是失败的一局。   奥古斯都转过脸,和那些望着他们的人对视,对于他,几个人藏得再好,也遮掩不住眼里的轻蔑之意。   奥古斯都恍然地收回视线,问道:“你想要这个世界吗?”   楚辞抬起长长的眼睫:“嗯?”   “你想要,我就去抢。”奥古斯都轻轻地说:“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替你拿回来。”楚辞笑起来:“抢?”   “这个世界不是他们的,但总有一部分是他们的。”奥古斯都认真地说:“所以用‘抢’也没错。”   “你说得对,”楚辞忽然站起身,顺手把奥古斯都也拉起来:“但我现在还不想要。我们出去玩吧,这里人多了,有点闷。”   酒店的换气系统是没有问题的,哪怕塞满人也不会出现氧气含量降低的事情发生,他只是不想被那么多人看着而已。   奥古斯都乖乖跟着他走:“好。”   诺亚作为一颗风景星球,所有能够想到的玩乐这里都有,楚辞本想去海边,只是小崽子占有欲太强,不许他下水。   奥古斯都不许的方式也很一言难尽,他不是用强硬的态度对楚辞说不准,而是揪着他衣角撒娇,模样就像个可可怜怜的小狗崽,哼哼唧唧抱住主人的腿不想让他离开。   楚辞:“是谁说自己不小了的?”   奥古斯都:“我年龄还小。”   楚辞理解了他的意思,十分想把他按进沙子里让他自生自灭。   “行吧,”楚辞转过身,向另一边走去:“哥哥今天就带小朋友出来见见世面。”   奥古斯都从善如流地说:“哥哥要带好我,小朋友不可以去不良场所。”   “学坏当然要趁早,再不学坏就来不及了。”   楚辞一直牵着奥古斯都进了连建筑都透着奢靡的赌场,一进门,身姿颀长面容俊秀的侍者就弯下腰,行了个优雅的侍礼以后,从另一个侍者端着的托盘里取出两个精美的面具:“欢迎光临,请两位先生戴好面具,再进入赌场尽情娱乐。”   面具只有上半面,只能遮挡住眼睛,看这半遮半掩的作用,大概并不是为了保密,而是为了欲拒还迎。   楚辞接过来,随手给奥古斯都也戴上:“唔,还是一对。”   黑底的面具,边缘烫着一缕细细的金线,绣满了繁复的暗纹,楚辞戴的面具左上方缀着几根黑色羽毛,羽毛下垂着几根镶嵌着宝石的银链,同样的装饰,奥古斯都佩戴的是在右上角。   侍者看着两人戴好面具,忍不住在心里想,早就知道楚家的家主貌美无双,现在一看,只觉得这个形容还是太过简陋。   戴上面具的人,只露出线条优美的唇,是谁看了都会渴望被他赏赐一吻的形状。   他只是恍惚了一下,接着就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杀意,侍者本能抬起头,看到站在楚辞旁边的男人正深深望着自己,那目光仿佛是在说,再看一眼,就杀了你。   侍者连忙低下头。   ……好可怕的信息素压制,他身为Alpha,又在鱼龙混杂的赌场工作这么久,还没有谁能给他同样的压迫感。   绕过遮挡的墙壁,各式香水混合着信息素的气息迎面而来,楚辞本能地皱了皱眉,觉得侍者发的不应该是面具,而是气味过滤贴。   奥古斯都看着他,哪怕被面具挡着,他也能够精准地猜到楚辞现在的表情:“哥哥,我们还是出去吧?”   楚辞终于说出了那句在地球东方一片广袤土地上最经常用的话:“来都来了。”   奥古斯都:“……”   他们换了筹码,没玩到半小时,奥古斯都就因为落在楚辞身上不怀好意的视线实在太多,再也顾不上小朋友不小朋友了,忍无可忍地把他按进怀里,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好事的赌客们顿时吹起了口哨,“wow——!”   “还玩吗,哥哥?”奥古斯都咬着楚辞柔软的唇,低声问了一句,眼神却是沉沉望着前方。   楚辞眨眨眼睛,含糊地回了一声:“……算了。”   得到他的准许,奥古斯都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抱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赌场。   楚辞把脸埋在他怀里,他的嘴唇被咬破了,现在不是很想和别人碰面。   奥古斯都把人抱进一间玻璃花房,花房里没有人,清清静静,他把楚辞放进小沙发里,然后蹲在他面前,轻轻捧着他的脸:“我刚刚咬的有点重……让我看看破得厉不厉害。”   楚辞蹙眉:“小疯狗。”   奥古斯都认错的速度飞快:“我错了。”   置身在赌场那种纸醉金迷的地方,每个人都用露骨的眼神看着楚辞,谁都故意挤到楚辞身边,呼吸本该是只有他才能闻见的玫瑰气息,奥古斯都杀人的想法在脑子里沸反盈天,只是顾及到楚辞才忍着。   所以他才会在亲吻楚辞的时候没忍住,重重咬了一口。   只是咬完,他理智恢复,随后就意识到,咬得重了。   他让楚辞疼了,他不该让他疼的。   楚辞是真的疼,系统的防御在奥古斯都面前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哪怕是奥古斯都简简单单咬他一下都拦不住。   他转过头,踢了奥古斯都一下:“滚开,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花房就在酒店旁边,奥古斯都毫不介意身上的灰尘,只是低下头,吻了吻他的手:“我去拿支药膏。”   [真可怕,]系统说:[他刚刚在赌场的情绪很不稳定,要不是你在,他能直接杀掉那些人。]   楚辞:[关我什么事。]   [你生气了?]   [你猜呢。]   不用猜,确实是生气了。   真罕见,楚辞在第一个世界的情绪波动基本为一条直线,在这个世界都能因为这点小事生气了。   这么说肯定会被他骂,但确实是可喜可贺。   安静了一分钟,花房外走进一个人,楚辞抬眼看去,却不是奥古斯都。   一个陌生的Alpha,长相体型都不能和奥古斯都相比,楚辞懒懒垂下眼,折磨着手里的一朵玫瑰花,把花瓣一片片摘下来。   那Alpha却是亢奋地走到他面前,脚步带着激动过度的不自然,又像是喝醉了酒,还没站稳,先开口道:“我的神明,我的楚辞,我喜欢你好久了,好喜欢你……啊……你为什么要和那样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在一起,甩了他,和我在一起吧,我会给你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我什么都能给你。”   楚辞眼皮都懒得抬:“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Alpha急切地伸出手,想抓住楚辞:“我父亲是第一势力的首领,只要我将来继承他的遗产,我可以给你全世界——啊!”   他手还没碰到楚辞的衣角,就被谁从身后拽着衣领,重重扔到一旁,摔进花丛里:“谁?谁他妈敢打我?”   身为第一势力首领的儿子,从他出生起,他就知道自己身份尊贵,从小到大一直被人小心翼翼捧着,还没有谁敢碰他一下,现在被人打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叫嚣,一定要让这个胆大包天的蠢货付出代价。   可奥古斯都比他的脸色更难看,他居高临下地一脚踩在男人的肚子上,重重碾了碾。   奥古斯都的力气岂是寻常Alpha能够相提并论的,只两下,男人就觉得肚子疼得像是被踩烂了心肝脾肺,当即哀嚎出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想……”   奥古斯都俯下身,狠狠攥起他的头发,把他拎起来,补全了男人说不完整的话:“你想死是吗?”   男人不敢说话了,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眼前这个穷光蛋Alpha并不是他可以用身份威胁的存在。   奥古斯都周身的杀意简直像针,万箭穿心,刺得他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肚子更疼还是脑子更疼。   “奥古斯都,”楚辞轻轻开口:“他没碰到我。你过来吧。”   奥古斯都僵着,光是背影,都能感觉到小狼崽子勃发的怒意。   楚辞只好叹气:“我嘴疼。”   奥古斯都这才如梦初醒地扔下男人,走到楚辞身旁。   其实他在外面完全听到了男人的话,之所以会发这么大火,还有男人那句“一无所有”的功劳。   他突然发现,仅仅靠自身的实力,还是没办法完全保护好楚辞的。   他需要更多的力量,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力量。   但转过身的一瞬间,他完美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只是用着稍稍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拿药膏回来了……我给你涂好不好?”   楚辞对上他坚定的视线,慢慢回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唉,提前为崽哀悼! 第60章 玫瑰帝国   宴会当晚, 酒店大厅灯火辉煌, 空气里浮动着鲜花和香水的芬芳气息, 宾客们端着酒杯, 面带微笑,谈笑风生。   看起来和谐到可以去竞选和.平.奖的场景,但谁都清楚, 宴会的真正目的绝不可能如此轻易达成。   苦于频繁的战乱因而想要组建起和平联盟,听起来美好的一件事, 只有身在其中,才会知道这不过是虚伪的表象, 和平和权利息息相关, 没有权利,和平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轻轻一推便溃不成军。   联盟能不能组建成功,就看他们能不能公平公正的分割权利。   楚辞并不看好他们,他也懒得混进人群, 和那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打交道。   只是他不去, 不代表别人不会来,以他的声名地位,想要结识他的人太多太多了。   楚辞一开始还能打起精神应付一下,后面就烦了,直接让奥古斯都拦着,小狼崽用目光逼退数人之后,其他人也渐渐识趣地不再过来了。   热闹的宴会里, 他们这个角落反而成了最安静的存在。   奥古斯都摸了摸楚辞略带红意的眼,想把他藏起来的冲动叫嚣得他骨头都泛起了酥麻的疼:“不要再喝了,你要醉了。”   宴会准备了许许多多不同种类的酒,防止闹出喝醉的笑话,酒精浓度都很低,只是再低,也经不住楚辞这种混搭的喝法,他酒量似乎也不太好,没几杯就露出微醺的神态。   那双幽黑的眼里波光盈盈,轻轻一扫,就让人神魂颠倒。   楚辞没有醉,还很清醒,只是看起来像是醉了而已。   他笑起来,眼里的光芒跟着晃动:“你担心我?”   奥古斯都“嗯”了一声。   “你都在这里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楚辞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主动投入奥古斯都的怀抱,蹭乱了他平整的衬衫:“你觉得你不能保护好我吗?”   奥古斯都在一干带着杀意的视线里,从容不迫地轻轻环住楚辞的腰:“我是怕你喝多了难受。”   “我酒量还没那么差,”楚辞低笑了一声:“不然,你检查一下?”   奥古斯都垂着眼,“怎么检查?”   “你想怎么检查,”楚辞声音越来越轻,可奥古斯都还是清晰地听见了每一个字:“就怎么检查。”   奥古斯都隐忍地闭了闭眼,一字一句都像是从齿关里压迫出来一般:“你别撩我了,你是想检验我的定力吗?”   楚辞愉快地笑出声,正想离开,又被奥古斯都按回怀里:“别动,求你了,我有反应了。”   楚辞挑了挑眉:“你定力似乎不太好。”   “只是对你。”奥古斯都不甘地补充了一句。   楚辞一笑,他理智都快烟消云散了,哪里还有什么定力。   又被奥古斯都抱了一会,等到他反应消退,楚辞抬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好乖。”   奥古斯都:“哼。”   楚辞把他拉到摆放着各式各样精美甜品的小圆桌前,端起一块缀着草莓的慕斯蛋糕,用随盘的小叉子切下一块:“张嘴。”   奥古斯都吃掉蛋糕:“好甜。”   “那你还要吃吗?”   “要。”   他们俩旁若无人,看得人忍不住妒火中烧。   凭什么会是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毛头小子,获得了那个人的喜爱。   而看他们两个人之间拒绝一切外人的亲密气场,暗恋楚辞的宾客们简直没法想象,他们心里遥远的神明在和那家伙相处时,到底会有多宠爱他。   真是让人嫉妒啊。   几个Alpha们交换视线,确认过是同类以后,他们果断聚集到一起,脸上带着笑,可说出的话完全和笑容无关。   “我真是忍不了了,我没办法接受我喜欢的人会栽在那样一个穷光蛋身上,他是对我的楚辞下了什么蛊吗?”   “我们必须得让那小子知道天高地厚了,不教训他一下,他还以为他的情敌们都是懦夫。”   “怎么教训?炸了他的星舰?”   “我倒是想,可是他是和楚辞一起来的,难道你想让我们漂亮的玫瑰花受到伤害吗?”   “当然不行!”   他们商量半天,决定等奥古斯都单独离开图兰星再找他算账。   他不可能一直待在图兰不出去,他们总会有机会。   奥古斯都并不知道有人在计划要自己的命,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宴会快要到尾声的时刻,宴会的几位组织者向着他们走过来,第一首领非常识趣地站在楚辞两步开外的地方,先笑了一下,然后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们希望你们能加入我们的和平联盟。”   他们需要楚辞的支持,像楚辞这样实力深厚性格又喜怒无常的存在,才是镇压一些小势力的最佳选择。   楚辞勾起唇角:“多谢厚爱,可是我没有兴趣。”   第一首领没有继续劝,他清楚,楚辞不是一个会被劝说感动的人,不仅不感动,还会觉得烦,而他一烦躁起来,谁也说不好他会做出什么事。   “我们真的很需要你的加入,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好了,不打扰你们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等他们走远了,楚辞懒洋洋地靠在奥古斯都肩上:“累了,我们回房间吧。”   奥古斯都扶着他:“好。”   他揽着楚辞的腰,带他离开大厅,尽管楚辞说他没醉,可是看到他喝了那么多酒,奥古斯都并不是很相信他的没醉。   离开时,奥古斯都感觉到了有谁正在死死看着自己,他微微偏头,循着感觉看过去,看到几个不认识的男人,而他们的眼神,全都带着深深的恶意。   奥古斯都狭长的眼尾轻轻一弯,下一秒,他抬起手,食指抵在太阳穴前,点了两下,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砰。   无声无息的战争里,他从来都是赢家。   挑衅完,奥古斯都若无其事地抱着楚辞离开,被他留在身后的Alpha们,却是气炸了天。   “挑衅,他居然敢挑衅我们。”其中一个气到嘴唇发抖:“该死,你们看到他的眼神了吗,他凭什么这么嚣张,我要他死,我一定要他死。”   他们哪一个不是大家势力出身,何曾被如此挑衅过,怒火瞬间冲破理智,此时的奥古斯都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是深仇大恨的死仇,一定要不死不休。   咔嗒,房门被人关上。   奥古斯都开了灯,抱着昏昏欲睡的楚辞,埋在他脖颈处深深呼吸几下,哑着声音开口:“你之前说让我检查的话,现在还算数吗?”   楚辞:“我不记得我有这么说过。”   “为人家主,应该给下属做好榜样,怎么能耍赖。”奥古斯都含糊地笑了笑,声音里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可是我好困。”楚辞放软声音。   奥古斯都难耐地吻住他的锁骨,扣住他的手腕,抵在沙发靠背上:“……没关系,你又不用动。”   楚辞:“……”   和平联盟初具雏形,云集在诺亚星的各家首领们更加忙碌,每天都在开会中度过。   他们要分割权利,推行联盟法规,组建监督议会,忙得脚不沾地。   对比之下,楚辞就像是来诺亚旅行的,和奥古斯都差不多玩遍了诺亚所有玩乐场。   他们玩完了,其他首领们的会议才推进到一小半,楚辞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他们,在一个午后乘上战舰,和诺亚说了告别。   战舰里依旧只有他们两个人,回程的时间,奥古斯都没有浪费,在模拟对战室里把自己的排名打到了第三。   打到第三的下一刻,奥古斯都从训练舱里走出来,回到休息室,拉着楚辞的手,期待地说:“我现在是第三了。”   “嗯,”楚辞笑着瞥他一眼:“然后呢?”   “让我组建一支军团好不好,”奥古斯都说:“我想成为你最锋利的刀。”   楚辞坐起身,一只手捧住奥古斯都的脸,另一只手细细地抚摸着他每一处轮廓。   他垂下眼睫,注视奥古斯都许久,叹息道:“我的小狼崽长大了。”   奥古斯都不知为何,心跳快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事正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滑向另一道深不可测的深渊。   他无措地眨了眨眼,对危险的直觉让他本能开始找话挽回:“你不喜欢我这么做吗?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   “奥古斯都,”楚辞打断了他:“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   他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个。   奥古斯都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但仍是乖乖回道:“记得。”   楚辞眼里笑意更深,那样温柔的、纵容的笑意,奥古斯都恍惚了一下,只觉得自己仍旧被楚辞喜爱着。   所以大概是他想错了。   “你那时候为什么对我这么凶?”楚辞声音软软的:“就像个炸毛的小狗。”   奥古斯都抿了抿唇:“我怕你看不起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你那么好看,而我、我就像在泥潭里打过滚的小土狗,脏兮兮的,明明你看不起我才是正常的,可是……可是我会觉得难过。”   奥古斯都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甚至有点颠三倒四。   可他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楚辞缓缓俯身,吻过他的额头,眼睛,嘴唇:“我没有看不起你。”   他同样慢慢说道:“我答应你。”   战舰降落到附近的星球,奥古斯都仓惶地转过头,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降落地点,不是图兰星。   战舰燃料够用,也没有落地补充的必要。   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感让他连睫毛都颤抖起来:“主人?”   楚辞牵起他的手,走到打开的舱门前,陌生星球的风微潮,卷着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松开手,就在两个人的手指将要分离的时刻,奥古斯都猛地抓回他的手,惶恐地问:“你不要我了吗?”   即将被抛弃的恐惧毁灭天地,刹那间摧毁了他的所有理智和力量,他几乎站立不稳,只有抓住楚辞的手还是有力的,像是把全部的力气都用来抓住这个人一般。   楚辞的手腕被他攥得迅速浮起了深红的痕迹,可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你也应该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   “我说过的,我会放你自由。”   “你自由了,奥古斯都。”   “不要!”奥古斯都用力摇了摇头,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前一夜还温柔地抱着他的人,为什么现在就能无情地抛弃他:“我不要自由了,你让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你要是不喜欢我组建军团我就不组,你不喜欢我打架我就不打,你不喜欢什么,我都不会再做,求求你了,不要抛弃我。”   “小傻瓜,”楚辞温柔地擦掉他的眼泪,他一直都是温柔的,温柔地对奥古斯都说喜欢他,温柔地在赛场上亲吻他,温柔地拥抱他,现在又用同样的温柔,来摧毁他:“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不喜欢你了,奥古斯都,在一起这么久,我已经——”   奥古斯都对他是从来不设防的,所以他轻易就中了计。   现代的迷药即刻起效的效率,可他依然在昏迷前听到了楚辞的最后两个字:“腻了。”   作者有话要说:嘶,小可爱会疯到黑化都是有理由的(。 第61章 玫瑰帝国   战舰重回太空没多久, 那种熟悉的疼痛又卷土重来。   楚辞蜷缩在沙发里, 无奈地对系统说道:[我知道它会回来, 可它是不是回得太快了, 感觉就像现世报。]   系统:[……不然,你再睡一会儿?]   [我现在睡不着。]   他把奥古斯都扔进就近的一家酒店,要离开时, 奥古斯都哪怕在睡梦里,依然凭借本能攥住他的手腕, 不让他走。   小狼崽的眼泪打湿了睫毛,他没有哪一刻这么爱哭过, 即使在决斗场受伤濒死, 他也没有红一下眼睛。   看起来就像被赶出家门的小奶狗,茫然无措地望着家门的方向, 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想抓住主人留下的气息,想跟主人一起回家去, 可是又害怕再被扔一次。   楚辞目光幽深地看了他一会儿, 慢慢掰开他的手指,直到他再也抓不住他。   他把奥古斯都冰冷的手放进被子里,摸了摸他的脸,轻声说道:“等你变强再来找我吧,来报复我,来杀掉我,我都等着。”   他用的麻醉剂剂量不多, 离开一个小时后,他接到了奥古斯都的通讯。   此时战舰已经远离了他扔下奥古斯都的星球,细碎绵长的疼痛让他很难维持精神,听到光脑的响声,他手指抖了一下,不小心把光脑摔到地上。   楚辞没有捡,只是垂着眼,看着光脑弹出提示、又收回,周而复始,似乎永不停息。   许久以后,奥古斯都大概是知道了他铁了心不会接视频,开始一条条给他发信息。   光脑弹出一面光屏,屏幕上,满是奥古斯都的恳求。   [你在哪里?]   [你不要我了吗?]   [不要抛弃我,求求你了。]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理理我,我要疯了,我真的会疯的。]   ……   每发一条,奥古斯都会屏住呼吸,期待等到他的回应,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也好。   可是没有,一直都没有。   他从阳光炽盛的下午,发到夕阳如血色般铺陈于天际,再到夜幕浓墨重彩地吞噬所有光线。   房间里暗了,他没有开灯,夜色嚣张地从窗户里钻进来,横冲直撞,盖住每一个细微的角落。   奥古斯都紧紧捏着光脑,他眼睛里已经什么都没了,没有光,也没有喜怒哀乐,灰色的瞳仁就像磨砂的玻璃珠,满是雾霭。   周围安静到让人心慌,只有他一个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这样的安静,他经历过无数次,在地下城的深夜,他要睁着眼睛,在一片同样的黑暗里,警惕四面八方可能出现的刀刃。   从最初的害怕到习以为常,他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因为地下城不是一个给他许多时间挣扎的地方。   后来,有个人带他离开了那里,那个人的身边永远阳光明媚,像是不曾经历一切苦难与哀愁,他在他身旁,恍惚以为自己的世界也跟着绚烂,他可以在他身旁安眠,可以在他身旁拥有无数璀璨的梦。   可是他不要他了。   他又抛弃他了。   奥古斯都靠墙坐在地上,像一尊沉默寡言的雕像。   过了不知多久,他那双沉沉的眼睛忽然转动了一下。   他登录上楚家的系统,他和楚辞的账号是绑定的,紧急时刻可以直接联系他,但他刚点进后台,他的所有资料就像是被大火摧毁一般,迅速崩溃、消散,直到变成初始的零。   奥古斯都的手指就这么僵硬在半空。   他连呼吸都忘了,怔怔地看着那个苍白的零。   他上午才打到第三,只差两位,他的名字就会成为和楚辞最接近的人,他那么拼命,那么想要成为第一,那么想靠近他。   不过一秒,他所有的竭尽全力尽数沦为灰烬。   奥古斯都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的喉咙像是被谁死死扼住,连带心脏都震起熟悉的疼。   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锥心刻骨的疼痛,却熟悉得好像经历过许多次呢?   仿佛在之前,在遥远遥远的过去,他也被他这么抛弃过无数次。   在他僵硬的时刻,后台忽然又跳出弹窗:   [尊敬的凯撒·奥古斯都先生:很遗憾地告诉您,您已经被系统剥夺身份,即刻起将无法再登录系统。]   接着,他的光脑自动离开了这个再不能打开的页面。   奥古斯都不知该放到哪里的手,终于重重垂了下来,他死死盯着那行字,像是突然间不认识字一般,把短短的一句话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像个被人狠狠按进刺骨冰水里的傻瓜,一次又一次试图挣脱那个人的双手,那个人明明是要他死,可他依然存着最后一丝执着又荒唐的渴望,还想从冰水里爬出来,带着满身的冷气,再好好看一看他。   ……我,已经死掉了吗?   奥古斯都茫然地想,我死了吗?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连心跳都停止,世界瞬间灰暗的感觉,就是死亡吗?   我最亲爱的……主人,为什么,给我一个答案好吗,告诉我,我究竟是哪里做错让你不开心了,才会让你抛弃我?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愿意为你肝脑涂地,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能为你战死沙场,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奥古斯都锈蚀的大脑机械地运转起来,企图在无数的未知和困惑里寻找到一个可以让他解决问题的答案,可这注定是一条没有终点的路,他永远也没办法知道正确的方向在哪里。   奥古斯都在无穷无尽的痛苦里,甚至想要歇斯底里的哭一次,可是他到底还是没有。   因为这里不会有谁会怜惜他的眼泪,不会有谁再温柔地抱住他,告诉他不要哭。   得到过那样温柔的爱意,他怎么可能再习惯不在他身边的时间呢,忍耐不了,一分一秒都忍耐不了,每一刻都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奥古斯都忽然站起身,向外走去。   你想甩掉我?   想都别想。   凯撒·奥古斯都的名字从排行榜里消失的下一刻,楚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只疯狗终于被家主踹掉了。   消息如烈火滚油,霎时引爆,没多久就传出楚家的领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外扩散。   星网上,两个人在一起的消息还没退出首页,新的分裂传闻又冲上云霄,排在一起,就像最赤.裸的讽刺。   所有人都知道了,凯撒·奥古斯都获得了楚家那位美貌家主的宠爱,又被那位家主无情的抛弃。   辉煌的时候无人敢碰,但落魄的一刻,所有被楚辞封锁住的消息劈头盖脸砸来,像是约定好的一般,要给这只已经被抛弃的流浪狗再添上几脚。   情敌们添油加醋地散播传闻,是真是假无人考究,人们大多数只在乎眼前接踵而至的最新绯闻,看得不亦乐乎。   [地下城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个我知道,地下城其实就是变.态富豪们豢养动物的地方,富豪不把人当人看,扔到里面看他们自相残杀取乐,总而言之,十分变.态。]   [在那种地方长大的人能学到什么好啊,怕不是五毒俱全。]   [原来他还是个孤儿,噫。]   [这身份差距天差地别吧,在一起不长久才正常,我估计那位家主也就是拿他玩玩。]   星网尘嚣四起,可话题中心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出现。   十天的旅途里,楚辞基本都在睡眠中度过。大概是奥古斯都在的时候把那种莫名其妙的疼痛压制得太狠了,如今反弹,变本加厉,连脑海都在跳着疼。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开他的身体、灵魂复苏一样。   又一次从沉睡里醒来,楚辞挠了挠头发,手指传来的触感却和之前大有不同。   他眨了一下眼睛,抓住几缕头发放到眼前。   变长了,而且,还长很多。   [系统?]   [我检测不出原因,大概是你身体产生了某种变化所致。]   既然系统也说自己检查不到,楚辞不再多费心,直接下床。   路过镜子的时候,他随意看了看,发现新长出的头发垂到了蝴蝶骨下方。   这个长度……有些麻烦啊。   楚辞翻开抽屉:[剪刀呢?]   [右上角第二格。]   他找到剪刀,本想轻轻松松地咔嚓掉一截,然而,他没想到,剪刀居然剪不断。   再柔顺不过的发丝,在刀口下,却仿佛变成了百毒不侵的金丝,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剪短断一根。   几次试过以后,楚辞扔下剪刀,不再做无用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头发长了,似乎连疼痛也减少了一点。他坐进沙发,捡起还躺在地上的光脑,打开,奥古斯都的消息争先恐后地跳进来,险些让极速运转的光脑系统卡顿。   楚辞直接拉到最后,小狼崽九天之前给他发的消息。   [我会去找你。]   楚辞打了两个字,又删除:好啊。   “我讨厌和废物打交道。”短短十天,奥古斯都的模样已经大为不同,他面无表情,灰色的眼眸或许是沾染太多血,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沉,轻易就让人联想到某种游走黑暗里、随时随地给猎物致命一击的可怕野兽。   楚辞抛弃他的时候没有任何遮拦,这颗星球的首领得知到消息,当即就想来报仇雪恨——雪美人曾经被他所有的恨。   奥古斯都出门,迎接他的就是一颗出膛的子弹,凭借对危险的本能,以及Alpha千锤百炼出来的能力,他躲开子弹,抓住了攻击他的人。   那个杀手不堪大用,没几下就交代了一清二楚,奥古斯都花了十天的时间,找到这颗星球的首领,囚禁了他,篡位,成为这颗星球新的主人。   一切解决后,他拎着枪,出现在囚禁前首领的地下室。   “既然你们都觉得我和他地位差距太大,”奥古斯都抬起手,对准被困在牢里的人,从容地扣下扳机:“那就先从你开始好了。”   先从你开始,掠夺一切,然后重新走到那个人的身边。   以和他地位相等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小狼崽崛起之路(划掉 第62章 玫瑰帝国   家主甩掉那只碍眼的疯狗, 本该是值得祝贺的一件事, 可是看到家主回来以后就变得越发苍白的神色、以及越来越长却始终无法检测出原因的长发, 几位军团长也顾不上和那只疯狗的仇恨了。   对于他们来说, 没有什么比楚辞的安全更加重要,即使是向昔日的情敌低头。   “家主,”理查忧虑地看着楚辞垂落下来的头发, 试探地说道:“您为什么会突然生病……?是因为那个人吗?要是如此,我们可以替您把他重新绑回来。”   对于自己怪异的头发, 楚辞给出的解释是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病,但是不会妨碍到健康, 所以不用太担心。但几位军团长却根本不信这种话, 他们看着楚辞越来越没精神,又没有办法, 简直快要急疯了。   连最沉稳的第一军团长,都在训练时控制不住发过火,更不要说向来随心所欲的理查。   想到家主是和奥古斯都分开以后才会突然变成现在这样, 他们不免将病因联系到奥古斯都身上。   楚辞眼尾稍弯, 眼下的红色小痣红得惊心动魄:“不,不要去找他。理查,我真的没关系,不用太担心我。”   他只是看起来像生病,但事实上,因为头发的关系,那种疼痛还减缓了许多, 不再像前段时间一样折磨得他坐立难安了。   理查恍惚了一下,心里有个胆大包天的想法不敢说出来,他总觉得,家主现在越来越好看了。   不是流于皮相的美,而是他一举一动,哪怕是最简单的一个笑容,都带着难以形容的诱惑。   可是又有别于引人蠢蠢欲动的声色,这种诱惑就像自黑暗里破土而出的花,璀璨,绚烂,又带着和美貌同等的毒物,明知道碰一下就会死,还是忍不住想要跪在他的面前,奉献出一切,只为祈求他的垂怜。   理查目光不由得看向他的手,细白,剔透,无暇,像是华贵的珍宝。   要是能被他温柔的触摸一下脸庞,大概死也无憾了吧。   “你在想什么?”   理查陡然清醒过来,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走神了,有些慌乱地说:不,没什么。”   “那就出去吧,”楚辞说:“你应该还有许多事要做,不是吗。”   “是……”理查呆呆地应了一声,僵硬地起身走了出去。   直到走到门外,理查又猛地停下脚步,为自己这种不由自主的状态感到迷惑。   这就是传说中的鬼迷心窍吗?   ……不,他并没有说家主是鬼的意思。   如果系统听到他的话,那么系统就会告诉他,他的猜想其实也没有什么错误。   他的确受到了蛊惑,只不过楚辞不是故意的,就像玫瑰生来就有馥郁的气息,他蛊惑人心的能力也是与生俱来,只不过之前一直被压制着,现在随着楚辞沉睡的一部分灵魂渐渐苏醒的缘故,也跟着重见天日而已。   这还只是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楚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反正理查之前也是经常对着他发呆,等到这能力越来越强,他可以轻易一个眼神就让人为他去死。   [等到他醒了,你就会知道什么是颠倒众生。]   想到那个人对它说过的话,系统陷入沉默。   现在的楚辞已经让它也觉得诡丽了……那真正的他又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下一个任务出来了。]系统沉默许久,说道。   [哦?是什么?]   [让他疯,]系统说:[越疯越好。]   楚辞安静一秒,忽然笑起来:[我有点分不清楚,你出的任务,到底是在折磨他、还是在折磨我了。]   让奥古斯都疯有千万种方式,但只能是由他来实行,而奥古斯都发疯了,也只会追着他一个人咬。   他越让奥古斯都疯狂,奥古斯都就越会恨他,越恨他,越会想办法靠近他,折磨他。   就是一盘环环相扣,无处可解的死局。   [不过,算了。]楚辞幽幽地看着被他抓在手里的头发,它们现在已经长到他腰的长度了,好在,它们没有继续再长下去:[我有种直觉,这个世界会有很有趣的事情发生。现在……就先按照你说的去做吧。]   楚家的家主沉寂一年,在这一年里,宇宙的势力又重新洗牌了一轮。   和平联盟组织成功,凡加入联盟的势力,都要遵循联盟制定的星际法律,好在这套数目繁多的法律看起来公平公正,各势力也没有怨言,还因此获得了难得的和平时间。   对稳定的向往让越来越多的势力主动申请加入和平联盟,但随着联盟的扩大,内忧也随之而来,宇宙辽阔无边,势力丛杂,资源星一向是各家必争之地,光是为了资源星的归属,联盟法庭开庭了上百次。   小势力渐渐和大势力有了分裂的趋势,只是现在还囿于联盟的和平表象,没有闹到台面上。   厚厚的冰层下面,暗流涌动。   而另一件大事,就是那个被楚家主抛弃的前任,某天忽然宣布自己成立军团,接着,他以雷霆之势吞并了数十个小势力,一跃成为中势力榜首,堪堪要挤进大势力的范畴。   尽管有了和大势力相差无几的领土,可他一直以军团自居,而他军团的名字也很有深意,名为玫瑰军团。   宇宙势力的名字都有着自己特殊的含义,小势力更会小心不和大势力撞名,更不要说主动去撞楚家这种庞然大物的名,奥古斯都这种做法,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对那位余情未了,等着看他的好戏。   但让他们期待的好戏一直没上场,楚家恍若毫无所觉,连那几位对楚辞忠心耿耿、不容许任何人亵渎他们家主的军团长都保持沉默。   这其中的深意未免太耐人寻味,可是没有人敢说出来。   以那位家主的脾气,不闻不问就相当于纵容了,他是不是也还对奥古斯都有什么情意在?   人们揣测纷纷的时刻,楚辞忽然出现在镜头前。   不是接受采访,而是参加和平联盟举行的一次会议。   为了维护关系,联盟时不时就会举行这样半商议半聚会形式的会议,会议里允许媒体出现,让他们拍下其乐融融的镜头,对外做足了表面功夫。   楚家主一年没有出现,得到的镜头自然也是最多,谁都没想到,一年的时间,会让这位家主变化如此之大。   他穿着白色军装,越发显得身形修长,腰间束着一根细细的腰带,看起来似乎轻轻一勒就能融化在怀里,衬衫的扣子没有完全扣好,锁骨半遮半掩,像是隐没在云际的海鸟羽翼。   许久不见,他依旧美丽,比之前还要美丽,穿着最正经的衣服也遮盖不住他那种诡异的美,简直完全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美貌,美到让人忍不住恐惧。   最醒目的就是他的头发,不知怎么长到腰间,他戴着军帽,长发落下来,仿佛一段被束缚的清泉。   “天……”   媒体们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知是为他的美貌,还是为屏幕前的观众们会出现的种种反应。   楚辞懒散地坐在椅子里,听着第一首领发言,还是一如既往的官方且虚伪,让他提不起精神。   发言完毕,在场的众人终于能够自由行动,他还未起身,已经有人冒冒失失地冲过来,结结巴巴地对他说道:“楚、楚家主,好久不见,您真是越来越美丽了。”   楚辞抬起眼,很好,又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他唇角微弯,却没有开口,只是用眼神询问他的来意。   [赛德琳斯的首领,前段时间刚因为资源星和贝尔打过官司。]   贝尔在势力榜排行第五,赛德琳斯则只是众多小势力之一。   [他失败了?]   [不,判决还没出来,那颗资源星对他很重要,他迫切需要找人结盟。]   怪不得会不顾一切地冲到他面前,这种场合里,除非一群人集合,否则只有第一首领这种人敢单独过来和他对话。   只是这个可怜的男人还没有来得及将自己的请求诉之于口,已经被后来的几个满脸桀骜的年轻男人推到一边,他们有底气这么做,作为大势力的后代,没有谁比他们更有底气。   楚辞黑色的瞳仁跟着轻轻转动,看到他干巴巴地抿了抿唇,到底不敢再向前,只是退到一旁,眼睛仍旧看着这边。   这种可怜兮兮又充满渴望的眼神……和那个小鬼还真是像。   后来的年轻Alpha不屑地嘲笑几声,放肆地伸出手,想要摘下楚辞的军帽:“我的梦中情人,好久不见,我能看看你美丽的脸——吗……”   Alpha的手忽然停在帽檐上,他好像有点疑惑,又有点难以置信,过了一会儿,才低下头,看到楚辞手里拿着的东西。   黑色的,精致的一支手.枪,但它的火力一点也不精致,是同等体积的枪支里最猛烈的一档。   而这支枪正不轻不重地抵在他的腹部。   楚辞懒洋洋转动着手.枪的转轮,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再碰我一下,我就要你的命,不信就试试看。”   Alpha简直想象不到,他居然会被心里的情人这么对待,竭力压低了声音,可依然压不住愤怒:“你居然敢这么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楚辞匪夷所思:“你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Alpha气急败坏,却又不敢真的挑战楚辞说的话,只好带着他的兄弟们气势汹汹的离开。   楚辞收起枪,走到站在一旁的小首领面前,垂下眼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没想到楚辞会主动和自己说话,局促地开口,回道:“罗、罗安。”   楚辞声音里带着一点微妙的笑意:“罗罗安?”   “不是,”男人这才调整好紧张的情绪,鼓起勇气说道:“是罗安。”   “好的,罗安。”楚辞摘下帽子,戴到他的头上:“我不喜欢胆小鬼,不过,算你运气好,你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的军团长,他们会帮助你的。”   让自己焦虑到夜不能寐的问题就这么轻易解决了,罗安瞪大眼睛,忍不住问道:“您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看起来很像一个小孩子。”   罗安愣在原地,一时间分不清楚,他说的是自己看起来像小孩子,还是很像他认识的一个小孩子。   不过楚辞没有解释,他直接离开了。   空气里只剩下一缕细细的玫瑰气息,又霎时淹没在宴会里摆放着的许多鲜花香气里,再不能寻觅。   他只是呆呆地摸了摸头顶的帽子。   真熟悉的帽子。   奥古斯都隔着屏幕,手指轻轻点着罗安的头顶,似乎在回忆那顶帽子的触感,他曾经触碰过许多次。   刚被楚辞摘下来,多半还会带着他的气息,可就这么被他无所谓地送给了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陌生男人。   为什么不来送给我呢,我也想要珍藏你的一切啊,你的声音,你的气息,甚至你颤栗的身体……   都来送给我吧,我已经想念你很久了。   镜头没一会儿就切换到另一边,奥古斯都不再看无聊的和平直播,而是坐在桌子前,拿出一块木板,用刻刀慢慢刻了一个图案。   接着,他发了个通讯,让人来把这块木板收走。   “这就是我们军团的徽章了。”奥古斯都不疾不徐地对着进来的人说道:“把图案复制下来,印在军旗上。”   “这是?”下属好奇地问了一句,光从图案上看,看起来像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狼头,狼嘴里咬着一枝玫瑰。   下属揣测一番,问道:“这是狼吗?”   “狼?”奥古斯都把这个字念了一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而后回道:“不,是狗。”   作者有话要说:嘟嘟黑化值火速上升 第63章 玫瑰帝国   狗?   下属看看雕刻得锋芒毕露的图案, 又看看奥古斯都浑然不似在开玩笑的认真神色, 忍住辩论的欲望, 步履沉重地出了门。   奥古斯都合上窗帘, 调出各大媒体刚发布的楚辞照片,靠着椅背,眯起眼睛看了半天。   一年不见, 他的主人的确有了很大的变化。   照片是抓拍,模糊了背景, 只有楚辞一个人清晰得分毫毕现,他侧过脸, 似乎在看谁, 被他亲吻过无数次的眼尾微微弯着,黑色的眼眸聚着宴会璀璨的光, 好似燃烧的火。   长发黑而滑,奥古斯都把照片调成立体的模式,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它的触感, 然而也只能摸到虚浮的细碎光粒。   奥古斯都垂眸, 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过了许久,他按下通讯,这一回,他联系的是军团的参谋长。   “我要去一趟图兰,军团暂时由你全权接管。”   参谋长:“啊?”   不等他问个清楚,奥古斯都直接中断通讯。   参谋长兰斯:“......”   他真是受够了奥古斯都的独断专.治,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人能治治他吗?   等等, 图兰不就是那个谁的居住地吗,他老大作为一个被那谁赶出来的人,真的还能再回去吗?   兰斯盯着下属刚拿过来的据说是军团徽章的玩意,陷入沉思。   宴会结束,罗安顶着帽子,恍恍惚惚地走到楚家几位军团长面前。   也不能算是他去找,事实上,他从议厅出来的那一刻,眼尖的理查看到他头顶的帽子,主动围了过去,   理查没有挑衅,家主不会轻易把他的东西送给别人,果不其然,听了罗安的来意,理查露出理解的笑容,拍了拍罗安的肩膀:“好的,我们会帮你的,不用担心。”   罗安犹豫着,楚辞离开时说的那句话让他非常疑惑不解,他想知道答案,可是在这几个人面前,他又忽然觉得,还是不要问出口最好。   “你还碰到了什么难事吗?”理查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表情,体贴地问。   “不,没什么。”罗安摇了摇头。   几位军团长的效率自然很高,宴会当晚,他们就当着媒体的面,宣布了和罗安的赛德琳斯结盟的消息。   “为了我们和赛德琳斯的结盟更加坚固,我们将会前往赛德琳斯,举办一场军团比赛,当然,友情第一。”   当着镜头的面,理查笑得纯良无害。   可和罗安正在争斗资源星的贝尔首领却是狠狠摔碎了手里的钢笔:“放屁!他们和赛德琳斯那个小破地方能有什么情谊!还不是罗安那个废物抱上了他们的大腿!赛德琳斯那一群窝囊废也好意思叫军团?还比赛?不就是为了给我看吗?!”   贝尔的副长官问道:“既然他们抱上了楚家……那那颗资源星,咱们还要不要了?”   首领阴森森地盯着地面摔为两截的钢笔:“要?拿什么要,你要和楚辞那个疯子做对吗?”   “好的,我明白了。”   贝尔首领胸口剧烈起伏,摆明了气到极点:“一颗资源星,给了就给了。但这个仇,我不能忘。”   副官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窗外。   “我没记错的话,我的大儿子非常迷恋楚家主吧。”贝尔首领忽然说道:“明天,就把他带出来见见长辈吧。”   副官一惊。   首领的大儿子,对楚辞的迷恋已经完全超过了正常人的范畴,根本就是变态了,而他又是个身形魁梧的Alpha,力大无穷,要是他对楚辞做点什么,那个看起来柔弱的Omega根本反抗不了。   首领知道他这大儿子的毛病,一直压着他不让他出现在人前,如今把他叫出来……   副官忍不住问:“这样会不会太莽撞了,楚家那几个军团长也在呢,他们可不是好惹的。”   “怕什么,”贝尔首领眼皮一掀:“明天让他们分开不就行了。等生米煮成熟饭,咱们和楚家估计就是亲家了,一家人还能吵出两家话吗?”   他顿了顿,又轻蔑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是一个Omega。”   会议第一天讨论联盟事宜,第二天则是纯粹的娱乐,为了让这群远道而来的贵宾们能够暂时卸下重担,玩得愉快,联盟准备了两艘游轮,玩起了航海比赛。   所有宾客们分为两队,队序抓阄决定,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太好,楚家来的几位军团长没有一个和他们的家主分到一起的。   但对于暗恋楚辞又恰好和他一队的人来说,这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一时间,两队交换的眼神千变万化,各有鬼胎,只有楚辞不以为意,他懒洋洋地瞥了贝尔首领一眼,转身登上游轮。   副官被他这一眼看得直哆嗦:“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贝尔首领恨铁不成钢地一拍他的脑壳:“这种看运气的事,和你我有什么关系,你怕个屁。”   然而,人是分开了,事情发展却并不如他们所料。   一群人刚进船舱,就被守候多时的媒体怼了一脸,贝尔首领看着媒体们扛着的摄像机,心头猛跳。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群媒体也跟上来了?!”   有人好心给他解惑道:“哦,这个啊,是今天早上楚家主提议的,说既然是玩,可以请媒体记录一下咱们玩的过程,之后也好向外做宣传。”   贝尔首领腿一软,抓着副官的手才没有摔倒在地:“糟了。”   他低声说:“你快去拦着我儿子,别让那个蠢货出来。”   可已经来不及了。   听到人声,贝尔首领的大儿子顿时兴奋起来,他痴迷楚辞许久,甚至花过重金拍了一根楚辞的发丝,收集所有能够收集到的楚辞接触过的物品,如今梦寐以求的人就在船里,他怎么能忍得住,当即踹开房门,从休息舱里走了出来。   一看到楚辞的身影,他就再也顾不上其他人了,喘着粗气走过去:“楚……楚辞……”   他亢奋过度,眼里爬上猩红,语气都变得神经质,像是变态杀人狂。   楚辞露出惊讶的神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攥住,抵在墙上,高大健壮的Alpha低下头,凑到他的脖颈后,呼吸Omega甜软的玫瑰信息素气息:“我好喜欢你啊,好喜欢好喜欢,让我标记你吧……我要忍不住了……”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吓傻了,过了一会儿,人们才尖叫起来,Alpha将要发情期的信息素爆烈又恐怖,让在场的所有Alpha都感觉到强烈的不适,“人呢!快把他拉开!这是哪来的野狗!”   楚辞一动不动,仿佛受到惊吓,他低垂着头,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表情。   控制他的Alpha也很苦恼,他兴奋得裆都要炸了,可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标记这个引诱他的Omega,两个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他暴躁地重重锤了一下墙,坚固的墙体顿时被他砸出一个大坑。   就在他想要直接把楚辞拉进房间时,醒悟过来的其他人立刻愤怒了,一群人冲过来直接把他拉开,踹倒在地,其中一个年轻气盛的Alpha狠狠一脚,踹向他的裆部:“这他妈是哪来的疯狗?居然敢碰楚家主,还敢对他发情,我他妈踹掉你的老二,让你再发情试试!”   场面一片混乱,贝尔首领险些晕过去,而船上发生的一切,都被媒体忘记关掉的摄像机忠实传达到观众眼前。   不出意料,星网立刻炸锅了。   [那个Alpha居然敢对我的梦中情人那么无礼!他该死!]   [他居然硬了,天啊,Alpha真是令人作呕!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Alpha了!]   [那个Alpha……好熟悉啊,他不是贝尔的大儿子吗?]   [贝尔首领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一直都有啊,但是他很少出现在别人面前,所以大家都不知道,我也是贝尔居民,偶然见过一次才知道的,不说了,我匿了。]   奥古斯都暂停媒体直播,画面定格在楚辞被捏出一圈深紫手印的手腕上,他看着翻滚不停的评论,忽然垂下眼皮,低低笑了一声。   只是没有谁会以为他这个笑就是纯粹的笑,与其说是笑,更不如说是借着笑,来掩盖那可怖的杀意。   星舰调转方向,与图兰越来越远。   而新的降落地点,赫然是贝尔星。   计划大乱,贝尔首领根本不敢再待下去,怕楚辞那群护花使者把他撕成碎片,连夜带着不成器的大儿子回到贝尔总部。   他大儿子弟弟都被踩爆了,一路上哀嚎个不停,他听得烦不胜烦,一回到家里,二话不说,把大儿子扔进医院,再不想看这个废物一眼。   要不是怕老婆娘家找他麻烦,他真想把这个蠢货直接扔进太空里,让他自生自灭。   到了家,他依然后怕,心跳得飞快,要是他大儿子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楚辞给标记了,他绝对不可能再回来。   他无论如何也坐不安稳,最后还是决定出门找他的情人们缓解一下这种要命的后怕感。   贝尔星的夜晚来得迅速。   受伤的Alpha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喊着:“水……我要喝水……人呢,都死哪去了?”   没有人回应他,医院里的人像是突然之间消失了,安静得可怕。   他突然害怕起来,喊的越来越大声,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听起来不疾不徐,沉稳极了。   可是,越沉稳,他反而越惊慌,恐惧的本能让他直觉来者不会是什么好人。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身形颀长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穿着衬衫,衣袖妥帖地叠到手肘下一点的位置,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青色的血管微微突起,看起来干净利落。   他走到病床前,低下头:“马丁·贝尔?”   Alpha看到他灰色的眼眸,惊慌地从病床滚了下去:“……奥古斯都?”   他做梦也不会忘记这个男人!这个曾经和楚辞在一起过的男人!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想到自己之前对楚辞做了些什么,他越发恐惧,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跑,他爬向房门,而那个可恶的男人不仅不阻止,还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像一条虫一样在地上挪动。   在他快要爬到房门的时刻,奥古斯都又不急不慢地走过来,关上了门。   “谁准你出去了?”   “这里是我家的医院!我想去哪就去哪!你再待在这里,我就要叫人来了!”   “哦……”   奥古斯都意味深长地长长叹息一声,低低笑起来:“你都碰他哪了?”   他俯身,像拎一包垃圾一样,轻轻松松拎起这个健壮的Alpha,扔进病房里的卫生间。   他拧开花洒,将Alpha浑身淋透,接着,他从衣兜里摸出一柄钢刀。   “我曾经发过誓,”奥古斯都扯断花洒水管,死死绑住Alpha的双手,然后,他垂下眼,用钢刀拍了拍Alpha的脸:“谁敢碰他一下,我都会要了那个人的命。”   马丁眼珠暴起,几乎要脱框,脸色涨成酱紫色,“不……我没有……”   “嘘。”奥古斯都举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说话,让我想想。你先碰他的手了,对吧?”   房间里陡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可是没有一个人听到。   奥古斯都从房间里出来时,衬衫已经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还在往下一滴滴滴着血。   他嫌恶地“噫”了一声,回到停在医院花园的星舰,换掉衣服,直接离开贝尔星。   险些侵犯了楚家家主的马丁·贝尔惨死在贝尔医院,凶手尚未查明,消息传出去,网上竟然都是喝彩的声音。   贝尔首领也没有时间来查杀死大儿子的凶手了,楚家七位军团长集体出动,率领军团直奔他而来,他急得焦头烂额,四处找人帮忙,可他得罪楚辞在先,又怎么可能找到帮手。   贝尔再强,也不过排行第五,根本撑不起楚家的报复,偌大的贝尔境抵抗一段时间后,终究不敌七支军团一起进攻,迅速被肢解鲸吞。   没有军团驻扎的图兰,看起来安静许多。   楚辞没什么事做,闲到在花房研究起插花技巧,这一天,他照旧在花房里消磨过时间,等到晚上才回房休息。   还未进门,系统忽然提示道:[他来了。]   楚辞手指停在门前,没有按下去。   系统又补充道:[他在发情期。]   楚辞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但不知道是直觉还是怎么回事,奥古斯都就在此时忽然拉开房门,一把把他拽回房间:“你想去哪啊,主人?”   闻到身后熟悉的海盐气息,楚辞慢慢眨了一下眼睛:“见到我就发情,你是狗么,奥古斯都?”   奥古斯都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许久不见,小狼崽连声音都低沉许多。   “求你,”他抱起楚辞,往房间里走去,沉沉的声音染着欲望,听起来哑得要命:“我那么久没看到你,已经忍得够辛苦了,你不能要求我更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哔他! 第64章 玫瑰帝国   奥古斯都是真的忍不住了, 连带动作都显得粗暴。   他和楚辞分开以后, 易感期只能靠自己幻想度过, 一次次累积下来, 每次易感期前后,都是军团里的人绕着他走的时候。   欲求不满的人就像点燃的火.药.桶,见谁炸谁, 如非必要,根本没有人会靠近他一步。   他觉得自己没有疯到来图兰抢人都算是冷静克制, 现在日思夜想的人就在怀里,奥古斯都根本没想过再忍。   反正怎么忍, 这个人都不会心疼他一分, 还不如折磨他,让他切身感受到他的爱与恨。   “头发怎么变得这么长了?”奥古斯都终于抓到他想象过的长发, 比幻想里还要顺滑,水一般流过他的指缝。   楚辞“唔”了一声,没有解释, 小狼崽太凶了, 他很难聚集精神。   奥古斯都回到他的身边,那种恼人的疼痛又消失了,虽然随着头发越来越长,疼痛也减消许多,但也只是减轻,并没有完全消退。   现在它不见了,楚辞在昏昏沉沉里, 又觉得神智都变得清醒许多。   ……不,也没有那么清醒,反正奥古斯都是不会让他真正清醒的。   楚辞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撑过这七天的。   浑身都疼,连抬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小狼崽发疯就变成大狼狗,在他身上又啃又咬,好像要把一年积攒下来的恨意全部发泄出来。   咬完,他自己发泄好了,又记得过来心疼他了,黏黏糊糊地蹭着他,给他涂药膏,吻一下,涂一次,吻遍了他全身。   “你什么时候让我回来,”奥古斯都吻住他的眼尾,祈求地说:“一年多了,你就是再生我的气,现在也该消气了吧?”   楚辞睁开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被他抛弃这么久,他居然还想着要回来。   ……还真是小狗的性格,记吃不记打,上一刻被踢到一边,下一刻招招手又能哄回来。   楚辞把他推到一边:“……不,我说过的,我已经……唔……”   奥古斯都捂住他的嘴,靠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个,说点别的好不好,你声音这么好听,为什么就是不肯对我说点好听的呢……之前那个冒犯你的蠢货被我杀掉了,你夸我一下、哄哄我,行不行?”   他语气还是委屈的,仿佛辛辛苦苦考了满分回来的小朋友,却连一句夸奖都没得到,委屈得快要哭了。   怪可怜的,楚辞想。   让他很想把这只小狗崽子抱进怀里揉几下。   只可惜不行。   奥古斯都一见到他,就什么怨恨都忘了,尤其在床上滚了这么久,他可能以为这就是两个人快要和好的预兆,又开始对他撒娇。   他只好保持沉默,以沉默应万变。   奥古斯都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应,在长久的静默里明白他的答案,失去他的焦躁累积到极限,冲垮了所有理智,再按捺不住,强硬地压着楚辞的手腕,俯身靠向他的脖颈。   Alpha嚣张又莽撞的信息素溢满了房间,小崽子终于对他露出锋利的獠牙。   楚辞双手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奥古斯都不是在试探他,他是真的想强行标记他。   眼看着奥古斯都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那种莫名其妙的危险感也越来越强烈,楚辞本能地偏过头,呜咽地说:“不要……”   奥古斯都动作一顿,看到楚辞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进发间,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忘了自己想要做什么。   他慌乱地看着楚辞,笨拙地松开他,替他擦去眼泪:“对不起,是我不好,你不要哭……我不标记你了,你别哭了……”   楚辞是没有哭过的,虽然在床上经常被他搞得掉眼泪,但被快感惹出来的眼泪和被吓到的眼泪是不一样的。   奥古斯都后知后觉地想,他吓到他了。   [我开始怀疑你能不能完成这次的任务了。]系统说。   当然,主要原因不在于楚辞,而在于奥古斯都。   这个看到楚辞哭就惊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乖乖牌,让它都忍不住对楚辞玩弄人心的实力生出质疑。   [那你就等着看。]   楚辞瑟缩了一下,躲开奥古斯都的触碰,蜷缩在床角,一言不发。   奥古斯都小心翼翼地往他身旁挪了挪:“我真的错了,你不要生气了……”   他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   在看到楚辞哭以前,他是真的想铁了心标记他,想彻底拥有这个人的欲望大过理智,可是一看到楚辞的眼泪,他就什么都忘了。   他伸手,轻轻戳了戳楚辞,卖乖地喊道:“主人。”   楚辞把脸埋进被子里:“滚。”   [……你别笑了,我真怕他听见。]   [不要污蔑我。]楚辞顿了顿,感叹地添了一句:[真可爱,好想抱抱他。]   系统看了看耷拉着狗耳朵垂头丧气的某人,不做评价。   奥古斯都看他一直蒙着被子,怕他呼吸不顺,轻轻拉了拉被角,想把被子从他手里拉出来。   然后就被楚辞拍了一下。   奥古斯都闪电般收回爪子,他倒是想遵循心意让楚辞多拍他几下,但是,有错在前,不敢再放肆。   他也学着楚辞的模样,蜷缩在他对面,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和好呢,”奥古斯都轻声问:“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了,也不会有人比我对你更好。你说和我在一起腻了……那我们重新再认识一次好不好?”   楚辞:好啊。   奥古斯都等了一会儿,只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之前别人都说,我和你地位差距太大了,在一起也长久不了。可是现在,我也有自己的军团了,我们之间的差距是不是减少了一点?是不是能在一起久一点了?”   楚辞:是啊。   黑暗的房间里安静如昔,奥古斯都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楚辞没有开灯。   是因为讨厌他,所以连他的脸都不想再看见了吗?   这几天的温柔,大概也都是被他强迫出来的幻象吧,他太想念他,以至于他都忘了,这个人一开始还想逃跑、还是被他硬生生抓回来的。   只是,即使知道楚辞对他的厌弃,他还是不想放手,他还是眷恋他偶尔施舍给他的温柔。   他舍不得他,就像在漫漫长夜里长途跋涉的将死之人,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束光,再烫手也不想放开。   奥古斯都又往楚辞身旁挪了一点,呼吸他的气息,慢慢闭上眼睛。   他太久没有睡好了,不在楚辞身边的时刻,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就会不由自主地闪过楚辞的身影,闪过他的笑眼、他的声音,开始还是温柔的,但最后总会落在楚辞抛弃他时的冷淡表情,而后就此惊醒,陷入无边的梦魇,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身边安静下来,只有和缓的呼吸声。   楚辞拉开被子,看着奥古斯都,哪怕在梦里,小狼崽依旧不安地皱着眉,大概是做了个噩梦,他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他终于抓到了心心念念的宝物,呼吸慢慢趋于平静。   楚辞把他抱进怀里,吻了吻他的额头:“睡吧,晚安。”   奥古斯都醒来,房间里没有楚辞的身影,也没有他的气息。   连被子上都没有留住一缕,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要不是他能确定前几天并不是他的臆想,他会以为这是他做的一场梦。   奥古斯都头疼欲裂地捂住额头,想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只是唇角刚勾起一点,又沉沉地垂了下去。   那个人大概是借此告诉他,这就是他们以后的关系了,了无纠缠,泾渭分明。   他睡着的时候,还梦见他温柔地抱着自己,一睁眼,什么都没了。   天差地别的反差几乎要把他精神都割裂开,奥古斯都重重倒回床,盯着天花板,半晌,他捂住了眼睛。   这他妈的,还不如永远也别醒过来。   他在房间里等了一个星期,楚辞一直没回来,或许是知道他在等他,怕了他,也或许是不想再和他有一丝一毫的联系,所以干脆躲了起来。   奥古斯都没再继续等下去,把这里的主人吓到不敢回来,这算什么事。   他踏进电梯,门缓缓合上,挡住他沉沉的视线。   [他走了。]   [唔。]楚辞放下手里的花,偏了偏头:[那就开始吧。]   楚家主自从上次受到惊吓,再出现在人前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   他拒绝了一切采访,只是好事的媒体犹不死心,偷偷跟着他,想要拍到值钱的大新闻。   功夫不负有心人,抓拍到楚辞和别人约会的视频,几家媒体不约而同在摄像机后握紧了拳头,大气也不敢出——这要是发出去,他们能一次赚个盆满钵满!   为了最大化发挥出照片和视频的作用,媒体们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于是,数千万年前曾被广泛用于娱乐圈头条的报纸标题再度重出江湖。   [爆!楚家主深夜与新欢幽会!陋巷亲吻!疑似被标记!]之类的报道铺天盖地,盖住所有人的眼球。   人们好奇地点进去,几张照片立刻跳了出来,照片里的楚辞微微低头,一个面容隐在黑暗里的男人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挑起他的长发。再下一张,两个人的姿势有了变化,楚辞手指抓住男人的衣服,男人头埋在他的颈间,显然是在亲吻他。   视频则更直白,那个陌生的男人把楚辞抵在墙上,撩起他的头发,咬向他脖颈后的腺体。   照片和视频一出,大众第一反应不是兴奋围观,而是哀嚎出声,直觉这都是假的,我的梦中情人不可能和别人在一起!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技术帝下场,逐帧分析,表明虽然我们也很不愿意相信但是它们真的是真的之后,哀嚎声不仅没有压退,还更凄惨了。   [谁他妈要知道它们到底是不是真的了!滚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知道它是真的!它就是假的!假的!]   [我哭了,你妈的,送走一个奥古斯都,明明是一件快乐的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唉。]系统叹气:[他们为什么不能开动聪明的脑筋想一想,没准那个男人是假的呢。]   [你觉得会有几个人能想到这种事。]楚辞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戳了戳摆在面前的机器人,要是有谁进到他的房间,一定能发现,这个机器人和照片里的男人一模一样。   但下一秒,它就变成奥古斯都的脸,楚辞捏着笔,在它脸上画了一只又一只垂着耳朵的小金毛狗:[那小鬼现在应该看到了吧,真期待他的反应呢。]   [他会发疯的,你为什么非要用这招刺激他?]   [不然呢。]楚辞画满小狗,把笔扔到一边:[别忘了,是你要求的要他越疯越好。]   系统:[。]   [他这回肯定不会再放过你了。]   楚辞眨眨眼睛:[那我只能再哭几次了。]   新闻发出来的时候,奥古斯都正在和军团的管理们开会,商议下一个吃掉的目标。   光幕突然跳出来,奥古斯都起初还没怎么在意,随意扫了一眼,接着,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一点一点转过头。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奥古斯都刚才那个转头简直就像是慢动作回放,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做起来却好像骨头都锈蚀一般,卡得一顿一顿。   而在这个漫长的过程里,他眼里的光芒也跟着熄灭,弯起的唇角慢慢抿成一条线,等到他看清了光幕上的内容,兰斯发誓,他们是真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跟着降到极点,奥古斯都从未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眼神阴鸷得像是想把谁生吞活剥了,可他偏偏又发出了近乎愉快的笑声。   在场众人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恨不得立刻四散奔逃。   他笑了好一会儿,忽然轻轻问道:“有烟吗?”   兰斯瑟瑟发抖地把自己的烟顺着长桌推了过去,奥古斯都稳稳地接住,按住开口,抖出一根烟,微低下头,咬住烟,却没有点燃。   他好像只是需要什么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他会被流窜在身体里的怒火和妒恨活活逼疯。   “你们说,”他捏着烟盒,脆弱的烟盒经不起他的折腾,被他捏成了一团,他竭力想要维持冷静,但仔细听的话,就能听出他的声音还是颤抖的:“为什么会有人——”   为什么会有人,一边会说喜欢你,会拥抱你,一边又将你弃如敝履,反反复复折磨你?   奥古斯都忽然说不下去了,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座椅,沉重的椅子被他踹得直接砸到墙上,四分五裂,发出咔嚓的碎裂声响。   “我要再去一次图兰。”奥古斯都双眼猩红,匆匆扔下这一句话,转身就走。   留在会议室的人缩成了鹌鹑,没有人敢拦他,更没有人敢让他冷静。   没多久,窗外忽然响起巨大的引擎启动的声音,兰斯火烧屁股一般跳起来,哆嗦着问:“他妈的——!他去图兰,他开战舰去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当然是去砍情敌(。   我真的好喜欢攻靠脑补自虐的情节噢1551一写到这种剧情就好兴奋呜呜呜辞辞现在好温柔呜呜呜 第65章 玫瑰帝国   奥古斯都将战舰的速度提高到极限, 但他依然追不上楚辞和新欢的进度。   每天都有新的照片出现在人们眼前, 楚家主对媒体的偷拍不以为意, 七位军团长竟然也驻守在边关, 纹丝不动。   楚辞和男人约会了,楚辞被男人送花了,楚辞和男人一起回了房间……两个人看起来就是热恋期的情侣, 整天黏在一起,形影不离。   没多久, 楚辞就宣布了自己将要和男人订婚的消息。   一切都仿佛尘埃落定,没有谁会再记得他的前任是凯撒·奥古斯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即将成为他未婚夫的男人身上。   有人祝福、有人痛哭、有人不信、有人释怀……   奥古斯都坐在地上, 身边零零散散堆着一地的酒瓶和烟蒂,黑暗的房间里, 烈酒和烟味混合在一起,刺激得让人眼眶发红。   光脑一闪一闪,映亮四周一小块地毯, 又归于黑暗, 周而复始,直到电量耗尽。   奥古斯都捏着空空如也的酒瓶,迟疑地晃了晃,而后又扔到一边。   心脏疼到极致,反而感觉不到疼了,麻木得像是一块干裂的木板,奥古斯都毫不怀疑, 哪怕把他的胸口划开,用刀在他心脏上一刀一刀削下血肉,他也不会有一点感觉。   据说古代有一种残酷的刑罚,就是用刀将人一片片肢解,奥古斯都醉得神志不清,恍惚以为自己现在就在忍受这种名为“凌迟”的折磨。   好疼啊……真的好疼。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折磨我了?明明只要你对我笑一下,我就什么都愿意听你的。我……这么喜欢你啊……   他眼睛酸涩得发疼,即使仰起头,依然拦不住眼泪掉下来,他狼狈地擦了擦眼睛,可是没有用,眼泪反而流的更多。   奥古斯都终于忍不住,像个斗败的小狼崽,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躲进摇摇欲坠的窝里,蜷缩着身体,悲鸣出声。   他哭得那么厉害,可还是不知死活地想念着让他此刻痛彻心扉的人:“主人……哥哥……楚辞……”   求求你,别抛弃我,不要和别人在一起,不要——   楚辞坐在他面前,发梢垂落在酒瓶上,只是没有任何人看见。   他轻轻摸了摸奥古斯都流泪的脸,一刻钟以前,那缕如影随形的疼痛忽然变得剧烈起来,他在冥冥之中感觉到什么,让系统带他来找奥古斯都,果不其然,一过来,就看到小狗狗躲起来哭的样子。   楚辞叹气:[小可怜,我心疼了。]   他抱住奥古斯都,长发滑落到奥古斯都的手臂上,但奥古斯都看不到他,更加感觉不到流经过手心的触感。   “恨我的话,就早点来找我吧。”楚辞蹭蹭他的脸,轻声说:“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原谅你。”   奥古斯都睁着通红的眼睛,若有所觉地伸出手,在空气里抓了一把:“主人……”   可他什么也没抓到。   他酒喝的太多,理智早就成了一团浆糊,只是困惑地盯着自己的手,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抓了个空。   过了许久,他无力地垂下手臂,灰色的眼眸里却泛起一种和哭泣截然不同的红,浓郁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十天后,奥古斯都的战舰出现在图兰境外。   黑色战舰遮天蔽日,舰身印着醒目的金色徽章,一只光是看剪影都能看出凶残暴戾的狼头,张着嘴,露出狰狞的獠牙,嘴里咬着一枝漂亮又柔弱、和狼头格格不入的细长玫瑰。   [他来——了……]   系统一句话还未说完,就看到黑色战舰倏地扔出许多枚光炮,将停在图兰星港的星舰炸得一干二净。   系统:[……]   要是没记错,它前天才发出过楚辞“未婚夫”带着彩礼停在星港的绯闻……   怪不得楚辞不去找人配合他演戏,而是直接让它捏了个机器人,这要是真人,现在已经被炸得魂飞魄散粉身碎骨了。   疯起来的奥古斯都根本没有理智,浑然不顾在别人的领土里发出攻击意味着什么,他也根本不怕被人看见,战舰直接降落到总部机场,刚一落地,奥古斯都就跳了下来,直接往总部大楼走。   系统都忍不住迷惑,他到底是笃定了没有谁能伤害到他,还是真的就疯到连死都不怕。   电梯门叮的一下打开,奥古斯都无声无息从电梯里走出来,他面无表情,只是曾经透彻的眼睛像是被墨染黑,嘴唇紧抿,下颌紧绷,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刃。   他走到门前,轻松拧开房门,这道门自他被踢出去之后就对他设了防,但奥古斯都早就学会了怎么侵入它的智能系统。   他推开门,走进房间,房间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男人背对着他,正握着楚辞的脚踝。   楚辞穿的还是浴衣,头发沾着水汽,发梢湿漉漉的,洇湿了一小片衣服。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看向奥古斯都。   两个人目光对视一秒,楚辞懒懒转过眼:“你怎么会在这?”   “当然是来娶你,”奥古斯都弯起眼睛:“怎么,你只欢迎他,不欢迎我吗?”   他的话听起来是个问句,然而下一秒,他就从衣兜里摸出枪,对准蹲在楚辞面前的男人,“砰”的一枪,男人倒了下去,鲜艳的血立时从后脑喷洒出来。   系统:[草!]   为了场面更加气人,它一直是自己附身在机器人里、才能做出和真人毫无二致的动作,今天也是知道奥古斯都会来,才特意摆出刚才的姿势,没想到奥古斯都连话都懒得说,直接一枪把它给崩了,莫名其妙体会了一把人类被一枪爆头的感觉,极其不美妙,丝毫不想体会第二次。   溅起的血洒了楚辞一身,纯白的浴衣霎时被染红。   一枪远远不够发泄他的妒火,奥古斯都又补了几枪,把男人活活打成了筛子。   尸体软软滑倒在地上,奥古斯都眉眼弯起的弧度更深,他微笑着越过男人的尸体,温柔地抱起楚辞,吻了吻他冰凉的脸颊:“星际婚姻法不允许重婚,怕你为难,我就替你做了选择。”   楚辞浑身僵硬,幽黑的眼睛艰难地转了转:“……放开我,滚出去。”   奥古斯都语气更加温柔,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不。”   他踢开横在地上的尸体,抱着人进了浴室:“你身上脏了,我帮你洗个澡,好不好?”   楚辞像是才反应过来,挣扎着就想从他怀里逃跑:“不要,滚啊,别碰我!”   然而他跑了没几步,又被奥古斯都拉了回去,这一路上苦苦压抑着的暴虐和嫉恨全都被他逃跑的动作给逼了出来,奥古斯都死死勒住楚辞的腰,浑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情绪已然到了崩溃的顶点,“你想去哪,嗯?你又想去哪?你还想去找谁?你还有多少个新欢?”   他松开一只手,用力捏住楚辞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靠在他耳边,气息滚烫,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恨意:“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你身边来几个人,我就杀几个人。想结婚?行,你只能嫁给我。”   楚辞下巴被他捏出红痕,陷入嫉妒和疯狂的奥古斯都显然已经控制不住力气,他呜咽了一声,眼泪掉下来。   不是故意哭的,太疼了,生理反应,忍不住。   奥古斯都像是被烫伤一样,钳制他的手本能地松了几分,但下一刻,他就想起来这个无情的主人怎么折磨的他,想起他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怒火又熊熊燃烧,二话不说,把他抓进浴室。   他把楚辞抱坐到梳洗台上,粗暴地撕开他穿的浴衣,扔到地上,还顺势踩了一脚。   “疼么?”奥古斯都看着楚辞湿润的双眼,浑然不觉自己的眼眶也泛起了红,他手还停留在楚辞的脸上,仔仔细细地抚摸着他,一字一句慢慢说道:“疼也受着,谁让你一直折磨我,我疯了,你也别想好过。”   楚辞偏过头,躲开他的手,声音沙哑地说:“谁折磨你了,我只是不喜欢……唔……”   奥古斯都堵住他的嘴,没让他把话说完。   花洒不知何时被拧开,水雾升腾,给浴室里的一切都添上一层朦胧的轮廓,呼吸随着温度沸腾,心跳躁动跳跃,水声缠绵,浴室渐渐响起崩溃的呜咽和求饶。   奥古斯都扣住楚辞的手腕,慢慢放开呼吸不过来的人:“我说过的,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个。”   楚辞被吻得嘴唇都麻了,眼尾一片通红:“关我什么事。”   奥古斯都笑了笑,“我对你说过那么多,可你一句也记不住。”   他把楚辞揽进怀里,靠在他肩上,轻声道:“我说过,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你明明对我说你也喜欢我。   “我说过,我会打败所有人,我会保护你。”   我那么努力想要成为足够站在你身后守护你的人,可你看也不看,就抛弃了我。   “你对别人笑一下,我都会嫉妒。”   别人不配被你看进眼里,更不配亲吻你。   “你自己说过的话,你也记不住。”奥古斯都声音越来越哑:“你说我是你的,可你转头就不要我了。”   他攥住楚辞的手腕,压在被雾气熏暖的台面上:“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就是故意想折磨我对不对?”   楚辞回道:“是。”   奥古斯都深深呼吸了一下,仿佛是在压制身体里翻滚着的暴戾欲望:“为什么……你明知道我能为你付出一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楚辞垂下眼,没有回答。   他眼里的泪意已经消散了,只有黑色的眼眸被润得越发黑沉,像夜晚弥漫的雾。   眼下的小痣红得几欲渗血。   奥古斯都等不到他的答案,过了好一会儿,又说道:“我还说过,你不喜欢的事,我就不会去做。”   他这一句话说的很慢,像是陷入了回忆,挣脱不出来,又像是某种危险的预兆。   楚辞意识到什么,双手抵住奥古斯都的肩膀,想推开他,可是没有用,他的力气一直都没有奥古斯都大,Omega也躲不开一个发疯的Alpha。   奥古斯都抓住他的头发,说话时,嘴唇还有意无意地擦过他颈后娇软的肌肤。   “对不起,”他说:“我要食言了。”   Alpha的信息素霎时释放出来,像掀起巨浪的狂风,直接击溃楚辞浑身的力气,他软软地倒进奥古斯都温暖的怀抱里,修长的手指无力地抓住奥古斯都的衣服,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哭泣。   奥古斯都狠狠咬住他的后颈,几秒后,Alpha的信息素就像细细的针,从腺体蔓延进全身。   他被……标记了。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熟悉的燥.热随着信息素的注入,也跟着在体内复苏,意识被烧得越来越模糊,他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眼泪又跟着掉出来。   这疯狗,居然用信息素催化他进入发.情.期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的和写的好像不太一样……想的是小崽子黑化发疯标记辞辞,写出来就是辞辞温柔地包容了小崽子黑化发疯哭唧唧标记他,叹气,我学不会写强制爱了,摔笔打滚 第66章 玫瑰帝国   发.情.期的Omega敏感到极致, 无论是雾气里浮动的丝丝缕缕海盐信息素, 还是奥古斯都慢条斯理若有若无的亲吻, 都像是在往火里浇油。   Alpha的信息素好似缱绻的风, 缠绕着玫瑰花枝,既像温柔的爱抚,又像不露声色的占有。   楚辞无力地靠在他肩上, 咬住奥古斯都肩头的衣服:“唔……”   奥古斯都强迫他进入发.情.期,却并没有安抚他, 而是不急不慢地梳理他的头发,嘴唇在他身上缓缓流连, 时不时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他好像是想借此来折磨他, 滚烫的吐息扫过敏感的肌肤,激起阵阵颤栗, 接着,楚辞就听到这只狼崽子愉悦的低笑声。   楚辞虽然不太清醒,但怎么对付他, 这根本是一道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他倒进奥古斯都的怀里, 勾住他的脖颈,含糊不清地说:“亚当……抱我……”   亚当就是他“未婚夫”的名字。   奥古斯都动作一顿,下一秒,他拽着楚辞的头发,把他从怀里拽出来,咬牙切齿地问:“亚当?”   楚辞眨了眨长长的眼睫,他眼里蕴着泪, 连眼神都变得模糊不清,好似藏着弥天大雾:“亚当,不要……疼……”   他语调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奥古斯都真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进肚子里,让他再也没办法用这种声音喊别的男人的名字,嫉妒让他理智荡然无存,满脑子只剩下让这个人疼,让他哭出来,让他也体会一下自己经历过的疼痛。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疯狂,凭什么他就能置身事外,若无其事,好像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他把楚辞抱进浴池,温热的水柔弱无骨地淹没过长发美人,“你好好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楚辞挣扎着从水里出来,头发浸湿了,贴在皮肤上,像曲折的河流。   他睁开沾着水珠的睫毛,“疯狗。”   “谢谢夸奖。”奥古斯都把这两个字当成对他的赞扬,弯起唇角说道:“听过一句话么,我的主人。你养出来的狗,你就得负责给他拴好链子。”   “现在,到你履行主人责任的时候了。”   奥古斯都再疯,也没疯到在躺着尸体的房间里和他的主人做.爱,倒也不是不敢,而是这具尸体的身份实在让他如鲠在喉,情敌死了也是情敌,就算死了,他也没资格看到楚辞一寸皮肤。   他给楚辞洗好澡,穿好衣服,直接抱回到战舰。   上一次楚辞来的时候,只看到小崽子躲起来哭的模样,没有多少闲心观察房间什么样,这一次,他才发现,这房间从摆设到装饰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来的。   地板上还铺着厚厚的长毛地毯,看起来和他房间里常年铺着的毫无二致。   他只来得及看个大概,还没升起什么感想,就被小崽子凶狠地压住手腕,按进了床。   ……真是一个不怎么温柔的发.情.期。   几天过去,躁动快要完全消退的时刻,奥古斯都反而变得更加焦躁。   “为什么找不到……”他神经质地自言自语着,忽然又咬了一口楚辞的后颈,这几天里,他差不多做一次咬一回,好像那里不是腺体,而是甜美的糖果:“你让他进去了?”   楚辞:“?”   这只小狗在他身上找什么东西?   他意识不太清醒,等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世界的Omega身体里会有特殊的一部分存在时,他已经来不及逃跑了。   一种尖锐的、难以言喻的,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疼痛从身体里某个地方席卷到每一处神经末梢,他连抓住床单的力气都没,手指虚弱地挠了两下,又被奥古斯都攥进掌心。   奥古斯都俯身,在他耳边说道:“现在,你是我的了。”   楚辞咬住唇,娇弱的嘴唇禁不起他这么咬,不过须臾,点点红色溢了出来,奥古斯都轻轻捏住他的下颌,分开他这种自虐的动作,把手指放进他的齿关:“我都不舍得这么咬你,你怎么舍得这么对自己……来咬我吧,随你怎么咬,我不怕疼。”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近乎哭泣般说道:“出、出去……”   “主人,”奥古斯都珍重地亲了亲他的肩膀:“生理教科书上是怎么说的,你没有看过吗,Omega的终身标记,可是要好久的。”   “……”   他一个外来人口,为什么要看这个?   这世界的设定也太丛林法则了,怪不得百分之八十的Omega最后都加入了反Alpha大军。   他也很想把这只Alpha踢出去。   终身标记完,奥古斯都放开他,把两个人的位置换过来,让楚辞躺在自己怀里,方便他拿自己发泄怒气。   只可惜楚辞现在并没有功夫挠他,终身标记的感觉太出乎他这个天外来客的预料,身体陌生得好像不是自己的:“……难受。”   他泪光盈盈,眼尾泛红,奥古斯都恍惚了一下,只觉得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示弱过。   美丽得过分,让人既想为他清扫一切障碍,让他目光所及之处,一尘不染;又想狠狠地摧残他,让他哭得更凶。   奥古斯都浑身一僵,被抛弃的怨恨还没退散,在他面前摇尾巴哄他的想法又大张旗鼓地杀了回来。   你没救了,奥古斯都对自己说,你这个无药可救的蠢货,你怎么能因为他哭一下,你就又想挖开心脏哄他?你以为他能看得上吗?   楚辞动了动身体,又酸又麻:“呜……”   奥古斯都猛地抱起他:“……不要乱动,让我看看。”   Omega被终身标记觉得难受,除却生理原因,还有心理因素,楚辞显然就是后者。   他很难习惯这种连灵魂都和别人系到一起的感觉,标记过后,奥古斯都的存在感在他面前放大到最高,让他很难不去找他的麻烦,尤其是他现在难受的时候。   “滚,滚开,别碰我。”楚辞躲开他的手,恨不得距离他千里之外。   奥古斯都哄道:“可是你要洗澡的。”   楚辞不耐烦地说:“要你管,滚。”   “……”   奥古斯都对上他的视线,那双幽黑的眼眸里满是烦躁,他喉咙微动,轻声说:“……好,我出去,你不要生气了。”   他一走,Alpha强烈的充斥掠夺和侵.占的信息素渐渐消散,楚辞也从精神极度紧绷的状态恢复过来,微妙地顿了顿:“他是不是又哭了?”   系统:[你说得对。]   “……”   噫,好玻璃心哦。   楚辞艰难起身,进浴室洗了个澡,洗完,他想起来,奥古斯都的战舰里,没有他穿的衣服尺码。   奥古斯都能把他的喜好全面考虑到,也应该能记得替他准备衣服才对,但房间里一件也没有,不是故意的,鬼都不信。   他换上奥古斯都的衣服,拉开房门,奥古斯都就站在门外,听见声音,立刻抬起头来,隐隐期待地看着他。   楚辞缓缓把门合上。   系统体贴地替他直播门外的某人反应,随着门合上,奥古斯都眼里的光也慢慢黯淡,最后,他低下头,踢了踢面前的地毯。   过了许久,奥古斯都敲了敲门。   他隔着门,问:“你还好么?”   楚辞没理他。   奥古斯都等了一会儿,忽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楚辞坐在床上,没什么反应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   奥古斯都走过去,手臂撑在他身侧,微微俯身,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我很坏对不对?”   楚辞还是不说话,轻飘飘转过眼,将他当成了空气。   得不到他的回应,奥古斯都有些失控,但他很快就把这种失控压了下来,伸手摸了摸楚辞的脸:“我炸了你的彩礼,杀了你的未婚夫,还把你抢回来,终身标记了你。怎么看,都坏透了。”   楚辞讥诮地弯起眼梢,似乎在说,你说的就是一句废话。   “但是我不后悔,”奥古斯都话锋一转,“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楚辞这才慢慢开口:“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了我是你的。”   奥古斯都沉默片刻:“没关系,我可以新建一条。”   楚辞:?   “你要等着看吗?”奥古斯都轻声问:“等着看‘就算你不答应,你也是我的’那一天。”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楚辞说:“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了。”   “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奥古斯都问出这句话,又自问自答道:“不对,你不会原谅我了。”   “那你要怎样才能消气?”   奥古斯都握住他的手,慢慢拉到自己面前:“嗯?杀了我,你能消气吗?还是不够?”   他把楚辞的手装进自己的衣兜里,过了几秒,他从兜里摸出一把枪,正对着自己的心口。   楚辞手被他握着,手指扣在扳机上,只要他按下去,奥古斯都心脏就能被他洞穿。   “要是这样就能让你不再生气,那你……”奥古斯都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扣住他的手指,按了下去,“来吧。”   咔嗒,机关活动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楚辞将枪口转了个方向,掠出的子弹灼伤了奥古斯都的衬衫,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像一道新鲜的伤口。   “砰!”   子弹打进了厚厚的墙板,深深镶嵌进金属墙壁里。   奥古斯都低着头,一动不动。   楚辞拿着枪,一把砸进他怀里:“神经病,滚。”   过了许久,奥古斯都仿佛绝处逢生般弯起眼睛,抓住楚辞的手,把他拖进怀里:“你不想让我死,是吗?”   “既然你舍不得让我死,”奥古斯都亲了亲他的头发:“那我们就在一起纠缠一辈子吧。”   “我会娶你,等到你原谅我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那你现在就娶啊 第67章 玫瑰帝国   和平联盟的和平维持了没多久, 又闹得近乎分崩离析。   起因也还是很简单, 他们本就为利益聚集到一起, 只不过起先是为了“和平”这块从未有人吃到过的蛋糕, 后来发现和平并没有想象里迷人,他们也还有争斗的资本,于是又老调重弹地为了资源大打出手。   这不是个扔个核.武.器都得考虑核辐射影响全生态的时代, 战毁的星球多如牛毛,宇宙还有无限辽阔等待他们探索, 各势力当家做主惯了,都有自己的脾气, 能过就过, 不能过拉倒,没必要委屈自己受气。   联盟闹得沸沸扬扬之际, 奥古斯都在远程和军团管理开会,继续上一次被打断的话题。   管理们看到他自下巴到脖颈新鲜的抓伤,了悟地眨眨眼。   除了那位让他几度失控的楚家主, 没有谁能在他身上留这种抓伤, 而他不仅不消除,还要隐晦地出来炫耀,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看这伤痕,奥古斯都在床上还挺凶。   被他们盯久了,瞎子也该感觉到异常了,更何况奥古斯都不是瞎子。   他散漫地敲敲桌子,示意他们回神:“看什么看, 没见过夫妻吵架吗。”   “那你们吵得还挺厉害。”   “也没有,一般吧。”奥古斯都顿了顿:“反正你们是不会明白的。”   众人:“……”   什么叫蹬鼻子上脸,这位就是。   团长的终身大事大概是解决了,下一步就该解决军团的未来了。   奥古斯都这一支玫瑰军团,顶着军团的名义,实力已经远远超过军团的水平,只是还欠缺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们正式进入大众眼前、加入群雄逐鹿大军的机会。   他实行以战养战的战略,养出一堆争强好胜的战斗狂魔,消停这么久,早就对下一战翘首以盼,只是还没想好要打谁。   首先要有名正言顺的出师名义,其次要旗鼓相当,有来有回才有意思,太弱不好玩,太强没必要,团长夫人家更是第一个被排除在外。   第五势力已经被楚辞的七支军团肢解得差不多,奥古斯都想了想,在第六势力下画了一条直线:“就是它了。”   管理们兴奋起来:“没问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会用最快速度赶回去的。”奥古斯都弯起眼睛:“我也很期待这一战。”   会议开了十几个小时,目标决定了,接下来就是讨论零零碎碎的供给、后勤、战术,这些才是最耗时间也是最耗精神的事情,稍有疏忽就会造成战场上捉襟见肘的局面,奥古斯都也不能随意对待。   开完会,奥古斯都揉了揉额头,闭目休息了一会儿,而后起身回到卧室。   他和管理们开玩笑的时候看起来很轻松,但实际上,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方式还是不上不下的状态,就连奥古斯都自己也分不清,他们这到底算是和好了,还是算别的。   或许是受到标记的影响,在床上的时候,楚辞的回应迷人又温柔,似乎能包容他一切喧嚣的欲望,会拥抱他入睡,但所有的温柔只能维持到第二天睡醒之前,一睁眼就又变了。   奥古斯都被他反反复复折磨得没了脾气,每次被推开,他都忍不住想,我在他心里到底算是什么身份?一夜用过就丢的情人?还是个会呼吸的暖床工具?   ……不,没准他连个身份都没,前两者好歹还有个固定的称呼地位,而他完全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空调风都比他高贵。   他轻轻推开门,楚辞坐在单人沙发里,漫不经心地看着光屏,长长的眼睫上落满细碎的光,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细细的银色手环。   看到这只手环,奥古斯都眼神柔和下来。   他告诉楚辞,这只手环里装了定位,免得他以后再出去乱跑、又招惹到一堆风流债,但实际上,这只手环里什么都没,就是普通的手环。   但也不能算太普通,对奥古斯都来说,它是有意义的。   它是奥古斯都打下第一个小势力,用小势力的徽章熔铸出来的。为了制作它,奥古斯都跟着专门的手艺师傅学了一个月,前前后后做废了许多试验品,这才做出来这一只。   当时的奥古斯都刚被抛弃,满心都是锥心嗜血的恨,恨到极处,连做梦都是把他的主人锁起来,把他连皮带骨吞进肚子里,但是他打下第一个势力后,他脑海里最渴望的,还是回到楚辞面前,把自己刚得来的勋章捧给他看。   手环表面光滑,两侧圆润,不会割伤那个人娇弱的皮肤,里侧还藏着两个人的名字字母,用的工艺也是最麻烦的,平常看不出来,但是有光透过时,就能透下清晰的影像。   他走到楚辞面前,握住微凉的手腕,放到唇边亲了一下:“你在看什么?”   楚辞没有把手抽回来,而是维持这个姿势,顺手摸了摸奥古斯都的脸。   奥古斯都一怔:“你……”   “奥古斯都,”楚辞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离开?”   知道他不会说出如自己所愿的话,可听到他这么问,奥古斯都还是觉得心脏像是被捏了一下。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这点疼也算不上什么了。   “你还想去哪呢,”奥古斯都攥住他的手腕:“你一个人待在楚家有什么意思?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带你玩好玩的。”   “可是我不想留在你身边啊。”   奥古斯都思索许久:“我可以放你离开。”   楚辞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只要你怀孕,”奥古斯都深深地注视他:“你怀孕了,我就放你离开。”   楚辞别过眼:“不可能。”   “是么,真遗憾。”奥古斯都说着遗憾,语气却没有半点遗憾的意思:“那你也别想离开了。”   “你不怕我杀了你?”   “能死在你手里,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奥古斯都说:“你愿意成全我,我很开心。”   “……”   奥古斯都刀枪不入,唯一的弱点就是他。   楚辞无计可施,“你还真是个疯子。”   “不是疯子,可没办法在地下城活下来。”奥古斯都笑起来:“亲爱的主人,你早该知道这一点的。”   几天后,黑色战舰降落回原点,兰斯一群人听到声音,纷纷从窗户里探出头,向外看去。   当然,不是看奥古斯都。   众所周知,楚家主是美貌无双的大美人,身份高贵,普通人难以得见,至多能在屏幕里看看,如今能见到真人,大家都很兴奋。   可惜,他们兴奋的太早了。   美人不是自己走下战舰,而是被奥古斯都抱出来的,更可气的是,奥古斯都把自己的披风盖在了他身上,把美人遮挡得严严实实,连头发丝都没露出来一根。   众人:“……”   你妈。   仿佛感觉到他们怨念的目光,奥古斯都抬起头,对他们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而后抱着怀里的人,从容不迫地回到房间。   奥古斯都的房间并不大,是他特意挑的房间,他喜欢这种不管人在哪里他都能一眼见到的布置,对他来说,只要能装下他和楚辞,那就足够了。   地板上照旧铺着长毛地毯,墙壁悬挂着一盏小夜灯。   奥古斯都把人放进床,揭开披风的一瞬间,他心跳忽地加速了一下,莫名联想到古代新婚时,丈夫掀起妻子红纱的场景。   我一定见过你许多次,他恍惚地想,我一定为你奋不顾身过许多次。   所以才会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不受控制地怦然心动。   夜幕降临,军团大楼还是灯火通明,仿佛一把闪耀在苍穹之中的剑。   奥古斯都回来,战前准备工作推展更快,待他跟完进度,天色已近破晓。   “……”   想到被他安置在房间里的人,他顾不上和别人打招呼,步履匆匆地离开了会议室。   “又是这样,”兰斯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每次都这样,只要一沾上那位,他就变得像个情窦初开的蠢货。真是——”   其他人替他补充了下半句:“没出息。”   没出息的奥古斯都小心翼翼推开房门,看到人还在房间里,提着的心终于落回原点。   “我回来了,”他轻声说着,走到楚辞面前,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在楚辞身侧,抬起眼看他:“你饿不饿?”   楚辞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眼都熬红了……累不累?”   奥古斯都连呼吸都忘了,呆呆地看着他。   他没想过楚辞会回应他,楚辞不对他说滚就已经很温柔了,更没想过他会再次用这种语气问他累不累。   他捏住沙发靠背,手背上崩起青筋。   这又是他新的陷阱吗?让他再沉沦一次,等到他失去所有理智,就再一次离开他?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办法不沉沦。   他太眷恋楚辞给他的温柔了,眷恋到哪怕是假的,也不想错过一分。   “不累。”奥古斯都迟钝地摇了摇头,心里隐密的渴望再度浮出水面:“你……愿意理我了吗?”   你愿意……原谅我了吗?   [这是最后一个任务了。]   [告诉他,他一定会为你实现的。]   楚辞慢慢环住奥古斯都的脖颈,轻声问道:“奥古斯都,你是不是想娶我?”   奥古斯都不敢抱他,怕眼前的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梦。   梦也没有这么动人过。   他闭上眼睛,低低回了一句:“想。”   “好,”楚辞亲了亲他的脸:“等你为我赢来全部的徽章,我就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唉,不要答应他啊小傻子 第68章 玫瑰帝国   第一缕晨光挣扎着穿透过夜幕, 洒落在泛着金属光泽的大楼上。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轨车启动的声响, 像是漂浮在梦境里的薄雾。   奥古斯都定定地看着楚辞, 他眼睫微垂, 幽黑的眼眸却不再是之前的无动于衷,仿佛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在他心底留下一丝痕迹。   它现在好似盛着一捧柔和的春水,波光盈盈, 让他恍惚以为,他可以在这样的目光里, 无所不能。   奥古斯都的手轻之又轻地落在楚辞的后颈上,近乎颤抖地触摸了两下。   温热, 细腻, 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幻觉,也不是梦。   他一下红了眼睛:“你说的是真的?”   长久的渴望终于有了栖息之地, 可奥古斯都还是不敢相信,非要他再说一次,再说许多次。   楚辞握住他的手, 低头在他手心里蹭了蹭:“真的。”   “那你还……”奥古斯都声音轻了下去:“你还喜欢我吗?”   楚辞弯起眼睛:“喜欢啊。”   小狼崽的眼神倏地亮起来, 但只有一下,又灰暗下去,“你是不是又在骗我,我不相信你了。”   “那你还想要我怎么证明呢,”楚辞语气有点苦恼,他投入奥古斯都的怀抱,靠在他的心口,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小宝贝,你想要主人怎么证明给你看呢?”   过了许久,奥古斯都才认命般抱住他,沙哑地说道:“……你什么也不需要做。”   玫瑰永远不会犯错,任性,骄矜,肆意妄为,都是美丽赋予你的特权。   所以你什么也不需要做,你只需要等待我,等我为你采来世上所有的鲜花。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明媚,窗帘没有合上,没有遮拦的阳光潮水般涌进房间,投下一地璀璨的倒影。   房间里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奥古斯都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他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眼下还有一片阴影。   两个人的关系终于恢复,睡梦里的小狼崽也不再是沉郁的表情,难得有点稚气的模样,手臂执着地搭在他的腰间。   楚辞在心里叹息一声,理了理小崽子睡乱的头发,而后也闭起眼睛。   有楚辞这句话,奥古斯都如有神助,热血沸腾到哪怕再来十个联盟,他觉得自己也能打下来。   他是重回热恋期,只觉自己无所不能,但兰斯他们就比较受苦,因为他们还必须得在繁重的准备工作中容忍奥古斯都时不时的走神和蠢到令人发指的笑容。   虽然他还没有蠢到天天傻笑,可一看到他弯起的眼,兰斯一群人就忍不住想把从会议室扔出去。   要是他这个状态上战场,他们也不用再打了,直接投降比较轻松。   最气人的就是,他们至今都没有见过那位家主的真身,自从他到这里来,他们一眼也没有见过!   金屋藏娇也没见过这么藏的。   他们很好奇,奥古斯都是不是已经变态到用锁链锁住那位美人的地步了。   事实显然和他们猜测的大相径庭,一群人把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就是没想过,会不会是他们这颗工业星球太枯燥乏味,让美人提不起游玩的兴致。   这颗星球是纯粹的军工星球,不要说娱乐场所了,就连花园都没一个,奥古斯都自己都不好意思带楚辞出去玩。   他能带他玩什么,总不能带楚辞去学习制造光子炮,用不着楚辞动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头拧下来。   为了让楚辞不那么无聊,他还用自己的形象做了几个小游戏,让他无聊打着玩。   楚辞:“……”   对着一排射击游戏,头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无从下手。   他扔下光脑,温柔地抱住在他怀里乱蹭的小狼崽:“小宝贝,我们来玩点别的吧。”   奥古斯都手还停在他的后背,听到他这么说,本能地问:“玩什么别的?”   奥古斯都以为,他们都在床上了,也该玩点刺激的了,根本没想到,世界上居然还有扑克牌这种万恶的游戏。   两个人只能玩最简单的玩法,不知道他是不是碰到楚辞运气就不太好,把把输得彻底。   他满脸怨念,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楚辞在他脸上画来画去。   “唔,”终于能在本尊脸上动笔,楚辞含着笑意问:“你的军团徽章,那是小狗头还是小狼头?”   奥古斯都耳垂有点红:“是小狗。”   细软的笔触在他脸颊上慢慢游走,有些痒,奥古斯都忍不住揪住楚辞的衣角。   画完,楚辞看了一会儿,笑着在他刚刚画过的地方亲了一下:“小土狗。”   “……”奥古斯都哼唧半天,眨了眨眼睛:“……汪。”   他声音很轻很轻,可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再轻也能听得到。   楚辞笑出了声:“你‘汪’什么呀,傻不傻。”   奥古斯都刚刚那一声“汪”,属于天时地利人和之下的鬼使神差,气氛太好了,好得让他头脑一热,就做了蠢事。   可是看到楚辞弯起眼睛的模样,他又觉得,做点蠢事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他高兴,什么都可以。   他直直看着楚辞,喉咙一动,把他推倒进床:“主人。”   奥古斯都摇了摇尾巴:“我想亲你。”   楚辞唇角还是弯着的:“那你来亲啊。”   他手里的笔滚落到地上,不过这时候,已经没有谁顾得上它了。   奥古斯都扣住他的后脑,吻得认真又虔诚,楚辞的手起先还是在奥古斯都的发间,接着慢慢落到他的脖颈,肩膀,最后抓住了他的衣服。   微风卷着海雾,拥抱住高高在上的玫瑰。   “……不行,”楚辞侧过脸,在呼吸的间隙里说道:“……你先去把脸洗了。”   不然很容易笑场。   奥古斯都咬了咬他的下巴:“好。”   他走进浴室,对着镜子,才发现楚辞画的不是玫瑰军团的徽章。   他在嫉恨里刻下的图案,每一笔都锋利,嚣张,好像随时随地都能从图里化身而出,凶狠地咬住别人的咽喉。   而楚辞画的,则是一只肥嘟嘟的小金毛,小金毛闭着眼睛,两只前爪抱住一枝长长的玫瑰,短短的小尾巴恋恋不舍地勾住花枝,玫瑰的枝叶轻轻搭在金毛的爪子上,仿佛在哄它入睡。   奥古斯都犹豫了许久。   一半时间用来思考到底要不要洗掉,一半时间用来思考把军团的徽章换成这个是否可行。   大约是不可行。   狗头画的凶还能冒充一下狼头,这只小金毛,怎么看都不是能冒充老虎的样子。   等他洗完,楚辞已经快要睡着了。   他没有再把他闹醒,只是妥帖地把他抱进怀里。   楚辞迷迷糊糊“唔”了一声,又往他怀里躲了躲。   先前他问过的问题,哪怕楚辞不回答他,他想他现在也能知道答案了。   联盟闹得越来越凶,几大联盟发起势力深感头疼,被闹烦了,甚至忍不住思考,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苦苦维系联盟的存在。   和这样一群目光短浅的乌合之众成为同一阵线的盟友,究竟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与此同时,第六势力也碰到了麻烦。   第六势力和楚家一样,没有加入联盟,只不过楚辞是觉得联盟之路注定走不长久,懒得费劲,而第六势力则是自视甚高,不屑和众多小势力为伍。   第六势力的首领从没想到,自己家大业大,竟然也能折在他从前最看不起的小势力头上。   他在开拓领地时随手吞了一支小势力,本来这种规模不大的势力,被吞就被吞了,成为大势力的附属也能算他们一步登天,但这一支不知道怎么回事,拼死抵抗,最后还去求了救兵。   而他们抵抗的理由居然是要守卫家园,真是滑稽又可笑,这么小一支队伍,谁来都能吞得掉,他们能守卫什么家园?老老实实给他当奴隶不好吗?   第六首领本来并没有在意这支势力,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小势力求来的救兵居然是最近最疯的玫瑰军团。   有了这群疯狗加入,原本笃定的战局立刻扭转了方向,而那支玫瑰军团不仅不停手,反而打着正义的旗号,以他破坏和平的名义向他发起了战斗。   第六首领简直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妈的!你玫瑰军团以为自己是宇宙警察吗!还要维护和平!在宇宙,强者才是正义!弱小就只有被吃的份!   退一万步,和平联盟那群傻逼都没出来维护和平呢,你们又算个什么东西!   但不管他怎么气急败坏的辱骂,玫瑰军团依旧坚定地撕开了他的领地,越打越烈,简直要有高歌猛进的势头。   眼看着失地越来越多,第六首领终于知道,这不是一支他可以打过的军团,曾经再怎么看不起和平联盟,此时也只能紧急向和平联盟发出求救信号。   但联盟自顾不暇,自家都快散成蜂窝了,哪里还有功夫理他,收到信的下一秒,第一首领就面无表情地把这封信转进了垃圾箱。   “他去求和平联盟了,可惜没有人理他。”   “我要是他大概都急死了吧,啧啧,真可怜。”   奥古斯都站在战舰总控台前,听着身旁的战友们讨论的声音,微微弯起唇角。   他吻了吻别在衣襟的玫瑰,这枝玫瑰是他离开时,楚辞给他戴上的。   它不会凋谢,不会枯萎,是一枝假玫瑰。   “等你回来,我再把它换成真的。”   楚辞略带笑意的声音再度浮现在耳畔,奥古斯都珍重地把玫瑰收起来,换上严肃的表情。   越过这片星尘,就是第六势力的总部星球。   奥古斯都按下加速前进的按钮,黑色战舰破开迷雾,悍然出现在第六总部星上空。   几艘巨大的战舰首尾相连,遮天蔽日,在星球上投落大片阴影。   舰身的狼头徽章折射出灼眼的光,锋利的狼牙对着大地,仿佛呼之欲出。   第六总部星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防空网拉起的时刻,战舰也弹出了光子炮筒,冰冷的炮口直指势力总部——   “去吧。”   奥古斯都按下攻击,轻声说道。   猛烈的炮火如失控的流星,狠狠砸进地面。   玫瑰军团一战成名。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真甜 第69章 玫瑰帝国   在攻下第六势力之前, 玫瑰军团在大众眼里也很有名, 但此有名不是赫赫战功累积下来的声名, 而是这支军团的团长, 凯撒·奥古斯都曾经和那位楚家主之间的微妙绯闻。   谁都知道,凯撒·奥古斯都曾经被楚家主宠爱,而后又被一脚踢开, 像一只可怜的丧家之犬。   许多时候,人们提起玫瑰军团, 以及它名字的含义,更多是一种笼罩着桃色的饭后谈资, 而不是一支震慑四方的军团。   但在玫瑰军团以令人胆寒的速度吞下第六势力之后, 它在世人眼里也终于不再是可供调侃的存在,宇宙势力丛杂, 第六势力已然是众人眼里的庞然大物,能吃掉它的玫瑰军团又该多厉害?   而玫瑰军团连第六势力都能干掉,想来干掉他们也不会很困难, 最糟糕的是, 吞了第六势力,这支军团居然没有回头修生养息的意思,整天漂浮在宇宙里,搞得势力首领们整天提心吊胆,生怕他突袭自家。   他们担心的倒也没有什么错。   吞掉第六势力后,玫瑰军团士气大盛,奥古斯都一鼓作气, 又一连吞了数十个小势力,满载而归。   小狼崽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叼着一盒子的徽章,高高兴兴地冲回卧室,想要给他的主人看看。   他悄悄推开门,看到楚辞在窗前睡觉。   窗是落地窗,阳光尽情地洒进房间,为窗前的睡美人镀上一层细碎的光,一见到他,奥古斯都迫切的情绪终于缓和,他静静走到楚辞身边,坐下来,直直盯着他看,仿佛要把欠了这么多天的份全部补回来。   扰人的疼痛烟消云散,楚辞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对上奥古斯都澄澈的灰色眼眸。   阳光下,小狼崽的眼睛清透得像是灰色的钻石,正专注地看着他。   他笑起来,对奥古斯都伸开双臂,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懒散:“来,抱。”   奥古斯都在他身旁躺下来,靠进他的怀里,低声道:“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楚辞抱住他,在他额前亲了一下。   奥古斯都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唧。   这种简单的对话,在他被抛弃的日日夜夜里,他幻想过上千次。   如今终于实现了。   他带着满心沉甸甸的难以启齿的隐密喜悦,靠在楚辞心口,闭上眼睛。   奥古斯都好好睡了一觉,醒来,他想起进门的正事,从衣兜里摸出一只细长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我已经收集到几十个徽章了,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就能全部收集好了。”   小狼崽矜持地眨了一下眼睛,尾巴却止不住地摇起来:“到时候,你嫁给我好不好?”   他说的轻轻松松,仿佛不是在征服宇宙,而是在玩收集闯关游戏。   楚辞看着他,眼神柔软:“好啊。”   “你要等我,”奥古斯都不知为何,被他看得有点脸红:“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这对话实在太熟悉了。   之前有个人也是这么对他说过,那时候,那个人神情焦灼而悲伤,满眼是泪,和眼前这只骄傲又害羞的小狼崽截然不同。   不同的样貌,不同的神情。   可是又异常相似,相似到让他恍惚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楚辞轻声回:“好,我等着。”   [你明知道……]   系统一句话没说完,被楚辞轻飘飘打断了:[闭嘴。]   [……]过了许久,它问:[你舍不得他?]   [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宝贝,你只是个AI,不要这么八卦。]   [……]   这话它怎么觉得它听过好多遍了。   谁都能看出来,奥古斯都昭然若揭的野心和急切,他在宇宙之中,就像一头被放逐的野兽,不断地掠夺和征服,没有谁能够拦住他。   对于普通人来说,自己归于哪一方势力其实并不重要,反正宇宙势力更迭迅速,一代又一代的人还没来得及培养出归属感,身份证又换了新的一张,奥古斯都的疯狂,他们并没有太深的感受。   但对于势力首领来说,奥古斯都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让他们坐立难安——普通人没什么感觉是因为他们没有多少权利,而首领们可是当家做主惯了的,要他们向别人俯首称臣,那感觉真是想想都难受。   原本岌岌可危的联盟因祸得福,多亏了奥古斯都这一头狼的虎视眈眈,联盟里的众多势力头一回感受到群体带来的安全感,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想要抵抗奥古斯都的侵.略。   不断有势力申请加入和平联盟,负责人来者不拒,和平联盟的版图慢慢增加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一年又一年过去,宇宙丛立的势力现在大致只有两种阵营,一方为和平联盟,一方为玫瑰军团,两方表面和平,但谁都清楚,这点和平就像薄冰之下湍急的水流,稍微一点动静,和平便会被冲溃得荡然无存。   他们都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最后一战的时间。   混乱的宇宙里,唯一能巍然不动的就是楚家。   这几年里,和平联盟无数次联系楚辞,试图游说他加入和平联盟,只说在现在的时代里,楚家一支势力,终究是独木难支,只有和平联盟能保住楚家不被奥古斯都吞掉。   而楚辞每次都是拒绝。   和平联盟扩大到现在的版图,当初还忌惮楚家的负责人,如今已经没有了再和楚家交谈的耐心。   又一次被拒绝,几位首领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楚家主未免太不识抬举了,现在的宇宙,除了我们和平联盟,谁还能保护他?”   “那奥古斯都可还是被他踢开的前任,我不信奥古斯都会不想对楚家下手。”   “与其让别人捷足先登……”几位首领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视线:“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这一夜注定是激动人心的一夜。   从前,他们忌惮楚辞,又渴望楚辞,现在,他们再也不需要忌惮他,但他们依然渴望他。   楚家主的美貌摄人心魄,谁看了都想得到他,想把美人锁进自己的金丝笼里。   谁都没想过,藏在心底的欲望还会有实现的一天。   真是要感谢那只疯狗。   但第二天,商谈了一夜要如何吞掉楚家的几位负责人被铺天盖地的新闻砸了一脸,脸都被砸绿了。   凯撒·奥古斯都于今日上午九点宣布,玫瑰军团正式加入楚家,原本孤身一人势单力薄的楚家摇身一变,成为可以抗衡和平联盟的存在。   快要吃到嘴的美人又重新变得高不可攀,还成为铁板钉钉的敌对方,每个人的脸色都阴沉得可怕。   然而还不仅如此。   下午,奥古斯都又宣布,鉴于他们如今领土太辽阔,再以势力名字称呼过于小气,多方讨论之后,楚家改名为玫瑰帝国。   这差不多就是赤.裸.裸地在向和平联盟宣战了,联盟几位负责人气得摔烂了许多东西,还是在当晚对玫瑰帝国送去祝福,虚伪地表示,祝帝国长盛不衰。   但私下,两方都以最快的速度集结调动战士军备,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   气氛忽然紧绷起来,仿佛风雨欲来的预兆。   三只老虎放进笼子,它们会忌惮彼此,少一只,它们只会斗得你死我活。   两方都知道,这就是他们等待的、最后的机会。   几年过去,奥古斯都的模样又有了变化,现在的他,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喜怒哀乐都被藏进那双深沉的眼里,波澜不惊,又令人害怕。   他就像一只真正的头狼,只有在他和楚辞的家里,他才会露出往昔的柔软表情。   “为什么这么久了,”昏暗的房间里,奥古斯都低哑的声音也被镀上一层模糊的颜色,他扣住楚辞的手,亲吻他柔韧的腰腹:“你还是没有怀孕……难道我真的有问题?”   楚辞踢了他一下:“……滚。”   奥古斯都含糊地笑了一声,把他抱起来,抵在墙上,吻了过去。   他吻得缠绵,空气都跟着滚烫。   “主人,”奥古斯都的声音里有着掩盖不住的兴奋,就像猎物主动跳到自己面前的野兽:“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终于等来光明正大为他出征的一天了。   以玫瑰的名义,为他出生入死。   楚辞却有点受不了他的兴奋:“不要这么激动……唔。”   奥古斯都忽然把他抱到窗前,打开窗户,夜风扑面而来,卷起他的长发,也带走一室浓郁的信息素气息。   “最后一次了,”奥古斯都虔诚地吻着他的脊背:“你再等我最后一次。”   这几年里,奥古斯都都是一个人上战场,他太害怕楚辞可能会碰到什么意外了,恨不得把他关在小盒子里藏起来,更不可能带着楚辞一起。   两个人分多聚少,每次奥古斯都回来,都恨不得把他揉进怀里,让他化进自己的骨血里。   但是很快,只要打完这一场,他们就不必再分开了。   虽然这一战,持续的时间要比之前任何一场还要长久。   楚辞搂住奥古斯都的脖颈:“我要和你一起去。”   奥古斯都眼都不眨:“不行,太危险了,你不许去。”   “我要和你一起。”楚辞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话从来不说第二次,能重复一遍,已经是固执的表现。   “不行。”   “就要。”   “……”   哪怕是在战场上最危险的时刻,奥古斯都都没有现在这么忧郁过:“可是你跟着我,我会分心的。我会担心你受伤,会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   楚辞伸出手,细细抚摸他的眼睛:“可我也会担心你的。”   奥古斯都眼睫不自觉地跳了一下,和他对视许久,终究认输地开口:“好吧,但是你只能留在后方,不可以上战场。”   楚辞笑起来,“好。”   玫瑰帝国和和平联盟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多,没多久就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可挽回,但双方都不想挽回。   理查戴上帽子,登上战舰前,吹了个口哨:“真是没想到,我居然也有帮家主统一天下的一天,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我感觉我快要烧起来了。”   其他几位军团长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最后由第一军团长出手,把他拎上战舰:“这种话留着打完再说吧。”   这一战没有再藏拙的必要,玫瑰帝国出动了所有的战舰,排在一起,仿佛漫长的地平线,一眼望不到头。   奥古斯都握住楚辞的手,回头看了一眼。   图兰星一如当初,金属和玻璃构建而成的星球里,藏在大楼里的花朵仿佛洒落的星星。   “这里配不上你,”奥古斯都转过头,定定看着楚辞:“我想为你建造一颗新的图兰。”   要有一年四季都盛放的玫瑰,让他不再囿于金属森林,无处可去。   楚辞垂下眼,轻声问:“你怎么都是想为了我,你自己呢,你没有愿望吗?”   “有,”奥古斯都看着他,弯起唇角:“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系统发现,记录楚辞的情绪图里,某一条始终平静的直线忽然有了活动的迹象。   这是……   战舰连绵不绝地升向天空,向远方而去。   从这一刻起,宇宙所有人类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一战上。   这不仅是玫瑰帝国和和平联盟的战斗,更是最接近宇宙大一统的一战,每个人都想知道,最后的胜利会落在谁的头上。   这种可能统一宇宙的战斗,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激荡。   双方光是试探的拉锯战就持续了一年之久,其中,和平联盟偌大的版图所带来的漫长边境线发挥出了颇为重要的作用。   “他们想用防守拖垮我们,”奥古斯都咬着烟,没点燃,只是用来提神:“人海战术,简单,但是有效,我要是他们,大概也会这么做。”   “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们是进攻的一方,士气很容易被琐碎的争斗消磨掉,再不进攻,就会失去锐气。   “进攻。”兰斯说。   “对,”奥古斯都弯起眼,笑了一下:“不仅要进攻,还要强攻,所有火力集中一点,我就不信撕不开它。”   “但是这样很容易被包围。”   奥古斯都沉默片刻:“打散他们,就包围不了我们了。”   会议结束,兰斯给他递了火:“你好像很急。”   打火机轻微地响了一声。   奥古斯都声音很轻:“是吗。”   “你在急什么?”兰斯不解地看着他:“像你这个年纪,能够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已经很厉害了,基本没有谁能超过你,所以我不太明白,你到底在急什么。”   奥古斯都若有所思地盯着地板:“那只是在你们眼里而已。”   而在楚辞面前,不管他多厉害,站在多高的位置,他似乎永远都和他隔着一段距离,永远都抓不住他,即使他就在他的身边。   兰斯一下懂了他的未尽之意:“……”   他憋了许久,说道:“明天应该就要大战了,你还是回去见见他吧。”   奥古斯都把烟扔进垃圾箱,笑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兰斯:“……”   ok,是他多此一举。   楚辞被他安置在据点最安全的地方,位于深深的地下,建筑材料全部采用当今最坚固的金属,除非星球爆炸,最先进的武器也轰不开它。   奥古斯都回到房间,看到楚辞蜷缩在床上,蹙着眉,极为痛苦的模样。   他心跳都快停了,匆匆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主人?”   楚辞缓缓睁开眼,黑色的眼眸仿佛吞噬万物的黑夜,眼下的小痣红到诡异。   “奥古斯都,”他轻轻问:“要是我不让你去,你还会去吗?”   奥古斯都顿了顿:“……会。”   事到如今,他不只是为了兑现和楚辞的承诺,还背负着全部战士的愿望,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好,”楚辞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清:“你去吧。”   奥古斯都换了衣服,上床,把他抱进怀里:“让我抱抱你吧,借我一点力量。”   楚辞头疼得厉害,哪怕奥古斯都在他身边,依然疼得要命。   这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任由奥古斯都抱着他,仿佛一只寻求温暖的小狗。   奥古斯都只在他身边睡了四个小时就离开了,他尽量无声无息,可身边忽然少了一个人的体温是瞒不住的。   他一走,楚辞也跟了出去。   奥古斯都看不见他,系统特意给他隐匿了身形。   星际战斗进入到白热化的状态其实是非常恐怖的,漫天的炮弹仿佛无声的烟花,徐徐在太空里绽放,双方打到红眼,连瞳孔都被蒙上一层血色。   一路炸毁的星球数不过来,玫瑰军团完全打疯了,不要命的往前冲,被击毁一艘战舰,第二艘就立刻顶上。   和平联盟的弱点也暴露出来,他们本就是独立的势力,因为战争而不得不聚集到一起,互相根本没有多少默契和信任可言,而玫瑰军团自始至终都由奥古斯都一手打造,在团队信任上,远非临时磨刀的联盟可比。   楚家出来的七支军团,更是全部以楚辞为信仰,为家主掠夺本就是刻在军团里的灵魂。   双方联合,就像闯进鱼群的鲸鱼,紧追着联盟撕咬,终于将联盟撕开了一个大缺口。   防守线被破,玫瑰军团兵分两路,一支乘胜追击,一支调头,杀了个回马枪。   战斗持续了七天七夜。   代表玫瑰帝国的胜利讯号在天穹中升起。   赢了。   奥古斯都高速运转的大脑停了一瞬,几乎有点不真实。   他恍惚地眨了一下眼睛,接着有条不紊地清扫战场,核算伤亡,计算战舰维修……做着一切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直到最后,他迟滞的意识终于如梦初醒,想起来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事情。   他要回去告诉楚辞,他做到了。   他可以……   一道炽烈的白光划过黑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狠狠撞上战舰。   战舰剧烈震动,奥古斯都被晃得身形不稳,接着,他听到舷窗和舰体断裂的声响——   “……哈。”联盟第一首领撑在破碎的战舰控制台前,他的战舰已经在奥古斯都的追击下近乎四分五裂了,太空之中没有氧气,即使他是Alpha,也撑不了多久,更何况他身上也被碎裂的玻璃碎片扎成了筛子。   他就像个浑身滴血的刺猬,他不甘心,他费尽心机、耗了大半生才爬到这个位置,凭什么奥古斯都能够轻松取代他?   没有谁知道,在成为第一首领之前,他只是个普通的战舰维修工。   也幸好这份工作经历,才能让他在最后的时刻,连上被切断的线路,发射出最后一颗光子炮。   他带着报仇的快意,笑着闭上眼睛。   战舰快要爆炸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回去告诉他……   奥古斯都惶然转身,下一秒,蹿起的火光剧烈而无声地燃烧起来,狰狞的白光灼伤了他的眼。   “……主人。”   奥古斯都本能地喊了一声,连他都分不清自己现在的语气到底是什么。   他眼泪刚掉下来,又被火光迅速烤干,只在眼底留下一点轻轻的痕迹。   他还没有告诉楚辞,他可以娶他了。   他还没有为他建造出一颗玫瑰星球。   还没来得及和他永远在一起。   还没告诉他,他永远爱他……   他有那么多还没完成的事情,可是他再也没有时间了。   [他是必须要死的。]   [我不听,]楚辞终于开口,说出了那个他从未说过的词:[我后悔了。]   从路德维希微笑着把心脏交到他手里、到叶潜满身狼狈地抱着他躺在狭窄的棺材里,再到现在,奥古斯都浑身是血、快要被火海吞噬。   而他最后念着的,依然是他的名字。   他终于明白,让他头疼的到底是什么了。   有谁忽然出现,温柔地捂住他的眼睛。   “别怕,”那个人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哭……我在这里。”   这声音听起来真像一个绚烂的梦境。   奥古斯都转动了一下眼睛,迟钝地握住那个人的手腕。   整个宇宙仿佛一张单薄的纸张,摧枯拉朽般碎裂开,奥古斯都在指间的缝隙里,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   那个人的衣服,比火光还要热烈。   长发散落着,有几缕落在他的脸上,好似轻柔羽毛。   那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磨得我好痛苦,想了三天还是决定让嘟嘟不死了(。总不能让前辈们的心血白费(听起来感觉路路和叶叶更可怜了   以及虽然我也想搞黑.道甚至第一个世界背景本来应该是西方黑手党但,jj不让写……   下个世界仙侠神魔 我美丽的蛇蝎美人辞辞终于要出来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为了这一天我铺垫了四个月呜呜呜呜呜呜 第70章 芳华绝代   云遮雾绕的天界, 两个洒扫小童拄着扫帚, 哀愁地看着端坐在天池中的老神君。   那神君发白须白, 长须快要垂落到地上, 慈眉善目,让人看了就不由自主生出亲近之意。他坐在池中,面前立着一只滴溜溜转动的龟壳, 仔细看,还能看到龟壳表面布满了烟火熏烤的痕迹。   扎着冲天辫的小童轻声嘀咕道:“乾元神君已经七天七夜没有动弹一下了, 会不会是坐化了?”   另一个小童闻言,大惊失色:“这可怎么好, 神君还没给我这个月的俸禄呢。”   “你那点钱算得了什么, 你也不想想,神君要是坐化了, 咱们俩可怎么办?”   “可是……哎呀,神君醒了!”   乾元神君睁开眼,将龟壳收入袖中, 从天池里出来, 伸出巴掌,对准两个小童一人一下:“胡言乱语,罚你们俩扫神府,不扫干净不许吃饭。”   两小童不以为意地挠挠头,反正他俩本来就是要扫神府的:“神君,你这一卦怎么算了这么久,我们都很担心你呢。”   乾元神君微微摇头, “不妙,不妙啊。”   小童是天界的草木生灵、又被乾元神君指点所化,脑袋本就不太灵光,听了这种云里雾里的话,更是摸不着头脑,只本能回道:“是要出什么大事了吗?”   确实是要出大事了,还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坏事。   乾元神君一挥衣袖,腾云而去:“我出去一趟,不必等我。”   他赶到老友府前,还未落地,垣文神君已经面色凝重地推开门:“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同你说。”   “我也有话要和你说,”乾元神君落地,道:“我近日刚卜算一卦,那极天之境恐怕又要生出变故了。”   垣文亦是个白眉白须的老神君,只是和乾元比起来,他看起来要威严许多,脸色沉下来的时候,更是能吓唬得天界一众小儿四散奔逃。   听了乾元的话,他脸色更沉:“我刚刚感觉到了极天之境传来的动静。”   极天之境,顾名思义,是天地之极端,无声无色,混沌无光,只有重重黑暗,人间的烟火进去就灭,仙人术法也只能照亮方寸之地。   它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它是天地至凶之地,是万物阴暗情绪的归处,杀戮、憎恨、愤怒、嫉妒、恐惧等等,俱都是它的力量之源,也因此,哪怕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也不敢擅闯此处。   千万年来,极天之境一直安安静静,安静得让人忘了它的存在,但就在一刻钟前,垣文神君忽然感觉到它动了一下。   非常玄妙的一下,就像是什么东西苏醒的预兆。   想到极天里装着什么,垣文神君当机立断道:“我要去极天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乾元神君忙道。   两人一路往极天而去,足足飞了一月,才见到极天的轮廓。   极天无光,放眼望去,仿佛是横亘在天与地之间的深渊,此刻,缠绕在深渊里的重重黑雾一振一收,好似有活物在呼吸一般。   垣文看了一会儿,抬掌就要放出一道神力,乾元忙不迭按住他,说道:“不可!你这一打,怨气逸散到人间,定会酿成大祸!”   “那你说要怎么办?”垣文紧紧皱眉:“留着不动,里面的妖物出来,还是要祸乱人间。”   打还是不打,这是一个自古以来就困扰人心的问题。   “活物好收,怨气难收。”乾元也皱着眉,慢慢思索道:“再说了,它现在还出不来,我们还有准备的时间。天书上可曾记载过极天异象?”   垣文摇头:“没有。”   “奇怪,”乾元回道:“天书记载了天地诞生至今一切动向,极天这种地方,更是重中之重,不应该没记载,难道之前,极天从未出现过异常?”   天书代代相传至今,他们不至于那么倒霉,正好赶上极天第一次动乱吧?   垣文摸了摸长长的胡须,一言不发。   乾元:“……”   看来他们还真是这么倒霉。   没有先人指引,他们也摸不准极天会生出个什么东西,也不能一天到晚就坐在这里等着,天界诸多要事,垣文镇武,乾元镇文,少了他俩,天界要瘫痪一半。   “先回去,派一队天兵来此看守。”垣文道:“至于其他,你我从长计议。”   “行。”乾元一点头,在极天外留了一道观察的神力,但凡极天有大动静,他在天上能立刻收到。   神力悬在极天外,像一滴颤颤巍巍的露珠。   极天里的黑雾停顿片刻,忽然,一缕浅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雾气飘出来,饶有兴趣地绕着神力转了几个圈,跃跃欲试的模样,似乎十分想把这滴神力吞下去。   但它到底没有吞,只是悄无声息地回到极天。   乾元神君和垣文神君回到天界,将此事告诉天界众人。   天界没有帝君,“帝”之一字,意义深厚,人间的皇帝只用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尚且需要诸多历练,既要天地气运加持,也要人魂千锤百炼方能成为人皇,更何况是统率三界的帝君,天上的神仙都试过,谁都没法坐在帝君的位置上,他们俩也不行。   这里的位置不是真的座椅,而是身份的象征,没有谁能扛得住“帝君”这两个字的称呼,久而久之,他们也不再选了,较真起来的话,那本厚到匪夷所思的天书更像帝君。   没有帝君,乾元和垣文就是天界的两根主心骨。   得知极天的事,一众神仙担忧过惊慌过,最后还是冷静下来,凡事都听主心骨的安排。   极天之境成了天界最受瞩目的头等大事。   每天都有看守在极天外的天兵传来消息,极天动了,极天不动了,极天又动了……等等等等,每传来一次,天界一众神仙的心也要跟着波动一回。   神仙们有理由怀疑,再跟着波动下去,极天没出什么事,他们要先精神错乱了。   他们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等待中渐渐消去了对极天的恐惧之心,乾元神君却是越来越担忧。   极天的卦象太乱了,他根本算不准会出现什么,更加算不准将来的事情,一牵扯到极天,卦象就是一片空无,连他常年算卦的万年龟壳都因为摸不准卦象,只能一直转圈圈。   这对于可窥天道的乾元神君来说,差不多就是赤.裸.裸的“你们完了别算了等死吧”的意思。   “……”   乾元神君满脸忧郁地摸着胡子:“不妙,不妙啊。”   小童实在不明白他天天念叨这句话到底有什么意思,“神君,你这句话已经念了三年了。”   乾元神君:“咦,居然已经这么久了。糟糕,糟糕啊。”   小童:“……”   他正想说点什么,求神君不要再天天抓着他念经,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天界忽然地动山摇,小童神力微弱,被晃得一屁股摔倒在地。   乾元神君心一跳,收起愁苦的表情,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天界这次震荡可谓是飞来横祸,天池水倾,神树倒塌,原本如梦似幻的天界不过片刻就变得乌烟瘴气,满地狼藉。   而这时候,神仙也顾不上这些了,他们全都从神府里跑出来,惊惧地看向极天的方向。   那也是传来震动的地方。   “情况如何?”垣文直直落到乾元面前。   “大事不好,”乾元严肃道:“我留下的神力被极天吞了,看不到极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守在极天的天兵呢?”   “联系不上。”乾元简短地说:“联系的神力被阻断了。”   垣文的脸色一下黑得彻底。   极天,厚厚的黑雾宛如一朵返璞归真的花,骤然从天地之间收回雾气,凝聚得越来越小,也越来越黑,仿佛吞噬一切的夜。   黑雾变幻不定,短短片刻,已经变化出千万种姿态,守在外的天兵们看得脸色发沉:“它到底是要变成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黑雾忽然散开,下一刻,黑雾里凝出一个人形的模样。   黑雾游动间,那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层层叠叠的黑雾仿佛织女手中的纱衣,一层层勾勒出那人的模样,他背对着众人,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乌黑的长发从黑雾里挣扎而出,流泻一地,然后是细白的脖颈,骨肉匀停的脊背刚露出来,缠绕在他身边的黑雾就化成一件精致的衣裳,披在他身上。   这场景诡异极了,那身影看起来柔弱,偏偏又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恶意,仿佛再多看他一眼,就能被他活生生吞噬。   天兵们再等不住了:“不管了!先杀了他!绝对不能让他从这里逃出去!”   他们不知道极天到底是什么,只能本能感觉,一定不能让这个人离开这里。   天兵列兵成阵,召来无恶不诛的天雷,刹那间电闪雷鸣,狂风四起,紫色的天雷自天而降,狠狠劈进黑雾里。   天雷猛地炸开,轰得人耳朵发麻,天兵们顶着狂风,眯起眼睛盯着前方。   雷电白光里,那团黑雾仿佛孱弱的花瓣,忽地散开,连带着人影也消失不见。   天兵们松了口气,然而不待他们再将这口气提起来,他们忽然听到了一道极为动听的声音。   那声音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他在笑,一字一句,说得又慢又缱绻,就像在温柔地念着一个故事。   他轻声道:“啊,好厉害的雷。”   黑雾重新凝聚到一起,那人也重新出现在雾气里。   他转过身,看见他脸的瞬间,所有人都忘了呼吸。   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好看的人,随意弯着唇角,也能轻而易举勾走别人的心神。   好像连灵魂都要醉在这样的美貌里。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天兵们才回过神来,连忙摇头:“不好!是幻术!”   “幻术?”他意味深长地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慢慢走到天兵面前。   他动作很慢,但又很快,眨眼间出现在天兵身旁。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抚上天兵哆嗦的下颌,苦恼地问道:“说起来,你们刚才送我那么大的礼,我要怎么回报你们才好呢?”   没有人回答。   黑雾卷住所有天兵,好似一条蛇,层层缠绕住猎物。   等到黑雾散去,地上只有满地的血,幽幽地、缓缓地流淌着。   他踩过满地的血,如烟般离去。   极天之魔横空出世,祸乱人间。   天下大乱。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我的辞! 第71章 芳华绝代   极天是诸恶归处, 极天孕育出来的魔, 知晓人的七情六欲因何而起, 也最会借此玩弄人心。   但凡心有所求, 都没办法隐瞒过他,只要他想,他笑一下, 就能勾起别人深藏在心底的情绪和欲望。   无论是神仙还是凡人。   清高的神仙尚且有许多杂念,更不要提在红尘里翻滚的凡人, 贪恋美色者,光是看到他, 都会控制不住地想要臣服在他脚下, 成为他的俘虏。   这样可怕的妖魔走在人间,引起的祸乱根本是可以预见的事, 所有人都想得到他,所有人都想争抢他,人与人大打出手, 大开杀戒, 周而复始。   天界为了抓捕他,派出数支天兵,但都是有去无回。   乾元神君和垣文神君本就满头白发,如今更是愁得白上加白。   “不能再这么派人下去了,”乾元神君说道:“那魔物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魔气,而是他的读心之术,他能看到人心里的执念和欲望, 轻易就能捏住人的弱点。在找到解决的方法之前,我们奈何不了他,派多少人都不够用,只能成为他的魔气养料。”   垣文试探地问道:“我们两个人联手的话,能不能试一试?”   乾元摇头:“我们想要抓住他的念头也是一种执念,除非四大皆空,否则抓不到他。”   四大皆空基本是一件做不到的事,只要活着,必定有所求,凡人希望吃喝玩乐无忧无虑,升官厚禄美人香车,神仙希望更上一层楼,就连活着本身,亦是一种欲望。   而他们要是抱着抓到他的念头去找他,只能被他趁机捏住弱点,被他耍得团团转。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等,”乾元神君说道:“极天万年不动,一朝出魔,还是个谁也奈何不了的大魔,这有违天地秩序。”   万物相生相克才能维持天地长久,天道没理由放出一只毁天灭地的大魔,还不给他加上枷锁,否则任他胡作非为,不要多久,他就能点燃人间所有的怨气,万物陷入怨怼中,就是真正的生灵涂炭。   “在此之前,我会尽我所能阻拦他。”乾元摸摸胡子,不确定地说道:“那魔物现在应该还打不死我。”   垣文神君:“……”   他们想的倒也没什么错误,但想的没错不代表行动也不会出现错误,乾元神君很快就发现,他碰到了最大的难题。   他找不到那魔物在哪。   魔物可以收敛魔气,幻化成千万种模样,不露丝毫破绽,而他却不能一个一个人找。   乾元神君忽然觉得,愁到白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他可能还要愁到秃头。   三月,正是桃花灼灼盛开的季节,远远望去,仿佛万千晚霞坠落树梢。   本该游人如织的桃林,此时却悄无声息,只有流水撞上石头发出的清脆声响。   桃花树下设有一张美人榻,榻上坐着一位真正的美人。   美人懒散地支着下巴,长长的眼睫微垂,眼尾稍弯,黑色的眼眸里好似装着黑夜的月,幽幽的,教人看不清他眼里都藏着什么,也让人更想去一探究竟。   他右眼下有一粒小痣,绮丽的红,比桃花还要灼目。   而在他身旁,则跪坐着一个衣着华丽、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俗的世家贵少爷,倘若有外人在,那他一定能认出这个满脸痴迷的贵少爷是谁家的,再惊慌失措地以为自己认错了。   这小少爷正是当今王爷的独子,他生来备受宠爱,也因此养出一身骄矜的坏脾气,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谁见了都要马不停蹄逃跑的那种。   但现在,这少爷仿佛换了个人,姿态谦卑地守在美人身旁,好似一只摇着尾巴等待美人垂怜的小狗。   “阿辞,好阿辞,你就答应我好不好,我想娶你,我保证,我只娶你一个。”小少爷可怜兮兮地伸出手,想要触碰美人的衣角,然而美人只是轻轻一转眼,他便自觉地收回手,只敢捏住美人榻的一角。   他们俩面前还摆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有一壶茶,还有一盘落了许多花瓣的精致点心。   楚辞笑盈盈地捏起一块糕点,塞进喋喋不休吵闹着要娶他的小少爷嘴里:“乖一点,不要吵了,嗯?”   小少爷如获至宝般,恋恋不舍地把糕点吃下去,仿佛那不是一块糕点,而是引人沉醉的琼浆玉露:“那你答应嫁给我了吗?你答应我好不好,我会对你好,只要你喜欢,我还可以给你当牛做马。”   这小少爷面容俊秀,眉眼之中少年气十足,即使是说着痴恋的话,用痴缠的目光看着他,也不显得腻味,反而有种惹人怜爱的傻气。   他小心翼翼地趴在美人榻前,眨巴眼睛,目光亮闪闪的,“你就答应我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楚辞刚杀完人,魔物对杀戮和血气的爱好被满足,他现在难得有了一点虚无的耐心。   但那一点耐心,远远撑不住这小少爷在他身前念经似的念叨。   他设了个屏障,挡住小少爷叽叽咕咕的声音,从容不迫地阖上眼睛。   见他闭眼,小少爷再不敢说话,只是抿起嘴,直直地盯着他看。   他出身高贵,从小到大见过的美人无数,可从来没有哪一个能像眼前这个人一样,只是静静地坐着,也能让他一眼痴狂。   他真好看啊,和他比起来,身后的桃花也黯然失色。   小少爷越看,越能感觉到身体里升起的蠢蠢欲动,他想抱住这个人,想亲吻他,想看他那双幽深的眼里泛起迷蒙的水光,想对他……做尽一切坏事。   就像是被蛊惑一般,他不由自主地悄悄站起身,俯身往那看起来柔软到极致的唇靠去。   忽然,一把扇子抵住他的下巴,让他再不能靠近一步。   “你想做什么?”楚辞幽幽地问。   小少爷这才回过神,手足无措地爬下美人榻,慌乱道:“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这话倒也不假,楚辞是魔,凡人怎么能抵挡住天生魔物的诱惑,只要他对楚辞有一丝心动,魔与生俱来的诱惑便会勾引他,让一丝壮大到千分万分,直到再也无法忍耐的地步,为他步步疯魔。   这小少爷虽然脾气不太好,可周身的气息很干净,这也是楚辞会让他留在身边的原因,其他人在他身边,只有越来越污浊的欲望,赏花的时候,未免太扫兴。   可惜这小少爷也不能再留了。   楚辞身形一换,把小少爷推倒到榻上,小少爷忍不住脸红地看着他,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坏事,然而楚辞只是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既然你喜欢这张美人榻,我就把它让给你了,你累了,好好休息,我走了。”   小少爷方才还带着期待的脸色一下变了,他惶恐地抓住楚辞的衣角:“我不累,我不要睡觉。你想去哪,我不许你去。”   那衣角仿佛是一缕雾气,轻飘飘从他紧紧攥着的手里滑落出来,他最后听到的,就是楚辞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似的笑。   仿佛在笑他的自不量力,也像在笑他的异想天开。   “——不要!不要走!求求你回来,不要离开我——!”   小少爷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远,而他却被禁锢在榻上,拼尽全力挣扎也寸步难行。   他眼里不自觉流出眼泪,半晌,他哭红的眼睛忽然变得越来越暗。   “……为什么要离开我呢,我那么喜欢你……”他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我会把你抓回来的……我一定会把你抓回来的,我要把你锁起来,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不好。”乾元神君手里的龟壳直直掉在地上,他心疼地捡起来,对垣文神君说道:“有人命格变了。”   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寻常人的命格变化惊动不到天上,更惊动不到乾元,他会这么说,只能是这个人的命格异常特殊。   人间,只有帝王的命格才特别。   垣文神君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乾元神君掐了个手诀,皱眉说道:“本该是个平战乱成帝的命格,现在彻底颠倒了。”   人间不知疾苦的金贵小少爷会在未来遭遇到大难,国破家亡,小少爷一夕成长,隐忍负重,平定祸乱,最后报仇登帝,颠倒过来的意思就是说,小少爷会成为祸乱的发起者,让别人国破家亡。   垣文狠狠捶了一下桌子,石桌登时四分五裂:“就没有办法抓到这个该死的魔物吗?”   帝王的命格是神仙也无法插手的事,乾元能感知到,意味着不管他们现在怎么修补,小少爷最后都会走向歪路。   “我现在去看看,说不准还能感觉到那魔物的气息。”乾元神君没有停留,直接下凡。   等他赶到小少爷身旁,天已经黑了,小少爷一直被困在榻上,闭着眼睛,仿佛是睡着了。   乾元神君试探地看了一下,在榻上感觉到那魔物留下来的一缕魔气。   如云似雾,分明是至凶的大魔,可他的魔气却不似一般魔物那样晦涩,反而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幽香。   好似穿过花丛的风。   乾元神君将小少爷送回府,施了个法,让这缕魔气寻找主人的方向,追了上去。   魔气没跑多久就停了下来,乾元心中一喜,还以为那魔物近在眼前,然而待他抬头一看,才发现魔气指引着他来到了一座香粉漫天的花楼前。   “哎呦,”花楼里的老鸨掐着嗓子,一步一摇地走到神君面前,看清老神君的花白长须后,老鸨妖娆的语调明显拐了个弯:“……您……您老这么大的年纪,也想进来做客吗…….看不出来,真是老当益壮哈……”   乾元:“……”   作者有话要说:辞宝:嘻嘻 第72章 芳华绝代   抓不到那魔物, 还被他戏耍了一顿, 乾元神君哪里还好意思继续待在花楼门前, 匆忙捏了个障眼法跑了。   楚辞坐在窗前, 路过的风卷起他的衣袖,他毫不在意,只是弯起眼睛, 看着那老头恼羞成怒地离开,眼里的笑意越发深刻。   他自然知道那老头是谁, 天上掉下来的老古董,总想斩妖除魔, 自他出来就一直想方设法抓他, 早就让他烦不胜烦。   现在捉弄这老头一顿,也算是让他开心了一下。   “公子……”   环绕在他身边的美人们痴痴地望着他, 神态和小少爷如出一辙,只是那小少爷不敢碰他一毫,美人们却是柔弱无骨地依偎在他身旁, 无比眷恋地牵住他的衣角。   花楼以美人扬名京城, 她们身为伶人,见过的男子不计其数,早就对男子没了兴趣,可现在,她们都如未出阁的少女一般,眉眼含羞带怯,眼波如水。   楚辞垂下眼, 怜爱地抚了抚美人微红的眼梢,温柔地问:“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是我让你难过了吗?”   美人轻轻摇头,发间的珠钗一并晃动了几下:“不……不是公子的错……妾只是想到不能常伴在公子身边,心里难过。”   “哦?”楚辞指尖细细地描绘过美人垂泪的眼尾,声音越发温柔,教人轻易就沉沦在这样动听的语调里,再无法脱身:“你想一直陪着我?”   美人还未回答,靠在他身边的其他美人先道:“妾也想一直陪在公子身边。”   “妾也想。”   美人们恳求的声音越来越多,楚辞无奈地笑起来,修长的手指放在美人唇边:“嘘。”   他慢慢说道:“时间不早了,睡吧。”   逸散的魔气卷住险些昏倒在地的美人们,把她们轻轻送回床。   没有美人环绕,香粉的气息也淡了许多,楚辞拂去她们对自己的记忆,起身离开花楼。   月夜风高,楚辞随意跃至皇城围墙上。   魔物可以感知到阴暗的情绪,而在京城里,皇宫是最黑暗的地方。   “好像有点饿了,”他哀愁地轻声呢喃,一步步走进皇宫,看不见的魔气四散,随着风潜入到皇宫每一处角落:“这里这么大,应该有我的猎物吧。”   波云诡谲的宫廷因为他的到来,变得越加腥风血雨。   天子妄图炼丹成仙,皇子手足相残,后宫也不能幸免,阴谋诡计编织成一张巨网,牢牢笼罩住皇宫每一个人。   没有谁能从网里逃脱。   叠叠升高的阴暗情绪在魔气的刻意引导下,终于决堤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将军兵变,臣子叛乱,昔日繁华的宫廷一朝倾倒,露出虚弱的模样。   茫然、恐惧、嫉妒、仇恨……种种情绪混合到一起,仿佛乌云蔽日,且这片云,还在不断向外扩大。   垣文神君为此拍碎了无数张桌子,可依然改变不了乌云越来越壮阔的景象,“这才多久?这魔物要毁掉一个朝代,连半年都用不到!再这么下去,人间有几个朝代经得起他这么玩?!”   乾元神君也没办法维持冷静了,不住喃喃自语:“不妙不妙不妙,糟糕糟糕糟糕,这可如何是好。”   人间的怨气越来越深厚,那魔物也不再遮遮掩掩、隐瞒行踪,而是光明正大地放出魔气,昭告自己的所在地,仿佛在嘲笑天上一群没用的神仙。   “我再去找他谈谈!”乾元神君猛地闪身,消失不见。   外面闹得乌烟瘴气,皇宫里又是另一幅富丽堂皇的景象,精致华贵的绸缎铺满地砖,璀璨的宝石如繁星般缀满房顶,其他摆放的珍宝不必细说,用穷奢极欲形容都显得单薄。   这样一间宫殿,要是被人看见,定要痛骂皇帝,揭竿而起,可是看到坐在殿里的美人,他人又定会觉得,光是如此怎么够,应当为美人寻罗来天下所有的珍奇,才能配得上他倾国倾城的美貌。   乾元神君赶来时,楚辞正懒散地坐在窗边,用魔气剥开一只橘子。   见到突然出现的乾元老头,他也没有露出半分多余的神色,而是继续慢吞吞地用魔气撕掉橘子表皮上的脉络。   乾元坐到他面前,盯着看了半晌,说道:“……其实这橘络对人有益。”   楚辞这才露出一点惊讶之色,仿佛在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又不是人,我是魔。   乾元神君也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出这魔物的目光含义的,思来想去,可能是他嘲讽的太明显了,丝毫不加掩饰。   乾元又安静半晌,苦口婆心地说道:“停手吧,不要再惹事生非了,你如此祸乱人间,天道不会放任不管的,你又何苦要引来天罚?”   橘子最后一层皮也被魔气撕开,清甜的气息弥漫开。   楚辞吃掉橘子,慢条斯理地回道:“我是魔。”   三个字足以表明他的立场,他是魔,他生来就是要祸害人间的。   “魔只是你的出身,你也可以选择不做妖魔。”   楚辞歪了歪头,模样看起来无辜又无害,好似一无所知的稚童。   要不是他眼下的小痣越发诡艳,乾元或许也要被他这种柔弱的神态欺骗过去。   这魔物的引诱之力当真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再谨慎防守,也防不住他无孔不入的魔气。   乾元神君倏地移到一旁,他刚移开,方才坐的地方轰地炸裂,粉碎的乱石四溅,扎透了四面单薄的窗纸。   “你为什么要躲开呢,”楚辞抱怨地说:“我刚才还在想,你要是不躲,我就再也不做坏事了。可惜了,你和我一点默契都没有。”   乾元神君险些气昏,这魔物当真是恶劣到让人恨得牙痒:“你又没有提前说。”   “你玩过人间的游戏吗?”楚辞不急不慢地回道:“人间的捉迷藏,可从来没有哪个孩子会站出来,告诉别人他就在那里。我也是在和你玩游戏啊,可是你输了。”   这分明就是诡辩,别以为他在天界,就不清楚人间的规矩,就算是捉迷藏,小孩也会约定好一个开始的时间。   可他不能和魔物讲道理,尽管他现在做的就是这件事:“那你能不能再玩一次?”   “不要,”楚辞摇头:“知道了谜底,游戏还有什么好玩的,我才不来呢。”   眼看着乾元老头气得胡子都飞起来,楚辞愉快地就着老头子须发乱舞的景象,吃完剩下的几瓣橘子:“至于你说的那什么天罚,它要来的话,那就让它来吧。”   魔物到底是魔物,天生恶意,对任何事物都没有敬畏之心,更不要说害怕一个未知的天罚。   乾元问道:“你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停手了,是吗?”   楚辞整个人袅袅消失在原地,只余下一句缥缈的、含着笑意的话:“猜对了哦。”   怨气横生,人间动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接着,便是烽烟四起。   战乱毁了无数人的家国,这些活下来的人里,怨气又会变得更深,循环往复,以至于到了最后,战争究竟是为何而起已经不重要了,只有不停的争斗。   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天,没有谁能够再看见太阳。   边境的战场里,尸山血海,秃鹫盘旋在上空,人类的末世,于它们而言,却是盛宴的开端。   长长的鸟鸣绵延不绝,力竭的将军倒在尸山上,不甘地看着低垂的乌云,瞳孔里闪过鸟类飞行的痕迹。   他……不想死。   他甚至还不明白,他究竟是为何而战。   忽然,他眼里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那个人容貌美得诡异,荒原的狂风也没能卷起他的长发,他闲庭信步般缓缓走来,丝毫不嫌弃他一身血污,俯身将他扶起来。   “可怜的,”他声音动听又空灵,让人恍恍惚惚以为这声音是自另一个时空传来:“身亡而魂未消……”   “你有什么未完的夙愿吗,还是心有不甘,怨恨这个人间呢?”   将军一点点睁大眼睛,压在心底的恨意被他三言两语激发出来,“嗬……嗬……”   “啊,”楚辞体贴地说道:“你应该怨恨的,朝廷空虚,皇帝昏庸,不顾你的反对,执意宣战,你和你的兵无一例外,尽数死在这里……是不是恨极了?”   将军眼里流出血泪:“嗬……”   楚辞抱住他,靠在他耳边,一字一句慢慢道:“把你的恨全部交给我,好不好?”   他指尖滑落到将军心口,早就停止跳动的心脏此时却剧烈地鼓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透体而出:“把你对人间的怨恨、不甘、杀意……全部交给我吧,我来替你完成你的愿望。”   黑色的魔气笼罩住整个战场,满地凝固的血块如薄冰入水般化开,好似绵绵细雨,渗透进翻滚的魔气里。   将军缓缓闭上黯淡无光的眼睛。   楚辞手指没入他的心口,鲜艳的血顺着他的指节流淌下来的时刻,刺眼的天雷撕开厚厚的乌云,在他的头顶轰然炸开。   血液没有滴落到地上,而是无声无息钻进他的皮肤。   天雷声不绝于耳,一道道降落,将魔气屏障劈得摇摇欲坠。   将军的尸体沉沉倒了下去,楚辞收回手,睁开眼睛。   那双眼眸浸透了鲜血,几缕未收的魔气藏在他眼底,好似在酝酿一个令人沉醉的幻梦。   “啊,”他似笑非笑地弯起唇角,伸手接住一道雷电:“……神。”   作者有话要说:攻出生了(。 第73章 芳华绝代   天神降世, 黑沉沉压在人间上空的怨气被祥瑞的紫气驱散, 陷入仇恨无法自拔的人们清醒过来, 茫然地看着四周——   战乱让大地变得满目疮痍, 可那一直盘绕在心里的怨恨忽然消散了,活下来的人们忍不住抱头痛哭,为无情的战争, 也为劫后逢生。   斑斓的祥云飘在天穹,所过之处, 瑞鸟长鸣,海晏河清。   那魔物似乎也惧怕这种天生相克的神力, 藏匿了气息。   看起来大好的局面, 乾元和垣文依然愁眉苦脸,没有一丝放松的神色。   无他, 只因这突然降临的神,它并不是正常的状态。   ……不,也不能说它不正常。   但它现在的模样确实让乾元和垣文感觉到了棘手。   “啾?”   眼看着两个老头满脸烦恼地绕着自己转悠, 刚出生的小神君十分困惑地歪了歪头, 不解地发出一声询问。   它扑腾着一双稚嫩的小翅膀,努力想要从蛋壳里爬出来,未果,脚滑摔进蛋壳里,恼怒地叫了几声:“啾啾啾!”   乾元神君忍不住捂住眼睛。   刚出壳的小鸟,身上只披着一层毛茸茸的金色绒毛,嘴巴短短的, 怎么看怎么像人间喂养的小鸡崽。   但再靠近一点看,就能看见它的绒毛里流动着灿金的光辉,好似里面装了个融化的太阳,尾端璀璨灼目,翅膀挥动间,无数细碎的光芒洒落——   点燃了周围的一切摆设。   小神君年幼,控制不好神力,想要出壳没成功,旁边两个傻老头也不帮它,气急败坏地挥动翅膀,太阳炎火一簇簇落在四周,神火岂是凡物能抵抗的,不消一瞬就轰轰烈烈地燃烧起来,顺带燎着了两个老头长长的胡子。   乾元和垣文连忙灭火,救出残留的胡子,把困在蛋壳里的小神君解救出来。   金色的小鸟一出来,神气活现地踩着鸟步,走到乾元神君面前:“啾。”   饿了!   乾元神君再怎么聪明,一时也想不到这只神鸟还有凡鸟吃食的要求,只是试探地问:“小神君这是怎么了?”   是有什么天昭要告诉他吗?   小鸟黑幽幽的眼睛盯了他半晌,感觉他不是个聪明的,于是非常大度地忘记他之前眼睁睁看着自己摔倒的仇,用翅膀拍了拍软乎乎的肚子,又叫了一声:“啾啾啾。”   它体贴地多拍了两下,唯恐两个老头看不明白。   乾元顿了顿:“你是……饿了吗?”   小鸟崽矜持地点点头:“啾。”   “……”   不到半刻,小鸟面前摆放上琳琅满目的点心,从珍稀的神树垂露到寻常的桂花糕枣泥酥,天界能搜罗出来的糕点全部摆在了它面前。   小鸟崽挨个啄了一遍,好吃的就多啄两口,一趟啄完,肚子也跟着鼓起来,看起来异常肥美。   大约是感觉口渴了,它头探进装着神露的玉瓶里,想要喝水。   等它喝完想要退出来,才发现这玉瓶好进不好出,瓶颈卡在脑袋上,无论如何都出不来。   小鸟崽急了,两只爪子挥出了残影,乾元神君刚想帮它一把,把它薅出来,就听见鸟崽闷声闷气地叫了一声,太阳神火陡然运转,瞬间将玉瓶烤化了。   暴起的火光炽热到可怕,连乾元和垣文都要往后避让几步。   两位神君对视一眼,已然了悟这位新出生的小神君的身份。   能驱使太阳神火,非金乌莫属。   太阳掌万物之生,刚好克那从极天里出来的魔物。   也只有太阳,才有如此强势的神力,能驱散天地一切阴霾。   只是这小神君刚出生,神力也不知道够不够用,又要怎么让它去抓那魔物,而这么一只巴掌大的鸟,又不知道那魔物见了,会不会反过来一手捏死它……   乾元在思考之际,忍不住把小鸟崽拎起来看了看。   ……噫,是只公的。   小鸟仿佛知道他在看什么,恼羞成怒地拍了他一下,神火毫不留情,烤得乾元神君非常没有形象地哀嚎一声,手一松,鸟崽啪嗒掉到地上。   “……”   总而言之,虽然能除魔的神君出世了,可是神君目前太小,还不具备除魔的条件,他们只能再等等。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有它在,那魔物想要再掀一次祸乱苍生的风浪,就远远没那么简单了。   也算是给了他们准备的时间。   在天上神仙开始下注猜测那魔物此时身在何方的时候,没有谁会知道,他现在就在极天之境。   极天还是和之前一样,只有翻滚的黑暗雾气,走进雾气里,就能听见雾气里传来的阵阵声音。   痛不欲生的哭泣,凄厉诡异的尖笑,锥心滴血的诘问……   人间所有阴暗的情绪都会汇集到这里,成为他魔气的养料,倘若太阳掌管着生,那极天之境就意味着死。   黑色雾气蛇一般缠绕在他的脚踝上,而后迅速把他整个人笼罩住。   楚辞眼尾一弯,丝丝缕缕的雾气源源不断地钻进他的身体里,他的衣带忽然掉落到地上,长发无风自动,轻轻把他托在半空。   从外面看,他就像一只被黑色的蚕丝缠绕住的茧。   他闭上眼睛,眼下的小痣艳丽到极致,渗出丝丝血气。   他在接天雷的时候从天雷里感觉到了那缕异常的神力,和那些抓他的神仙不一样,那是纯粹无暇的太阳神力,其间藏着万物欣欣生长的命源,正好完全克制他的魔气。   而那一缕太阳神力钻到他的身体里就不肯出去了,在他的识海里翻江倒海兴风作浪,皮得他头疼。   他不想让这缕太阳神力暴露他的踪影,只能回到极天,重新化雾,把神力抛出去。   小鸟崽终究不是凡物,见风就长,没多久就褪去绒毛,换上一身流光溢彩的羽毛。   太阳的颜色,是火燃烧到极致,呈现出似白似金的质感,每一根羽毛尾端都缀着一线艳丽的红,羽翼挥动间,太阳神火如流星洒洒坠落。   那神火是连诸神都要躲避的存在,鸟崽太小,总是控制不住神力,没注意就要点燃这个点那个,出生没多久,天界就被他烧了个遍。   忽然,他停住脚步,啾啾叫了几声。   一缕神力自人间而归,没入他的羽翼里。   神力裹着的雾气霎时被烤干,烟消云散。   那雾气带着一点轻幽的香,是他从来没闻过的气息。   鸟崽严肃地歪着头,似乎在思考这缕雾气的来源。   下一刻,他的太阳神力倏地变幻成一根根火线,漫无方向地四处寻找,正好从乾元眼前闪过。   乾元神君本来还在忧愁该如何让这只鸟去抓那魔物,看见神力凝成的细线,他目光一顿,恍然大悟。   他终于知道该怎么抓住那魔物了!   乾元神君喜不自胜,拎起鸟崽直奔垣文神君府上。   鸟崽刚出生,心性纯粹无暇,而它的太阳神火,又是克魔之火,倘若以太阳神力为链,编织出一张天罗地网,那魔物绝无逃离的机会。   若是抓到那魔物,再以神力为枷锁,把他扣起来,以此来消耗他的魔气,天长地久,魔物总有被神火烧干的一天。   而这些都不需要金乌出现,它只要提供神力,妥善避开了它被那魔物的美貌引诱的可能。   困扰他们多时的难题总算有了解决的答案,乾元和垣文再不耽搁,立刻捧着金乌,去找能编织万物的神女。   天罗地网织成的当晚,天生异象,神火的光辉点燃了浓重的黑夜,夜幕仿佛燃烧的树叶,自中间向两旁蜷缩成一团。   天地一分为二,奇诡的景象引得无数人既惊又惧,唯恐这是灾祸的预兆。   可那燃烧的火焰又是温暖的,好似日光。   天网一成,诛魔的太阳神火自发降世,寻找魔气的来源。   极天之境被神火一烧,魔气霎时沸腾,它本能想要抵抗这股恍若无双的神力,魔气如烟般四散到人间,只是强势的神火怎么会给它收拢怨气的时间,太阳神火燃烧得越来越烈,甚至能听见噼啪的火光声。   停在神树枝上的金乌忽然变成少年的模样。   他慢慢睁开眼睛,一双眼里澄澈见底,不染凡尘。   不知过了多久,魔气被烧得越来越稀少,天网渐渐收拢,完全将魔气束缚在网中,丝毫不露。   “他们要我的神力去做什么?”金乌跳下树,走到坐在亭中编织一件羽衣的神女身旁,不解地问道。   “他们要去抓一个人。”神女轻声回了一句,又问:“小神君,你叫什么名字?”   金乌好奇地戳了戳羽衣坠着的流苏:“摇光。我叫摇光。”   神火和魔气一起燃烧,发出的火光时而刺眼,时而黑暗,一亮一暗间,魔气越来越少,直至消失。   被刺瞎眼的神仙们这才得以看清网里的景象,只见了一眼,他们又迅速往后退去。   神火化成的锁链缠绕住那魔物的脚踝、腰、手腕,将他牢牢钉在地上,而他为了挣脱束缚,魔气已然催动到极致,魔物与生俱来的引诱也到了极点,即使是神,在那一眼之后,脑子里依然不住地回想他刚才的模样。   那魔物长发四散,眼尾微红,幽幽的眼眸泛着一层莹莹的水光,看起来当真是我见犹怜,让他们控制不住地想要替他解开那锁链。   他的手腕被勒红了,肯定会很疼……好想救他……   要不是乾元神君及时喝了一声,让被蛊惑的神仙们恍然醒悟,他们定然要往魔物身边飞去。   被迷惑得深的,身体已经向前飘了两步。   只是他们清醒不久,那魔物又发出呜咽的声音,好似一片羽毛,细细挠在每个人的心上,任谁也受不了这样的哭泣声,神仙们又不受控制地往魔物身边飘去,想救他,想让他不要哭……   垣文神君无奈地把一群拖后腿的神仙捆住,拖回到乾元神君身旁。   “现在怎么办?”   魔物抓到了,可看他一眼、听他的声音都能被蛊惑心神,这魔物的危险性居然比他们预料的还要高!   “不能带回天界,”乾元思索道:“天界没有囚禁他的地方,而且天界人多,要是有谁不小心被他迷了心智,那就糟糕了。”   “那就把他关在这里?”垣文说着,自己先摇起头:“极天本就是孕育他的地方,关在这里,魔气重聚,他又能逃出来。”   乾元想了想:“……关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以神火为笼,魔气就不可能重新聚集,他收不了魔气,也逃不了。”   垣文点头:“那就这么办。”   灼灼的天网化为一座囚牢,将魔物困在其中,束缚他的锁链不够用,便只缠绕住他的脚踝,免得他逃跑。   神火化成的锁链自然没有一般锁链温柔,被它扣住的地方迅速红了一圈。   楚辞蹙眉,指尖一触碰到锁链,被灼烧的痛感当即传了过来,他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啊……”   他抬起眼睫,隔着一层神火铸就的牢笼,深深地看着站在高处的神仙们。   受他蛊惑的神仙们依旧挣扎着想往他这里来,只是被绳索捆着,寸步难行。   只有乾元和垣文目光还是清醒的,甚至是庆幸的。   ……以为把他困在这里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他弯起眼,露出一个无比诡异的笑容。   魔气四散,一缕环绕在脚踝处,被神火烧完就再补上,其余则分散到四周,严严实实地遮住了神火发出的光。   他蜷缩起来,在黑暗的囚牢里,慢慢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同一件事在不同人眼里   摇光啾感觉到魔气:发射信号,四处寻找,漂亮哥哥在哪,给我康康   乾元老头:我知道怎么抓那魔物了!   辞宝:你们完了   顺便,光啾一出来就囚禁了老婆,效率真高(。 第74章 芳华绝代   轻微的风声拂过黑暗的囚笼, 楚辞意识恍惚, 过了片刻, 他才想起来, 极天本来是没有风的,只是被太阳神火压制,风也能从这里路过了。   他睁开眼睛, 入目尽是浓重的黑暗,只不过现在的黑暗不再是他的魔气, 而是那群神仙为了防止他逃跑而加的层层封印。   封印每十年加一层,如今已有数百层, 封印符咒和神火融在一起, 倒是遮挡住了太阳神火刺眼的光芒。   这符咒大约也是那个生来克他的神亲手画的,每一张都沾染了他的气息和画符时的情绪。   符咒上墨色的字迹是活的, 蛇一般到处流动,经常顺着锁链跃跃欲试地缠上他的脚踝,似乎想把他吞掉。   被他的魔气逼退后, 隔上几个时辰它又会卷土重来, 来来回回,反复消耗他的魔气。   那群神仙想用这种方式把他的魔气消耗干净,而他也的确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楚辞坐起身,幽幽地看着扣住他的锁链,其上布满符咒,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符字灵活游动, 最初的时候,它只能爬到他的脚踝,现在已经勉强蔓延到他的腰际。   他垂着眼,凝魔气为针,刺破手指,鲜艳的血滴落在锁链上,四处游走的符咒仿佛被血烫到,逃也似的缩回角落。   针尖大的伤口,血却好似止不住般不停流淌出来,没多久,血就浸透了符咒。   “唔……”   大量失血让他的脸色看起来苍白无比,嫣红的唇也失去了往日的色泽,他虚弱地眨了一下眼睛,俯身吻了吻那根禁锢了他数千年的锁链。   “来吧,”他温柔抚了抚锁链,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声音动听又空灵,好似自虚幻梦境里传来的回声:“乖孩子,来我这里……”   三千年过去,动乱的人间早就恢复安宁,天界众神不说其乐融融,也是和平相处,天上人间看起来都是一派祥和,仿佛那曾经祸乱众生的魔物没有出现过。   枝繁叶茂的神树传来一阵簌簌的动静,再仔细看,便能看见在重重叠叠的枝叶间,正坐着个身形修长的小神君,他没正形地晃着一条长腿,好看的眉眼间无忧无虑,一举一动都是压不住的青春意气。   这小神君正是摇光。   他懒散地靠着枝干,忽然,他感觉到什么,满脸不解地捂住心口。   是错觉吗,他好像听到了有谁哭泣的声音。   他闭起眼睛,沉下心神,发现自己没有听错,确实是有谁在哭泣。   可是又和他听过的所有哭声都不相同,这哭声听起来没有太多的悲恸,声音也是极尽缠绵,不太像哭,更像……他也说不清楚,只觉得脸红。   他恍惚半晌,等到哭声停了,才心有余悸地跳下神树,打道回府。   一连三天,哭泣声准时在他心口响起,搅得他心神不宁,连垣文神君都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更不要说旁人。   “小神君可是有什么心事?”神女放下手中的梭子,温和地问了一句。   摇光刚想告诉她,话到嘴边,他又莫名地咽了下去,只是摇摇头:“可能是最近修习有点累。”   他作为最小的神君,自然是要每天修习的,神女不疑有他,依旧温和地说道:“累了就歇一歇,我这里有养神的茶叶,你要是喝,我就让人给你泡上。”   摇光乖乖点头:“好。”   养神的茶叶让他静下了心神,他坐了片刻,冷静地下了一个决定,他要去找那哭声的来源。   天界没有太多尔虞我诈,他也养出了想什么就做什么的直性子,刚决定好,便迫不及待地和神女告辞,直接回到自己府中。   他锁好门,回到房中,躺到床上,闭起眼睛,沉进心神里,按照前几天隐约发现的线索,仔仔细细地寻找起来——   “哗啦。”   水声将他惊醒,他恍惚地睁开眼睛,四周皆是浓重的黑暗,沉沉地压在这方寸之地,透不过气来一般,让他本能感觉到了不舒服。   这里是哪?   他没有动,指尖燃起一簇火焰,火光驱散了黑暗,但他还来不及松口气,看见眼前的景象,那簇太阳神火剧烈跳动了几下,又熄灭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古怪的地方里居然还有人在沐浴,而他刚刚正好看到了那个人出浴的模样。   一闪而过的画面,偏偏又清晰得分毫毕现,他看清了那人匀停的脊背,细窄的腰,还有奇怪的、爬到他腰间的墨色痕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印在那人白皙的肌肤上,看起来居然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感,仿佛缠绕在他身上的墨色花瓣。   “……”   幸好神火在他心绪激荡下自动灭了,不然要怎么解释这种慌乱的情况,他还真说不好。   摇光捏了捏耳朵,感觉烫得厉害。   “……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我没想到这里会有人,不小心唐突了你,对不起。”   那个人没有说话,黑暗的地方更显压迫,摇光闷闷地垂下眼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楚辞也有点意外,他找了这小鬼几天,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突然闯过来。   但也只有一点,接着,他就恶劣地弯起唇角,掠到那小鬼面前。   摇光感觉到一只冰凉的、带着水汽的手捏住了自己的下巴。   “小鬼,”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温柔极了,又有点微妙的熟悉感,好像……好像那个一直在他心口哭泣的声音。   他无措地转动眼睛,听到这个人慢条斯理地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听到有人在哭,”半晌,摇光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哭泣的人……是你吗?”   “是或不是,又和你有什么关系?”那人懒洋洋地说。   “我可以帮你,”摇光一冲动,不由自主地回道:“要是你碰到了困难,我或许可以帮到你。”   说完,他才觉得自己这么说好像不太好,他还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可是他想了想,他又并不感觉后悔。   那个人收回手,从他身边离开了。   摇光屏息静气等了半天,没等到那个人的回答,忽然有点失落。   “我可以点一盏灯吗,”他沮丧地问:“这里好黑,我不习惯。”   楚辞顿了顿:“点吧。”   太阳神火复又升起,映亮了这黑暗许久的地方,只是太亮了,亮得刺眼。   楚辞闭了闭眼,自火光亮起来就在观察他动静的摇光连忙把火变小许多,“你是不是不习惯这么亮的光?我调暗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那缕神火的确暗了许多,只是它到底还是他的天敌,哪怕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它的炽热。   楚辞轻轻叹气:“你离我远一点。”   摇光便又把火变小一点,直到那缕火缩小成水滴大小,火光昏黄得像是将歇的夕阳:“这样好一点了吗?”   楚辞不想说话。   摇光感觉这样应该可以了,安静片刻,又试探地问道:“我能看看你吗?”   “让我看看你可以吗?”   “这里是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这里吗?”   可能是太久没有听到别人说话的缘故,楚辞觉得这小鬼话好多,叽叽喳喳的,比鸟还话多。   摇光生来就没有多少惧怕的意识,他是掌管太阳神火的金乌,可烧万物,天底下有什么能让他害怕的?   但他不知为何,就是有点怕眼前这个人,他不说话要怕,他一动不动也怕。   怕归怕,他还是很想见见这个人的模样,于是,他勇敢地往前走了几步:“让我见见你好不好……”   楚辞转过身,倏地出现在他面前,掠起的风拂过长发,吹动一地幽香。   他不怀好意地弯起唇角:“你想看我?”   摇光:“……”   他呼吸一顿,连抬起的脚步是怎么落下的都忘记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好看到……让他光是看着,就忍不住脸红。   “我我我……”   摇光“我”了半天,难得地卡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不敢看这个人,目光没有落点地四处飘,看到他脚踝上扣着的锁链后,他才找到要说的话:“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他的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怒气。   楚辞散漫地回道:“谁知道呢,或许是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傻瓜吧。”   摇光皱眉,半晌,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人说的可能大概是他。   “我不傻,”摇光反驳:“我也不可能把你关在这里。”   “哦?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因为……”   楚辞往他面前走了一步,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嗯?为什么?”   “……”   摇光脑子里打了无数个结,想不出一句能说的话,他徒劳地张了张嘴,下一刻,他“嘭”的一下,变成了一只浑身金灿灿的鸡崽。   大约是脸上有了遮挡,摇光不再紧张到失语,非常坦然地开口:“啾——”   楚辞垂下眼:“……”   还真是只鸟。   这小鸟颇为自在地跳来跳去,最后还跳到扣住他的锁链上蹦跶了两下:“啾啾啾。”   说的什么鸟语,听不懂。   楚辞把他拎起来,压低了声音,温柔地、慢慢地说道:“你做了个梦而已,回去吧。”   “砰——”   摇光一个激灵,从床上滚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没有立刻站起身,而是呆了片刻,怅然若失地捂住心口。   原来只是个梦啊。   可是,为什么他会突然做这样的梦呢?   想到他在梦里见到的那个人,还有不小心看到的画面,他脸又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他在书中见过,人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便会梦到一些难以启齿的梦境,难道他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吗?   那他、那他还挺会梦的……梦里的人居然能这么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摇光啾:糟糕,我思(fa)春了 第75章 芳华绝代   哭泣声数日不曾听见, 那个梦里人也多日未来, 摇光茫然无措, 只觉得少了点什么。   而他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实在想的头疼时, 他便化为原身,没精打采地栖息在神树上,火一样的羽毛浮动在空中, 炽热的温度烧得连周身的空气都出现了虚影。   金乌生长得再慢,三千年过去, 他也长成一只成年的金乌了,可面对那个人的时候, 他还是下意识变成了小鸡崽的模样。   为什么呢?   摇光想了许久, 觉得原因可能大概是,幼崽期的他, 看起来比较无害,也更讨人喜欢。   那他又为什么要讨他喜欢?   问到这里,摇光终于成功把自己问住了。   他咬着树枝, 惶恐地想, 我这莫非难道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心动”吗?   我对那个人心动了吗?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个人的模样,明明只在梦里见过,明明只见了一面,但已经深刻到难以忘却。   “……”   他呆呆地张了张嘴,嘴巴里的小树枝不小心掉了下去,他连忙用爪子抓住树干,旋转翻身叼住树枝, 整只鸟倒挂在树上,看起来很像是被人拎着腿挂在上面。   他把小树枝咬碎吃了下去,有气无力地啾了几声。   再怎么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对那个只见过一次的梦里人心动了。   弄清楚了让他最近魂不守舍的原因,但是也没有什么用处,他见不到那个人,而那个人大约是嫌他烦,不肯再来他的梦里了。   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三千年迟来的初心萌动,来得如此突然,如此气势汹汹,搞得他只会捧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心,不知所措。   再度在梦里相见已经是一个月后。   还是那个黑暗得让他透不过气来的地方,他愣了愣,还以为是自己思念太过生出的错觉。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不是错觉。   他照旧点了一缕微渺得看起来风一吹就能灭掉的火光,将火光停在半空,自己轻轻走到那个人面前。   他蜷在地上,闭着眼睛,扣住他的锁链蜿蜒没入黑暗,像一条不动声色的蛇。   摇光心疼地看着他,一会儿想,他怎么能睡在地上呢,会着凉的,一会儿又想,这根链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能不能烧了它?   就在他变了一张床、俯身想把他抱起来的时候,眼前这个人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那双幽黑的眼睛里映着昏黄的灯火,眼尾弯出一个揶揄的弧度,摇光顿时像是被火烫到一般,飞快收回手,别扭地说:“你醒了啊……”   他仿佛一个还没来得及做坏事就被抓到的孩子,满心满眼都觉得羞怯,脑袋里翻滚着“跑跑跑跑跑”,身体却像是在地上扎了根,一动不愿意动。   他就这么半害羞半坚定地和这个人对视:“我有话要和你说。”   小神君再害羞,也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顺风顺水三千年,还没体会过寻常人为情所困的百转愁肠,更何况他想见他这么久,再多一刻都等不及,又要怎么藏得住喜欢?   楚辞坐起身,“你要说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摇光轻声问。   “楚辞。”   “我能叫你阿辞么,”摇光这么问,但没有等到楚辞的回答,就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喜欢你,阿辞,你……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   他说到后面,声音低了下来,但不是因为心虚,而是迟钝地感觉到他这么做太冒失了,他什么也没带过来,凡人娶亲还要十里红妆,而他连一枝花都没有。   摇光忍不住沮丧,他要是鸟的模样,尾羽都能耷拉下来了。   半晌,他听到楚辞一声含着笑意的叹息:“你喜欢我啊?”   摇光抬起眼,委屈地看着他,点点头:“喜欢你。”   “可我只是你的梦里人啊,”楚辞说道:“你要怎么和一个只在梦里出现的人在一起呢?”   摇光试探地握住他的手腕,见他不躲,便又加了几分力道,“我能碰到你。”   他开心地说道:“你不只是我的梦,你是真的。”   “你是被谁关在这里的吗,我救你出去好不好?”   他手伸向锁链,触碰到它的一瞬间,他猛地收回手:“咦……”   他眼里露出疑惑的神色:“这根链子的气息……好奇怪。”   它传来的气息太熟悉了,和他的太阳神火一模一样,可是它其中蕴藏的神力又和神火不同,是完全破坏的神力,只一下,他就明白,这是一根专门用来禁锢的锁链,是为了杀人而生。   是想要杀掉眼前这个被锁住的人。   摇光简直分不清,他心里到底是不解更多,还是愤怒更多。   楚辞忽然握住他的手,“哪里奇怪?”   摇光恍惚了一下,心神立刻从锁链转移到被他牵着的手上:“你牵我的手了……”   楚辞笑起来:“我不能牵吗?”   “可以,”摇光连忙回道:“你想什么时候牵都可以。”   “你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楚辞捏了捏摇光红透的脸,叹气:“你也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   “哦……”摇光晕晕乎乎地回道:“摇光,我是摇光。”   这只神鸟就像是喝醉了,只知道傻乎乎望着他笑,璀璨的眼眸清澈见底,他现在高兴,那眼里装的就都是高兴,容不下半点其他的东西,简单得要命,也单纯得要命。   他的诱惑没用出半分,他已经先一步沉醉了。   楚辞又想叹气了,这小神君好骗是好骗,但就是太好骗了,什么也不会,可能觉得只要能和他待在一起就足够愉快。   他戳了戳摇光的脸,把他戳回神:“不要笑了,你到底在笑什么,我还没有答应你啊。”   摇光被戳得眨眨眼,严肃一秒,又不由自主地弯起眼睛:“我看到你就开心啊,我以后能多来看看你吗?你能经常去找我吗?”   楚辞只是没有立刻回答,摇光便不管不顾地晃着他的手撒娇:“好不好嘛,求你了,你多来找我,我想天天看到你。”   楚辞:“……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摇光满足地笑起来:“你喜欢什么,我下次带来给你看。你喜欢吃糖吗,我给你带松子糖好不好?你要是不喜欢松子糖,我还有好多别的,都带来给你。”   不是他的错觉,楚辞想,这小鬼确实很吵闹,一个人说出了十个人的气势,围绕在他耳边说个没完,恨不得把小时候掉的第一根羽毛上有几根绒都说给他听。   “我想去人间玩,可是那群老头总是拦着我不让我去,说是怕我学坏了。”摇光忧愁地说:“人间真的很可怕吗,可是我看书上说,人间可好玩了呀。”   楚辞回道:“你想去看看吗?”   摇光精神一震:“你要带我去玩吗?”   楚辞瞥他一眼,发现这小鬼真的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眼里写满了“想去”两个字,他笑起来,故意道:“我不带你去。”   “……”   摇光立刻泄气,眼里期待的光芒也没了,他嘟囔了一句:“阿辞是坏人。”   楚辞坦然地回:“是的呢。”   摇光似乎没想到还有人会承认自己是坏人的,卡了一会,又找补了一句:“……也没有很坏。”   这下,楚辞是真的笑起来了。   他笑了片刻,说道:“我被关在这里,要怎么带你出去玩?”   摇光眼里又重新燃起期待的火焰:“那我带你出去玩,好吗?”   楚辞偏了偏头:“好啊。”   “你下次再来带我,”楚辞伸出手,摸了摸摇光高兴的眼睛,“现在太晚了,回去睡觉吧。”   摇光睁开眼,窗外还是深夜。   他想到和楚辞的约定,激动地在床上滚了几圈,犹是不够,干脆又变成金乌,长鸣一声,从屋子里飞了出去。   成年的金乌看起来极为漂亮,浑身灿金,连眼睛也是金色的,就像装着两颗燃烧的太阳,头顶竖着一根翎羽,长长的尾羽在飞行间,洒下细碎的光芒。   他就这么愉快地从天界头飞到天界尾,金乌神火驱散了深沉的夜色,也驱散了一众神仙的睡意。   被烦得睡不着觉的神仙们出来一看,看到巨大的金乌伸展双翼,凶残地从他们头顶掠过,掀起的风吹得他们跟着摇晃:“……”   好端端的,这只神鸟怎么又疯了?   “啾————”   它还好意思和他们打招呼!   神仙们气得对它翻了个白眼,重新缩回屋子里,纷纷设下防打扰的阵法,免得好不容易睡个觉又被它给闹醒。   摇光撒了好一顿欢,好不容易冷静下来,骄傲地落在神树上,又踩了踩不知多少年的老神树:“啾啾啾!”   要是神树能够说话,那它一定要告诉这只鸟,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再用小时候的叫声装嫩了!   可惜神树不会说话,它只能忍辱负重地听这只鸟啾啾半天,最后还要被啾饿了的鸟吃掉树叶。   撒欢够了的鸟吃饱了,抖抖羽毛,又化成人的模样,若无其事地回到府里,和梦境再续前缘。   我已经睡好了,摇光理直气壮地想,我现在可以去找他玩了。   作者有话要说:珍惜这只奶气的啾,他马上就要学坏了(。 第76章 芳华绝代   摇光想得挺好, 可惜梦不听话, 他闭上眼翻来覆去滚了无数遍, 也没有再回到那片黑暗的地方。   他只好认命地乖乖睡觉, 一觉睡醒,他跑到神女的纺织亭里,摆出天真向往的表情, 问道:“神女,人间是什么样的?”   三千年里, 他因为不能下凡,问过无数次这个问题, 神女没想到这只鸟现在有了隐密的心事, 只当他又好奇心发作,便一边纺织羽衣, 一边细细讲着人间的故事。   摇光认真听着,在心里记下那些他从未接触过的事情,比如人间买东西是需要银两的, 人间有说书的先生、也有听书的过客, 有行侠仗义的大侠,也有欺凌弱小的匪盗,有十里繁华,也有饿殍遍野……   神女说完,温和地问道:“小神君想去人间看一看吗?”   被戳中心事,摇光有点脸红:“想。”   他没有告诉神女,他还想和一个人一起去看。   神女意味深长地叹气:“其实我不赞成乾元不让你下凡的行为, 只是……小神君闷在天上这么久,很无趣是不是?”   摇光不明所以,他能感觉到神女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改口了。   他没有追问,只是顺着神女的话回道:“是,不过我最近看了许多书,也没有太无趣。”   神女摸了摸他的发顶,这只小鸟是天界众神仙看着他长大的,乾元对他有愧,便更是纵容,好在他生性纯良,虽骄不躁,三千年来吵闹不停,却也没有惹出什么大事。   她压下心里的不安,对摇光笑了笑:“你要看书的话,我还有些人间的话本,我去拿给你。”   摇光眨眨眼,轻快地回道:“好啊。”   回去的路上,摇光难得没有变成金乌一闪而过,而是慢吞吞地走着,思考神女方才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到底想对自己说什么呢?   摇光想了一路没想明白,眼看着到自己的神府,他干脆抛下那点好奇,快活地推开门,扑到床上。   “啾啾啾。”   他决定了,今天要用小鸟的模样去找阿辞,他看起来这么机灵,阿辞肯定会喜欢。   黑暗的囚笼被金灿灿的小鸟照亮,这只鸟还不知足,扑腾着翅膀上蹿下跳,想知道这个囚牢到底有多大。   半个手掌大的小黄鸡,扑腾累了就跑回来,轻飘飘落在他的肩膀,羽毛上洒落的细碎太阳神火坠落到他身上,烫得厉害。   楚辞捏着小鸟细细的腿,把他拎起来,举到眼前晃了晃:“今天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过来了?”   摇光扇着翅膀:“啾,啾啾啾。”   还是听不懂的鸟语,但从语气来判断,他还挺高兴。   楚辞把他转着扫视一圈,眼神微妙:“唔……”   摇光:“啾?”   他把摇光放到地上,笑着说道:“变回来吧,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人间玩的吗?”   摇光变回人身,“这根链子怎么办,我能烧了它么?”   他说着,伸手想攥住锁链,楚辞拦住他,无奈地说:“你现在烧不断它的。”   “我是金乌,天底下没有我烧不坏的东西。”摇光不服气。   “乖,信我。”楚辞把他抱进怀里,摇光瞬间放弃了尝试的想法,回抱住他,喃喃地说道:“你身上为什么这么好闻?”   他头埋在楚辞的肩窝里,留恋地蹭了蹭:“让我一直抱着你好不好,你好软,抱起来好舒服。”   “……”   这小鬼倒是很懂什么是得寸进尺。   楚辞扶住他的手臂,魔气波动,那些刻在锁链上的符咒变得更活跃,眨眼间便蔓延到他的腰间,且还在继续往上攀爬。   他蹙眉,忍住被符咒侵袭的疼痛,分出一缕魂魄,藏进摇光的怀里。   “咦?”摇光放开他,无措地看着那一缕魂魄,伸手想抓住魂魄,但只扑了个空。   他慌乱地问:“阿辞,你怎么了?”   “别怕,”楚辞弯起苍白的唇,摸了摸摇光的脸:“我没事。我被关在这里出不去,想要离开,只能让你带着我的一缕魂魄。小神君,你知道人间的路怎么走吗?”   摇光抿了抿唇,要去人间的喜悦莫名消失了大半:“……不知道。”   “闭上眼睛,”楚辞抵住他的额头,轻声道:“我带你去。”   乾元神君的龟壳又倒在了地上,他眼皮一跳,顾不上捡,先捏了个手诀,看看那魔物又惹出了什么幺蛾子。   但他没想到,他会看到那魔物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的场景,他极为痛苦地抓着大地,锁链上的符文游动到他的颈间,细长的手指都沾染着黑色的墨痕。   ……这是魔气被符咒燃烧消耗才会有的反应,符文能爬到他的脖颈,意味着他的魔气已经消耗太多,快要支撑不住了。   三千年才将这魔物消耗到如今的地步,乾元自然忍不住感到欣喜,但他对魔物忌惮到一定地步,也没有那么容易就相信,他先是去摇光房里看了看,发现这小啾埋在被子里睡得香甜,戳一下还不满地啾一声,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提着的心才放下些许。   那魔物或许是气数将尽了,才会露出如此颓态。   而他定然是要再加一把火的。   他捏着法诀,扣住楚辞的锁链“哗啦”一声,将他脚踝扣得更紧,太阳神火顺着锁链,汹涌地度到他身上。   被神火焚烧的痛苦岂是那么容易好忍的,楚辞手指深深抓进大地,他咬住嘴唇,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魔气散出,裹住他的身体,将神火隔绝在外。   “乾元……”他一字一句念着这个名字,闭起眼睛,遮挡住近乎透体而出的杀意。   楚辞本体受到这么大的影响,分在外的魂魄自然也逃脱不开,他虚弱地倒在摇光怀里,连他的衣服都抓不住。   摇光看着他脸色越来越苍白,还以为是他不能适应到外面来,火急火燎就要回去,“阿辞你怎么了,我们回去,我不去玩了,你不要有事,呜……”   这小神君居然被吓哭了,眼睛红红的,像只委屈巴巴的小兔子,他擦了擦眼泪,颤抖地张开手,小心翼翼地托住那一缕魂魄,像是托住一个易碎的珍宝。   楚辞变成手指长的小人,坐在他手里,“不要哭。”   由于变小的缘故,他的声音也变得轻许多,好在摇光全神贯注盯着他,也不用担心他会听不见:“我刚才头有点疼,现在好了,没关系的,你不要哭了。”   摇光是真的吓坏了,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你、你为什么会头疼?”   他左右看了看,忽地伸展开羽翼,严丝合缝地笼罩住两个人,不透一丝缝隙。   突然被鸟翅膀关住,但不黑暗,金乌羽翼璀璨灼灼,仿佛温暖的太阳。   楚辞一顿:“你做什么?”   “替你挡风,”摇光闷闷地说:“是我不好,飞得太快了,你现在好点了没有?”   楚辞反应过来,这小鬼可能以为他是被风吹得头疼了。   他伸出手,安慰地摸摸摇光颤抖的手指:“……小傻瓜。”   人间和神女说的一样热闹,热闹得摇光转不过眼来。   正是踏春时节,道上行人如织,处处都是活泼灵动的孩子们清脆的笑声,少女们穿着缤纷多彩的长裙,和盛放的春花相映成美。   他们的声音汇集到一起,别人听起来或许会觉得嘈杂,可对于摇光而言,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他身为神君,只要他想,他能轻松听清别人在说什么,可他没有这么做,只是在吵闹的声音里,雀跃地对楚辞说道:“阿辞,人间有好多人!”   楚辞:“……”   摇光第一次下凡,见什么都新鲜,明明许多东西都在书中见过,他还是乐此不疲地问:“阿辞,他们肩上扛着的是什么?”   楚辞:“是糖葫芦。”   “好吃吗?”   “你应该喜欢吃。”   楚辞是不觉得糖葫芦好吃的,他是魔,他天生就缺少对食物的喜恶,对他而言,只有一种东西好吃,那就是人的怨恨。   摇光眼巴巴看着红艳艳的糖葫芦:“想吃。”   “你有银两吗,”楚辞慢条斯理问:“人间都是用银两交换东西的。”   摇光:“没有。”   楚辞看了看四周,毫不意外地在繁多的人群里发现一个正在偷东西的小贼:“往右边看,看到那个穿灰布衣服的人了吗?”   摇光看过去,不高兴地皱眉:“阿辞,他没有我好看,你不要看他。”   “……”楚辞拍了他一下:“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他在偷别人东西,你去教训教训他。”   摇光又高兴起来,应了一声,轻松穿过人群,掠到那小贼身后,并指为刀,一掌将小贼打晕过去。   小贼倒在地上,突然的动静惊得周围一圈人惊叫起来,摇光无辜地说道:“哎,你们别怕啊,我不是坏人,这个人在偷东西,我才打他的。”   楚辞默默藏进他的衣袖里。   听到“偷东西”几个字,附近的人连忙摸了摸衣兜,几个人这才发现自己钱袋不见了,干脆把面朝地的小贼踢过来,在他身上翻到了自己的钱袋。   “多谢小公子!”   “是啊,真是要谢谢小公子了,要不是你,我这个月的俸禄都被人偷走了。”   四周响起感谢的声音,摇光挠了挠头,害羞地说:“不用客气,那个……我出门忘带银两了,你们谁能借我一个铜板,我想去买个糖葫芦。”   怕别人以为他在占便宜,他又斩钉截铁加了一句:“我会还的!”   “哈哈,”一个丢钱袋的大汉豪迈地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有意思,你想吃糖葫芦是吧,我请你吃!不要你还!”   摇光期待地回道:“哎?好啊,谢谢!”   等到摇光拿到糖葫芦,又和那一群人告别,楚辞才从他的衣袖里钻出来。   他看着心情愉快到唱起歌的小神君,忍不住叹气,心想,这还真就是个傻的。   小傻子还把糖葫芦举到他面前:“阿辞,先给你吃。”   “我咬不动,”楚辞真是感谢他现在的小人状态:“你自己吃。”   摇光眨眨眼睛,思考一秒:“那我把它带回去。”   “不要。”   “好吧,”摇光沮丧了一下,又很快摇起尾巴:“等以后我烧了那根链子,我再给你买糖葫芦。”   楚辞:“……”   他是不是铁了心要和糖葫芦过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确实是,毕竟劳动换来的第一份工资 第77章 芳华绝代   纸上看来再多人间的热闹, 终究不及亲眼所见, 摇光像只刚出笼的小鸟, 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还十分不怕被打,听个书都要嘀嘀咕咕,旁人看不见楚辞, 以为他在自言自语,忍不住在心里道, 这小公子的相貌看起来挺好,就是脑子不太好。   真是可惜, 太可惜了。   浑然不觉自己被当成傻子的摇光看着坐在他手心的楚辞, 心痒半天,到底敌不过强大的渴望, 抬起手轻轻戳了戳楚辞的脸。   楚辞只是一缕魂魄,重量比不过比一片花瓣,摇光动作再怎么轻, 还是把他戳倒下去, “……”   看到他的长发丝丝缕缕地在掌心铺开,摇光心跳忽然加快了几分:“阿辞……”   “傻鸟。”   楚辞重新坐好,面无表情地评价了一句。   摇光笑起来,难得没有反驳,只是小心地碰了碰他的发梢,听完一段书,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去。   “阿辞, 我们什么时候再来?”   一天远远不够他玩,还没从人间离开,就开始惦记下一次出来的时间。   “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那明天我们再来哦。”   “好啊。”   他们这时已经走到了没有人的地方,四周只有疯长的野草,夜幕低垂,星星浩浩荡荡,莹莹的星光坠落在树枝草丛,教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抓一把光。   摇光走路的姿势逐渐变得跳脱起来,他把楚辞放在肩上,还没开口,预感到他想做什么的楚辞先揪了一把他的脸:“不许变成鸟。”   缩小的人,力气也没有多大,揪的那一下仿佛蝴蝶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轻到快要感觉不到。   “……好吧。”摇光忍住变成金乌一展羽翼的渴望,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唉。”   金乌驱夜是本能,他不能飞,总觉得后背痒,翅膀蠢蠢欲动地想要出来。   楚辞抓住他的衣领,坐在他肩上,笑着问:“你叹什么气?”   “阿辞好凶。”   “哦?你不喜欢我了,是吗?”   知道这是小孩子讨糖吃的惯用伎俩,但楚辞坏,他就喜欢看摇光着急无措的表情,生动有趣,解闷,所以他故意和摇光反着问。   摇光果然上钩,急急忙忙摇头:“喜欢的。”   他说完,觉得这两个字还是太单薄,不足以道出他的千万分心情,于是又添了一句:“最喜欢你了。”   “最”字仍然不够,他画蛇添足地继续补充:“好喜欢好喜欢,一见到你,就想把心都捧给你看。”   楚辞弯起眼睛,偏过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啾。”   摇光:“……”   他停住脚步,皱眉思考那轻轻的一下和手指不同的柔软触感到底是什么,片刻之后,他想到什么,微微睁大眼睛,耳朵连着脸皮一起惊心动魄地烧起来,红得像只烤鸡。   但他也只是脸红:“你亲我了。”   楚辞:“是啊。”   “你能再亲一下吗?不,再多亲几下。”摇光还把脸往他这边转了转,期待之意溢于言表。   “……”楚辞无言地又亲了一下:“高兴了?”   “嗯,”摇光扬起眉,把他接回手里,神采飞扬地飞起来,穿过漫山遍野的春花:“再也没有比现在更高兴的时候了。”   回到囚牢,楚辞魂魄归位,一睁开眼,就对上摇光的眼睛。   小神君坐在他面前,眉眼里的笑意还未挥去,眼睛比星星还要璀璨,他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他,似乎想把他一丝不差地印进心里。   这小鬼自认识到现在,喜怒哀乐从不掩饰,上蹿下跳吵吵闹闹,极少露出这种认真的模样。   楚辞眨眨眼,下一刻,摇光慢慢靠过来,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亲完,摇光忽然消失在原地,从他方才颤抖的亲吻来看,多半是害羞地躲回去了。   楚辞抬起手,摸了摸被他亲过的地方,“啊……”   跑得真快。   小鸟一觉睡醒,揣着偷吻的喜悦在被子里翻滚半天,正欲高歌一曲,啾声还没发出来,被突然出现在床边的白胡子老头给吓劈了:“啾……嗷!”   “小神君醒啦,”乾元笑眯眯地把他拎起来:“醒了就别赖床了,我来考考你最近修习得怎么样。”   摇光:“……”   他从乾元手里跳下来,变成人:“还没到检查的日子呢。”   纵然他是只好啾,可好啾也是会偷懒的,更何况他现在心有梦中人,每天时不时走个神,修习状态堪忧,乾元老头肯定不会满意。   “怎么,怕学的不好被我发现?”乾元老神哉哉地眯起眼睛,说道:“没关系,这次给你放个水,只要有上次七分的功力,我都算你通过。”   “区区七分,”摇光接过他手里的黑布长条,蒙住眼睛:“不在话下。”   他自修习以来,乾元便一直要求他蒙着眼睛考试,考的内容也简单,只考他画符一项。   他是天生的神君,和别的神仙修炼飞升不一样,哪怕睡着什么都不做,神力都会跟着呼吸增长,他从来都不需要忧愁神力多少、能否再进一步,只需要考他技巧便可。   而技巧中,以画符为最难。   摇光在脑中回想最近学习的符文,潇洒落笔,太阳神力顺着笔锋落到符纸上,黯淡的符纸倏地闪起夺目的光芒。   乾元满意点头:“不错、不错。”   待摇光画完,乾元收起符纸,曲起手指弹了弹:“小神君的符是画得越来越好了,只怕再过不久,神君就不需要我教导了。”   摇光扯下黑布:“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语气仿佛一个受苦受累的人终于得到了解脱,满是轻松之意。   乾元:“……”   “哼。”他重重哼了一声,转身离开摇光的院子。   直到回到自己的府里,他才拿出摇光画的符咒,不过短短片刻,符咒的模样已经和画成时大不相同,灵动的符文扭曲成一团,教人分不清都画了些什么,只剩下纯粹的太阳神力。   这不是一张真正的符纸,而是一张用来蓄灵的纸,可保神力一月不消。   乾元定定地看着纸,良久,他沉沉地叹息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奈。   转眼又是晚上,摇光准时入梦,回到楚辞身旁,玩笑似的把乾元数落了一遍,说他长长的胡子被他用神火烧了多少次,说他老古板不让他下凡怕他学坏,说他管得严总是要考他的修习,许许多多说起来没完。   楚辞静静听着,并不打断他,只是在他说完以后捏捏他的脸,问道:“那你喜欢他吗?”   摇光想了想,他天生天养,没有书里写的“父母”,乾元虽然严格,可更多时候还是哄着他,随便他怎么闹腾都不生气,倘若将“父母”二字落到人的身上,那乾元大概就是他的“父亲”。   他点点头:“喜欢啊,我还喜欢垣文,还喜欢神女。”   垣文会陪他比较术法,神女会给他讲故事,会给他织好看的衣裳。   “不过我现在最喜欢你,”仿佛怕楚辞生气,他扑进楚辞怀里,卖乖地说:“和对他们的喜欢不一样。阿辞是特别的。”   楚辞被他扑倒在地,“唉……”   摇光趁机在他下巴上亲了亲,然后把他抱起来:“是不是摔疼了?让我看看。”   “没有,”楚辞止住他没有目的的手,吸了一口气:“你别乱碰,压到我头发了。”   “阿辞头发好长。”摇光靠在他肩上,忍不住把手放在他头发上,又顺着乌黑的头发滑了下去,喃喃道:“怎么会这么长……真好看……”   有摇光抱着他,那些符文不知是惧怕还是认主,悄悄从他腰际收了回去,连锁链都扣得松了些。   楚辞眼神微暗,抬臂搂住摇光的脖颈:“你今天还出不出去玩了?”   “出去的话,你还会再头疼吗?”   “不会了。”   “那我们再出去一次吧,”摇光摇尾巴:“我上次看中了一个首饰,就是没钱买给你,现在有了。”   他用金乌换毛期的绒毛和神女换了一些人间的银两,美名其曰收藏。   这一次分魂,楚辞刻意遮掩了动静,没让锁链察觉到异常。   回到人间,楚辞温柔道:“你去给我买一只瓷偶好不好?”   “好啊,”摇光开心地应道:“你要瓷偶做什么?”   “不想让你再揣着我了,”楚辞叹气:“我想走走。”   “……哦。”摇光懵懵懂懂,没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他买来瓷偶,依照楚辞的要求,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接着,他看见楚辞的魂魄钻进瓷偶里,那精雕细琢的瓷偶渐渐从巴掌大小长成楚辞的模样。   变完,楚辞活动了一下,除了因为魂魄不全导致瓷身没有人身那么灵活以外,别的都没什么缺点。   当然,可能还要加一条怕水。   他站起身,瓷身不太稳定,晃了一下,摇光连忙抓住他的手,让他扶稳。   之后就一直没松开过。   他紧紧握住楚辞冰凉的手,两个人的手藏在宽大衣袖下,十指相扣,缠绵不分。   他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满足感,就像心里缺少了一块、又被相扣的手补全一般。   他还不知道,这就是乾元时刻紧盯怕他学坏的“坏”中其一,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生出的最直接也最渴望的占有欲。   在人间,两个男子牵手是一件奇怪的事,两个人走回城镇,一路收到的目光无数,摇光不明所以,不过就算明了,他也不会在意,他才不愿意放开阿辞。   路过一户人家时,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阿嬷年纪大了,看不清人,模糊见到其中一个人美丽得出奇,便以为这是一对夫妻,笑呵呵地说道:“小郎君真粘人,出门还要牵媳妇的手。”   摇光停住脚步,脸色红透:“……不、不是媳妇。”   他说完,觉得不甘,又加了一句:“现在还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是了 第78章 芳华绝代   老人家上了年纪, 头脑也糊涂, 听到摇光这一句, 愣了片刻, 颤巍巍问道:“你们不是夫妻呀?那她是你的谁呀?”   她眼睛不好,只觉得那个人长得真漂亮,男人长不出这般美貌, 便将他当成了女子。   摇光没听出来她的意思,可楚辞怎么会分不出老人家语气和眼神的细微差别, 他笑了一下,不急不慢回道:“我是他哥哥。”   老人家:“……”   咦?她方才好像还听见小郎君说想娶他来着?   老人家迷糊半天, 迟钝地反应过来的时候, 那两个人早就走远了。   摇光特意走在楚辞身后,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腰:“哥哥?”   楚辞抓住他的手:“别皮。”   天界众神都是以神君称呼对方, 没有人间复杂如蛛网的关系,他头一次喊别人哥哥,觉得新鲜, 一路上“哥哥”“哥哥”喊个不停。   “哥哥, 你为什么不理我?”   “哥哥,你和我说句话啊。”   “好哥哥,”摇光见楚辞怎么都不理他,干脆把他拽进怀里,下巴搁在他的肩上,黏黏糊糊地撒娇:“你喜不喜欢我?”   金乌的怀抱和气息太烫了,楚辞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偏过头去。   摇光眼看着他脖颈和耳垂的肌肤变红些许,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想要让这红变得更深、变得更多。   模模糊糊的想法,他自己都想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可他还是本能地觉得,这样想太坏了。   他把脸埋进乌黑的长发里,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那些控制不住胡思乱想的情绪。   楚辞看着这位贼心贼胆都搞不清的小神君,伸手捏住他的衣领,把他拎到面前。   摇光捂住脸,挣扎得很不用力:“别看,别看。”   楚辞笑起来,随手幻化出屏障,遮住两个人的身影,手搭在他的肩上,压低声音,在他耳边慢慢说道:“小神君,你怎么脸红了?”   这声音勾人心弦,摇光只觉得自己要彻底燃烧起来了。   他破罐破摔地放下手,转而揽住楚辞的腰,把他带进怀里,手臂力道大得吓人:“哥哥……阿辞……我想……”   他长眉压着,定定地看着楚辞,声音越来越沉:“我想……”   楚辞轻轻应道:“嗯?”   摇光的目光依次从他的眉眼滑落到微弯的唇角,那种莫名的情绪燃烧、再燃烧,终于到无法抑制的地步。   “我想……”他靠过去,一只手本能地扣住楚辞的后脑:“亲你。”   这个吻不再羞涩,不再浅尝辄止,而是生涩、冲动,又莽撞,还有燃烧不完的焦灼渴望,起先还是摇光靠着墙,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楚辞被抵在墙上,小神君的吻太激烈,他呼吸不过来,想要躲开,又被摇光捏住了下巴,“别躲。”   他激动且焦躁,难以自持,声音都有些不稳:“阿辞,别躲着我。”   楚辞“啊”了一声,忽然环住他的脖颈。   许久之后,他靠在摇光心口,戏谑地说道:“小神君好厉害。”   摇光:“……”   他心跳得倒是挺厉害,但阿辞说的肯定不是这个。   他清清喉咙,尽量让声音不那么哑:“我们出去吧,我想给你买那个首饰,很好看的……”   楚辞抱怨道:“我走不动了。”   一缕没带多少魔气的分魂而已,只能勉强附身进瓷偶,又怎么经得住这只太阳鸟漫长的索求,他现在的确是没多少力气走路了。   “我背你。”摇光眨眨眼,很是心虚。   “好啊,你转过去。”   摇光听话地转过身,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背上靠了个人,这个人身上带着轻幽的香气,身体轻得过分。   这气息似曾相识。   “你又发什么呆,”楚辞报复性地捏住他的下巴,左右晃了几下:“回神了,小神君。”   “喔。”摇光清醒过来,背着他走出屏障。   在楚辞面前,他很难藏住心事,想到什么都要说出来。   “阿辞,”他顿了顿:“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楚辞懒懒地回道:“没有。”   “奇怪。”   摇光皱眉,他的记性很好,见过的人听过的事哪怕只有一次都不会忘,他恍惚中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闻过楚辞身上的气息,可是这种感觉就像雾里看花,模模糊糊总是看不清楚。   他是不会轻易怀疑自己的,这是神与生俱来的强烈直觉,可是阿辞说没有,那又应该不会骗他。   或许真的是他记错了。   他背着楚辞,步伐看起来不疾不徐,但在神力加持下,没多久便走到热闹的城镇。   他目不斜视,一路直奔昨天看到的首饰铺,不过很可惜,人家在一刻钟前卖出去了,他来迟了一步。   摇光被打击到,浑身都散发出幽怨之气。   “你到底想买什么?”   “一个耳坠,虽然只有一个,可是很好看的,想买给你。”   首饰铺掌柜大约是不忍心见到意气风发的小公子垂头丧气满脸失落,于是给他出了个主意:“那个耳坠确实很特别,小公子要是还记得耳坠的形状,可以画下来,请做首饰的师傅给你打一副。”   摇光精神一震:“谢谢掌柜的提醒。”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你要是真想要,我可以告诉你首饰师傅的地址。”   楚辞若有所思地看着掌柜笑眯眯的模样,心想,这小神君不愧是掌管太阳神火的金乌,自身散发着生生不息的活力,凡人很容易被感染,觉得他很讨人喜欢,也会想着帮帮他。   和他的魔气截然相反。   他的魔气只会让人越来越疯,想要摧毁一切。   他在极天,自然最清楚极天意味什么,极天其实不光是阴暗情绪的归处,而是情绪发酵到最后酝酿出的“死”意。   倘若他控制“死”,那摇光就掌管着“生”。   生与死……   “阿辞,”摇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小狗:“我们现在就去找大师傅吧。”   楚辞垂下眼,回道:“好。”   摇光按照掌柜给的地址,一路问人过去,轻轻松松找到了那首饰师傅在的工坊。   坊里烧着熔金的火,又闷又热,摇光看了一圈,把楚辞背进附近的茶馆里,“阿辞,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跟师傅学学,很快就回来。”   他说的轻松,好像做首饰和捏泥巴一样简单,楚辞怜悯地看着他:“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摇光开开心心应了一声,走出茶馆,还要隔着窗子对他挥挥手。   工坊在的位置不算偏,茶馆的客人不说密密如织,也是人来人往,许多人见到茶馆里坐着他,不由自主地想往他身边来,胆子大的更是直接坐在他面前,试探着和他搭讪。   他一个也没理,只是安静地喝着茶,听着工坊里传出来的鸡飞狗跳的动静,弯起眉眼。   单从陌生又中气十足、还不绝于耳的呵斥声来判断,摇光学的可谓十分糟糕。   好在他是金乌,天生有着能安抚人心的生气,要是换个凡人,早就被大师傅赶出去了。   这一等就等到傍晚,橙红的夕阳染过大半天穹,工坊里的吵闹声才停。   摇光从工坊里出来,光鲜的衣服沾了灰,看起来灰头土脸,但眼睛还是很明亮,明亮得将越来越近的昏黄夜色都压过去了。   他走进茶馆,坐到楚辞面前,献宝似的把手里攥着的耳坠摆到桌上:“阿辞,你看,我做出来了。”   楚辞看过去,他不知道摇光之前看中的耳坠到底是什么样,只是眼前这一只么……到处都透露着粗糙的意味,金丝拉得不均匀、镶爪歪歪扭扭、图案也没编好,唯一算得上漂亮的,就是镶嵌的宝石。   这石头多半被太阳神火烧过许多次,晶莹剔透,形如血滴,其中蕴藏着神火的气息。   “……还可以,”他说:“好看。小神君真厉害。”   “阿辞,”摇光感动地看着他:“你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的,我知道它不好看,我都被师傅骂过好多次了。”   楚辞端起茶杯,遮住弯起的唇角:“你是听那师傅的话,还是听我的话?”   “听你的。”摇光牵起他的手,把耳坠放进他手心:“你先收着,等我以后做出来更好看的,再和你换。”   染上神火气息的宝石落在他手里。没有被烧的疼痛感,而是温暖的,能捂热他冰冷手心的温暖。   他意味深长地问道:“你不给我戴上吗?”   “这个不好看,”摇光又把他背起来,转过脸,害羞地低声说道:“配不上你。”   天色完全黑了,街上点起一盏一盏的灯笼,夜市要比白日更好看,也更热闹。   河边挤满了人,摇光凑热闹,也挤过去,发现对岸摆满了烟花,正要燃放。   “砰——”   烟花高高升到半空,绽放出绚烂的颜色,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四周传来孩童欢呼的声音,河水潺潺流淌,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出晃晃悠悠的烟花倒影。   下一瞬间,声音连着烟火一同消失,摇光设了个幻境,把楚辞放下来,深深地看着他:“阿辞。”   幻境四面都是水一般的波纹,楚辞往后退去,他退几步,摇光就往前走几步。   一退一进之际,地上忽然生出一地鲜艳的花,花枝纤细,轻轻在风中摇曳。   楚辞眨了眨眼睛:“你想做什么?”   “我想娶你,”摇光认真地说:“阿辞,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可以把所有的花都采给你。”   “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我喜欢你。”摇光终于握到他的手:“你愿意嫁给我吗?”   想娶阿辞,听到那个老人家的话之后,他一直想到现在。   他想娶他,想让阿辞成为他的。   不是哥哥,而是妻子。   楚辞抬起手,摸了摸他的眼睛:“你想娶我?小神君,你知道夫妻要做什么吗?”   摇光抿了抿唇:“要疼你,保护你,我都能做到,不会有人比我做得更好。”   楚辞的眼眸陡然变得幽深起来,他意味深长地弯起唇角,投入摇光的怀里:“你果然……什么也不知道。摇光,抱我,我来教你……夫妻之间,到底要做什么。”   摇光被蛊惑一般,怔怔地抱住他:“阿辞?”   幻境破碎,但他们没有在人间,而是在那个黑暗的牢笼。   摇光恍惚了一下,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过下一秒,他就顾不上这个问题了。   清脆的锁链声里,楚辞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而后俯身,细长的手指捏住他的腰带——   一直浮在半空充当蜡烛的金乌火跳跃几下,忽然灭了。 第79章 芳华绝代   黑暗的地方似乎变得越来越小, 呼吸也跟着艰难。   太阳神火复又燃烧, 比原先更热烈, 也更耀眼, 映亮一室,能让他清晰地看见扣住楚辞的锁链,还有那在乌黑锁链的映衬下、显得白皙到妖异的脚踝。   摇光目光发沉, 那种难以言说的渴望越来越汹涌,他被翻涌的情绪控制着, 手都颤抖起来。   “阿辞……”   他含糊地喊了一声,声音哑得厉害。   他看着被他迷迷糊糊推倒在地的人, 长发仿佛能融进终年不化的黑暗里, 幽黑的眼眸里含着几分纵容的笑意,轻易就让他以为, 他是被眼前这个人疼爱着的,他可以对他做许多坏事。   他颤抖的手轻轻抚过楚辞绮丽的眉眼,长若蝶翅的眼睫, “哥哥, 哥哥……”   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只是一声声喊着他,似乎这样,就能把他心里快要决堤的渴望全部告诉他。   楚辞弯起眼睛,在摇光的手经过唇边时,微微偏过头,咬住分明的指节, “摇光。”   他放软声音,慢慢道:“过来,亲我。”   摇光眼神晦涩,太阳神火颤颤巍巍,险些又要熄灭。他俯身下去,压住楚辞纤细的手腕:“是你让我亲你的。”   所以你不能后悔了。   神火熄灭、燃烧,周而复始,永无尽头。   楚辞靠在摇光怀里,虚软的手臂懒懒搭在他的肩上,发梢沾着不知道是谁的汗,丝丝缕缕贴在他腰际,他眯着眼眸,半抱怨半调戏地说道:“好凶啊,小神君。”   摇光紧紧抱着他,这个人的身体之前冷得让他心颤,现在热得让他心颤,反正只要抱着他,他的心跳就没有安稳过:“你笑我。”   “没有,”楚辞否认:“我是在夸你。”   “你就是笑我,”摇光埋在他肩窝,有点难以启齿:“第一次的时候,我听见你笑了。”   “唔。”   这倒是事实,没办法推脱了。   “我是不是做的很不好,”摇光轻声说:“你都说不要了,我还是没有忍住。”   楚辞转过眼:“嗯……”   这个问题,要他怎么回答呢。   “是我不好,”摇光把他的回应当做肯定,整个人都蔫了,躲在他怀里也藏不住幽幽发散的歉疚和自我怀疑:“你打我吧。”   楚辞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傻子。”   三千年过去,便是再强大的妖魔,也经不起太阳神火日日夜夜的焚烧,极天之境里,那只妖魔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将要油尽灯枯,这本该是一件值得整个天界庆贺的喜事,但乾元还是觉得不安。   这种不安就像是危险将近的预兆,偏偏他又捉摸不到危险的来源,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他心里,让他每日战战兢兢,精神都要衰弱。   他干脆又去找摇光画符,摇光赶着出门玩,匆匆忙忙给他画了两张,画完,他突然问道:“乾元,你为什么总是要我蒙着眼睛画符啊,鬼画符都不蒙眼睛的。”   乾元心跳漏了一拍,但他面上还是维持了若无其事的平静神色:“这样才能考出你的功力。你看你今日画的符,潦潦草草,你有什么事这么急?”   他特意把符纸举到摇光面前,晃了两下,摇光随意瞥了一眼,收回视线,理直气壮道:“我饿了,我要去吃东西。”   “小神君,”乾元叫住他,沉默半晌,试探地问道:“你最近有没有认识什么人?”   “什么人?”摇光不明所以。   乾元摆摆手:“没什么,你去玩吧。”   摇光疑惑地看了看他,本想问什么,可到底还是念着和楚辞的约定,眨眼消失在原地。   金乌栖息在神树上,看起来像是吃饱喝足,闭目休息了。   可这样依然不能让乾元安心,他回到天池,池底刻着一个隐藏的阵法,摇光是金乌,金乌从不沾水,阵法刻在天池里,倒也不怕他发现。   天池水涌进阵法,发出微弱的光芒,他踏进阵法,光芒一闪而逝,再下一刻,他出现在极天外。   这竟然是天界和极天的传送阵。   乾元走到囚牢前,太阳神火依旧霸道无双,扑面而来的火焰气息似乎能燎着他的胡子。   想到之前被摇光烧了好几次胡子的经历,他又往后退了几步。   他取出符纸,以神力引出蕴藏其中的太阳神力,炼化成诛魔的法印,太阳神力由赤纯的灿金慢慢转为乌黑的雾气,他手一推,黑雾尽数附着在囚笼上,本就暗无天日的囚牢更加黑暗。   没多久,他听到囚牢里传来那魔物痛苦的低呼声。   乾元眉一挑,那魔物是极能忍痛的,现在会忍不住,也是他魔气消耗的证明。   “妖魔,”他叹息道:“你还有几天能活呢。当初你若是肯听我的建议,放下恶念,你也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乾元,”楚辞手指深深抓进地里,露出来的皮肤苍白到病态,黛色的筋络突起,疼痛过度,他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轻而哑:“你是在跟我示威吗?……别急,我总有一天……会要你的命。”   乾元怒道:“执迷不悟。”   他不再管这妖魔的死活,转身离去。   本体受创,分魂也好不到哪去,他本来在看摇光和几个孩童学着编织花环,突然倒在地上,吓得摇光魂飞魄散,扔下手里的花奔过去,把他抱进怀里,焦灼地问:“阿辞,你怎么了?”   楚辞发泄地咬住他的肩膀,摇光眉也不皱一下,直接把他抱起来,大步往外走:“你是不是又头疼了?我带你回去,很快就到了,你要是疼得忍不住,就来咬我,我不怕疼的。”   “别……”楚辞挠了挠他的衣襟,轻声回道:“是瓷偶不好用了,我不想回去……摇光,你去帮我买一个新的吧。”   摇光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   楚辞摸了摸他的脸:“去吧,乖。”   摇光生硬地说道:“那我抱你一起去。”   小神君感觉到他的隐瞒,不开心了。   楚辞笑起来:“我才不要去,你把我放下来,我在这里等你。”   摇光固执地站了半晌,到底还是拗不过他,气呼呼地把一旁的石头削了平整,轻轻把他放到石头上:“我很快就回来,你等等我。”   “嗯。”   摇光一走,楚辞转过身,用宽大的衣袖掩住唇,吐出一口黑色的血。   血落到草丛,春日茂盛的野草刹那间枯萎,他艰难地喘息一声,抬手又将草丛恢复原状。   野草差不多恢复,摇光也赶了回来,小神君用出神力,还真是快去快回。   阴影落到他身上,他慢慢抬起头,弯起眼睛:“你回来了。”   摇光蹲下身,握住他的手,额头抵住他的膝盖:“阿辞。”   “嗯?”   “我刚刚,心好慌。”摇光把他冰冷的手攥在掌心,语无伦次地说:“心跳得好快,又好疼,好像你受了伤,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一样……你还在头疼对不对……我没办法救你是吗?……阿辞,我好没用。”   楚辞垂下眼睫,看了他半晌,叹了一声,温柔又无奈地哄道:“小神君,不要哭了,你最厉害了,好不好?”   摇光闷声回道:“……我没有买瓷偶。”   “我不怪你。”   “我还想送你花。”   “好。”   “想送你星星和月亮,想给你捉萤火虫。”   “好。”   “我想把好看的东西都送给你,”摇光眷恋地蹭了蹭他:“所以你不能离开我。”   “……好。”   摇光冷静下来,起身,去拿快要编织好的花环和和散落在地的花,而后回来,就地坐在他面前,认认真真地继续花环大业。   但他看哪种花都觉得喜欢,五颜六色的春花堆叠在一起很好看,编成花环,看起来就显得太过凌乱。   他盯着乱七八糟的花环,皱眉,陷入沉思。   “我不喜欢黄花。”楚辞给出了修改意见。   摇光把黄花拿出去。   “梨花也不要。”白色的,好晦气。   摇光把梨花剔出去。   挑挑捡捡,原本繁多到眼花缭乱的花环上只剩下了一种浅蓝的小花。   他把花环戴在楚辞头上,看了他一眼,珍惜地把他抱进怀里:“阿辞真好看。”   不想让别人看见他,所以要藏好。   楚辞很怀疑,顶着个幼稚兮兮的花环,到底能好看到哪里去。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回抱住摇光:“你真可爱。”   春去秋来,时间一晃而过,摇光也和楚辞一起看过了人间山川风景。   夏天最热的时候,楚辞不想动,整天待在深山密林里,在浓重的树荫下设了张吊床,他在床里休息,摇光就化成一只小鸡崽,躺在他肩上。   金乌变得再小也是金乌,无双的气息足以吓得方圆百里没有一只蚂蚁,楚辞在千山鸟飞绝的气氛里睡完一觉,睁开眼,小黄鸡已经从他肩上滚落到腹部,毛茸茸的一团,倒是驱散了山林里的寒冷。   他拎起睡得人事不省的鸟崽,转了一圈,若有所思地扒开小鸟软乎乎的绒毛。   “啾!”摇光一下子惊醒了,挣扎着从他手里跳出来,恼羞成怒地叫了一连串:“啾啾啾啾啾啾!”   “别走啊,”楚辞把他抓回来:“跑什么,让我看看。”   摇光变成人,压住他不安分的手,脸红得发烫:“非、非礼勿视你知不知道。”   “怎么,你害羞啊。”楚辞轻松挣开他的束缚,环住他的脖颈,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睡都睡过了,你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摇光捏住他的腰,身体力行地证明了,睡过不影响脸红,脸红也不影响再睡许多次。   冬天,楚辞靠在窗边,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从来没见过雪的摇光在雪地里撒欢,整只鸟在地上滚来滚去,印出一个又一个鸟坑,撒完欢,他用鸟嘴和鸟翅膀啄出一只小小的雪人,顶在头上,扑腾翅膀飞到窗沿,“啾啾啾。”   楚辞把雪人拿下来,捏了捏摇光沾着雪的嘴巴,心想,这只神鸟真是多才多艺,将来要是落魄了,去卖个艺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他这时候比较嗜睡,更多的时候,摇光都会抱着他,用自己温暖的体温,换他一个好眠。   白天,摇光带着他的魂魄出去玩耍,晚上,他又如倦鸟归巢,回到黑暗的囚牢,珍重地把他抱进怀里。   白日相亲,夜晚相爱,摇光以为这就是夫妻了。人间的夫妻几十年相伴到老,而他和阿辞会活很久很久,不过没关系,他们也能相伴到逝去的那一天。   他在等漫长的未来,而在天界,乾元算着魔物虚弱的气息,也在等魔物彻底消散的时候。   这一年里,那魔物像是病入膏肓,魔气越来越微弱,虚弱太过的时候,要不是看到他还活着,乾元简直要以为他已经彻底死了。   转眼一年过去,人间又到了春节。   街道熙熙攘攘,欢快的吵闹声直到点灯才暂停片刻,摇光拿着一盏天灯,和周围的普通人一样,虔诚地点燃,虔诚地许愿。   天灯徐徐升起,漫天遍野的天灯点燃夜幕,映照得人间熠熠生辉。   他转过脸,眼眸里还留着灯火绚烂的颜色:“阿辞,你猜我许了什么愿?”   楚辞笑了一下:“回去再猜好不好?”   “好啊。”摇光不做他想,欢快地答应了他。   回到囚牢,摇光抱住他,一手攥着那根锁链,喃喃道:“你说过我可以烧了它的,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我好想带你离开这里。”   看了人间的热闹,他更想带楚辞去看。   “现在可以了。”楚辞吻住摇光的唇,轻叹道:“摇光……”   摇光本能地扣住他的后脑,追逐过去,攥住锁链的手陡然发力,太阳神火顺着锁链一路流淌,眨眼间蔓延到囚牢每一处角落。   神火源源不绝,气势汹汹,弥漫成熊熊大火,将囚牢表面的黑雾席卷一空。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囚牢的模样,金色,耀眼,四根锁链为骨,撑起囚牢的形状,中间游走着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是太阳神火。   摇光从来没想到,把他最宝贵的人困在这里的,居然就是他的太阳神火。   他怔住了,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阿辞?”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执着地想要从楚辞这里得到答案,然而楚辞只是怜爱地亲了亲他:“你想知道什么?”   黑色符文被烧的那一瞬间,乾元就感知到了,他惊慌地跳起来,失态地喊道:“不好!”   天底下能烧了太阳神火的只有太阳神火,摇光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极天的?!   可这时候,他来不及细想,匆匆带上天界战力高的神仙,杀气腾腾地启动传送阵,带着众神出现在极天里。   他们赶到的时刻,囚牢刚好从顶端坍塌,太阳神火一簇簇坠落,恍若灵动的蝴蝶,若不是在这种时候,还能得到一句赞美。   乾元透过丛丛神火,看向本该关押着魔物的地方,那里,最不该出现在极天的摇光坐在地上,一只手臂横在魔物腰间,是极为亲昵的拥抱姿势。   再不需要看第二眼,乾元瞬间明白,他最担心也最害怕的一种可能成为了现实。   那只魔物引诱了摇光,在所有人不知不觉的时候。   他眼前一黑,颤抖地说道:“摇光!你怎么会在这?你快过来!”   摇光迷茫地看过去:“……乾元?”   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辞笑起来,心情愉悦地说道:“乾元,好久不见了。”   摇光又将目光收回来,落在楚辞身上:“你们……认识?”   乾元焦急道:“摇光,我回头再和你解释,你现在赶紧过来,不要待在他身边了,危险!”   摇光摇摇头,不仅不离开,还把楚辞抱得更紧:“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恍惚意识到什么,也因此,他更加抗拒乾元的话。   楚辞笑得更厉害:“乾元啊乾元,你以为封住他的记忆,抹去我的存在,不让你们那群废物神仙提到我一个字,你就能高枕无忧了?”   “小可怜,”他慢条斯理地说着,伸手理了理摇光的头发,又吻了吻他颤抖的眼睫,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全然的温柔,可又莫名让人恐惧:“你只知道我的名字,那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你不知道,对不对?”   摇光已经彻底呆住了,他徒劳无功地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乾元,你要不要亲自告诉他,我是谁呢?”   “摇光!”乾元闭了闭眼,喝道:“不要被那妖魔蛊惑了心神!赶紧离开他!”   “妖魔”两个字,似乎比方才楚辞那句“封住他记忆”,更能刺激到他。   摇光一震,仿佛淋雨的小鸟寻求庇护般,藏进楚辞怀里:“不要。”   “好乖,”楚辞爱怜地垂下眼,摸了摸他的背:“没关系,乾元不告诉你真相,我来告诉你。”   他低下头,和摇光额头相抵,魔气涌入,摇光听见自己脑海里响起一声轻微的声响,就像是打开尘封多年的封印。   “摇光,你是神,我是魔。三千年前,你出生,乾元用你的神力,把我锁在这里。”楚辞温柔地说道:“他怕我,也怕你,怕你被我蛊惑,所以他封印了你的记忆,不让别人在你面前提起我,怕你对我好奇。把你束缚在天上三千年,怕你染上凡尘七情六欲,让我有机可乘。”   “小神君,你这三千年,在天上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傻瓜,快不快乐?”   “不是,不是,不是……”摇光失魂落魄地否认,他甚至听不清楚辞在说什么,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否认什么,可不管他怎么否认,他都没办法躲开记忆苏醒后,浮现在脑海里的遥远对话。   “他们要我的神力去做什么?”   “他们要去抓一个人。”   他不久前还在想,他要烧了锁链,把他的阿辞带离开这里,一起去人间游山玩水,快意一生。   不过一刻钟,他的梦想一个个破碎,囚禁阿辞三千年的是他,被封印记忆一无所知的是他,天界那些纵容和宠爱不过是为了拴住他,繁花似锦的记忆转眼就燃起烽火狼烟,变得满地狼藉。   而他还不知道,阿辞给他的这么多温柔,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在引诱他。   假的吧,摇光恍惚地想,都是假的,阿辞骗我,他想逗我玩,我才不要信。   他无措地抓住楚辞的衣服,目光六神无主地飘,又不知道该落在哪里,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阿辞,”他忍不住求饶:“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不要离开我,不要走……”   楚辞想站起身,又被摇光重重拉了回去:“别走……”   “可怜的,”他握住摇光的手,慢慢扣住他的手指。   “列阵!”乾元声嘶力竭地喝道:“绝不能让那魔物离开这里,摇光,你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神仙们纷纷亮出兵器,摆出诛魔阵,许多道神力汇合到一起,以雷霆万钧之势袭来,势要将妖魔彻底钉死在极天。   楚辞依偎在摇光怀里,不躲不避,他甚至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啊……”   摇光抱住他,诛魔法阵快要到面前时,太阳神火拔地而起,牢牢将神力挡在外。   神力和神力碰撞到一起,迸溅出的火花如瀑,潇潇洒落。   囚禁他三千年的太阳神火,如今成了保护他的屏障。   “不要伤他。”摇光迷迷糊糊,脑海一片空白,像是锈蚀一般,只记得要保护怀里的人,要保护他,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他声音轻得听不清,可在场每一个人都听见了:“……不要伤他。”   “摇光,你——!”乾元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忽然感觉胸口一疼,他迟疑地低下头,看见黑雾洞穿了他的心口。   不知何时出现的魔气刺穿了所有人,他们都没反应过来,早就呆住的摇光更是来不及阻止,他愣愣地看着那些熟悉的神仙们破碎的心口,半晌,他颤抖地说道:“不要……”   魔气缠绕在神仙心口,吞噬了涌出的鲜血,楚辞慢慢起身,黑暗的魔气随之收回,或许是染了血的缘故,他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多了一层暗哑的红。   好似鲜血凝固的颜色。   摇光这时已经拉不住他了,他眼神涣散地看着楚辞的衣服从自己手里滑落,就像是要和他诀别:“阿辞……别走,求求你,别走……不要抛弃我……”   “小神君,”楚辞俯身,满怀爱怜地吻了吻他的眼泪:“我不喜欢你了,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第80章 芳华绝代   极天如此动荡, 天上的神仙不用猜测, 也都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千年前妖魔出世的场景重现, 垣文和神女赶到极天时, 那妖魔早就失去了踪影,地上躺着一地的神仙,还有看起来快要疯了的摇光。   垣文目光一凝, 先是去看乾元的伤势,他被妖魔刺穿心脏, 血被魔气吸了大半,好在他神力深厚, 还能吊着一口气, 至于其他修行普通的神仙……垣文眨眼间便弄清所有人的状态,给乾元治了伤, 又急又怒:“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   乾元艰难地摇摇头:“……回头再和你细说,你去看看摇光,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好, ”垣文经常和摇光对练, 一眼便看出,他现在意识不清,神力紊乱,显然是走火入魔的预兆:“他这是……知道了当年的事,受了刺激?”   “何止,”乾元重重叹息,歉疚又后悔:“那妖魔不知道什么时候引诱了他。也怪我, 当年我若不是对那妖魔忌惮太过,怕他被引诱、封住了他的记忆,也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是我对不起他。”   摇光的太阳神火完全失控,火花四溅,他睁着眼,依稀在炫目的火光里看到一个人走来,他还以为是去而复返的楚辞,正要喊他,却见那人越来越近,目光悲悯地看着他:“小神君。”   摇光还未升腾的失而复得就这么重重摔下去,砸得粉身碎骨。   他就像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困兽,红了眼睛,委屈又绝望地喃喃:“神女……他不要我了,阿辞不要我了……”   炽热的火光消散些许,神女这才看见,他是被一道黑色的锁链困在地上的。   摇光在天上三千年,未见红尘的他难得保持了赤子心性,意气风发又神采飞扬,谁也没见过他现在这般绝望到近乎自毁的时候。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从前太赤诚,现在才会摔得更疼。   神女心有不忍,正想替他解开锁链,太阳神火忽地燃烧得更猛烈,近乎于白色的火光里隐隐染上黑气,火光太烈,神女不得不往后退去,她担忧地喊道:“小神君!”   纯粹的太阳神火居然有了崩坏之兆,神女有心想拦,可她不擅长术法,一时间也没办法靠近他,还是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垣文火急火燎地赶来,二话不说,将摇光打晕过去。   等了三千年的诛魔大计以荒唐收尾,要说错,似乎谁都错,细细追究起来,又似乎谁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对此,天界众仙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这算不上一战的一战让天界损失惨重,数十名神仙伤逝,乾元伤势沉重、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恢复,那妖魔取走神力,重回人间,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会再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最惨烈的,大概还是摇光,猝然知晓天界无忧无虑的三千年都是别人精心编织的骗局,给他的关爱大半是怜悯、或许还有因为乾元下令的无可奈何,想要长生共老的人也是在骗他,说不会离开他的人无情地抛弃了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每次画符都要蒙眼睛了,可已经太迟了。   摇光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心神剧烈动荡,意识混混沌沌,濒临于走火入魔之间,鲜少有清醒的时候。   他眼前总是上演着楚辞离开他的那一幕,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每看一遍,心魔更深一分,他陷在其中,仿佛陷入绝境,无法摆脱。   他的太阳神火时而猛烈燃烧、时而颤颤巍巍如风中残烛,最让人心惊胆战的,还是神火里若隐若现的魔气。   他是天生的神明,若是他走火入魔成为妖魔,谁也无法估算后果。   乾元悔不当初,他根本预料不到,那妖魔还能寻着神力找到摇光,更预料不到,摇光会爱上那妖魔,只是再悔,他也无法改变一丝一毫的现状。   他找不到那妖魔,也没办法让摇光平静如常,只能每天焦灼地等在摇光身旁。   足足一个月过去,摇光才从梦魇中清醒几分,乾元满怀愧疚地轻轻喊了一声:“摇光。”   摇光恍惚片刻,眼神空落落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他看了看乾元,又迟钝地转过眼,不想再看他,于是乾元知道,他这是在生气。他以前生气的时候,总是很孩子气地不和人说话、也不看别人,非要等着别人来哄他。   乾元眼睛酸涩,摇光毕竟是他看着长大,封印他记忆是真,可对他的关爱也是真的,眼看着摇光落到这种地步,他心里绝不会好受半分:“摇光,我对不起你。”   摇光依然不看他。   他也不在意,顿了顿,又继续道:“当年封印你记忆,是我一人的主张,神女并不赞成,她一直疼你,你不要怪她。……摇光啊,你当年出生的时候,那妖魔大肆祸乱,折腾得人们困囿于怨恨和杀意里,人间遍地狼烟,民不聊生,战死饿死的人无数……我没用,阻止不了他,直到你出现,我才用你的神力抓住了他。”   “抓住他之后,我还是觉得不安,那妖魔蛊惑人心的功力太强,神仙也扛不住,我总是担心,担心你哪一天受他蛊惑……也是我实在是惧怕他,这才封了你的记忆。摇光,我告诉了你当年的真相,你可以尽情恨我,我全都接受。”   封印摇光也是给他一直以来坚定的善念上了一道枷锁,话说完了,他屏息等待摇光的审判,然而半晌过去,摇光只是轻轻说道:“他不叫妖魔,他有名字的,他叫楚辞。”   也是他的阿辞。   乾元呆愣许久,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嚅嚅应道:“唉,好……”   摇光又说道:“你不该骗我的,你担心阿辞使坏,我明白,可你怎么就知道,我会跟着他一起闹,而不是阻止他呢。”   乾元沉默更久:“是,神君说得对,是我错了。”   只是事到如今,对错对于摇光而言,也没有意义了,对或者错,都换不来楚辞回头。   他不会再来看他了。   摇光还是委屈,委屈得要哭,只能掩饰地低下头,不让别人看见。   “小神君,”乾元哪里还能看不明白他的意思,终究还是无奈地叹道:“你还是……放弃他罢,不要执着于他了。他是极天里的妖魔,五感不通,不知花香,不知味美,更不通爱恨,是个天生的无情物,你再执着,他也不会心动……妖魔无心啊,摇光,你何必执着一片苦海?”   他这话语重心长,自有重重担忧,可摇光只听到了那一句“五感不通”。   怪不得,他在心里想,怪不得他从未见过阿辞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也从来不听那些动人的音律。   他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呢,摇光没法想象,他喜欢好吃的好玩的好听的,这些东西在阿辞面前,可能都如死水般波澜不惊,惊不起一丝涟漪。   他好想去找他。   可是他到底在哪里才能找到他?   思念到极处,摇光又陷入醒不来的梦魇中,乾元看着他双眼一点点变得空洞,便知道他这是心魔入心了,除非那妖魔亲自来,否则无药可解。   但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他刻意隐匿行踪,除非他自己出来,他们就是上天入地下海也找不到。   他看着摇光伤心欲绝的模样,不忍地转过头,如果他封印摇光是债……那么他现在也该还债了。   乾元起身,静悄悄离开。   “你要去找那妖魔?!”垣文重重一拍桌子,怒道:“我不同意!你伤势未好,再去找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那你就忍心看着摇光变成现在这样吗?”乾元平静回道:“我是不忍心,我也欠他的。再说了,我都活了上万年了,一把老骨头,放人间都能火化个几千次了,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话是如此,可是,唉!”垣文道:“他喜欢谁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一个魔!神魔殊途,他们怎么可能会在一起?”   “他们两个人的命数都是我参不透的,以后究竟如何,谁又说得准。”乾元装好东西,对垣文摆摆手:“我去了,你务必要照顾好摇光。”   “哎——!”垣文长长喊了一声:“你走这么急,灵药带了没?!”   乾元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带了——!”   垣文看着他离去,回头去找摇光,摇光的神府还是如之前一般,时不时就亮起神火的光芒。   他摇摇头,迈步走进去,摇光走火入魔,他帮不了别的,但看着他,拦一拦魔气、不让魔气彻底入心,他还是能做到的。   妖魔重现,但人间没有立即变成炼狱,还是一派祥和的景象,有战争,也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有生有死,而不是被妖魔控制后的尸横遍野、怨气沸腾。   乾元心里奇怪,他以为那妖魔被封印三千年,肯定忍耐不住,一出来就要再掀血雨,可眼下什么都没有,太平得仿佛他从来没出现过。   他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是那妖魔开始向善念佛了,杀戮才是他的本性,只是担心他是不是想折腾个大的。   人间可经不起他玩几次。   他在人间走走停停,几个月过去,也没能找到那妖魔一次。   他忍不住心浮气躁,他可以一直找下去,可摇光等不了这么久。   又过了几天,他忽然察觉到妖魔的气息,连忙循着气息追过去,这一回的魔气没有骗他,他在高高的悬崖上看到了那妖魔。   那妖魔坐在悬崖边,暗红的衣袍绣着精致的图纹,长发曳落在地,或许是察觉到他的到来,妖魔转过脸,轻慢地瞥他一眼:“我还以为是谁在找我,原来是你……奇怪,你居然还活着。”   乾元又走近一点,这才看清他衣服上图纹尽数是摄人心魄的魔纹:“……”   锋锐的魔气迅疾地向他刺来,他勉强躲了一步,说道:“我找你有事。我来请你……帮一个忙。”   楚辞笑起来,可任谁也无法感觉到他声音里的笑意,只能让人心生恐惧,“我倒不知道,天底下有什么事,能让你一个神过来找我帮忙。”   魔气越来越多,乾元躲得越来越吃力,其实这妖魔若是真心想杀他,早就能杀了他,只是故意像戏耍猫狗一般戏耍他。   恶劣到极点,他完全想不通摇光为什么偏偏执迷于他。   “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乾元气喘几口,费力地说道:“我想请你……看在摇光对你一片痴心的份上,去救救他。他为你走火入魔,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楚辞慢慢眨了一下眼睛:“这天下对我痴心的人那么多,难不成每一个我都要去救?乾元,当神仙就能这么不讲理么。”   “但我……我相信,不会有人比摇光更喜欢你。”乾元断断续续,一把老骨头谈到后辈的感情,他总是有点难以启齿的。   魔气倏地擦过他的脸庞,乾元停下躲避的脚步,摸了摸脸,被魔气划出一道血口,但……他好不容易留长的胡子又被这道魔气给剃了:“……”   他干脆站定,叹气道:“你想杀我,可以,我只求你去救救摇光。”   “哦?”   楚辞饶有兴趣地挑眉,魔气凝为弓箭,一下穿透过乾元的肩膀,将他钉在树上:“想怎么杀都可以?乾元,你用火烧了我三千年,你说,我要怎么回报你才好呢?”   魔气缓缓侵蚀他的血肉,乾元皱起眉,断断续续地回道:“我也没有什么好建议,一切……任君处置。”   魔气忽然又消散了,他跌坐到地上,摸了摸流血的肩膀,难以相信,他居然没有杀他。   “没意思。”楚辞懒洋洋站起身,向山林走去,他走得很快,不一会儿便消失了身影,乾元只来得及喊道:“请你去救救摇光——”   话音未落,他就不见了,乾元也不能确定,他到底听没听到,又会不会去。   只希望摇光的真心,能让他动一点恻隐之心。   摇光的梦境还是一片刀山火海,他陷在火海里,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去的方向。   他听到许多杂乱的声音,每个声音都说自己是他的阿辞,可每一个都不是,他找得久了,忍不住委屈,便忍着眼泪继续找。   “摇光,来我这里,来啊。”   “摇光,过来,你不喜欢我了吗。”   “摇光,救我……”   摇光的心绪越来越震荡,天下至纯的太阳神火也染上乌黑的颜色。   垣文越来越急,他可以封住一部分魔气,可也经不起摇光越来越疯,再这么下去,他走火入魔就成了必然。   这么久过去,乾元还是没能找到那妖魔吗?   忽然,太阳神火熄灭了,垣文一惊,还以为摇光出事了,然而摇光只是闭着眼睛沉睡着,看不出来有什么糟糕的迹象。   他皱起眉,这又是怎么回事?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楚辞俯身,抱住在火海里苦苦挣扎的小神君,长发飘落到摇光的脸上,他的声音也轻得像风:“摇光。”   他问道:“你痛苦吗?”   摇光停下茫然的脚步,像是被他定在原地,他无措地伸出手,摸了摸楚辞的手:“……阿辞?”   楚辞轻叹:“是我。”   摇光忍了许久的眼泪就这么噼里啪啦掉在他手腕上:“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金乌是火,眼泪也是热的,烫得楚辞颤了一下。   他转到摇光面前,擦了擦他的眼泪:“不要哭了。”   摇光抱住他,闷闷地说道:“对不起。”   “嗯?”   “……你被困了这么久,对不起。”摇光低落地说:“我太笨了,我应该早点发现的。”   楚辞无奈地弯起眼睛,像是哄幼儿入眠一般,轻轻拍拍他的脊背:“摇光,这和你没有关系的。”   摇光顿了顿,问道:“你被……的时候,疼不疼?”   他不愿意说清楚那几个字,他是金乌,没有谁会比他更清楚,太阳神火遇到妖魔会干什么。   “疼啊,但是后来有你在,也就不那么疼了。”   “可我只陪了你一年。”   摇光声音颤抖,“我只陪了你一年……怎么抵得上、怎么抵得上三千年。”   他说着,火海沸腾,其上萦绕着戾气深沉的魔气。   乾元真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这小神君哪里是快要入魔,分明是已经入魔。   楚辞忽然揽住他的肩,抵住他的额头,说道:“已经都过去了。”   摇光目光躲闪着,像是不敢看他:“可我只要一想到你被困了三千年,我就心疼……阿辞,你不要走了,留在这里一直陪我好不好,不会有人再欺负你的,也不会再有火欺负你,只有我们,只有你和我……”   他话说到后面,有些含糊不清。   但楚辞还是听清了:“你想把我关在这里吗,摇光?”   心里的妄念被戳破,摇光有点心虚,又忍不住诡辩:“不是关!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对?你出去又会有人一直看着你,我讨厌别人看你,也讨厌你看别人,你只看着我不好吗?”   “我真讨厌别人看你,每次有人看你,我都想挖了他的眼睛。”   他已经入魔,一言一行都只会遵照穷凶极恶的魔念,心魔会诱使他,让他做出和本心相反的事。   他说要和楚辞在一起,就真幻化出锁链,缠绕在楚辞的腰上。“阿辞。”   他喃喃道:“喜欢你,好喜欢你……和我一直在一起吧,再也不分开了……”   楚辞忽然说道:“忘了我吧,摇光。”   摇光一怔,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神空白片刻,倏地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偏执,偏执得可怕:“我不。”   “忘了我,”楚辞放轻了声音,“摇光,你知道我是魔,也该知道妖魔没有七情六欲。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喜欢,你再执着,我也不会……”   楚辞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摇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说了,我不信,你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我。”   摇光失了控,把这句话翻来覆去重复了好几遍,忽然把他推倒,“你分明是喜欢我的……”   他眼神一片漆黑,是被心魔彻底掌控的征兆。   楚辞任由他撕了自己的衣服,在他靠过来亲吻自己的时候,不退反进,迎了上去。   亲吻中,他的眼眸也慢慢变得深不可测,恍若深夜沉沉的雾,但和摇光被心魔控制不同,他这是想要控制别人的预兆。   摇光倒在他的温柔里,慢慢卸下防备,接着,摇光就发现,他的记忆有了松动的迹象。   像是有谁要拿走他的记忆一般。   摇光懵住了,下一刻,他被楚辞反推到地上,楚辞依旧在吻他,只是在缠绵的亲吻中,摇光脑海里所有关于他的记忆,从头开始,迅速溃散。   摇光意识到什么,从心魔里挣扎出来,慌张失措地想要推开他,可是不知为什么,他身体被禁锢着,动弹不得。   “不要……”摇光彻底疯了,呜咽着祈求他:“阿辞,不要……求你……不要……!”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年的记忆尽数被人拿出来,又被这个人拿走。阿辞坐在窗前无奈地望着他笑的模样、他看到河里有鱼、跳下水想抓鱼,反而溅了阿辞一身是水的画面;闷热的夏天里,两个人躲在树荫下,他飞回城镇,从一口深井里取出镇过的甜瓜,又欢快地捧回去拿给阿辞;他们两个人一起走过的山,山上有着一间寺庙,他不看牌匾就进去求签,然后才发现是送子观音庙,惹得阿辞笑了半天,追问他想生个什么子……   人间四季,春夏秋冬,和阿辞在的每一天都是好时候,每一天他都要记一辈子,可现在,那些记忆走马灯似的从他眼前转过,又无声无息化成一堆齑粉。   摇光竭力地挣扎,眼眶通红:“不要……哥哥,求你……不要这么对我,求你……”   他语无伦次地哀求,仿佛一只身疲力竭的困兽:“哥哥……”   即使是做残忍的事,楚辞还是温柔的,温柔的眉眼,温柔的拥抱。   摇光从来没有哪一刻,会像现在这样痛恨他的温柔。   他的眼泪刚流出去,又被炽热的火烤干,只余下生涩的泪痕。   心魔渐渐消失了,他的记忆也化为乌有了。   摇光一动不动,眼里空荡荡的,只装着一捧燃烧完的灰烬。   楚辞放开他,轻轻抚摸他僵硬的眼睛,半晌,弯起唇角:“这一次大概是真的不会再见了……小神君,你不会再记得我了,继续做你无忧无虑的神明吧,你本来就该如此的。”   话音落地,楚辞也消失不见。   垣文焦急地等了半天,只看见摇光身上的火时起时灭,现在又彻底安静,他被搞糊涂了,根本分不清摇光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到底是入魔没入魔?   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忽然,他看到摇光变成金乌,一身璀璨的羽毛,再没有一丝魔气,纯粹无暇。   他没入魔?   垣文还来不及欣喜,就见金乌振翅,飞越过天界,只余下一声长长的、绝望的哀鸣。   这声音悲伤得让人心碎。   六月的人间忽起大雪,雪花纷纷扬扬,盖住了整个人间。   喧嚣的、安静的、繁华的、简陋的、生机盎然的、死气沉沉的……无论什么,全都被一场漫长的大雪掩盖。   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太阳躲在乌云后,不见身影,不露其光。   百姓动荡不安,以为是灾祸的预兆,大人们忧心忡忡,担心地里的庄稼,孩子们自然没有那么多想法,只顾着在雪地里玩耍打闹。   雪地上很快出现几只丑丑的雪人,孩子们却骄傲得仿佛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争相攀比。   一阵风吹过,带走无忧无虑的说话声。   “我娘说,六月飞雪,是天灾呢,我们要死人了。”   “才不是呢,”另一个稚嫩的童音反驳:“我觉得是太阳伤心了,它才不高兴出来的,我伤心的时候,也想躲在被窝里。”   “是天灾!”   “不是!”   ……   楚辞走在风雪里,没有一片雪花能落到他身上,听到小孩子们的争吵,他忽然停下来,伸出指尖,接了一片雪花。   他体温太冷了,柔弱无骨的雪花落在他指尖,过了片刻才融为雪水。   晶莹的,有点像那个人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辞:我从未见过有人找我当医生这种奇怪的请求,成全你.jpg   啾:呜呜呜我恨你(转身黑化   每一只黑化的啾都有一个无情的老婆啊,继续点烟(。   顺便,辞是真的觉得忘了他就能解决光啾的心魔,莫得办法,魔的思维逻辑,不能用常人看待(。有用是有用,但是副作用更厉害呢(。 第81章 芳华绝代   金乌盘旋在山野, 风携着长鸣声, 自无边山林潇潇落下, 吹入人间, 依稀能听见鸟鸣声里的轻快情绪。   又是一年春,花繁似锦,团团锦簇覆盖大地, 长风吹过,柔弱的花瓣如雨, 袅袅落下,余势不绝。   楚辞在树下, 粉白的花瓣落了他一身, 漫无规矩地停在暗红的衣袍上,离远看去, 莫名有些像是深潭泛起的涟漪。   听到金乌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悠远的天际, 太阳温暖而不热烈, 是个适合踏青出游的好天气。   那小神君应该是忘了他了,声音听起来无忧无虑,这样很好,他本来就是为了从囚牢里逃脱才去找的他,没必要在离开后还继续用情牵着他,徒惹困扰。   神有神的道路,魔有魔的归处, 本就是背道而驰的两个人,以后也该如此。   摇光在外飞了一圈回来,无声无息落在神树上,锋利的爪子抓着树枝,在树皮上留下几道爪痕,金乌成年了就是重,再也没有小时候的轻盈体态,神树不堪承重,发出断裂的声响。   摇光眼一眨,恢复成人,懒洋洋地依靠着树干,对神树说道:“我出去转了一圈,好多地方明明今天第一次去,还是觉得好熟悉。为什么,难道我以前梦游偷跑出去玩过?”   神树永远不会说话,摇光很是放心,什么话都会告诉它听。   “反正乾元现在也不会管我了,我待会再去人间玩玩,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对了,你在天上呆了多少年了?一直站在这里,寂不寂寞?需要我给你带点好玩的吗?”   神树:“……”   这鸟怎么还是叽叽喳喳的,好烦。   “算了,好玩的你也不会玩,吃的你也不能吃,不如我给你买两个灯笼挂着,要红灯笼,喜庆。”   摇光笑着,只是笑意未收,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另一句话,他的声音,可他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说过。   “我想和你成亲,等到那一天,我要在院子里挂满红灯笼,让别人都知道是我娶了你。”   摇光眼里璀璨的笑意一下黯淡了。   好奇怪,他想,他什么时候会说这样一句话,他又没有喜欢的人,他想要娶谁?   他怔怔地抬起手,捂住忽然加快的心跳,心跳得好快,可是好沉,像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事,忘了不该忘记的事。   没多久,沉沉的失落感烟消云散,像是他的意识在保护他,刻意让自己忘却似的。   轻松的情绪还有余韵,可摇光已经笑不出来了,他索性跳下树,直直落到人间。   这种茫然若失的感觉他经历许多次,每次只要找点别的事做就好了,现在也是,或许多看点热闹,他就不会不高兴了。   可他今天来得不巧,他落地时,恰逢人间的帝王春祀,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春祀为表诚心,本该一切从简,这位帝王却是穷奢极欲,出行的队伍从街头排到街尾,长长一道,金光灿灿,气势凌人。   摇光一眼便看出,这皇帝再怎么祭祀也没有用,气数已然快要走到尽头,是个贪婪过度、福德亏损的短命相。   帝王出行,百姓避让,道路两旁跪了一地的人,也没有什么热闹好看,摇光遗憾地摇摇头,心想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正欲去找点别的乐子,忽然听到靠后的百姓窃窃私语。   “听说皇后娘娘是天下无双的美人,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有幸得以一见。”   “你可真敢想。”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要真是天下第一的大美人,我这条贱命又算得了什么。”   “你快小点声!”眼看着出行的队伍快要走到面前,另一个人连忙低喝道:“别说了,闭嘴!”   摇光停了停,又迈开脚步,想笑这两个人的无知无畏,天下无双的美人,天底下能有谁会比他的……   他走得越来越慢,步伐越来越生涩,满脑子都在想着方才突然浮现的那句话,天底下能有谁会比他的谁更好看?他的谁到底是谁?   “哎!”人群里忽然响起激动的声音:“那个人身上怎么突然起火了?!”   “他不会过来吧?救命啊!”   原本安安静静跪着的人群忽然吵闹起来,年轻气盛的皇帝掀开轿帘,不悦地喝问道:“怎么回事?”   一旁的公公细声细气地回道:“回陛下,听说是有人身上忽然冒出了火光,惹得百姓惶恐不安,老奴已经命人去抓那个犯人了,绝不会让他伤害到陛下。”   皇帝“哼”了一声:“晦气。”   他转身看向轿中坐着的人,脸上的盛怒一瞬间换成另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不懂事的小民闹事,有没有吓到皇后?”   “没有。”皇后柔柔回了一句,声音娇媚动人,引得人神魂颠倒,她似是不喜透进来的日光,懒懒用宫扇遮住脸,抱怨地说道:“皇上快把帘子放下来罢,这光好刺眼。”   “好,好。”皇帝匆忙放下轿帘,坐到皇后身旁:“皇后不喜欢,朕就替你挡着。”   皇后把宫扇放到一旁,俯身,细白无暇的手指轻轻勾起皇帝的下巴,意味深长地问:“我不喜欢什么,皇上都会替我挡着吗?”   她的发丝如水般流泻,落在几缕从缝隙里透进来的日光里,仿佛波光粼粼的湖,皇帝目光迷离,几乎要醉倒在这动人的湖泊里。   “自然,皇后的喜好就是朕的喜好,皇后的厌弃就是朕的厌弃,皇后想要什么,朕都会给你。”   “皇上可真是位明君。”皇后弯起眼,眼尾勾着的一抹胭脂好似一把沾血的刀,艳丽又残忍,让人心甘情愿臣服在她的刀下,想成为她刀下的亡魂。她唇上的胭脂仿佛浸了桃枝的水,皇帝不由自主凑过去,“皇后……”   轿帘忽然被风卷起,寻常百姓跪地叩首,自然看不见奢靡软轿里的场景,可摇光怎么会看不见,他茫茫然地看着轿子里那位天下无双的美人皇后捏着皇帝的下巴,被皇帝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盈盈的眼。   一身华服的皇后察觉到路过的风,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睫,目光在他身上一掠而过,又懒散垂下。   风过,轿帘也徐徐合上,这一眼平淡无奇,仿佛只是两个陌路人偶然的一瞥,不会再有任何故事继续。   不知不觉间,皇帝出行的队伍走远了。   摇光迟钝地收回视线,僵硬地往前走,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去哪,可他就是觉得,要往前走,一定要往前走。   走着走着,他觉得脸上不知为何,凉得厉害,伸手一摸,才发现全是眼泪。   我……哭了?摇光迷茫地看着手上沾着的泪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   风也不大,没有沙砾迷他的眼。   “小郎君,让一让、让一让啊。”扛着糖葫芦的小贩走街串巷,被摇光挡了路,便开口请他让一让,待到他走过去,这才看见这个呆呆站在原地的小郎君满面泪痕,小贩不清楚有什么事能让他哭成这样,又觉得他实在伤心,心有不忍,索性从杆上拿下一根糖葫芦递给他:“小郎君遇到什么难过的事了吗,吃点甜的吧,吃点甜的就不苦了。”   摇光低头,看着那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糖浆在日光里泛着通透的琥珀色。他空白的脑海渐渐复苏,如绵长的山风穿过姹紫嫣红、复又停落回原点。   “阿辞,那是什么?”   “是糖葫芦。”   “好吃吗?”   “你应该喜欢。”   他猛地睁大眼睛,难以忍受脑子里翻江倒海奔涌而来的记忆,倏地从原地消失。   小贩呆了半晌,难以置信地张大嘴:“老天爷……说不见就不见,这到底是人是鬼?”   摇光急匆匆回到神府,冲进屋子,翻箱倒柜。他有一个小盒子,自他醒来到现在,一直不敢打开,本能地觉得这盒子里藏着会让他痛不欲生的东西,干脆就把盒子扔到平常看不见的地方,可现在,强烈的想要打开盒子的想法战胜了一切。   他翻了半天,终于从高高堆叠的一摞摞玉简里看到盒子的身影,四方小巧,藏在剔透的玉简身后,似乎一直在等待他这个主人前来开启。   他颤抖地拿出盒子,打开。   里面放着一只耳坠,细细的金丝盘成同心结的模样,镂空的地方镶嵌着一颗太阳神火熔成的宝石。   耳坠上用神力刻了一行微小的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刹那间,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摇光含糊不清地笑起来,紧紧攥着耳坠,用力之大,掌心迅速冒出血珠,一滴滴血连成串似的落在地上,看起来多了几分触目惊心。   楚辞,楚辞,楚辞,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恨不得立刻把这个人抓过来,把他连皮带骨吃下去,才能一解他心里满溢到无处安放的恨意。   他那么喜欢他,喜欢到愿意把一切都给他,可他这么狠心,连一点记忆都不愿意留给他。   金乌长啸一声,住了三千年的神府轰然倒塌,沉没在熊熊火海里。   太阳神火燃烧得炽烈迅疾,整个天界都跟着动荡,众神们纷纷从神府里探出头,只见一只羽翼璀璨的金乌从火海里振翅而出,尾羽挥洒下簇簇火星。   神火蔓延,点燃了整个天界,金乌之鸣越来越狠厉,甚至于到了神仙也无法忍受的地步。   乾元和垣文心惊胆战地对视一眼,不知过了多久,摇光从火海里走出来,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每走一步,神火便消退一分。   几步之后,轰轰烈烈的神火熄灭了。   乾元和垣文落到他面前,试探地喊道:“帝君。”   “帝君?”摇光意味不明地将这两个字重复一遍,低笑一声:“我不是帝君,我是摇光。”   他神色冷静,眉目沉得像是皑皑的雪,完全看不出方才发疯烧了天界的人就是他。   可乾元和垣文并没有感到心安,现在的摇光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场太陌生了,陌生又凌厉,让人不自觉害怕。   可金乌是太阳化身,是万物生机,怎么能让人感到害怕?   “那……摇光。”乾元问道:“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一个人,”他几乎是面带微笑地说着,语气温柔:“我要找他算个账。”   乾元一惊,可不待他说话,摇光一闪而过,不见踪影。   天色沉沉,风雨欲来。   摇光携着风踏进大殿时,楚辞穿着一身繁复的裙装,正懒散地坐在金雕玉砌的龙椅里。他一只手支着下颌,散漫地垂着眼,另一只手挑起皇帝的下巴,莹白的指尖漂亮得仿佛最华美的珍宝,哪怕是在抚摸人间身份最尊贵的帝王,也让人觉得是对他的一种轻慢。   辉煌的宫殿里突然闯进一个人,可没有谁注意到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身上,难舍难分。   见到他出现,楚辞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问道:“天底下有什么风,能把天上的神仙吹下来?”   皇帝毫不顾忌身份,跪在他面前,痴迷地看着他,小心地握住他的脚踝,本想为他穿上金丝银线织就的锦靴,听到他这句话,又讨好地回道:“谁知道呢,或许是妖风罢。”   楚辞“唔”了一声,发现皇帝这个回答倒也没什么不对。   他赞许地摸摸皇帝的下巴:“你倒是聪明。”   摇光受够了他触碰别人,也受够了别人这么贪婪地看着他,直接掠到他身边,一拂衣袖,把皇帝从台阶上扔了下去,皇帝滚下层层台阶,却顾不上自己,刚爬起来,就担忧地叫道:“皇后!”   “皇后?”黑雾升起,将所有人的目光遮挡在外。摇光俯身,修长的手扣住楚辞纤细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道:“阿辞,人间的皇后有什么好,不如跟我回天界,做我的神后。”   作者有话要说:我资瓷! 第82章 芳华绝代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 楚辞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摇光激烈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   他远没有看起来这么冷静, 就连那双眼里, 烧着的也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怒火。   他在生气, 且气到了极点。   他居然能想起来,按理说,被他拿走的记忆就是彻底消失了, 不该有恢复的可能。   这小神君……   楚辞若无其事地偏过头,声音又媚又娇, 恍若女子:“看不出来,神仙也有抢夺别人.妻子的喜好?”   褪去温柔的假象, 摇光才发现眼前这个人真是可恨到让人牙痒, 抛弃他,拿走他的记忆, 现在还要装作素不相识。这个人太懂得怎么刺激他了,一句话就能勾起他压抑在心底的戾气。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恶的人。   “妻子?”摇光指腹在他细腻的肌肤上摩挲两下,一把勒住他的脖颈, “你到底该是谁的妻子?好哥哥,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有过的事?你要是忘了,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想起来。”   楚辞仿佛察觉不到窒息感,笑盈盈地回道:“你都说是‘有过’,那便是过去了,过去的事,现在就当不得真了,神君又何必沉溺于过往呢?”   “你!”摇光从前就说不过他, 现在怒火攻心,更是失去理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深深呼吸几下,稍微平复一点情绪,压着声音,一字一句说道:“我没同意过。你听好了,无论是你离开我,还是你拿走我的东西,我都没同意过。你利用我的时候对我那么好,现在用过了就想扔到一边?你做梦。”   “神经,”楚辞转过眼,声音还是那般娇媚,“你的记忆里全都是我,那就是我的东西,我拿走了又有什么不对?”   摇光:“……”   他几乎要被气笑了,点了点头:“好,你说的都对,我不和你争。照你这么说,那我也是你的,你就勉为其难,再来拿走一个我吧。”   楚辞:“……”   “麻烦,”他推开身上的人:“滚。”   摇光顺势扣住他的手腕,皱起眉,但不是因为他这句话,而是因为他的声音,还有他看起来和女子别无二异的身体。   他手指搭在楚辞的经脉上,恍然道:“原来如此。”   他手上不再留力,直接捏断楚辞的手腕,果不其然,响起的不是人骨断裂的声音,而是瓷器粉碎的脆响。   脆弱的陶偶怎么经得起神明的摧残,薄薄一层陶瓷通体碎裂,从龙椅上哗啦啦掉下来,单看碎片,不难发现,这是一只女偶。   洋洋洒洒落下的粉尘落在楚辞的发梢,像雪。   楚辞拂去一身的碎屑,坐起身,轻飘飘抱住摇光,幽幽地在他耳边说道:“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和神君做了一年的夫妻,神君就么对我,好无情啊。”   这个人倒打一耙的功力简直登峰造极,摇光明知道是陷阱,还是忍不住开口,怒道:“你那么对我,我还没有和你算账,你还好意思说我无情?”   “好意思,”楚辞说:“我又不讲理。”   “……”   过了片刻,摇光轻声说道:“我做错了。”   “?”   “我不该和你说话的,”太阳神火倏地化成一条细细的锁链,扣在楚辞腰间,他一拉,楚辞便身不由己地倒在他怀里。摇光抱住他,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应该直接把你带回去,关起来,让你哪儿都去不了。”   皇帝还在一声声叫着皇后,底下的人无论如何也越不过那一层黑雾,个个心急如焚。   楚辞的声音终于冷了:“你想死么,摇光?”   “我不想,”摇光瞥一眼疯狂试图冲过黑雾的群臣,弯起唇角,神火一卷,两个人消失在原地:“可你总想丢下我,我只能想个办法,不被你抛弃了。”   黑雾消散,皇帝和众人这才得以看见黑雾后的景象,高高在上的龙椅里只剩下一地碎瓷,哪里还有他美貌温柔的皇后?   皇帝腿一软,整个人愣住了。   再落地时,地点已经从奢靡的皇宫变成渺无人烟的山林,摇光一现身,方圆几百里的鸟雀走兽齐齐四散奔逃,楚辞见了,轻慢地说道:“莽夫。”   摇光吸取教训,一言不发,只是扣住他的后脑,吻了上去。   起初还能维持理智,慢慢地,他在亲吻里想起这个人剥夺他记忆时,唇舌也是这般柔软,痛苦复苏,他也再难保持冷静,亲吻里带上了恨意、愤怒,便显得失控。   楚辞呼吸不过来,嘴又被他咬破了,腰上的锁链还在,甚至随着他们的动作发出声响,他也生起气,魔气顺着锁链烧过去,摇光不躲不避,任魔气刺进腹部,又狠狠地咬了楚辞一口。   咬完,他松开楚辞,笑着问道:“我的血,热不热?”   楚辞难得有些迟钝,他迟疑地摸了摸嘴上的伤,半晌,问道:“你为什么不躲?”   以摇光的神力,他想躲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我为什么要躲,”摇光握住他的手,又一次和他十指相扣:“哥哥,天上天下,你再找不到第二个人能承受你的一切了。”   “你和我生来就该在一起的。”   摇光受伤的地方洇出血迹,只不过眨眼间,血迹就没了,伤口复合,看起来完好如初。   “免了吧,”楚辞说:“你分明是为了杀我才出生的。”   三千年前的人间被他玩到生灵涂炭,怨气凝结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人类岌岌可危,那时候摇光出生,显然只有一个用途,那便是用来诛魔。   “这不是更好吗,我是为了你才出现的。”摇光抵住他的额头,“所以你注定是我的。”   楚辞:“……”   小神君活学活用,把他用过的招数都用来对付他了。   看到楚辞被噎到无语,摇光终于发现,原来说话气人是这么快乐。   他笑了几声,又吻了过去:“送你一个礼物,不许拒绝我。”   “什么?……唔。”   唇齿相依间,楚辞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摇光的口中渡到他的口中,没容他拒绝,那东西就滑进他的喉咙。   他蹙起眉,只不过下一刻,他冰冷的心口忽然暖了起来,连带着身体一起,仿佛被人珍惜地捧在手里,挡住了风刀霜剑。   过了许久,摇光才回答他的问题:“金乌羽。有了这个,你就不会再冷了。”   这只是其中一项作用,金乌牵系万物,是万物生机,有了这个,楚辞就不再是五感不通,他可以看见一点颜色,虽然很轻微,但总好过一无所有。   “人间很好看的,”摇光轻声说:“我以前不知道你感觉不到,所以……以前的风景你就当没看过,再和我一起看一遍好不好?”   楚辞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被摇光捂住嘴:“……”   “我知道你是魔,也知道你没有情。”摇光无奈地弯起眼睛:“你就当我是一厢情愿,好不好?求你了。”   楚辞眼睫轻颤:“你何必。”   何必自找苦吃,何必自寻死路。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不过我不介意再说一遍。”摇光认真地看着他,回道:“因为我喜欢你,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话说到这里,楚辞也知道,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早知道出来会招惹到这么一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傻鸟,他就不出来了。   他止不住叹气:“随你。”   “你先让我抱一会。”摇光失而复得地抱住他,闭上眼睛。   没见到楚辞的时候,他脑子里想了无数种把他关在身边的办法,他对自己那么过分,他又凭什么让他好过,他该折磨他,报复他,把他扣在床上,让他哪儿也去不了。   可一见到他,他又什么都忘了,只想回到他的身边,再也不要离开他。   摇光终于明白了什么是魔,原来这就是魔,明知不能靠近,依然义无反顾。   他败在他手里,输得一塌糊涂。   他再回到天界已经是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里,乾元和垣文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这两个人打起来,闹得惊心动魄,然而心提了一天两天三天……人间始终安安静静。   摇光一直没回来,那妖魔看起来也不是好说话的样子,以至于后面几天,乾元甚至忍不住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说服不了对方,于是干脆同归于尽了。   直到摇光回来,两个人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乾元试探地问:“神君,你和那……楚辞的事情,怎么样了?”   摇光不露山水地看他一眼,高深莫测地说:“无可奉告。”   乾元:“……”   他不知道,摇光只是不好意思承认,他是被楚辞忍无可忍赶回来的。面对盛怒的楚辞,摇光回想了这一个月的所做作为,不得不心虚地跑回天界。   他简单和乾元垣文打了个招呼,而后直奔神女的纺织亭。   神女见了他,很是欣喜:“小神君,你心情好了吗?”   摇光之前发疯的模样可是吓了她一大跳。   摇光点点头:“嗯。神女,我来求你帮我一个忙。”   神女放下手里织到一半的羽衣,温和地问道:“帮什么忙?”   摇光变成金乌,从华美的羽翼上啄下三根璀璨的羽毛,放到神女面前,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认真地说:“我想请你,帮我织一件嫁衣。”   作者有话要说:区区一件嫁衣,神女妈妈马上就给你织好(。   这篇文是我在18年就想写的,当时想我一定要搞一个黑化攻强制爱,写了才发现,辞宝这个脾气,谁强制他都会被他直接鲨了,就,遗憾(。 第83章 芳华绝代   金乌翅羽细密, 柔软轻盈, 遇水不沾, 遇火不烫, 倘若用来织衣裳,自然是最好的线料。   摇光还小的时候,神女经常逗他玩, 要拔了他的翅膀做衣裳,可逗归逗, 神女从未想过真的要他的翅羽,对金乌而言, 翅羽连接神力, 每拔一根,都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摇光一连拔三根, 三根翅羽长如柳枝,尾端缀着一丝红线,拿在手里, 金乌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能让摇光如此在意的, 大概也只有那个险些让他走火入魔的妖魔。神女不由得叹息:“摇光,你找到他了,是吗?”   “是。”摇光恢复成人,坐在石桌前,给神女倒了一杯茶:“神女,我喜欢他,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你已经决定了, 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神女顿了顿,说道:“他是魔,你是神,神魔殊途,强行在一起,谁也预料不到后果,你总得有些准备,以防万一。”   “我知道的,”摇光笑了笑:“这也是我回来的原因之一。”   他这次回来不光是为了嫁衣,还是为了寻找有没有不让妖魔吞噬怨气的办法,其实这也是他被楚辞赶回来的原因,楚辞是魔,他要怨气,就得让人心生怨念,被摇光拦了几次过后,楚辞忍无可忍地把他扔出了家门。   但摇光又必须得拦他,他要的怨气三两个人无法给予,非得是战场上尸横遍野,一来二去,怨气横生,到了一定地步时,他又要再受一次天罚。   楚辞说的其实没错,摇光就是为诛魔而生的,摇光本就是他的天劫。   只是谁也没想到,乾元封了摇光的记忆,反而让他阴差阳错,爱上本该由他亲手杀死的魔。   告别神女后,摇光又去找乾元,乾元仿佛知道他会来似的,坐在天池中的亭子里,摇光看一眼天池水,本能地皱眉。   天池蓄着的是灵气化成的水,和人间的水并不同,摇光在人间怎么玩水都不会弄湿羽毛,但在天池,沾一下羽毛就湿透了,所以他非常不喜欢来到这里。   他忍住炸毛的冲动,一掠到乾元面前,坐了下来。   乾元说道:“摇光,你和他又在一起了,是不是?”   摇光点头。   “你能和他重新在一起,我很意外。”乾元安静半晌,说道。   “为什么?”   “算起来,你其实并没有真正见过他祸乱人间的时候。”乾元回道:“三千年前的人间已经寸草不生,无数人被怨气感染,深深陷在怨恨里、无法摆脱。下凡一趟,一步能踩到三具尸体,可他还没停手,当我看到他坐在尸体堆成的山堆时,我就知道,我必须得杀了他。”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乾元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忘记,那妖魔高高坐在尸堆里,浑身浸透鲜血,可他的脸还是干净的,在浓郁的血色里,白到让人毛骨悚然。感觉到动静,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幽黑的眼里只有冰冷的杀意。   魔气漫天,天地黯然失色。   “他没有感情,五感不通,只想着毁灭,让我感到恐惧。我那时有强烈的直觉,不杀了他,所有人、包括神,也全部得死。”   乾元想起糟糕的回忆,沉默许久,又说道:“所以他会让你留在他身边,我很意外。”   摇光恍然:“你以为,他会直接杀死我。”   “对。”乾元回道:“按照他的做法,他杀了你才显得正常,留着你反而奇怪。”   乾元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告诉他,妖魔无情,可他偏偏又让摇光陪在他身边,这就很耐人寻味。   摇光忽然问道:“妖魔为什么无情?”   “因为妖魔,大多在怨恨里出生,只通恨,没有情。而楚辞,他更特别,他不是寻常的妖魔,他是从极天里出来的。”乾元思索着说道:“摇光,你去过极天,你该知道,极天里什么都没有,是真正的一无所有,风都不会路过。它连接的是死亡,只接纳人间所有怨恨。其实,与其说楚辞是妖魔,他更接近‘死亡’的化身。”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几万年来极天都没有动静,却在三千年前忽然出现妖魔,这是不祥之兆,可究竟意味什么,我还参不透。”   “我知道了,”摇光弯起眼睛,回道:“你担心我,不过不必担心,我是神,我不会走上歧路的。至于阿辞,我会看着他,我不会让他再伤人,也不会让人再伤他。”   他起身想走,乾元急急说道:“摇光,你是他的第一道天劫,可你现在没起到作用,又和他在一起,天道必定会降下第二道天劫,那就是必死无疑的死劫了,你也逃不过。你——”   摇光轻轻打断他:“我不会离开他的。”   小神君在短短数年里将爱恨情仇都经历了一遍,可他归来时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变得沉稳许多,于是乾元险些忘了,他曾经疯魔到什么地步。   直到现在,听到他这句话,乾元才想起来,摇光已经不是当初的摇光,他早已偏执入骨,那妖魔现在即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的向往,他不可能离开他。   乾元哑然。   摇光话题一转:“我去找点书看,先走了。”   摇光本想着在天上待几天,等到楚辞气消了再回去,可是回到天上,他发现自己一刻都等不住,想的念的全都是楚辞,书翻在眼前,他一个字也看不进。   他不再勉强自己,连夜回到人间。   离开皇宫之后,他在靠近城镇的山林里搭了一间院子,天神制造必然和人间的瓦院不同,屋子里纤尘不染,地砖上全部铺满了柔软的地毯,天热时,会有寒玉降温,天冷时,自有他负责。   他回去时,屋子里只亮着昏黄的光,细弱到欲灭不灭,却让他急躁的心情都变得平稳。   他悄悄推开门,换了衣服,回到床上,把楚辞抱进怀里。   他滚烫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服,迅速传达到楚辞身上,楚辞迷迷糊糊想躲:“……热。”   摇光扣住他的腰,覆在他身上,低低说道:“以前抱着你的时候你从来不躲,有金乌羽就嫌弃我了,好没良心啊,哥哥。”   楚辞险些被压断气:“好沉……起开。”   “沉吗,”摇光声音越来越低:“我以为你都习惯了。”   楚辞睁开眼,握住他试图解开他衣带的手:“让你滚,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继续滚。”   或许是因为刚睡醒,他的声音听起来软而懒,并没有威慑力,反而有些缱绻的意味。   “因为我想你了啊,”摇光反扣住他的手腕,压进床:“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想我。”   衣带落到地上,无声无息,那一点昏暗的烛火跳跃着,衬得窗外的夜色也变得温柔。   “哥哥,”摇光含糊地喊了一声,捏住他的下巴,吻过去:“不要再折腾别人了,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楚辞意识有些不清楚,下意识问道:“你要给我什么?”   不过下一刻,他就清醒了。   金乌的气息传了过来,热烈,滚烫,烫到他忍不住颤抖,手指抓住摇光的手臂:“唔……”   他偏过头想躲,“摇光,不要……”   太阳神火本是诛魔之火,可进到他身体里,却没有伤害他半分,而是和魔气融为一体,化成丝丝缕缕的雾气。   他因为得不到怨气而生出的饥饿感被满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仿佛能融化他的奇异感觉。   过了许久,他从无力的状态缓过来,推开摇光,“你疯了。”   他唇上沾着些许血迹,眼尾还是红的,看起来艳丽到极致,偏偏神色又是冷淡的,即残忍,又温柔。   摇光压低眉,问道:“金乌血不比怨气好吃吗?”   “摇光,”楚辞看着他,“你要是想死,犯不着用这么迂回的方式,我现在就能送你上路。”   “……”   摇光安静片刻,忽然像是得到奖励的孩童一般,弯起唇角,笃定地说道:“你心疼我了。”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见楚辞不理他,摇光也毫不气馁,坚持不懈地追问:“你有一点喜欢我了,是吗?”   他现在就是赢了胜仗的将军,精神奕奕,当初意气风发的小神君重现,叽叽喳喳,吵得要命,恨不得在楚辞耳边问上千万遍。   楚辞被他吵得烦不胜烦,魔气一卷,把他卷出了门外:“滚。”   摇光:“……”   没穿衣服在外,哪怕只是自家的院子,还是有伤风化,他前一刻被扔,后一刻就跟着魔气重新回到床上,“哥哥,外面好冷,你帮我暖暖。”   楚辞被他抱得严严实实,“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他发现了,摇光在撒娇或者有事求他的时候,格外喜欢叫他哥哥,好像这么叫,他就能仗着年纪小顺理成章索要宠爱一般。   三千多岁的鸟,装什么不谙世事的少年郎,他还真好意思。   摇光搭的这座院子是可以带走的,他们也不可能真在人间安居一隅,毕竟一直看同一个地方的风景,再美也会看腻。   深秋又来的时候,摇光举家……应该说装着家、和楚辞一道搬到一处枫叶林里。   树林里片片红枫胜火,放眼望去,恍若燃烧的云霞。他们的家落在一条小溪旁,流水潺潺,卷着红叶向前流淌,是这个季节再好不过的风景。   这片枫林里的树大多上了年纪,树枝低垂,触手可及,楚辞饶有兴趣地摘下几片树叶,摇光在不远处看着他,只觉得他一身衣服比枫叶还红。   要是现在成亲,就能直接当嫁衣了。   在枫林里住了几天,两个人觉得无聊,便去了附近的城镇。   城镇自然没有王都热闹,却也有它的乐趣,他们到的时候,正逢上一户人家的千金抛绣球择婿,围观的人挤了满满当当,都想看这位小姐最后会选择谁家的公子。   摇光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位千金手里精致的绣球,转头问道:“哥哥,我给你也做个绣球好不好?”   楚辞疑惑:“你每天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人家的千金择婿都有个漂亮的绣球,我不能让你吃亏,你也得有。”   “……”楚辞指尖跳出一缕魔气:“我觉得你的脑袋就挺合适的,干脆送给我吧。”   摇光往后一闪:“你好无情,我好喜欢。”   他们闹的功夫,那位千金抛绣球了,不偏不倚,正好奔着摇光而来。   摇光一惊,以为她扔错了,把绣球变幻了个方向,“啪嗒”,只听那绣球掉在地上。   他抬起头,看见千金不满地撇嘴,让人把绣球拿回来,又往他这边扔了一次。   这回,摇光知道她不是扔错,就是想扔给他了。   他本能地转过头,看到楚辞不知何时坐在对面的茶楼里,弯着眼看过来,似乎对他现在遭遇的困境很是愉快。   摇光收回视线,轻轻嘀咕了一声:“抛夫弃子,坏人。”   绣球又一次落到地上,千金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又叫人把球拿回来,准备再扔一次。   可她没想到,绣球落到一半,竟然半空折返,落在她脚边。   她愣了愣,刚想开口,就听见她一眼相中的小郎君说道:“多谢姑娘厚爱,不过在下早已经成亲了,家中妻子温柔体贴,我对他一心一意。还请姑娘收回绣球,另择佳婿。”   这一出闹剧让围观的众人看了个心满意足,纷纷笑起来,问道:“小郎君一个人出门吗?今日这么热闹,何不把令正也带出来瞧瞧?”   那位千金被拒绝,并不恼怒,也跟着说道:“我也想见一见小郎君的妻子。”   摇光无奈地笑起来,足尖一点,一跃到茶楼窗前,对楚辞伸出手:“这位美人,不知道我有没有幸,能邀请你一同回家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 第84章 芳华绝代   深秋的天气微寒, 只是人多的地方, 吵闹声足以驱散寒冷, 底下看热闹的群众全都仰起头, 期待地等着坐在茶楼里的美人回应。   楚辞放下手里的茶盏,看着摇光,慢条斯理地说道:“带我回家可是有条件的。”   摇光喉咙微动, 声音也带着笑:“好,你说。”   “小郎君既然想娶我, ”楚辞靠过去,细白的指尖轻轻抚上摇光线条明晰的下颌, 眼尾不怀好意地一弯, 语气却又是温柔的:“不知郎君家中可有黄金万两、良田千倾,绫罗绸缎千匹?”   摇光:“……”   他仔细想想, 摇头:“没有。”   “看来我和小郎君无缘了。”   楚辞正欲坐回去,被摇光一把抓住手腕。摇光挑了挑眉,说道:“不过我有比黄金良田更昂贵的东西。”   楚辞眼尾一扫:“嗯?”   摇光认真地说道:“我。”   底下的人听不清楚他们两个人在说什么, 只见到小郎君握住了美人的手腕, 下一刻,美人倒进小郎君的怀里,两个人居然就这么飞走了。   围观群众们看得又惊又叹:“好一对神仙眷侣,真让人羡慕。”   “可不是,那样的美人,人间能得几回见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看的人。”   人们感慨几句, 又散开了。   摇光展开双翼,抱着楚辞,在无遮无拦的天空随心所欲地上下乱飞,一双翅膀璀璨耀眼,倘若是让地上的人见了,多半要以为这是一颗没有规矩的流星,不能许愿的。   他心情亢奋,楚辞被转得晕头转向,最后落地时,他只觉整个人间都在晃。   “混账……”楚辞扶着树慢慢坐下来,忍无可忍地骂了一声,摇光新奇地说:“你这还是第一次骂我。”   “难不成你还想多听几遍?”   “不是,我更想听你说喜欢我。”   “哦,”楚辞冷淡地说:“你继续想。”   “……”摇光知道他不会说,可心里终究还是情不自禁藏了一点期待,听到这句话,那点期待到底是落空了。   意料之中,可是并不好受。   “你什么时候能对我好一点呢,”摇光仔细地摸了摸他的眼睛,低声道:“你就是仗着我离不开你,所以才这么欺负我。”   “……委屈了?”   摇光点头,仿佛知道楚辞会说什么,他抢先道:“不许说让我走这种话,我不想走,哪里也不想去。”   “……”   山林里万籁俱寂,深秋的夜晚总是来得早,这会儿天色已经沉下来,本该归巢的倦鸟却是因为摇光这尊大佛在,只能停靠在远处瑟瑟发抖。   楚辞忽然伸出手,把摇光抱进怀里:“现在呢,还委屈吗?”   摇光睁大眼睛,愣住了。   乾元、或者说所有神仙一直告诉他,妖魔无情,而依照楚辞之前种种行为来看,他也确实无情,可他现在的行动,又分明是看他难过,所以在哄他。   世上还没有谁能强迫楚辞做他不喜欢的事,那他可不可以认为……楚辞对他是特别的?他可不可以更贪心地认为,楚辞对他,是有情的?   他在楚辞身边这么久,不怕他无情,但怕他偶尔会给的温柔,因为这样,他就很容易沉溺在短暂的温柔里,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也怕得到的多了,他会变得更贪心,拥抱亲吻都不够,他会想要楚辞喜欢他,要他回应给自己同样多的爱意,要他也只看着他。   摇光突然之间变成了幼稚的孩童,楚辞不理他,他也就自己消化了,一抱着他,他便觉得再也无法忍受,紧紧攥住楚辞的衣袖,哑声回道:“……委屈。”   楚辞轻轻笑起来,亲了亲他的头顶:“这样呢?”   “还是委屈。”   楚辞笑出声,捧住摇光的脸,吻住他紧紧抿着的唇:“别委屈了,你看起来都不好看了。”   “……”   摇光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躁动,一把勒住楚辞的腰,用力之大,恨不得把他勒死在自己怀里:“哥哥,你多疼疼我好不好,你再哄我一下,你再哄哄我。”   他说的颠三倒四,楚辞弯起眼,幽幽叹息了一声:“你啊……”   摇光最近很高兴,这是谁都能看出来的事情。   他兴冲冲地去找神女,看了看正在织的嫁衣,神女纺织天下无双,只是以金乌羽毛织的嫁衣到底金贵,每一针都要细细思量,免得毁了羽线里的太阳神力,以至于到现在,她也才织了一小半。   摇光也不着急,看完神女,他又去找乾元,问问有什么可能,能让妖魔通情。   他和乾元一道钻进藏书阁,翻遍所有珍贵的书籍,数天之后,乾元才从一本偏门的手书里提到的一种可能。   这本手书的记录者已经不可考,而他似乎也认为自己的想法荒诞,写了一半便弃之不写了。他以为,倘若以神力为引,集七情六欲为药,藏于妖魔骨中,长此以往,妖魔未必就不会有情。   只是这法子太难,首先,神力和妖魔的魔气相对,如何让神力和魔气和平共处,就是一道几乎不可能解决的问题,其次,以七情六欲为药,这更是离奇,妖魔无情是因为不通感,他们天生就缺少对美好的感知,如何让妖魔五感灵通,让七情六欲顺利流进心间,这也是一道几乎不可能解决的难题。   可这些难题都是对于其他规规矩矩修炼成仙的神仙而言,对于天生的妖魔和天生的神明,这办法有没有成功的可能……   乾元将手中的书推到摇光面前,试探地问道:“摇光,你是不是给了楚辞什么东西?”   “金乌羽,”摇光说道:“和血,我的一切都给他了。”   乾元恍然大悟,“怪不得。”   “摇光,”他指着书上的话,解释道:“你误打误撞,反而达成了这本书上记载的条件。金乌羽牵系万物,你给了他,让他有了感知世界的五感,五感一通,他就能接触到七情六欲。金乌血是太阳神力所化,你的神力和他的魔气相融,让流进他心里的喜怒哀乐有了生存之地……摇光,你给他塑了一根情根。”   “不过,这也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你是金乌,你联系万物生存,他是极天里的魔,差不多是死亡的化身,生死相对,却也相依。”   “现在来看,你们倒是命中注定的有此孽缘啊。”乾元摇头晃脑地感叹:“算起来,你还是为了诛魔才出生的呢。”   “……”   摇光起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随着乾元的解释,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最后满耳朵只能听到砰砰砰的心跳,连乾元说什么都听不清了。   他恍惚地想,我给阿辞塑了情根?   从此以后,阿辞就不再是无情的了?   他……他现在有情了?他可以……喜欢我了?   摇光整个人都愣住了,脑子里全是糨糊,根本运转不起来。   幻想许久的美梦一朝成真,他被巨大的喜悦砸中,完全懵了,甚至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   “你是说……”他张了张嘴,声音轻到小心翼翼。   乾元肯定地点了点头:“他现在的确是有了情根,只是刚凝出来,有也不会太多。”   摇光回过神,匆匆就想回去找楚辞,又被乾元叫住:“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喜事,只是,摇光,你终究是为了诛魔而生,可你现在却把金乌羽和金乌血都给了本该被你诛杀的魔,只怕天道不会——”   乾元话音未落,天地忽生异象,黑沉沉的乌云低低压迫下来,几乎和人间触手可及,连天界都黑暗下来。   乌云里游走着紫色电光,摇光还没揣多久的喜悦登时消散,他看一眼电光的方向,霎时消失不见。   以往无论是谁飞升成仙、又或者是谁堕落为魔,天道从未出现过这种恐怖的天象,乾元也心道不好,匆忙去找垣文。   狂风大作,风声凄厉,如千万厉鬼齐齐尖啸,脆弱的万物又怎么能承受住天地施加的威压,不过片刻,树倒山塌水崩,繁华的人间须臾便被淹没。   这是诛魔的死劫,摇光身为天神,瞬间便明白过来,也因此,他焦躁不安到了极致,干脆化为金乌,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倾盆大雨重重砸下,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他身上,竟然让他也感觉到疼痛。   他心一横,羽翼燃起大火,雨点再落下来,统统化成了水汽,水雾蒸腾,摇光几乎要看不清路。   他一心想着快点、再快点,可是任他飞得多快,都赶不上天雷降落的速度,“轰隆”一声,漫天天雷撕扯开乌云,接连不断地劈下来,炸起的天雷火光能活生生刺瞎人的眼。   摇光魂飞魄散。   他被雨淋得只能半睁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地上有个暗红的身影,想也不想地冲了下去,在快要落地的刹那变成人,狠狠把楚辞捞进怀里,因为用力过猛,他止不住往前滚了几下,金乌羽翼伸展开,牢牢护住怀里的人。   一击未中,天雷再降,这一回落在摇光背上,摇光闷哼一声,被雷击得半边翅膀都麻了,手臂使不上力气,却还是竭尽全力地想要抱紧楚辞。   “阿辞,”摇光颤抖地说道:“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再让你疼了。”   他真恨不能把楚辞藏进心里,谁也不能伤害他,人不能、神不能,天道也不能。   天雷被他尽数挡住,羽翼里的空间狭小,连大雨都没透进来一滴。   楚辞睁开眼睛,看着他,只觉得连天雷声都远了。   他闻到了血腥气,从前他只喜欢这气息,现在,他忽然又觉得不好闻了。   摇光看着他,眼神悲伤又坚定,起先他还会说几句话,眨眼的功夫,他就抿紧嘴唇,再不发一言。   他不敢说话,大概是怕忍不住,把血吐到他身上。   楚辞坐起身,细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摇光脖颈上,魔气涌现,层层绑住摇光,将他慢慢拉扯开。   摇光拼尽全力挣扎,止不住哀求:“阿辞,别让我走……求你了……哥哥……”   他一共被这道黑色的锁链困住过两次,一次是楚辞离开他的时候,一次是现在,楚辞想让他离开的时候。   每一次都让他痛恨,恨到咬牙切齿、鲜血淋漓。   无数道天雷一同降落,瞬间吞没了楚辞,摇光盯着烧起的白光,目眦欲裂:“阿辞!”   待到白光散去,摇光看到楚辞用魔气护住了自己,只是那厚厚的魔气被这么一击,已经有了稀少的影子。   魔气遮在半空,楚辞冷冷地转过眼,看他一眼,无动于衷地说道:“滚。”   乾元之前告诉他,楚辞祸乱人间到底是什么样,他那时听着,只觉得虚幻,现在亲眼所见,他这才恍然,原来是这样。   魔气催发太多,楚辞浑身都萦绕着一层如云似雾的魔气,雨那么大,也没能淋湿他的长发,那些被他亲吻过无数次的发丝如今扬在风里,他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晰地感知到,他心爱的人是蛊惑人心的妖魔。   楚辞眼里也氤氲着魔气,那些魔气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此时此刻,看起来竟然像一朵诡异绽放的花。   天雷无法诛杀妖魔,变得更加凶残暴戾,恍若狰狞的野兽,咆哮着冲下来——   摇光运转全部的太阳神火,熔断捆绑住他的锁链,再度扑了过去。   数道天雷直击在他脊背,他再也忍不住,转头吐出一口鲜血。   他擦了擦嘴,狠狠把楚辞按倒在地,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带着滔天的怒气:“你为什么总想推开我?我愿意为你拼命,可你为什么一直推开我?!”   楚辞眼神陡然变得朦胧,他幽幽地喊了一声:“摇光。”   摇光眼里的怒火忽然消减了,只不过下一刻,他就从幻术里挣脱出来,他没想到这时候楚辞还要对他用幻术,气到失控,俯身狠狠一口咬了上去:“我真想咬死你。”   楚辞锁骨被咬出血了,他也懒得擦,只是转过头,说道:“这是我的雷劫,和你没关系。”   “和我没关系?”摇光重复了一遍,笑起来:“那我就让你看看,你和我到底有没有关系。”   天雷还在继续,周遭的山林早已被劈成一堆碎屑,就连摇光辛辛苦苦搭成的家院,也被劈成了灰。   风声呜咽,太阳神火忽然化成一层屏障,牢牢守在两个人头顶上方。   楚辞被摇光护着,只能看到漫天雷劫降世,天上人间一同燃起熊熊烈火,仿佛末世之兆,唯独他在一方天地里,安然无恙。   身为天神,却将妖魔护到如此地步,天道终于被摇光彻底激怒,再降下来的天雷里多了一道黑色的电光,竟是要将摇光也一并诛灭。   天雷阵阵,意图诛杀这一对有违天道的情人。   摇光一个人扛两个人的死劫,太阳神火烧得越来越不稳,忽然,他眼里滴出炽热的金乌血,血源源不断滴落在楚辞眼下,眨眼间便渗进去,只余下一点血点,仿佛一颗小痣。   死劫是绝不可能避过的,他这是想要用自己的死,来换楚辞的生。   楚辞被说不清的情绪惹怒,喊了一声:“摇光。”   两个人靠得这么近,可摇光却没有听见,楚辞又喊了一声:“摇光!”   摇光虚弱地眨了眨眼:“哥哥……”   极度的痛苦里,楚辞的声音就是能让他清醒的良药。   “哥哥,”他声若游丝,还在向楚辞撒娇:“哥哥……你从来没有叫过我一声夫君……你叫我一声好不好?”   “你胡说八道什么。”楚辞压着怒意,手指贴在屏障前,想要击毁它。   “……好无情啊,”摇光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手,低头亲了他一下。   很轻很轻的一下:“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喜欢……”   只剩一个字,他却没法再说出口了。   他闭上眼,重重倒了下来。   楚辞怔了怔,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仍旧在降雷的天穹。   薄薄的光晕骤然碎裂,光芒四散,楚辞在摇光摔倒在地前,抱住了他。   为他疯魔的小神君,现在在他怀里,奄奄一息,几乎要魂飞魄散。   他头一回,生出茫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情绪:“……摇光?”   “你再不醒,我就不要你了。”   可是这一回,一直以来都怕被他抛弃的小神君没有再开口求他。   “……”   “我没让你睡,”他轻声说:“你怎么敢自作主张……”   烈火焚烧的大地忽然升腾起无数黑雾,雾气如蛇般迅速向四周蔓延,所过之处无论花草树木、鸟虫走兽,无论是人还是妖魔,尽数染上沉沉的死气,方圆数百里黑了一片,且还有向外发展的趋势。   花木枯萎,虫兽倒地、尸体化成一堆齑粉,其他妖魔更是直接被他吞噬。   乾元胡子都被吓得炸起来了,火急火燎道:“不好!他竟然想用整个人间对抗天道!”   天道想杀他,那他就将整个人间都沦为炼狱,看天道到底是选择诛他,还是选择这个人间。   垣文道:“那我们可有办法阻止?”   “赶紧走,先去找神女要羽衣护住人类,”乾元拽起他就去找神女:“然后我们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吧,那妖魔铁定不会放过天界的,这么多神仙,大补啊——”   仿佛是应了他的话,黑雾腾地席卷而来,如夜幕降临,连劫云都被笼罩在黑雾里,只不过瞬息,暴怒的天劫就撕开黑雾,神雷毁天灭地,不知炸聋多少人的耳朵。   黑雾被天劫撕碎,又以闪电之势重聚,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重,凝聚到恍若实质的地步时,楚辞俯身,吻住摇光的唇。   太阳神火和魔气缠在一起,忽地燃烧起来,竟成为一种不输雷火的黑色火焰,火焰吞噬雷火,燃烧得比雷火还盛。   摇光周身忽然逸散出无数细小的光芒,如水落寒潭,激荡起层层涟漪。   光芒汇聚成所向披靡的风,恋恋不舍地围绕在楚辞身边,又转身离去。   风吹过大地,风势越来越狂,卷起黑焰,烈焰与神雷厮杀在天地间,斗得不死不休。   不知过了多久,黑焰与天雷一同消失了。   风轻,云淡,天地恢复静谧,仿佛天雷地火从未出现过。   细碎的光芒洋洋洒洒,落到大地每一处角落。   焚烧殆尽的草木灰里生长出新的翠绿嫩芽,干涸的山川涌出清澈的水流,被雷霆摧毁得一干二净的人间逐渐复苏。   摇光是金乌,掌万物生机,万物死灰复燃,他干涸的神力也渐渐丰盈。   摇光醒来时,还未睁眼,先感觉到怀里睡着的人,他意识模糊了一瞬,接着明白过来,是楚辞。   他本能地抱住怀里的人,睁开眼睛,看到楚辞苍白如纸的神色,惊慌得顾不上其他,只是推推他:“阿辞?”   他们这是死到一起了吗?   “唔……”楚辞艰难地睁开眼,眼神灰暗,几乎要看不清摇光的脸:“小神君。”   摇光无措地看着他,他一急,又开始掉眼泪:“是我,阿辞,你怎么了?”   “别哭……”楚辞轻声哄道:“我没事,你别哭。我只是……魔气快要用完了。”   魔气消耗是很危险的事情,万物初醒,没有恨意、没有沉重的黑暗情绪,只有最初始的纯粹无暇,他魔气得不到补充,只能陷入沉睡,等待黑暗再度降临。   摇光急忙说道:“我把神力都给你。”   “别,”楚辞握住他的手:“我现在可经受不起你的太阳神力……”   摇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地抱着他:“阿辞……没有你,我会死的。”   “……我知道了,”楚辞安静片刻,勉强抬起手臂,勾住摇光的脖颈。   摇光顺从地低下头,楚辞亲了他一下,说道:“我要睡了,摇光,等我醒了……我们就在一起。”   说完,楚辞就闭上了眼睛。   摇光恍惚地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楚辞又不能再说一遍给他听,他只好自己在心里,像个刚刚识字的孩童,一个字一个字将楚辞的话琢磨半天,终于明白过来。   “这是你说的,”摇光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肩窝里,再开口时,声音都带上了沙哑的哭意:“……不许再反悔了。”   天早就亮了,但对摇光来说,现在才是真正的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光啾苦尽甘来(还没有 第85章 芳华绝代   楚辞说等他醒来, 可摇光不知道, 他什么时候才能醒。   他魔气消耗太多了, 剩下的一点只能勉强维持住人形, 摇光看着他在自己怀里,慢慢没了呼吸和心跳,眉眼渐渐被霜雪覆盖。即使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死亡, 可摇光依然有种心神都要被他一同带走的绝望感。   楚辞被冰封住,眉眼平静, 无波无澜,仿佛一尊貌美无双的雕像。   摇光直接把他带回天界。   到了天界, 他才从乾元的口中得知, 在他耗尽神力昏迷的时刻,楚辞是怎么一个人和天道对抗的。他抽空了人间的怨气, 将天地之力化为己用,又将太阳神火和魔气融为一体,人间被天雷和魔气摧残了大半。   最后, 他赢了。   “我现在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祸乱人间了, 他要怨气,就是想和天道抗衡,他要赢过天道,摆脱天地秩序的束缚。”乾元感叹道:“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狂妄的人了,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还成功了。我真不知道,我是该庆幸他现在有了情好, 还是该庆幸极天里只有他一个妖魔好,要是再来一个,都不用想办法了,神也得抹脖子上吊。”   乾元过来看看他们的状况便走了,楚辞现在状态堪忧,乾元也庆幸他现在不清醒,保护他的金乌羽已碎,要是他现在醒了,又会变成当初无情的妖魔。   至于摇光,他看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魂都丢了,他说了半天,摇光一个字也不回。   直到乾元走后,他才靠在冰雕上,仿佛想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去触碰深藏在冰里的苍白指尖。   “你是个坏蛋,”摇光轻声说:“可是我爱你。”   知道他有多坏,可是依然止不住的想要喜欢他。   倘若偏执即是魔,他可能早就入魔了。   和天道抗衡自然没有那么轻易,楚辞虽然赢了,可他现在虚弱不堪,魂魄受损,摇光不怕等,如果真能等到他醒,天荒地老沧海桑田亦不足为惧,他只怕他醒不过来。   没有谁会记载怎么去救妖魔,摇光翻遍书翻不到办法,只能自己摸索着过河。   他开始去人间寻找怨气,只是现在的人间怨气被抽空,世间俱都是和平美满之象,他搜罗到的一点怨气,还没等他拿回去,先被金乌与生俱来的纯净生气烤干了。   摇光自己都分不清,看到怨气在手里消散的时候,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过一瞬间的怨恨。   恨天道,也恨自己。   没有怨气,他便去抓其他妖魔,好的放过,无恶不作的尽数被他抓回天界,抓回来还要嫌弃别人长得丑,不配为他的阿辞所用,只用来研究。   一时间,妖魔闻神色变,纷纷溜之大吉,躲在角落动也不敢动,人间没有妖魔侵扰,难得维持了百年的和平。   只是,没有妖魔蛊惑,人依然会为了利益发起战争,和平让百姓安居乐业,也会让帝王生出无限膨胀的野心和欲望,安乐百年之后,人间烽火重燃。   人与人的战争,神无法相帮,只能旁观。只有摇光,去战场搜罗了一遍又一遍怨气,他无法触碰,便特地炼制了能储存怨气的玉瓶,去哪里都不忘带着瓶子。   他将百年来攒下的怨气喂给楚辞,怨气接触到冰层,迅速融进冰里,随着越来越多的怨气涌入,冰层也渐渐消融。   最后一层薄冰碎裂,时隔百年,摇光再一次握到了楚辞的手。   那手指冷得出奇,似乎能将他也一同冻住。   他垂下眼,小心翼翼地亲吻冰冷的指尖:“我会让你醒过来的。”   “金乌羽碎了也没关系,我会让你用自己的五感去感受人间,也会让你再一次喜欢我。”   沉默许久,摇光抵住他的手心,轻轻道:“……阿辞,我好想你。”   楚辞仍旧安安静静地躺着,只有暗红的衣角垂落下来,落在摇光额前,摇光闭上眼,幻想它是楚辞给他的,一次温柔的触碰。   也是奇怪,明明这个人那么欺负过他,做过那么多坏事,可他现在只能想起他的好了。   春风吹过的时候,会想起他戴过的花环;夏天闷热的时候,会想起他喂给自己的甜瓜;落叶满山时,会回忆他坐在枫树上,笑着看向自己,目光如水,神也要醉在他的眼里;大雪纷飞时,会想起给他捏过的雪人,被他摆在窗台上。   一年四季,没有哪一刻不想他。   春夏秋冬,没有哪一天不漫长。   他花了数百年,稳定他的魔气,让他重新有了呼吸和心跳,轻浅的心跳传来时,摇光化成一只小小的鸟崽,躲在他手里睡了长长的一觉。   这时心跳声还不稳,时断时续,摇光的心也跟着提起落下,仿佛在刀山火海走了无数遭。   他可真会折磨人,醒着的时候会,睡着的时候还会,天底下没有谁会比他更懂得怎么欺负神明了。   稳定住魔气,又要修复他的魂魄,只是他的魂魄受损,已经不认识摇光了。摇光第一次将他的魂魄取出来,他就无情地用手穿过摇光的心口,要不是魂魄无形,抓不住东西,他可能还会把摇光的心也抓出来。   他困惑地蹙眉,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什么也抓不到。   没有记忆的楚辞天生讨厌神仙,尤其是他的克星金乌,他见自己伤不到金乌,清楚是自己太弱,便想要躲起来,免得这只鸟回头来啄他。   摇光看着他想要逃跑,又被困在法阵里,哪里都逃不掉,脸上始终是茫然的表情,既觉得新鲜,又替他心疼。   他什么时候这么无助过,他一直强大,强大到无人能敌,将天上人间都视为他的玩物,连天道都赢不过他,所以他睥睨一切,美得颠倒众生。   摇光想抱住他,告诉他别怕,又知道自己才是让他害怕的起源,他酸涩地眨了一下眼睛,慢慢退出阵法。   看不到金乌的存在,那缕魂魄慢慢冷静下来,回到身体里。   魂魄无法单纯用魔气修复,摇光只能把他送进轮回,让自然的年岁更迭慢慢修复。   可自有秩序的生死轮回又哪里那么好颠倒,摇光只能用羽毛护着楚辞的魂魄,渡他顺利转世。   第一世的时候,他五感不通,是个眼盲心盲的病美人,摇光一直跟在他身旁,小心再小心地照顾他,可依然撑不住魂魄太弱,没几年就香消玉殒了。   转过几次后,他慢慢堆叠起五感,可以看见东西了,也能感受到一点喜怒哀乐的滋味,看到他吃到咸的鱼干而不高兴地皱起眉,把鱼干扔到一旁,摇光终于笑了起来。   楚辞很不满:“你笑什么?”   摇光:“笑这鱼,没有机会得美人青眼,是鱼生最大遗憾。”   “花言巧语,”楚辞懒洋洋地支着下巴,问道:“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到哪都有你,甩都甩不掉。”   摇光深深地、专注地看着他:“因为我喜欢你啊。”   自他能看见后,每一世他都要问这个问题,每一次摇光都是相同的回答。   能看到他活着,能听见他的声音,时间也变得不再漫长,转眼又过千年,楚辞魂魄修复些许,破坏力也跟着回升,摇光深深怀疑,他最先修复好的一魂可能是他的武魂。   转世的时候,他会受到轮回影响,前尘俱散,他只是普通人中的一个。一旦魂魄归位,他就会苏醒妖魔的记忆,不再害怕金乌,而是试图把天敌金乌做成烧鸡,摇光被他追得到处飞,天界每一处都被魔气摧毁过。   乾元也终于明白,祸害无论变成什么样,都会是祸害,这还是他魔气只恢复五成的破坏力,等他完全恢复,天界大概也被他烧没了。   “小鸟,”楚辞倒拎着摇光的尾巴,在空中晃来晃去:“你跑什么跑,让我看看又怎么了,我这么好看,看你不应该是你的荣幸吗?”   “啾!啾啾啾!”摇光羞恼地用翅膀死死护住某部位,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老想看鸟的鸟在哪,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我怎么又困了……”楚辞忽然手一松,任由小鸟自由落地,摇光变成人,接住将要昏倒在地的人,抱在怀里。   他魂魄还是不全,经常只能在轮回回来的时候苏醒片刻,而后又要陷入漫长的沉睡。   “你怎么这么坏,”摇光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一睡醒就打我,还想烤我。你现在想吃我,以后我就要吃你了。”   待到楚辞魂魄稳定大半,能够在人间渡情劫时,摇光也跟着他一起转世。   第一世,他是名满天下的将军,他是祸国殃民的鲛人,将军为鲛人付出所有,为他背负骂名,从人人称赞到人人痛骂,死到临头才被鲛人告知一切都是在利用他,他对他没有情。   第二世,他是冷漠无情的吸血鬼,他是神秘的东方美人,于是,吸血鬼又一次为美人动了情,为了祈求他的爱意,把心脏都给了他,也换不来一点温柔。   第三世,他是身份低微的Alpha,他是高高在上的Omega,宇宙为他神魂颠倒,他也不例外,他被楚辞捡回去,心甘情愿为他出征,想把世界送给他,却依然逃不过主人恶劣的玩弄,他被抛弃,眼睁睁看着他又去触碰别人,终于发了疯,一颗子弹结束了两个人的命。   ……   楚辞不会有转世的记忆,修复魂魄不能用杂乱的记忆侵扰,不然魂魄未全,他会混乱记忆,迷失自我。但摇光不一样,他会记得,所以每一次回来,他都会沉在转世死亡的痛苦里,非要狠狠把楚辞抱进怀里,听到他的呼吸,才能缓解一二。   又过千年,楚辞在一次又一次的转世里拥有了五感,修复好魂魄。摇光欢喜地以为他这下总算要醒了,可他等了许久,楚辞还是没有醒。   他的体温和正常人毫无二致,肤色也不再是苍白,唇角甚至还勾起些微的笑意,可他就是一直不醒。   “为什么……”摇光抱着他,喃喃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阿辞,你是不想看见我,所以才一直不醒吗?”   一年、两年、三年……   摇光在可望不可即的幻梦里,彻底疯了。   “既然你不想醒,那就让我们再来一次吧。”摇光咬住他柔软的唇,喂给他金乌血,偏执地低声道:“无论轮回多少次,我都会找到你。”   他带着楚辞重回极天,极天依旧暗无天日,翻涌的魔气感觉到楚辞,迅速围绕在他身边,却又迟迟不和他相融。   接着,摇光看见楚辞魂魄离体,他刚想抓住他的魂魄,楚辞已经变成了雾气。   摇光一怔,险些用出太阳神火,只是随着雾气吸收魔气,又渐渐化为魂魄的模样,摇光这才发现,他的魂魄还是不完整的。   只是差得细微,在天界看起来无恙,回到极天,被同源的魔气一照,就显出区别来。   摇光仔细寻找,在漫长的转世里找到他丢失的魂魄,原来是那几个世界里,他对楚辞的执念太深,死了也无法放弃,扣住了他的一缕魂不放。   想要拿回来,只能成全那几个世界里的他,让他死得心甘情愿。   他只好再把楚辞送入人间,等自己哥哥长大是很微妙的事,尤其是这个哥哥还是个美貌又风流的,长得漂亮的他都喜欢,摇光恨不能一个人分成八瓣,占据他所有的视线。   好不容易等到时机成熟,摇光终于抓住他的手。   [欢迎来到魔王安息之地。]   你沉睡后,极天就成了我的故乡。   [神明曾经垂怜此地,于是它变成了让人安息的净土。]   你才是我的神明,我唯一的神明。   [至于魔王,他是意图得到神明的怪物。]   我想得到你,想占有你,想让你只属于我。   摇光分出一缕魂魄,捏造成系统,和羽毛一起放进楚辞的心口。   “去吧,”摇光对自己轻声说:“你要听他的话,要保护好他。”   他把三个世界拉出来,让楚辞回去,拿回他的碎魂。   一个、两个、三个……摇光藏在世界里的执念得到满足,终于把楚辞的魂魄还了回来。   魂魄凑齐了,他现在可以醒过来了。   ——   宇宙摧枯拉朽地碎裂开,无数碎片一同化成璀璨的光影。   奥古斯都握住楚辞的手腕,下一刻,他变回摇光,将楚辞按倒在地。   楚辞魂魄归位,又陷入沉睡。   摇光把收集来的魂魄放回他的身体,“三千年了,哥哥,睡了这么久,你也该醒过来了。”   极天里的黑雾霎时被吞噬一空,暗红的衣角猎猎作响,魔气翻滚,将楚辞严严实实地环绕住,不露一毫。   楚辞缓缓睁开眼,坐起身。   他沉睡这么久,如今魂魄完好,转世的记忆也随之而来,一下冲击得他有些困惑。   心口里似乎多出来一些很陌生的东西……   他抬起手,细长苍白的手指穿过心口,抓出一把细碎的、还没和他融合的魂魄。   这些魂魄闪着轻微的光芒,抓在手里,都能感觉它们传来的情绪。   那是他从前从未有过的,五彩斑斓的喜怒哀乐。   他看了许久,慢慢松开手,魂魄仿佛蝴蝶,轻盈地飞回他心口,在他心上开出千丝万缕的花。   三千年记忆流水般从他眼前掠过,每一幅画面,他都能看到一个人,坚定不移地追逐着他,一次又一次地为他奋不顾身,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他喜欢他。   “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   楚辞恍惚地眨了一下眼,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有眼泪划过他的脸、滴落到暗红的衣袍上,氤氲出一片沉沉的颜色。   魔气陡然消散,有人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擦去了他的眼泪。   楚辞声音很轻:“……摇光。”   “是我,”摇光哑声回了一句,抵住他的额头,“你骗我,说醒了就和我在一起,可你睡了这么久……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所以才睡了这么长时间的?”   “神仙也这么喜欢颠倒黑白吗,”楚辞眼眸一弯,那点泪意留在他眼里,好似融化的薄冰:“好吧,我骗了你,你想怎么惩罚我?”   “我怎么敢惩罚你,”摇光抱住他,一点一点把他勒进怀里,闭上眼睛:“你说要和我在一起的,是你先答应我的。”   暗无天日的极天忽然自中间裂开,有光透了进来。   然后风声、草木的气息、还有无数喧闹的声音,都顺着光一同流淌进来。   “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楚辞在绚烂的阳光里,回抱住摇光:“不会再让你等了。”   这一天值得纪念,摇光在温柔的怀抱里,恍惚地想,三千年过去,他的神明终于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恭喜你! 第86章 芳华绝代   灿烂的日光透过窗户, 在卧室里洒落下一片光影。   自楚辞沉睡后, 摇光很少有睡到中午的时候, 他懒洋洋睁开眼, 刚想跳下床,就被楚辞捞进怀里揉了揉。   “好软。”楚辞声音含糊,一听就知道还没清醒。   摇光“啾”了一声, 幼崽时期的金乌羽毛当然软和,他十分确信, 没有哪只鸟能比他的羽毛更柔软。   昨晚楚辞突发奇想,想试试抱着金乌睡觉是什么感觉, 起先, 摇光变成成年体的金乌,羽毛璀璨, 身形优美,堪称鸟中美鸟,可惜再美也没什么用, 太大了, 一只鸟占据了大半卧室,根本不好抱,他只好变小再变小,直到变成一只布偶猫的大小,才被楚辞叫停。   这样好捏的体型,搭配柔软的绒毛,温暖的体温, 简直是绝佳的睡眠抱枕,楚辞抱着他捏来捏去,摇光也借着体型小的好处,撒娇地在楚辞怀里蹭来蹭去,被楚辞发现不对后拎起来,他还会眨着看起来就很无辜的圆眼睛,偏着头啾来啾去。   前半夜,楚辞还会抱着他,后半夜,他就忍受不了金乌越抱越热的体温,干脆地把这只鸟崽推到一旁,并且不许他靠过来,大有划分楚河汉界的意味,独.裁且专.制。   摇光感觉很是委屈,别人家还是七年之痒,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没七天呢,他就嫌弃他了,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美人尤其会骗鬼。   他就是那只被骗得晕头转向的傻鬼。   他带着满肚子气睡着了,睡到现在,被楚辞重新抱回怀里,他那点气又立刻消了,转头蹭着楚辞的脸,“啾啾。”   楚辞被蹭了一嘴鸟毛:“……”   他忍不住叹气,摸了摸摇光的翅膀,“变回来吧,你今天不是说要带我出去玩吗?”   摇光变回人,黏黏糊糊地亲了他半天,“……我带你去拿一件东西。”   “唔……什么东西?”楚辞声音里含着一点笑意。   “暂时保密。”   两个人都有只手遮天的能力,只是身在现代社会,总要入乡随俗,跟着广大人类一同体验堵车的奇妙日常。   不过和焦急易怒的赶路人士不同,他们并不着急,还很闲地对各位路怒司机做出评价:“他身上的怨气都快冒出来了,让我来帮帮他。”   摇光摸出小玉瓶,手指虚点几下,熟练地捏住别人身上的怨气,装进瓶子里。   楚辞看着他一系列流畅的动作,意味深长地挑起眉,忽然坐到他腿上,牵住他的手。   摇光一愣,手里的瓶子还没来得及装起来,被他们抵在手心,冰冷的玉瓶慢慢染上两个人的体温,他不知为何,莫名觉得手心烫得厉害。   拥堵的路在这时畅通,无人驾驶的车稳稳地跟随车流往前行驶,也幸好监控拍不到这一幕,杜绝了被当成灵异现象的可能。   “摇光,”楚辞一句话,就将摇光唤回了神:“你等了我这么久,是不是很辛苦?”   他醒来的这几天,两个人都默契地不提等待的三千年,但不提不意味着忽略,而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交付爱意。   “是,”摇光目光晦暗地看着他,收起玉瓶,直接握住他的手,哑声说道:“所以你要补偿我。”   楚辞弯起眼:“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   “把你的未来全部交给我,”摇光语气很平静,可说的话完全没有平静的意思,根本就是疯魔的表现:“你的人、你的心、你的体温……也全部给我。”   “小神君好贪心啊,”楚辞感叹地低下头,亲了亲摇光的额头:“不过,我答应你了,我是你的。”   几缕长发轻轻拂过摇光的脸,像是微风。   “只是我的?”   “只是你的。”   摇光猛地攥住他的手,把他扯进怀里,压着声音说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在哄我,还是会觉得高兴?你是不是给我下蛊了?”   “我哪里哄你了,”楚辞声音呢喃:“我偶尔也是会发发善心的,更何况——”   他靠到摇光耳边,一个字一个字,被他说得缠绵悱恻:“我这么喜欢你。对不对?”   天底下没有谁比他更会掌控摇光的心了,轻轻一句话,就让摇光溃不成军。   摇光眼睛发红:“你还是第一次说喜欢我。”   “你想听多少次?”楚辞轻轻摸了摸他的眼:“想听多少次,我都说给你听。”   摇光把脸贴在他心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微微发颤:“每天都要说。”   楚辞笑着回道:“嗯,好。”   “每一刻都要说。”   “好。”   “每一分都要说。”摇光得寸进尺。   但楚辞还是温柔地回道:“好。”   他这个人是真的,声音也是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在自己怀里,纵容地拥抱住自己,摇光忽然就觉得,三千年来积攒下来的委屈和爱意全部有了生存之地。   直到车自动停下来,摇光也没有放手的意思,或许是车在外停得太久,大楼里终于走出一个人,敲了敲车窗:“摇光,你怎么——”   车窗设置的防护对于神女来说形同虚设,她一眼看见车里两个人抱在一起,根本来不及思考,火速转过头,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呃,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啊,没有。”楚辞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揶揄。他安抚地拍了拍摇光的背,悠悠说道:“小鸟委屈了,我疼疼他。你不要误会。”   神女:“……”   她对楚辞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知道这妖魔厉害,却也不清楚他厉害到什么地步,现在只听了他一句话,她顿时恍然大悟,为什么摇光栽在他手里几千年都离不开,他实在是太让人无法抗拒了。   光是一句话,就说的这么……满怀爱怜和疼惜,仿佛被他全心全意喜爱,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从他那里索要更多,又怎么舍得离开。   连她听了都忍不住脸红,感觉像是撞见一个让人羞涩又忍不住想探寻更多的秘密。   神女深呼吸几下,往前走了几步,生怕再中一次招:“你们有话慢慢说,我、我先回去等你们。”   摇光终于露出脸:“不用,我们和你一起去。”   三千年过去,人类进入科技时代,昔日的神仙们也与时俱进,纷纷用自己的特长在人间得一席之地,神女做的自然还是服装业,私人定制,只接特殊人群的订单,好比妖啊魔啊神仙的后代什么的……   一路跟着神女到顶楼,好似走进一座玻璃花园,整层都被打通,午后热烈的阳光被过滤,照进来感觉不到一丝热意,玻璃橱毫无规则地摆放着,里面挂着各色精美的衣裙。   但这只是给人类看的衣服,神女径直走向她的工作室,“你们跟我来。”   进了工作室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神女直接用神力构造出一间特殊的房间,四面皆是璀璨的星空,房间里只放着一件如火的红衣,大概是感应到金乌的气息,这件红衣还往外洒落出几点光芒。   无需猜测,任谁只看一眼也能看出来,这是一件精致到令人赞叹的嫁衣。   “这件衣服放在我这里三千年了,”神女笑着说:“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谢谢神女。”摇光看着嫁衣,轻轻回了一声。   神女体贴地退出房间,把空间让给他们两个人。   摇光看看嫁衣,又看看楚辞,莫名生出一些不真实感,三千年,他等得太久了,经常有等不下去的时候,他会自己编织出一个幻境,幻想楚辞还在,他们住在山林里的院子里,看枫叶红了又红。   沉迷在美梦里是显得快乐,只是幻境总有醒的时候,醒来,他要面对岑寂的屋子,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睁开眼睛的人,那点虚幻的快乐撑不住几秒就散了,取而代之是是更加绝望的痛苦。   “你……”   摇光试探着伸出手,却没敢碰楚辞,怕他是自己等了太久出现的幻梦,碰一下就消失了。   “我?”楚辞捂住摇光的眼,故意问:“我怎么了?”   摇光慢慢覆住他的手,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喊了一声:“……哥哥。”   “嗯。”   摇光突然觉得身旁这个人传来的气息有些热,他握住楚辞的手,一点一点转过眼,看到他穿上了嫁衣,眉目被衬得越发如画。   “好不好看?”楚辞笑着问。   摇光呼吸都忘了,愣愣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过来的时候花了近一小时,回去只用了一眨眼。   “小神君。”   楚辞把摇光按进床,指尖细细抚过摇光的脸,微弯起眼,语调温柔,又有无限诱惑。   摇光直直看着他,又不敢看他。   这一幕在他的幻境里出现过许多次,真正实现,他才知道幻境到底只是幻境,比不上这个人一分一毫。   这身嫁衣看起来繁复,实际上轻若羽毛,外袍上绣着隐约的魔纹,穿法本该是很复杂的,可楚辞只在腰间束着一根红绸,墨黑的长发轻飘飘垂落满床,衣领半开,露出精致的锁骨,肌肤在红衣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白皙无暇。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那根绸带被他系成了蝴蝶结的形状,看起来只要轻轻一拉,他整个人就会落进自己怀里、然后融化。   摇光一动不敢动,他怕他一动,就会克制不住暴.虐的欲.望,把这个人彻底撕碎。   “哥哥……”他又喊了一声,声音哑得可怕。   “嘘。”   楚辞笑盈盈地对他眨了一下眼睛,修长的手指抵在他的唇边,下一秒,装修简约的房间摇身一变,变幻成古时雕栏玉砌的模样,四角悬挂着点燃的红烛,烛泪一滴滴滚落,无声无息,又惊心动魄。   床幔逶迤,将一切都遮上一层单薄的、欲盖弥彰的红。   楚辞是魔,他实在太懂得怎么引起人的欲望了,更何况是一个对他渴望许久的人。   摇光终于绷不住了,一把攥住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捏碎:“哥哥,你这是在,引诱我?”   这屋子里的一切陈设,都和他曾经幻想过的,迎娶楚辞的屋子一模一样。   楚辞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俯身下来,在他唇边吻了一下,不怀好意地问:“小神君想了我三千年……都是怎么想的?”   摇光喉结微动,他伸出手,慢慢理了理楚辞垂落下来的长发:“我怎么想的,你真的会不知道吗?”   他手指最终停在楚辞的脸旁,是一个再小心又再渴求不过的触碰姿势。   楚辞微微侧头,在他几乎炽热的掌心蹭了蹭,“想娶我,想抱我?还想做什么?”   摇光的声音涩得不像话:“还想把你抓起来,让你哪也去不了。”   楚辞低低笑了一声:“你可是世间至纯至善的神明啊,怎么能这么想,你变坏了。”   “早就变坏了。”摇光慎重地轻轻环住他的腰,确认他这个人是真实在他怀里以后,才慢慢加重了力道。   时隔千年,他终于能再一次把眷恋爱慕的人抱在怀里,肌肤相亲带来的温度让他恍惚有种错觉,仿佛这么多年,他们从未分离过。   那场让他连回忆都不敢的雷劫只是一场虚幻的梦,梦醒了,他心爱的人穿着嫁衣,正要嫁给他。   空气安静,烛火依旧在烧,昏黄的火光让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朦胧。   “不过,变坏也没关系,”楚辞在他胸膛靠了一会儿,就在摇光以为他要睡着的时刻,他抬起头,双手勾住摇光的脖颈,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原谅你。”   摇光苦苦压制的理智彻底崩溃,长久的渴望宣泄而出,他声音都发了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啊,”楚辞撑起身,一只手划过他的衣服,指尖所过之处,单薄的布料整整齐齐地裂开:“来亲我,来抱我,让我哭出来……”   他指尖停在摇光紧绷到极致的小腹,声音像是带了蛊,危险又刺激:“怎么,不敢吗?”   摇光抱着他,猛一翻身,把楚辞压在身下,就这么短暂的刹那,他身上的衣服也跟着变幻成和楚辞相配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新婚的佳偶。   “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哥哥,”摇光眼眸晦暗,里面藏着深不见底的欲望:“待会就算你求我,我都不会停下来的,你知道么?”   楚辞抚上摇光的脸,无论多久过去,摇光的脸依然是初见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睛有了天翻地覆的变换,但又没变。   无论是清澈还是晦暗,这双眼里装着的一直都是他。   他眼一弯,眼波盈盈如水,语调温柔地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上啊! 第87章 芳华绝代   某人说好不求饶, 结果还是求饶了。   楚辞迷迷糊糊地眨了一下朦胧的眼, 隔着眼泪, 昏黄的烛光全部碎在他眼里, 让他什么也看不清。   他无意识抓住摇光的手,声音又软又轻:“……夫君。”   “……”   摇光沉沉呼吸,俯身亲吻他的蝴蝶骨, 声音又哑又烫,还带着一点祈求:“哥哥, 再叫一次。”   “夫君,”楚辞从善如流地又喊了一遍, 开始求饶:“夫君好厉害, 饶我一次好不好?”   “好。”摇光低声回道:“你都这么叫我了,我还有什么不能答应你的。”   结束以后, 摇光抱起楚辞,洗了个澡,又抱回来, 相拥而眠。   楚辞长发沾着湿漉漉的水汽, 摇光把他抱在怀里,一缕缕整理,太阳神火压到微不可察的地步,小心翼翼烘干水汽。   “摇光,”楚辞十分困倦,但又被方才的沐浴洗去了些睡意,还能勉强保持一点清醒。他含含糊糊地抱怨了一句:“困……”   “睡吧, 哥哥。”摇光回道:“我看着你。”   “太热了……你能不能制个冷?”   “……”   摇光撤下古朴的幻境,将空调设置到远超最低温度的零度,心满意足地看到楚辞不再说热,而是整个人躲进他怀里。   金乌显然是不具备制冷功效的,不过,感谢现代科技。   不知是第几天的傍晚,夕阳余晖毫无收敛,铺天盖地,将整座城市都染上一层橘色霞光。   楚辞拉开窗帘,向外看去:“待会出去走走?”   他眼尾犹带着靡靡的红,这么随意一望过来,再美的晚霞也黯然失色。   摇光不想出门,三千年的空缺怎么都填补不满,他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和楚辞融化在一起。   但想到这几天的荒唐,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回道:“好。”   楚辞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走过去揪了一把他的脸:“回得这么勉强,你担心什么,我又不会跑。”   “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你,”摇光定定地看着他,眼神还有点不自觉的委屈:“也不想再和你分开哪怕一分钟了。”   “……”楚辞无奈地笑起来:“要不要牵手?”   “要。”摇光这回回得很干脆。   楚辞没有给摇光第二次拒绝的机会,直接牵着他的手出了门。   他们住在闹市区,下楼即是城市最繁华的步行街,天色还未完全黑暗,缤纷的霓虹已经争先恐后地闪烁起来。   楚辞没有掩饰,也没有捏个易容的幻术,出门不过三分钟,引来的目光无数。   这样的美貌实在让人心生向往,只是他和别人牵着手,打退许多人蠢蠢欲动的念头,再一看他牵着的那位看起来矜贵,可气场又太过阴郁,更让人不敢往前。   偷拍他们的人很多,敢上前来搭话的寥寥无几,居然难得维持了清净。   摇光本来就不高兴,看到那么多镜头悄悄对准他们,他更不高兴了,多少年没出来过的小少爷脾气又冒了出来,刚想卷个大风吹吹,就被楚辞按住了手。   楚辞转过身,在摇光脸上亲了一下:“乖。”   摇光轻轻哼了一声,又摇起了尾巴,他靠在楚辞肩上,黏黏糊糊地问:“你在买什么呢,哥哥。”   楚辞指指眼前的糖人摊位,“给你买只鸟。”   “……”   楚辞还在一本正经地对画糖人的老人家介绍:“什么样子的小鸟?唔,肚子很圆,肥嘟嘟的,嘴巴短,爪子短,翅膀也短,看着就飞不起来的样子。”   摇光:“……”   画糖人的老人家倒是笑呵呵的,根本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漂亮得过分的年轻人是在说他背后那个人的坏话,还乐悠悠地回道:“这不就是小鸡崽吗,我们家以前养过可多鸡了,每只都和你说的一个样。”   楚辞认真赞同:“嗯,嗯,是的。”   老人家听了式样,胸有成竹地化糖画图,不一会儿,一只活灵活现的鸡崽跃然板上。   摇光偷偷掐了一把楚辞的后腰,危险地问道:“鸡?”   “小鸡不可爱吗,”楚辞压低了声音,义正辞严:“小神君,你可是掌管太阳的神明啊,怎么能种族歧视。”   这可恶的妖魔颠倒黑白的功力还随着时代更迭与时俱进了!   “可爱,”摇光眼一眨,回道:“那你看在我这么可爱的份上,每天晚上都要抱着我睡。”   好在,摇光也不是没有成长的,他现在已经很会给自己谋取福利了。   说了几句话的时间,老人家画好小鸟,轻轻拿着木签,糖小鸟从石板上脱落下来,老人家把糖鸟递给他们,说道:“画好了,给,要早点带回家啊,天热,容易化,化掉了,小朋友看了会伤心的嘞。”   楚辞买糖人,用的是“家里小朋友想要”这种经典不过时的借口,所以老人家才会这么添一句。   他接过来,道了一句谢,转头递给摇光:“喜欢吗,小朋友?”   “难看。”摇光声音很低,老人家听不见,不过他嘴里说着难看,手上还是把这只肥嘟嘟的糖鸟收了起来。   他仔细算算,这好像是楚辞送他的第一份礼物……不行,不能算了,越算越觉得自己真是惨得可怜。   现代的夜市比过往热闹千万倍,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转,天色在不知不觉间黑了下来,但城市的灯光更加璀璨,不会被沉沉的夜色驱散半分热闹。   这时更多人出来逛街放松,摇光也不再是恶犬护食的模样,渐渐有人往他们这边过来了。   所谓的星探一律拒绝,合照也拒绝,联系方式更是拒绝,一连拒绝数人后,忽然有个捧着相机的女孩问道:“请问,我能给你们俩拍一张照片吗?”   她笑着举了举手里的相机:“你们俩都很好看,而且,你们应该是情侣吧?”   “可以。”摇光这回没再拒绝。   女孩算是摄影爱好者,喜爱拍美景美人,这两个人简直好看到她不大着胆子问一句会后悔终生的地步,于是她提着胆子过来问了,万幸没被拒绝。   她拍照不需要特意摆姿势配合,楚辞也就继续懒散地靠在摇光肩上没有动,只大概花了几分钟,女孩说道:“好了。”   她把照片导出来发给摇光的邮箱,发完,她对着两人摆摆手,欢快地走了。   她太激动了,难以平复,又翻出刚拍好的照片拿出来看,城市鳞次栉比的大楼轮廓被特意模糊,霓虹灯闪着模糊的、仿佛自远处传来的光影,整张照片上,只有那两个相拥的人清晰得分毫毕现,他们身上自带着一种隔绝所有人的气场,明明目光没有交汇,还是让人觉得,他们在深深注视对方。   女孩反复看了几遍,无论是落在那美人眼睫上的细碎光芒、还是拥着他的另一个人克制又充满占有意味的手,光影和黑暗的交织,都恰到好处到令人惊叹。   “草,”她忍不住道:“我居然也能拍出这么好看的照片,我飞升了。”   这话摇光听了也会赞同。   他看了一眼,把照片设置成屏保,而后收起手机,体贴问道:“哥哥,你还想去哪里玩?”   “我想想,”楚辞若有所思地蹙眉,“我总觉得闻到了让我非常讨厌的气息……”   下一秒,他抓着摇光的手臂,直接出现在讨厌气息的来源地,但他看到的不是熟悉的胡子,而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可那种讨厌的气息,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   楚辞恍然地挑眉,须臾便明白了这是谁、以及他为什么要特意易容。   “算命了算命了,真仙算命假一赔十,货真价实童叟无欺,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啊。”   “……”   摇光惨不忍睹地转过眼,十分想就地变成一只小鸡,用翅膀捂住脆弱的眼睛和心灵。   “算命啊。”楚辞坐在乾元面前,散漫地说道:“那你给我也算一下吧。”   “哎,好嘞。你要算——”乾元起初还没听出这可恨的声音,笑容可掬地转过头,对上楚辞那张让他提心吊胆几千年的脸,要说的话一下卡了壳,咳了半天才恢复:“怎么是你?不算!不算!给多少钱也不算!”   “给钱?”楚辞笑吟吟地弯起眼:“我为什么要给你钱,你想好多哦。你要是不给我算,我就把你在人间宣扬封建迷信的事情说出去。”   乾元刚恢复的咳嗽又惊天动地地复发了,他瞪大眼,看向摇光:“小神君,他这么恶劣的脾气,你到底怎么忍得了的?”   “阿辞对我很好啊。”摇光无辜地回。   乾元更震惊了,这妖魔对他好?是摇光瞎了还是自己瞎了?   “他为什么会忍不了?”楚辞语气真挚、理所当然地回:“我长得这么好看,他才舍不得对我生气。”   摇光点头:“嗯,哥哥说得对。”   这句话并没有错,楚辞的美貌就是他无往不胜的杀器,多少次他恨得想咬他,可是楚辞一放软眼神,他就什么恨都顾不上了。   美色误人,魔色误神也。   “……”乾元无语半天,清了清喉咙,若无其事地问:“那个……你想算什么,我帮你看看。”   “唔,”楚辞眨眨眼:“就算姻缘吧。”   姻缘……   乾元憋了又憋,回道:“这个……嗯……我算过了,不用再算一次了。”   “哦?是什么?”   “我夜观天象,”乾元仰起头,看着寻常人看不到的星空:“你和摇光命数相连,是永世之缘。”   他刻意忽略了一些话,比如他们两个人的命数缠绵到怎样难舍难分的地步,又比如两个人的命线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倘若摇光是极光,那他就是极夜,合二为一时,便是天道也无法分割的生死轮回。   这是他很早之前看的命数,那时候他还在沉睡,摇光为了救他奔波于世。乾元思量无事,便给他们两个人算了一卦。   他从这一卦里,知道了为什么天界没有帝君,一般的神仙扛不起天地自然的秩序,摇光本就是帝君,所以他违天道,受的天罚才会更重。   但时至今日,帝君与否已经不太重要了。   “听起来不错,”楚辞站起身,“走了,拜拜。”   乾元:“……”   时针划过十二点,游乐园准时燃起盛大的烟火。   烟花绽放又落下,周而复始,依稀和从前佳节灯火漫天的景象重叠。   楚辞坐在高楼天台,暗红的衣角被风吹得上下翻飞,他随意抓了一把空气里潜藏着的发着光的小妖,又轻飘飘放开。   他转头看向摇光,眉眼含笑:“永世之缘,你喜不喜欢?”   “喜欢,”摇光向他伸出手:“最喜欢你了。”   楚辞握住他的手,却没有就势站起身,而是把摇光也拉了下来,两个人一同落进风里。   摇光细细和他十指相扣,衣服被风卷到一起,一如他们。   烟火燃尽,夜幕重归寂静。   “你是天道恩赐给我的宝物。”   摇光抱住他,在呼啸的风声里,对他轻轻说道。   你是堕落的神明,我就是你虔诚的信徒;你是高高在上的国王,我就是你忠贞不二的信臣;你是热烈的玫瑰,我就是捍卫你美丽的尖刺;你是自由的长风,我就是拥抱你的荒野。   你颠倒众生。   你颠倒我生。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谢谢大家,写这篇就是想搞个梦幻玛丽苏写写,不知道你们看的咋样,但是我写得很爽,我爱蛇蝎美人辞宝和小可怜光啾,没写够,等以后有空就把这世界扩写了。   下一本开过路危桥和喜欢你就要欺负你,戳专栏求收藏-3- 前一本是我非常想写的黑化疯狗攻梗(我不信我写不出一次黑化)受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美貌哥哥受,还直,这本有刀。喜欢你这本就是单纯的校园小甜饼,自以为凶的爱撒娇嗲精小奶狗攻X美貌全能学生会长受,超甜。   PS 微博:@杨花落尽乌夜啼,补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