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我嫁给了残疾反派 作者:执酒白衣 文案: 容乐穿越了,穿成了一本古代耽美重生文中的炮灰。 身为长兴侯府的庶长子,被送出去嫁给残废的端王世子冲喜,暗地里还要为面善心恶的嫡母打探王府消息。最坑爹的是,他名义上的丈夫是全书最大的反派,差点成功谋逆上位,搞死正派主角。 是受嫡母威胁成为她手中的侯府眼线,最后被世子一杯鸩酒毒死填井,还是先抱紧反派大腿,先保下小命再说? 容乐二话不说选了后者。 先刷刷反派好感度,等嫡母被正牌受搞定后,他就马上和反派和离,远离这场夺位之争,完美! 容乐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万万没想到,跑路过程竟出现了问题。 容乐:世子,我记得我们只有夫妻之名。 万俟:夫人这是在邀请为夫?好说,我们马上就能有夫妻之实。 容乐:???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食用指南: 1.主受1V1,阴沉残疾攻X暖心小天使受 2.日更,有事会请假 3.架空历史,考据党请手下留情 一句话简介:反派大佬是我夫君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乐,万俟峥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意识昏昏沉沉,容乐头痛欲裂,面前垂挂着一块红布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偏偏此时的他全身无力,连勉强抬起手臂都做不到,只能倚靠在这狭小的空间内。 摇晃了半天,好不容易停下来,未等他想明白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就被人从里面扶了出去。 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像是走马观花,他被身旁两人扶着或跪或起,最后送到一间屋子里。 好不容易能坐下喘口气,他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也终于恢复了一些,正要把面前晃了半天的红布扯下来,就听身旁人惊叫一声,“世子妃,这盖头要等世子来了再掀!” 容乐手上一抖,手中扯着的红布从视线中慢悠悠地飘下来,他和那个方才出声的丫头正好对视,两人面面相觑。 容乐此时来不及去想目前是什么情形,他下意识地把手先往胸上一放,摸到一马平川才算松了口气。 方才听到“世子妃”这三个字,他差点以为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就被人拉去变性了。 他其实很想再拉开裤子确定自己硬件在不在,只是一来屋里还有其他人,他干不出这么羞耻的事,二来,在他掀了红布后,他总算看清楚了这间房子,而眼前的一切让他震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入眼的是一间古香古色的屋子,四周挂满红绸,他此时正坐在一张雕花拔步床上,不远处立着花开富贵屏风。 再一看屋子里的人,几个身穿古装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站在一旁,被这满屋的红映得脸上一片暖色。他身旁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方才说话的女子,另一个看起来要年纪大些,面容严肃,长发全部挽起,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 作为一个小年轻,容乐自然看过不少流行小说,此时他心中茫然想到,难不成他这是穿越了? 只不过人家一穿越都是霸气侧漏,一挥手一干小弟拜服,要么就是虐主升级流,先跳个崖掉个海废个经脉再说。他这是怎么回事?一上来就成亲?他还是嫁人的那个? 低头看到身上红彤彤的喜服,他心中又开始忐忑起来,难不成穿越一次,他真连性别都变了? 他在这里七上八下,那边身旁的丫鬟连忙将那块红布捡起,要往他头上放,一边说着:“世子正在前院,世子妃还是先等等……” 她话未说完,只听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道:“不必了。” 容乐心想这位说话的人身份定是不低,不然那丫鬟不会一听到声音就赶忙把那块让人眼晕的红盖头拿走。 他抬起头,寻声看过去,只一眼就愣在当场。 所谓灯下看美人,哪怕是六七分的样貌也能达到十分,而本身容貌就无可挑剔的人,在这样柔和的暖光下,只会让人更加惊艳。 那人的五官不算出众,但组合在一起却说不出的好看,不会被人错认成女性,是纯男性的美貌,且越看越有韵味。 容乐以欣赏的眼光看了半晌,作为一名从小就被各种网络信息轰炸的现代人,他所见过的各类美人并不少,但在他的印象中没有一个能比得上面前的人。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放肆,美人微微皱了下眉,吩咐道:“都先下去吧。” 容乐这才发现,那人的身后站着不少的侍从,其中领头的人犹豫了一下,才微微行礼道:“是。” 不料此时却有人轻笑着插口,“大喜之日总要按规矩来,世子和世子妃还是先饮完合衾酒吧。” 容乐坐在床上看着这一幕,那女子原先并不在房内,而是跟随世子进来的,从衣着打扮就能看出并非普通的仆人,更不要说在她开口后,屋子里原本想要退下的仆从全都停住了动作。 他偷偷打量,却发现那世子不以为意,看起来像是默认了女子的话。 于是就见那女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使了个眼色,原本站在世子身后的人忙推着他靠近过来。 容乐此时才注意到一件事,这位世子貌似不良于行,无论身下的器具多么精致,也无法改变那分明就是轮椅的事实。 连世子都要给那女子面子,端起面前的酒杯,容乐一个搞不清状况的“世子妃”当然更不敢拿乔,懵懵懂懂地将托盘上的另一杯酒拿了起来。 待两人对饮后,那人总算欠身行礼,带领着屋里的其他仆人鱼贯而出。 容乐刚要松口气,原本站在容乐身旁的年长女子趁机凑到他身边,低声说道:“……记住了夫人的话,姨娘在府里才有好日子过呢。” 声音极轻极快,没回过神的容乐只听到了她说的后半句话,然而这并不影响容乐理解那应该是一句威胁。 他的心里一沉,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待他抬起头,发现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至此,屋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虽说屋里人变少了,但容乐反而觉得压力更大了。 面对这位本该是他“夫君”的人,他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此时的他在心里疯狂咆哮着,人家穿越要么能接收原主的记忆,要么身边有个小厮能套套话,再不济也是重病初愈可以柔弱地装失忆,他这倒好,一下子给他扔到这么复杂的场面中,还不给提示,让他该怎么办?!! 直到现在他除了知道是世子妃,对面这人是世子,他连自己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此时的他已经绝望地认为自己应该是女性了。 至少在他的印象中,没有任何一个古代朝代会允许两名男子名正言顺地成亲,还是在其中一方的身份为“世子”的情况下。 而且看方才那些下人的表现,这位“世子”在府中的地位究竟如何还说不准。一个不良于行的世子,听起来就不会让人产生安全感。 他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在没弄清楚情况前绝不多说一句话,然而在抬头看到那位世子时,还是有些犹豫起来。 他总不能和对方就这样对坐下去。 想了想,他慢腾腾地走下床,来到对方的面前。世子抬头看向他,眼神十分淡漠,就像是并不将他放在心上。 这倒是让容乐松了口气,若是对方含情脉脉那才麻烦。 不过在察觉到容乐接下来的举动后,这位自从进到屋子就一个表情的世子总算变了神色,开启了两人间的首次对话,“你要干什么?” 此时的容乐一手放在世子身后,一手放在他的膝下,正准备将他横抱起来,可惜面前的人并不配合,不但皱起了眉,同时还将手挡在了两人中间。 容乐不得不停下这个动作,“你不准备休息吗?” 这屋里只放了一张床,容乐想着凭世子自身的情况很难从轮椅上挪到床上,他又不忍心让对方就在这里坐上一宿,这才决定伸出援手。 他不由得在心里为自己的善良点赞。 不过这位世子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羸弱,方才他虽然只摸了一瞬,但也能感觉到掌下的身体并非骨瘦如柴。 世子看向他,目光沉沉,看不出情绪,过了几秒才将眼神移开,道:“不必。容公子应知,这份赐婚究竟从何而来,何必惺惺作态?” 长长一句话,容乐只抓住了一个重点。 公子? 容乐眼睛一亮,这么说他没变性? 这真是他穿越后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他本就是喜怒形于色的普通人,一下子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来,虽然紧接着就把表情收了回去,但足够敏锐的人将之看在眼里。 容乐在脑袋里过了一遍世子说的话,这特么就尴尬了,看这位世子的意思,两人之间难不成有仇怨? 容乐发誓这绝对是他玩过的最难的RPG,没有背景,没有人物简介,没有提示,还无法存档,一切反应全靠蒙。 再一想起先前那位中年女子给他留下的那半句威胁,他的头就更大了。 什么夫人什么姨娘,他连对方的身份都猜不出来…… 等等! 容乐抽了抽嘴角,重新将自己的目光放回到面前这位世子的身上。 他本姓容,受到夫人的威胁,嫁给了残疾的世子。 这特么不是他先前打发时间看的那本小说里的情节吗?!! 抱着万分之一的期待,希望自己猜错了,他艰难地问了眼前人一个问题:“你是端王世子?” 对方这次的表情更加难测,“不然呢?” 苍天啊大地啊,他现在一头撞死能不能再穿回去? #求助,在只有一次生存机会的通关rpg中,一落地就遇到最终boss,且对方对我好感为负,请问我该如何苟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给支持白酒的宝贝们送上红包包庆祝一下~ 第2章 容乐看过的《庶子重生》是本重生流爽文,里面的主角在前世被渣攻背叛,不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娶了仇人之女,还被这对狗男女折磨致死。所以在重生后,他立誓要报复回来。 在复仇过程中,他和七皇子结下了因缘,两人同甘苦共患难,在打败了其他竞争者后,最终夺得皇位。 而端王世子万俟峥正是书中一直隐于幕后的最大反派。 这位世子表面看上去身有残疾,不受端王重视,然而他早已在背后布下了无数暗线。他不但心狠手辣,不将任何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同时还多智近妖,差一点就坑死了主角夫夫,成功谋逆上位。 书中的端王世子的确曾有一位世子妃,正是主角同父异母的大哥,书中出场不到二百字,后来因为探听消息被世子一杯鸩酒毒死了。 容乐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穿成了这么个倒霉人物。难不成就因为两人名字相同? 看着面前伪装成小白兔的食人花,容乐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任谁在得知眼前人将是杀死自己的罪魁祸首,都不能一下子放下芥蒂。然而正因为知道万俟峥的凶残,容乐更不能表现出一丝退缩。 想要保下自己的小命,还不趁现在赶紧刷好感! 他不敢对万俟峥继续动手动脚,但也不能让对方一直坐在轮椅上不管不顾。 他想了想,道:“既然我们已经成亲,自然荣辱一身,休戚与共。何况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去给王爷王妃请安,不如尽早休息?”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用了从小到大所有的文学素养,才说出了这番半白不白的话。表面平静,其实心里虚的不行。 他没再去碰万俟峥,而是将轮椅推到了床边。 这次万俟峥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拒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声,“多谢。” 容乐下意识回了一个笑容,反倒让万俟峥怔了片刻。 在轮椅停下后,万俟峥用两臂撑着扶手,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一点点扶着床柱挪着步子,坐到了床上。 容乐深知这人自尊心极强,所以没有一直看着对方,而是转身去了屏风外,用热水将毛巾浸湿,待万俟峥在床上坐下,他很自然地将毛巾递了过去。 他独自生活多年,自理能力不差,尽管古代很多生活用具和现代不同,但总还是有相似之处。 万俟峥腿脚不便,屋里又没有其他人在,他只能自己忙前忙后,待两人都洗漱完毕后,他才算停了下来。 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明明没干多少活,竟然觉得有些酸,这个身体委实太弱了。 再次回到床前,他看向一直杵在那里当大爷的某位仁兄,“你这身衣服……脱不脱?” 容乐发誓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绝对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但是万俟峥瞥过来的一眼,让他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个登徒子,想对对方动手动脚的错觉。 不过看着对方在烛光下越发秀色可餐的面容,容乐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点心猿意马。 他只能狠狠地把自己的颜控属性压抑住,干咳了一声,“你放心,我对男人没兴趣。” 说完,他转过身开始脱衣服。 他身上穿着的这身喜服十分精致,但是实在繁复,方才他忙来忙去的折腾,早就出了一层薄汗。 等他把自己脱得就剩下里衣,他抬头看向万俟峥。对方身上的衣服依然一丝不苟,察觉到他的视线后,才垂眸抬起手开始解腰带。 眼看着一层层衣服从万俟峥的身上褪|下,隐约露出里面剔透的肌肤,容乐喉咙有点痒,不自禁地移开了视线。 等着万俟峥把衣服脱完,他将两人的衣服叠好放到旁边的柜子上,让万俟峥睡在里面,睡前特意道:“晚上有事叫我。” 他一向睡眠好,即便这是刚穿越的第一天,身旁还躺着个危险分子,他依然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 万俟峥睁眼看着头顶的床帐,耳边是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这是他第一次和人同床共枕,身边的人说是他的妻子,实际上对他来说只是陌生人。 他本以为自己会这样清醒到天明,但不知是否是身边人睡得太香,不知不觉,他也闭上了眼睛。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就有丫鬟前来。 容乐不太习惯地享受着一群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的服侍,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万俟峥,意料之中地发现对方对此习以为常。 两人换好衣服,容乐将万俟峥扶上轮椅,推着他往外走。 王府在某些细节上做得还不错,至少这间屋子的门槛就比别的地方要低,而且在门槛内外铺设了斜坡,方便轮椅的行动。 万俟峥虽然自尊心重,但并不是个偏爱逞强的人,对于容乐抢了他身旁侍从推轮椅这个活计,他采取的态度是听之任之。 事实上,容乐自己也知道万俟峥现在对他的态度十分生疏,几乎是把“不熟”两个字写到了脸上。 如果两人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两人来到前院,先让下人前去通报,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端王才让两人前去问安。 端王对待万俟峥的态度很冷漠,倒是王妃一脸温婉笑意,接了容乐递过去的茶,回了他一个大红包。 扭头对身边的端王柔声道,“妾一直担心峥儿的身体,可惜王府内外事务繁杂,有些时候实在力不从心。如今有了乐儿在,妾总算能放心了。” 她又对容乐道,“你刚嫁过来,对府里不了解的地方可以问峥儿,只是峥儿体弱,你切莫让他累到,要以他的身体为重。” 她的一番话滴水不漏,一片慈母心肠,容乐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唯唯称是。 端王却显得有些不耐烦,随手将容乐递过去的茶放到一边,目光放在万俟峥身上不过一瞬就移开了,皱着眉头,面色不虞,“既然身体不适,以后就不用来请安了。” 容乐眨了眨眼,虽然他不是个敏锐的人,但这么明显的不快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他正茫然不知所措,反而是万俟峥冷声回道:“父王说得是。” 一对父子相顾无言,尽管有王妃在其中周旋也没多大用处,在这样的气氛下,他们没过多久就离开了主屋。 容乐回想了一下原着内容,万俟峥毕竟只是反派,文中对他的描写并不多,不过的确有提到过,自从万俟峥坠马摔断了腿,端王对这个儿子的疼爱就消失不见,只维持着表面的温情。 作为一本纯爽文,没有读者会去在意一个十恶不赦的反派的过去,然而当书中的人物成了他眼前活生生的人,容乐不确定自己还能继续用客观的眼光看待他们。 他会不由自主地去想,万俟峥那些偏执的想法,是否有一部分源于他的家庭和他的残疾? 只是不管怎么说,能够不去前院请安对他来说的确是件好事。 他对这里的一切都知之甚少,今天还是跟着万俟峥照猫画虎,才把请安的规矩顺了下来。 虽然他能记得清小说的剧情走向,但并没有点亮古代礼节这一技能点。 早上因为心中一直想着问安这件事,让他没顾上去看王府中的景色。如今跟随引路的仆人往小院走,他这才有心情去欣赏眼前雕栏玉砌的亭台楼阁。 只是越走他越觉得奇怪,眼看周围的草木越来越茂密,房屋越来越稀疏,就连地上的落叶都没人扫起。走了能有一刻钟,他才看到了万俟峥居住的小院。 容乐看着眼前幽深的院落,有些疑惑,这样的地方实在不像是一位王府世子的居处。尤其是在见过端王和王妃后,以那位王妃对万俟峥的重视,不太可能让万俟峥住在这般偏僻的角落。 虽然在进了院子以后,他发现这里的面积并不小,而且仆从也不少,但能明显看出房屋建筑的陈旧。 不等他去细想,万俟峥将院落中的管事丫鬟和仆从叫到了面前,算是让容乐认认脸。 那丫鬟倒是面熟,正是昨天晚上阻止容乐掀盖头的人,男仆则一直跟随在万俟峥的身边。 由这两人组织着,让小院中的下人们过来跟世子妃请安。 容乐坐在万俟峥身边,看着下方乌压压几十个人跪在那里,心里特别不得劲,感觉屁|股下面的椅子跟有刺似的坐不住。 他不敢继续看,垂下眼,干巴巴地说,“都起来吧。”转头问管事丫鬟孔昭,“我……过来以后,跟我一起的人现在在哪?” 孔昭道,“世子妃放心,一会儿便让他们过来。”她微微一笑,“明天,您和世子还要回门呢,总要让他们陪着才好。” 什么?!! 容乐一时间只觉得眼冒金星,他这还没弄清楚端王府的情况呢,结果马上就要开启新地图了? 原主虽然出身长兴侯府,但作为被嫡母不喜的庶长子,家中地位并不高。何况原主之所以惨死,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这位心黑手狠的嫡母以原主生母的安危来威胁原主为她探听消息,原主这才会被端王世子毒死。 一想到明天就要去面对这么凶残的boss,容乐不由得想给自己点一排蜡烛。 犹记得中年女子在他耳边说的那半句威胁的话,现在想来,是不是就是让他替嫡母打探端王府的事? 他大脑放空,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不是困难模式,是噩梦模式。 作者有话要说:  下红包雨啦~求评论求收藏么么~ 第3章 或许是已经对自己目前的状况绝望,认为接下来不管再发生什么,都能面不改色地接受,所以当容乐看到来自长兴侯府陪嫁过来的下人时,他依然保持了一脸平静。 这反倒让其中那些侯府夫人的眼线大为改观。 容乐的生母不过是长兴侯年少时的通房丫头,地位低下,若不是当年怀上容乐的时候,侯府夫人刚嫁过来,还没站稳脚跟,加上长兴侯对多年伺候自己的人有一两分情意在,这位庶长子绝对没办法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即便如此,在容乐的成长生涯中,也不代表他就此一帆风顺了。 马家婆子不屑地撇撇嘴,只能说这位二夫人识时务,知道庶长子的存在打了侯府大夫人的脸,所以数十年如一日地乖乖窝在房里,别说争宠了,就连出房门都不敢,而且无论什么事都唯大夫人是瞻,这才换来了母子俩在府里的好日子。 这次不也是?哪怕是让容乐去嫁给一个残废世子,也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 大周朝虽然不禁止娶男子为正妻,可是但凡嫁过人的男子在仕途上再无出头之日,而且也不能明目张胆地留下自己的子嗣。 即便今后和离,像这样当过别□□室的男子也很难找到愿意嫁给他们的女子。 当年双方虽然只是在口头上订下婚约,但京城里大多数人都清楚约定中的两人说的是端王世子万俟峥和长兴侯嫡女容锦华。 结果自从万俟峥坠马断腿成了残废后,这个婚约就再也没被提起过。直到如今这位端王世子已经弱冠之年,婚事实在拖不下去,长兴侯府才出此下策,让容乐一个庶长子代替嫡妹嫁过来。 要马家婆子说,她也觉得大夫人做得对。放眼京城,谁不知道自那件事后,端王对于当年早早定下世子有多后悔,万俟峥这个世子究竟能坐多久,谁都说不准。没看现在凡是端王府上有事,端王带着的人都是府中的二公子么? 侯门贵女不愁嫁,与其嫁给一个早晚要被废的王府世子,何不另谋佳婿? 这番话她虽没说出来,但凡是在大夫人手下谋生的人,想法都和她相差无几。做下人的,跟对了主子才有他们的好日子过。她本就不把这位庶长子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表现得多驯服。 容乐大概扫了一眼,发现人并不多,将将不到二十个。据孔昭说,原本迎亲时跟来的人并没有这么少,只不过很多人在昨天礼成后就回侯府了,只剩下了这些。 容乐心中感叹,无论是端王府还是长兴侯府,这两个地方没几个人把他和万俟峥放在眼里。 相比之下,端王府的下人至少还会做做表面功夫,至少王妃看上去很重视世子。 至于他带来的这些人,脸上的不逊实在太过显眼。其中五六个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视,七八个低低垂着头不敢和他对视,仅剩下两三个在看到他的时候带着几分担忧。 容乐索性将那几个人点出来,对孔昭道:“这都是我在家中用惯的下人。” 孔昭心思玲珑,闻言扫了他们一眼,垂首道:“既然如此,奴婢这就安排他们继续贴身伺候世子妃。” 容乐虽说名义上是小院里的半个主子,但实际上,没人真把他当成当家主母,容乐本身也没想插手万俟峥的身边事务。 他如今避嫌尚且来不及,怎么可能凑上去,给万俟峥找理由收拾他? 何况,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虽说记得故事的大概情节,但他毕竟并非主角,文里篇幅有限。想要扮演好容乐这个人,他只能找和原主关系比较亲近的人来套话。 所以在见过小院的下人后,他就借口头疼回屋休息去了,顺便带走了那三个出自长兴侯府的人。 不过一个上午,原本红彤彤的新房就换了样子,满房的红绸和桌上的龙凤红烛都被取下,换成了更雅致的摆设。 容乐觉得这样比昨晚顺眼多了。 他坐在外屋的主位上,打量着跟随而来的三个人。 刚进了屋子,一看这里没有旁人,其中的老者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眶立时就红了,“大公子,您……受委屈了。” 剩下两人跟着跪下来,一个是看起来十五六岁的青葱少年,一个是四十许的中年女子。那女子虽然同样眼中含泪,却狠拍了一把最先跪下的人,“你个老货!咱们过来是给公子帮忙的,你在那哭什么丧!” 容乐在这里最怕的就是被人下跪,听到膝盖磕在地上的声音,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弯着腰两手一边扶一个,急得额头开始冒汗,脸上还要装出体贴的样子,“先站起来说话。” 他这样一说,跪着的人也不能不听他的话,于是相互扶携着站在了他的面前。 容乐这才松了口气,先问道:“不知我……娘如何了?” 那女子顿了顿,才道:“二夫人说她那边一切都好,就是怕公子你在王府里住不惯,所以派了我和李福过来。若是王府的下人不好用,至少我们还能帮衬帮衬。” 容乐却并未因此就放下心。他听出来了那女子话中的潜含义,她转述的是二夫人的话,但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不得不替妹出嫁,而且肉眼可见所嫁的夫君还是个不受宠的世子,二夫人怎么可能处处都好? 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担心罢了。 容乐不由得叹气,既然他已经占了容乐的身份,他就必须要把容乐肩负的一切都承担下来。 放弃二夫人自己跑路?不说他能不能做得到,单是他的良心就过意不去。 那小少年倒是很有眼色,估计是看出来容乐情绪不好,在一旁轻声道:“大公子放心,二夫人说了,您虽成了世子妃,但毕竟和嫁人的闺秀不同,不用被圈在府里,可以时常出门。而且这不还有陈姨在么?若是有什么嘱托,可以写信让陈姨带回去。” 写信? 艹!容乐又给自己增加了一个任务,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原主的笔迹。 他看了一眼右手,思考着要不要先搞出来点伤。 而且明天回门说不定就会和二夫人见面,他可不认为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在二夫人面前扮演好原主。 任务越来越多,但是时间却越来越紧迫,容乐只觉得脑袋里乱成一锅粥,实在不行,只能见招拆招了。 他皱紧了眉头,站在一旁的三人以为他正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都不敢上前打扰他。 等到容乐回过神,就看到三人目露担忧地看向他。他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李叔和陈姨都过来了,我娘身边可还有人伺候?” 陈姨道:“公子放心,春蕊和荷衣都在夫人身边,她们两个性子伶俐,定能护好夫人的。” 容乐随意点了点头,但并不认为两个丫鬟能有什么用。算起来他还是侯府的长子呢,不照样被卖了还要替人赚人情,侯府二夫人说是夫人,实际上不过是个从通房转正的妾室,若是当家主母真要对她下手,谁都保不住她。 为今之计还是要先把明天回门这件事先糊弄过去,至于其他的事可以从长计议。 容乐先将目前要做的事分了轻重缓急,他先让陈姨和李叔去整理他带过来的嫁妆,然后自己带着李元准备去找找原主留下来的字帖笔记等物,看能不能先描摹一下。 陈姨犹豫了一下,问:“明天用不用准备些礼品带回去?” 容乐笑道:“放心,端王府这点银子还是出得起的,总不至于让我拿自己的‘嫁妆’。” 他既然嫁了出去,就算是端王府的人,以后长兴侯府的东西和他就没什么关系了,那些嫁妆相当于提前分给他的家产。 以他对这位嫡母的了解,估计对方舍不得给他太多的好物。 虽然心中早已有所预料,不过当真的看到陈姨整理出来的嫁妆单子,容乐还是发现自己给这位嫡母想得太仁慈了。 他拿着那不到一尺的单子,都要被气笑了。 这是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把他送到端王府来当个随时可舍弃的卒子,却还心疼那些金银死物,连个表面的情分都懒得装,真是不怕被人戳脊梁骨骂不慈。 陈姨和李叔看起来比他还生气,世子大婚,聘礼和嫁妆都有固定的规格。当初下聘端王府抬了四十担聘礼,侯府于是在上面又加了二十四担,迎亲时从长兴侯府抬过来的嫁妆足有六十四担,他们本以为需要花费一段时间才能全都整理完,结果没想到只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就收拾好了。 里面除了原本的王府聘礼外,那些侯府所出的嫁妆里,光是家具就占了足足十四个箱子,剩下的箱子里,衣服四箱,金银一箱,日用品两箱,再就是书籍店契。 其中最值钱的应该是郊外一百亩田地,可惜其中二十亩是下等田八十亩中等田,至于上等田一亩都没舍得给。 两个铺子都在西市,一个是绸缎庄,一个是书店。陈姨大致翻了一下送来的账本,说里面水分太多,一看就是胡乱编的。 容乐看着单子上写的白银五百两,黄金五十两,只觉得讽刺。 这些钱的确不算少了,但要看和谁比。对侯府来说,只怕一个月的流水都不止于此。 他将这股愤怒深深地咽了回去。 大夫人手中还握着二夫人,他不能直接和对方撕破脸,究竟该如何从对方的手中逃脱,为今之计只有徐徐图之。 第4章 只是就这么把这个哑巴亏吃下去,着实让他气闷。 他心想着,虽说现在不能和大夫人明目张胆地对着干,但是暗地里给她找点事想必是没关系的,只要不被发现不就好了?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记得按照原着里的时间线,主角容析现在应该已经重生了吧? 他暂且将这件事按下,让陈姨先帮忙对一下绸缎庄和书店的账,李叔去看看郊外的田庄是否找好了佃户,还有目前田庄的管事究竟是谁。 按照大夫人的风格,极有可能只是把田地名义上分给了他,实际上还攥在自己手里。 他手上能用的人实在不多,而且他在穿越前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工作狗,能够在一天之内想到这些还要靠看过的几本宅斗文,再加上玩过经营类小游戏,对他来说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只能说,他穿过来的时机并不是特别糟糕。 如果他一睁眼睛,面前是一杯毒酒,那他还在这扯什么淡?直接一口干了赶时间投胎下辈子吧。 就是因为如今那些无法转圜的事情尚未发生,他才有些许信心,想试试能否闯出一线生机。若是能活下去,谁会期待着死亡呢? 他翻了翻原主的书籍,发现里面多是科举所需的四书五经,这些书应是被时常翻阅,纸张泛黄,边缘处已经起了毛边,旁边留下了不少笔记。 看着满满的书箱,容乐都能想象到,原主应该是知道侯府不会有他的份,所以想着靠科举为自己闯出一番天地,这样才能让二夫人母凭子贵,不再受人欺凌。 然而父母之命不可违,一场替婚就将他这么多年的辛苦全都付诸流水。 容乐忽然想起了他刚穿过来时的状态,全身无力,不能动弹。或许原主也想反抗,但却被强迫喂了迷药,枉顾他的意愿被送到了端王府。 他看着书籍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轻轻叹了口气。 大夫人当然不会给一位庶子专门找先生,原主能有这一手中规中矩的台阁体,背后肯定下了不少苦工。容乐在心中感叹道,幸好他当初在大学入了书法社,学过毛笔字,不然如今从头现学更麻烦。 台阁体都是板板正正的楷书,对容乐来说模仿个八|九成不算难。 他把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按轻重缓急排列好,等到列完任务表,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 他这才想起先前好像是有丫鬟过来询问,是否要用饭,当时他正整理到紧要关头,没听完对方说话就让人退下,如今只能拿桌上放着的点心垫了垫肚子。 从前院回来,他和万俟峥就再没见过面,直到晚上他名义上的“夫君”也没回来。容乐乐得轻松,将一盘点心全吃完,顺便灌了半壶茶,又练了半个时辰书法,洗漱完毕后就上床睡觉了。 同一时刻,万俟峥所在的书房依然亮着烛光。 他坐在书案后面,默不作声地听着跪在下首的属下向他汇报。 “你说,他并没有把自己带来的人安插进小院,只是带走了三个下人?”直到对方将今天一天的事交代完毕,万俟峥才开口。 任何一名男子,在临成婚前,被岳家将新婚妻子给换了都是奇耻大辱。而对万俟峥来说,或许是在他受伤后,遇到的类似事情实在太多,当这次得知他所娶的人从长兴侯府的嫡女变成庶长子时,他心中竟然波澜不惊,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刻。 他对容乐并不了解,长兴侯府中令人称道的一向是京城第一美人容锦华,以及和她同父同母的嫡长子容锦贤。至于侯府的其他公子,都像是可有可无的影子,没人会去在意。 实际上无论嫁过来的是谁,他都没任何兴趣。同意这门亲事,无非是想让端王和王妃不用再紧盯着他的婚事,生怕他会和先王妃的娘家联系,娶个姓曲的世子妃回来。 所以容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若是对方听话,他不介意屋里多了一只赏心悦目的花瓶,而如果对方是个麻烦,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对方再也无法开口。凭长兴侯的乖觉,想必也不会为了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来和端王府作对。 至少现在他头上还顶着世子的名号呢,万俟峥冷冷地想着。 但是新婚那晚,对方的表现实在是出人意料。 他以为容乐要么会避免和他接触,要么会像那些小世家的公子一样谄媚,更甚至可能会轻视他这个残废,但他没想到,对方看过来的第一眼,眼中流露出的竟然是惊艳。 在他受伤后,他就再也没在意过自己的外貌,反正无论到哪里,别人的眼光或是同情怜悯,或是幸灾乐祸,久而久之,他也不乐意和这些人打交道。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会用那么明显的目光注视着他,不闪不避。 在他残疾后,并非所有人都对他怀抱恶意,至少他的生母为他留下的家仆依然保持着忠心。然而这些人在面对他时,总会下意识地避开他的伤腿,那种遮遮掩掩的小心翼翼反而让人更在意了。 容乐却不,他的态度堂堂正正,倒是让万俟峥感觉到久违的轻松。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同样在他的意料之外,万俟峥看着对方挽起袖子铺床整理被褥,然后再照顾他洗漱。他心中甚至产生了些许不切实际的猜想,没想到如今自己成了瘸子,竟然也能吸引到人么? 为了弄清楚容乐的意图,他顺从对方的话,将外衣脱了下来。然后,对方把他往里面一推,真的躺下睡觉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心大到这种程度,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躺着一个陌生人,都能沾枕头就着,甚至睡得打起了小呼,让他也不由得产生了睡意。 早上去请安时,容乐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世子妃,在端王妃面前唯唯称是,温顺地保证会照顾好他。然而回到小院后,两人分开再没见过面,对方也没有主动找过来。 一向不吝惜以用最恶意的眼光去看待所有人的万俟峥在心中思忖,到底这位侯府庶子的真面目是何种样子呢? 他确实被挑起了好奇心。 这让他甚至有些开始期待明天的出行。 究竟容乐是真的小猫还是在扮猪吃老虎,他总会知道的。 * 孔昭虽然年纪不大,如今不过二十出头,但既然她能够得到万俟峥的肯定,成为小院的内务管事,就代表她的能力确实很强。 一大早,容乐刚洗漱完,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万俟峥。 容乐对此颇为诧异,在他看来万俟峥应该是高冷孤僻的性格,没想到对方竟会主动前来和他一起吃早饭。 待两人都收拾完毕,孔昭前来对他们道,出府的马车已准备妥当,去长兴侯府的礼物也已备好,可以动身启程了。 容乐随手拿了一个薄毯盖在了万俟峥的腿上,又从曲远手中接过了推轮椅的活。 这倒不是特意的,只是他从小到大都习惯了照顾身边的人,虽然知道万俟峥不是什么好人,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弱,但看着万俟峥如今坐在轮椅上的模样,他就不由自主地会暂时忘记对方的那些毒辣手段。 端王府的正门平时不开,府内主人往来都是走两旁的侧门,至于下人们则是走偏僻的角门。万俟峥至今只从正门走过两次,一次是他被立为世子的时候,一次是他昨日大婚。若他还有第三次走正门的机会,就要等到他当上王爷了。 临走前,万俟峥转头问容乐:“你用不用带几个侯府的下人?” 容乐想了想,把李元带上了。 李叔和陈姨还有别的事忙,剩下的那些人他信不过,别带过去再给了大夫人打听消息的机会。 若是让万俟峥误认为他是故意给侯府传递情报,那他不惨了? 马车很宽敞,万俟峥上车后开始闭目养神,明摆着不想说话,容乐也只能闭上嘴巴。两人相顾无言,一路无话,伴随着马蹄的踢踏声,他们总算到了长兴侯府。 容乐感觉到身下马车停了,正要掀开车帘往外看,被身边的万俟峥制止。 片刻之后,马车又开始动起来。 等到马车再一次停住,外面有人禀告,已经到了侯府,容乐这才从车上下来,然后命下人去把轮椅拿出来,掀开车帘,对着里面的人伸出手。 万俟峥沉默地看着这只手好一会儿,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腿并非不能动弹,只是当初从马上摔下,又被马蹄踩在了腿上,导致腿骨断裂粉碎。尽管立刻找了御医,又将养了许久,还是无法恢复如初,走路时能明显看出脚陂,于是他才用轮椅代步。 所以他从马车上下来无需人帮忙。 容乐也没想到万俟峥竟然真的给了他这个面子,被握住手的时候怔了一下,才扶着对方坐上轮椅,顺便把薄毯盖好,边角往两边掖了掖。 待他抬头一看,发现这里已经是侯府院内。 跟随万俟峥的家仆曲远低声道,世子的腿脚不便,于是他命侯府下人将大门打开,驱使王府马车就这样进了门。 哪怕万俟峥这个世子被端王不喜是众人皆知的事,但只要他的世子尚未被废,长兴侯府就必须把他当成是端王府的继承人,所以就连这样有些跋扈无理的要求,也没人敢反对。 从另一方面来看,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端王世子的身体状况,所以这样的退让对于长兴侯府来说还不算太丢脸。 容乐站在万俟峥身边,抬起头就看到了长兴侯和侯夫人,两人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如果说长兴侯还能表现出对世子的欢迎,那么侯夫人的笑容则是分外勉强,脸上像是被糊了一层糨子,特别僵硬。 他默默地在心里给万俟峥点了个赞,刚来侯府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真棒! 第5章 长兴侯作为万俟峥的岳家,实际上是不需要亲自过来迎接的,然而皇权至上,万俟峥毕竟是受过册封的世子,相当于王府的继承人,他一个侯爷当然不能坐在屋子里等着对方去给他请安。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对方竟敢直接让马车从大门穿过,这一幕就像是一个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可是当面对万俟峥时,他还是要装出一副欢喜的模样。 万俟峥瞥了他一眼,如今春寒料峭,这位长兴侯额上竟然渗出了汗珠,想必心中极为不安吧。 这一任长兴侯文不成武不就,并不受皇上重视,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忠君,哪怕各位皇子如今已经长成,私下里手段百出,他仍未表露出要站队的意图。 大概老侯爷也清楚自家儿子没什么本事,怕他保不住侯府的家底,于是特意挑了一位家室显赫作风强硬的媳妇。 可惜,老侯爷这一步棋算是走错了。 他既然知道长兴侯是什么德行,怎么敢为他娶这样的女子为妻?凭长兴侯软绵绵的性格,可能压得住强势的侯夫人吗? 万俟峥的确不在乎自己娶的人是男是女,但长兴侯既然敢做出临阵换人这种事,他怎么也要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 凭长兴侯的性格,记仇是不敢的,最多就是自己提心吊胆一阵子。 万俟峥虽说因为腿伤,这些年尝遍了人情冷暖,但是他从小是被作为继承人培养着长大,他骨子里的傲气仍然存在着。 所以当他表现出这样一番姿态,长兴侯这个墙头草马上就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着进了正堂,长兴侯又犹豫起来,论身份,自然是王府世子更加贵重,但他作为一家之主,若是不坐到主位上,未免太跌份了。 还是侯夫人打圆场道:“这是乐儿出嫁后第一次回门,老爷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爷俩好不容易见面,多聊聊才是。”一下子就把双方的身份定位在了长辈和晚辈上。 如果万俟峥继续摆世子架子,不说长兴侯府,就连他自己和容乐的脸上也不好看。 容乐同样听出来了侯夫人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在心里道,不愧是原着的前期boss,确实不好对付。 双方这才终于坐下来,因为万俟峥不方便,容乐便代替他给长兴侯和侯夫人敬茶。 长兴侯是个老实人,只会一味称好,倒是侯夫人的话更多,“乐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长大成家,我真是又欣慰又不舍。” 她面上装出一副慈爱的样,“我记得你先前在家时经常和贤儿一起,正好你弟弟今天不用上课,不如找他在院子里玩玩。” 说完,她便使了眼色给身边的丫鬟,想让人把容乐带出去。在她看来,以容乐的性格定是不敢忤逆她的。 容乐却低头说道:“乐儿如今回来一趟不容易,不如把家中兄弟一块见见。” 侯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后才道:“析儿和杨儿两个小淘气说不定跑去哪了,正好贤儿在我这里……” 她话尚未说完,就见一位家仆在门口道:“老爷,夫人,三少爷过来请安了。” 侯夫人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脸色不太好看,就连长兴侯也皱起了眉,“这小子,这么晚了请什么安?” 万俟峥和容乐起床不算晚,只是在王府里收拾了一番,又要驾车穿过几条街来侯府,到达的时间就不早了。 长兴侯这句话说的没什么问题,但若是传出去,难免被人有意曲解,他是在抱怨两人上门的时间太晚。 长兴侯自然没那个脑子想到这一点,反而是侯夫人反应更快,在夫君刚一说完就掐了他一把,对门外的下人吩咐道:“让析儿进来吧,正好见见大哥。” 容乐坐在万俟峥身边,心噗通噗通地跳,他终于要见到原着主角了吗?真是有点克制不住想去抱作者亲儿子大腿的心呢。 他转头偷偷看向万俟峥,对方的侧脸如冰雪,发际线两边的雪肤青丝黑白分明,他一不小心又看呆了。 等他回过神,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颜控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而且就冲万俟峥这货的多疑心狠,只怕他还没来得及抱容析大腿,这位世子爷就能给他人道毁灭了。 这么一发呆,容析已经进了门。 既然是主角,容析的相貌自然不差,不得不说,虽然长兴侯啥本事没有,但一张脸还是能拿得出手的,几个儿女的颜值都不低。 容析一走进来,先是给长兴侯和侯夫人请安,然后又对万俟峥和容乐行礼,礼仪毫不出错。 长兴侯正觉得这儿子还算拿得出手,就听容析道:“儿子方才正好抓住了一个偷藏主人家财物的婆子,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只能过来打扰爹和娘。” 容乐闻言精神一振,来了来了,终于要开始搞事了。 容析虽然一直没和侯夫人撕破脸,但其实很早两人就有了矛盾。容析比容乐好的地方在于,他的生母已经去世,侯夫人没办法像利用容乐一样利用他。但同时,也正因为他在后院中没有长辈庇护,所以私下里府里那些得势的管事下人会时不时克扣他的月钱份例。 容乐好歹有二夫人护着,加上所有人都知道二夫人一向为侯夫人马首是瞻,他在府中的生活并不算差。 不过也不怎么好就是了。容乐在容锦华和容锦贤眼中和家仆差不多,说不定还没他们看重的丫鬟小厮身份高。 原着中也曾有这么一段,但是当时容乐听从侯夫人的吩咐,甫一听到容析这番话,就马上告辞离开,用的说法是免得打扰侯夫人治理家务。万俟峥又不想和长兴侯撕破脸,于是两人一同归府。 如今的容乐却不会那么干,他还准备看热闹呢。所以任凭侯夫人怎么给他使眼色,他都当没看见,而是兴致勃勃地注视着面前的场景。 虽然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但侯府后院是侯夫人的一言堂,长兴侯又对子女不上心,容析本就是想趁着万俟峥在,逼迫侯夫人将这件事解决了,否则在王府世子面前留下治家不严的印象,总归对侯府不利。 事实也正是如此,若万俟峥和容乐不在,侯夫人能轻松地把事情解决。府里的婆子都是家生子,容析院中那个是侯夫人特意放过去的心腹,像这种克扣月例的事她早就知道,依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是不想容析好过。 万一东窗事发,小惩大诫一番,既表明了自己对庶子的重视,又不会伤了心腹的心,顺便还能让侯爷厌烦这个喜欢找事的庶子。 然而如今有外人在场,她的那些小手段就不好耍了。 她暗地里瞪了一眼坐在一旁发呆的容乐,心骂道,真是蠢材,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表面上却只能装出一副慈爱的脸孔,“我记得在析儿你那里做事的婆子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样,我先派人去看看,总不能让世子看笑话。” 容析道:“不牢娘费心,儿子早就把人压过来了,现在正在外面跪着呢。” 说完就让人把偷窃的婆子提溜进了门里。 只见那婆子看上去五十岁许,头发花白凌乱,一进屋就跪地哭诉,道自己不知因何惹怒了三少爷。她不过是风湿犯了,在屋里休息片刻,就被三少爷派人强压过来,还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硬说她偷钱。 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凄惨,长兴侯在上首看得脸都烧了起来,不敢去往万俟峥那边看,只觉得没脸见人。侯夫人虽然也感到脸热,但听了婆子那么说,心中大定,这番颠倒黑白的话一出口,容析就不好办了。 她心中嘲讽这小子还是稚嫩了些,俗话说捉贼看赃,这连个证物都没有,单凭他一张嘴就想拿人,未免太小瞧了这帮在府里混了几十年的老货。 容析一脸怒容,“好,既然你说你没偷钱,那你枕头下这五十两银子是怎么来的?” 婆子抹了抹脸,“那是奴婢攒下的棺材本,三少爷总不会说成是您的月例吧。” 五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若是府中的老人,月例加上主子的赏赐,几年下来差不多能攒下这些钱。 婆子打定了主意,不管是容析拿出来什么,她都只说是自己攒下的,她一个在府中有些脸面的家生子,家底还是有些的。 那婆子还觉得自己机智,但到一半的时候,容乐就明白了容析的手段,再看那婆子一脸沾沾自喜,只觉得目不忍视。 终于在容析拿出了一对白玉镯子的时候,婆子总算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奴婢的东西,三少爷难道还要平白污蔑吗?” 容析冷笑道:“污蔑?你方才可承认了同套的白玉耳环是你买给自家闺女的嫁妆,怎么这镯子就成了我污蔑你的东西了呢?” 第6章 容析这一手玩得很好,那婆子在容析身边待得时间久,不是第一次昧下他的东西,这么多年来,到底贪下多少钱财只怕她自己都没数。 正因如此,这婆子的心早就被喂大了,不认为那些东西是她偷的,反而觉得本来就是自己的。如此一来,当容析问起来时,她绝不会否认这些东西的归属,反而要尽量让这些好东西过了明路,名正言顺地拿到自己手里。 然而她忘了,就算她是侯府家生子,在府里待了几十年,但她毕竟还是一个下人,怎么可能拿到那么多财物? 更不用说容析本就在府中不受宠,手里没什么好东西,那些比较值钱的首饰都是他早逝的生母留给他的,这些物事容析怎么也不会赏赐给她。 那些成套的首饰婆子不敢全都拿走,只敢悄悄拿一两件,结果就这样被容析套了进去。 那婆子还要狡辩,长兴侯却觉得太过丢脸,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还不赶紧将这背主的老货拖下去!” 侯夫人就算想帮忙求情,也不敢在这时候搭话,她绞着手中的帕子,心中骂道,眼皮子浅的蠢货,早在容析问出第一句的时候就该直接否认,不然怎么会被抓住把柄? 她也有些生气对方的贪心,是以就当没看见婆子的恳求。见婆子还要开口,她忙指示下人:“这老奴竟敢偷窃财物,反咬主人,还不掌嘴让她长长记性?” 两名架着婆子将人拖下去的家仆各空出一只手,一巴掌就呼在了婆子的脸上,几巴掌下去,那婆子脸肿得老高,嘴角留血,吚吚呜呜却是再说不出话来。 当着万俟峥的面,侯夫人只能生生地把这份亏吃下去,不过心中却狠狠给容析记上了一笔。 被这么一拖,时间正好到了晌午。 长兴侯虽然很想把万俟峥送走,但人家过来的理由是新妇出嫁后回门,他总不能把人撵出去,于是只能捏着鼻子把人留下来吃午饭。 他心中未必没有一分怨气。若是有眼色的人,早在这件事刚发生时,就会对主人家提出告辞。结果万俟峥稳稳地坐在旁边,将整个过程都尽收眼底,一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 他甚至迁怒于嫁入王府的容乐,瞪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心中埋怨道,看到家里出了这种事,还不赶紧跟着世子离开,这般唯唯诺诺的模样,真是把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容乐捕捉到了长兴侯的小眼神,心中不以为意。长兴侯惧内早已是京城中人人皆知的事,侯府中真正的主事人实际上是侯夫人。 何况长兴侯本身性格懦弱,就算对自己的长子有些不喜,也不会做出虎毒食子的事,对容乐来说不具有危险性。 因此长兴侯对他的态度并不重要。 目前他需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远离侯夫人,二抱紧万俟峥大腿。 容乐方才之所以没开口,虽然一方面原因在于他想看侯夫人丢面子,但更重要的一点是,万俟峥并没有表露出要离开的意思。 对一个想抱大腿的人来说,他当然要把万俟峥的想法放在首位。 他对两人的身份有清醒的认知,以万俟峥的性格,绝不会喜欢他自作主张。 而当万俟峥默认了长兴侯留下用饭的邀请时,容乐知道,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既然是要招待贵客,侯府的厨子当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毕竟先前已经在万俟峥面前丢了个大脸,侯府总要把脸面在端王世子这里再赚回来。 哪怕万俟峥这个残疾世子并不被人重视。 容乐坐在万俟峥旁边,扫了一眼面前一看就知道十分寡淡的饭菜,无辣不欢的他绝望地想,这才是穿越以来他遇到的最大灾难吧。 第三顿饭了,他依然没在饭桌上看到辣椒的影子。他不愿去想那个有着最大可能的真相,而是心中还勉强抱着一缕希望,或许王府和侯府都不爱吃辣呢? 因为饭桌上实在没什么想吃的东西,他于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万俟峥的身上。 这一看,他就发现了问题。 万俟峥的确是个十分克制的人,想要找出他的喜好绝非容易的事。 桌上十几道菜,每一道味道都不算差,但万俟峥在每道菜上伸筷子的次数最多不超过三下。而且不管是吃到什么,脸上的表情都不变。 唯一神情有变化的一次,若不是容乐一直注意着他,也不会发现他微微皱了一下的眉,然后他就再也没动过那道菜。 容乐将目光转过去,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菜里有切成细丝的姜。 他微微一笑,一个人很难隐藏自己对饭菜的偏好,再敏锐的人也会露出马脚。 正如他身边这位世子。 他又多观察了几次,最后总结出来,这位世子大人不喜欢姜、葱、八角,凡是味道重的东西全都点叉。 他甚至能想象到,若是他真搞出来了红油火锅,万俟峥绝对不会往里伸一次筷子,甚至不会和他在一个屋里呆着。 连喜欢的食物都完全相反,他们两个人相性真的太差了。 容乐默默心酸。 为了抱大腿,他究竟要不要改变自己的口味?这是个问题。 不过虽然心里想着这么严肃而重要的事,他手上却不慢。在下一次仆人将凉掉的菜换下去,重新在桌上摆新菜的时候,他特意把口味更清淡的菜放到了万俟峥的面前。 万俟峥动作一顿,瞥了容乐一眼,但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容乐低声问道:“吃饱了?” 万俟峥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微微颔首。 这样的举动使得主位上的长兴侯夫妇也停下了筷子。事实上,在经过刚刚丢脸事件以后,他们根本吃不下去什么东西。 倒是前来当陪客的容锦贤和容析吃得一脸满足。 容锦贤不愧是侯府中最受重视的嫡长子,举手投足间尽显高门子弟的气派。他的样貌不俗,剑眉星目,身姿挺拔,或许是因为家中宠爱,眉宇间还带着骄矜的少年气。 这也算是少年人的通病,十七八的年纪,正处于叛逆中二期。容乐早就察觉到了,自从容锦贤过来,这位便宜弟弟就没给过他眼神。 就连面对万俟峥的时候,眼里也带着没隐藏好的轻视。 至于落在容析身上的目光,就是实实在在的恶意了。 作为侯府未来的当家人,容锦贤能很轻易地得知府里发生的一切事,更不要说那婆子让侯府丢了这么大的人。 容析压着婆子去往前院,不到半个时辰容锦贤就得到了消息,等到婆子被压出来,容锦贤看着对方被打得面目肿胀的模样就厌烦,摆摆手直接让人处理干净。 一个下人的命在他看来不算什么,但是容析做出来的事却是在挑衅侯夫人的权威。 他当然不会让容析好过。 容乐不太想去插手两人之间的恩怨,所以装作没看见其中的暗潮涌动。他看万俟峥的脸上有了乏意,于是十分狗腿地向长兴侯夫妇请辞。 长兴侯很满意,倒是侯夫人状似无意地道:“乐儿回来一趟,怎么这就急着要走?不去后院看看姨娘?” 身为庶子,容乐只能管侯府的女主人叫娘,对自己的生母只能以姨娘称呼。 侯夫人这句话看似大度,却让容乐心中咯噔一下。 二夫人和陈姨李叔不同,这位可是原主的亲娘,母子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容乐不认为他这个冒牌货能骗过对方。 何况他可不相信侯夫人能这般慈爱,这一句提醒,表面上是想让他们母子相见,实际上只怕还是为了威胁他吧。 只不过既然大夫人想要拿他当卒子,自然在这段时间内不会动二夫人,而且为了让他死心塌地,还要对二夫人更加看重。说白了,二夫人就是对方握在手中的人质,有二夫人在,他就不得不投鼠忌器,为这位嫡母所用。 看来这位嫡母对于他的表现不太满意,说不定还想趁此机会“提点”他一番。 既然已经知晓了对方的打算,容乐当然不会主动往陷阱里踩。但是按照原主的性格,他又不能自己拒绝。 他垂着头,没敢和侯夫人对视,却趁着宽大袖子的遮掩,用手指头轻轻捅了捅万俟峥的后背。 万俟峥表面不动声色,只皱眉轻咳了几声。 一直跟在身边的下人忙道,“世子身体不适,还要回府服药。” 容乐心中松了口气,却要装出犹豫不舍的模样,还是长兴侯道:“既然如此,乐儿就赶紧陪世子回府去。” 容乐和万俟峥回到马车上,他此时终于将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正庆幸着自己的反应够快,就听身边的人缓缓道:“我帮夫人一次忙,夫人总要付出报酬吧。”而且着重说了“夫人”二字。 容乐心道,他放心放得太早了。 第7章 容乐内心默默流泪,他不就是在长兴侯面前提了一句“夫君”么?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又记仇又小心眼。 他心知凭自己这几斤几两,在万俟峥面前根本撑不过一个回合,反正他的目标是抱大腿,如今正好是个机会。 他于是老实道:“这件事比较复杂,不如等我们回府再说?” 万俟峥没再追问,但是以他的敏锐,早已看出长兴侯府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他在心中罗列长兴侯府的人物关系。长兴侯虽性格懦弱,为人平庸,却是个多情种,府中有名分的妾室足有四个,剩下的通房侍妾不计其数,但即便如此,府中却只有三子两女,不得不说这位侯夫人的手段不错。 其中庶长子已嫁给他为妻,嫡长子容锦贤是侯府继承人,另一位庶子容析今天也已见过。两女中一位是嫡长女容锦华,一位是庶女,不知其名,如今才八岁。 若不是这位庶女年纪太小,说不定长兴侯更乐意让她顶替容锦华嫁到王府。 容乐在侯府中表现得沉默寡言,而且基本上一直都在注意着他的神色,自己不敢说多说半句话,多走半步路,但没想到,竟然还有胆子在侯夫人眼皮子底下使小动作。 他当时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但是他却顺着容乐的心意,把人带了回来。 放在他背上的手指力道并不大,像是刚出生的小动物,软绵绵的。 不过容乐可不是无害的动物幼崽,万俟峥不由得想起了饭桌上的那一幕。 他一向不露声色,无论是受伤前受过的教育,还是受伤后为了自身安全不得不遮掩,他从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出自己的喜好。 却没想到,不过是短短一顿饭的功夫,就被人发现了。 容乐此人,绝没有他表现出来那么单纯。 待入了王府,两人回到房间,万俟峥命其他人全都下去,屋子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明明门外艳阳高照,屋里却凉气袭人。 万俟峥先提出了问题,如今却闭口不语。容乐自从在马车上就一直在心中斟酌着,他如今最大的优势只有对原着剧情的了解,并由此勉强算是知晓了一部分万俟峥的性格。 如果他想要搭上这条大腿,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坦诚。以万俟峥的多疑敏感,但凡发现他有一点点欺瞒,他就会重新走上原着的老路。 他还记得书中描写万俟峥赐死容乐时的场景—— 书房中,容貌昳丽的男子轻飘飘对手下吩咐道,“既然他喜欢传递消息,那就送他一份‘烽火’吧。”声音低沉,如恶魔轻语。 烽火——前世的主角容析同样死在这种毒药之下,中毒者五脏六腑如同被烈火焚烧,疼痛持续三个时辰才会死亡。 容乐叹了口气,如果有可能,他当然更愿意以合作者的身份和万俟峥打交道。虽然后期可能会被背后捅刀,但至少能保留一部分话语权。 然而事实就是这般残酷,目前的他手中根本没有能和万俟峥讨价还价的筹码。 他知晓这位端王世子的真面目? 呵呵,只要他敢把这件事拎出来,他就别想活着看到今晚的月亮。 手中握着的唯一一张牌非但无法使用,反而还成了催命符,而他如今的处境却越来越难。 身边只有三个可以用的人,但不能确定可以一直信任。 在王府,他是世子妃,但因为万俟峥表面上的病弱残疾,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回到侯府,原主的生母是个不定时炸|弹,侯夫人则是明显地将他当成随时可以抛弃的马前卒。 容乐再次改变了原本的想法,这特么不是噩梦模式,明明是地狱! 而此时,地狱中的魔王,最终boss万俟峥正端着茶杯,他的眼神并没有落在容乐身上,然而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定神闲,却足够让人忐忑。 容乐没什么能耐,但他绝对识时务,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将事情合盘推出。 因为没有原主的记忆,而原着中对原主的相关描写少到可怜,所以容乐只能在叙述中加上自己的一些猜测。 不过即便如此,也很快就说完了。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容乐摊手,“你知道,我没必要对你说谎。无论是端王府还是长兴侯府,我这个庶长子都无足轻重。这场婚事本来是可以直接取消的,但是既然长……我父亲将我嫁了过来,就说明他并不想和端王府闹翻。” 万俟峥垂下眼帘,以长兴侯墙头草的性格,他当然不愿意和端王府翻脸。但把庶长子嫁给继承人,无论是对哪户人家来说都称得上打脸。这代表着继承人永远无法拥有名正言顺的嫡子。 之所以长兴侯敢这么做,无非代表了一件事,他万俟峥并不是端王心目中的继承人。 而端王绝不会乐于见到早晚被废的世子,拥有一个尊贵的妻子,和掌握实权的妻族,那么让他娶容乐就很正常了。 容乐的身世实在简单,人际关系一目了然,长兴侯夫妇握着他的生母,就相当于握着这位“世子妃”的命脉,容乐必然要对他们唯命是从。 然而万俟峥毕竟生性谨慎,即便如此,还是没有对容乐彻底放下戒心。 他忽然抬起头,看向容乐。 容乐下意识想躲避视线,然而最后还是勉强镇定下来,直直地看回来,像是害怕他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万俟峥摩挲着手中光滑的瓷杯,先一步移开视线。他不太习惯看到别人澄澈的双眼,没有欲|望、野心、恐惧或者是其他的负面情绪。 若是面前的人是连眼神都能伪装的厉害人物,他栽了也不算冤。 虽然疑心还是没有消除,但至少减弱了许多。 他将茶杯放下,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所以,你为什么要对我讲这番话?想要让我庇佑你?”他微微勾唇,“你看到了,我只是个残废,在王府中苟延残喘,不知何时就会被废掉世子位,我有什么资格来保护别人呢?” 他的笑意不达眼底,但即便如此,平时一脸冷漠的人忽然和缓了脸色,还是会让人觉得宛如春暖花开。 容乐被美色所迷,差点就把想抱大腿的虎狼之词说出口,好在求生欲爆棚,让他忍住了心里话,言辞恳切,“我现在是前有狼后有虎,我并不想听嫡母的话,为她所用,但我同样无法拒绝她的要求,你的情况总比我强得多,至少你还有王妃护着。” 万俟峥淡淡瞥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真的是容乐吗?” 容乐心跳骤停,紧接着扑通扑通狂跳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嘴里蹦出来,他甚至能听到那急促的心跳声。 下一秒,他断然肯定,“我当然是了!”他的反应并不慢,在大脑中还没有捋清楚万俟峥为什么要问这句话的时候,他就下意识说出了最有利的答案。 说完以后,他才开始回想,难不成自己哪里露了马脚?他强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实际上背后出了一层汗,手心湿漉漉的,几乎要站不住。 却见万俟峥不再看他,而是陈述道:“我本以为,京中子弟都应知晓,端王妃并不是我的生母。” 容乐心中卧槽一声,又来个后妈?这特么难道是隐藏boss? 第8章 刚冒出这个念头,容乐转瞬就压了下去。他心想道,这年头不一定后妈就是坏人啊,说不定端王妃就是个善良的好人呢? 但是理智告诉他,以这个世界的恶意来说,绝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给他送来一个可攻略的帮手。 《庶子重生》这文他并没有看到完结就穿越了,当时只看到万俟峥被主角攻受搞死,后续剧情用膝盖都能想出来,肯定是攻成功坐拥江山,和受□□生活在一起。 其中作者对万俟峥这个幕后黑手十分偏爱,至少到死他都没有降格为弱智反派。当初他将攻受逼入绝境,并没像别的反派那样得意洋洋地揭露真相,明着秀智商实际混时长,结果让攻受被人救走。 攻受之所以能逃脱,靠的是作者给的金手指够粗壮。 所以截止到容乐看过的部分,对于万俟峥的很多心理,和他想要篡位的理由作者都没有具体刻画,容乐也无法凭此胡乱猜测。 至少对端王妃是继妃这件事,容乐就没有印象。 他十分想暴躁挠头,当初看小说就是为了打发时间的,他怎么可能想到自己会穿进书里? 对于这种重生流爽文,他能把情节记个大概已经算记性好,至于其他的细枝末节他看书的时候都直接略过,现在就更别指望能回想起来。谁会把看小说当成做阅读理解,一个字一个字的揣摩作者深意啊?看过就丢不香吗? 他在心中强制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万俟峥那句话应该不是无的放矢,定有其用意,他需要想明白万俟峥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皱紧眉,下意识抬起手想咬笔头,咬了个空他才反应过来,这里并不是他写文案的小隔间,而是另一个世界。 脑中灵光一闪,他差点激动地手舞足蹈。原着是本重生文,重生前的篇幅很短,只有第一章 ,但是里面曾提到过,他记得害死主角受的渣攻名叫万俟…… “万俟岱!”容乐直接把这个名字喊了出来。 万俟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眸深深,“你认识他?” 容乐只觉得背后一丝凉意,连忙摇头,“我只知道他和容锦贤有关系。” 万俟峥神色不变,这倒不是太意外,他看向容乐,似笑非笑,“他可比我有用多了,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容乐眨了眨眼,“我又没和他成亲,为什么要找他?” 万俟峥觉得眼前的人颇有趣,“这么说,就因为你嫁给了我,所以赖上我了?”不等容乐回答,他嘴边笑意渐消,“只是不知道,你这个世子妃能当多久。” 他这般阴阳怪气,容乐虽然心跟着一抖,但并不太放在心上。毕竟对面是大boss,要是那么容易被攻略,也不会差点让主角搭上命。 容乐揉了揉脑袋,“你我都知道,这次婚事不过是一出闹剧,我们都是受害者。我知道你不愿意娶个男妻,只要我能把我娘从侯府救出来,我马上会离开京城。” 万俟峥道:“你怎么知道你娘愿意跟你走?” 容乐被他问得愣住,下意识又开始回忆起原着剧情。二夫人和原身一样,在原着中着墨不多,但是在他的印象中,原身死亡后,主角受曾听下人说过一嘴,二夫人身体不适,生了场大病。 那件事以后,主角受给侯夫人使绊子,二夫人掩护过他几次。不过后来事情败露,二夫人死在了侯夫人的手中。 这至少说明,在二夫人心中,这个儿子并非一点地位都没有。 万俟峥不等他开口,又道:“你的母亲不过是妾,哪怕是侯府分家,你都没办法将她解接出来,你挣了诰命,享受的人也只能是长兴侯的正妻。何况如今你作为出嫁子,连姓氏都没了,你还指望着能赡养你的母亲吗?” 他说话不紧不慢,但是每一句都往容乐的死穴上戳,这正是容乐一直担心的事。如今被万俟峥点出来,他真是恨不得把眼前这人揍一顿。 有能耐你给出个解决方案啊?在那站着说话不腰疼! 容乐知道如果想让万俟峥接受他的投诚,自己需要表现出一定的用处,他将腾起的怒火压下,干巴巴地开始罗列自己的优点,“侯夫人将我派来,若我出了事,绝对还会有第二枚棋子出现。如今我对你坦白了身份,不用你花费精力去发掘。她既然想让我帮忙打探消息,今后必定会透露出自己的一些打算,这些情报我都可以告诉你。”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而且我们的婚事至少让端王和王妃放心了不少,你可以拿我当挡箭牌,只要能保证我的安全就行。你也不喜欢再换一个不听话的世子妃吧。” 万俟峥看向容乐的目光终于有所改变,如同利器般锋锐的眼神射向容乐,容乐一瞬间真的感受到了刺骨的疼痛,仿佛即将被刀锋刮得体无完肤,他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只是那疼痛转瞬即逝,再一定神,先前的那一幕更像是幻觉,面前依然是坐在轮椅上安静如山的端王世子,连一根发丝都没变。 万俟峥终于松了口,“那你就当好这个‘世子妃’吧。” 他背对着窗户,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后的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他整个人坐在阴暗处,如同沉默中的凶兽。 * 总算将万俟峥搞定,容乐真是出了一身的汗,连里衣都快湿透了。 待万俟峥离开房间去往书房,容乐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先换了身衣服以防感冒,然后又把李元叫了过来。 他对侯府跟来的三个人并不全然信任,虽说他们是二夫人和原主的下人,但他无法确定他们会不会被侯夫人收买。 而且正因为他们对原主的忠心,他不知晓他们能否看出他和原主的不同,还要警惕他们可能会反水。 只是如今的他手下太缺人,而他又不能所有事情都事必躬亲,只能先用着这三位忠诚度待定的人。 开局一条命,情节全靠蒙。 他叹息着坐在了椅子上,满面愁容,看着李元从门口走进来。 李元为人谨慎,即使屋中只有他们两人也还是先对他行了礼,才开口悄声道:“公子,咱们离开侯府的时候,书墨递了一张纸条。” 容乐接过来,随意问了句,“你看了没?” 李元脸上露出惭色,“小人不识字。” 容乐心下一凛,记下这个细节,面上不动声色,对他温言道:“你今后要帮我做事,总要识些字才好。今后我练字的时候,你就在一旁伺候吧。” 李元满脸激动之情,这年头想要识字可不容易,寒门弟子尚且找不到老师,交不起束修,何况是他们这种下人? 容乐见了他的神色也十分意外,但心道若是能这样收服了李元也是件好事。于是不再管他,而是低头看向手中的纸条。 上面写的内容十分简练,只有一个地名,下方落款为“木”。 容乐在脑海中转了一圈,侯府中谁会认识他并且和木相关。他对原主的人际关系真的不熟。 他问李元,“你和书墨关系不错?” 李元摇头,“他是三公子的书童,我只见过他几次。” 侯府三公子?那不就是主角受容析? 容乐一挑眉,什么叫瞌睡就送来枕头?他这里还想着该如何和主角扯上关系,容析就已经递来了橄榄枝。 想必是因为他在侯府的那番表现吧。 虽说他实际上什么都没做,但正因为如此,才让容析好施展,不但将院子里一直偷窃财物的婆子整治了,还让侯夫人好大的没脸,顺便杀鸡儆猴了小院中的其他下人,真可谓是一箭三雕。 若是当时他和万俟峥提前走人,这出戏就唱不起来了。 届时侯府中没有外人在,又成了侯夫人的一言堂,想要达到如今这种结局可不容易。 只是,这橄榄枝究竟要不要接,该怎么接,还需要仔细斟酌。 虽说容乐和容析是亲兄弟,但两人同父异母并无情分。侯府中一共三位公子,如果说容锦贤是众星捧月的继承人,容乐是他身边的小跟班,那么容析就是从小被捉弄被欺负到大的小可怜。 容乐哪怕没有亲自对他动过手,也是视而不见的帮凶。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容析先将前仇旧怨翻篇,加上又有主角光环在身,容乐和他合作绝对是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他需要考虑的点在于:一,他用不用跟目前的上司万俟峥大魔王汇报一下这件事;二,在与容析的合作中,他是否能占据主动。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可不太好,有一个反派boss压在头上已经够闹心的了。 他思考了没多久就得出了结论。如果他想和容析见面,他定然是要出府的,即便他不告诉万俟峥,对方也有法子知道他的行程,所以与其瞒着不如一开始就说出来。 至于另一点,手握剧情的他在面对主角的时候未必就没有优势。 想明白这些事,他顿觉豁然开朗。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外面,此时夕阳斜落,天空一片暖黄。 容乐问李元:“小院小厨房在哪?” 当好世子妃的第一步,从满足世子的胃做起。 作者有话要说:  没存稿了呢qaq 第9章 容乐在穿到这个世界之前是个普通的公司白领,自己在外地租房,因为外卖吃多了不合口味,于是学会了自己做饭,手艺还不错。 他口味偏重,嗜辣嗜甜,想也知道绝不符合万俟峥的喜好。 不过这不代表他不会做其他的家常菜。 现在距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但是厨房中的人早已忙碌了起来。 王府中其他人的饭菜都在后院的大厨房,时候一到自有下人提到各个院子,只有端王所在的正院和万俟峥所在的院子才有单独的小厨房。 这也算是从另一方面表现出王妃对世子的重视,不过实际上没有人会把这种事当成是世子受宠的证明。 好吃好喝伺候着,不一定是偏爱,更可能是放养,只要不死就行了。 在这种情况下,小厨房的饭菜自然不会特别精致。 容乐随便扫了一眼,马上就发现了,里面没一道是需要费功夫的,而且明显没考虑到万俟峥的口味,什么排骨、蒸鸡一看就是万俟峥不会吃的。 而且大晚上吃那么油腻干嘛?容易消化不良。 容乐的到来让厨房里的人有些慌乱,过了一会儿才有个看上去像是管事的人快步走上前来,向他小心翼翼地问候。 那人说得好听,“您若有想吃的菜,派人来说一声就成。”毕竟再怎么说,容乐也是名义上的世子妃,是这个小院的二把手。 容乐挽起了袖子,温和道:“我是来给世子做饭的。” 这话一出,不管是李元还是厨房里的下人全都傻眼了。 他们哪能想得到这位“世子妃”竟会亲手给世子做饭啊。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婚事的来历,所有人都觉得这两人不过是表面夫妻,就连言辞切切的端王妃也不过是在说场面话,没指望这两人真的能相亲相爱。 而且,管事偷偷看了容乐一眼,这位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公子,难不成竟还会中馈之道吗? 不等管事说话,先提出反对的竟是李元,他大惊失色,“公子,您怎么能亲自动手做饭呢?奴虽没读过书,但也听过‘君子远庖厨’……” 容乐用手敲了他脑袋一记,打断他的碎碎念,道:“你家公子已经成了世子妃,还在意那些虚名?”他安慰道,“你放心,我在家时也曾翻过一些食谱,并非什么都不会。” 李元知道拗不过他,只能退下,跟随在他身后,只想着自己皮糙肉厚,或许能帮帮公子。 那管事原本面露犹豫,听他这么一说,也知自己劝不动了,于是把要说的话咽回去,垂首弯腰,“您请。” 除了管事外,厨房里的其他人其实也在悄悄地看着容乐。他们这些膳房的下人几乎一年四季都见不到主人,整天围着灶台转,如今可算是看见真人了。 也有一些人是在想着,这小公子细皮嫩肉的模样,怎么可能会做饭呢?抱着几分看戏的心态。 容乐方才不过是在门口大概扫了一眼,如今真进到这里也有点懵,此时正是做饭的时候,厨房里忙成一片,不算大的地方挤了十多个人,灶台上热气滚滚,整个屋子就像个大蒸笼。 容乐不由在心中打鼓,他可不会用古代的灶台,不过既然这里这么多人,总不能让他亲手劈柴烧火吧。 管事跟在他身边,只觉得这应该是这几年最心累的时候。他被分配到这个小院子里,虽然油水不多,但事情也少,世子不是个挑剔的人,一日三餐只要按照份例送上去就好,从来没被挑过毛病。 他倒是想上进,但是世子从来不主动点菜,也没流露出过喜欢的口味,他能怎么办?能做到不过不失已经不错了。 何况真贴上去了也未必是好事,世子在府中的处境如何,没有人比他们这些王府下人更明白。 日子就这么混着也挺好,直到小院多了个“主人”。 当时听到这门婚事的时候,别人都在私下传着侯府临门一脚换了新娘子的事,只有他心想着,嫁过来的世子妃可千万别是个喜欢折腾的,最好是像世子一样好伺候。 结果好的不灵坏的灵,虽然世子妃才刚过门两天,但涂管事发誓,这绝对是个能折腾的主! 厨房中的一切都归他管,万一世子妃在这里出了差错,自然也要他负责。涂管事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世子妃身边,生怕对方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出问题。 一边伺候着,他还要一边贴心地问:“您是要给世子做什么吃呢?” 容乐回道:“晚上别吃得太腻,煮粥再配上几道小菜吧。” 涂管事忙命人把淘好的米放到了他的面前,容乐一怔,继而乐了起来,能少干活谁乐意多做?他索性接着道:“再来点香菇、鸡胸肉和鸡蛋。” 涂管事二话不说吩咐下去,不到五分钟,容乐想要的东西全都齐了。香菇和鸡肉按照他的吩咐切成丁,盛放在小碗中,每个丁的大小几乎一样,肉眼看不出分别,乍一看去,像是艺术品。 容乐自问做不到这种程度。 待他要开始煮粥,早有人在灶台下烧火热水。容乐心道,这哪里是他在做饭,他明明是在厨房里挥斥方遒的将军嘛,他只需要动嘴皮子,自有人把事情做好。 只是若是所有事情都让别人做,反衬得他这个世子妃太废了。他这是为了给自己在万俟峥面前增加好感度的,顺便表现一下自己对世子的关心,用以麻痹端王夫妇,若是一下手都不动,全权交给下人,那可不好看。 所以他拒绝了涂管家的提议,没有假他人之手,剩下的步骤全都是自己亲自动手。先是在鸡丁中加入调料腌制,待白粥煮好后,再依次加入香菇、鸡肉,煮至鸡肉变色,加入盐调味,最后加蛋液搅拌开。 烧火的下人火候控制得不错,待锅中米粒煮得半开,便熄了火。有人在一旁马上将做好的香菇鸡肉粥倒入翁中保温,容乐想了一下,还是在上面撒了一把葱花。 他心想道,这粥里若没了葱花调味,却失了一道风味,大不了到时候他帮万俟峥把葱花挑出来就是了。 接下来则是几道小菜,凉拌土豆丝和凉拌圆葱木耳,又做了两道小炒,四道菜自然不符合世子的用度,于是又让厨房添了几道菜,再加上一份牛肉酸辣汤。 嗯,汤是他自己想喝的,没辣椒就拿胡椒解馋吧。 容乐洗了手,一边用帕子将手上的水擦干,一边看着厨房的下人将晚饭装到食盒里。 用不着他吩咐,这些下人就已经自行分配好了任务。 容乐看着那些下人拎着厚重的食盒,手臂十分稳当,不知用了多久才练出来这番手艺。他心中不由庆幸自己至少穿成了原主,不管怎么说至少占个主子的名头,这要是成了伺候人的下人,那可真要试试自杀遁法了。 回到小院,正往卧室走,就见孔昭派人迎了上来。看到他先是一顿,然后笑道:“世子妃,世子在房里等您呢。” 她往容乐身后扫了一眼,虽然惊讶于对方和送饭的下人一道回来,但是却没有流露出半分,而是恪守本分,让院中的下人将食盒接过来,然后跟随容乐一起进了屋子。 容乐在厨房里待了半天,沾了一身烟火味,于是他一回屋就先换了一身外衣,等他从屏风后面拐出来,正好看到万俟峥坐在外面的正堂。 他没多想,直接坐在对方旁边。此时下人们已经将晚饭从食盒中端出,面前的桌子上顷刻便被堆满,鼻端全是饭菜的香气。 早有丫鬟将翁中的粥盛出来,放到两人面前。 万俟峥看了一眼,他更喜欢白粥,看到粥里有其他的配料总是觉得不够纯粹。 又扫了一下桌上的菜,他心中肯定,这绝不是小厨房按份例给他做出来的菜肴。 容乐看不出他脑袋里的弯弯绕绕,顺手将他面前盛粥的碗端了过来,开始挑里面的葱花。 看到他这个举动,孔昭布菜的手不免一抖,赶忙给站在一旁的丫鬟使眼色。 那丫鬟拿了碗,正要重新盛一碗粥,容乐道:“用不着,我这碗给……世子。” 他先前撒的葱花不多,很快就挑完了。容乐将挑好的粥放回万俟峥面前,“你尝尝,我亲手做的。” 万俟峥不想问为什么容乐明知他不吃葱还要放到粥里,然后再劳心劳力挑出来。他看着眼前再不见一丝绿色的粥,伸出了勺子。 粥煮得极烂,入口化开在舌尖,不是白粥的清淡滋味,而是带着香菇和鸡肉的鲜。他向来不喜欢葱味,但是这碗粥中的味道却让他不讨厌,只觉得清新得恰到好处。 随手又夹了一筷子木耳,清脆爽口。这一桌菜不同于以往,倒是让他吃得心情不错。 他食量不大,两碗粥入腹,就停了筷子。容乐反而食欲大增,他没多喝粥,而是吃了好几个葱香饼,那牛肉酸辣汤里应他要求放的是半个巴掌大的牛肉片,吃起来畅快极了,胡椒的辣和醋的酸融合在一起,加上牛肉的香味和葱花调料,吃得容乐不愿抬头。 被容乐的好胃口一带,万俟峥倒觉出了些许饿意,犹豫了一下,又挟了一口爽脆的虾仁。 新鲜的河虾洗净剥皮,剔除虾线,和芹菜搭配小炒,颜色鲜嫩可爱,吃到嘴里十分爽口,一点都不油腻。不知不觉,桌上八盘菜就被扫空了一半。 容乐吃饱喝足,揉了揉肚子,看万俟峥也放下了筷子,孔昭有眼色地带着人把桌上剩下的菜肴端走,送上了饭后点心。 容乐笑呵呵地拿起一个桂花糖藕糕往嘴里放,就听身边人慢悠悠道:“我竟不知夫人厨艺这般好,今后就麻烦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没吃饭,越写越饿orz 白酒只会厨房理论知识,所以文中如果有bug就无视了吧哈哈哈~ 第10章 房间内忽然传来一阵铺天盖地的咳嗽声,容乐一手拿着吃了一半的糕点,一手赶紧去拿茶喝,甚至想再长出一只手顺顺气,端的是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把嘴中的点心顺下去,容乐不由得在心里道,总算抱上boss大腿,结果差点被一个桂花糖藕糕送回老家,可太冤了。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糕点,不想浪费,犹豫一下还是塞进嘴里。等着把点心咽下去,又灌了一杯茶,才看向万俟峥道:“你这是让我给你当专属厨子?” 万俟峥虽没听过“专属”一词,但是结合语境便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不答反问:“我敢吃下你做的饭菜,不是证明了我对你的信任吗?” 虽然容乐知道万俟峥定是权衡了利弊,明白自己不敢对他下手,才会吃下那顿饭菜,而且或许在之前还会派人试毒。但是因为他清楚万俟峥此人生性多疑,所以当时看到万俟峥毫不犹豫拿起筷子,还是有些愉悦。 刚才那顿晚膳,最后吃完的四个盘子全是他做的菜,这对做饭的人来说可是最好的赞扬。 对于万俟峥的话,容乐不想去争辩,不过是做个饭而已,小厨房里有那么多人打下手,实在是太容易了。 他的这顿饭就像是投名状,不管中间过程如何,结果是万俟峥接了下来。 至少短时间内容乐的安全会得到保障。 吃完点心,容乐去一旁练字消食,万俟峥在另一边翻看书籍,容乐想起了容析送给他的纸条,于是对万俟峥道:“对了,过几天我要出门一趟,去见我三弟。” 万俟峥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头也不抬,随意道:“记得找孔昭要出入平安的牌子。” 王府中当然是不能让人随意出入的,每天负责采买的管事和倒夜香的下人都需要拿专门的牌子,门口的护院才会放行。另外正院和两位公子的院落也都有特殊门牌,拿着才可以出门。 万俟峥听到容乐向他说明自己的行程,虽面上不显,但心中着实有些惊讶。他从未想过对方会着了老实,前脚刚投诚,后脚就连出门去见何人都毫不遮掩的告诉他。以他的手段,即便容乐什么都不说,他也能知道对方的踪迹。 虽然他对容乐并不能完全放下心,且在对方出门后仍然会派人跟踪,但不得不说,对容乐的这种坦诚做法,他十分满意。 心情愉悦之下,他转动轮椅,来到容乐身边,看向桌上的字迹。 容乐往旁边让了让,给他让地方,心中忐忑,万俟峥应该没见过原主的笔迹吧?他这才刚开始模仿,学得不够像啊。 万俟峥倒是没说别的,只是摇摇头,道,“有形无骨。”重新拿了一张白纸,随意默写了方才看过的一首五言诗。 容乐眼睛顿时一亮。若是不懂书法的人看了这几个字,只会觉得工整舒服,但像他这样对书法有些了解的人来看,万俟峥的字铁画银钩,虽看似平淡,但笔锋锐利,风骨极佳。 他见猎心喜,直接在一旁临摹起来。只是才写了两个字就沮丧地放下了笔,他的字起承转合处偏圆润,模仿不出这般锋锐的风骨。 万俟峥眼中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道:“我去找找用过的字帖。” 容乐一下子高兴起来,所谓见字如面,能写一手好字绝对是值得骄傲的事。而且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再遮遮掩掩,字迹改变也有了正当理由。 他眼巴巴地看着万俟峥,万俟峥本想改日有时间再去找,如今被他这样盯着,索性直接把曲远叫来,命他去把字帖拿来。 没一会儿,东西便送到了,容乐美滋滋地接过去,欣赏起来。 眼看时间快要到睡觉的时候,容乐揉了揉眼睛,将字帖仔细收起,问他,“你今晚在这里睡?” 万俟峥正准备说他去书房,结果看到容乐收拾桌上的笔墨,手指细白,忽然停顿了一瞬,不知为何把话吞了回去,应了下来。 这是两人第二次同床共枕,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容乐比上次洞房更放松,也或许因为得了喜欢的字帖,刚躺床上就睡着了。 万俟峥听着身旁清浅的呼吸声,没有困意的他默默回忆着睡前刚看过的诗文集。 * 容析和容乐约定的地点在鸿雁楼,容乐提前打听了一下,据说鸿雁楼是京城里最大的酒楼,幕后老板和皇室有关,虽不知真假,但是基本上没人敢在那里找事。 京城的治安不错,毕竟天子脚下,路上随便遇到个人或许就在朝廷中有官职,当街扔块石头都有可能砸到权贵子弟,所以除了身世极为尊贵或者是没头脑的暴发户,很少能看到纨绔在明面上找人麻烦。 容乐一路走马观花,来到目的地,一抬头入眼的便是极为古朴的三个大字“鸿雁楼”。 酒楼看起来颇为大气,雕栏飞檐,门口站着迎客的小厮,容乐跨进去扫了一眼,发现酒楼大堂虽然没有厢房,但是却用屏风隔开,分成一个个小包间,并不像普通酒楼那般嘈杂。 那小厮极为伶俐,上来问询客人共有几人,座位偏好,容乐随口道,早已定了雅间,小厮便不再多问,而是带着他去了二楼。 到了雅间外,小厮帮忙推开门,屋内布置雅致,墙上挂着山水画,不知是否是名人真迹。桌旁已坐了一个人,月白外杉,面容清俊,正是容析。 容乐走进去,让小厮不用留在此处。 小厮点头应下,临离开前提醒道:“您若有事吩咐,只要摇晃门口的金铃,自会有人前来。” 待门一关,屋中便陷入了一片沉默。 这次会面是容析提出来的,容乐自然不会先开口。何况他又不清楚原主和容析之间是如何相处的,多说多错,索性不说。 好在容析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开门见山道:“大哥协端王世子回府的那天,多谢了。” 容乐挑眉,他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用不着拐弯抹角,于是也道,“不客气,我当时并没做什么。” 容析一笑,事情说到这个地步就足够了,若是全都直白地摊开反而不美。 他看向容乐,一直以来他都没仔细观察过这位大哥,在他的印象中,对方就像是跟随在容锦贤身边的一抹淡淡的影子,没人会注意到。沉默寡言、嫡子跟班仿佛是贴在他身上的标签,从来没摘下来过。 但是在容乐回门那天,他竟感觉对方像变了个人。虽然表现得还是和原先一样老实,但是容析清楚,若对方真的对侯夫人那般敬畏,在他捅出身边下人偷盗钱财这件丑事时,容乐就应该带着世子马上离开侯府,免得侯府丢脸。 这一招隔岸观火,既解了他的围,又让侯夫人丢了大脸,而容乐却从始至终隐匿于旁,着实是精彩。 前世的容乐可没这么聪明。 容析不由得想到,难道是因为他的重生才让原本发生的事有了变化?他眯了下眼睛,将怀疑的目光从容乐身上扫过,又或者对方也经历了像他一样的奇妙事情? 他清楚地记得前世的容乐在王府中暴毙身亡,在他与万俟岱情浓之际,对方曾向他吐露过,容乐的死和世子万俟峥有关。 而在他的记忆中,这位大哥的确和世子并不亲近,很少能看到两人出现在同一场合。即便站在一处,中间也要隔上一段距离。 但是那次回门,两人之间的氛围可并不生疏。 他忽然有些好奇自己这位大哥和端王世子之间的关系了。 他前世遇人不淑,多谢老天给机会让他重活一次,那些曾负了他的人,他定要通通报复回去。 前世从万俟岱的口中,他听说了不少关于万俟峥的坏话,如今想来,当初的自己果然是因为感情蒙蔽了双眼。 他们二人同为端王亲子,万俟峥又是圣旨所封的世子,万俟岱怎能对他不仇视?虽然京内所有人都能看出端王对万俟峥的不喜,但只要万俟峥还是世子,就会是万俟岱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是容乐真搭上了万俟峥,那么万俟岱就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时速!终于赶上了orz 第11章 此时的容析仍然对容乐抱有怀疑,实在是前十多年留下的印象没那么容易抹去。而且由于前世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让他不可避免地对所有出现在身边的人产生了警惕。 只是他深知,若真的想要报复他的仇人,只靠他自己是做不到的。 当今天子重孝道,作为侯府庶子的他,若想一展抱负,将他的仇人踩在脚下,就不能明目张胆地违逆侯夫人。 他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的冷光,他想要的可不只是侯夫人身败名裂,最好整个长兴侯府都完蛋才好,只是这种话就不用对面前的人说了。 思忖半晌,容析抬起头,发现对面的人早已喝起了茶,一副闲适的模样,不由开口道:“当初大哥在府中,小弟就一直想与你亲近,可惜小弟才疏学浅,和大哥二哥课业内容相差甚远。如今大哥一入王府,不知今后还能否有机会相处?” 容乐其实不太喜欢古代人文绉绉的说话方式,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偏要拐着弯让人猜里面的意思。 容析这话首先点出在侯府里他是容锦贤跟班的事实,又暗示地问两人能否合作,十分小心谨慎,即便真的有人偷听也抓不到把柄。 容乐想了想,道:“我如今已是世子妃,自然不能像在家一样。不过世子并不拘着我在府中,偶尔可以出门逛逛。” 容析笑道:“这可好了,大哥可以时常回家看看,我们兄弟正好能聚聚,还能顺便看望二夫人。” 容乐没马上答应下来,“我刚到王府,总要先把身边事务理清再说。”他是不介意跟容析合作,但不代表他想掺和到对方和侯夫人的争斗中。 容析身无挂碍,当然可以和侯夫人作对,就算是惹侯夫人不快,为了不传出苛待庶子的坏名声,只要没真正踩到底线上,侯夫人对他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他就不同了,他可是有人质在侯夫人手中。 侯夫人不愿对庶子动手,不代表她不敢动二夫人。当家主母想整治小妾还不容易?更别说二夫人本就是通房出身,主母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她在后院里受尽苦头。 长兴侯又是个不靠谱的,二夫人是运气好,仗着早早生下容乐,又事事为侯夫人命是从,才能混到如今这个地位,至于宠爱早就没了。 容乐如今尚未站稳脚跟,二夫人在侯府中还要仰仗侯夫人鼻息过活,和侯夫人翻脸,对他有什么好处? 容乐瞥了容析一眼,虽然对方是主角,但不代表他愿意被对方当枪使。 他转换话题道,“按照二弟的年纪,应该要入国子监了吧。三弟你和二弟年纪相仿,倒是可以让父亲去求个恩典。” 大周朝的中央最高学府为“国子监”,勋贵及五品官以上嫡系子弟年满十六岁后即可入学。学府中的讲师都十分出众,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小有名气的大儒,但是这些贵族子弟又不需要靠科举出头。他们之所以要进入国子监,是为了和同一圈子的贵族交际,扩大人脉。 容锦贤作为长兴侯嫡子,年纪一到就能入学,但是容析却不行。不过国子监规定看似严格,但是总有漏洞可钻。像是长兴侯这样勋贵还有朝中前三品的大臣,手中一般都握有不止一个名额,可以为旁系庶出求恩典,让国子监破格录取。 容乐记得原着中容析就是在国子监中认识了七皇子。虽说他就算不提,凭主角的头脑早晚也能想到,但是一句话又不费事,反而能让主角欠他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容析听了他的话,果然眼睛一亮。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多谢大哥提点,小弟在这里以茶代酒敬大哥。” 因着这一提议,容析总算不再像先前那样警惕他,两人再也没说有关侯府的话,而是随便聊了聊京城最近的八卦传言。 中间容析摇铃让酒楼上菜,待饭菜一上,容乐的注意力就不那么集中了。 虽说没有他钟爱的辣菜,但是酸甜口的也很不错啊!而且鸿雁楼不愧是京城最出名的酒楼,厨师手艺绝佳,菜肴色香味俱全,一个个摆上来像是艺术品,吃到嘴里却让人流口水。 容析一开始还想从容乐口中探听些端王府的消息,结果看到容乐心神全都放在了吃饭上,他不由得想多了。 要说容乐在侯府的时候,衣食住行方面肯定没法和容锦贤比,像侯府中厨艺最好的师傅肯定是要先可着正院和嫡子伺候。但是万俟峥可是端王世子,难不成所用的饭菜还不如外面的酒楼? 看来外界的传言并非虚言,就不知端王何时会求圣上换世子人选。 这么一看,万俟峥这个世子在王府中的日子可不好过,那么身为世子妃的容乐真的能帮到他吗? 容析忽然又怀疑起来,毕竟万俟峥腿有残疾是上层圈子人人皆知的事实,没人认为对方能打败万俟岱,成功继承王位。 原本想着的合作因这一番深思,又令容析有些退却。他不由思忖,若是想找帮手,倒不如等进了国子监再说。 当今圣上即位并不太平,因为是二十多年的旧事又和皇位有关,所以大家都不敢乱说,但仍有消息在私底下流传,据说当年先帝定下的继承人并非圣上,而是先帝年迈后最宠爱的小儿子端王。 正是因为有这个流言在,所以圣上即使这么多年看端王如眼中钉肉中刺,也不敢真的动他,生怕把传言坐实,被人说是杀人灭口。但是把端王扣在京中不许就藩,冷待亲近端王的大臣勋贵,一桩桩一件件足以说明圣上对端王的不喜。 一个被圣上厌弃的毫无实权的王爷,在京中可能还不如三品大员有影响力,更何况是不知能否继承王位的世子了。 容乐不知道不过是一顿饭竟让容析想了那么多,甚至对两人接下来的合作产生了疑问。 他自觉已经把容析拉上了船,表明了两人是友非敌的身份,他毕竟身在王府,想要得知侯府的消息需要靠适合的人传递。 他如今手中只有三个人可用,李元需要跟着他,李叔被他派去管理田庄,陈姨则是去查看那两间铺子。他又不敢去见二夫人,让对方帮忙,只能寄希望于容析。 至于容析的复仇大业,和他关系不大。反正他知道万俟岱那货早晚会被万俟峥收拾。 吃过饭后,容析先行一步,容乐出了酒楼后带着李元在街上闲逛。 好不容易穿到古代,不欣赏一下这有别于现代的热闹景象未免太浪费。 他新奇地看着街边小贩摊子上的东西,一支看起来很精致的木簪竟然才十文钱,他索性在摊子上挑选了好几样有趣的小玩意。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买,两人的双手全都被买的东西占满了,但是实际上并没花多少钱。 容乐不由得感叹,这么一看,侯夫人给他的那些嫁妆购买力还可以啊,够他下半辈子当个富家翁了。 就这样一路从街头走到街尾,越靠后店铺越是冷清,连街上都没几个人。容乐抬头一看,乐了,这不正是侯夫人送他的那家书店吗? 他带着李元大包小裹地进了店里,迎面就看到店中伙计正在赶人出去。 对方一身陈旧的书生长袍,袖口不起眼处貌似还打了补丁,身材瘦削,被这么一推,一叠声地说道“有辱斯文”。 那伙计年纪不大,看起来和李元差不多,笑呵呵道:“我说这位客人,你可都在店里站了快一天了,一本书从头翻到尾,也没有想买的意思,你这就斯文啦?” 那书生闻言脸涨得通红,本想再反驳几句,却正好撞在了容乐身上,顿时以袖掩面赶紧离开了。 伙计的声音并没有放低,店中人都能听到,一时间原本蹭书看的几个书生把手中书籍放到架子上,默默出门了。 等容乐在屋里站定,四下一看,除他以外就剩下了一个客人,另还有个掌柜坐在柜台后面,脸上盖着一本书,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容乐先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让李元看着,自己顺着书架浏览。能看出来店里生意确实不好,书架上满满当当,少有空位,容乐随手拿起一本农书,摸了一手灰。 他拍拍手上的灰,看了一圈,发现店里还是以四书五经居多,包括各种不同版本的注解,其次则是各类杂书,像是他拿的《全农书》,还有《黄帝内经》、《水经注》、《南北游记》等。 这能生意好就怪了! 容乐勾了勾手指,把那小伙计叫过来,低声问,“你们这里就没有其他的书吗?” 小伙计一眼就看出来面前这位客人是个不差钱的主,看看手里提溜那东西,身上衣服那料子,于是十分热心地说,“您想看啥样的啊?” 容乐指了指那些四书五经,道:“不要这样的,要有意思的书。”他寻思类似《西厢记》、《牡丹亭》这样的小说,书店里想必是有的。 小伙计果然没推脱,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您等着,我给您找去。” 他蹑手蹑脚去了库房,没一会儿就悄悄摸回容乐身边,递给他一本没有封面的书,还小声道:“这可是绝版,一共才印了一百册,就剩下这一本了。” 容乐心道什么样的书这么紧俏,好奇地打开,第一眼就看到两个没穿衣服的人抱在一起。 他忽地把书合上,耳朵瞬间就烧了起来。 他不过是想要本《红X梦》,结果对方给他拿来了《金X梅》! 第12章 呸!不对!至少人家《金X梅》还是文字版呢,这直接上实物图了! 容乐拿着这本春X图是放下也不是,收起来也不是,那小伙计想必是好不容易见到个看起来像大主顾的人,上进心十分之强,还在一旁说着:“您若是喜欢,我们这里还有彩图版,只不过价格会稍微高上那么一点。” 容乐无力地摆摆手,拿着那个画册去了柜台,用手敲了敲桌子,不出所料,坐在后面的掌柜非但没醒过来,反而还打起了小呼。被脸上翻开的书捂在下面,听起来分外明显。 小伙计连忙跑过去把书拿下来,在那人耳边大叫,“掌柜的!有人来买书啦!” 那掌柜被吓得一哆嗦,蹭的睁开了眼睛,“买书?买什么书?” 伙计指了指容乐,“喏,他手里那本。” 容乐本想说自己不是来买|春X图的,但掌柜听小伙计这么一说,眼睛瞬间就发起光来,马上拿起旁边快落灰的账本,记下一笔,“这一本精品画集要价五两银子,看在您是这个月第一个客人,打八折,您拿四两就成。” 听掌柜这么说,容乐不由得把拒绝的话咽下去,心道反正四两银子也不多,买吧。 他这边刚把银子放桌上,店里剩下的那个客人摸了过来,“我在你们这转了一圈连幅画都没看到,怎么还有画集卖呢?” 容乐转头一看,对方相貌不错,只是眼角眉梢带着一股浪荡子的放纵,初春的天气手里还拿着把折扇装风流。 小伙计忙解释,“就是游记话本之类的,里面带插图。” 对方没好气道:“那给我也来一本。” 小伙计笑眯眯,“不好意思,这是咱家最后一本,卖光了。” 对方看衣服料子和腰带上垂下的玉佩,应是富家子,听伙计这么一说却没有不依不饶,而是嘀咕了一句,“这么做买卖,活该赔钱。” 真·幕后老板·容乐觉得自己膝盖有点疼。 对方出了店,容乐好奇地问道:“那人一看就有钱,你怎么不给他推荐呢?” 那小伙计得意道:“您这就不知道了吧,咱们这一块原本有五六家书店呢,因着识字买书的人少,生意都不太好,所以只能找些路子卖这些画册。但是这属于禁|书,官府不让卖,前一段时间那几家书店都因为这事被查封了,就剩下我们一家,我们这双招子不得放亮点?” 他低声道:“别看那位公子打眼看上去像个纨绔子弟,但其实自从进了店以后,眼睛利着呢,跟刀子似的四下扫,绝对是个条子!” 这家伙,不过是卖个小黄|图,怎么整得跟混|黑似的,连黑话都出来了。 容乐不知该说啥好,只能一脸难言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论起来,这伙计算是自家员工,有眼力见又有上进心,工作态度还十分热情,应该给予表扬。 他将那薄薄的小册子卷起来塞到袖子里,准备带着李元离开书店。 临走,那小伙计还招呼他,“我们店下个月还有新货,公子记得过来!”说着还冲他挤挤眼。 容乐胡乱一点头,领着李元赶紧走,甚至称得上落荒而逃。 好不容易出了这条街,容乐总算松了口气,袖子中的画册存在感太高,又不能在路上拿出来,容乐心道回府再说吧。 他让李元帮忙辨认道路,既然书店已经看过了,不妨再去绸缎庄看看。 他去的时候正好见到一匹匹布料从店里往外抬,全都摞在门口的马车上,容乐心道这难不成是来了个大主顾?他大概数了一下,差不多能有二三十匹。 抬货的伙计刚把东西放下,一个人就跟着掌柜从店里出来了,那人跟掌柜拱拱手,往马车上一坐就要走。 伙计一脸茫然,“哎,你还没给钱呢!” 那人瞥了伙计一眼,懒得搭理,掌柜的一巴掌拍伙计头上,跟那人拱手堆笑,“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伙计新来的,不知道规矩。” 车上的人冷笑一声,抬着下巴鼻孔朝天,“既然是新来的,今儿个我就教教你规矩。”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我是表少爷的人,表少爷从店里拿东西可没有给钱一说。” 容乐在一边气得满肚子火,这狗仗人势的货到底是谁啊?这是他的店,白拿布匹就相当于从他手上抢钱。还表少爷?他怎么不知道这本书里有个这么牛逼的表少爷? 他刚要过去,李元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表少爷是侯夫人的外甥。” 一听到“侯夫人”三个字,容乐一下子冷静下来。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掌柜带着伙计跟那人连连弯腰赔不是,那人轻蔑一笑,身边车夫一甩鞭子,拉着一车上等布料走了。 虽然他早已做好了准备,侯夫人送他的两家店铺不会是什么好店,但是今天这一看,还是为之震惊。 他算是彻底服气了,也不知道侯夫人上哪套淘弄出来这么两个赔钱货扔到他手里。 回到鸿雁楼外,上了一直等在那里的王府马车,一路沉默。李元看他阴沉着脸,犹豫半晌,还是低声道,“像这种事不止这家店里有,凡是侯府的店都一个样。”说到此处,他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侯夫人娘家哥哥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整个柳家都把他当成宝贝宠着。” 容乐明白了,若说容锦贤是长兴侯府真正的大少爷,那么这位表少爷就是侯府实际上的二少爷,至于他和容析?您哪位?只怕侯府中受宠的亲信下人都比他们有牌面。 原本因为来古代购物而产生的新奇兴奋瞬间消失,他一下子又想到了自己如今的艰难处境。 等马车回到王府,容乐蔫巴巴地从上面下来,让下人帮忙把东西送到小院去,他自己一步一蹭,只感觉浑身都没力气。 心累。 慢腾腾地回了小院,一进屋他就把自己摔到了床上,把鞋蹬掉,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最后趴在被子上,开始锤枕头。 他手下的那两家店铺问题很大,若是不处理好,不但不能给他赚钱,反而要倒赔不少。 真的论起来,书店的问题还要大于绸缎庄。毕竟绸缎庄只是因为有人在薅羊毛,而书店是根本不长毛,连让人薅的机会都不给。 他从袖子中拿出那薄薄的画册,光凭这东西能赚多少钱?人家画师冒着被抓的风险画春gong图,辛苦费肯定不会少了。地下印坊的老板和工人也要冒风险,工本费又是一笔钱,等到书店掌柜去进货,只怕本钱不会低。 而且卖这东西风险太大,一个不小心不但掌柜伙计被抓,很可能店铺也要被封,届时他这个店就彻底完蛋了。 一个处于街角且被封过的店,想也知道无论是卖还是出租,行情都不会好。 至于绸缎庄的事,那位表少爷是柳家嫡子,在侯夫人的眼中估计和亲子差不了多少。 而他呢?侯夫人在他刚出生时没弄死他,算他运气好。 今天遇到的那个下人拿布匹究竟是要给表少爷还是自己留着用,甚至是拿出去倒卖,他并不知道。但是他清楚一点,对方是表少爷的亲信,无论对方到底是因表少爷的授意还是自己的贪念,做下这等事,表少爷为了自己的威信和脸面,都会将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 而背地里如何处置下人,那是柳家的家事,和他无关。 若想既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又不得罪侯夫人,少不得还要狐假虎威一番了。 他心中想着解决方案,太过投入,竟没能听到万俟峥轮椅的滚动声。 万俟峥也没打扰他,而是在一旁看着他究竟什么时候能回过神。 只见容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卷着一本小册子敲着枕头,眼睛看着床帐一眨不眨。束好的黑发散落在肩背上,衣袍卷起来,露出了下面穿着的白色长裤。 见他发呆,万俟峥忽然升起了一丝恶趣味,出其不意地问道:“想什么呢?” 容乐把心里正想的事情脱口而出,“仗势欺人!” 话音一落,他总算回过神,从床上坐起来,“你回来了。” 万俟峥点点头,扫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手里拿的什么?” 容乐这才反应过来,只觉得手中的册子一下子开始烫手。 他的脸顿时烧了起来,忙把拿着东西的手背过去,慌张道:“没什么没什么!” 第13章 万俟峥的眼神沉沉,容乐在他黑漆漆的眼睛注视下,实在是扛不住。 拿出来只是丢脸,但要是他再这么藏下去,可能丢的就是命了。 他只能绝望地把小册子从身后掏出来,万分不情愿地递到万俟峥面前。 万俟峥看着那本没有封面的小薄本,明白过来是自己反应过度。若真是什么不能见之于人的东西,容乐不会这么痛快地拿出来。 不过他仍十分好奇,这东西有什么值得藏的。 他伸出手,想要接过来,第一次扯竟没扯动,容乐的手指在另一边紧紧地抓着。本来册子就薄,这样一来一下子就被抓皱了,若是力气再大一些,可能会直接撕开。 他挑眉,手上并不用力,而是直直地看向容乐。 容乐心中毕竟对万俟峥还是有些惧怕,于是只能慢慢松开手。 万俟峥把册子拿到手里打开,先是目露惊讶,紧接着抬头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容乐一眼。 容乐以手捂脸,面红耳赤地解释,“这……这不是我主动买的!”他灵机一动找理由,“这是老板送的!” 说完还肯定似的点点头,只是那连脖子都烧起来的模样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他和李元出门这件事早有人报给了万俟峥,就连他带回来的东西也是先由人检查完,才被下人收起来。 所以万俟峥知道他买的大都是街边小摊上的小物件,本来就不值几个钱,人家可不会拿春gong图当添头。 不过看容乐如今这般模样,他还是别拆穿了。 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画册,心中惊讶,原来容乐喜欢这样的。 像他这样的贵族子弟,十一二岁就会有专人来教习这种知识,用来开眼的画册也都极为精美,不过大多是男女之事。 而如今他手上这本,却是龙|阳图。 这让他不由对容乐的喜好产生了一些猜测。 他想起了这些天对方事无巨细地为他准备一日三餐,整理衣物饰品,每晚在床上沾枕头就着,一点都不避嫌。 还把他送的字帖当成宝,每天闲着没事就临摹学习。 在受伤残疾前,他曾因容貌被人追捧过,那时端王也乐意带他出门长脸。只是后来随着坠马事件发生,他的腿伤又复原无望,那些原本的拥趸统统消失不见。 这番世态炎凉未免让他心灰意冷。 没想到多年过去,竟还能遇到容乐这么一个会因容貌对他产生好感的人。 他一时之间心中滋味难言。 万俟峥将画册放到一边,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转换话题,“你方才说什么?” 容乐从手指缝里偷看万俟峥,见他终于把那本可恶的小册子放下,这才把手拿下来,只是脸上还是红通通一片。 他用手指抠着身下的被子,低头道:“侯府嫁妆里有两家店面,我今天特意去看了看,发现生意不太好。” 他草草带过书店的事,而是将在绸缎庄看到的情景完整地和万俟峥讲了,“……再这样下去,我那铺子入不敷出,手里的那些钱早晚要全赔进去,我就想着,能不能借借世子的身份?” 万俟峥来了兴趣,“你想怎么借?” 容乐道:“不用世子做什么,我只是想着,能不能表面上我把店铺转到世子手下,这样铺子和我无关,那些不相干的人自然无法再来生事。” 这是想扯虎皮做大旗,利用端王府的名头? 万俟峥倒不是不愿意,只是——“这对我有何好处?” 容乐直截了当,“分世子一成利。”就当交保护费了。 万俟峥假作思考状,“未免太少。” 容乐试探着问:“要不两成?” 万俟峥沉默不语。 容乐犹犹豫豫,“不会要三成吧?”要不要这么黑?! 万俟峥看着他皱起来的脸,实在没忍住笑意。他转过头轻咳一声,将手握拳放在嘴前,挡住上翘的唇角。 再转过头,已经是一脸正经,“就按你说的来办。” 他其实并不在意那三成利。 他虽生母早逝,但是先王妃却留下了不少得用的人,加上继王妃身世不如先王妃,刚入府的那几年为了站稳脚跟争夺宠爱花了不少精力,又要梳理府中事务,又要培养心腹。 好不容易刚有了头绪,又有了身孕。这年头小孩子夭折率很高,即使是皇亲贵族也都同样,孩子身体娇弱,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没了命。 于是继王妃又将全幅身心放到了这个儿子身上,等到万俟岱终于长到七八岁,她不用再日日担惊受怕的时候,万俟峥也长大懂事,不是她能哄骗的了。 先王妃的嫁妆都在万俟峥的手里,继王妃即便眼馋也无法染指。加上自从他受伤后,他又在暗中发展了不少产业,他如今的身家只怕比长兴侯都多。 一间小店的三成利,对他来说就如九牛一毛,他只是觉得容乐一脸肉痛很有趣罢了。 至于柳家,万俟峥在心中画起了京中世家的树状图。虽然柳家算不上什么大世家,但是长兴侯也不过是普通勋贵,能求娶到柳家嫡女算得上颇有脸面。 如今柳家风头正劲,是因为前两年一位柳家小姐被选入宫中,正得圣宠。大家为此才给柳家几分薄面,只是真正贴上去的也都是落末的小世家,真正的大世家是不屑去捧他们的。 他想了想这位柳家嫡子的风评,只怕就算将绸缎庄背后的人换成了他们端王府,凭那人的纨绔性子也敢胡闹。 他不怕他不闹,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虽说短短几句话就给出了三成利,但毕竟不是真金白银,没什么实在感。容乐虽然最开始有些心疼,但后来转念一想,若是不抱世子大腿,只怕整个店铺都要赔进去,反而觉得自己赚了。 他期期艾艾地说:“那以后我就说店铺的东家是你了?” 万俟峥好笑道:“若是侯夫人想看你的房契呢?” 容乐睁大了眼睛,“房契自然是被世子收起来了,我怎么敢乱拿世子的东西?” 看着容乐一脸纯良,万俟峥觉得对方演技真不错。 他用手指敲着轮椅的扶手,“你不会是忘了侯夫人为什么把你嫁到端王府了吧?” 这一句话,顿时让两人之间原本和谐的气氛降到冰点。 容乐挠挠头,搞不清楚万俟峥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于是问,“我不是已经跟你坦白过了吗?”话刚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万俟峥的意思,恍然大悟道,“那你觉得有什么事是我可以跟侯夫人说?” 侯夫人是派他过来当间谍的,作为一枚棋子,他当然要好好为对方打探消息。如今来王府半个多月,他一次消息都没传回去过,侯夫人那边肯定不好交代。 虽然语气不好,但是万俟峥的确是在提醒他。 万俟峥心道,还算不是朽木一块,他垂下眼睛,“关于我的事你都可以说。” 说啥?说他天天去书房待着,一到饭点就回屋吃饭,比送饭的下人还准时? 说他晚上会在屋里教他写字,两人相处一个时辰后再同床共枕一起睡觉? 容乐这才发现,就算他把这半个月来在王府中所有的见闻都报告给侯夫人,也完全没有问题。 因为万俟峥从来没在他面前暴露过任何事情。 这让他终于对万俟峥的多疑有了直观了解,哪怕他一开始就向对方投诚,说明自己的身份,并在接下来的日子充分表现出自己的识时务,但万俟峥依然没有信任过他。 虽然有些失落,但在意料之中,若是万俟峥这么容易攻略,也不会是原着中的最终反派了。 如今情节才刚刚开始,距离那场夺嫡之争还有五六年的时光,他需要做的是在这段时间内保证自己的小命。 水滴石穿,铁杵成针,他就不信在他这样日复一日的照顾下,万俟峥还能对他硬下心肠,说毒死就毒死! 只是万俟峥的事先放到一边,侯夫人那边倒真是个问题。 容乐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该传过去点消息,先稳稳侯夫人的心。 他犹豫了一下,而且他来到王府这么久,总该给二夫人写封信报报平安。 第14章 既然早就和万俟峥说开,那么写信一事就不用避着他。 万俟峥回屋的时候一向不愿让旁人服侍,加上容乐本就不习惯使唤仆人,这段时间经常练字,笔墨纸砚都不假他人之手。 所以在想好以后,容乐就从床上蹦下来,换上在屋里穿着舒服的布鞋,快步走到书案那边,开始磨墨写字。 他这人有时心细如发,有时又粗心大意。原本那册子被放在床头柜上,他下床时路过顺手就能收走,结果他偏偏把这东西忘在了脑后,满心都是该如何给长兴侯府的两位夫人写信。 万俟峥一顿,眼看容乐身上袍子都歪了,没整理好就往外间跑,领口处交叠的白色里衣下,露出一点奶白的皮肤,一晃就过去了。 他又看了眼被主人遗忘的画册,默默地将它收在床头的柜子里。 两封信,给侯夫人写的那封容乐简直下笔如有神,将他从嫁到王府以后的事全都事无巨细地写下来,他也不嫌累,足足写了五页纸。末尾还提了一句,为了得到世子的信任,他将绸缎庄送给了世子,算是把这件事过了明路。 此时就能看出他这段时间的书法练习卓有成效,这样的蝇头小楷也能写得整整齐齐。 至于给二夫人的信却让他犯了难。提起笔来,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先打一遍底稿。他没有原主的记忆,就不需要在信里回味侯府生活了,先给二夫人问安,然后说他在王府一切都好,不管是世子还是王妃对他都不错,让二夫人不用担心。 信的字数不多,但是他却连着改了好几遍,一会儿觉得写得太过生疏,不够亲近,一会儿又觉得过于亲昵,不够敬重。 不过是薄薄一张纸,却比给侯夫人的一厚沓花费的时间更多。 他叹了口气,最后将落款写上,装到信封里。 他虽没有原主的记忆,但是在他想来,原主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十多年,感情深厚,若是原主在的话,想必也不会忍心让二夫人为自己担忧,所以那些遇到的困难全都一笔带过,报喜不报忧。 另外,他也有一点别的心思。他不能确定自己给二夫人写信的内容会不会透露出去,索性就不在里面写可能会引起侯夫人不快的事。 他起身,让一直在屋外等候的孔昭把他陪嫁的几个婆子带过来一个。 侯夫人不喜容乐,这并不是个秘密,而且虽然她手中扣着二夫人,但这位当家主母未必就真的信任容乐。 若是侯夫人真的想打听王府的消息,她绝不会完全寄希望于容乐,而是会在那些留在王府的人手中安插眼线。 不过遗憾的是,孔昭和曲远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将整个小院管理得滴水不漏,想要打听消息难如登天。 容乐很少去王府其他地方闲逛,不知别处如何,但是至少在小院中他几乎看不到聚在一起闲谈碎嘴的下人。 小院中仆人虽多,但是能进入他和万俟峥房间的没几个,至于书房更是属于万俟峥的私人领域,但凡有人敢擅自靠近,直接抓住打一顿发卖出去。 也正因此,容乐从侯府带来的那些人相当于被闲置了起来,孔昭排给他们活计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事,下人被派去洒扫,婆子丫鬟被派去做些针线。虽然清闲了,但是能看出来确实不受主人重用,就相当于养了一些闲人。 这里面有几个是没什么上进心,觉得就这么混着也不错的,但还有几个是被侯夫人派来,有任务在身。如今这般蹉跎当然心中不愿。 是以当有人过来说,世子妃要传一个娘家人过去时,几人争先恐后地往前挤,生怕落在后面。 在他们的眼里,他们虽然跟随容乐来了王府,但还是以侯夫人的亲信自居,侯夫人的权威是无人能比的。 这般景象倒让过来传话的丫鬟吓了一跳,手足无措起来。她平时在小院的正房伺候,和这些世子妃带来的下人并不熟悉。 眼看这几个婆子这个讽刺一句,那个冷笑一声,小丫鬟年纪小不知该怎么办,好在这些人也知道这么做是给侯府抹黑,于是没多久终于选出了一个人来。 小丫鬟松了口气,忙将人带到正房去。 王婆子跟着人穿过几条长廊,来到正屋,到了屋前,那丫鬟先上前几步,跟门口守着的人汇报,然后等在外边。 待通报完了,小丫鬟退到一旁,自有原本正屋的下人领她进去。 王婆子心里嘀嘀咕咕,不过是个世子,看上去怎么比侯夫人院子还严。 等她进了屋,她不敢四下张望,而是先跟坐在一旁的万俟峥行礼,然后又给站在桌前的容乐行了礼,只是在面对容乐时看上去难免带些敷衍。 容乐也不在意她的态度,而是将手中厚厚一封信递给了她,笑道,“我这段时间没工夫回侯府看望母亲,送封信回去权当全了孝心。” 王婆子一下子来了精神,她在来到王府之前可是被侯夫人提点过的,只是她原本以为这个大公子没什么用处,结果竟真的打探到了消息吗? 她自以为小心地偷偷瞥了一眼万俟峥,见这位世子手中正翻看着一本书,没往这边看。 然后才既小心又兴奋地把那封看上去就有些厚度的信接了过来。 她抬头瞥见容乐脸上的笑容,心中暗道,这位大公子看上去没她想得那么废物呢。即便是她也觉得这般手段的确不错,直接当着世子的面明目张胆地将消息写在信里。正是因为太坦荡,反而不会让人怀疑。 她把信收起来,道:“那老奴这就回侯府去?” 容乐点点头,“去找孔昭吧,正好带着李元那小子一起回去。” 回侯府看望长辈当然不能空着手,不过这次毕竟不是回门的大日子,所以随便带了几盒点心并布料就得了。 反正侯夫人应该也知道他的贫穷。 容乐给二夫人多带了一套头面。他翻着他的那些嫁妆,也不知道当初侯夫人怎么想的,竟然有一盒首饰。 这东西他又不能用,也看不出好坏,索性想着送给二夫人得了。 只是一大盒毕竟显眼,所以他就让李元每次都带回去一小部分。 等将两封信都处理完,他伸了个懒腰,发现时间还早,他于是让人把李叔和陈姨找过来。 陈姨奉他的命令去查了书店和绸缎庄的账本,幸好那两个掌柜都并非偷奸耍滑之辈,而且估计并不是侯夫人的亲信,否则也不可能混得这么惨,要看着两家入不敷出的店。 原先交上来的账本都是侯夫人让人随便写的,只是个面子光,看上去花团锦簇,实际上根本受不住细查。 这回两位掌柜虽然二话不说将真正的账本送了上来,但是陈姨看过后却觉得更生气了。 她当时刚查完帐,就气势汹汹地来找容乐,将账本往桌子上一扔,怒道,“把两家一直赔钱的店送给公子当嫁妆,侯夫人真是好成算!” 陈姨虽然资历深,但毕竟算是侯府的下人,这样的话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了。容乐却心头微微一暖,他知道,陈姨是在为他抱不平。 于是他先给对方安慰了一番,消消气,再来研究该怎么处理这两家店。 陈姨给的解决办法十分简单粗暴,“直接把店里剩下的货全都低价处理了,再把店铺租出去,一个月能有几十两租金呢,总比现在赔钱强。” 容乐当时还没定下来该怎么做,这次出门一趟,倒是让他有了些想法。 原先只是听陈姨抱怨了几句,这次他让陈姨仔仔细细地把两家店的情况说一遍。 陈姨虽不知道他的打算,但还是认真道:“那绸缎庄里的布料都是过时的旧料子,再就是一些粗布麻布,好点的衣料根本没几匹。据那掌柜说,同条街上的另一家锦绣布庄也是侯府的店,只是人家生意好,而且接待的都是大贵人,进的都是好料子,剩下那些卖不出去的就换到咱们这家店里。再有就是,账面上还有大批欠账,都是以表少爷的名义赊欠的,只是一次都没还过,加起来少说也有几百两了。” 容乐点点头,“书店呢?” 陈姨叹了口气,“书店的行情更差,一个月也就能赚个二三十两,这还是好的时候,差起来还要倒赔进去给掌柜和伙计下发的工钱。” 容乐用手指点了点桌子,道:“绸缎庄先不去管它,我已经把它转到世子名下了,你把这件事跟掌柜说一声。今后表少爷若要再来拿布,让他自己找世子去,我可没权利赊给他。 “至于书店,”他摸了摸下巴,忽然转头问万俟峥,“你觉得我把书租出去怎么样?” 第15章 “租书?”原本在一旁充当背景板的万俟峥抬起头,把视线从书上转移到他的身上。 容乐理所当然道:“对啊,既然店可以租,书为什么不可以?” 万俟峥觉得他过于异想天开,摇摇头道:“租书不是买书,价钱不能太贵,若是有人把书租回去后抄写一遍,再还回来,今后就再也不会租第二次,你怎么赚钱?” 容乐道:“薄利多销啊,一天定个三五文,一百个人就能赚近半吊钱,一个月三十两总有了吧。”而且若是要把书往外出租,大头当然要是各类小说志怪,那些读书人人手一套四书五经,怎么也不会来他店里租啊。 容乐摸了摸下巴,他可还记得自己上学的时候,学校外面租书的小书店生意多火爆。 他美滋滋地先将这件事暂时定下来,让陈姨给两个店铺的掌柜送话,明天来府里见上一面。 陈姨答应下来,接着容乐才开始去问李叔关于农庄的事。 李叔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是李元的父亲,和陈姨年纪相仿,但是看起来却老得多。 周朝太|祖打下江山后为了恢复人丁,推行重农抑商,休养生息。所以即便如今经济发展,但是商人若是赚了钱,首先要做的还是去置办田地。 所以在侯夫人给容乐准备的嫁妆里,这些田地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田庄一般都是由家仆来打理,只是忠心的家仆培养不易,这些家仆都可以算作是家族的财产,所以侯夫人当然不可能送给容乐。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去招农人来耕种田地,在最开始定下租税,这种农人被称为佃户。因为贵族官宦的田地不需要交税,而且一些比较有良心的家族会在一定程度上庇护农民,所以一些农人很乐意当佃户。 先前容乐就是让李叔去看看田庄的情况。 李叔为人老实,遇到什么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因为田庄的田地不太好,佃户的收成可能不会高,不过管事定下的是交五分粮,说年底定让粮仓满满。” 五分粮?! 容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长嘴直接要一半啊! 他不敢置信道:“那些佃户能答应?” 李叔连忙道:“您放心,那些佃户都很满意。咱们这要得不算高,有些世族能要到七分呢。” 容乐一脸难言。 虽然在王府中每天都要和那些丫鬟仆人打交道,但是容乐确实没有什么主人架子。加上他在小院中没见过掌嘴杖责这些事,遇到的下人也只是对他行礼,而不会一言不合就下跪,所以他一直以来觉得他们更像是下属。 然而今天李叔的一番话,却让他深刻地认识到,他如今所在的地方,的确不再是现代,而是百姓命如蝼蚁的年代。 七成粮,这特么不是周扒皮么?收五成粮竟然都能成了好人。 果真是人命如草芥。 不过李叔又接着说,“今年春雨还没下来,听田庄的老农说,可能是个旱年,收成不会太好。” 容乐揉着额头,“那就让管事把税降到三成。”一成不拿是不可能了,各家各户都有佃户,他若是太过另类,岂不平白遭人恨? 只是他也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下,让农人们能过得好一点。 他问道:“去没去粮仓看看?” 李叔点头道:“去过了,前两年的粮都在里面了,我特地打开几袋检查了。” 容乐于是让李叔把减租的事和那管事说了,既然管事目前没问题,就先不动他。毕竟如今他手里也没啥可用的人。 等着把这两件事都谈好,让李叔和陈姨回房休息,容乐拿起笔来,发现砚台里的墨都干了。 他一怔,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问:“是不是该吃饭了?” 万俟峥放下手中的书,瞥了他一眼,“我已经让人去做了。” 容乐一笑,“那我该谢谢你今晚没使唤我啰?” 他笑的时候颊边会出现一个小酒窝,不算明显,不过总会让人觉得脸蛋很好捏。 万俟峥忍住自己想伸手的欲|望,心中诧异,明明只比自己小两岁,为什么对方的脸还是稚气未脱,像是少年。 小院中的小厨房算是学乖了,这段时间发现容乐做的全是清淡小炒,或者是凉拌菜,而且都被两位主人吃光了,于是这次上来的一溜全是这样的菜。 万俟峥倒是如往常一样伸筷子,容乐看着一桌的青菜,脸都绿了。 这帮人到底怎么想的,他平时就是这么做菜的吗?他难道没做糖醋里脊、东坡肉、红烧排骨吗? 八道菜啊,哪怕一道带肉的呢? 哦你说那条清蒸鱼啊,对不起,在他这里鱼肉不算肉。 容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盛了一碗汤,往里一看,菌菇什锦汤。再一尝,可太正宗了,不得不说小厨房的师傅手艺不错,将几种不同的菇类放到汤里,味道却并不乱,而是能品味到每种菇类不同的鲜香。 但是你就不能吊个鸡汤调味吗?!! 这顿饭吃得容乐是痛苦无比,没有辣椒,没有肉,没有酸甜,他真的好难过。 因为饭菜不合口,他只吃了两碗饭,放下筷子一看,发现对面这位吃得更少,本来能吃一碗,今天还剩了半碗在里面。 他惊讶道:“饭菜不合胃口?” 万俟峥用放在一边的手帕擦嘴,微微点头。 容乐心中诧异,这顿饭明明是万俟峥的口味啊。 他只能无奈想道,对方的喜好真是变幻莫测。 晚上吃完饭是雷打不动的消食练字时间,只是容乐刚把墨磨好,曲远便进来了。先和他行礼,然后站到不远的地方不说话,一看就是想跟万俟峥汇报事情,又碍于有他在场。 容乐又不是没眼色的人,于是放下手中毛笔,“今天乏了,我去浴室休息休息。” 浴室在另一个侧房,离主屋隔着好几道墙,他一过来,下人赶忙烧热水。 容乐也是第一次洗澡时才发现,王府里洗澡并非是像古装剧那样,在房间里弄个大木桶,而是有专门的浴室和池子。 他泡在水里,只觉得仿佛这一天的乏意都在热水中消失了。 迷迷糊糊地,他差点在里面睡着,等到身上一凉,才从朦胧中惊醒,自己差点滑到水里去。 他不由得后怕,这要是洗个澡把自己淹死,那就太倒霉了。 随便把身上水擦干,换上新里衣,回到卧房,果然曲远已经离开了。 他十分任劳任怨地走到床前,正弯着腰铺被子,忽然听到身后的万俟峥问:“你不好奇曲远对我说了什么吗?” 他噌的一下脑中嗡嗡响起了警报,心道他难道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万俟峥这么问是不是在试探他? 他连忙摆手,这一瞬间求生欲简直爆棚,“不不不,我一点都不好奇!” 万俟峥道:“可是你今天做事并没有背着我。” 容乐心道,我们并不需要互相坦诚啊,我只是个抱大腿的小透明而已。 他十分坚决地道:“这是我自愿的!但是世子做的事就不用告诉我了,我怕我管不住嘴给你添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啊,好晚,没存稿,下班后现码的ORZ 第16章 若是房里有第三个了解情况的人看到这一幕,定会觉得震惊。 一个被派来当卧底的拼命解释自己什么事情都不想知道,而另一个被派人监视的却兴致盎然,想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万俟峥虽说一开始只是觉得有趣,但真的发现容乐这般抵触,反而有些许失落。 虽然容乐在先前早就把真相告诉了他,也表明自己不会对他隐瞒任何事情,但他终归不会那么容易相信一个人。 若是当初他和容析见面的事,让他有一点触动,而当今天从头到尾,旁观容乐和两位亲信的交谈,则让他明白,容乐是真的没想过要避开他。 无论是出嫁女还是出嫁子,他们的嫁妆都归自己所有,他们自己拿出来贴补家用便算了,若是夫家插手,少不得会被人耻笑。 但是这不代表万俟峥不知道容乐的嫁妆有多少。 在这个院子里,没有事情能瞒住他。 那些嫁妆除了王府给的聘礼外,侯府出的东西可以称得上寒酸。而且以他对长兴侯夫人的了解,对方可不是多么大方的人,何况还是对待非己所出的庶长子,想必不会在背后偷偷给容乐塞钱。 二夫人倒是能心疼儿子,只是一个没了宠爱又是通房出身的妾,手里的私房钱或许还没有侯夫人身边得宠的婆子多。 万俟峥当然不会做侵占容乐嫁妆这种下作事,不过当看到容乐当着自己的面盘算怎么挣钱时,却产生了一种被对方信任的感觉。 有点像是家人一样。 在王府里,他曾经感受过家,可惜太短暂。继王妃进府时他的年纪正小,也曾幻想过孺慕之情。 可惜,继王妃当时还太年轻,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小孩子最是敏感,他能感受到父亲新娶的女人看向他时眼中的冰冷和敷衍。 等到她自己的儿子出生后,她对他的敌意达到了顶峰。 因为她深知,只要他在一天,她的儿子就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永远要被他压一头。 年少时的幻想早已被现实刺得体无完肤,尤其在他的腿受伤后,府中仅剩的父爱也失去了。 如今的端王府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居住的宅子,没有一丝人情气。 他日复一日地守在这小院中,像是被囚禁于鸽笼的断翼雄鹰。 直到容乐的出现。 在两人一起住了半个多月后,他才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身边多了一个人。 这种改变让他无措,他讨厌所有不能掌控的事。他开始怀疑起来,容乐是否是故意装出这幅模样,来引他入瓮。 所以才有了那句问话。虽然是临时起意,但是当真的问出了口,他竟有种终于尘埃落定的感觉。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付出过信任,而如今他想尝试一次。 若是失败了,虽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损失,但或许会让他感到失望吧。 万俟峥仿佛没听到容乐的拒绝,而是自顾自说道:“曲远对我说,容锦贤和容析进了国子监,过几天休沐,万俟岱邀请了他们和一些同学参加诗会。” 容乐一看到万俟峥长嘴,就赶忙用手堵住了耳朵,表达出自己什么都不想听的拒绝态度。 只是人的好奇心真是无法压制,好不容易万俟峥主动开口一次,容乐虽然看似坚决,然而手却并没捂的多严实。 所以他就听到了万俟峥话中提到的几个熟悉的人。 容乐在听到“容析”时先是一惊,对方竟然真的早早进了国子监,继而就是佩服,要不说人家是主角呢,这行动力杠杠的。 不过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按理来说容锦贤和容析不对付,但凡万俟岱有点脑子都知道该和前者搞好关系,毕竟容锦贤才是长兴侯的继承人,他又是怎么和容析扯上关系的? 他有些好奇起来,搭在耳朵上的手更松了。 万俟峥看到他动耳朵,表面不动声色,还在不紧不慢地说:“下个月举办百花宴,京中各家年轻一辈都会被邀请前去,你想去吗?” 容乐眼睛亮晶晶,“想!” 他记得原着中提到过这个百花宴。恰是在春季百花盛开之时由皇家举办,表面上是天子与民同乐,赏春游玩,实际上是给各家的年轻男女提供机会相看。 若是门当户对,而两人又看对了眼,正好凑一桩好姻缘。 他对这样的盛景非常感兴趣,不过话刚出口,就想起了万俟峥,一下子声音就弱了下去,“……也不是那么想。” 他把虚虚捂着耳朵的手拿下来,垂下了头,不敢去看万俟峥。 他怎么忘了,以万俟峥如今的身体状况,最讨厌去人多的地方。他如今身为出嫁子,若是万俟峥不去,他是没有正当名义去参加百花宴的。 万俟峥倒是看上去没当回事,而是道:“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 容乐看着他坐在轮椅上的模样,心里忽然觉得不太得劲。他从床上扑拉下来,来到万俟峥身边,蹲下身子,和他视线相对,“我想听你说实话。” 万俟峥像是笑了一下,伸出手,最后还是轻轻碰了碰他的头顶,“我从来不说假话。” 那触感很轻,像是被风拂过,但是容乐还是不由得红了脸。 他看着万俟峥收回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吭哧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不能摸头。” 他转过身,想让脸降降温,只觉得自己的颜控属性没救了,主要是对方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温柔啊? 一下子由心狠手辣大魔头转换成美颜盛世世子爷,有没有想过他这个唯一观众的感受! 他嘀嘀咕咕,“你没听说过吗?男人头女人腰,只能看不能撩。” 万俟峥饶有兴致地问他,“你碰过没?” 容乐睁大眼睛看向他,“我为什么要碰?你以为都像你……你在把我当小孩子吗?” 万俟峥道:“论年纪你比我小两岁,还要叫我一声哥。” 容乐呵呵一声,心道若是算上现代年龄,小爷比你大六岁,换你叫我哥。 只是这话不能宣之于口,他只能默默认下这个辈分。 临睡前,容乐才忽然反应过来,他平躺在床上,转头问万俟峥:“你为什么要跟我提这两件事?” 说起来,无论是诗会还是百花宴,其实都算不上什么秘密,早晚容乐也能知道。 万俟峥也转头看他,“就是跟你说说话。” 容乐睁着一双死鱼眼看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你无不无聊”的讯息。 他闭上眼睛,不想理这个恶趣味的家伙,然后就听到这位世子道:“诗会那天,你代我去参加吧。” 容乐刷地一下把头又转了回去,然而此时万俟峥却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我已休息,不要打扰的样子。 这下子,失眠的人换成了容乐。 第17章 容乐也记不清自己那天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想必不会太晚。 说是失眠,对他来说也就是比平时晚睡了那么几分钟,脑袋里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比如见到容析该说什么啊,比如和原主相处比较多的容锦贤会不会看出来他是个冒牌货啊,比如就要看到大渣男万俟岱了,他千万别表现得太激动啊……等等。 但是不得不说,万俟峥这一句话,给他带来的心理压力不小。他如今是万俟峥的世子妃,参加诗社同样代表了万俟峥的脸面。 无论是私心上,还是理智上,他都知道他不能给万俟峥丢脸。 他甚至开始翻起了万俟峥经常翻看的诗集,可惜他虽能看出诗的好坏,却做不出半句诗。他心道,九年义务教育加上七年高等教育都没让他学会作诗,这临时抱佛脚估计也没啥用。 终于到了诗会这一天,早在前两天万俟岱就亲自将请帖送了过来。 万俟峥一向懒得陪他演兄友弟恭,只让曲远代他收了帖子,两个人连面都没见。 当时万俟峥正一时兴起,在房里教容乐平仄韵脚,容乐亲眼看到他让曲远去打发万俟岱。 容乐本来就没把心放在学诗上,如今更是心上长了草,一下一下地往万俟峥那里看。 万俟峥一眼就猜出了他的心思,“疑惑我为什么不去见他?” 容乐摇摇头,“我只是有些惊讶,你这样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他会不会翻脸?” 万俟峥轻笑一声,“你把他想得太简单了。”他平时看上去不近人情,但在容乐面前,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很放松,就像现在,随意穿着一身浅色丝绢长袍,外面覆一层墨绿色纱罩衫,连腰带都没束。 他对容乐道:“端王府内外皆认为我同他关系势如水火,我这个残废世子早晚被废,而他才是端王属意的继承人,所以他需要给大家做出一副敬重兄长的模样,他希望自己这个世子能当得实至名归。至于我,反正我的结局已经注定,没必要和他虚与委蛇,就算我把他放进来,亲手接了请帖,传出去也是他的美名。” 他淡淡道:“有些事既然不管做不做都不会改变别人的想法,何必勉强自己?” 容乐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模样,再一次察觉到对方的魅力。 和万俟峥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容乐就越发现,对方在很多时候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自若,着实让人一看到他,心就跟着安定下来。 不怪他手下的死忠那么多。 请帖上写明了时间地点,在一处叫做暗香小筑的游园里。 万俟峥向他道:“这是王府的院子,如今正是初春,园里的梅花想必开得正盛。” 为了这次诗会,容乐找出了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他的身量和万俟峥比起来不高,但是也不算矮,而且腰窄腿长,身姿挺拔,加上容貌也称得上中上,所以打扮起来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他看着等身铜镜中的自己,怎么看怎么满意。心中不由得意起来,他在现代的脸和原主极为相似,这样一看,自己穿古装也不错嘛。 衣服穿好,至于束发就要让别人来帮忙了,容乐至今也没有点亮这个技能。 早有丫鬟等在一旁,见容乐坐下,连忙上前为他将头发束起,并带上发冠固定。 发冠也是容乐好不容易翻出来的,他这次算是下了本钱,全都打扮好还特意问了问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万俟峥,觉得怎么样。 万俟峥点点头,见他既忐忑又激动地往外走,忽然道:“把这个带上。” 他示意孔昭递过去一块玉佩,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通透无暇,其上雕刻着一枝初绽的梅花,栩栩如生。 孔昭早在万俟峥说要把玉佩送给容乐时,就已经惊诧过一次,不过她并不是个多嘴的人,所以很快就表示知道了。 她把早已准备好的玉佩递到容乐的手中。 容乐看着这玉佩,觉得有些烧手。他确实不太识货,而且古代和现代的珠宝认知也有些差别,但是他手里这个,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是珍品。 不等他反应,身边的丫鬟就帮他把玉佩挂在了腰带上。 容乐顿时都不太敢动弹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是不小心嗑了坏了,只怕他那些家底根本不够赔。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小心,万俟峥轻描淡写道:“不过是个死物,不用太过在意。” 容乐只好点点头。只是这样一来,原本觉得不错的衣服和头冠立时就被比了下来。 他又找不到更好的衣服,而且如今想换也来不及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出了院子。 这次出门,依然是李元陪在他身边,不过万俟峥也给他派了个人跟着,叫做曲丹,是曲远的堂弟。 容乐只见过他一两面,但是看在曲远的面子上,对他的观感不错。 曲远和曲丹是万俟峥的亲随,这两人不但忠心耿耿,而且武艺不错。 容乐觉得万俟峥有点小题大做,他是去参加诗会,又不是比武大会,哪用得着派人专门保护?万俟岱和容锦贤那帮人可能会在诗会上给他带来一些难堪,但总不会真的对他动手,他毕竟是前者的“大嫂”和后者的大哥。 不管怎么说,这些王孙公子还是要脸面的。 不过一想到“大嫂”这个词,容乐就觉得一抖,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心道万俟岱不会为了侮辱万俟峥,真的这么称呼他吧? 万俟岱比他想得会做人多了。 虽然早已告诉了容乐时间地点,但还是特意命乘坐的马车停在门口,待看到容乐坐的车出来,这才打了一声招呼,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去往暗香小筑。 这算是容乐和万俟岱第二次正式见面。 第一次是在新婚后的那天早上,当时他把心思都放在了应付王妃上,所以只匆匆跟万俟岱说了两句话,认了脸熟。 而这一次,总算真正看清了这个渣男长什么样。 不得不说万俟岱的确长了一副好相貌,他的容貌更像继王妃,尤其是一双桃花眼,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不过放在他身上,就不是女儿温婉妩媚的柔情,而是顾盼飞昂的风流。 容乐不禁唏嘘,怪不得能将第一世的容析迷得团团转。 可惜,他整天对着万俟峥的那张脸,对颜值的要求越发高,像万俟岱这样的相貌,他最多赞一声不错,至于再多的想法,没有。 万俟岱的确就像是万俟峥说的那样,即使在面对他的时候,也显得十分恭敬,就像是真的把他当成大哥的妻子一样。 到了暗香小筑的院门口,他先下马车,然后来到容乐车下相迎。 在李元想要扶容乐的时候,甚至亲自上前代劳。 容乐被他的态度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营业性一笑,“有劳二公子。” 万俟岱却道:“容公子不妨和大哥一样叫我二弟。” 容乐呵呵一笑,心中吐槽万俟岱真是满嘴鬼话,但表面上却推辞道:“二公子身份贵重。” 万俟岱笑道:“容公子未免太过小心,既然今日是过来玩的,自然要玩得尽兴。你是代表大哥来的,这是咱们自家的园子,可千万不要拘束。” 他说完这番话,终于将扶着容乐的手松开。 然而不知是不是有意,他松开时用手指擦了一下容乐的掌心。 容乐的眼睛不由一眯,这兔崽子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白酒目前正在加班中……这里是存稿箱君~ 第18章 容乐本质上不是个特别敏感的人,但谁让万俟峥和万俟岱势同水火?所以从他代表万俟峥来参加这个诗会,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万俟岱对他越客气,他的警惕心就越强。 其实在万俟岱伸出手来想扶他时,他犹豫了一下,但又觉得如果自己坚持拒绝,像是在打对方的脸。因此推脱一二后,看万俟岱不改态度,只好将手搭了上去。 但他也不敢放实,而且一下车就赶忙把手收了回来。 对方的确只是用手指轻轻蹭了他一下,看起来并非故意,但是原本万俟岱的手朝下,为什么忽然翻转?显得有些刻意。 本来万俟岱在容乐的心中就已经被贴上了渣男的标签,如今他这番“凑巧”,更是让容乐想离他十八米远。 这天天公作美,明明已是初春时节,竟然下起了小雪。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园子,暗香小筑的仆人忙送上披风,并在一旁帮忙撑伞。 万俟岱为人风趣,一路上都在为容乐介绍两旁景色,这棵树有什么来历,那个亭子是如何建造,容乐乐得身边有一个免费导游,听得津津有味。 只是他虽然喜欢欣赏,却不愿和万俟岱说话,于是两人之间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跟在一旁的仆人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没看见万俟岱态度中的殷勤,而万俟岱在说了好一番话,却没得到回答后,也渐渐失了耐心。 只是他毕竟要装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于是一拍额头,假装才想起来,道:“我和容公子一见如故,差点忘记还请了其他朋友前来做客。” 容乐实在没忍住,终于问了一句,“你称呼我容公子,那要称呼二弟什么呢?” 万俟岱一怔,干笑了一声,不由加快了前往观景暖阁的脚步。 容乐耸耸肩,跟了上去。 观景暖阁中早已烧起了好几处暖炉,将整个屋子烘得如同初夏般温暖。暖阁实际并不算大,但引人注目的地方在于,四周的墙壁上开了落地的直棂窗,窗间栅栏并不密,中间填充透明水晶。 这就能让身处暖阁中的人欣赏到窗外的美景。 试想一下,屋内热气腾腾,大家喝酒吟诗,而屋外梅雪辉映,岂不美哉? 暗香小筑正是因此成名。而为了保住这个名头,端王特意让人去各地寻回珍贵梅树,这就使得梅园的名气越来越大。 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京中赏梅的最好去处,就是这里。 圣上和端王的恶劣关系京中人士基本上都心知肚明,但正因为太明显,所以圣上才不能去找端王的麻烦。毕竟在两人中他是先动手的那个,是他压着端王一个藩王二十多年不就藩,只能在京城里寄人篱下。 人向来都会对弱者产生同情,端王也是如此,他正是掐准了圣上好面子的脉搏,于是才敢在京中游街走马,挥金如土。 他这番姿态表面上是在示弱,但谁又知道他有没有趁此机会暗中结交权贵? 圣上一直冷眼旁观,而世族勋贵也当做不清楚端王的心思。 万俟岱知道端王的打算,他当然要和端王站在一起,在万俟峥因腿伤而龟缩在府中后,他就顶替了对方,去和京中小辈交往。 这次诗会,也不过是他们这个圈子的人一次普通聚会罢了。 这些权贵子弟大都在国子监读书,正好趁着休沐出来玩。 他们中的一些人曾和万俟峥交好,不过在万俟峥失去了端王青眼后,大多数人都将那个残废的世子抛在脑后,而是和万俟岱这个如日中天的二公子聚在了一处。 所以当万俟岱进了暖阁后,马上有人道:“今天请客的人明明是你,你却来晚了,先自罚一杯!” 万俟岱哈哈大笑,随手将身上披风解开,走了过去,极为爽快地将面前的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好酒量!” “二公子海量!” 跟随在他身后的容乐听得这些人吹彩虹屁,只觉得无趣。 他慢吞吞地将披风脱下,递给一旁伺候的仆人,扫了一眼,决定躲到安静的角落去。 可惜暖阁地方太小,他还来不及挪几步,就被其他人看到了。 还是一开始发话的那人先开口,“二公子还带来了一个新面孔,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容乐看出来那人应该在他们圈子里地位不低,面对万俟岱时没有丝毫谄媚,反而傲气极了。 身边围着一群人应该是以他为首,听到他说话,在下面跟应声虫一样应和。 结果这一次,抢了万俟岱话的人是另一位。 容锦贤稳稳地坐在原本的座位上,慢条斯理地道:“这位是我那位嫁给了端王世子的大哥。” 这句话让整个暖阁的人瞬间安静下来,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容乐的身上。 那里面有好奇、有探究、有轻视、还有些不怀好意的窥探。 万俟岱站出来打圆场,“容公子如今也是我们王府的人了,容二,咱俩可算得上是亲戚呢。” 容锦贤哼笑一声,到底没说出反驳的话。他虽然看不起容乐,但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虽说容乐是庶子,但总归是他的长兄。 和万俟岱交好的人中也道:“正巧,容三今日也在,你们兄弟倒能组成一队了。” 容析毕竟年幼,看起来稚气未脱,他又会装样子,所以在这个小圈子里的人缘倒是不坏,只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大家心里还是更看重容锦贤。 容析听到他们提起自己,也不怯场,而是落落大方地站起来,冲着容乐行了一礼,“正好与大哥好久不见,今天可以多相处相处。” 最开始开口那位却忽然插口道:“既然是出嫁子,怎能来参加我们的集会?” 在周朝,出嫁子的地位的确很尴尬,他们既然已经出嫁,在夫家就相当于是主母,需要主持家务,且失去了科举的资格。 但是普通妇人很少抛头露面,而出嫁子毕竟身为男子,要让他像闺阁小姐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未免不切实际。 但他们毕竟已经嫁了人,若要和其他未婚男子待在一起,仿佛又不太合情理。 久而久之,很少有出嫁子单独出现在集会中。 容乐看向对方,道:“我是代替世子前来。何况,为何出嫁子不能参加聚会?” 那人冷笑一声,道:“既已为人妇,自当恪守妇道,与人相聚,不知廉耻。” 这句话实在侮辱人,就连万俟岱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起来。毕竟容乐是他请的客人,而对方又算是他们端王府的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说话,根本就是不把他们端王府放在眼里。 他正要站出来说话,容乐却比他更快一步,朗声道:“心中有佛,所见皆佛。你心中龌龊,自然所见皆龌龊。” 说完,他不再看对方,而是问万俟岱,“不知二公子请来的这位客人是何身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白酒继续加班中……兢兢业业的存稿箱发稿啦~ 最近一直在加班,可能每天更新不会太多,但是会努力保持日更的! 第19章 如今这种情况,万俟岱真是骑虎难下,若是不回答容乐,他就是当着外人的面下自家的面子,但要是回了,说不定会得罪另外的那些人。 思前想后,他还是干巴巴地介绍道:“这位是林丞相的孙子,林高炆林兄。” 容乐作恍然状,“原来是右相之孙,幸会。” 他和万俟峥待在一起的时间长,有时两人闲来无事也会谈论一些朝上的八卦事。他的八卦来源于原着小说,称得上少而精,每一个都不掺水,万俟峥则是广而深,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朝廷官宦,他都能搞到消息。 容乐就曾听万俟峥提到过,左相温饶和右相林凤坤两人在朝堂上势如水火,相互看不顺眼,就连施政理念也是南辕北辙。 如今是左相温饶更受圣上看重,林凤坤卯着劲想把温饶掀下去。 万俟峥虽然仍不信任他,但是这种众人皆知的八卦没必要瞒着他。 周朝以左为尊,林凤坤身为右相一直被温饶压在下面,京中子弟都知道两人之间的恩怨,所以都会避免在林家面前提到这个词,而是尊称林凤坤一声林相。 这一声“右相”出口,暖阁里霎时鸦雀无声,比方才更加寂静。 而这份安静,却更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 林高炆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然不会把这口气忍下去,他不怒反笑,“长兴侯府果然好教养,能教出这般伶牙俐齿的子弟。” 容乐眨了眨眼睛,“林兄此言差矣,小弟只是在向你打招呼,何谈伶牙俐齿?”他瞥了一眼容锦贤,“我的两位弟弟自小和我相处,他们都知道我这人最是沉默寡言。” 既然林高炆提到了长兴侯府,他当然要把容锦贤和容析拖下来挡枪。 容锦贤原本还在一旁看好戏,他对于林高炆下了容乐面子这件事乐见其成。 自小在侯夫人的教育下,他就认定自己只有容锦华一个姐姐,至于容乐和容析,他从未将这两个庶子放在眼里。 哪怕他和容乐一起长大,他也不认为自己和对方是一家人。所以当看到容乐被针对时,他完全没有一丝想站出去的意思。 应该说,他很乐意看到容乐难堪,否则他也没必要在万俟岱之前说出容乐的身份了。 但是当林高炆提到长兴侯府的家教,而容乐又顺着杆子将他牵扯下来时,他再想作壁上观就不可能了。 虽然庶子在嫡子眼中十分卑微,但容锦贤却不能在外面表现出自己对长兄的不敬。 若是今天被林高炆逼问的人是容析,他大可批评容析几句,但现在他却不能在大家面前明说容乐的不是。 明明是容乐和林高炆对上,偏偏要把他拉下水,容锦贤心中恨极了容乐。 容乐也是在说完话后才觉得自己的表现不太符合原主一贯的人设,只是那个叫什么林高温的人每一句话都戳在了他的雷点上。 他一个大男人,一穿过来就成了别人的老婆已经够倒霉的了,还要在两大boss之间战战兢兢地寻求活命之道。 结果对方竟然还拿这一点狠戳他,当他愿意嫁给男人吗? 不守妇道?不知廉耻?可去你妈的! 他这人越是生气,反而表现得越冷静,一句话不但扩大了战场,反而还让大家把注意力从他的身上转移到了容锦贤那。 容锦贤只能在心中磨牙,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温文的样子,“大哥在家时的确寡言少语,想必是嫁到王府后才开朗起来。” 一句话把皮球又踢了回来。 本来林高炆先前在质疑侯府教养,结果被他这么一说,拐成了容乐的性格改变。 容乐不由得感叹,果然不能小瞧这些世家子,一个个年纪不大,但都是老油条,说话滴水不露。 容锦贤这话算是给自己解了围,但又把容乐推到了风口浪尖,林高炆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放过他? 然而这毕竟是万俟岱组织的诗会,这位举办人不得不站出来继续和稀泥,“今日我邀诸位亲朋来暗香小筑,看这雪梅相映的景色,就不要在意口舌之争了,我们还是赏梅为要。” 林高炆并非不识眼色之人,这里毕竟是端王府的地方,容乐再怎么说也是世子妃,在别人家地盘给主人家难堪,这事做的不地道。 万俟岱提起暗香小筑,就是为了提醒他这一点。 他虽并不看好这位端王二公子,但终还是收敛了些。 方才容乐和林高炆的一番对话,也让原本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和林高炆斗得有来有往,最后还全身而退。 一时间看向容乐的目光都变了。 容乐早已习惯了这种瞩目,他默默地坐到了容析的身边。 就听这位三弟举着杯子挡住嘴唇,小声道:“大哥这次真是出风头。” 容乐无奈道:“兔子急了还咬人。若你被人当面侮辱,你能忍下去?” 容析一怔,忽然摇头笑道:“我原本还以为大哥性格软弱,看来是我眼拙。” 容乐道:“柔和刚并不冲突,看哪个能达到目的就用哪个。” 容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说得对。” 他们二人在这里小声说话,另外围着林高炆和万俟岱的那伙人已经聊得热火朝天。 容乐扫了一圈就发现,这屋里的十几个人中,圈子的核心是林高炆、万俟岱,容锦贤算是其中比较有地位的,另有几个贵族子弟和他们应和,再就是只会吹捧的陪客。 或许别人单独坐在这里会认为自己被排斥了,觉得不爽,但容乐乐得自在,他本也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 偏偏不知道万俟岱怎么想的,明知道他和林高炆不对付,还是想把他扯进来。 飞花令、投壶藏钩、樗蒲双陆,这些游戏容乐连玩法都弄不明白,更不要说上场了。 不只是他,就连和万俟岱关系不错的容锦贤也产生了疑问。 在容乐和人樗蒲的时候,他悄悄问道:“你把他找来干嘛?”在他的眼里,容乐就是个废物。 万俟岱小声道:“他和我大哥同住一个月了。” 万俟峥受伤后性格十分古怪,他不喜欢和别人接触,这在京城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容锦贤听到他的话确实很惊讶,“……倒没想到他还有这本事。” 万俟岱用眼神示意,道:“他肯定能知道万俟峥的事。” 容锦贤问:“你是想从他口中套话?”他从不认为容乐聪明,但对方为什么会得到万俟峥的青眼呢? 万俟岱道,“这还不容易?”他嗤笑一声,“会有人为个瘸子死心塌地吗?” 作者有话要说:  白酒继续加班中……存稿箱君继续~ 熬不住了,可能会有虫,看周末有没有时间改改。 第20章 容乐之前从未玩过古代的这些游戏,先前曾被万俟峥科普过,但也只是略微了解。 他本以为所谓的“诗会”就是大家聚在一起赏赏景,作作诗,甚至在心里犹豫,若是真的让他作上一首,他是直言自己不会,还是抄一首背过的诗应景。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诗会只是万俟岱组织大家聚会的一个名头,实际上这就是个纨绔子弟们的游乐集会。 别说作诗了,整个暖阁里,他就没看到笔墨纸砚这些东西,桌子上都是各类棋牌,四周散落着各种玩耍器具。 容乐并不想和他们混在一起,只想当个小透明,混到诗会结束就回府,但谁让他一来就和林高炆对上。 一句“右相”直接把这位右相孙子得罪得死死的。 就算万俟岱想把事情压下去,也要看对方给不给他机会,何况前者本就不想替容乐出头。 万俟岱心里的小算盘精着呢,他现在站出来,平白给容乐挡枪,还可能会得罪林高炆,得不偿失。 不如等到林高炆先教训了容乐,出完气后,他再上去好好安慰容乐一番,人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样一来,他既不用和林高炆作对,又能得到容乐的好感,何乐而不为? 容乐课不知道万俟岱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他从未将希望放在万俟岱的身上。他极有自知之明,自从和万俟峥说清楚以后,就主动在自己的身上盖了一个端王世子的戳。 对他来说,万俟岱是敌人和对手,对方对他的态度越好,他才越要警惕。 原本他在得罪林高炆以后,已经不会被这个小圈子接受了,他乐得轻松在一旁当背景板,但看他自在,林高炆就不爽了。 林高炆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就有人前去激将,“容公子怎么不来一起耍耍,难不成是看不起我们?” 容乐一番“心中有佛”的言论算是让他们这些人知道,这人并不好对付,所以也没人再敢揶揄他,管他叫“世子妃”,谁知道他还能再怼过来什么话? 非但侮辱不了对方,反而惹得一身腥。 容乐是很想点头承认,自己确实看不起这帮人的,不过他清楚自己不能那么做,于是只能打起精神和他们道:“容某从未玩过这些游戏,若是加入其中,只怕不能让大家尽兴。” 另一人道:“嗐,就是随便玩玩,你毕竟算是二公子的……兄长,我们受二公子邀请,总不能把你扔在一边。” 话说得好听,但容乐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的不怀好意。 最开始有人提议玩飞花令,可惜这帮纨绔子弟不学无术,肚里没什么墨水,根本连不上几句,于是作罢,换别的游戏。 容乐被带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投壶。 林高炆手中拿着一支无镞之矢,箭尾是鲜亮的雉羽,此时他正一脸傲慢地看向容乐,“若论起来,容公子也算是主人家吧。那这次投壶我可要会会你了。” 早有小厮摆好了所需物品,两尊瓷质投壶放在两人前方。 容乐身边站着一位端着托盘的小厮,上面放着四支箭矢。容乐心中猜测这种游戏该怎么做,一边对林高炆道:“主随客便,林公子请。” 林高炆冷哼一声,沉下心,手腕一扬,手中箭矢嗖的一声投入壶中。那无镞之矢在瓶口滴溜溜转了几圈,最后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顿时周围一片叫好声,“林兄好样的!”“不愧是林兄!”还有人在叫道,“下一箭连中!” 林高炆颇自得,他这一手是勤练出来的,即便是在京中子弟中也算得上一绝,此时瞥了一眼容乐,不用开口,就是满满的挑衅。 容乐伸手从托盘中拿起一支箭,用手掂了掂重量,好奇地捏了捏箭尾的雉羽,大家一看他这生疏的样子,就知道他定是从未接触过投壶,有几个人甚至忍不住开始偷笑。 容乐却不在意他人,而是揉了揉手腕,然后一抬手,手中的箭刷地划过空中,“当”地一声落在了壶中。 一时寂静无声。 原本还笑着的人,脸上的表情还僵在脸上,眼中已经闪过了震惊。林高炆本是想趁机嘲笑他,却没料到容乐竟有这种实力,顿时脸色阴沉下来。 整个屋子里唯有容乐面色如常,他笑眯眯地看向林高炆,“林公子请继续。” 两人依次投壶,将八支矢投完。这一局两人都是全壶(箭箭都中),没分出输赢,容乐倒还好,剩下的人却说不出话了。 他们倒想去夸林高炆,但实在昧不下良心能把另一个人忽略掉。林高炆直接拿起旁边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继续对容乐下战书,“再来。” 容乐一脸从容,“乐意至极。” 此时,任谁都能看出来,若说原本林高炆只是看不上容乐,如今却是被对方激起了好胜心。 三局下来,两人打了个平手。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人在干巴巴地辩解,是容乐运气好,现在就没人再会拿运气说事了。 谁都知道投壶并不是靠运气就能做到的。 最低级的投壶中会装上红豆,这样箭矢投中后会陷入红豆中,不会弹出。但他们这里的投壶可并非如此,容乐既然能达到全壶,就说明了他的实力。 林高炆在他们之间算是个中高手,也幸好是他最开始和容乐对上,若换成其他人,只怕连一局都坚持不下来。 容乐心中也十分感到侥幸。 他上大学时和舍友们出去玩,喝到兴起,经常会把筷子往啤酒瓶里扔,谁扔的最少,谁最后买单。 四年下来,大家的准头练得都不差。甚至后来为了提高难度,不断拉远距离,或者是拿两根筷子一起投。 啤酒瓶口不过一个硬币大小,他都能百发百中,如今看着那足有矿泉水瓶底大的投壶,他觉得分外没有成就感。 待最后一支箭投入后,他拍拍手,往四周一扫,发现所有人都不愿和他视线相对,甚至有人偷偷地往其他人身后躲。 他不由叹了口气,这帮纨绔子弟能不能给点力啊? 他正沉浸在独孤求败的情绪中,不妨又有人提议,说投壶没什么意思,要不还是玩樗蒲吧。 马上就有人开始追捧,没错没错,若是玩投壶不如过段时间参加春猎,届时还能比比谁猎到的猎物多。 于是小厮们连忙把投壶等物件都收拾下去,然后拿上了棋盘和五木。 容乐看了一眼提议的那人,道,“这位兄台,也是要让我主随客便啰?” 这话说得随意,但实际上讽刺意味很浓。容乐这边只他一人,但林高炆那边却围了一圈人,说不好听点,这相当于车轮战,一群人围殴一个人。 那人的脸皮还算薄,被容乐这样一说,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林高炆虽说气性大,但他更在意的是自家的名声。哪怕他看不上容乐,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既然占着世子妃的位,那就相当于是端王家的人。 在人家的地盘,欺负主人,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何况方才的一场投壶战,你来我往酣畅淋漓,原本的怒气倒是要发泄完了。 他如今虽然对容乐称不上好感,但至少不像最开始那般嫌恶,所以大发慈悲道:“你总扯人家干什么,让郑三陪你玩。” 容乐倒是没想到林高炆竟会帮他说话,不过他乐得轻松,正要退出去,不想就听到了万俟岱开口道:“不妨也带我一个?” 他方才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等容乐自己把事情解决完,才又钻了出来。 容锦贤也道,“我也很久没玩了,大哥与我好久不见,不如我们兄弟俩玩上一局。”他说着扫了一眼容乐,在他身上停顿了片刻,“就以大哥的这枚腰佩当彩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在码了在码了,想让我的存稿箱鼓起来qaq 第21章 容锦贤的眼光何其尖利,一眼就看出容乐身上的这枚腰佩绝不是出自长兴侯府,这般珍贵的东西他娘可不会舍得给一位庶子。 他这般轻松地站出来,因为是玩乐,所以也不会有人说他欺辱兄长,若是容乐拒绝,反而会让人觉得玩不起。 容乐看向这位便宜弟弟,只见容锦贤面带笑意,仿佛真的只是想和他简单玩上一场。但表皮下的冷意却在眼底一闪而过,仿佛在警告他不许拒绝。 容乐一下子上来了脾气,他这人吃软不吃硬,绝不会因强权低头。 他状似为难,对容锦贤道:“这腰佩是世子送我的定情之物……实在不好拿它出来当赌注。” 一时容锦贤的笑差点僵在脸上。 这番话实在是出乎意料,原本容乐进屋后反驳林高炆的话,给大家留下的印象是,他并不喜欢别人提到他世子妃的身份。 然而谁都没想到,他竟会自己把端王世子拉出来挡枪。 但不得不承认,这理由找得确实好。 这下子,容锦贤若是再不依不饶,就说不过去了。 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万俟峥和容乐的婚约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们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把实情说出来,尤其是作为理亏一方的长兴侯府。 难不成容锦贤要开口嘲讽两人没有感情,不必装模作样吗?在大家的眼中,容乐可是顶替了容锦华嫁进端王府的。 容锦贤从未想过竟会碰上这么个软钉子,顿时一窒,万俟岱见状连忙站出来,“既然是我请容公子过来的,那彩头自然也要我出。”他看向容乐,“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先前被林高炆点名的郑三立马不干了,“二公子,照你这么说,我的彩头也该你拿啊。这一屋子人哪个不是你邀请来的?” 万俟岱笑骂,“不是你们先吵着要来赏梅的吗?早知道我就不该去找我爹借这暗香小筑,还平白让他训了一顿。” 有人哈哈大笑起来,“端王殿下舍得训你?可别在我们面前装可怜,你若开口求要,只怕这暗香小筑第二天就换了你的名字。” 一时间大家嘻嘻哈哈,容乐却在这番谈论中特别不是滋味。 这是他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在这些京中子弟的心里,端王府真正的公子是万俟岱,而并非名不副实的世子万俟峥。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前者会是端王的继承人。 容乐想着,他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只是和万俟峥相处过一段时间,顶着世子妃的名头,就觉得如此难过。那万俟峥呢?原本天之骄子的他一朝跌落尘埃,尝遍世态炎凉的他,在听到看到这些的时候,会是何种心情? 几人说说笑笑之间,万俟岱让容乐坐在棋盘一边,道:“容公子不知玩没玩过樗蒲,这样吧,第一轮我带他,让他熟悉一下规则。” 最开始提议的那位公子调侃道:“不愧是一家人,这就护起来了。” 容乐觉得对方轻浮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但若要反驳又立不住脚,他正思忖着该怎么讽刺回去,有人却比他更快开口,“既然是一家人,当然要护着了。” 却是一直坐在一旁的容析走了过来,笑着提议道,“不如二公子和二哥一组,我和大哥一组,我们四人比试比试。” 郑三唯恐天下不乱,第一个起来叫好,“这才是自家人打自家人呢,哈哈。” 其他人也都是一脸跃跃欲试,就连林高炆脸上都流露出了期待之色。 容锦贤和万俟岱不愿扫了别人的兴,只能应下。 容乐转头看向容析,见容析冲他点点头,心中虽还有些忐忑,但不得不说确实安定了许多。容析作为主角身负主角光环,既然他敢提出来那就说明他肯定有把握。 即便输了,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容析站在他这边,他能猜出大概原因。容析现在就差明面上和侯夫人翻脸了,他这次能来诗会,与其说是他自愿前来,说不定是容锦贤用兄长的身份强压他。否则,他怎么可能乐意掺和到和容锦贤交好的圈子里。 这次若不是他来了,只怕首当其冲被排挤轻视的就该是容析了。 说白了,容析站在他这边,就是借用他这个大哥的身份给容锦贤找不自在。 虽说有利用他之嫌,但容乐倒不是很在意。 樗蒲的规则有些复杂,在容乐看来有些像飞行棋,根据投掷五木产生的花色组成不同的采,依采数移动己方棋子朝终点前进。 容乐对这种类似掷骰子的玩法实在不熟悉。 现代人除非是经常□□或者是学习魔术,否则谁闲着没事练怎么投骰子。 而且作为一个刚刚接触樗蒲的人,要让他分清什么是贵采什么是杂采,每种采要走几步……他宁愿回去让万俟峥教他作诗。 所以在他这一组,容乐就相当于是个专门移动棋子的工具人,其他事都由容析来做。 大家明眼就能看出来容乐是个新手,所以万俟岱也不好意思真的和容锦贤一起欺负这对兄弟。容锦贤只能打落牙齿,表面装出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实际上心里只怕早就想把面前这两个庶子掐死了事。 他本以为自己稳赢,而且一开始确实是他压着对面,然而不知是否是新手手运好,接下来的几次,容析让容乐投五木,竟连着投出了好几次贵采。 他们的棋子一下子就跑到了他的前面。 最后看着那仅差一步之遥就能赢的棋局,容锦贤简直要呕出血来。 偏偏周围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哈哈大笑,“容二不是总说自己樗蒲无敌手,这下子倒败在自己兄弟手上了。” “这出‘手足相残’真是妙啊!” 纨绔子弟中总有那么几个无法无天的,加上本身家世好,即便是和容锦贤、万俟岱这样的准世子相交,也是什么话都敢说,该开玩笑就开玩笑。 说实话,若真的算起来,没权的宗室和勋贵子弟在这京中还不如掌权的寒门大臣后辈有面子。 先前早已定下了彩头,容锦贤和万俟岱还不至于自打脸,于是利落地把腰上的玉佩解下来,愿赌服输。 万俟岱还好,容锦贤却是有些肉痛,那玉佩是他去柳家时,舅舅送他的礼物,是少见的暖玉,即便是在寒冬,触手也是一片温润。 容析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世的记忆太过厌恶万俟岱,直接便将容锦贤的玉佩拿走,口中笑道:“多谢二哥割爱。” 他本就年纪小,又是在这样的游玩场合下,这番玩笑之态没人会挑他的毛病。 容乐只好把万俟岱的玉佩拿起来,看着上面的流云百福,怎么看都没有寒梅斜枝顺眼。 不过毕竟算是他赢来的,不要白不要,随手揣到袖袋里。 眼看天色不早,这一帮人还没有消停的迹象,反而气氛越发热烈,容乐不愿继续和这些陌生人浪费时间,于是私下里去找万俟岱,言明天色已晚,他要回小院照顾万俟峥。 万俟岱连忙道:“是我的不是,竟没想到这点。容公子这段日子费心了,我听娘提过,自从你来了王府,她放心了不少。” 他叫了个小厮,让人拿来披风,本想拿来亲手帮容乐披上,容乐果断地拒绝了。 他不以为意,反而笑道:“整日在小院中只怕容公子会觉得闷,若是闲来无事不妨过来找我。” 容乐心道你挖墙脚的心思未免太明显,表面上说了几句好话,多谢他的邀请。 等到他坐上了回府的马车,他随手把袖袋里的玉佩拿出来,扔给李元,“找家当铺当了去。” 第22章 容乐做这件事倒不是想向万俟峥表示心意还是怎样,他只是单纯讨厌万俟岱这个人罢了。 正常来看,他是万俟峥的世子妃,他和万俟峥关系亲近碍到万俟岱的事了吗? 但是万俟岱在明知他身份的情况下,一整天下来三番两次向他献殷勤,临走时还说出那番话,说没有挑拨的心思傻子才信。 无论是对端王府来说还是长兴侯府,他都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旁人根本没必要把心思花费到他的身上。 万俟岱想要的无非就是让万俟峥身边的所有人远离他,为此不惜牺牲色相。 可他只觉得恶心。 龙困浅滩遭虾戏,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踩一脚的。 明明已经抢走了端王的重视和宠爱,夺走了万俟峥的光环,在外装出一副好弟弟的模样,实际上一直往万俟峥身上泼脏水,同时还要赶走所有对万俟峥好的人。 这样的恶毒令人难以忍受。 容乐只觉得自己要被今天这一天的事气成了河豚。 然而狗|日的老天并没有就此放过他。 等他回到王府,先去浴房将一身风尘洗去,换上了在家穿的寝衣后,他又得到了一个消息,原本帮他回侯府送信的婆子回来了。 容乐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穿的衣服,这样衣衫不整也没法招婆子进来,只能又披了一件外袍。 那婆子回侯府呆了好几天,容乐都要以为对方不会回来了,没成想竟会有回信。 婆子一上来就是一番漂亮话,“夫人说了,您自小是养在她跟前的,他待你就如亲生子一般。如今你成了出嫁子,夫人心里也不好受。但事已至此,只能让大公子在王府好好侍奉世子,闲暇时记得回府看看爹娘。” 容乐心道他这出嫁子的身份究竟怎么来的,大家都知道,没必要在这打感情牌,倒不如直接明明白白地把事情摆出来。 那婆子也不过是说个场面话,紧接着就拿了一封信出来,“这是夫人让我带给大公子的,母子间的体己话不用我这个笨嘴拙舌的来转达。” 容乐点点头,让她把信放下,赏了她一个荷包。 待婆子出了门,他有些嫌弃地拎起了那封信,心中揣测着这位侯夫人还能跟他说什么。 虽然看着那封信他就不想打开,但是他深知不能意气用事,即便再讨厌,他还是忍着不耐拆开了信封。 然后他就被气了个仰倒。 先前在诗会上,那个林高炆骂他不守妇道,他可以直接骂回去,然而当面对的是侯夫人的时候,他能怎么办? 一封信上表面上在诉母子情,说母亲在府中对他十分想念,实际上是在警告他,二夫人还在侯府里,让他别以为进了王府就能翻脸不认人。 表面上说世子身体不好,让他多体谅照顾,实际上是在提醒他万俟峥这个世子名不副实,早晚被废,别指望抱他大腿。 表面上在说王府不比家里,让他谨言慎行,实际上是在让他赶紧帮她搜集情报,记得别暴露身份。 更别说,在信的最后还他特地点出来,他既然已经是出嫁子,成了世子妃,凡是就要合乎诰命夫人的礼仪,并苦口婆心地让他每天抄写一遍《女戒》,每日三省己身。 你忙吧,我吃柠檬。 容乐气得手抖,眼看着要将那信纸捅出个窟窿,有人从他的手中抽走了信。 他下意识想拿回来,却不比对方速度快,他忙想抢过来,转头就看到了万俟峥的侧脸。 如果说他不想谁看到这封信,那万俟峥肯定排在第一位。 然而万俟峥一目十行地将信读完,然后放在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不用在意。” 这四个字一下子将容乐的火气引燃,“不用在意?你当然不用在意!被骂不守妇道的人不是你!被威胁被逼迫的人不是你!被侮辱被轻视的人也不是你!我……” 自从来了这里,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却度日如年,当初在公司做文案企划都没有在这里每天费脑子多。 今天的这封信就像是一个□□,让他一直压在心底的不安、恐惧、抵触全部都激发了出来。 然而当他看到万俟峥平静无波的眼睛时,他忽然失去了发怒的力气,因为就连他自己都知道,他不过是在迁怒。 他只不过是经历了一个月而已,就要崩溃了,而眼前的这人,从他受伤以后,在冷嘲热讽下生活了足足七年。 他恍然发现自己一个早就经过社会毒打的成年人,竟然没有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少年坚强。 他用手捂住了脸,“对不起,我这个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 万俟峥仿佛并不在意他方才的顶撞,而是道:“你现在想改变主意还不算晚。” 容乐慢慢地将手拿了下来,他的眼圈有些红,看向万俟峥时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兔子,“我改变什么主意?”眼中一片茫然。 万俟峥道:“你之所以被侮辱,是因为我的缘故。只要你和我划清界限,一切自会迎刃而解。”他的语气不但十分平和,甚至带着点谆谆善诱。 大概是终于发泄了一通,容乐聪明的智商重新占领高地,他听了万俟峥的话,第一反应是想翻白眼。 他看起来是不是特别蠢?特别好糊弄? 无论是主观还是被动,在他成为了世子妃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和万俟峥绑在了一起。 不说别的,如果万俟峥被废了世子,他这个世子妃同样当不下去,这就是所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想划清界限,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与万俟峥和离。 然而先不用提万俟峥这边,就是侯夫人也不会同意他这么做。他这个棋子还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若是就这样平白损失掉,侯夫人要怎么才能找到机会,再次把探子送进端王府? 至于他本人,如今和万俟峥在一起,虽然会有人背地里说他傻,但至少表面上还要称赞一声他对端王世子情深义重。 若是他真的抛开了万俟峥,他就成了落井下石的小人。一个当过端王世子妃的出嫁子,又没了好名声,他今后还有什么出路? 更别说这就相当于得罪了最终boss,万俟峥能放过他就怪了。 容乐闷闷不乐道:“你我如今坐在一条船上,就不用再说那些话了。” 他说着又强打起精神,“侯夫人信里最后提到了《女戒》,应该是因为我把绸缎庄送给你的缘故吧。这样以后我那个便宜表兄可就别想着能来占我便宜了,为此受顿侮辱算得上什么?” 他冷哼一声,侯夫人也就能在口头上训训他,但损失的却是绸缎庄上实实在在的布料。 他就当被人扇这一巴掌,换来今后绸缎庄源源不断的利润。 一直被威胁不是他的作风,有关二夫人的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了一下 又加班又加班,我……#%@#%&#&* 第23章 曲丹一回到王府,就将今天在暗香小筑发生的事全都汇报给了万俟峥。 他和曲远的性格相似,两人都是沉默寡言,但为人稳重,在报告时几乎不会带上自己的私人情绪,而是实事求是,将听到的见到的全都一字不漏地描述出来。 所以容乐被刁难的事,万俟峥全都知道了。 其实在他让容乐代替他去那个诗会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但是他并没有想到,容乐非但没有忍气吞声,反而回击得十分漂亮。 这样锋芒毕露的容乐,和他探查到的那个平庸的容乐,几乎不像是一个人。 而在听到万俟岱跟容乐献殷勤时,他也只是轻嗤一声,“真是不知道万俟弘睿看好他什么,够蠢么?” 万俟弘睿正是端王的名讳。 万俟峥直呼其父之名,实属不孝,若是被人发现,只怕这世子之位立时就会被摘去。 然而他却仿佛不以为意,书房里其他的几人也当没听到这个忤逆的称呼。 实际上不只是万俟弘睿,万俟峥觉得那一家三口没有一个聪明人。 他十三岁受伤,至今七年,然而圣上从未想过废掉他这个世子,改立万俟岱。 所有人都认为是因为他的母亲姓曲,是当今太后的侄女。 当今太后曾育有一女,然而未及周岁便夭折了。不到一年,万俟峥的母亲出生,于是被太后认为是自己死去的女儿投胎回来,对这位侄女视如己出,就连圣上也将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一般疼爱。 彼时太后正得宠,于是这个女孩也随之受到了先皇的关照,小小年纪就被封为县君。 在曲氏女去世后,太后和圣上爱屋及乌,对万俟峥诸多关照,即使后来他受伤,无法自如行动,这份心意也未变过。 但万俟峥却清楚地知道,若说太后的这份喜爱是发自内心,那么圣上的关照便只剩下五分真。 圣上对端王的不喜是所有人都清楚的,所以让他这个不受端王喜欢,并且还身有残疾的人当世子,不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万俟弘睿越表现出对万俟岱的重视,圣上就越不会把这个世子位封给他。 他娶了一位男世子妃,看似除了他和容乐两个当事人以外,无论是长兴侯府还是端王府都喜气洋洋,然而最开心的人只怕还是皇城里的那位。 他的身体不好,男妃又无法诞下嫡子,等他即了王位,端王府就此绝后,正好合了圣上的心意。 圣上能不开心么? 所以只要圣上的皇位坐得稳,他的世子位便不会动。 万俟弘睿想废他,只有两种方法,一是他死,二是篡位。 万俟峥的目光冷冷,所谓皇家无父子,但万俟弘睿却从未想过前一个方法。这倒不是因为什么虎毒不食子,而是本来端王此人就野心极大,几十年前就已经盯上了九五之位。 之所以忍着他这个残废占着世子位,不就是因为万俟弘睿并不满足于只当个闲王么? 说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端王真的成功了,只怕他就是第一个扔出来的弃犬。 万俟峥瞬间心思万转,表面依然一脸冷淡,对曲丹道:“继续。” 于是曲丹又将容乐把那枚赢来的玉佩当了的事说了出来。 万俟峥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他本想把这件事压下,转念又改了想法,“随他去。” 不管万俟岱如何受宠,事实上他只是端王府的二公子,手中可没什么实权。他的一切都仰仗着端王。 万俟峥若是想息事宁人当然很容易,只要把那枚玉佩赎回,放起来就行。 但他偏偏不乐意那么干,他倒更希望把这件事捅到万俟岱那里去,让他看看,不是所有人都吃他那一套。 他的墙角不是那么好挖的。 若是万俟岱知道自己示好的玉佩被人不屑一顾,扔到典当行去,只怕脸上的表情会很有趣吧。 他心知容乐是因为他才受到了这样的轻视,他对此早已习惯,但是一放到容乐的身上却让他皱起了眉,于是想着早点回去。 进了屋子,容乐正在看着手里的信,心无旁骛得连他的轮椅声都没听到。 等着离近了,他才发现容乐并非专心,而是愤怒。 两腮像是染了胭脂,一双眼睛仿佛能喷火般耀眼。 万俟峥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看着这样几乎要被怒意点燃的容乐,他竟然觉得颇为赏心悦目。 只想让他的肌肤更艳,他的眼睛更亮…… 不过看到容乐气得手都开始发抖,他总算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将那封信拿到了自己手里。 一封看似和蔼慈爱实则遍布机锋的信。 不知是这位侯夫人平日为人便是如此锋芒毕露,不懂遮掩,还是因为面对的人是容乐这个无权无势的庶子,所以才会如此不客气。 那些所谓的侮辱对他来说就像是毛毛雨,不痛不痒,所以他也是用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来安抚容乐。 当听到容乐的指责时,万俟峥发现自己竟然毫不意外,那一瞬间他的心湖宛如平静的死水。 只是难免还会有一丝失落,果然,幻想一个人能一直陪在他身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这样的残废,早晚会让人失望,被放弃,被远离,不都是很正常的吗? 他想起了自己先前竟真的为了容乐短短一个月的陪伴,而想卸下心房,只觉得那时的自己愚蠢得可笑。 他的眼神越发幽暗,轻声细语地引诱着容乐。 只要对方有一丝想要退却的心,他就不需要再怀抱着那一分期望,早早斩断这累赘的情绪,他才能更加强大。 无欲者无畏,无求者无惧。 他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和容乐相处的一个月,他的确十分轻松,但他并不会为此而心软。他甚至已经在脑海里想好了,该如何让这个可能会影响到他情绪的人消失。 然后他就听到了容乐拒绝的话。 他一时怔在原地。 他听容乐在那里絮絮叨叨绸缎庄的事,然后又苦恼地说着,该怎么才能让侯夫人别再注意到他,还有那个该死的《女戒》,是不是以后真的每天要写一遍。 万俟峥忽然觉得方才那个为了对方的反应又是失落又是释然的自己,才是真的傻瓜。 容乐并不知道短短的时间内,他已经在生死关头走了一圈。 他看着万俟峥依然平静的侧脸,只觉得十分惭愧。 说句不好听的,他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之所以那么努力想要抱上对方的大腿,不就是为了利用万俟峥吗? 然而他方才在做什么? 他明明依靠万俟峥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却不愿意承担同时而来的负面情况。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 他叹了口气,抬眼看向万俟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着羞耻,小声对万俟峥说了一句“对不起”。 万俟峥抬起头,只看到了他红如玛瑙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加班中…… 第24章 那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容乐发誓以后绝不会再去参加这些乱七八糟的聚会。 若不是因为在那场诗会上被讽刺了一天,他也不会因为侯夫人的一封信而引爆情绪。 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最开始的那几天,他因为担心自己的小命而整日提心吊胆,想着该如何通过抱大腿来增大自己的生存率。 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觉得每天的日子无聊了。 但是当一切都步上正轨后,每天待在小院里的他终于开始怀念起了他的手机电脑kindle。 他并不算是网瘾青年,但架不住实在没什么可玩的。古人的闲情逸致——例如琴棋书画,他全都不会。 虽然大学学的是文学,但是看着古代竖版繁体无标点的书籍,不到一页就两眼冒金星。 唯一能打发时间的只剩下了书法,但是长时间练习手腕和手指累的酸疼。 容乐是真的佩服万俟峥,竟然能在小院中一待就是七年。 他曾问过对方怎么打发时间,万俟峥的回答是看书,他书房里的所有书都看过。 容乐自认为做不到这一点,不料只是出去了一趟,就让他觉得还不如一直待在小院里。 好在他名下的那两家店总算有了些收入。 在他给侯夫人去信后,也不知是侯夫人没舍得拉下面子和自家侄子说,还是说了没被当回事,总之没过多久,那柳家公子的仆人又要从绸缎庄里白拿布料,这次被掌柜拒绝了。 掌柜和那亲信打交道的次数多,一番话说得十分诚恳,但那亲信油盐不进,不但把掌柜大骂了一通,而且还撂下狠话,说是要带人把这破店砸了。 掌柜忍气吞声,一边跟对方陪好话,等对方一走,连忙把这件事报上来。 那亲信仗着有柳家少爷撑腰,砸店的事未必干不出来。 容乐也觉得这事有点难办。 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是这么混不吝。他都已经把端王世子的大旗祭出来了,结果那人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把万俟峥放在眼里,不过是个小随从,一番做派比那些纨绔子弟还嚣张。 若是对方真的砸店,他当然可以去报官,但是损失已经造成,而且人家京兆未必就乐意管这件事。 但若默不作声,岂不是表示他怕了那位表少爷?一步退,步步退。 容乐翻来覆去,发现自己还是需要找万俟峥帮忙。 而一想到万俟峥,就会想起那天两人的争吵。 自那天以后,他们算是进入了冰冻期。 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万俟峥单方面冷战,两人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 容乐对此只能怪自己自作自受,明明两人的关系早已缓和,结果因为他的一番无端指责,让两人重新回到冰点。 他也想过主动寻求和好,但是无论他递过去多少次求和讯号,万俟峥都在一旁冷眼旁观,他的所作所为便成了独角戏。 次数一多,他也没办法拉下脸继续做这种无用功。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做的饭菜,万俟峥并没有拒绝。于是他只能默默地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厨房。 至少这说明万俟峥对他并非毫不在意。 这天两人吃完饭,万俟峥正要去书房,容乐忽然开口道:“你先前送我的字帖我都用完了,你要不要来看看我练的字?” 这算是他再一次鼓起勇气,对万俟峥释放善意。 他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等待着万俟峥的回答。 他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得到的会是万俟峥的无视,但总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期待着有那么一次,万俟峥会给他一个反应。 所以当真的看到万俟峥转动轮椅来到了书桌旁,容乐的第一反应竟是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万俟峥开口询问他写的大字,他才回过神来,满是惊喜地把自己这段日子写好的书法拿出来。 这天晚上,两人终于恢复到了原本的状态,一个练字一个看书。 等到快要熄灯睡觉,万俟峥主动问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容乐一愣,几乎下意识就想把事情托盘而出,但话在口中他却又想到,如果自己提到了绸缎庄的事,这不是表示自己是因为有事相求,才会对万俟峥示好? 虽然他从一开始是抱着利用万俟峥的心态,但是随着两人相识的时间越久,他却并不希望他们的关系太功利。 他不想让万俟峥认为,自己是为了这些事才想和对方和好。 然而他这一犹豫,却又惹到了万俟峥。 虽然还是和平时一样的冷脸,但是容乐就是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情一下子糟糕了许多。 他来不及多想,怕两人好不容易恢复的关系再降回去,忙把绸缎庄的事说了出来,然后支支吾吾道:“绸缎庄本来就是我求你帮忙的,我不想再麻烦你。” 万俟峥冷笑,“你先前说不会有事瞒着我,都是假话?” 容乐发现自己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乖乖点头认错。 实际上,要说万俟峥生容乐的气,真没那么严重。容乐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他看来更像是使小性子。 他为人多疑,但却护短。只要是进了他眼的人,哪怕有千般不好,他也能看出好来。而他又十分偏激,对待人或事,都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极端。 容乐在他这里,没踩到底线,所以他的容忍度很高。到后来,他只不过是乐得看容乐对他献殷勤,那种小心翼翼、生怕惹他生气的模样,让他心情大好。 也因此,从容乐把绸缎庄交给他的那个瞬间,虽然容乐只是借他的身份一用,但是他却将这家店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今天发生的事,他早就接到了消息。 他一直不说,只是想知道,容乐究竟会不会对他开口。 对于容乐求助于他这件事,他非但不会觉得厌烦,反而认为这代表着容乐对他的信赖。 正因为相信他,所以才会在发生麻烦时不由自主地来找他。 事实上,从容乐给侯夫人写信时,他就已经想好了对策。他可不认为侯夫人和那柳家公子会就此收手,未雨绸缪总不是坏事。 万俟峥看向容乐,“明天一早,事情就会解决。” 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保证,容乐竟然真的安心了许多。他这才察觉到自己对万俟峥的所有话根本是无条件信任,仿佛在他的心里,万俟峥是无所不能的。 暖黄的烛光映在对方的脸上,容乐发现自己有些心猿意马,手指不由得动了动,最后还是捏住了掌心。 他喉结动了动,移开了眼睛,将蜡烛吹熄,躺到了床上。 原本这段日子一直分开的两人,也终于不再相距一尺远,而是在熟睡后,不由自主地往中间移动,手臂交叠。 第二天一大早,容乐睁开眼睛,入眼的就是万俟峥毫无瑕疵的脸。 刚苏醒的他大脑尚未开工,于是只直勾勾地盯着面前颜值巅峰的容颜,一双眼睛几乎变成了桃心。 就这样发了半天呆,还是拿着洗漱用品的丫鬟们进了屋,他才清醒过来,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换上了衣服。 容乐早起不来,所以早饭都是小厨房准备的。 原本万俟峥早上习惯吃清粥小菜,不过在容乐的带领下,如今也能吃些馄饨蒸饺。 两人正吃着饭,曲远前来报告,事情已经解决完了。 容乐看着刚吃了一口的小笼包,心中茫然,距离掌柜向他告状还不到六个时辰,这就解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保佑我不要再加班! 第25章 “那个柳全是柳家家生子,仗着自己是柳家公子的奶兄弟一天天吆五喝六,连一些小世家的少爷都不放在眼里。他借着柳和煦的面子中饱私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结果这次碰上了硬点子。 头一天他去绸缎庄撂下狠话,第二天一早,端王世子让人直接拉了一车布料送到柳家门口。正是上早朝的时候,路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拉车的车夫直接就道:‘我们世子爷说了,柳家府上艰难,连贵公子身边的亲信出门买布料都要赊欠,毕竟是世家子,面子上不好看,特命我送了一车来。’” 容析将那车夫学得活灵活现,若不是容乐知道他那时正在国子监里上学,还以为他亲眼看到了。 讲到这里,容析忍不住笑了半晌,才继续说下去,“那车夫说完以后,将礼单往柳家门上一贴,自己就跑了,只剩下一车布料放在门口。柳家人是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一直放在那里更不是,最后管家气急败坏地让人把车拉走,别堵着大门。” 他感叹道:“可惜,早上见到的人太多,事情不到半天,就已经传出去了。柳家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不过是因为出了个宠妃,才被圣上提拔了几个人,这件事一出,世家圈子里大半是在看热闹。” 自那次诗会以后,容乐虽不再接受万俟岱那边的邀请,但是时不时容析会请他出来见见面。 他不愿得罪这位主角,而且因为容析如今尚在侯府,正好可以帮忙照顾一下二夫人,于是十次邀约总能出来三四次。 一来一往,兄弟两人的关系不说亲密,但的确比原来好上许多。 两人在一起也不说什么隐秘事,就是聊聊京中八卦绯闻,而近一段时间最让人津津称道的,自然就是柳家的这件事了。 万俟峥在京中早就没什么好名声,当初的他是人人称赞的天之骄子,受端王宠爱,得太后青眼,获圣上重视。 他从小天资聪慧,文武双全,曾以十二岁稚龄独自猎下猛虎。当时圣上大喜,称赞他是难得的将才,并亲赐了一枚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玉扳指。 可惜在那场坠马事件后,他在众人眼中的标签就变成了残废、弃子、阴阳怪气、喜怒不定。 所以这件事一出,大家不会去在意做的人,而是会把所有视线都聚集在柳家身上。 因为万俟峥无论做什么大家都不会感到意外,可是被嘲讽的柳家却让人更有八卦的欲|望。 当时万俟峥并没具体跟容乐细说,只是告诉他绸缎庄的事情解决了。 后来掌柜也没再来找他,于是他自然而然以为是端王世子这个身份起了作用,说不得还要万俟峥亲自出面。 却没想到,这个“出面”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容析却以为容乐才是幕后推手,在讲这件事的时候,一边笑一边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他。实在是这一手太打脸,不像是一个王爷世子能做出来的事。 容乐只能保持微笑。 容析笑累了,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接着道:“你可不知道,就因为这么一出好戏,柳家老爷称病,在家躺了十天,柳家公子也没面子上学,和国子监请假。柳家原本这段时间张扬着呢,一夕间大门紧闭,就连下人出门买菜倒夜香都要等没人的时候。”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道,“还有那个仗势欺人的柳全,隔天就被打断了腿,被他老子娘接出府去,虽然性命无碍,不过下半辈子可难捱了。” 他笑呵呵地道:“听说不止世子手中这一家绸缎庄呢,京中被他欺压的铺子少说也有二三十家,全都是他借着柳公子的名头从中牟利。柳家为了名声,光银子就赔出去了几百两。” 容乐在听到那人的遭遇心中一颤,虽然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白拿他的布料,甚至还出言威胁他,他也曾在脑海里想过暴打对方一顿,但是当得知对方双腿被废,他还是有些不忍。 他不由得再次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就是封建王朝,人命如纸。明明那柳全头天还依仗着柳家权势作威作福,转眼便成了被人唾弃的猪狗。 他如今看似不错,但若是一步踏错,谁知道前面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他勉强静下心,对容乐道:“几百两?只怕一家铺子的损失就不止几百两。”光是他那间绸缎庄,这些年来零零散散,光算本钱也有一二百两了。 容析道:“那柳全还算有眼力,背后有靠山的店铺不敢惹,惹上的都是没背景或者背景弱的铺子,柳家再怎么说也是个正得势的世家,破点财和柳家靠上岂不是一件美事?” 容乐听戏的心情一下子消下去一大半,“合着这是为柳家作嫁衣了?” 容析轻笑,“这你就不懂了,柳家本就是个小世家,因为出了柳妃这才爬上了中品,实际上那些大世家谁能看上他?柳家越是这般鼠目寸光,和那些小世家还有低贱的商户混在一起,世家大族越是不会接纳他,没得自降身份。 而且帝王的宠爱古来便是最难测的,大凡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柳妃再得宠也没生下一儿半女,何况她已经不算年轻,等着今年选秀大批新人进宫,圣上对她的宠爱还能剩下几分?” 容析没说的是,其实柳家也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柳家如今的仰仗全系与柳妃一人,所以他们私下里四处搜集生子良方,寄希望于柳妃能诞下龙子。 虽然圣上的前几个儿子都已经长成,刚出生的龙子与皇位无缘,但是至少也能混个太平王爷,保柳家三代富贵。 而越是这般短视,他们就越是不会被世家大族看在眼里。大家都把他们当成了靠裙带关系爬上去的关系户。 这件事实在是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容析说了足有半个时辰。待笑够了,这才歪头冲向容乐:“这事虽说是世子做的,但你总要和母亲说一声。”他这句“母亲”说的是侯夫人,算是好心提醒。 容乐一听到要和侯夫人打交道就头痛,他呵呵一笑,“我早先便和母亲说了,那绸缎庄早已送给了世子,不归我管。结果柳全一个下人还敢去白拿白要,甚至对掌柜放狠话,世子出手教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母亲总不会因为这么件小事生气。” 只是说归说,容乐却暗自提起了心。 万俟峥教训柳全,侯夫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偏偏万俟峥不愿跌份,懒得对下人出手,而是借着给柳家施压,让柳家主动清理门户,一下子就把柳家拖下了水。 京城里风言风语说的也是柳家如何,至于那柳全的死活,没人会在意。 容乐心道,为了安抚侯夫人,少不得他又要给对方送上信件。这次该用什么理由?说自己得了万俟峥的信任会管用吗? 实在不行他再带着万俟峥回趟府总行了吧? 第26章 只是万俟峥向来不愿出门,何况又是回长兴侯府,容乐也不愿意走这一趟,想着还是要找个什么由头先顶过这一阵再说。 容析点到即止,看容乐寥寥几句转换话题,便知他自有打算,于是笑笑不再多言,而是和容乐讲起了读书时的闲事。 容乐每天生活单调,不是看书就是习字,要不就是去厨房磨炼手艺,和他相比,容析的日常可要精彩得多。 首要一点就是他终于不再被困在侯府那一亩三分地中。 他也知凭自己庶子的身份,那些身份尊贵的少爷公子不乐意和他交往,但国子监里除此之外,有能耐的庶子旁系也不算少。 若能好好利用,未尝不是助力。 这些事,他心中自有打算,不会细细跟容乐说明,只是一带而过,容乐知道这位主角性情坚韧,胸有丘壑,也不好奇追问。 容乐只在心中计算着日子,容析这次进入国子监中的时间比原着中早了几个月,不知如今认没认识七皇子。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这才从包房里出来,不过为了避免麻烦,并没有一起离开,而是容析先走,容乐又单独坐了片刻,才起身出门。 因着送布这件事,柳家算是在京中颜面扫地,但同时,容乐手上那家绸缎庄也终于步上了正轨。 如今大家都知道这家铺子背后的人是端王世子,至少是不会来找麻烦的。那掌柜虽然胆子小了点,但是为人圆滑,做生意的手段也不错。 容乐看他还算忠心,索性放手让他去做,只每月将账本送上就成。 这样一来,他每个月终于有了近百两的进账。 而另一边,书店租书的事宜也根据容乐的指示做了起来,只是事情的进展并不算顺利。 原本容乐对此是抱有很大期望的,他特地跟掌柜还有陈姨一起商量出来了章程。为了避免书籍破损丢失,凡在此租书者,都需要先交上押金,每本书日租金三文,若是延期交书,每日需再多交一文钱。 还回来的书需要进行检查,一旦有脏污破损,都要从押金里扣钱。 另外书店里毕竟还是要做生意,所以容乐便让人把书店一分为二,一面卖书,另一面放上租借的书。 因为是首次试水,本来书店里客流量就不大,所以并没再多招人,还是掌柜和原来的伙计负责。 不过容乐也说了,若是店中忙不过来,可以再多雇几个伙计帮忙,这点钱他还是出得起的。 租书这事毕竟是第一次见,一开始还有些人不太敢相信,生怕掌柜拿着押金的钱跑了。 结果那名叫赵二的小伙计脑筋确实灵巧,一张嘴差点能说出花来,“咱们书店开了有快十年,掌柜是这一片的老人,就连家眷都在这条街上呢。一本书定金才几两银子,值得掌柜的冒这么大的风险抛家弃子往外跑。何况这租书的生意就是个下金蛋的母鸡,哪能做这种杀鸡取卵的傻事?” 众人一想确实如此,总算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只是这年头识字的人不多,既然拿得起束修也不差几两银子买四书五经,是以这类学习书籍几乎人手一部,基本没人来借。 剩下的就是农书医书之类的杂学,但读书人自持身份,又不乐意去学习这些知识,何况他们大多数人把精力放在了学经上,很少人能有精力再学另一门课程。 至于有闲情逸致的世家子们,人家家中的藏书比书店还多,何必花那几文钱借来看? 所以虽然有了租书这个渠道,但每日进账却并不多。 再有就是对这些学子来说,抄写是门基本功。很多贫困的寒门子弟为了读书,都是管同学或老师借了书手抄一遍,省下买书的钱。租书正好方便了他们,只要花上几文钱,把书借回家,小心不要将原书弄脏,然后花费几天的时间手抄一本,再把书还回去。这就相当于他们花费了一天的饭钱,就拿到了一本书。 而当他们把书抄下后,他们也就没必要再花钱借来看了。 于是,书店利润的大头,竟然还是靠赵二忽悠那些不谙世事的公子哥□□gong图。 只是最近正值选秀,京中严打,这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做。 这还是容乐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提出自己的商业大计,没想到创业未半,中道崩殂。 他心道主要还是最开始的定位错了。无论是什么时候,这些工具书的借用率都不会高,就像是他上学时学校门口的租书店,有哪个同学会去租教材租卷子吗? 最受大家钟爱的是各种课外读物,言情和武侠小说。 容乐再次去了书店,问伙计赵二有没有什么话本小说,赵二挠了挠头,“咱家店里没有,您若是想看,我可以帮忙找来几本。” 赵二也是后来才知道容乐是书店的幕后老板。虽然因为一开始卖给老板春X图这件事心中忐忑,但看容乐为人温和好说话,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胆子。 这伙计因为在书店上工,也跟掌柜的学了几个字,而且他脑袋灵巧,那春X图的进货渠道,还是他去打听的。 容乐有些疑惑:“书店里除了四书五经和杂学,竟然连话本都没有?” 赵二道:“有钱有闲的人家自己养戏子,哪稀得看话本呢?至于那些穷书生,一来没钱买,二来瞧不起这些下里巴人的东西。人家是要读圣贤书的。”他最后一句话调侃意味很浓。 容乐敲了一下他的头,“管好这张嘴,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赵二忙用手捏住嘴巴,示意自己绝不多说话。 虽然赵二这么说了,但容乐并不认为小说读物在这里没有市场。 书籍的承载方式虽然会随着时代而变化,从纸质版进化到电子书,但是这种文化形式是不会消失的。 就像是现代社会,随着科技发展,有了电视、网络、自媒体,大家也多了更多的娱乐方式,像是看电视剧看电影看短视频,但这些形式最多是对网络小说造成了冲击,却不会挤压小说的生存空间。 因为对于很多喜欢书籍的人来说,他们更乐意在脑海中幻想着书中的主人公是如何进行剧情,而非是通过真人将这些本就千人千面的细节直观地演绎出来。 赵二做事麻利,没一会儿就给他拿来了几个话本,容乐看着上面半文不白的话就头痛,皱着眉翻了一遍,大概看懂了情节,就扔到一边去。 小说讲究的是人物形象、故事情节和典型环境,能吸引读者的是情节的发展和转折,这些话本都太粗糙了。 容乐虽然没写过,但至少博览X江X点X起X横等着名网络文学作品站,少说也看过上千本小说。 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他大马金刀地坐下,指着赵二:“去给我找几个写话本的人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明天就要入v了哦~很高兴有那么多小天使喜欢,希望宝贝们能继续支持~感恩比心么么哒~ 第27章 赵二这人别看年纪小,能力确实不错, 没过多久真给容乐找来了几个人。 容乐打眼一瞧, 看起来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身上穿着粗布衣裳, 身材细瘦,还留着一把胡须,一看就是穷书生的模样。 赵二悄悄跟他说了, 像是那些冲着科举去的读书人是不屑花费时间写戏本的, 只有这些读过书识过字, 耗费了半辈子光阴还是没能考出门道, 最后只能息了科举的心, 靠卖弄笔杆子赚几个钱的穷书生才会去做这档子事。 毕竟写出来的戏本要卖给戏班子, 而戏子算是下九流。 容乐倒是不在意这个, 反正这些人本就是为了混口饭吃, 那么他就直接拿银子当敲门砖,不信他们不给他好好写。 容乐做事雷厉风行, 直接就和他们说, 让他们在三天内交出来一部情节曲折,人物鲜明的作品来,“不拘题材, 不定字数, 只要能把故事讲清楚即可。交上来以后,每人能拿三钱银子的润笔费,若是被选中了留下, 每个月底薪一两,有提成,上不封顶。” 几个人原本还不太看得上容乐这个年纪轻轻的老板,但是容乐这话一说出来,他们顿时眼睛都开始冒绿光。 这个价钱绝对不算低。 在大周朝,普通人家一年的花费不会超过二两银子,京城算是花销比较大的地方,但也是在三四两之间。 这些书生辛辛苦苦耗费心血写出来个戏本,拿到戏班子去卖,撑死了赚上几钱银子,但他们却要花上半个月甚至一个月的时间来构思。 他们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写的本子能一炮而红,这样他们今后写出来的戏本就有着落了,不用再让人家挑,而是会被别人争着抢着要。 只是这样的几率太小,写戏本子的书生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京中出名的戏班子就那么几个,而能被人口口传颂的好戏本几年才能出一个? 估计也就比金榜题名简单点儿。 容乐的提议一说出口,这些人马上点头答应下来,保证绝对写个好故事。 转眼就过了三天,这天容乐刚到书店,就被那几个书生围了起来。 容乐一看天色,只觉得这些人为了钱真是够拼的。因为今天有事,所以他特地起的早,他醒来的时候,万俟峥还在床上睡着。 他知道万俟峥睡觉轻,所以看他睡得香不舍得吵醒,自己默默地摸去了外屋洗漱吃饭,待收拾妥当以后,带着李元出了门。 结果还是被人堵在了书店门口。 反正近段时间书店没啥进账,他索性让掌柜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出来,然后带着这几个书生去了后院的厢房。 三天时间写出来一个故事在容乐看来不算难,毕竟他又没列出来具体要求,只要言之有物就行。 当年上学,考试的时候他半小时就能编出一篇八百字作文呢,不比这些书生更难? 可是当这几个书生把自己写的成品交上来的时候,容乐还是不由皱紧了眉头。 把作品拿过来的第一时间,容乐先扫了一眼字。所谓字如其人,这种说法虽然有些片面,但是字迹在一定程度上的确可以显现出一个人的性格、心理、情绪等特点。 比如万俟峥,他的字看似无力,但实则刚硬,颇有风骨。 这几个书生的字只能说是工整,至于风骨那是不可能有的,唯一有一个看起来颇为端秀。 容乐为此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对方身量瘦小,被几个人一挡,几乎看不见人影,身上穿着的衣服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并不合身,太过宽大,他只能在中间折了一下,然后拿腰带紧紧地扎起来,看起来有些臃肿。 容乐本就是临时起意,没看清对方也不在意,而是低下头继续把心思都放在了这几个故事上,一目十行地看完,总共花费了不到几分钟。 他将看过的作品放到桌子上,手指不断地摩挲着下巴。 他的确有些选择困难,但是如今这般为难却不是因为选不出来,而是因为都太差了,他反而找不出来哪个更优秀。 最后,他挑挑拣拣,从中挑出了两个本子,有些嫌弃地说:“这两个人留下。” 赵二很会看眼色,忙给另外几人递上银子,然后要领他们出去。 不料其中竟有个书生将袖子一甩,非但不往外走,反而还站定在容乐面前,他一脸不忿,“不知公子挑选本子的条件是什么?” 他是这几个人中名气最大的一个,曾经卖出过一部脍炙人口的戏本,只可惜那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 靠着那个戏本,他后来写的戏本不等完成就会有戏班过来预定,让他赚了不少的钱。 可惜,自那以后,不知为何,他的本子再也没大热过。 于是过来定本子的戏班自然越来越少,直到如今,他新写完的几个本子竟然到了卖不出去的地步。 先前赵二找人时,他本不想参加,但是一听到价钱,让他不由得心动。 他本以为凭自己的资质,被选上十拿九稳,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落选了。 而选上的两个人,一个最近小有名声,另一个甚至还是个新手,是他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的人。 落选的人虽然也能拿到银钱,但只是一锤子买卖,而且还只有三钱银子,但若是选上,可是每个月有一两的月钱!哪个多哪个少,傻子都分得清。 他看容乐年纪小,于是犯起了混,只觉得能凭自己倚老卖老压对方一头,于是指着那个瘦小书生道,“小公子想必很少看戏,竟然能选中这么一个从未写过戏本的新手。”他嗤笑一声,“这人只怕连唱词和念白都分不清吧。” 那人被他这么一说,脸都涨红了,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容乐最讨厌有人拿年龄说事。按理说到了这个世界,让他平白年轻了十岁,他该高兴才是,但看着自己比万俟峥还矮一个头的身高,软绵绵没有一丝肌肉的身体,和瘦巴巴的弱鸡身材,他实在是很怀念自己的现代身体。 他看着对方趾高气昂的模样,懒得和对方争论,平白自贬身份,赵二却不能让那人这么跟自家主人说话。虽然他没念过书,不懂什么主辱臣死的大道理,但也知道作为下人,他不能让主人在别人面前跌面。 于是赵二直接一叉腰,指着那老书生的鼻子道:“你在这里装什么大瓣蒜!放眼京城,谁不知道你除了《梅花园》,写的其他本子都是狗|屎一堆。就连那本《梅花园》还是借着当年端王新建梅园的东风才吹起来的。靠一个《梅花园》吃了十年老本,现在眼瞅着老本吃光还以为自己多厉害呢!用不用我把那些戏班子私底下骂你的话全都讲出来啊?” 赵二本就没念过书,小小年纪出来打拼,所以骂人也是大白话。但正是因为这样,却顶得那人说不出话来。 那人自诩为读书人,自然说不出和赵二一样的话。指着赵二手指头在空中抖了半天,也没反驳出一句,只气得胡子一颤一颤的,又一看剩下的人都在看好戏,觉得丢了面子,又气又急,一甩袖子掩面走了。 临走还不忘把那三钱银子揣怀里。 剩下的人里本来也有不甘心的,那老书生出头跳出来,他们虽然没应和,但想着能借此再多要点银子,结果没想到那老书生被赵二几句话揭了老底,灰溜溜走了。他们自认为骂不过赵二,又不想在人前丢人,于是拿着钱赶紧走人。 于是没一会儿,院子里就剩下了容乐、赵二、李元,和那剩下的两个人。 容乐先不急着跟他们讲有关本子的事,而是问了他们的个人信息。 两人一个叫冯宾,一个叫沃春池。前者是对写戏本有兴趣,前段时间京城中流行的《捉书记》就是出自他手;后者家境贫寒,自觉不是考科举的料,于是在这次落第后,开始试写戏本子。 冯宾的优点很明显,他写故事逻辑清晰,情节流畅,语言还算生动,在这几个本子中是第一等,这也是容乐留下他的原因。 但是缺点也很明显,内容老套,剧情干巴巴,缺乏起承转合,读下来像是白开水。 至于沃春池则和对方正好相反,能看出来对方的文字功底也不算差,但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写戏本,情节生硬,主线不清楚,不过故事里倒是有几个小亮点很有趣。 不过总体而言,瑕不掩瑜。 而且说实话,容乐更喜欢这种优缺点明显的人,更适合他接下来的想法。 他首先拿起了冯宾的本子,“你觉得你这个本子写得哪里好?” 冯宾一愣,犹豫了一下,“故事完整?” 冯宾这个人和他的文笔一样平淡。他是家中二子,父母不指望他能继承家业,他少年时读书不刻苦,自己也不想靠科举成名。家庭不是大富大贵,但小富即安,没有什么大的追求。 写戏本子算是他难得的兴趣,那本小出风头的《捉书记》本是他的练笔之作,当初随便卖了几钱银子,他都没想过竟然能小火一阵。 不过尽管如此,他却并没有因此而自负自大。因为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那个本子是怎么火起来的,只认为是自己运气好。 所以,当容乐直白地问他,自己写作的优点时,他一时竟答不上来,只能随便说上一个自认为贴切的答案。 容乐倒是被他的实诚话给逗笑了。 他将那本子放在一边,点点头,“你说得对。但是就是因为逻辑太清楚,情节太顺畅,反而让人没有读下去的欲|望。” 容乐道:“一个故事,看到开头就能让人猜到结局,而且中间的情节全都在意料之中。你觉得会吸引到大家吗?” 他敲了敲桌子,“你要有转折啊!有高|潮啊!”他将那几张纸拿起来,翻到故事中间书生和那位一直暗地里帮他收拾家务的女子相见的地方,“你看,这本来应该是个吸引人的地方,但是你写得太干涩了。” 厢房里正好有桌子,容乐让赵二拿了笔墨纸砚过来,对冯宾道,“你在这里重新写一段。” 冯宾为人性格温和,容乐看起来年纪就不大,而且一上来就指出了他写作上的毛病,按理说有些傲气的人都会不服气。可他非但没因为容乐的年龄小看对方,反而真的仔细揣摩容乐说的话。 他毕竟有些灵气,只是以往虽然知道自己的写法有毛病,但是一直找不出来,如今被容乐一提点,顿时豁然开朗,拿起毛笔在纸上刷刷写了起来,没多长时间就写满了一篇纸。 容乐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为了避免打扰到对方,只让李元去买了点心回来,他坐在一旁邀请沃春池一起喝茶,没再出声说话。 等到冯宾写完,容乐这顿下午茶刚好吃完。 他将手中杯子放下,让赵二把冯宾新写的情节拿了过来,重新读过。 然后他的嘴角抽搐了起来。 “这日陈生假装熟睡,子夜时听闻房中淅索声,他悄悄下床,终于在书房见到了未曾谋面的佳人。那女子被他发现,娇呼一声,害羞带怯地便要躲开,却被他一把抱入怀中。……” 容乐看着满眼的“娇|喘”、“雪腮”“青丝”“汁液”,只觉得对方应该是理解错了什么。 或者是他没说清楚? 他想看到的是情节高|潮,不是这种高|潮啊! 他颤巍巍地将那几张纸放下,转头看向冯宾。 只见冯宾满含期待地看着他,仿佛是想再听听他的看法。 容乐的表情一言难尽,他恨不得以手掩面,没想到面前这人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写起小黄蚊竟一点都不羞涩,甚至能称得上酣畅淋漓,肉香四溢。 幸好他在现代也算是看了不少重口文,没因为这几张纸露出不得体的情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以夸奖为主,“写得不错,就是还要继续精雕细琢。” 他一脸难言,心中无奈叹气,看来他是要在搞簧色上一条路走到黑了。无论是赵二找来的春X图还是冯宾写的小黄蚊,其实都异曲同工。 要说这种文化也算是人民喜闻乐见的呢。不然掌柜是怎么凭着几本春X图维持住书店这么多年的开销? 他和冯宾定下契约,今后每个月都要至少写出一个本子,每月月钱一两,若是故事出版印刷,每卖出一本还能再得一分利。 冯宾没想到待遇竟这般好,一开始还想拒绝,他摆摆手,“这月钱够多了,不用再给我分成。”他只觉得受之有愧。 容乐能看出来对方是真心实意的,而不是欲拒还迎,所以他更不想占这老实人的便宜,好水歹说,还是定了下来。 冯宾本是把写故事当成兴趣爱好,没成想还能赚钱,也是十分喜悦。就是觉得这钱太多有些烫手。 容乐先提前发了半个月的月钱,然后让冯宾将这个本子拿回去修改,扩写到五万字,并提前跟他说明,“我这人可不会放水,看到不合意的地方肯定还会让你继续改,你别嫌烦就成。” 冯宾连连点头应下,兴高采烈地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握着银子离开了。 容乐这时才终于把目光放到沃春池身上。 这人一直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脸,本来身形就瘦小,再这么一缩,存在感一下子变得特别低。 等到屋里就剩下这么几个人,才终于显出他来。 这人看起来胆子不大,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容乐后,就又低下了脑袋,容乐倒是因那一瞬看到了他的脸。 比想象中年轻得多,看起来才二十来岁,按理来说正是参加科举的好年华。 容乐想到就这么问了,没想到对方却苦笑了一声。 只见沃春池将头抬起,转过去了一半脸,容乐才发现,对方被头发挡住的左半边脸上有一个青色胎记。 沃春池道:“我这张脸就算是去科举,也没什么出路。” 科举选人讲究“身言书判”,身须体貌端正,言须举止得体,书须楷法遒美,判须文理优长。也就是说,就算卷面优秀,但是到了面试这一关,长得不好看会被直接刷掉。 沃春池长得并不算差,但是有了这个胎记,面试肯定是过不去的。 沃春池又道:“我自幼丧父,是靠娘艰难拉扯大。如今我娘身体不好,我身无所长,幸好识得几个字,只能卖弄文笔,看看能否赚些医药钱。” 赵二找来的都是这条街上的熟人,各家的情况随便一打听就清楚。 容乐不认为沃春池敢说谎,不过能在他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代表对方不像他表现出来那么无害。 估计是看到了他对待冯宾的态度,认为说实话会得他青眼,于是才把自家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不过这也无妨,容乐不介意手下人有自己的小心思,只是别动歪心思就成。 小聪明用好了是机灵,用不好就是蠢。 他将沃春池的本子拿起来,又翻了一遍,还是觉得文笔生涩,情节不通,只有一笔好字赏心悦目。 他这次说话不留情面,直接道:“你这个本子,没什么可取之处。” 沃春池脸色有些白,但倒是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容乐心中暗自点头,心态不错,于是又道:“不过我本来就是想找个从来没写过戏本的人,所以你合格了。” 沃春池抿了抿唇,这时才低声道:“公子应该不是想找人写戏本吧。” 就如那位被讽刺的老书生所说,他只是个新手,对戏本并不了解,只是去借了几个本子,根据人家的体裁,生搬硬套了一番。 若是容乐真的想要好的戏本,自该去找有经验的人,而不是留下他。 而且根据容乐先前和冯宾的对话,他对此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只是还不能确定而已。 容乐本就没想隐瞒,于是痛快地点头,对他道,“既然你在设定情节上是弱项,那就扬长避短。” 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沓纸,递过去,“你根据这上面的简述进行扩写,人物设定和背景都已经列好,你只要往里填充细节就行。” 沃春池将纸张接过,打开一看,眼中透出惊讶。这分明是纲领一般的东西!上面早已罗列出了各种设定,事无巨细,故事足够完整,他只要随之扩充就好。 而这对他来说并不算难。 容乐和他签订的契约与冯宾有一点不同,提成上少了半分,对此沃春池也清楚是因为什么。 冯宾是根据自己的心意写下故事,容乐只需要提出建议,从中加入更吸引人的地方即可,归根结底还是冯宾自己的创作。 而他根本是按照容乐给他的这份大纲进行扩写,不需要他动太多的脑筋就能完成。 但尽管如此,这对他来说还是一笔巨款。 先不说那所谓的提成,就是这每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就足够他为娘找个好大夫,抓几副药,好好调养身子。 他跟容乐谢过,揣着那一沓大纲走了。 于是厢房中只剩下了自己人。 容乐总算不用再挺直腰背,装出一副贵家公子的模样,懒懒地摊在椅子上。 一天之内找到两个合心意的人,容乐对此颇为满意。 反而是赵二觉得有些肉痛,钱还没赚到,先撒出去了好几两。他和掌柜干成一单“生意”差不多也就能赚这些钱。 容乐看着他丧眉搭眼,心觉好笑,问他:“你们之前那生意还做么?” 赵二道:“隔三差五做一回,现在咱们书店人多口杂,怕传出去以后,惹来官差。” 容乐点点头,“虽然现在多了租书的进项,但也别把原本攒下的人脉断了。” 他这话没有明说,但赵二的脑子一转就能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顿时连连保证,自己不怕苦不怕累,肯定会继续为店里的收益努力。 然后他就又偷偷给容乐塞了一本画集。 容乐看着他挤眉弄眼的样,无奈收下。 回府的路上,容乐在马车上把那画集拿出来翻看。他的身份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赵二送给他的这本画集还是龙阳为主。 只是这次可要比上次精致得多,竟然是全彩页版,上面的人物栩栩如生,神态清晰,就连衣物和身体线条都无一不精。 容乐看了两眼就赶忙收起来。 一时心扑通扑通的跳。 他不由感叹,论起来,还是图画给人的冲击力更大啊。他看冯宾的小黄蚊能做到面不改色,可是换成这东西就不成了。 回到屋里,正好万俟峥不在,容乐连忙把那画集放到床头的柜子里,和原先那本放在一处。 他这一天也算跌宕起伏,眼看事业终于要步上正轨,心中激动难抑,连忙拿出了笔墨纸砚,决定把今后的商业大计列出个规划来。 于是等到万俟峥回到房间,看到的就是容乐正在奋笔疾书的模样。 万俟峥只知道这些天容乐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连院子都不逛了,整日闷在屋里不停地写东西。 他因好奇拿起来看过几眼,容乐并不阻止,但他只能看出来那是类似戏本子之类的玩意。 他当时便道:“这些东西你交给府里的闲人去写,不用自己动笔。” 这年头但凡家中有些闲钱,都会在府上养着自家的戏班,甚至有些大族为了表示财力,还会养不止一班。平时闲来无事听听曲,或者请人时命他们出来表演一番。若是唱得好要看赏,能被客人夸奖,主人面子上也有光。 端王府自然不会落后于人。 尽管端王是个不就藩的王爷,算是被软禁在京城,但他的藩地又没被圣上收回,每年藩地上的进贡可不是小数目。 所以他养的戏班在京城里也算是首屈一指。 对于这些贵族来说,戏子就相当于是玩物一样的存在,他们是不会自降身份和对方混在一起的。 万俟峥只以为容乐年纪小,原本又在长兴侯府不受重视,不了解这些事,所以才提醒一下。 容乐却道:“我这就是列个大纲,又不是要自己写。” 容乐清楚自己的斤两,他写文案还成,但要写小说,那就有点难了,至少他是做不到日更几千,笔耕不辍。 这要是在有电脑的现代还算容易,可在古代那可是实打实的费手腕子。 万俟峥也知道他每日待在小院中无事可做,只当是他写来打发时间的,于是提过那一次后就再没说过。 前两天他见容乐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日程,还以为这阵终于过去,不料今天竟又开始了。 他不由道:“你最近给侯夫人写信了吗?” 容乐正沉浸在自己的商业宏图中,满脑子都是飞来飞去的银子,听万俟峥的话像是神游太虚。脑子一断,手中笔尖一停,在纸上滴出了一个墨点。 他“呀”了一声,这才回过神,连忙先把笔放在一边,然后将染上墨迹的白纸拿起来。 端王府中的纸是上好的白宣,触手光滑柔软,那墨痕太大,穿透了好几层纸。这样有污渍的纸是没法再用了,容乐心疼东西,觉得就这样扔了有些浪费,放到一边想着可以用来练字。 好不容易把桌上一滩折腾完,他才回问,“你说什么?” 原来他刚才没听清万俟峥的话。 万俟峥对待他一向不同,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 容乐一拍脑袋,发现自己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忘在了脑后,于是连忙拿起笔开始给侯夫人写信。 先前出了柳家那档子事,听容析说,侯夫人虽然没明面上说他的不是,但那段时间在府中脾气可不太好。好在二夫人为人本分,自从容乐出嫁后,更是每天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让侯夫人就算想找事都挑不出毛病。 何况那时侯夫人娘家出事,她自然也是忙成一团,还被长兴侯训斥了一番。 毕竟长兴侯府和柳家有亲,柳家丢了脸,长兴侯也是面上无光。 长兴侯性格绵软,以往侯夫人在府中只手遮天,飞扬跋扈,但是一旦侯爷生气,就连侯夫人也要退避三舍。 毕竟在这个时代,夫为妻纲,即便侯夫人再怎么泼辣,还是要给丈夫几分面子。 为此,侯夫人这段时间比较消停,难得没时间去找容乐和容析的麻烦。 容乐对此乐见其成,只是他也知道,等侯夫人回过头,肯定是要报复回来的。 她不敢对端王世子呲牙,对容乐这个出嫁子也鞭长莫及,但是收拾府上一个妾室还不容易? 所以容乐对待侯夫人只能更加驯服,要表明整件事和他无关,只是世子觉得折了面子,才给了柳府一个教训。 容乐在信中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不但按照侯夫人的吩咐,对万俟峥每日在王府中的行程事无巨细写得一清二楚,同时还点出了自己虽然嫁给了世子,但世子对他并无情意。 柳家这件事还是他后来才听说了前因后果,世子并没有向他透露过消息,所以他没能提前给侯夫人传递消息,也没能阻止世子。 容乐发现自己编瞎话的能力与日俱增,这样一封满篇鬼话的信竟能让他写得既煽情又悲切,好像他因为没能帮到侯夫人而多么难过痛苦。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也不算说谎。 万俟峥背地里做的事他的确并不清楚,万俟峥手中有什么势力他也一无所知。 至于柳家那件事,万俟峥只和他提过一句,还是后来他与容析见面后,容析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和他讲清。 唯一的谎言大概就是最后的道歉和悔意,容乐必须要承认,自己当时知道的时候都要乐开花,是因为容析在面前,才勉强忍住,没笑得满地打滚。 他不介意在侯夫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无能,因为在侯夫人的眼中,他本就一无是处。 这是他从万俟峥身上学到的。 所有人都认为万俟峥自那次受伤后自暴自弃,喜怒无常,于是万俟峥便把它们全都表现出来给大家看。 明明残疾对他来说是个致命缺憾,但万俟峥却反过来利用了这一特点。 他让大家都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这样他才有机会去培植自己暗中的力量。 而他的阴晴不定也成了他找人麻烦的好借口。毕竟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就像是柳家这件事,除了对容乐有些怀疑的容析,就连侯夫人都不会对他的话起疑。 因为万俟峥的确可能会因柳全这个仆人对他的不敬,而去把柳家的脸面撕下来,扔地上踩。 越是不受重视的人,越无法容忍他人对自己的轻视。 难堪的是,柳家并不敢用同样的手法招惹万俟峥。 不止因为万俟峥端王世子的身份,还因为他的身后有太后当靠山,而这是依靠宠妃上位的柳家惹不起的人。 容乐也是因为闲在家里无聊,才会把这些事拿来反复琢磨。 而他想得越多,就越是对万俟峥佩服得五体投地。 万俟峥在原著中曾差点把主角攻受杀死,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其目的,而非无的放矢。 所以容乐也不认为万俟峥针对柳家这件事,只是单纯在为他出气。 这个人多智近妖,他走的每一步几乎都会把所有人的想法算计在里面。 容乐只觉得幸好自己站在万俟峥这边,否则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在想明白了这些以后,再反思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举动,他其实有些后悔当初在诗会上过于锋芒毕露。 他和容析不同,容析需要表现自己的优秀,来笼络一干帮手,但他从最开始走的路就和容析不同。 他的盟友只有万俟峥,他不需要寻求他人的帮助。 他只要能得到万俟峥的庇佑,就足够了。 但是诗会上他的表现却引起了容锦贤和万俟岱的注意,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容锦贤还好说,毕竟曾和原主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不会因为这一次事觉得原主脱胎换骨,会对自己产生威胁。 但是万俟岱却不同,他和容乐从未有过交集,只从容锦贤的口中听说过容乐,万一认为他是在扮猪吃老虎就麻烦了。 自那之后,万俟岱凡是有聚会,定会给容乐送帖子,虽说他原本也时常会邀请万俟峥前去,但如今却显得更为殷勤,只是容乐不用万俟峥开口就全都拒绝了。 万俟岱锲而不舍,甚至有时会在王府花园中和容乐“偶遇”,容乐实在受不了这人,于是只能要么缩在小院中,要么出门去和容析见面,尽量避免和他见到。 他的这番举动自然看在了万俟峥的眼里,端王世子对这位弟弟一向采取的是听之任之的态度,但这次却心态却有些不同。 万俟峥亲笔写了一封书信,命曲远送到曲家府上。 容乐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万俟峥和他人联系,有些好奇,万俟峥随意道:“最近京城严打,我给表兄找些事情做。”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感谢宝贝们的支持呦~记得留言领红包呀~ 第28章 当年曲氏产子时危险万分,虽然成功将万俟峥平安生下, 但却损了身子, 缠绵病榻两年后逝世。 临死前, 她向圣上求了一道旨意, 于是尚不到三岁的万俟峥成了端王世子。 太后和圣上生怕继王妃磋磨小世子,特意为端王挑选了一位颇有贤名的女子作继室,这就是继王妃。 继王妃的家室不显, 若想在端王府中站稳脚跟只能好好照顾小世子, 原本一开始她也是这么做的。 然而世人都有私心, 当她怀了自己的孩子以后, 再看到万俟峥, 她总觉得碍眼。及至她成功诞下万俟岱, 这份厌恶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明明她才是端王妃, 凭什么她的孩子只是普通的王府公子, 而那个早死女人的儿子是王府世子? 端王并不沉溺女色,除了王妃外, 只有几个通房, 连妾室都没纳,然而这不代表他喜欢端王妃。 只不过是端王府需要一位女主人罢了。 他对继王妃不冷不淡,对他的孩子也不热切, 但却极为重视万俟峥。 继王妃看在眼里, 恨在心头。 她对万俟峥的反感是那般明显,甚至在她回娘家和亲人见面时,被母亲看了出来。 母亲避着人将她带到房中, 转身便扇了她一耳光,“你以为太后和圣上为何会挑选你当继王妃?小世子才是你在王府依仗,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要对他好,疼着他宠着他,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知道吗?” 她在家时从未被说过一句重话,因为聪慧懂事一直受到父母宠爱,这还是第一次被打。那时她真是觉得天都要塌了,她的委屈无人能懂,无法诉说,只能无奈咽下,哽咽着应了母亲的话。 然而后来,她才明白,母亲哪里是在责怪她,分明是在提点。 她要对世子好,好到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位温柔可亲的继母,好到大家都以为她对万俟峥视如己出,好到就连端王和圣上都对她的态度感到满意,好到……就算是她真的对万俟峥下手,都没有人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自那以后,她对万俟峥一直是溺爱着的,就算端王说句重话,她都能为了万俟峥主动当父子间的和事佬。与此相反,她对万俟岱却十分严厉,甚至有时会让端王看不过眼,偶尔几次充当慈父。 万俟岱小的时候,曾以为自己不是王妃亲生,他会用既羡慕又嫉妒的目光注视着大哥,为什么同样一件事,大哥做了娘亲会夸奖,而他做了却会换来责骂? 是不是他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 这样一份怀疑和恨意扎根于小小的万俟岱心中,哪怕日后他知道了继王妃的目的,是为了养废万俟峥,让他当上端王世子,但这份恨意却不会消失。 他已经习惯于隐瞒自己对万俟峥的恶意,表现出一位好弟弟的模样。 同时也因为继王妃对他的严厉,让他产生了极强的逆反心理。 在端王和端王妃的眼中,他是孝顺乖巧的小儿子,是勤奋刻苦的二公子,但是只有和他相熟的朋友才知道,那不过是他装出来的样子。 继王妃越是不让他做的事,他越是要去做。 万俟峥一直关注着这位弟弟,对万俟岱的行踪了如指掌,这次他正好提前得知了万俟岱和友人聚会的地点,于是特地给曲家表兄送了一封信。 这位表兄正是执掌金吾卫的左金吾卫将军。 周朝建国百年,因着前几任皇帝励精图治,整个国家海清河晏,于是朝堂上也不再像最初时那般政治清明,上层圈子逐渐显现出一派糜烂腐朽的风气。朝廷上各大臣狎|妓成风,并因此出了两位侍郎为了争一个花魁而打得头破血流,双双请假在家的事,所以先帝为了矫正这股风气,一怒之下便定下了规定,禁止官员狎|妓。 及至圣上即位,在此基础上扩大到宗室子弟和功名在身的书生。 只不过虽然有这条规矩,但是一般都是民不举官不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京城的各大青楼妓馆,有专门为达官贵人准备的后门,每到夜晚时分,停着一溜的马车。 至于那些以各种名义存在的暗娼馆则更多了。 只是前段日子这些世族官宦故态复萌,于是圣上特意趁着选秀季,又下令了一次严打。这些青楼娼馆为此损失了好些生意,达官贵人们为了避免麻烦,也不得不先忍过这段时间。 万俟岱和他额朋友们一向无法无天,趁此机会出来玩耍,更是平添了几分禁忌的快、感。 这晚他正好就在一个暗娼馆,说是富商家的别院,实际上里面别有洞天。万俟岱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销金窟,只要是有了烦心事,总会过上一夜,第二天浑身舒爽。 此时一个富丽堂皇的花厅中,正有乐人演奏着靡靡之音。地上铺着金红相间的地毯,脚下堆积着上好的绫罗,桌旁几位纨绔子推杯换盏,每个人身边都坐着一两位身段窈窕的少女。 此时气氛正好,早有人将手伸入少女怀中。万俟岱也怀抱着一位肤如凝脂的美人,和对方调笑,不想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他一皱眉,兴致减了大半,直接喊别院的鸨母和龟公,只是喊了半天,连个下人也没来。 他顿时心中火起,将身上的少女推开,他站起来正要出门找人,下一刻大门被踹开了。 当先一人身穿官服,但眼角眉梢带着一股浪荡子的放纵,比他更像是piao客。此时这人一手握在刀柄上,看向他似笑非笑,另一只手对身后的兄弟一挥,懒洋洋道:“通通带走”。 花厅中一个纨绔子喝得醉醺醺,没辨认出这些人的身份,将手中酒杯一摔,把坐在腿上的美人往旁边一推,指着那领头人道:“你算是什么东西!知道我、我爹是谁么!” 万俟岱心中气急,只想把这个醉鬼的头塞到夜壶里清醒清醒。别人可能不认识这人,他却绝不会认错,这分明是曲家大公子,左金吾卫将军,曲明轩。 那是真正的实权人物,是当今圣上的表外甥。这关系看似远,实则近。 曲明轩的父亲是曲家家主曲怀远,和圣上是表兄弟,在圣上未登基时,还曾做过圣上的伴读。 曲家是坚定的皇党,深受圣上信赖。 这也是明明万俟峥成了残废,但如今依然没有被废的原因之一,因为他的母亲是曲家人。 因着他和万俟峥的竞争关系,尽管他一直在外表现对兄长的恭敬,但曲家还是从不给他好脸色。而曲家本身便是世家大族,又实权在握,所以尽管端王更属意他当世子,但每次和交好的世家提及此事,那些世家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当着端王的面也不说句准话。 他万万没想到,不过是一次狎|妓,竟然会被曲明轩  抓到,他如今衣衫不整,被人压出门去,只觉得像是当着众人面被甩了几十个耳光一样羞耻。 他心中恨极,但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气急败坏地低声对曲明轩求饶,“表兄何必这般严厉?小弟只是一时好奇,才做了错事,今后定不会再来这种腌臜地方。” 曲明轩抠抠耳朵,一副浑不吝的模样,“叫谁表兄呢?别乱认亲戚。我记得我只有一个表弟,现在在端王府和他媳妇在一块呢。” 他看万俟岱因他一句话涨红了脸,嗤笑一声,“今天算你命不好,犯我手里,最近京城严打你不知道啊?还敢往暗娼馆里跑?你小子胆子挺大嘛,平时可真看不出来。” 金吾卫身为皇家禁军,里面的人不是勋贵子弟就是出身世族。万俟岱这端王二公子的身份放到外面去可能会有人给面子,但是在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爷面前,也就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对待这些宗室和官宦子弟,即便犯了事也不会将他们关到狱中,但却需要交一笔不菲的罚金,而且由金吾卫向家中发出传召,让家人亲自来接,这可是件十足丢人的事。 端王当天上午将万俟岱接走,回到府里便罚了他一顿板子,责令他回屋禁闭,就连端王妃也因此吃了挂落。 端王指着正压在院子里打板子的万俟岱,气冲冲地对端王妃道,“这是你教的好儿子!小小年纪长本事了!被人从窑子里抓出来,本王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 端王气得脖子涨红,扯了扯衣领,“峥儿就从来没出过这种事。” 端王妃不敢和端王呛声,本来还在默默流泪,但一听到端王提起万俟峥,还是不由得拧紧了手中的帕子,低声道:“岱儿年少无知,想是被人诓骗去了,妾今后会好好盯紧他。只是曲家大公子毕竟是峥儿的表兄,怎么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端王冷哼一声,“他是左金吾卫将军,除了圣上,还会给谁面子?”他紧盯着端王妃,直到她垂下头,再不敢言语,才继续道,“好好管教儿子才是你该做的事,别想些旁门左道。” 这话有些重,端王妃吓得白了脸,也不敢辩驳,只是低头称是。 他自然听出了端王妃话中的挑拨之意,只是这种小心思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端王看她温顺,又见万俟岱被打得面白如纸,衣服上透出血迹,总算消了气,一甩袖子回了书房。 只剩下端王妃一边心疼儿子,一边在心中暗恨万俟峥。 万俟峥,这个名字含在嘴里,几乎要被她咬碎了。明明已经成了残废,还不自量力地想和岱儿争世子之位。 她几乎要将手中帕子搅碎,外面的板子声总算停了。 端王在府中积威甚重,即便他先行离开,但是那些打板子的仆人还是不敢停手,必须要打到足够的数量。 端王妃也不敢去找这些人的茬,只是让人赶忙把万俟岱用担架抬起来,送回房间去,又命下人赶紧去找大夫治伤。 这一番兵荒马乱自然被小院的人看在眼里,等容乐和万俟峥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件趣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走个剧情,下章会有乐乐和柿子~感谢在2020-03-13 17:48:47~2020-03-15 12:5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26 3个;風雲千里斬、惜时、祈越歌歌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惜时、暂无 10瓶;26305626 2瓶;耶啵超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万俟峥手下的人都是差不多的沉默寡言,就连看似伶牙俐齿的孔昭也是绝不多说一句话, 所以容乐还是从李元口中知道的这件事。 李元和他的父亲李叔很像, 虽然不是很聪明, 但极为忠心, 甚至有些愚忠。这对父子最开始只认二夫人,后来有了容乐,又加上了小主人。 等到容乐嫁给万俟峥后, 李元看着自家少爷和世子的关系越发好, 于是便也把万俟峥当成了半个主人。 长兴侯府的后院人多口杂, 关系繁琐, 侯夫人和其他的几个妾室之间派系林立, 李元身在其中, 对各院间的明争暗斗虽不说能看得透彻, 但也略知一二。 所以在他眼中, 万俟岱和自家主人是天然的敌人。 万俟岱狎|妓被抓这件事虽然端王想压下来,但是昨晚金吾卫上门送报, 大早上端王坐着马车匆匆去把二公子接回, 后来又把万俟岱压在院子里打了一顿板子,紧接着端王妃着急忙慌去找大夫。 这么一连串的事件发生,任是谁都知道肯定出了大事。 端王妃管理后院的手段不够利落, 王府内并非铁板一块, 她前脚刚去万俟岱的院子里照顾儿子,后脚整件事就在下人间传遍了。 容乐听了这一出好戏,心情大快, 比平时多吃了两个包子。 待酒足饭饱,他拍了拍自己吃得鼓起来的小肚子,忽然想起来了前一晚万俟峥送出去的那封信。 万俟峥此时正拿着容乐写的所谓“计划书”,一看就没认真,写的字缺笔少划,不过毕竟练了这么长时间的字,至少还有个工整样子,万俟峥靠着半蒙半猜看明白了大半。 他指着上面的“以男女情爱为主,描写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这一句,道:“最近京城严打,别写的太露骨。” 容乐跑过来,道,“我知道啊,那个谁不是被抓进去了吗?”他嘿嘿一笑,用下巴指了指万俟岱的院子,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看向万俟峥。 万俟峥在他这样的视线内依然表现得若无其事,仿佛整件事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反而对容乐说了一大番话,“原本京城严打圣上是想交给京兆府,结果那京兆尹虽然是科举出身的天子门生,却偏偏娶了个世家妻子,为人圆滑,两边都不敢得罪,一直都没能落实。圣上于是就将这件事交给了金吾卫去办。” 金吾卫作为皇家禁军只对圣上负责,何况里面各大家族的后辈都有,能起到互相牵制的作用。毕竟世家这么多,总会有些龃龉,若是抓到某个世家子,和这一世家交好的人或许想压下来,但与这世家有仇的则巴不得把事情传出去。 一来二去,竟真的让这事办成了,不过金吾卫的名声也变得不太好。 只是这些和普通人来说都没什么关系,像是京城的百姓,他们更乐意把这事当成八卦来看,闲着没事便相互碎嘴,这家公子狎|妓被抓了,那家少爷当piao客被罚了。堂堂的达官贵人竟成了他们口中的笑料,世家大族们当然丢不起这个人。 容乐被他嘴里的几个名词说得一怔,差点脑子成了浆糊,忙甩甩头,把之前要问的问题说出口,“你昨天说的表兄是何人啊?” 万俟峥也不隐瞒,直接道:“左金吾卫将军。” 容乐恍然,方才万俟峥说了一大顿,实际上就是在告诉他,如今管着京城严打这事的,是万俟峥的表兄。 而且以昨天万俟峥信一送到,当天晚上万俟岱就被抓这事来看,这位表兄还是个关系亲近的实在亲戚。 不得不说,听到万俟岱倒霉,容乐第一反应就是高兴。 方才在餐桌上,李元只囫囵说了个大概,起因结果都不清楚,于是容乐想把人找过来,让对方从头开始讲起。 万俟峥眉头一动,道:“李元在小院里能打听出什么?让孔昭讲给你听。” 容乐倒是不在意由谁来讲,在面前摆好点心茶水并瓜子蜜饯,睁大眼睛兴致勃勃地等着听故事。 孔昭是小院的管家,每天都杂务缠身,被万俟峥传唤过来的时候,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没想到是要给世子妃讲有关万俟岱的事。 她心觉好笑,但毕竟是万俟峥的吩咐,只好将事情从头娓娓道来。 她声音清脆,说话条理清楚,对此事又一清二楚,容乐一边听一边笑,最后茶都喝不下去,生怕把自己呛到。 待听得万俟岱衣衫不整被从别院里压出来送到官署,和一干piao妓的纨绔子们一起哆哆嗦嗦蹲在墙角等着家人来接,他直接拍着桌子要笑倒在地。 孔昭对此当没看到,含笑接着说道:“……王爷气急,于是让人打了二公子三十板,现在王妃正照顾着呢。” 万俟峥看着容乐开怀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知万俟岱状况如何?” 孔昭垂首道:“那三十板子是实打实的,王爷亲自看着打的,听大夫说,二公子至少要在床上躺半个月。” 万俟峥随意道:“那可糟了,十天后正好是百花宴。”他嘴上说着“糟糕”,但表情却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容乐这才想起,先前万俟峥曾对他提起过这件事,还问过他要不要去。 他好奇地问:“这个百花宴难道不能不去吗?” 万俟峥摆手命孔昭退下,然后对容乐道:“当然不是。只是百花宴上若是双方有意,正好能借此机会订下婚约。” 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真正的好女向来是不愁嫁的,而能娶到一位家世高贵德才兼备的好妻子,对仕途的帮助可不只是一点两点。 就拿如今的京兆尹举例,当年他被岳家看重,将旁系下嫁于他,虽说只是庶女,但那也是实实在在的世家女。他凭此才没受到世家的排挤,又因自身能力不差,在京城这鱼龙混杂的地方,于不惑之年当上了正三品的京兆尹。 万俟岱如今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端王和端王妃之所以让他早早履行和长兴侯府的婚约,不就是为了给万俟岱挑选妻子吗? 否则他这个长子不成婚,下面的弟弟当然无法越过他提前娶妻。 端王妃早就相好了几家千金,就等着这次百花宴上定下来。 容乐刚来这个世界时懵懵懂懂,只靠着对原著的记忆和自己的本能去理解事物。然而随着他和万俟峥的亲近,他发现有些时候万俟峥会主动帮他分析一些事情背后隐藏的含义。 最开始时他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对方可是保持逼格到最后的终极boss啊。不过后来在两人熟了以后,当他反应过来万俟峥的年纪实际上比他要小时,他又觉得别扭了起来,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青年成了他的老师,在辅导他,教育他。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万俟峥仿佛天生在这些阴谋阳谋上有天分,那些浸淫此道多年、老谋深算的朝臣们相互间使出的手段,他统统都能一眼看穿,并顺势利用。 慧极必伤,容乐忽然想到了这个词。 到底是因为万俟峥太过聪明,才招致了灾祸,在坠马中落得残疾,还是他受伤后为了自保不得不逼迫自己早慧,容乐不得而知。 可是容乐却必须要承认,当他在这个世界待着的时间越长,他和万俟峥接触的时候越多,他越不可能把这里单纯当成一本书,把万俟峥当成一个单薄的书中人物。 那个人明明是那么鲜活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能看到,能触摸到,能和对方说话谈笑。原本对万俟峥的恐惧仿佛早已远去,记忆里两人熟稔的相处情景却越发清晰。 当万俟峥不再把他当成一个依附而来的侯府庶子时,他也没办法再单纯地把对方当成要抱的大腿。 万俟峥可能只是单纯地指点他,并没想过要让他成长,但是他不愿辜负对方,他并不是只能躲在万俟峥的背后,靠着对方的庇护。 他想让自己更有用。 对于万俟峥这种多疑的人来说,真心很难得,即使只有一分,也值得珍惜。 容乐把万俟峥的话放在心里,反复揣测了半晌,然后才道:“那万俟岱这次想必是没机会求‘好女’了。” 他这话明面上的意思是万俟岱因为身上受伤,可能要错过这次的百花宴。实际上是在说,对方狎|妓的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虽说和风流沾边算不上太坏的名声,但真正有实力的家族怎么可能会把自家娇养的女儿嫁给一个浪荡子? 就像万俟峥说的那般,京中贵女是不愁嫁的。万俟岱一个端王二子,如今除了端王宠爱并没有旁的在身,究竟能否当上世子尚是未知数,端王又深受圣上忌惮,那些世家大族何必为了他赌上自家女儿的一生? 万俟峥讶异于容乐竟能将一句简单的话说得意味深长,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一点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小得意,仿佛在说求表扬。 万俟峥嘴角一勾,突然伸手戳了一下容乐脸上的酒窝,“你说得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早更新,明天上夹子,视情况确定更新时间,可能会比较晚哦~ 推荐基友好看的异世文,有存稿,很肥可跳坑—— 《捂紧我本命契兽的小马甲》by轻风白杨 星辰是一只独角兽,也是兽族最受宠爱的王子。 不料一朝身陷致命危机,他为了活下来,只得响应了一道来自异世的召唤契约。 从此有了一位主人。 他这位主人,据说是位天才召唤师,前途可期。 但星辰却不怎么乐意。 身为王子,他怎么能当别人的本命兽? 他要伪装成人类,捂紧自己的小马甲,潜伏在这个召唤师身边,伺机寻找解除契约的办法! …… 君禹行逃脱追杀,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被一个小傻子缠上了。 小傻子自称是他的救命恩人。 小傻子生得漂亮,但弱小,笨拙,还挑食。 可没办法,他的救命恩人,他必须养着。 直到某天晚上,君禹行在湖边偶遇一匹生着洁白羽翼的绝美生物,那长长的鬃毛,与小傻子的一头银色长发一模一样。 君禹行:我是不是在哪儿遇见过你? 星辰:……不,你没有,绝对没有! 【被迫砍号重练的召唤师攻×拼命捂紧马甲的召唤兽受】 【惯例1V1HE,异世大陆,超多萌宠,欢迎认领】 第30章 百花宴在皇家别院中举行,这次来做主持的是长公主宣平。 拜先帝驾崩那年的某件事所赐, 圣上活下来的兄弟姐妹没几个, 兄弟如今只剩下端王和睿王, 而姐妹们也只有一个宣平长公主尚在人世。 圣上元后体弱多病, 十余年前便已病逝,如今中宫空悬,后宫诸妃全都盯紧了凤位。尤其是在选秀季再次到来的如今, 若是能够被圣上下旨主持百花宴, 无疑有着别样的寓意。 以往圣上也不是没有让四妃主持百花宴的前例, 但是令人意料不到的是, 在这次这般重要的时刻, 他竟把宣平找了出来。 宣平无论在何时都是个小透明, 当年先帝还在世, 她的排位居中, 不受重视,后来圣上即位, 也没对这个妹妹多热络。 还是因为圣上活着的姐妹只剩下了这一个, 才把她凸显了出来。不过因着她的丈夫出身世家,她倒是和许多世家夫人是好友,闲时会约着一同赏花游园。 而这一次, 一直被边缘化的宣平好不容易接了这么个万众瞩目的活, 虽然很多人认为这是个烫手芋头,但宣平却有着另外的想法。 她这半辈子一直都不被重视,能够好好活到现在是仗着自己识时务, 从不插手政事。想要继续过安闲日子,她当然要以圣上的意愿为先,既然圣上把百花宴交给她,她就必须要做到尽善尽美。 她这些天一直在别院中暂住,就是为了把一切都布置好。百花宴当天一大早,和她交好的世家夫人们便来帮忙撑场子,这总算让她有些安心。 当先便是曲家家主的夫人。曲家家主是世人皆知的皇党,深受圣上信重,本身又是世族出身,曲夫人因此在众夫人中地位超然,如今就坐在宣平长公主的左下首,就连端王妃也要退一射之地。 随着日头升高,别院中的人也越来越多。 由于百花宴上未婚男女太多,为了避免惊扰女眷,所以男方和女方们聚会的地点并不相同,中间相隔一个大花园。 宣平长公主自然是坐在女眷这边,此时诸位小姐跟随在母亲身旁,放眼望去,或是明艳,或是端庄,或是清丽,或是温婉,不一而足。 大家相互打量着,有些原本相熟的就相视一笑,只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些小姐们乍一开始有些放不开,不管平时性格如何,此时一个个都成了娇羞的小姑娘。 夫人们倒是更为大方,即便不熟悉的几人也会相互问候恭维。还有几位健谈的夫人,特意提起最近京中的趣闻,引得大家一起谈论起来。 一提起八卦,自然不能不提柳家。 原本的小世族因为出了一位宠妃,而勉强提溜到中等世族的位置,可惜眼皮子忒浅,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能够参加百花宴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家族在周朝的地位,这次本来柳妃是想为自家子侄求上一张请柬的,然而偏偏临近宴会开放,出了那等丑。 柳妃在宫中都听到了传言,羞臊了脸,连着快半个月没敢出门,哪还有脸面去找圣上求恩典? 是以这帮夫人说起来是一点都不避讳的,一个个笑语晏晏,但眼中的轻蔑却是做不得假。 然而众人都忽略了,这宴会上,还有一位柳氏。 长兴侯夫人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僵掉了,身旁的人将她的娘家当成了笑料,一张张笑脸背后,全是对柳家的嘲讽。 偏偏她无法反驳,整件事说来是他们柳家的错,端王世子的做法最多被说一声小题大做,而真正让人看不上的还是柳家贪图那一点蝇头小利,连世家的脸面都不顾了。 旁人可不会去管柳全是欺上瞒下还是受人指使,他们只知道对方是柳家公子的亲信,所以这件事就被打上了柳家的标志,所以她只能保持诰命夫人得体的微笑,哪怕这份笑是硬挤出来的。 容锦华坐在侯夫人身侧,也觉得这些话刺耳极了。只是她毕竟学过礼仪,虽觉坐立不安,但表面还是装出一副娴静的模样。 端王妃原本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有人提到万俟岱,如今发现大家都在笑话柳家,总算在一旁悄悄地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全呼出去,一道声音在夫人们的笑谈中忽然出现,“姑姑这是在说什么事?笑得这般开心?” 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寻常女子那般温婉悦耳,而是略微低沉,还带着些惑人的沙。 宣平长公主一听到声音,原本还用手撑着下颚,懒懒地搭在桌子上,此时就坐直了身体,眼含笑意,对来人道:“说你不参加这次百花宴,可给我高兴坏了。”这话听上去像是嫌弃,但那语气分明带着亲昵。 端王妃抬眼看去,只见那人身穿一身红色宫装,拖着近两尺的裙摆,烟罗纱的披帛垂在手臂间。一身衣着打扮富丽堂皇,若换个人来定会喧宾夺主,然而穿在来人身上,却偏偏相得益彰。 她的身量在女子中来说算高,但身姿挺拔,只让人觉得高傲。明明是艳若桃李的一张脸,却因斜挑的眉而平添了一丝英气。 来人直接坐到宣平长公主的身边,侧头一拍掌,笑道,“我还真是特意为了见姑姑才来的呢。您越不想见我,我越要往您面前凑。” 端王妃一听她的话,又见她这般打扮,便清楚了来人的身份。 卫阳公主,这位殿下的大名可是人尽皆知。 母亲深受圣上宠爱,在荣宠最盛之时香消玉殒,于是从一个普通的美人成了君王心底的朱砂痣,连带着卫阳公主也成了圣上最疼爱的孩子。 这位公主从小便嚣张惯了,等到长大更是肆意妄为,她如今年过二十仍未成婚,在府里蓄养了一堆俊男美女寻欢作乐。不过因着她不沾政事,且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所以很少有人因此攻讦她的私生活。 虽然很多名门贵女世家夫人表面上都对她的放荡有些反感,但说不得她们背地里有多羡慕她的潇洒自由。 而且因着她的身份超然,但凡有她在的地方,一些夫人们就不得不表现出对她的热络。 就像是如今,不等卫阳开口,早有人把柳家的事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卫阳公主却摆了摆手,道:“这不都是京中的旧闻了吗?我记得最近最有意思的事明明是曲将军从城南别院中抓出了一堆高门子弟嘛。” 她眨了眨眼睛,仿佛现在才看到端王妃,轻轻瞥过去一眼,长睫浓黑如鸦羽,眼尾微微上挑,眼珠一转流光溢彩,端的是活色生香,“呀,九婶也在呢,瞧我,这嘴就是不会说话。” 端王在先帝的子嗣中排行第九,按理说卫阳公主叫端王妃九婶是亲近之意,然而若真如此,她就不会提起城南别院这件事。 何况后面不但提到了端王妃,还加上一句“不会说话”,没得让人去猜测她话中的含义。 端王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尴尬地笑笑,桌下的指甲却深深地陷在了掌心中。 要说城南别院的事,京中上层圈子也早就传遍了。 但是因着端王二子毕竟和宗室相关,所以大家只是在暗地里说上几句,并没把事情放到明面上,生怕不小心沾得一身腥。谁能想到第一个提的人竟然会是卫阳公主呢? 圣上对卫阳的重视是所有人都清楚的,于是卫阳的这番做派,看在大家的眼中就成了卫阳是因着圣上对端王的不喜,所以才故意针对万俟岱。 于是这些夫人又开始犹豫起来,是跟着卫阳一起嘲讽,还是略过这件事,重新换个话题?而且这里毕竟那么多未出嫁的千金,在她们面前提起狎|妓一事也不太妥当。 不等这些夫人想好该怎么站队,宣平长公主先对卫阳嗔道:“岱儿可是你堂弟,没个姐姐样子。” 这话看似在说卫阳,实际上却是在堵端王妃的嘴,而且还正好把别院一事给坐实了,顺便轻飘飘把事情揭过。 能经历宫变依然活下来的公主,自然没看上去那般无害。 端王妃气得肝疼,偏偏只能忍着。 在这两位公主面前,她根本没资格摆架子。她们是真正的皇族,而她不过是一位继妃。 卫阳不以为意,反而呵呵笑道:“说起来,我另一位堂弟也该到了吧。” 话音刚落,便有侍女前来禀告,端王世子夫夫已到。 端王妃坐在那里,只觉得身上一丝丝的冒冷气,四周的人仿佛都在偷偷看她,低声嘲笑她。 明明同出端王府,本应一起前来参加宴会,但是万俟峥偏偏避开了她,不愿和她同路。她只能独自带着万俟岱前来。 先前卫阳的一番话,将她本想压下去的事直白地揭露出来,而万俟峥的这个举动,更是将他与端王妃不和一事摆到了明面上。 她只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对万俟峥的隐忍和顺从都白费了,她耗费了那么多精力,结果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端坐在这里,穿着王妃的衣服,但她却一点底气都没有。 她茫然地听着曲夫人道:“看这小两口多重礼仪,还特地跟公主说一声。” 宣平长公主笑着说,“峥儿的母亲毕竟是曲氏女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还是剧情为主,毕竟这篇文涉及宫斗朝堂,不可能一点配角都没有,宫斗单挑多没劲,当然要群殴啊(bushi) 另,卫阳公主的性别(?)提示已经很明显了吧~ 第31章 宣平长公主和曲夫人一唱一和之间,早有人在一旁听入耳中。 一时间这些对政事极为敏锐的夫人们都开始互使眼色。 当初万俟峥在坠马事件发生后受到冷遇, 一方面是因着他的腿伤无法治愈, 大家遂觉得一个身有残疾的世子不再值得结交, 一方面则是从那以后端王对他的忽视, 加上圣上和曲家也对他也没多么热络。 说是人走茶凉,但实际上却是人未走,茶已凉。这边万俟峥还躺在床上修养, 那边原本交好的各家就开始疏远他了。 这位端王世子在王府中沉寂多年, 时不时会传出他喜怒不定的流言, 大家都当他是色厉内荏, 不知何时就会被废, 因此才在还是世子的时候, 变本加厉的折腾。然而如今听宣平长公主和曲夫人的意思, 竟像是对他十分慈爱。 这些夫人不由得转了一圈心思, 这是否代表了圣上的某些意思? 端王妃参加这次百花宴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万俟岱挑选一位优秀的未婚妻。为此, 就连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的万俟岱都被她领了过来。 她虽因万俟峥的无视而觉得难堪, 但也知道若是她继续沉默下去,只会浪费了这次参加宴会的机会。她不愿被排斥在话题之外,于是便想办法插|入其中, “峥儿这孩子一向孝顺, 娶的乐儿也是个乖巧的好孩子,一会儿他们前来请安,公主正好见见。” 她自觉这番话既夸了万俟峥, 表现了自己这位继母对大儿子的关怀,又和宣平长公主搭上了话,说得十分得体。 然而不等她沾沾自喜,卫阳呵呵一笑,“九婶这话说得孟浪了,这里还有这么多未出阁的小姐呢,怎么能让堂弟过来?就算要见,也不急在此时啊。” 端王妃若是还看不出卫阳对她的针对,就白活了这么多年。 只是先前的话是她自己说出口的,被人抓住了短处,只能怪她自己。于是她只好讪讪道:“我想着公主还未见过他们小两口,定是十分想念,一时没考虑那么多。” 其实周朝出嫁子的地位一直比较尴尬。 就像是这次百花宴上,分为男女两方,而出嫁子的存在却有些格格不入。因为按理来说,他们也算是“夫人”,但他们又偏偏是男子,即便已经出嫁,但和女眷们坐在一处还是不合礼数。 而若是坐在男方这边,因着身上背着“夫人”的身份,更显难堪。 原本宣平长公主给万俟峥发请柬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位侄子竟会真的前来参加宴会,并且还带上了世子妃。 如今被端王妃这么一说,好像不见又有些不近人情。 坐在下首的曲夫人心思细腻,闻言笑呵呵道:“我听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说,这小两口的关系好着呢。总归这百花宴是让人游玩的,倒不用在意那么多条条框框,让他们去花园里逛逛也好。都是一家人,什么时候不能见呢?” 这话说得就极为妥帖。既给宣平长公主递了台阶,又点出了双方的关系亲近,没必要特意去见。 宣平对曲夫人的八面玲珑也是十分佩服,都说娶妻当娶贤,一位贤妻对自家丈夫的好处可没那么简单。 别看曲家家主是坚定的皇党,曲夫人却是对任何人都滴水不露。她本人看似温婉,正因这份如水的温柔,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和她亲近。 宣平长公主于是点头道:“也是,不知他们这群小子在玩些什么。” 卫阳在一旁道:“在别院里玩有什么意思?这么大点的地方,也不过就是斗诗行酒。若真说有趣,过些日子的春狩才有意思呢。” 宣平长公主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女孩子家家那么好战斗狠,看谁敢娶你?” 卫阳眼中情绪一闪,不等被人察觉便消失了。她随意一笑,“我本来就没想嫁人嘛。父皇都不管我的。” 宣平也只是说那么一嘴,大家都知道卫阳的离经叛道,连圣上都不在意,哪还有人敢去管她? 此时人已经到齐,于是宣平长公主起身带着女眷们浩浩荡荡地前往了皇家别院的一处球场。 原本卫阳还有些兴趣缺缺,往年的百花宴她也不是没参加过。这些贵族公子们为了表现自己的温文尔雅,于是不管平时如何,在宴会上一个个都手持折扇,要不就在腰间别着玉箫,动辄吟诗作对,相互还要追捧一下“好诗,好诗”。 卫阳是不懂一堆平仄不通的诗到底哪里好。 三年前的那次百花宴更是尴尬,不知是谁提议的流觞曲水,于是还真在别院中引了一条小溪,让酒杯顺流而下,酒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饮并赋诗一首。 卫阳半路上就溜了,谁乐意看一堆世家子相互装逼?尤其是当知道对方是什么货色的时候。其中几个人明明是私下里传遍了的纨绔子,平时声色犬马,如今竟全都成了出口成章的“才子”。 所以自那以后,她连着两年没来参加,生怕污了自己的眼睛。这次也是因为某人的激将,才答应前来的。 却没想到,这次文斗换成了武斗。 卫阳坐在观众席上,看着下方的球场,还未等开赛,便心潮澎湃了。 此时这些女眷们都坐在帷幕中,纱帐虽然有些影响她们的视线,但毕竟要注意男女大防。 今日参加宴会的贵族子弟们,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是球场上两队只能有二十四人,就算加上替补,也不超过三十位。 所以为了抢名额,这些世家公子早已经先比了一回。 前些年的百花宴都讲究文采和才情,谁想到今年竟换了新规矩?一些公子哀声叹道自己提前背下来的诗没用了,也有些纨绔子暗暗偷笑,觉得自己在玩乐上胜人一筹。 结果真的比下来,这些人就傻眼了。 这帮人平时最多玩玩投壶,真要比试君子六艺中的“射”技,连弓都拉不开。 万俟峥和容乐因为是已婚人士,所以用不着和他们抢名额,乐得坐在一旁当观众。 容乐看着这些人身穿劲装,拉弓射靶,为了让自己被选中,甚至翻身上马,连射靶心,像是求偶的公孔雀。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番举动的确十分潇洒。 他原本还和万俟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但是等到这帮人开始骑马射箭,就闭上了嘴巴,眼中满是欣赏和向往。 万俟峥点了点膝头,眼中原本带着的些许笑意消失了。 他忽然开口道:“你若喜欢骑马,回去我教你可好?” 容乐一下子把视线从别人身上转了回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真的吗?”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可我从来没接触过,可能会学得很慢。” “无妨。”万俟峥的目光从他的手上转了一圈,然后道,“学会了也好参加春狩。” 狩猎啊……这个词一出,容乐更激动了。 哪个男性不会对这种代表着最原始的力量对抗的活动感兴趣呢? 不过等着兴奋完了,容乐才想起万俟峥的身体。虽然从原著中得知万俟峥弓马娴熟,而且虽说是残疾,不过万俟峥只是走路时有些陂,并不影响骑马。 但自从嫁进王府,和万俟峥呆了这么长时间,每次看到万俟峥,对方都是坐在轮椅上。 再加上万俟峥那张脸,看上去就让人觉得他有些病弱,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骑马狩猎这些对体力要求极高的活动。 所以虽然很期待,但容乐还是先询问万俟峥,“你的身体没问题吗?”话中的担忧十分明显。 万俟峥心觉好笑,难不成自己平时的表现,真的让容乐以为他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容乐是蹲在他身边和他说话的,两只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 万俟峥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拍了拍他,道:“骑马而已,不必担心。” 他的手有些凉,容乐顿时一抖,只觉得两人接触到的那块皮肤像是过了电。 他掩饰性地揉了揉耳朵,心中嘀咕,天气是不是有点干燥,这静电打得他手都麻了。 他们这边说着话,那边参加球赛的人选也终于选了出来。 容乐随便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地发现容锦贤和万俟岱都被选中了。他心道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 别看这两位私下里算得上纨绔,但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 若不是前些天曲明轩带人把万俟岱从暗娼馆里抓出来,只怕端王和端王妃也一直被蒙在鼓里,更不用说京中的其他人了。 他看万俟岱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被选中是件多么容易的事,心中不由有些恶意地想,样子装得这么好,不知道背上被打出来的伤有没有裂开。 可惜春季大家的厚衣还没脱,而且万俟岱今天穿的是深色衣袍,看不到是否有血渗出来。不过想必一会儿赛场上不会轻松了。 选出来的三十人根据抓阄结果分为红蓝两队,剩下的人则自动成为观众,要前往观众席。 容乐看了一圈,仿佛才发现一件事,“曲家表兄没来参加百花宴?” 他记得万俟峥提过,曲明轩至今没娶妻,而且他已经二十五岁了,难道曲家家主不着急吗? 万俟峥随口应道:“他有分寸。”心中却升起了一个念头,怎么容乐今天一直想着别人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开始改成每天早六点更新~(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几天_(:з」∠)_ 第32章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万俟峥并没有去深究, 但是容乐明显能觉察到, 在他提过曲家表兄后, 万俟峥看起来心情变差了。 他诧异想道, 万俟峥的独占欲未免太强了吧,他不就是跟万俟峥一起管曲明轩叫了一声表兄,这也能生气?行吧, 曲明轩是他一个人的表兄, 自己以后就只叫曲公子或者曲将军好了。 无论是因自己如今和万俟峥类似朋友的关系, 还是出于一个21世纪新好青年的人道主义关怀, 在外的时候他一向会主动照顾万俟峥, 这次也不例外。 其实在最开始来到聚会地点的时候, 容乐就看出来了, 很多人在面对万俟峥的时候态度很敷衍, 属于不得不过来行礼,但打完招呼后就会马上离开。 短短的十几分钟内, 他几乎把参加聚会的人全都见到了, 但也只是打个照面,接下来人家还是和玩得好的人围成一圈。 于是就看到这一堆那一簇,就剩下他和万俟峥是单着的。 万俟峥倒和往常一样安之若素, 甚至还有闲心为他低声介绍这些人的身份, 这位是出自哪个世家,那位是哪个郡王的世子,另外还有朝中大臣的孙子, 公侯的儿子,放眼望去,尽是贵族子弟。 不过即便如此,端王世子这个身份在他们中间也是最尊贵的。毕竟,除了当今圣上和皇子们,还没有人的身份能高过端王睿王和他们的世子。 就连万俟岱这个一向受宠的二子也要退一射之地。 容乐对这种被人忽视的状态也十分满意,他乐得没人上来凑热闹,否则还要想着该怎么交流。 聚会的地方摆放着食案小几,上面摆着水果点心等物,容乐随手拿了一块山药枣泥糕,里面的枣泥应该是现制成的,吃起来甜中还稍微带些涩,入口时不觉惊艳,但偏偏吃完后让人回想着那个味道,还想继续吃。 他吃得开心,顺手给万俟峥递了一块。 万俟峥抬头看向他,没动,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容乐的手在空中举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 他有些扭捏,最后还是将指间的枣泥糕送到了万俟峥的嘴边,然后看着对方张开嘴,将那块刚够一口的点心咬进嘴里。 因着这个动作,万俟峥的嘴边沾上了一点白色的糯米粉,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容乐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耳朵发烫,连忙把手收回来。手指间拈了拈,仿佛还带着方才不小心碰到的嘴唇的温度。 这下子,他终于消停下来,总算不再霍霍桌上的点心。 但是身边这位大爷却不愿意了,还问他:“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 容乐忙摇摇头,“我本来就不饿,看到点心随便吃几块尝尝鲜。” 万俟峥指着一道极为精致的点心,道:“那你该尝尝这个。咱们府的厨子是京城手艺,做不出这么地道的苏式船点。” 容乐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见白瓷的盘子上放着几枚极为精致的点心,被做成花草和兔子的形态,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那花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花瓣层层包裹,轻薄如纸,仿佛吹口气都会颤动。兔子活灵活现,各有情态,有的竖起耳朵后腿站立,有的俯趴在地,还有的扭身向后。 说是点心,更像是一道艺术品,让容乐都不忍心去吃了。 只是既然这是万俟峥向他推荐的,他总要意思意思尝一口。他犹豫半天,万分不忍地拿起了一只小兔子,放到嘴里。 入口的瞬间睁大了眼睛。唔,这块点心竟然是咸的!味道极鲜,舌尖一抿仿佛能榨出肉汁来。 他此时也想不起这点心做得多精致,要多么费时费力了,只记得舌头上的美味。 容乐吃得眼睛都享受地眯了起来,等着把这块点心吞下肚,才兴致勃勃地问万俟峥,“这点心你吃过?” 万俟峥道:“我十岁前可以说是在宫中长大的。” 他顺手也拿了一块船点放到嘴里,尝了尝味道,“不及宫里。” 容乐震惊,这么好吃的点心,看万俟峥的样子好像还挺嫌弃?那他吃过的船点该多好吃啊! 容乐只靠想象就觉得自己嘴里的口水要滴出来了。 万俟峥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有机会带你尝尝。” 容乐原本满脑子都是点心,结果被万俟峥这一句话拉回现实。 他一下子想到原著中万俟峥的结局,当时他谋权篡位,只差一点就会成功,结果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被主角攻一箭穿心。 他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觉得这个就很好吃了。宫里的东西哪里是我能轻易尝到的?” 他生怕晚说一句再勾起万俟峥想要篡位的冲动,心急火燎地想转移话题。 正好这时候有宫人前来,说一会儿要去球场上比赛,准备挑选出两队共三十个人选。 这简直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容乐赶紧道:“我们也看看去?” 万俟峥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容乐顿时送了口气,幸好没继续刚才的话题。 只是在推着容乐往赛场走的路上,他忽然对原著的剧情产生了一些疑惑。 他和万俟峥相处的时间不算短,作为一个把他的命握在手中的人,万俟峥并不需要在他面前伪装,他完全可以暴露自己的本来面目。 然而这段时间以来,他几乎没在万俟峥的眼中见过浓郁的野心,对方并不像是个对谋朝篡位有兴趣的人。 而且如果真的想要造反,至少要有私|军有兵|械吧。但是万俟峥平时就待在小院里,最常去的地方是书房,而且不会待太长时间,每到吃饭的时间都会和他一起用膳。 他怎么看也觉得万俟峥没可能去倒腾这些违|禁|物啊。 亦或者是他看错了人? 容乐打量着前方的人影,由于万俟峥是坐着,而他是站着,所以从他的角度,他只能看到对方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背上。 即使只是一个坐着的背影,依然如芝兰玉树,让人无限遐想。 容乐不由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那本原著小说他毕竟没有读完,而且整本书是站在主角的立场上,所以有没有可能,万俟峥并不是个反派? 这个猜测很大胆,很可能把他先前的所有打算全都推翻。 念头刚一冒出,容乐就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把它重新塞回了脑海深处。他心道,万俟峥这个人真可怕,怪不得他的那些手下都唯命是从,就算一声令下让他们去送死都不会犹豫片刻。 他不过和万俟峥相处了两个月,竟然就开始不由自主地认为对方是好人了。 而实际上,若是万俟峥真的要做坏事,就算当着他的面,他难道还能看出来吗? 想想先前万俟峥略施手段就让柳家成了全京城的笑料,如今还没平息,而万俟岱也丢了大脸,被端王揍了一顿,他就觉得凭自己的脑子,还是别想着和万俟峥比智商了。 随口定下骑马的约定,容乐和万俟峥坐上了观众席。 因着男女大防,所以这些没被选上参赛的公子们和女眷相对而坐,并没坐在一起。 女眷有帷幕遮挡,但公子们却是直接暴露于众人眼下。 容乐和万俟峥毕竟身份摆在那里,端坐于最前方。容乐一想到对面纱帐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就觉得不自在。 坐在那里不敢动弹,手乖乖放在腿上。 他身旁的万俟峥看出了他的紧张,转头问他:“怎么了?” 随着他的举动,乌发从肩上滑落在耳侧,和肌肤相比,黑白分明。 容乐有些窘迫,低声说道:“这里人这么多,我不是怕给你丢人吗?” 虽然他直到如今仍然不适应自己世子妃的身份,但在别人看来,他的确和端王世子休戚与共。 若是他有了什么错处,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绝不是长兴侯府,而是万俟峥。 万俟峥却觉得这般乖巧的容乐很少见。 虽然容乐在他面前一向温顺,但随着两人关系的亲近,容乐时常会露出些淘气的神情,像这样乖乖坐着的模样有些难得。 只是他也不愿容乐因为旁人的眼光约束自己,于是道:“你怕什么?”他觉得容乐担心有些好笑。 像容乐这样的性格,难道还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吗? 他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枚樱桃,递到了容乐的嘴边。 容乐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上前把它吃了进去。 樱桃比较小,这样的动作难免会碰到万俟峥。容乐看到玉白手指上的水渍,脸忽然有些热。 两人之间的氛围其乐融融,坐在女眷前排的宣平长公主和曲夫人看到两人的互动,也颇觉欣慰。 虽说容乐是出嫁子,算起来委屈了万俟峥,但看来两人的关系还不错。 万俟峥自从受伤后就很少出门,当年的那些美誉早已成了过眼云烟,这里绝大多数千金小姐都没见过他,只听说过端王世子是个脾气不好喜怒不定的残废。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到真人。 即便是这般俊男美女聚首的百花宴上,万俟峥的皮相仍然称得上万里挑一。 这些闺阁女子的目光一放到他身上就舍不得移开眼睛,有几个私交好的小姐在小声谈论着,“那就是端王世子吗?没想到竟这般……”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只知道痴痴地看着那个方向。 另一位小姐双手捧脸,眼冒红心,“他长着这样一幅容貌,就算是残疾,我也愿嫁。” 一人接话道:“可不是?光看着他的脸,我每天的心情都会好。” 一旁的容锦华听到她们的谈话,不由得握紧了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互相喂食get√ 小小说明一下,容乐的想法不一定是对的哦。正经来说,柿子应该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他偏向于守序邪恶阵营。乐乐大概是中立善良。 第33章 若说这百花宴上谁的心情最复杂,无疑是容锦华。 当年她和容乐前后脚出生,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 结果因她有位好母亲, 她这位嫡女受尽宠爱, 而容乐身为长子却被忽略了十多年。 侯夫人在府中一向说一不二,即使几个受宠的妾室私下里有些小动作,也不敢和她明面上对着干。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让她一直都以自己的身份为傲。 后来长兴侯府和端王府订下婚约, 彼时万俟峥已经是端王世子, 这代表她小小年纪就成了板上钉钉的未来王妃。 权贵家的孩子都早熟, 即便只是七八岁的小女孩们, 也都知道嫁给世子是件多么难得的事, 于是她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些手帕交们羡慕嫉妒的对象。 那时的她的确是志得意满的, 她只觉得她的一生就该如此风光, 就该被众人仰望。而等到两府拜年时,她看到了她的未婚夫, 那位眉目如画的少年, 这样的想法达到了顶峰。 然而世事难料,她从未想过,那位人人称赞的端王世子会因为一次坠马而受到了不可逆转的腿伤, 他成了一个残废。 原本和她交好的朋友们, 表面上在为她担忧,“哎呀这真是天妒英才呢。” “可不是?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废了。” “你也别太担心,端王世子身份尊贵, 那些太医定会使尽浑身解数治好他的。” 然而背地里,这些人便换了一副嘴脸,一个个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在嘲讽着她,讽刺她只配嫁给一个瘸子。 这是她完美人生中的一个巨大污点,她无法忍受这种事情发生。 她对着侯夫人痛哭,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也足够让侯夫人心疼。 在侯夫人眼里,自己生的孩子一百个好,原本同意这门婚约是因为端王世子的身份,但是对方如今受伤,这个世子位究竟能不能坐稳还不一定。侯夫人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于是这份婚约成了两府心照不宣的约定,从万俟峥满十六岁,到十八岁,再到二十及冠,眼看没办法继续拖下去,侯夫人终于做了个决定,让容乐代替容锦华嫁到王府。 容锦华对万俟峥的确是有好感的,这份朦胧的好感来源于他尊贵的身份,来源于他不凡的相貌,来源于他身上的美名。而当这一切都消失不再,容锦华这份微薄的好感就像是阳光下的水滴,很快便蒸发干净,只剩下一个模糊不清的痕迹,隐约留下当年初见时的羞涩心情。 当她在院子里听着远处传来的喜乐声时,当她看着满府悬挂的红绸时,她心中的确升起了一股怅惘,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充盈全身的舒心和喜悦。 在得知万俟峥残废的这么多年后,她终于露出了最真实的一个笑容。如释重负,极为轻松。 她的年纪已经不小,好在她还有着侯门贵女的身份在,但是侯夫人还是为她的婚事而担忧。 早在计划着让容乐代替她嫁给万俟峥时,侯夫人就已经把目光放在了百花宴上。 凭长兴侯的地位,是肯定会接到请柬的。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没过多久,柳府便出了丑事。不过是两天而已,就传遍了京城的上层圈子。 柳家毕竟是容锦华的舅家,她和几位表姐妹交好,如今柳家丢脸,她也不好过。 但另一方面,她却想着,万俟峥之所以打击柳家,是不是因为不满替嫁一事? 她一边怨忿于万俟峥对柳家的不留情面,一边又惴惴揣测着是否和自己有关,一时间心里忽上忽下。 及至万俟岱狎|妓被抓,因着容锦贤和这位端王二子素来交好,就连这位一直深受宠爱的侯府嫡子也被训斥了一番。侯夫人第一次对儿子横眉冷竖,严厉地将他禁足在家,等到百花宴才放他出来。 他们姐弟俩自小关系亲近,如今弟弟在家,她正好有时间去和对方说话。 容锦贤提起容乐时,语气中满是轻视,“他啊,据说在王府过得不太好呢。我听娘提过几句,说他不受世子重视,一点用都没有。早知如此,该让他带几个调|教好的丫鬟过去,说不定能得了世子的宠呢。” 容锦华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没来由地觉得顺耳。 表面上却还要说,“他毕竟是你的兄长,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可别在外面多嘴。” 她不会去怀疑自己弟弟话语的真实性,于是就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如今,让她看到了什么?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两个人影,他们坐在一处,看起来极为亲密,而那位一向对人不假辞色的端王世子,在给容乐喂食水果。 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在看到万俟峥的刹那,她的呼吸停了一瞬。 她的亲弟容锦贤,表弟柳和煦,和容锦贤往来密切的万俟岱,都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然而和万俟峥一比,却都逊色不少。 只有当见到万俟峥时,才会明白何为“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听到那些身旁的大家小姐在低声谈论着万俟峥,惊叹于他的容貌,羡慕他身边的容乐能得到他的青睐,她的心中升起的除了难堪,还有愤怒。 那个被人羡慕的位置,原本明明是她的。 她不自禁地抿紧了唇,狠狠地咬着自己的牙,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那原本从未被她放在眼里的庶子,如今在她的眼中越发面目可憎。 侯夫人只觉得女儿今日太过安静,转头小声询问她。 容锦华这才回过神,她赶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条件反射地露出了一个娴静的笑容,“娘放心,我很好。” 侯夫人看她确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拍了拍她的手,继续和身旁的夫人交谈。 侯府这边的风波,容乐自然是不清楚的。他虽然也感觉到了有人用恶意的目光注视着他,但因为对面的女眷都坐在纱帐中,他并不能认清对方的身份。 实际上,他的确没有怀疑到侯夫人的身上。对侯夫人来说,他就像是一只手就能按死的蚂蚁。人会对蚂蚁产生恶意吗?不会,因为没必要。 他翻遍记忆,也觉得自己并没有招惹过谁,于是只能认为他可能是因为身边的人遭受了无妄之灾。毕竟恨着万俟峥的人可多着呢。 最开始万俟峥喂他吃水果的时候,他还有些受宠若惊。而且这若是在自家屋里还好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看万俟峥一脸正常的表情,他也只能忍了。要是他推拒,说不定第二天京里的流言就会变成“端王世子夫夫感情不和,恐因代嫁惹风波”。 既然万俟峥已经表现出了亲近之意,他自然不能往后退。 以他的智商,他最多只能意识到,万俟峥可能是想对众人表现出他们夫夫感情很好,借此来麻痹端王和端王妃,让他们放心,他这个世子已经成了断袖。 容乐不甘示弱,也喂了万俟峥几口,不过随着球赛开始,他的目光渐渐放到了球场上,拿着水果的手从往旁边送变成了喂到自己嘴里,边看边吃得津津有味。 周朝的蹴鞠看上去和足球相差不大,每队十二人对抗,双方各有一个守门员和一个球门,需要往对方的球门中踢球,踢中记一分。 只是古代规则还不够完善,所以场上的人不止在用脚踢,有些时候还会用手和另外的身体部分来帮忙。 这些贵族公子们为了动作方便,都换上了适合运动的窄袖骑装。头发绑起,一个个英姿飒爽。 蹴鞠是男性间的对抗比赛,一开始的时候,这些公子哥还有些心理包袱,想着要给观赛的千金们留下个好印象,不能太粗鲁。 但随着赛事的激烈,大家心中都想着要赢,也就不再想什么面子情,手段越发激烈起来。 万俟岱和容锦贤正好是一组,他们那一队的实力不错,开场便进了一个球,引来了一阵阵欢呼声。 本想一鼓作气再进几个,壮壮声势,结果对面却因为输了一个球而认真起来。 容乐知道拖得时间越久,对万俟岱就越不利,对方在刚上场时看起来游刃有余,而如今距离开赛已经半个时辰,这位端王二子别说进球,就连动作也不再那么利落。 终于在他又一次失误,不但没能保住脚下的球,反而让对方趁机抢走并得了一分后,他们这一组的人向裁判做了暂停的手势,把他换下了场。 原本看在他的身份上,大家都不愿和他起冲突,但是这毕竟是集体性的比赛,若是在这些女眷面前输了球,说不得会在自家心上人面前丢了面子。为了自己的未来妻子,端王二子又算得上什么? 这些能够上场的公子们使尽了浑身解数,用来展示自己,所以当看到有人下场时,最高兴的莫过于原本的替补队员了。 他们本来以为没有自己发挥的余地,结果没想到竟真的有机会上场表现一下。 容乐听到身后的一位公子道:“这么短的时间就被换下场,端王二子不行呀。” 他脑海中不由起了歪念头,“不行”一词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然后他就听身边的人平淡地点评,“确实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究竟是此不行还是彼不行呢?反正柿子都很行啦! 第34章 容乐一口水果差点噎在嗓子眼里,呛咳了半晌, 用手狠拍胸口。 他这番动作有些大, 顿时受到了大家的注目。 容乐一下子接收到这么多目光, 有些尴尬, 耳根悄悄红了。原本搭在果盘上的另一只手开始偷偷地往回缩。 万俟峥抬头扫了一圈,他的眼神冷淡,身上自带一股凛然之意, 竟让那些人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然后万俟峥将手放在容乐的后背上顺了顺, 吩咐旁边伺候的侍人拿水过来。 这个动作就仿佛是他把容乐抱在怀里一般。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如此亲密, 万俟峥后知后觉地发现, 原来容乐竟然这么瘦。 手掌触摸过的地方, 能清晰地感受到突出的蝴蝶骨, 和中间凹陷下去的脊椎。顺着背部下滑, 到达腰部, 他惊讶地发现对方的腰意外地细。 容乐却因他的动作而不自禁地扭了一下身子。 他身上痒痒肉多,尤其是腰上, 万俟峥方才一碰, 他就一抖,差点趴桌子上。 万俟峥此时才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好像确实有些轻浮。虽然表面上来说他们两人的确是已经成婚的夫夫,但至少他们平时的相处更类似朋友或同盟。 他收回了手, 而这时侍人也把水端了上来。万俟峥忙把手拿开, 去给容乐倒了一杯水。 容乐也没多想,他方才咳的嗓子火辣辣地疼,只觉得鼻腔里还有堵塞的汁水, 见万俟峥递过来水,直接一饮而尽。 又顺了好半天,才不那么难受。 他一好过来,自然就要去找让他这般表现的罪魁祸首。 容乐有些赌气地看向万俟峥,发现这人如今却像是被球赛吸引了,正盯着下方的球场,一眼不错。 他实在没忍住,拉了拉对方的衣袖,换来了万俟峥一个疑惑的眼神。 容乐看周围还有旁人在,于是往万俟峥身边凑了凑,像是趴在对方身上似的,在他耳边悄声问道:“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万俟峥感觉到容乐的呼吸覆在自己耳畔,随着对方说话,热气不断吐在他的耳垂和颈侧。 他忽然心头一动,侧头时看到的就是容乐因好奇而张大的眼睛。黑白分明,一望到底。对方好像有些纠结,眉头微微皱着努力思考的模样也很有趣。 万俟峥不由轻笑一声,“你觉得他哪方面拿得出手?” 这话一问,容乐想了半晌,然后发现还真没有。 先前那事,看起来是万俟峥略施手段,便让万俟岱丢了大脸。但是若万俟岱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不去暗.娼.馆狎.妓,他就不可能被曲明轩抓住,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一个男子,若是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真不知道他还能干什么。 再加上原本容乐就因为万俟岱对他乱献殷勤而对他没有好感,如今看到他丢人只会觉得大快人心。 不管怎么说,他和万俟峥才算是同一阵营的人。 这也是容乐觉得万俟岱不可理喻的地方。 万俟岱也不想想,不管这份婚事原本如何,事实是容乐已经嫁给了万俟峥,他们如今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夫妻。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容乐若是想在王府里好好生活,首先要依靠的就是他的“夫君”,即便万俟峥是个不受宠的世子。 而一旦他和万俟岱有了什么牵扯,甭管对方最后会不会成功上位,那可是叔嫂乱.伦。出嫁子本就已经低人一等,若是再传出这种丑事,无论是长兴侯府还是端王府可都丢不起人,两府肯定会一巴掌先按死他。 容乐凭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接受万俟岱的好意?就凭他端王二子的身份?还是他风流成性的本性? 万俟岱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容乐挠了挠脸,“可你在外那么说是不是不太好?”方才那句话万俟峥说的时候虽然声音不大,但也并没有故意压低,所以他们周围的人应该都听到了。 万俟峥看他的手指在脸上留下了两道红痕,下意识想伸手去揉,手抬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这动作未免太过暧昧,于是又收了回去。 只道,“我们今天来参加百花宴,没和王妃一起前来,不是已经表明态度了吗?” 他最终只是将容乐歪了的领口正了正,然后继续说,“我和王妃一派不和的事早已人尽皆知,就算他们听到了又能如何?” 万俟峥的目光深沉,他的倚仗可从来都不是端王。而且自他受伤,这七年来关于他的负面流言一直都没消失过,他从未理会过。如今,他又何必在意旁人的看法? 别人听不到他们两人的谈话,只能看到动作,坐在他们身后的几位世家子相互使着眼色,眼神中有轻视有诧异也有好奇。 对于这些权贵子弟来说,娶了出嫁子代表着他们放弃了家中的继承权,这相当于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因此尽管周朝允许男妻的存在,但事实上,民间搭伙过日子的契兄弟更多,反而地位越高的世族,娶男妻的现象越少见。 在得知长兴侯府将庶长子嫁到王府时,京中大部分人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长兴侯府的小心思在这些人眼中简直一目了然。 应该说,侯夫人从一开始就打算错了。若是她让容锦华履行婚约嫁到王府去,虽然看似有些蠢,但至少大家都会认为这是个厚道人家,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样一来,侯府传出去了好名声,容锦贤作为唯一的嫡子又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那些大世家说不定会愿意下嫁女儿。 然而侯夫人这一手让庶子替婚,算是明目张胆的落井下石。在众人眼中,长兴侯府便成了一个没有信誉的家族。哪怕是解除婚约,也比事到临头偷梁换柱来得好。 还不是觉得退婚的女儿不容易嫁出去,这才使了个昏招? 然而这些高门夫人却不是傻子,既然侯夫人和容锦华能在端王世子受伤后使出这种手段,难保今后若是他们家有了什么事,对方不会再次抛下夫婿,自己独善其身。 虽说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家族能长长久久,不愿往坏里想,但这就像是一根刺,让人一动念头就觉得不舒服。 这些世家子们有一些很年轻,尚看不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在他们看来,若是被自己的未婚妻嫌弃,还塞过来一个鱼目混珠的出嫁子,他们定然要气死了。 所以看到万俟峥和容乐的关系非但不像他们想得那么冷漠,反而十分亲昵时,他们都觉得十分震惊。 这端王世子怎么不按套路来? 他们隐晦地打量起了万俟峥,不由开始揣测起来,难不成这人是个断袖?所以娶了出嫁子正合他心意? 只是万俟峥的外表看起来实在欺骗力十足,明明刚升起这样的念头,但是在看到那张欺霜赛雪的脸时,他们一下子又全都忘了先前的想法。 这些人看球赛还没有对面的女眷认真,毕竟他们本来也有机会在赛场上展示自我,结果被下面那些人给打败了,这才坐在了观众席上。 等到下面的比赛快到尾声,他们才终于把目光转移了过去。 此时红蓝两队比分胶着,距离结束还剩下一刻钟的时间,双方都想再次进球,然而红队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却被对面的守门员给拦住。 世家小姐中有温柔娴静的,自然也有热烈如火、喜好骑马射箭的,她们在看比赛的时候极为认真,此时见那一球落空,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不禁说道:“那球原本是能踢进的,只要再往旁边一点,绝不会被拦下。” 这下子支持蓝队的小姐不干了,反驳道,“这不就证明了红队的实力不如蓝队,否则怎么会踢不进去呢?” 大家都是心高气傲的娇小姐,遇上这种事第一反应不是息事宁人,而是我要吵赢。一下子,这些女孩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呛了起来。 宣平长公主虽然是百花宴的主办人,但却并不拘着这些千金。卫阳本身就是个坐不住的,早就跑到一边去了,于是她跟夫人们说,让这帮小孩子自己玩去。 总归这里是皇家别院,而且各处都有侍人宫女在一旁守着,肯定不会出事。 却没想到,她所担心的男女私会没发生,反而是这帮小姐们吵起架来了。 宣平长公主只觉得哭笑不得,扫了一眼在座夫人们的神色,笑道:“毕竟年轻气盛,吵一吵说不定就成了朋友。” 见她没当回事,这帮夫人们也是一笑。只是背地里还是派贴身丫鬟赶忙去看看情况。 于是等到下面的球赛分出了胜负,而上边小姐们的斗嘴却还没结束。原本接下来该是年轻人相互认识,长辈们商量婚约的时候,此时眼看天色不早,也只能作罢。 不过至少在赛场上的公子们都给这些小姐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场百花宴看似盛大,但却给容乐虎头蛇尾之感,匆匆忙忙就结束了。 回到马车上,容乐没忍住和万俟峥说了自己的想法。万俟峥悠悠道:“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原本圣上为了遏制他们,不得不一边重用勋贵,一边开放科举,然而一场联姻就有可能把这些人拉到世家那边去。你说圣上会不会喜欢百花宴呢?” 作者有话要说:世子真的好心机,一直偷偷占乐乐便宜! 第35章 世家,王侯开国, 子孙世袭。 这些家族在周朝创立之初的确都对国家有着重大的贡献, 然而随着一代代传承, 很多世家的后辈们躺在祖宗基业上混吃等死, 尸位素餐者越来越多,偏偏因为他们的家世,这些人在朝中还占据着一些十分主要的位置。 先帝在位时, 曾打击过一些权力过大的世家, 然而后期由于各种原因, 使得一部分世家死灰复燃。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世家们之所以经久不衰, 靠得就是这一张张铺开的联姻之网。 世家的尊贵早已深入人心, 无论是勋贵还是科举上位的寒门书生, 一朝得势, 都想娶个世家女回家门。 这样一来,这些世家不费吹灰之力, 只用一个女儿便能换来一份巨大的助力。 就说圣上的后宫, 当初先帝为了压制世家,于是才给这位自己看好的儿子娶了一位孤臣之女做正妻,可惜红颜薄命, 圣上刚坐上皇位, 发妻便撒手人寰。 宫中的其他嫔妃身后或多或少都有不同世家的影子在,因此圣上才数十年来都没再次立后。 如今年长的几位皇子皆已成年,圣上还没有立太子的意向。再加上今年是选秀年, 不知圣上会作何打算,这些有皇子的妃子自然坐不住了。 像是这次百花宴上,来参加千金和往年相比就少了许多,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好些世家女更像是来走个形式,全程没把心思放在宴会上。 虽然京中世家圈子都看不上柳家这个因为柳妃上位的家族,但若是能在这次选秀中一飞冲天,被选为皇后,那对他们来说意义大有不同。 容乐道:“照这样说来,岂不是很多高门闺女都要参选?”他忽然想到凭容锦华的身份,应该也有资格参加选秀。 虽说原著中没发生过这件事,但如今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很多事情已经和原著的发展不同,谁知道会不会因为他这只小蝴蝶扇动翅膀,把容锦华扇到宫里去? 若是对方有了皇帝当靠山,为了自保,难不成他还要挑唆万俟峥造反吗? 容乐悄悄地看了万俟峥一眼,若是对方原本就有这样的野心,他这一说会不会引起怀疑,然后被灭口?若是对方没这想法,而是对皇帝忠心耿耿,他岂不是更要被除之而后快? 总之,若想好好活着,还是闭紧嘴巴吧。 容乐的确在万俟峥的影响下开始学会思考很多事件背后的政治意义,但是在万俟峥看来,他的一些想法就像是还未开蒙的小孩子,有时幼稚得会让人哭笑不得。 他看容乐面色严肃还以为他在想什么,结果随便一问,就套出来容乐竟是在担心容锦华会被选进宫。 他不由失笑,“你既然嫁给了我,圣上又怎么可能选她入宫?”虽说皇家对辈分不太在意,但是能避免的时候还是要避开。 何况长兴侯府本来就不是顶尖的门阀,容锦华本人在京中贵女中也不算拔尖的那批,更因为替嫁一事被人在背地里嘲讽。圣上即便想要拉拢勋贵,还有安国公、荣国公、越国公家的女儿可以选呢。 想到这里,万俟峥忽然发现有一些细节他先前忽略了,竟是因容乐这一句话才提醒了他。 回到府中,他先将容乐送回房间,自己则去了书房,拿出这次选秀的名单。 他有曲家的关系在,拿到名单并不算难。 这份名单上的人选被分为了三类,其中第一类是世家女,虽然世家势力错综复杂,但是归纳起来,当世的顶级世家也只有曲、温、林、姜这四大家而已。 曲家虽一直被认为是外戚上位,然而事实上,后宫中除了太后外,并无一人姓曲,也从不因自家和圣上的亲近关系而牟取特权,正是因此他们才成了圣上最器重的家族。 其次便是温家,左相温饶正是出身与此,再则林凤坤是林家的嫡系,仅有一个姜家,如今和另外几家比起算是退居一步,但家中也有好些青年才俊在朝中担任要职。 这样一看,圣上身边竟然全被世家包围。 如今宫中的贵妃属温家,育有三皇子;德妃属林家,育有四皇子;贤妃属姜家,育有大皇子;淑妃无子,同时也是四夫人中唯一一个不属于四大世族的嫔妃。 二皇子的生母是位婕妤,因家中和林家交好,于是本人在宫中依附于德妃,这使得二皇子和四皇子的交情也不错。 至于剩下的五、六、七三位皇子,因为生母的地位不高,本身能力也不算突出,所以大家都很少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 宫中世家女太多,若圣上想要制衡,这次选秀必定不会留下她们,而要往勋贵中去找。 其实最好的选择是像先后那样的身份背景,可惜如今的朝上没有那等只忠于皇上的孤臣。 万俟峥将几个名字划了出来,看了半晌,然后将这张纸放到灯上烧掉。 看着徐徐升起的青烟,万俟峥沉思着,圣上已到知天命的年纪,谁也不知他还能在皇位上坐多久。 若是他在位时不能把世家处理好,那么一旦新帝即位,只怕是没有足够的手段去压制世家。 届时,先帝和圣上两代人的努力都会付之一炬。 圣上想必也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要为国祚早做打算。因此,这次选秀要比他原本想象中还要重要得多。 万俟峥向后靠去,手指随意点着桌子,照这种形式下去,只怕后面还有得闹。 他轻轻眯了下眼睛,当年圣上即位前可是踏着刀山血海坐上龙椅的,不知今后会不会重蹈覆辙呢? * 虽然容乐的想法被万俟峥纠正了,但是侯夫人却并没有这样的远见。 她所看上的却不是让容锦华进宫为妃,而是琢磨着是否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皇子。如今成年后仍未娶妻的皇子还有四个,她所看好的自然是德妃所出的四皇子。 凭四皇子的母族势力,即便做不成太子,今后也必定会是一方实权王爷。容锦华嫁过去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王妃,今后可坐享荣华富贵,同时还能与林家牵上线,无论是对长兴侯府还是柳家都有极大的益处。 只是该如何与四皇子扯上关系呢? 侯夫人如今只是有了个想法,还没想好具体的计划。 实际上这个念头也并非一蹴而就,长兴侯风流多情,府里新宠不断,侯夫人却能将这些宠妾压在下面无法翻身,牢牢把住侯府的管家权,在府中说一不二,说明了她并不是个蠢人。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正因为容锦华是她的女儿,所以当事情发生在她自己身上时,她没看清楚替婚一事会带来的后果,一心只想着不能让女儿嫁给一个没前途的残废世子。 结果等到百花宴一过,她才算傻了眼。 她自认为容锦华十全十美,在宴会上的表现也十分得体,然而就是没有人来提亲。 容锦华已经十八岁了,再拖下去只会更难找到人家,侯夫人表面看似平静,实际上内心却很焦急。 不只是她,作为当事人的容锦华只会比侯夫人更心焦。 每一次想起百花宴上看到的万俟峥和容乐靠在一起的那一幕,想起那些名门贵女对万俟峥的向往和痴迷,她的心就像是被拧了一下一样,又疼又酸。 端王世子明明是个她不要的未婚夫,被容乐接过了,结果她看不上眼的庶子竟然成了那帮世家女羡慕的对象。 这些人对万俟峥的每一句夸奖,都好像是一个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在嘲笑着她的鼠目寸光和落井下石。 她需要找到一个更加出色的未婚夫,来证明自己当初的做法是对的。 她不想表现得太急迫,但眼看着几个一同参加百花宴的好友接连传来好消息,都早早定下婚约,只剩下自己还没有消息,她终归还是坐不住了。 亡羊补牢,即便侯夫人现在后悔也晚了。容乐早就嫁到端王府去,难不成她还能把人接回来,再把容锦华送到府上,装作这件事没发生过吗? 所以她和容锦华的想法一致,她迫切需要为自家女儿找到一个更好的夫婿,来压下替婚一事给长兴侯府带来的不利影响。 而能够比端王世子地位更高的,就只剩下了皇子们。 侯夫人为了安抚女儿,让下人们都退出去,悄悄和对方说了自己的想法。 容锦华一听,眼睛便是一亮,只是紧接着又面露难色,“这……真的能成吗?”她虽然在平时一起玩的女孩儿中很有自信,但也算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比不上那些世家女的。 如今成婚的三位皇子,所娶正妃都是世家女,何况四皇子的母亲还出自林家,怎么可能看上她这个勋贵之女呢? 侯夫人却不愿看到女儿这般妄自菲薄的样子,她点了点容锦华的脑袋,“这些事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要担心的,你只等着风风光光嫁人就好。” 她冷哼一声,世家,他们柳家,可也是世家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剧情比较多啦,铺垫一下~ 第36章 万俟峥忙碌的时候,容乐也没闲着。 他又没真把自己当成要谨遵三从四德, 在家相夫教子的模范妻子。 冯宾已经将书稿交了上来, 容乐帮他改了两版, 既然最近京中严打, 那就别踩着线蹦跶,所以容乐让他把一些比较露骨的描写都改得更含蓄一点。 达到犹抱琵琶半遮面,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效果。 他只是下意识用上了这句诗, 不想竟被冯宾惊为天人, 认为他是不出世的才子, 对他更为敬重。 容乐解释了好几遍, 这不是他写的, 他只是借用, 冯宾表面上“好好好”地答应下来, 眼中流露出的尊崇却更为明显。估计是内心认定了他是因不慕名利才故意这么说。 容乐白费口舌, 最后只能无奈作罢。只在心中想着,今后说话一定要注意了, 这种事还是少发生为妙。 他既然没那份才华, 没必要用着古人的诗句给自己脸上贴金。 相比较于冯宾,沃春池的稿子却让容乐有些惊讶了。 他当时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后来的谈话中得知沃春池还会作画, 于是心想若是对方实在在写作一途上没天分, 正好可以留下来当个画师。 却没想到对方的书稿竟然质量不错。虽然还有些小毛病,但瑕不掩瑜。 先前那本用来试水的故事毕竟是他第一次写作,脉络不太清晰, 情节也很混乱。但这本有了容乐先前打下的大纲,他只要照着上面的剧情扩写,一下子就把他的文笔凸显出来了。 容乐边看边觉得自己捡到了人才,心中美得不行。 他从中挑出了几个比较大的影响阅读的问题,让沃春池拿回去改,让他尽快交上修改稿。而且这次定稿后,就会准备出版这两本书。 而另一方面,他让书店老板去联系印刷作坊,老板给他的回话却并不乐观,如今纸张虽然已经普及,但印刷需要雕版。而且这是要印足有几万字的书籍,无论是雕版还是请雕版师傅的价格,都不会低。 容乐一听他说话支支吾吾就不耐烦,皱着眉头,“你就直接说要多少钱?” 在得出几十两银子的答案后,容乐想了想,虽说绸缎庄现在每个月能给他带来百八十两的利润,但他总不能一股脑全都投书店去。 而且一本书就要几十两银子,那以后他每次印刷岂不是都要花这么多?与其一笔笔往外掏银子,不如一蹴而就,直接买个印刷作坊得了。 于是他直接问老板这个办法怎么样,老板脸皱成了苦瓜,“大公子,您说的办法也不是不行,但是……像印刷作坊都是在世家名下的啊,不说人家作坊值多少钱,怕的是就算您拿着钱也没地方买。” 容乐一惊,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 他先让书店老板下去,等着万俟峥回来后,向他询问关于印刷作坊的事。 万俟峥在人前一向坐着轮椅,不过容乐总觉得这样不太好。身体就像是机器,如果一直不运转就会锈住,他既然可以走路,那就要多运动运动,越是坐着对腿的负担越大。 容乐犹豫了许久,还是把自己的看法说给万俟峥听。 万俟峥当时没回答他,他只以为对方是在拒绝。但是没想到,自那以后,万俟峥回到房间后真的不再用轮椅。 现在万俟峥已经不太避讳在他面前走路。他知道自己的右腿有问题,所以脚步会很慢。这样一来,倒是看起来和普通人差不多。 容乐原本还想过去扶他,但转念一想,以万俟峥的性格,只怕不会愿意接受这种类似被同情帮助的举动。 不过在万俟峥靠近的时候,容乐还是没忍住伸了下手。万俟峥就抓着他的手,坐在了他的身边。 大概是每晚两个人都在一张床上睡觉,习惯了这样的亲近距离,容乐也不觉得别扭,反而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把关于印刷的疑问提了出来。 万俟峥对此倒是十分清楚,他向容乐耐心解释道:“前朝造纸技术还不成熟,到了周朝建立,纸张被广泛运用,然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依然算是奢侈品。这些纸张、印刷作坊背后几乎都有世家支持,文化源头被世家垄断,尽管后来文帝提出科举,勉强算是给寒门子弟打开了一扇可能进入朝堂的门,但通过这个途径平步青云的书生依然寥寥无几。很多百姓连交束脩的钱都拿不出来,更不用说几十年如一日地培养一位学子了。” 他对容乐说,“除了四书五经、农书医经这类通识读物,想要印刷其他的书籍需要到当地的衙门备案,之后还要送交州府一级的文馆审核。若是不想让你出版,光是这层审核就能卡上你十几年。” 容乐恍然,如果说印刷作坊是文化传播的硬件,那么这个审核就是软件,两边制约,想要越过世家自己出版书籍的确是个大难题。 容乐又想起了赵二后来送给自己的那些春宫图,只怕那东西被禁不止是因为内容上有问题,还在于是违|法出版。 他虚心向万俟峥请教,“那如果我想买一个印刷作坊,是不是会很难?” 万俟峥挑眉,他这回是真有些惊讶了,“你还想着你那个书店?” 最开始容乐去折腾的时候,他在一旁冷眼旁观懒得管。后来两人关系改变,他依然没有插手,因为觉得没必要,一家小店就算赔钱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手中还有好些铺子,若是容乐喜欢赚钱,送他几间也无妨。 结果没想到容乐还真的上了心,先是想出了租书的点子,然后又弄什么“招聘”,找来了几个会写故事的书生,如今竟还要买印刷作坊搞出版。 他此时终于对容乐做的事产生了些许好奇,让容乐把那两个视若珍宝的本子拿过来他看看。 修改好的版本容乐让书店老板带回去了,现在手里剩下的是先前废弃的一稿。容乐有些兴奋地小跑到书案那边,在自己的小书柜上把两个一指厚的本子拿下来,然后忙不迭地送到万俟峥面前。 有点像是和关系亲近的伙伴分享自己心爱玩具的小朋友。 万俟峥先拿起的是冯宾的本子,囫囵看了一遍。这本子的内容容乐早已记在心中,不过在见到万俟峥翻到那些有细致描写的书页时,还是觉得有点尴尬。 他悄悄地看向万俟峥,结果发现世子一脸波澜不惊,仿佛那些“柔软的XX”、“浑圆的XX”、“雪白的XX”完全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不要说尴尬了,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等着翻到最后一页,他合上本子,留下评语,“故事尚可。” 容乐期期艾艾地问,“你说能不能卖出去?” 万俟峥想了想说:“首先你必须要考虑到一件事,普通的平民百姓不识字,绝不会成为你的顾客。而寒门学子手中资财不丰,也不太可能去买一本对科举毫无用处的书,你只能把书卖给那些喜欢风花雪月的贵族子弟。” 容乐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生意的受众不会很广,毕竟古代的文字普及率很低。但他没想到万俟峥一下子给他把受众又砍下去了一部分。 他反驳道:“寒门学子里也有家境殷实的人家啊。”所谓寒门和世族的区别,不过是在于家中是否有爵位在身,先祖是否曾在朝中做过大员。就拿现在的勋贵来说,若是家族枝繁叶茂,绵延不绝,而且能一直占据高位,今后未必不能成为新的世族。 而一些寒门经过多年的积累,身家也不算小,一些落魄世族说不定还不如他们看不上的这些寒门过得滋润。 万俟峥不和他辩驳,而是道:“前提是对科举不上心的学子。” 容乐心里嘀嘀咕咕,他当年上学时候看小说,也没说把成绩落下,后来考得大学还不错。 万俟峥真是不了解这些学子的想法,看小说就相当于闲暇时的娱乐嘛。 真正能考中科举的人可绝不是只会死读书。 不过这种话没必要和万俟峥说,他让万俟峥把另一本也看看,给他提点意见。 这本万俟峥一开始也只是随便看看,但是从翻页的速度就能发现他越看越认真,比上一本慢得多,翻到末尾看起来有些意犹未尽,“这就没了?” 容乐点点头,老老实实地说,“这只是第一部 ,我才写了前两部的大纲。” 万俟峥道:“这本有意思多了。” 容乐心道,果然男性都爱看男主向爽文,这本《鸿羲大陆》是他照着爽文集大成者《XX苍穹》的节奏扒下来的,一上来就是男主落难,地位一落千丈,被身边人各种奚落,为以后的打脸作下充分的铺垫。 不过他只是列出大纲,沃春池却能把故事丰满到这个地步,让他油然生出一种包养作者写定制文的感觉。 他得意洋洋,“这可是我们书店的抗鼎之作!” 万俟峥看着他的小表情,心里痒痒的,表面上却装出平时那副冷淡的模样,“你的印刷作坊还要不?” 容乐顿时眼睛一亮,“要!” 作者有话要说:包养女神写定制文一直是我的梦想来着,现实做不到,只能在文里过过瘾了_(:з」∠)_ 第37章 容乐就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 只要去找万俟峥, 总会有解决办法。 他下意识里已经把万俟峥当成了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 就比如这次的印刷作坊, 据万俟峥说, 目前京中这类作坊也不超过二十个,其中一部分收归皇家,另外的大部分都握在四大世家手中。 若是容乐想凭自己买到, 那绝对是痴人说梦。 但是万俟峥出面就不一样了, 曲家可以不给容乐这个世子妃面子, 但万俟峥的母亲可是姓曲, 他是实实在在有着曲家血统的后辈。 曲家家主十分大方, 这位外甥从未主动开口求过什么, 如今这是第一次想要一件东西, 他直接大手一挥, 将一个印刷作坊送给了对方。 曲明轩过来送地契和作坊人员的雇佣契约时,对此觉得有些好奇。他和万俟峥关系算得上亲近, 对自己这位表弟有一定了解, 总觉得这东西不像是万俟峥会用得到的。 一问之下,果然,是那位世子妃对出版感兴趣。 他顿时起了兴致, “我听说你在百花宴上, 和我这位……”他说到一半顿住了,原本他该管万俟峥的妻子叫“弟妹”,但是偏偏这位世子妃是个出嫁子, 他想了想,还是换了个称呼,“和你媳妇很亲密啊?” 他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原本平时看起来就吊儿郎当的,如今这幅模样更不像好人,白瞎了一副好皮相。 万俟峥不答反问,“听谁说的?” 曲明轩向后一倚,靠在椅背上,跟全身没骨头似的,“嗐,我人脉广着呢。参加百花宴的王孙公子那么多,我难道还打听不到消息?” 他忽然俯身过来,对万俟峥低声道:“我可听说了啊,端王妃看上了姜家的女儿,想为万俟岱求娶呢。” 姜家?倒是个好人选。 先帝在世时对姜家打压最重,因此现在看上去姜家在四大世家中居于末尾,但是对方毕竟底蕴深厚,如今看似不声不响,不过是在韬光养晦。 何况宫中出身姜家的贤妃育有大皇子,所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大皇子又一向没出过差错,从这方面来看,他被立为太子的机会是最大的。 如今朝中派系林立,除了那些依附世家的大臣,剩下的一些老臣们认为身为皇长子的大皇子是最适合的太子人选。 端王妃想必也是因为这一点,才想让万俟岱娶姜氏女。 或许她如今也看出来了,只要圣上在位一天,为了压制端王,就不太可能废掉万俟峥,另立万俟岱为端王世子。但是若她能讨好了新君,万俟岱今后的前程依然繁花似锦。 万俟峥从来不害怕和聪明人或是蠢人打交道,因为前者头脑清楚,思路清晰,你只需要说出半分,他就能明白你的意思,不用再多费口舌;而后者不需要多耗费心力,若是看不惯,随便动动手指便能让他们闭上嘴巴,有苦说不出。 而那种既不精明也不蠢,还好使小聪明的庸碌之人是他最厌烦的。 很可惜,世上偏偏是这种毫无自知之明的人最多。 端王妃算是其中的典型。 当初的他就是因为小看了这位继妃的恶毒和大胆,所以才阴沟里翻船,留下了腿上终身无法痊愈的伤。 最开始得知自己的腿伤时,他的确也曾暴怒过,那时的他恨不得使尽手上所有手段,找出来害他受伤的人,他要亲手把对方的四肢敲断,让对方尝尝永远只能瘫在床上的痛苦。 然而在他就要查到凶手的时候,端王介入了。 他永远记得这位一向对他宠爱有加的父亲当时的表情和话语—— 彼时的他正躺在床上,端王坐在一旁,看起来像是个来看望儿子的好父亲,口中说的话却是,“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他那时年少气盛,哪怕在听到的一瞬间被打击到心口抽疼,还能对着端王吼出一句:“凭什么?” 端王没有回答,只是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立场。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手中的权力被架空,忠心的仆人被送走,原本整合的势力被拆散。接踵而至的是端王把对他的重视和爱护都转移到了万俟岱的身上,而他也经历了一番世态炎凉的窘境。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了,所谓的父子亲情算得上什么?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变得越发沉稳冷静,他发现这份腿伤给他带来的不只是伤痛,还有反思。 原本的他实在是太骄傲了,他以为自己有太后和圣上的偏爱,有母族曲家做后盾,有端王的重视,他这个世子的面前就是一片坦途。 然而对方只是使了个小手段,却瞬间改变他的人生。 就算当初的他真的报复回去,他的腿能复原吗? 他所谋求的不是和端王夫妇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而是他自己要好好活着,看着他的仇人一败涂地。 他要让他们被捧得越高,摔得越惨,让他们后悔痛哭却毫无用处。 为此,他不介意在某些时候帮忙推一把。 万俟峥神色平静,“婚约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异母兄长说的话能有什么用?” 曲明轩嗤笑一声,“你不会真以为姜家能看得上万俟岱吧?那个老狐狸因为当初没把孙女嫁给你,可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万俟峥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后悔是真是假?” 他将放着地契房契雇佣合同的匣子接过来,“行了,没事的话我让孔昭送客。” 说完,不等曲明轩反应,自己先离开了。 曲明轩一下子坐直身体,“嘿,就你这样的待客之道,只怕除了我没人乐意来。” 万俟峥听到他的话,也不过是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在曲明轩看来,跟赶苍蝇差不多。 他无奈摇摇头,看着孔昭抿唇轻笑,对他行礼,摆摆手,“这哪是我表弟啊?比我老子还横呢。” 如果容乐能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对曲明轩有深刻的共鸣。 在看到万俟峥手中的小匣子时,他就已经有所预感,而当真的把匣子打开,见到里面的一沓契约后,他恨不得管万俟峥叫祖宗! 这是什么有求必应的哆啦A梦人设! 这大腿抱得可太值了! 容乐美滋滋地把东西收拾起来,准备明天就去看看这个印刷作坊,同时小心翼翼地问万俟峥,“那出版审核的事也解决了?” 万俟峥伸出手,从那堆契约里抽出了一张,“让这个人去办,他是专业的。审核流程半个月就能走完。” 正常来讲,如果要找印刷作坊出版制作书籍,首先需要拿出官府批下的公文,否则给再多的钱,坊主也不会同意。 毕竟若是真的被查出来,整个作坊的人不但会有牢狱之灾,身为主犯的坊主还会被罚一笔巨款。 但是谁让容乐搭上了万俟峥这个顺风车,成了特权阶级的一员,这些麻烦事自有人会帮忙解决。 万俟峥原本是想着把这个作坊转送给容乐,但后来又觉得不妥。 事关文化方面毕竟敏感了些,容乐看着他那个小书店就够了。 反正两人同气连枝,在谁手上都一样。 好不容易等容乐兴奋完,万俟峥才又落下一道雷,“万俟岱可能要成婚了,过段时间端王妃或许会让你前去帮忙。” “咦?这么快?”容乐心道他在院子里并没听到消息啊,紧接着又疑惑,“她找我干嘛?” 百花宴上,万俟峥几乎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继妃的脸皮扒下来扔地上踩,他作为和世子一根绳上的世子妃,按理来说应该受到仇视才对啊。 万俟峥道:“有慈爱的父母,才会有忤逆的孩子。她若是因为百花宴上的事和我针锋相对,这么些年来岂不是白装出一副温柔贤惠的模样了?” 所以她不但要把这份恨压下去,同时还要变本加厉地对容乐表示善意。 为了准备万俟岱的婚事,继王妃势必要放下一部分王府中的事务,让其他人来帮忙处理,而在端王府中,没有一个人会比容乐这个世子妃更加名正言顺。 以继王妃对万俟岱的重视,和对万俟峥的提防,她绝对不敢把有关万俟岱的事交给别人,所以她只能先让容乐帮她管理府中杂事,并借此表明对世子的宽厚。 容乐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万俟岱之前出了那种事,还有人愿意嫁他?” 万俟峥轻笑一声,“你未免太高看这些世家了。”只要有利益可图,嫁给一个纨绔子算得上什么?就算自己的女儿舍不得嫁,不是还有那么多旁系分支么? 万俟峥的出身注定了他会是坚定的皇党,不会参与皇子们的夺嫡之争。所以为了争取到端王府的支持,任何一家都有可能对万俟岱伸出橄榄枝。 一旦成功上位,届时便可将他废掉,而让万俟岱继承王位,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位王爷的效忠。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唯一的缺点只是风险比较高而已。 但是世家的哪一次崛起不是在豪赌呢? 万俟峥对此很期待,究竟是哪家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万俟岱。 想必龙椅上的那位对此更加好奇吧。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能有哆啦A梦orz默默盖上我的小被子 第38章 容乐虽然一向对万俟峥信服,但是这次对方忽然说万俟岱即将成婚, 容乐对此还是半信半疑。 就凭百花宴之前被抓的那件事, 万俟岱怎么也要先销声匿迹几个月才对吧, 如今这八卦可还在外面传着呢。 哪怕真的有人为了利益铤而走险, 也要先过段时间再说,不然对自家名声可不太好。 万俟峥倒是不以为意,他伸手点了点容乐的头, “你真以为这是什么大事?” 他看容乐一脸疑惑, 解释道, “先前那事, 万俟岱丢脸在他是众目睽睽之下, 衣衫不整地被曲明轩抓了出来, 至于地点在妓馆倒是不重要。” 秦楼楚馆在绝大多数世家贵族眼中就是个娱乐场所, 里面的妓子则是用来玩乐的玩物, 若是真的把她们当回事,那才要叫人笑掉大牙。 而且这毕竟是和风流有关的传言, 对万俟岱本人的影响并不算大。 万俟峥又道:“下个月初就会正式选秀, 端王妃应该会在这之前把万俟岱的婚事定下来。” 不只是万俟岱,京中凡是没有参加选秀念头的家族,应该都会趁这段时间定下女儿的婚约。 毕竟除了想凭此博富贵的家族外, 还有些家族更加稳妥保守, 他们宁愿守着家业,也不愿去尝试一旦失败可能导致家族一蹶不振的捷径。 结果竟然让万俟峥说中了,没过几天, 端王妃将他找了过去。 容乐如今看着一脸温婉的端王妃就觉得心里别扭。 他并不傻,万俟峥虽然从未将自己受伤始末告诉他,但他自己却可以猜。 万俟峥看似冷漠,但对于那些真心待他的人,他同样会回以善意。 若端王妃真的像她表现出来那般慈爱,万俟峥不会如此针对她和万俟岱。 其实从万俟岱的态度,也能推断出端王妃的一两分心态。从某个方面来说,这对母子确实相像,都是同样的爱做表面功夫,偏偏假到让人一眼看透。 容乐坐在一旁,看起来十分乖巧,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 端王妃笑道:“乐儿不必拘束,你刚来时我就说过,把这里当你自己家就行。” 容乐呵呵一笑,“毕竟是在母妃面前,母妃对待小辈和善,小辈却不能恃宠而骄。” 端王妃被他这话一噎,只好先饮了口茶,然后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道,“你也知道,因着峥儿身体不好,亲事一直拖到现在,这样一来,岱儿的婚事也没了着落。正巧前些天的百花宴上,我和一位夫人有意,想将婚约定下,最近正忙着这件事。偌大一个王府以往都是我在打理,如今我分不出心神,便想让你过来帮帮忙。” 容乐心中不由惊讶,这端王妃说的话竟和万俟峥所猜不差分毫。 他脸上却装出一幅惶恐的模样,“这……我从未管过家事,只怕要有负母妃所托。” 端王妃却道,“什么事不是一回生二回熟呢?原先没做过,正好趁这个机会在家练练。”她意有所指地说,“若有何不懂之处,不妨问问管事。” 说完也不等着容乐回答,直接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乐儿这些天可别嫌忙。” 容乐没法回绝,只能答应下来。 走出前院,他脚下飞快,赶忙回到小院里。 万俟峥今天并没有去书房,正站在书桌旁,桌上铺了一张纸,他提着笔,看上去像是在写字。 听到容乐的脚步声,他手上动作一顿,将笔放下,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问道:“如何?” 容乐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你是能掐会算吗?” 万俟峥轻笑,“这不难猜。知道是与哪家联姻吗?” 容乐摇摇头,“端王妃并没有和我说,不过她让我有不懂的地方去问管事。” 万俟峥点点头,这也是他先前推测到的。 端王妃在王府中待了十多年,端王一向不愿管后院的事,当初未受伤的万俟峥也不愿把心思花在府中的琐事上,若是在这种情况下,端王妃还不能把府中事务握在手中,那她也没那个本事能对万俟峥动手了。 如今王府中的三位管家,大管家是端王的心腹,另两位都是继妃的人。 不过因着端王对万俟岱的偏爱,大管家的立场也十分微妙。他虽不会明面上反对万俟峥,但更乐意给王妃和万俟岱开后门。 除此之外,还有四位内院管事嬷嬷。毕竟府中丫鬟多,总不能让大男人来管。 这四位管事分别管着后院中的下人,杂务,库房和膳食。 同样,她们也都是端王妃的心腹。 容乐本来就知道这是个坑,但是等万俟峥给他认真分析后,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坑这么大! 容乐苦恼道:“这上上下下全是端王妃的人,他们怎么会听我的呢?” 万俟峥道:“若遇上那种不听话的下人才是最好对付的。”王府中的下人除了家生子就是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身契全握在府中主人手里。像这样的仆人就算是在府中被打死了,也不会有人管。 要真有那种顶撞主人,不服管教的下人,不用多说,直接把人压下去打板子就得了。 他道:“怕的是遇上阳奉阴违的下人。” 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办事打对折,甚至不做事,等到找到头上还会找各种理由来推脱。 容乐毕竟是初入府,若真的对上了这些在府中待了十多年的老油条,只怕不会是对手,即便他有世子妃的身份在,也不一定能压得住他们。 到时候事情没办好,府中怨声载道,大家不会去怪中间难缠的小鬼,而是会把责任推到容乐这个管事人的身上。 看看端王妃交给容乐的家事,月底发月银,内院的食材采购,还有花草、假山、池塘等物的清理更换。 看似事情不多,但一个个都是麻烦。 首先,这三件事都和钱占关系,尤其是第一件事,若是真有人中饱私囊,容乐可是首当其冲的第一责任人。 容乐听着这些分析,只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 他一不是会计二不是财务三不是后勤,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文职人员,为什么要去管这些事? 眼看他的眼睛晕成了蚊香圈,万俟峥终于不忍心再逗他,“你不喜欢就不管,把事交给孔昭。” 容乐一下子头也不疼了,眼也不晕了,全身都有劲了,原本瘫在椅子上的他立马坐直身体,“这可以吗?” 万俟峥道:“有何不可?难道你手下的店面和田庄都是你亲自管理吗?” 容乐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孔昭是你的人啊。” 孔昭年纪不大,但是能力有目共睹,虽说是因为小院中都是万俟峥自己的人,更好管理,但她能将之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是件值得肯定的事。 最开始的小院可没这么清净。 当时万俟峥在得知坠马事件的真相后,对端王心灰意冷,于是主动提出要搬出世子居住的溶月院。 端王和继妃当时都不同意,不过因为万俟峥一直坚持,最后还是遂了他的意。 现在溶月院依然是空的,即使端王这些年一直宠爱万俟岱,但却没松口让他住进那个院子。 万俟峥提起这个他从小住到大的院子,也不过是对容乐说一句,“这院子倒合了你的名字。” 万俟峥搬来之前,小院因为在王府角落,所以平时并不受人关注,树木萧瑟,墙皮都有些斑驳了,院中池塘上只有枯荷三两只,连水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后来是收拾了许久,才算能住人。 那时因为万俟峥身边的人少,于是端王妃为了表示自己对他的关照,派了好些人过来帮忙。 这些人里有的只是普通的家生子,有的却是王妃插进来的钉子。 为了避免坠马事件重现,这些钉子没过多久就全让他拔了。 不属于小院的人也被慢慢剔除,花费了几年时间才让小院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在这之中,孔昭可是出力不少。 所以万俟峥才会提出来让孔昭去帮忙,孔昭本身就是家生子,父母都在王府庄上做事,她在王府待的时间比容乐要长的多,面对府中的下人也更知道该如何应对。 万俟峥道:“我手中不缺人用。而且,你不想学骑马了?” 容乐顿时眼睛一亮,当时在百花宴上万俟峥曾对他提过,后来他忙着书店的事,一直没倒出时间,“想想想!”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万俟峥从王府杂事上引到了骑马一事上,“我们这就开始学吗?” 万俟峥道,“月底会有春狩,在这之前总要让你学会骑马。”他沉吟道,“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就启程去京郊的庄子上吧。” 容乐一惊,这未免也太快了,而且今天端王妃刚跟他说要让他帮忙,他明天就把事情一扔,跑庄子上去? 万俟峥看他面露犹豫,并不逼他,只是意味深长地道:“你若明天不走,可就走不掉了。” 容乐原本还下不定决心,听万俟峥这么一说,背后一凉,直接拍板定下了接下来的日程,“好,那我们就在庄子住到春狩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生死时速[拍桌] 第39章 第二天一早,端王妃起床, 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好, 坐到桌前。 满当当一桌子的饭菜, 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只是若是吃上十多年,只怕再美味的山珍海味也会吃腻。 她这段日子因为担心万俟岱的婚事,一直没能安稳睡觉, 如今总算得了回应, 昨晚却还是在床上睁着眼睛躺到下半夜, 才有了些许困意。 因为多日未曾好好休息, 脸色难免有些发青。 看着桌上熟悉的饭菜, 她也吃不进去, 米饭只吃了浅浅一层, 菜也是只吃了几筷子离着近的青菜。 一桌饭怎么端上来, 又怎么端了下去。 端王妃今天不必出门,在自家屋子里就没必要穿上繁复的外袍, 吃完饭还能在榻上靠靠。 她心中不由想道, 得亏是嫁入王府,她是府中唯一的女主人,若是嫁到家中有老夫人在的人家, 免不了每日一早要去请安, 可不能像现在这么悠闲了。 这念头刚一出现,她不禁又觉得好笑,她刚嫁进王府时看到端王也不免战战兢兢, 如今竟胆大到有这种想法,可见人都是会变的。 房里的丫鬟看女主人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一个个屏息提气,站在一旁。 这时,一位嬷嬷从房门口进来,她走路的脚步声很轻,来到王妃身边后,轻轻说了一句话。王妃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在嬷嬷的搀扶下,坐了起来,“世子和世子妃去庄上了?” 嬷嬷点头,“正是,今天一早天刚亮就走了,应该是昨天现收拾的行李。” 端王妃垂下眼帘,若说她对这两人有好心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虽然因着万俟岱的婚事,不得不把府中的事务分出去一段时间,但心中早已有了成算。 容乐本就是才来王府没几个月,又是出嫁子,自小没学过庶务,若让他来帮忙管理家务,以他的身份是够格的,但是却未必能使得动府里这些老油条。 这府里的几位管事基本上都是她手下的人,只要她在背后稍微动动手指,就能给容乐带来一堆麻烦。 更不用说,她交给容乐的全都是和银钱有关的事务,而凡是和钱沾上关系,是最容易出差错的,这些混迹府中多年的老人正好可以仗着容乐年纪小,没经验,来从中作梗。 无论容乐和万俟峥的关系究竟如何,他都代表了端王世子的脸面,连府中的一点小事都管不好,丢的可是世子的脸。她则是能趁此机会,再把府中的下人收拢一番。 王妃打算得很好,但没想到,对面竟然不接招,直接就这么从府里溜了。 这让她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好好的计划实施不了,王妃面容冷下来,“乐儿这孩子,昨天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走了?是世子带他离开的?” 这可是白白送上门的把柄,端王妃心中冷笑,就让万俟峥继续无视她,这个忤逆不孝的名声最好传得满京城都知道才好,到时候倒霉的可不会是她这个一心爱护世子的继母。 那嬷嬷正要开口,就见有个守门的小丫鬟走进来对着王妃行礼,然后道:“小院的孔昭姐姐来了。” 王妃心觉不妙,但她又不能不见,于是披上外衣,让丫鬟赶忙把头发盘起来,然后才让孔昭进来。 孔昭对着她盈盈一拜,声音清脆道:“世子妃不善骑马,为了月底的春狩,世子陪着世子妃去田庄练习去了。临走前,世子妃命奴婢前来跟王妃赔个不是,世子妃说他本就不通庶务,来了只怕也是给王妃添乱,所谓术业有专攻,特意让奴婢代他管理府中庶务一段时间。” 她的一番话条理清晰,却把王妃原本的打算全都打得一团乱。 不过几句话,既点明了去田庄的正当理由,又表明了世子妃的歉意,顺便还找了个代替的人,为王妃分忧。让王妃想挑毛病都挑不出来,王妃不由暗自咬牙。 这本实实在在的阳谋,却被人四两拨千斤就这么轻松化解,王妃气不过,终还是没忍住刺了一句。 她装出一副担忧的模样,道,“当年峥儿就是因为骑马出的意外,这次可要让庄子上的人警醒着些。京郊毕竟人烟稀少,不太方便,记得把大夫和一些常用药都带上。” 孔昭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收敛了,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扫了王妃一眼,然后低头道:“多谢王妃提醒,奴婢会把话带给世子和世子妃。” * 古代的马车其实并不舒服,因为都是木轮子,没有外包橡胶减震,加上本来道路就不平,即便是看似平坦的官道,也比不上现代的柏油马路。 容乐在现代时本来并不晕车,但是来到这个世界后,每次坐车出门,随着马车的颠簸,胃里都会反酸。 容乐不禁想到,他所坐的马车怎么说也是王府出品,又大又结实,车里特意铺了好几层毛皮用来减震,但坐在里面的人依然这么不舒服,可见如果换了普通人那种简陋的骡子拉的车,会多么痛苦。 反观万俟峥仿佛毫不在意的模样,在马车中竟还有闲心摆弄面前的棋盘,和自己对弈。 马车里地方大,像个小房子,另一边支起了一个小木桌,上面放着用磁石固定在原地的杯子和果盘,防止跌落。 容乐随手拿了一个话梅扔到嘴里,酸得皱起了眉,不过没多久就泛起了甜,正好压住了昏昏欲呕的反胃感。 他不通棋艺,虽然万俟峥想教他,但他在这方面没有天赋,直到现在也没入门。虽然如此,在这摇晃的马车上他又没办法练字,修改小说,只能闲着没事看看棋盘,半懂不懂的,也算有些趣味。 一边看着一边把那盘话梅当成零嘴,还没到庄上,就全都被他吃完了。 容乐这时才吐了吐舌头,感觉嘴里全是话梅的酸味,连舌头都有点发涩。 他坐到窗边,随手将车帘掀起,向外看去,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京郊的庄园。 王府这边说是马车,实际上更像是一个车队,当先最大最精致的马车里坐着容乐和万俟峥,后面还有好几辆车子里放着两人的行李,前方和周围有家丁护卫环绕,绵延出去百八十米。 容乐从这个角度往后看,就见到车轮滚滚和马蹄声声中翻腾的沙尘——官道上面为了平坦都是用土铺的。 他赶忙把头缩回来,关上车帘,生怕被扬一脸灰。 终于到了目的地,感觉着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容乐才算松了口气,在车上抻了个懒腰,只觉得坐在马车上才不到半天,跟圈在屋子里一整天一样累。 好不容易马车终于停了,容乐扶着李元的手臂跳下车,转身想去接万俟峥,却见万俟峥不用人帮忙,自己稳稳地走了下来。 容乐一怔,那边曲远赶忙去把世子惯用的轮椅推过来。 万俟峥却摆手拒绝了,一手拉住容乐,道:“我们就这么进去吧。”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来在外要自己走路,容乐先是惊讶,紧接着就是喜悦,不过还有些隐隐的担忧。 他的确是希望万俟峥少使用轮椅,但是他更怕对方会因别人的看法而影响心情。尽管他知道万俟峥没他想得那么脆弱。 他反手握住万俟峥的手,特地放慢了脚步,两个人相携往庄里走。 庄园本身面积很广,不过马车停靠的地方是庄里宅院前,只走了十几米就进了正堂。 这里的宅院要比王府更大,不过没那么精致,看起来带着些古朴的感觉。 庄子上的管事从一开始就站在一旁,如今仍跟在两人身后。见容乐好奇地看着周围,他观察世子的脸色,然后在一旁开始为世子妃介绍整个宅院的构造。 别看这位管事其貌不扬,但是说话倒是条理清晰,寥寥数语就能把每个地方的特点讲明白。 容乐只觉得对方的态度过于恭敬,他也不好露出不好的神色,只能一直带着礼貌的微笑。 等到两人回到自己的院中,他才揉了揉自己的脸,感觉脸都要笑僵了。 他疑惑道:“庄子上的管事是不是太热情了?” 让他不由得想起了那句十分出名的谚语——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万俟峥倒是一脸平静,“放心,他是我的人。” 他随手翻开了一本摆在桌上的书,“当初我在庄子上骑马受伤,后来整个庄子的人都被换掉了。” 至于原来的那些人去了哪里,万俟峥没说,容乐也没敢问。 不过看着如今庄子上那些管事仆人对万俟峥的态度既敬又畏,只怕凶多吉少。 容乐怔怔地注视着面前的万俟峥,此时对面的人低头翻看着泛黄的书页,骨节分明的手指莹白如玉,青丝从鬓边垂落,衬得一张冷漠的脸欺霜赛雪。绝艳如斯,冷酷如斯。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可能是万俟峥在他面前太过温柔,几乎让他忘记了眼前人的手段。 这可是个在原著中一言不合,就能屠尽对方满门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白酒有在存稿,只是进度感人【猛虎落泪.jpg】拖延症+懒癌患者+手速五百伤不起啊_(:з」∠)_ 第40章 自那次坠马事件以后,万俟峥再也没来过庄子上。 至于其他端王府的主人就更不会来了。端王每天忙着和那些世家联络感情, 端王妃生怕自己的儿子也出同样的事故, 自那以后连万俟岱出门骑马都不允许, 更别说放他来这个已经被万俟峥占据的庄园。 虽然这里依然保留着各位主人的院落, 宅院的下人也每日仔细打扫,甚至在昨天得到消息后,就让人过来又认真擦拭了一遍, 但是容乐还是觉得屋子里有一股尘土味。 不是说里面不干净, 而是没人气, 哪怕没有一丝灰尘, 但给人的感觉还是不够清爽。 曲远早带着人将马车上的行李搬下来, 整理到房间中。容乐一看大家忙忙碌碌, 他们两个不干活的人反而碍手碍脚, 就别站在屋子里耽误人家收拾了, 于是拉着万俟峥去外面闲逛。 此时按理来说正是用午饭的时间,不过容乐在马车上吃了一盘子话梅, 现在肚子还不饿。 他转头询问万俟峥, 万俟峥摇摇头,道:“正好趁这个机会先去试试骑马。” 原本万俟峥最亲近信任的手下就是孔昭和曲远,如今孔昭在王府里代替容乐管理庶务, 曲远在两人院子里整理行李, 于是两人身边跟着的人就成了曲丹和李元。 容乐扫了一眼这两人,一看李元就细胳膊细腿,万一遇上事, 说不定还不如他腿脚利索,至少他大学还学过散打。 万俟峥先前已经让管事退下了,那管事管理这么大的地方,一天根本不得闲。不过在离开前,管事还是给他们留下了一个专门带路的下人。毕竟这庄子几年来很多地方有了改变。 马场距离比较远,但是宅院后面有单独的马厩,养着几匹好马。 容乐和万俟峥又不赶时间,于是一路慢悠悠地走过去,两人的手一直拉在一起。 容乐一开始觉得有些别扭,但是转念一想,万俟峥毕竟腿上有伤,不太灵便,这么牵着也好,既不像扶着那么明显,若是万俟峥有了什么岔子,他也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不过两人为了骑马方便,穿的都是窄袖短袍,脚上蹬着鹿皮靴,这样一来,两个人交握的手就没办法掩藏在广袖长衫中了。 不过好在庄子里人并不多,这一路上容乐只遇见过几个下人,还都是低着头,只对他们行礼,等他们走过才敢离开原地。 容乐一看万俟峥习以为常的样子,也不能越俎代庖,让他们不必行礼。在外他一向都是以万俟峥的意志为先,不会去反对对方。 不过他暗暗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想着等没人的时候和万俟峥提上一句。 走了能有快半个小时,领路的人总算说快到马厩了。 还未看到目的地,容乐就闻到了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不由得皱了下眉。 那人连忙解释,马厩里的马都是世子的心爱之物,他们不敢不好好对待,只是毕竟是牲畜,即便他们时常清理打扫,仍然会有味道。 万俟峥倒是被这个样子的容乐笑到,甚至还调侃道:“这就受不了了?” 容乐揉了揉鼻子,他的嗅觉和味觉灵敏,因此在这种地方的确比别人难过得多。不过被万俟峥这么一说,他不服气的劲又上来了,“你可别小瞧我。” 两人穿过前方的拱门,便到了马厩,容乐第一眼就看到了最高大的那匹马。 只见那匹枣红色的马被拴在马桩上,体态结实健壮,身体线条流畅而优美,或许是闻到了主人的味道,它在马厩中来回走动,看起来跃跃欲试,仿佛下一秒就想冲破牢笼,驰骋原野。 容乐一下子就被这高头大马吸引住了,松开万俟峥的手往前走。不过他是第一次和这般神骏的马儿近距离接触,看着对方劲细有力的四肢不太敢靠得太近。他心中惴惴着想,若是被踢上一蹄子,只怕这场穿越直接就可以画上句号了。 万俟峥感觉到手中的温度离开,他本想握紧容乐的手,但是一个犹豫,对方已经跑到了马厩不远处。他手指间拈了拈,最后还是背过手,走到容乐身边。 只一眼,他就看出来容乐正在注视着那匹最雄健的马,他问:“喜欢?” 容乐眼睛亮晶晶,狠狠地点点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万俟峥对他轻轻勾唇,温柔而坚定地拒绝了他,“不行。” 容乐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了,却还想着和万俟峥讨价还价,“我就骑一小会儿。这不是你的马吗?你站在旁边看着,肯定没事的吧。” 万俟峥不松口,他解释道:“这是圣上送我的大宛马,身强性烈,我当年也是花费了不少功夫才驯服了它。但这么多年来,除我以外,它还是不愿让他人近身。何况你本身对骑马一窍不通,就别想着能骑这等烈马了。” 容乐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听万俟峥的确是在为他考虑,只能失望地放弃了原本的想法,有些蔫蔫地问:“那我的马在哪里?” 万俟峥道:“早为你准备好了。” 这里一排马厩,每个地方都很大,养着十多匹马。容乐对马没有研究,不过也能理解万俟峥收集这些良马的心情,这就和现代人对豪车的追求是一样的。 万俟峥让马仆将他为容乐准备的马匹牵过来,容乐打起精神,虽然他知道自己的马肯定没有那匹枣红马那般令人惊艳,但既然是万俟峥挑出来的,一定也不一般。 不过当他真的看到那匹马时,他还是惊讶了。 那是一匹黑色的马,但并非纯黑,头部有一缕白毛,四肢上有白章,有些类似猫咪中的白手套。胸廓宽深,背腰平直,这的确是匹很漂亮的马。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掩盖它还是匹未长成的小马的事实。 那水汪汪的杏核眼,刚到他胸口的体高,还有那明显很稚嫩的小脑袋,无不在显示这是一匹马中未成年。 容乐转头用控诉的目光看向万俟峥。就算他真是个新手,也没必要送给他一匹小马吧。 他甚至担心这匹马能不能驮动他,生怕把小马给压坏了。 万俟峥问道:“怎么了,不喜欢?” 容乐表情纠结,他当然不是不喜欢,这匹小马长得这么漂亮,而且看起来特别温顺,就连背后轻轻晃动的马尾都很可爱。 但是,这么萌的小马真的能骑来打猎吗? 容乐小声询问万俟峥,却得到了一个轻笑。 那马仆几乎从未见过万俟峥,所以看到世子时,也只是在心中感叹不愧是龙子凤孙,这般好的相貌,想必天上的神仙也就长这幅模样了。 而在看到世子对着世子妃笑时,更是一时间呆在原地,好半天才回神,忙低下头,趁人不注意用袖子抹了抹头上的汗。心中后怕,自己怎么能看主子看得呆过去呢。 曲丹却算是从小和万俟峥一起长大的,对于万俟峥这位主人十分了解。 万俟峥从不是个喜欢笑的人,无论是坠马事件前后,他在旁人看来都十分不易亲近,只不过区别在于原先是目中无人的高傲,如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可以说自他在万俟峥身边这十多年以来,他见过万俟峥的笑模样还不如容乐嫁过来以后见到的多。 这让他对容乐在世子心中的地位又有了一番揣测。 万俟峥却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只是带着容乐走近那匹小黑马。 小黑马对人很亲近,不但没有往旁边躲,反而向前走了两步,主动靠近他们,倒是容乐下意识想往后退,被万俟峥拦腰揽住。 万俟峥站在容乐的身后,用右手带着容乐的手,放到小黑马的身上,轻轻抚摸。 小黑马晃了晃头,看起来憨态可掬。 手上温热的触感让容乐不由露出微笑,掌中软软的马毛令人爱不释手。 万俟峥看他终于不再那么紧张,递给了他一把糖,一边示意他喂给小黑马,一边道:“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容乐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糖放到小黑马面前,然后就见这匹小马低下头伸出舌头开始舔他手中的糖,手心被添得湿漉漉的。 他有些为难,脑海中冒出来的全是“黑珍珠”“黑美人”之类的名字,最后总算憋出来了一个比较有文化的,“白蹄乌,怎么样?” 万俟峥点点头,“倒是与这匹马的毛色相配。” 小黑马本来就单纯温驯,容乐再被万俟峥带着将它好一顿安抚,没多长时间,白蹄乌的小脑袋就开始往容乐的怀里拱,像是还想要糖吃的小孩子。 容乐被它拱得痒痒的,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万俟峥在一旁看着一人一马的互动,眼神柔和了许多,见容乐已经和白蹄乌相处得不错,让马仆把骑马用具拿过来。 容乐毕竟是第一次骑马,万俟峥并没让他动手,只是一边把辔头、肚带、马鞍等物往小黑马的身上带,一边告诉他这些用具的安装方式和作用。 容乐在一旁认真听世子老师讲课,等到万俟峥把小黑马打理完毕,面前的小马总算有不那么像宠物了。 他在现代去游乐场时也不是没骑过马,不过每次都需要工作人员在一旁帮助。 现在眼前的是他自己的马,不知是不是因为小黑马对他的温驯,让他有些得意忘形,他一手扶住马鞍,一只脚就想往马镫上踩。 万俟峥看到他的动作摇摇头,在他身后半抱着他,纠正他的姿势。 原本最开始容乐还听得好好的,但是随着身体的接触越来越多,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耳畔,他觉得心里有些痒,又有些不安,扑通扑通乱跳,脑袋成了一团浆糊,根本记不住那些近在咫尺的话语。 等他回过神,他已经被万俟峥扶着腰坐在了马背上。 作者有话要说:白蹄乌——昭陵六骏之一,借用一下名字。 第41章 这还是容乐第一次俯视万俟峥,感觉很新奇。 从这个角度, 能明显地看到万俟峥如缎子般的头发, 为了骑马方便, 万俟峥特意用发冠束起来, 随着阳光的照耀,发上仿佛流淌着金河。 这样打扮的万俟峥比往常多了些许硬朗,眉眼间仿佛也带了一丝英气。 此时万俟峥的手还放在他的腰上, 正在给他矫正坐姿, 另一手帮他把着缰绳。 容乐的脸忽然有些热, 别的暂且不论, 万俟峥的身体不好倒是事实, 他连忙自己扯住缰绳, 对万俟峥道:“我一个初学者, 你让别人来教我也是一样。” 万俟峥看了他一眼, “我不放心。” 他又帮容乐调整了半晌,小黑马确实温驯, 被这么摆弄也是不急不躁, 只是偶尔嘶鸣一声。 容乐的耳朵都要烧起来了,明明对方只说了四个字,却让他的心脏不听使唤。 他勉强按捺住自己天马行空的头脑, 往最正直的方向去想, 大概是因为万俟峥年少时在骑马时发生过事故,所以才这般谨慎。 好不容易调整完毕,就连小黑马也有些不耐烦起来, 万俟峥刚刚放手,它就往前走了两步。 容乐赶紧握住面前的缰绳,但又不敢握得太紧,怕惊到马儿,眼巴巴地看向万俟峥。 万俟峥让旁边的曲丹先帮容乐在原地拉住白蹄乌,然后自己转身去了马厩里挑选马匹。 按理来说,既然是为了教容乐骑马,他这个老师也该选一匹温顺、耐力好的河曲马来辅助练习,但是万俟峥看着马厩中那高昂着头,一直看向主人的高头大马,还是没忍住走了过去。 这原本是西域送给圣上的礼物,圣上看到这般神骏的好马,龙心大悦,可惜此马甚烈,无人能降伏。 那西域使者带它前来,原本就是存着下马威的念头,见此洋洋得意,然而周朝的君臣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后来,还是万俟峥上前,花费了无数精力才将它驯服,圣上为其起名“赤炎骥”,并将它赏赐给了万俟峥。 当初的他由于受了腿伤,很久都没来看望这些马匹,听说这位烈性的大宛马从马厩逃脱,差点穿过京郊,跑到王府找他。 他后来也想明白了,若是平时走路,他的腿陂十分明显,倒是骑上马后更容易掩饰。 万俟峥摸了摸这匹大宛马的鼻梁,看它有些嫌弃地打了个响鼻,往后退了一步。万俟峥不由失笑,他倒是忘了,这匹马不但性烈,而且独占欲还强,约莫是不喜欢他身上带着的小黑马的气味。 只是现在也不能回去换衣服,他只好在旁边的清水中把手洗了洗,聊胜于无,然后把剩下的糖放到赤炎骥的面前,果然看这匹有灵性的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凑上来把他手中的糖舔走了。 见赤炎骥终于态度放缓,他这才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给它将各种马具装上,这次不需要给人讲解,他的速度更快。 随后,他把赤炎骥牵出,来到容乐的身边,一手抓住马鞍,一脚踩上马镫,只见他毫不费力,几乎是在眨眼之间翻身上马。 容乐从万俟峥去找这匹马厩中最神气漂亮的马时,眼睛就一直都没移开过,看他抚摸赤炎骥的鼻梁和长颈,看他喂赤炎骥吃糖和草料,再看他用马具来装点这匹好马。 等到最后万俟峥把赤炎骥牵过来,容乐不自禁地坐直了身体。 原著中并未提过万俟峥的马术如何,容乐也不认为万俟峥的骑术多么出色。 毕竟他虽听过端王世子文武双全的传言,但那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时的万俟峥不过是位少年,就算再怎么天才,也无法和成年人相比,何况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然而当看到那一袭白衣,端坐于赤色马匹之上时,他还是被惊艳了一下。 容乐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他发现了,在他这个颜控眼里,万俟峥只有好看和更好看两种状态。 万俟峥倒是没注意到容乐的神色,只以为对方是第一次骑马,所以才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看。 他轻踢马腹,就见赤炎骥越来越靠近容乐,然后他从容乐的手中接过缰绳,那匹小黑马就小心翼翼地跟在了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马群中也有头领,而赤炎骥自然是马厩中当之无愧的王者,小黑马自然会对它表示服从。 大宛马又名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赤炎骥是其中的佼佼者,本身又正值壮年。它每日被关在马厩中,那些马仆不敢靠近它,就连喂食也恨不得离得远远的,使得它一身精力无法释放。 所以在被主人带出来时,它是极为兴奋的,恨不得立刻去马场上跑上几圈。 然而万俟峥却不能让它不管不顾地往外跑。 这也是最开始万俟峥犹豫了半天,想选择河曲马的原因。 赤炎骥虽说脾气急躁,但对万俟峥这个主人的服从性很高,在他的支配下,慢慢地往马场走。 容乐最开始还觉得骑马很有意思,但是随着时间的增长,他只觉得自己在上面一颠一颠的,这种晃晃悠悠,无法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越发紧张,不自觉绷紧了身体。 万俟峥在一旁提醒他,让他放松,腿不要往里夹,然而越是这么说,他就越是慌乱。 他的僵硬动作让小黑马也不舒服,不自觉地颠簸了一下,容乐连忙把上身往下压,差点趴到马背上。 万俟峥摇了摇头,觉得这样下去,容乐早晚会摔下马背。而且如今两人分乘两马,他也不好帮容乐驯服小黑马。 于是在两马并列之时,万俟峥伸手往容乐的腰上一揽,手臂一用力,使了个巧劲,趁小黑马往前走时让赤炎骥慢了一步,将容乐从马镫上脱出,放在了自己的身前。 容乐只觉得面前天旋地转,前一秒他腾空而起,下一秒身后便覆上了一个温热的身体。 此时两人的身体靠得很近,大腿紧贴。容乐耳根不由得一热,连忙想往前挪挪。 万俟峥却把着他的腰,沉声道:“别动。” 容乐一下子动作就停住了。 万俟峥拍了拍他的腿,“别绷着,不然你一会儿腿就抽筋了。” 容乐心道,你这么一拍,我更紧张了,还放松个屁。 只是他不敢把这话说出来,而且他也知道万俟峥的确是在好好教他,只能咽下到口的吐槽,尽量按照万俟峥的话去做。 容乐最开始还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兴奋,这可是他一见钟情的马啊,能有幸骑上来真是太激动了。 他有点想伸手摸,但又怕惊到这匹赤炎骥,再被甩下去。 在他这个位置,能清晰地看到大宛马浓密的鬃毛,暗红色的毛发在阳光下有着异样的瑰丽。 另一方面,他还对万俟峥的臂力感到震惊。他对自己的体重还是有数的,然而万俟峥拎起他好像根本不费力气。 明明对方看起来并不壮啊,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生怕一阵大风会把人吹跑。 万俟峥是个好老师,如果忽略了两人如今过于亲密的姿势,他的确是在认真地教授容乐骑马的相关知识。 他骑着赤炎骥往马厩后的另一条路走,那里可以直接到达马场,只不过有一段路在田庄外。 曲丹作为他的侍从,也有属于自己的马,只剩下李元和他的主人一样,从未接触过这种牲畜。 容乐想了想,直接派李元去看看他的田庄现今如何了。 说起来,自从从侯夫人的手中拿到那份地契,他还从未来巡查过自己的田地。 这次正好可以找机会去看看。 不知是容乐骑在马上的时间长了,终于有所领悟,还是在想着别的事情时,身体更容易调整成合适的状态,当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的身体总算不那么僵硬了。 万俟峥也没再说让他放松的话。 两人共骑一马,向着马场而去,小黑马听话地跟在赤炎骥的后面。 马蹄嗒嗒作响,习惯了这种颠簸感,容乐倒觉得不像最开始那么令人不安。 自那次坠马事件后,万俟峥身边的侍从就再也没少过,这次也是同样,除了曲丹外,另有十几人骑马护卫在一旁。 先前在马厩时,因为是自家地方,所以人员并不多,只有几位马仆,然而当万俟峥从田庄出来,一路往马场而行,这些侍从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容乐不由得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两人的姿态是不是太过亲密了? 他还不及想明白这个问题,就见不远处另有两个骑马的身影相对而来。 距离越来越近,他才看出来,其中之一竟是个熟人,正是他的便宜三弟容析。 两边相遇,容析躲不过去,先对万俟峥和容乐问好。 容乐笑呵呵,目光转向另一人,只见对方剑眉星目,也是一副好相貌。 他轻笑道:“这位是?” 不等容析回答,他身后的万俟峥先道:“不知七皇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哦嗬,主角攻受这就齐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黑马:为什么我一匹马也要吃狗粮呢? 第42章 此时的画面十分惹眼,双方都是两位主人带着十几个护卫, 相向而行, 而在原著中他们正好是立场相对的两个阵营。 如果这一幕是发生在小说中, 作为旁观者的容乐肯定会边吃瓜边在一旁叫好, “打起来!打起来!” 然而当自己成了其中的参与者,而且还是站在反派阵营一方时,容乐的脸上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看着面前的两人, 容乐的第一反应是想拉着万俟峥赶紧跑。 这可能就是反派遇上主角后的天然保命雷达。 只是一边心里七上八下, 一边他还有心情去想, 这俩人勾搭得也太快了, 容析去国子监才两个月吧?这就成了能一起出门跑马的朋友? 七皇子看起来有点尴尬, 他摸了摸鼻子, 对万俟峥道:“堂弟好, 没想到这么巧能在京郊相遇。” 容乐此时坐在万俟峥的身前, 不由得动了动身体,总觉得两个人目前这个姿势貌似不太合适。 七皇子可能也是不知该管他叫什么, 犹豫了半天才道:“容公子好。” 容乐不能不搭理人家, 只好笑着说,“这里还有一位容公子呢。”他这话带着些调侃的意思,原意是想着让大家放松一下。 他看向容析, 却发现这个便宜弟弟的脸色不太好, 明明刚才看起来还挺开心的啊? 他弄不清楚这位主角的心思,但又觉得应该和主角搞好关系,于是向他们发出邀请, 正好可以一起去马场玩玩。 七皇子扫了他和万俟峥一眼,意味深长道,“我还是不去打扰堂弟和容公子……” 他话未说完,身旁的容析却道:“那就多谢大哥了!” 七皇子一顿,后半句话噎在嘴里吐不出来,容析却又道:“我这段时间没和大哥见面,正好趁这个机会,兄弟两人多聊聊。” 七皇子先前已经拒绝,也不能把说出口的话再收回去,再加上后面容析的意思明显是不太欢迎他,于是只好和他们告辞。 容乐这要再看不出七皇子和容析之间有矛盾,那就是傻子。 不过他的情商还不是特别低,没当着万俟峥的面去问容析,而是把这个插曲略过去,又去找了其他的话题。 先前当着那么多护卫的面,容乐还能自欺欺人,但是现在容析就在眼前,容乐就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像是被万俟峥抱在怀里的姿势有些羞耻了。 他拍了拍万俟峥牵着缰绳的手,转过脸和对方咬耳朵,让万俟峥把他放下去。 只是他没发现,这个姿势在外人看来,他们更加亲密,他几乎要缩进万俟峥的怀里,两人的脸贴得极近。 容析原本还在和容乐说话,见此忙扭过头移开视线,脸上也带上了一点不好意思。他心中却有些诧异,他原本以为端王世子和容乐之间只是逢场作戏,现在看来,说不定也有几分情分在? 万俟峥很少会拒绝容乐的要求,看容乐坚持,一拉缰绳让赤炎骥停在原地。 容乐下马倒是比上马顺畅得多,没用万俟峥帮忙就跨了下来。 然后他把白蹄乌牵过来,这次上马就比较熟练了,坐在马上的姿势也不像最开始那么僵硬。 不过当驾着马来到万俟峥和容析中间时,容乐只觉得自己还不如一直坐在万俟峥的马上。 容析所骑的是一匹白马,看起来虽比不上赤炎骥,但也比他的小黑马高大得多,三者走在一起,就属他骑的马最矮小。 这样一来,他和容析说话就需要仰头了,容乐不太喜欢这种被人俯视的感觉,后半程一直都没再开口。 容析毕竟是客人,见容乐不说话,自己也闭上了嘴。 至于万俟峥,他在别人面前一向是冷漠居多,更不可能主动交谈。 好在马场所在并不远,没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 容析看着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场地,感叹道:“咱们府里在京郊也有马场,但没这么大。” 容乐惊讶道:“是每个府里都有的吗?” 容析点点头,“差不多吧,反正京中世家勋贵在京郊都会有田庄马场。”他说着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咱家的马场大概在那个位置,大哥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容析一顿,心道他可不想和长兴侯府再沾上关系,随意点了点头,心中不以为意,就听万俟峥在一旁道:“那边是皇家马场,几位未开府的皇子经常去跑马。” 皇子中只有太子才可以一直留在宫中,其他的皇子大婚后都需要搬出宫去。 当今圣上至今没有册立太子,所以已经成婚的几位皇子如今都在宫外的皇子府中居住。 按理来说皇子没有封号,每个月只能拿固定的月银,然而这就像是宫中那些妃子一样,有哪个是靠月银过活的?有宠的仰赖圣上赏赐,有家族的仰赖家中补贴,这些皇子也是同样,自有身后母族帮扶,于是一个个在京郊置办起了别院。 至于母族弱势的皇子就没这个条件了,而且他们想去皇家别院或者马场还需要经过圣上的同意。 七皇子想去马场跑马,只怕还要提前几天跟圣上打报告。 容析连忙在一旁补充道:“长兴侯府的马场就在皇家马场附近。” 容乐也不知他说得是真的,还是只是在为先前的话打补丁,他很想和容析好好谈谈,但是很多话当着万俟峥的面不好问。 他想了想,对身边的万俟峥道:“你好久没来跑马了吧。我看赤炎骥方才在马厩里来回溜达,应该是憋得狠了,你不如骑着它先跑上几圈?” 两人早已有了默契,随便找个借口,万俟峥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万俟峥看起来不太高兴,虽然没反对,真的带着曲丹等人离开了此处,但正因为对方过于干脆,连一句话都没留,反而让容乐心里闷闷的。 他将心头的情绪暂且放下,从马上下来,一手牵着马,对容析道:“骑马骑累了,我们随便走走?” 容析跟在他身旁,道“好”。 两人走得不快,留下的护卫护持在周围,不过和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不会打扰到他们谈话。 容乐先问道:“你和七皇子相识?”他对这件事最好奇。 容析却苦笑道:“我说我在方才之前并不知道他是七皇子,大哥信吗?” 容乐回道:“我信。”心中却想,原著中主角攻有玩过隐藏身份这一出吗?他怎么不记得? 容析对和七皇子之间的事不愿多说,容乐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提醒他道:“七皇子毕竟是皇族,你们相处时要有分寸。” 虽说他知道七皇子是正牌攻,但他总不能和容析说对方是你未来老公,不用犹豫赶紧和他在一起吧。 作为一位哥哥,他偶尔还是要表现出对自家弟弟的爱护。 容析随意点点头,看起来有些敷衍。 不过容乐本也没想管他,就听容析道:“侯夫人正在为容锦华的婚事费心。” 容乐轻嗤一声,“怎么?容大小姐才貌双全,还愁找不到好人家?”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嘲讽。 容析也清楚容乐为何会是这个态度,毕竟他是代替容锦华嫁人的那位。 他不由也是一笑,“百花宴后,侯府一个请帖都没收到。你说侯夫人急不急?” 容锦华这个长姐不嫁出去,容锦贤的婚事也没办法定。 柳家不过是世家中的末流,侯夫人就已经十分以自己的世家身份为傲了,她更清楚优秀的世家小姐是不愁嫁的。 若是柳家有小姐,她为儿子求娶回来也不是不可,正好亲上加亲。但是柳家嫡系如今只得一个宝贝儿子,旁系她又看不上,而且她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娶个大世家的女儿。 可惜真正的世家豪门看不上没实权的勋贵,他们的女儿娇贵得很。加上再过段时间选秀正式开始,好些世家想把自家女儿往宫里送,宫中又有几位即将成年正待娶亲的皇子,诸般事情堆起来,一位侯府嫡子的婚事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容乐看了一眼容析,“若是只这一件事,你没必要对我提及。”他将容析留下算是临时起意,但是看七皇子和容析的路线,分明原本就是想来庄上的。 容析敛下笑意,压低声音,“据说,侯夫人想让容锦华嫁入皇家。” 皇家? 容乐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哈,当初因为不想嫁给万俟峥于是让他代嫁过来,如今又想嫁进皇家了? 容乐觉得侯夫人可能受到了降智光环,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 从做出让庶子代嫁一事后,容锦华的名声就已经坏了,圣上就算不喜世家,不给自家儿子选择世家女为妻,也没必要去选择这么一位落井下石的女子。 京中勋贵多如繁星,哪里挑不出一位能胜任皇子妃的千金呢? 等等!他都能想明白的事,侯夫人不可能想不通,他脑中灵光一闪,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容析,“侯夫人有别的打算?” 容析点点头。 容乐不由吸了口气,这个女人真是胆大妄为。 凭容锦华的资质,按照正常情况是肯定嫁不了皇子的,但若是侯夫人在暗中动手脚可就不一定了。 正好半个月后是春狩,这是极为盛大的活动,届时不只是皇子们,还有各位王公贵族世家公子千金都会参加。 而人员一多,总会出现各种意外。 容乐摸了摸下巴,忽然道:“你将这件事告诉我,是希望我做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一下 第43章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容析此时已经认定这位大哥未出嫁前,在侯府中一直藏拙, 否则不可能短短的时间内就有如此大的变化。 他先前虽然也曾怀疑过对方和他一样是重生回来, 但是前世的容乐死于万俟峥之手。若容乐真的重生, 他首先要做的该是逃离端王世子, 而非和自己的仇人相亲相爱。 面对杀死自己的凶手,容乐总不可能这般亲密,至少会流露出仇恨或是恐惧等负面情绪。 先前他还担忧过万俟峥的世子位不稳, 对和容乐合作一事不敢放开手脚, 然而在听说了万俟岱狎妓被抓一事后, 他总算明白过来, 万俟峥一直不对万俟岱动手, 不是他动不了, 而是没必要。 一个小辫子如此多, 一抓一大把的弟弟, 实在是太容易收拾了。 同时,他也更加怀疑自己的眼光。万俟岱虽说长了副好皮囊, 但在京城中还真算不上什么顶级美男子, 本人又花心好色,头脑也不是特别聪明,当初的他偏偏像是被shi糊了眼睛一般, 看不清这些缺点, 一心一意只觉得对方哪里都好。 如今一想到上一世和对方的那些耳鬓厮磨,他身上的鸡皮疙瘩就一层层的起,嘴里也是欲呕不止, 恨不得洗掉自己一层皮。 容析看向容乐,意味深长道:“我希望大哥什么都不做。” 容乐咂咂嘴,这话说得有深意。什么都不做?意思是他只需要隔岸观火? 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把端王府关于万俟岱的事跟容析提了一下。 容析脸色一僵,很快恢复如常,“大哥是想知道端王妃看好的是哪位世家千金吗?我回去打听打听。”他在国子监中认识了不少同学,想必有所帮助。 容乐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偶然一说,竟还能有这种好事,送上门的消息不要白不要,他笑呵呵地道:“那就麻烦三弟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万俟峥还没带着人回来。 容乐觉得对方离开的时间有点长,吩咐身边的一位护卫去找找世子的位置。 容析听到后在一旁暗笑,等容乐转身和他继续说话时,就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跑马,不如大哥和我赛上一回?” 容乐忙摆手推拒,“我这骑马还不熟练呢,和你比肯定要输。”不过刚听到这个提议,他的确有些兴奋。 哪位男孩子心中没有过策马扬鞭的武侠梦呢? 武侠他这辈子应该是没指望了,反正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也没见过像电视剧里一样飞檐走壁的轻功。曲远和曲丹说是身手好,貌似也只是拳脚功夫厉害,没听说需要练内功。 他之前也曾提过想要学武功,不过第一天就在扎马步上折戟。他自问没那个体力和耐力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个时辰。 好在策马这一项还不算难。 他翻身上了小黑马,对容乐道:“我们就在这随便逛逛得了。”他现在骑马还算熟练,但也只能溜溜,不敢让马跑起来。 容乐无奈,只好陪着他一起慢悠悠地走。 如今正是春季,草场上发出青芽,放眼看去一片嫩绿,让人心情愉悦。 小黑马走两步就要低头啃啃草芽,容乐也不拘着它,偶尔会摸摸它的脖子。 没走多长时间,就看到了远处骑着马的人群。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容乐这才发现,正是万俟峥和他身边的护卫。 容乐没敢挥手里的马鞭,只是拍了拍小黑马,想让它快走了几步上前。可惜这对主宠才见面不到一天,没什么默契,加上容乐的骑马技巧还没入门,小黑马温驯归温驯,就是不听话。 他又是摸又是拍,甚至还想要不要喂点糖,忙了好一会儿也没让小黑马按照自己的心意快走几步。甚至后来小黑马被他烦得直接不动了,站在原地啃草叶。 容析看着容乐手忙脚乱的模样,本想上前帮忙,不料一个身影比他的速度更快。本来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眨眼间就到了容乐的身边。 容乐只感觉到一片阴影落下,有人靠近他身边。他抬起头,看到来人,先是送上一个大大的笑容,“世子,你回来得好快。” 万俟峥原本离开时还不太开心,他清楚容乐和容析之间是有话要说,也知道对方不是故意避开他,若是真有重要的消息,容乐绝不会瞒着他。 但听到容乐的话,还是产生了一种被对方嫌弃的错觉。 不过当看到容乐的笑脸时,他忽然发现,那些令人不舒服的情绪一  下子全都消失了。 明明容乐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他的脸色就和缓下来,低声应了,然后开始手把手地教容乐该如何驯服身下的马儿。 容析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明明两人动作并不暧昧,是在实实在在地教学,但他就是觉得那一块区域自成一片天地。 他不由得拉着马又往后退了几步,只觉得午后的阳光有点刺眼。 待那两人终于分开,他连忙和容乐告别。 容乐讶异地“咦”了一声,“都这个时候了,三弟你难不成还要回城吗?直接留下在庄上住一晚得了。” 容析道:“不用不用,我回咱们家庄子上就行,距离也不远,有时间再来找大哥。” 容乐一听心道也好,一看万俟峥的样子就是不太喜欢有客人打扰。而且他们好不容易从王府中出来游玩,可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别人身上。 他本还想将容析送出马场,结果对方一再推辞,终于还是作罢。 看着容析和跟着他的护卫从视线中消失,容乐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和这位主角打交道,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将容析对他说的话和万俟峥复述,然后皱眉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春狩上会有事情发生。” 而且容析的那句回答也让他心头毛毛的。容析肯定不希望容锦华能顺利嫁入皇家,那么在得知了侯夫人的计划后,将计就计,从中作梗并非不可能。 那句话的意思是否是在提醒他,万一他看出了真相,最好置身事外,什么都不要说呢? 万俟峥看起来倒是十分平静,仿佛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淡淡道:“何必杞人忧天?若真有事,我也能护你周全。” 容乐骑着小黑马在他身边,只觉得万俟峥这一句保证,胜过其他人的千言万语,一下子心就放了下来。 心情一放松,其他的感觉就涌上来了。 容乐原本就没吃午饭,只吃了车上的蜜饯,骑马又极为消耗体力,他正要跟万俟峥再转几圈,然后就听到了“咕噜”一声肚子叫。 万俟峥眼中溢出笑意,轻咳了一声,“我们回去吃饭?” 容乐有些脸热,闻言点点头,“好,庄子上应该做好饭了。” 庄上的厨子不像端王府那般专业,只是在民间雇佣的厨娘。这是世子和世子妃来到庄子上的第一顿饭,管事卯着劲想挣个好表现,于是让厨娘做了一大桌子菜,其中不少都是庄上才能吃到的新鲜东西。 好比说桌上的白斩鸡就是拿庄上的走地鸡做成的,鸡肉吃起来并不柴,反而很有嚼头。管事又让人烤了一只刚满月的小羊,撒上香料,容乐还没进屋就闻到了浓浓的香味。 他自从来到这里已经许久没吃过烧烤了,主要是在王府里没吃这个的习惯。 如今总算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一时间口舌生津。 尽管上面没撒辣椒,但有孜然花椒,滋味也有了七八分。 庄子上的菜摆盘不像府里那般精致,但每个盘子里的量都很大。容乐和万俟峥两个人肯定是吃不完这一整桌的菜,于是还没开吃就赏下去了几道给曲远他们这些护卫。 桌上剩下的除了容乐喜欢的酸甜口,再就是万俟峥偏爱的各种青菜。 容乐不喜欢让人伺候,菜都上好后就让人退下了。 等到屋里就剩下他和万俟峥,他下桌看着旁边的烤全羊眼中满是垂涎,拿起一旁的小刀又开始犹豫起来该从哪里下手。 不等他想好,万俟峥从他的手中将刀拿了过来,另一手拿着盘子,没多长时间就片了一盘的烤羊腿。 容乐来不及拿筷子,直接站在他身边用手提起一块放到嘴里。 刚满月的小羊肉极为鲜嫩,而且不知是肉质原本就好还是厨师的手艺佳,一点膻味都吃不出来,一口下去外焦里嫩,满嘴都是烧烤特有的香气。 容乐吃得眯起了眼睛,一脸享受,没一会儿就干翻了一盘羊肉。 万俟峥在一旁任劳任怨地帮他把肉片下来,放到盘子里。 看着容乐吃得那么香,一向不喜羊肉的他竟然也被带着吃了一些。 一顿饭下来,桌上其他的菜没吃几口,倒是那只小羊被吃了大半。 管事看着撤下来的饭菜,比自己吃了一桌子饭还高兴,连忙吩咐厨房晚上做羊汤。 他身旁站着一位年轻人,曾经是万俟峥身边的书童,后来被派到庄上管理田地。 陈连是管事的儿子,听到管事的话赶紧拉住自家老子的胳膊,小声嘀咕道,“世子从小不吃羊,你做什么羊汤啊?我看中午那几道青菜就不错。” 他自小在世子身边,对万俟峥的口味有一定了解。 陈连瞥了一眼儿子,恨铁不成钢地拍了对方脑袋一巴掌,“你啊,有空的话多看多听多思考。”伺候主人可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他这个儿子还是没学到家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码字的时候越写越饿,想吃烧烤呜呜呜 第44章 当年万俟峥在庄上出了事,后来整个庄子大换血, 最开始端王对他的狠厉手段并不在意, 还是后来看他即将查到端王妃的身上才出手阻止。 若说端王对继妃有情意那肯定是假话, 端王的自私自利是刻入骨子里的, 与其说他想保住的是端王妃,不如说他想保的是自己的名声和一个完好的继承人。 无论他先前对万俟峥多么看重多么宠爱,当他得知这个儿子被御医断定腿部会终身残疾时, 他就已经决定要放弃万俟峥了。 由于端王的插手, 万俟峥不少得用的下属被送走, 他相当于被剪除了羽翼。 陈管事就是在那时被他派到了庄子上, 一方面是保全这位忠心的家仆, 一方面是提前一步把人调离。京郊虽然也算是京城, 但毕竟和王府相距较远, 正好让端王放心。 从中就能看出, 陈管事的确深受万俟峥的信任。 陈管事也没有辜负万俟峥的期待,他看起来就十分沉默稳重, 不该说的话绝不多说一句, 为人更喜欢做事而不是耍嘴皮子。 这些年来,他表面上是田庄管事,实际上所做的事却更为重要。 他的小儿子陈连因为自小跟随万俟峥长大, 对这位无所不能的主人一向怀着崇敬的心情。 只是陈连虽和世子接触得多, 但却没学到对方半分,这么多年下来还是个死脑筋。 偏偏他对世子又是极为忠心耿耿,若万俟峥指着一只狗说是猫, 他也只会认为那是一只长得像狗的猫,而不会去怀疑主人的话。 也正因为他的这个特性,反而让万俟峥觉得头疼。好比说有一次厨房做的鱼汤没入味,有些腥,万俟峥只喝了一口就放在一边。 结果让陈连看到了他喝汤时微微皱了一下眉,从那以后,在万俟峥的餐桌上,他再也没见过一道有关鱼的菜,甚至后来连海鲜都不再出现。 万俟峥从不会质疑陈连的忠心,正因为知道对方的性格,他才把陈连调到了庄子里,让他管理庄中的田地。 当时的他羽翼未丰,并不想和继妃与万俟岱对上。凭陈连对他的维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冲撞了那两人,万俟峥是世子,但陈连却只是一个小小的书童,在面对继妃时身份上有着天然的劣势。 万俟峥让他离开王府,实际上是对他的保护。 陈管事也清楚自己儿子的斤两,所以对万俟峥的安排十分赞同。 凭他这个儿子的脑子,复杂的事情干不明白,在庄上收收租倒是没问题。反正陈连对待他人一向不近人情,除了世子外,其他谁的面子都不看,别人想耍小手段都不好使。 不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这个儿子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世子的确不吃羊,但是这次一头烤全羊却被吃了那么多。哪怕是一只刚满月的小羊,光凭一个人也不可能全吃掉,这说明什么? 说明世子肯定也吃了啊! 如果世子不喜欢世子妃,可能会陪着对方吃自己平时不吃的食物吗? 他先前也曾向曲远打听过这位世子妃。曲远为人有分寸,不会跟别人提及有关世子的事,但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说了也无妨。 比如世子妃参加诗会,世子让曲丹陪同,并把寒梅玉佩送给了他;比如自从世子妃嫁进王府,两人一直同吃同住,世子妃还亲手为世子下厨;比如世子妃不会骑马,于是世子带着他来庄子上学习,特意把孔昭派去给世子妃帮忙。 这都是大家亲眼看到的事实,算不得什么秘密。 陈管事一开始还对曲远产生了一丝怀疑,觉得这个浓眉大眼的小子在外面学坏了,这都会说话骗人了。 然而当真的见到了两人相处后,陈管事才发现,曲远说得还算含蓄。 宅院后面的马厩,是世子最宝贝的地方,普通人别想多看一眼,里面的每一匹马放到外面去都会让人抢破头。 然而世子就这样带着世子妃去看了,不但看了,还骑了。 当他听说两人共骑赤炎骥出门时,原本喝着茶的他手一抖,没拿住手中的茶杯。 原本他还收拾出了两套房子让世子和世子妃住,这样一来,赶忙让人去再把房间整理一番,也不用把两人的东西分开了,全放一个屋子就行。 等他吩咐好,回到屋子里清理地上的碎片时,他才发现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套茶具。 即便心头滴血,但陈管家依然没放下世子那边。 既然在世子的眼中世子妃的地位这么特殊,他自然也要好好对待世子妃,把对方当成自己的主人一样伺候。 陈管家对着自家儿子摇摇头,还是太年轻,这么明显都没看出来,白长了一对招子。 容乐倒是吃得很开心,连小肚子都鼓了出来。他美滋滋地想,在庄子上倒是能多吃些类似的美食。 相比较于府上那些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菜肴,他反而觉得庄子上的家常菜更好吃。 他一手揉着肚子,一边在屋里转圈消食,幸好房间够大,让他不至于转晕。 他不但自己转,还要拉着万俟峥一起,用的理由很合理,“你平时喜欢吃素,今天陪我吃了那么多羊肉,不容易消化。” 这个宅院的布置和小院中很像,结构也大致相同,打眼一看,会让容乐产生自己还在王府的错觉。 万俟峥本来坐在一旁看书,却被容乐拉着去院子里消食。他无可无不可地放下手中的书籍,忽然想起先前容乐给他看的那个没结局的故事,“你那两本书还出不出版了?” 容乐一拍脑袋,转身往屋里跑。 离开前他特意问了万俟峥要在庄上住多久,万俟峥跟他说至少要一个月,于是他打包了好多东西过来,包括各版修改稿和大纲。 他掐指一算,该是出样本的时候了。 他看时间不早,从城里到庄子上,来回要将近两个时辰,书店老板此时可能已经关门回家了。而且城中有门禁,现在出城,估计来不及回去。 李元被他派到了田庄上,他身边如今也没个能用的人,还是万俟峥给他指派了两个下人跑腿。 结果当晚李元就回来了。 李元和他的父亲一样忠心,只是他的性格要更圆滑一些,不像李叔那般木讷耿直。 然而即便如此,今天在田庄遇到的事还是让他差点直接和庄上管事翻脸。 他毕竟年纪还小,在庄子上还能忍住,来到容乐面前以后,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事情全说出来了。 容乐手上的田庄并不大,那本是侯夫人给容乐的嫁妆,里面全是中下等田,本来收成就不能和上等田比。 正因如此,侯夫人也没舍得派自己的心腹去管理,只是随便提拔了一位管事。 那人本来是想抱侯夫人大腿,但是本身没什么能力,又不舍得花钱打点,蹉跎了半辈子也还只是个小管事,手中管着一个没油水的田庄。 所以这下头上换了主人,其实他心中有些不甘愿。 毕竟原来他上面的人是侯府主母侯夫人,现在却换成了容乐这个嫁出去的庶子,他心中不知说了多少声晦气。 更不用说容乐一上来就消减了佃户的租金。 原本庄里的田就不好,租金也比别家低,这才有佃户过来租用。侯夫人还在时是收五成,到他这里会跟佃户说收六成,这样他就能白赚一成粮。 但是现在直接容乐削到三成,明明少的是容乐的钱,但管事却觉得这是在从他腰包里掏钱一般。他心中骂这个新主人是个傻子,又看那位李叔不善言辞,是个木讷老实的人,眼珠一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还是按原来的租金收。 这样他交上去三成后,自己就能留下一半来。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这其实算是个偶然。 容乐从未打理过田庄,而且这段时间把心思放在了书店和万俟峥身上,若不是因为万俟峥带着他从王府中出来到庄里住,只怕他还想不起来自己现在也算是个“地主”了。 因为信任李叔,所以虽未见过这位田庄管事,但也没多怀疑对方。结果不过是让李元替他去看看,却发现了这么严重的问题。 李元去的时候留了个心眼,他没一开始就去找管事,而是换了身农家汉的衣服去找庄里的佃户。 他本就过过苦日子,随便一装就像那么回事,加上他为人还算机灵,长了一张敦厚的脸,竟真的让他和一个大婶套上了近乎。 三四十岁年纪的女性对李元这样的年轻后生都很有好感,听他说是想来打听打听这片农庄的租金,也没多想就跟李元说了。 那大婶十分感叹,“其他家是收七成租,这里是收六成,当初就是因为这一点才留下来的。结果看起来是少了一成,但是庄里的地也差,算下来一年攒下的余粮还不如别人家。先前定下了契约要租上五年,今年正好是最后一年啦,等到了日子我就到别家去。小兄弟你可看好了,若真的想租地,还是要去找那些大世家大豪门呐。”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放柿子出来,嘿嘿嘿~ 第45章 容乐听着李元的复述,肺都要气炸了。 他先前听李叔说这个冬天一直没下雪, 今年可能会收成不好, 加上本来就觉得这些佃户生活不易, 于是降了租金。 为此, 他甚至可能会得罪那些有权有势的大世家。 然而田庄管事这么一手,直接贪了一半的租金。 他明明是好心,还要背负骂名, 反而弄得里外不是人, 那管事倒是赚得盆满钵满, 躲在后面偷笑, 说不定一边数钱一边骂他蠢。 好在李元发现得早, 这笔钱管事还没拿到手, 现在补救为时不晚。 容乐气得牙痒痒, 他这次不再犹豫, 直接开口跟万俟峥借人,明天一早就准备带着人去田庄收拾那个管事。 容乐先让李元下去, 等着屋里就剩下两人, 万俟峥多问了一句,“你准备怎么处理?” 容乐刚要开口,便是一顿, 管事虽然阳奉阴违, 但实际上李元并未抓到他贪钱的证据,只凭李元的一面之词,想必很难让对方认罚。 他想了想道:“明天我先去找几个庄里的佃户, 让他们和那管事对峙。” 万俟峥发现越和容乐相处,就越会发现对方身上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有时候容乐的一些想法太过理想化,对方好像并不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即使面对的是李元孔昭这些下人,也不认为自己这个主子的要求理所当然。 他对此有些疑虑,不过并未表现出来,“这事没那么复杂。明天一过去你直接把人抓起来,召集庄里的佃农,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说清楚,再把这个管事抄家打一顿。” 像是这样的管事基本都是家生子,身契握在侯府手中,实际上更好的方法是直接把管事打死了事,正好杀鸡儆猴,不过他觉得容乐可能做不到那么狠。 他用手指点了点桌面,道:“你和他身份天差地别,用不着和他讲道理。何况胆子都是一点点喂大的,他这次既然敢直接扣一半租金,就说明先前肯定也做过类似的事,去他家随便一翻就能找到证物。” 虽然在这个世界待了几个月,但容乐依然没有身为主人家的自觉,他的想法明显更符合现代法治社会,需要拿证据讲道理。 但实际上在古代封建社会,哪里会有贵族和普通百姓讲理呢? 何况他面对的还是一个连自己身家性命都握在别人手里的家仆,就算真的把人打死都用不着赔钱。 一下子从一位遵纪守法的三好公民成了手握生杀大权的特权阶级,容乐不只是不适应,甚至有些排斥。 万俟峥说的这个方法他不是想不到,而是从没往那个方向去想。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万俟峥说的是对的,这是最简单快捷的办法。 他脑子有些乱,他一跃成为了审判者,成为了可以左右他人生死的人,这反而让他有些惶恐与迷惑。 读小说时看着里面的主角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当然很爽,但若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实际上没几个人能下得去手,背负人命并不想书中写得那么简单。 万俟峥本就敏锐,容乐反常的沉默他自然也看出来了。 在他看来,容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这次肯定也是因为有关田庄的事才心情不好。 他倒是不以为意,若是容乐的手段强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可不会像现在这般和谐。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让曲远和陈管事说,晚上做些容乐爱吃的菜,比如中午的烤全羊就不错。 等到了晚饭时间,容乐就看到了桌子上的烤羊腿和羊肉汤。 虽然中午刚吃了烤全羊,但也只是解解馋,看到烤羊腿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这次的羊腿上不知被抹上了什么秘制酱料,看起来虽然不显眼,但容乐只用筷子夹了一口眼睛就亮了。 不知厨子是怎么做到的,这烤羊腿并不柴,羊肉几乎脱骨,不用费力气就能撕下,里面的肉质极嫩,放到嘴里满是羊肉特有的鲜香。 外面一层表皮焦香可口,就连上面的肥肉都不显得腻。那酱料没有辣味,反而带着一丝甜,却并不重,混上芝麻、孜然、花椒等香料的味道,烧烤味十足。 容乐几乎一个人包圆了这条烤羊腿,吃得心满意足后,又盛了一碗羊汤小口的喝。 羊汤里没什么其他的东西,只能看到奶白的汤里放着成片的羊肉,上面撒了香菜、葱花,另撒了一点胡椒解腻。 看着简单,但是只尝一口就知道厨子没少费工夫。羊汤顺着食管流下,没多长时间就让人全身都暖了起来,春天的晚上还是有些凉,这样一碗暖融融的肉汤下肚,实在是令人享受。 容乐知道万俟峥不喜欢葱,于是将他那碗汤拿过来,把葱花舀到自己的碗里,边问道:“香菜你吃不吃?” 看万俟峥摇头,容乐嘀咕了一句“真挑食”,把汤里的两样菜全都挑出来。 这样一来,他那碗汤上就铺了满满一层绿色,反而万俟峥的碗里只剩下了奶白的汤。 万俟峥本就不喜羊肉,这碗汤也不过是陪着容乐才喝的,好在汤做得确实不错,既保留了羊肉原本的鲜美,又没有半分膻味,他总算喝了一碗。 饭后两人练字消食,到了平时睡觉的时间,躺在床上,平时总能一秒入睡的容乐却发现自己闭上眼睛等半天也没睡着。 他最开始还以为自己因为穿越多了认床的毛病,后来又觉得可能是被田庄管事气的。 等到身上开始冒汗,盖不住被子,他才反应过来,应该是羊肉吃多了。 年轻人本就火力旺,而且身上越热,心里越燥,反而冷静不下来。容乐最开始还想着别打扰到万俟峥睡觉,自己小心翼翼地在被子里翻腾,后来大概是越来越热,动作也越发没轻没重。 等他再一次翻个身,面朝万俟峥的时候,他发现对面的人睁开了眼睛。 容乐吓得把热都给忘了,期期艾艾地问:“你、你也没睡呢?” 万俟峥无奈道:“你折腾这么半天,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容乐觉得不太好意思,他抿了抿唇,提议,“要不我让他们再拿个被子过来?” 两人分开盖不就互不打扰了嘛。 这话一出口,他才想起来,先前他和万俟峥在王府里一直住在一个屋子里,说是为了表现他们两人关系亲密,麻痹端王和王妃,但是如今两人到了庄子上,这里全是万俟峥的手下,被防护得滴水不漏,两个人为什么还要睡在一起呢? 庄子那么大,随便找两个房间还不容易? 他动了动身体,坐起来,掀开被子想下床,却被万俟峥拉住了手臂。 “用不着,这么晚了,大家都休息了。” 容乐看向万俟峥,神色复杂。 这位世子心里还能想着不打扰别人?哪怕是看似亲近的曲远和孔昭,万俟峥也只是把他们当成值得信任的下属,可没那么多慈悲心担忧他们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 不过万俟峥开口阻止了他,他若是一意孤行去找人,难免伤了对方的面子。 这一犹豫,就让万俟峥把他重新拉了回来。 本来两人睡觉时就只穿着里衣,又是在一个被子里,肢体一接触,皮肤就像火一样烧起来。 容乐觉得自己身上的汗越冒越多,他支支吾吾道,“要不我不盖被子了。” 他刚把被子掀开,万俟峥就又帮他盖上,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春天夜寒,万一着凉怎么办?”语气像是在劝说不听话的小孩子。 容乐只好委委屈屈地蜷缩在被子里,委屈地抱怨,“但是我热啊。” 他心中不由泪流满面,本来他的自制力就不强,厨房又做了那么好吃的东西,他没管住自己的嘴不是很正常吗?中午吃烤全羊,晚上吃烤羊腿,还喝了那么多羊汤,只怕明天一早嘴上就会起泡。 贪嘴一时爽,事后悔断肠。 万俟峥伸手一摸,发现容乐确实没说谎,后背湿漉漉的一片,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他虽然也吃了羊肉,但毕竟不像容乐吃的那么多,尽管也有些燥,但并非无法忍受。 想了想,他将容乐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容乐原本对万俟峥的动作没想太多,但是两人距离一近,他就觉出不对了,赶紧抬手挡住对方,“别别别,本来就热,凑一起更热了。” 万俟峥带着容乐的手往自己身上放,“热吗?” 容乐惊讶地感觉到手下的触感凉凉的,他本以为是因为两人的里衣由丝绸制成,所以摸起来才不热,但是当手心贴到万俟峥露出来的胸口时,才发现这人的身体真的如同玉石一般。 他第一反应不是贴上去降温,而是担忧起了万俟峥,“你体温这么低,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明天找大夫来看看?” 万俟峥听到他关心的话,心头不由一软,含笑道:“不用,我天生如此。”他说着将容乐又往怀里揽了揽。 容乐却觉得对方可能没跟他说实话,心中想着是不是该给万俟峥补补身子,话说体寒该吃什么?这人不喜欢姜,估计是没法喝姜汤了,大枣有用吗?是不是还要每天泡泡脚? 脑袋中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身边又有一个天然抱枕,原本还热得睡不着的容乐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也没发生…… 第46章 第二天一早,容乐刚醒过来就感觉到身上压着什么, 他睁开眼睛一看, 自己几乎整个人都窝在万俟峥的怀里, 万俟峥的衣服下摆撩起, 他的手就直接搭在上面,放在人家的腰侧。 他顿时整个人像烧起来一样,忙把手收回来, 只是手指上还残留着肌肤如玉般温润的触感。 他只觉得两人现在的姿势太过暧昧, 想要从万俟峥的怀里退出去, 但对方抱得太紧, 他怎么挣扎都动不了, 反而在动作中, 察觉到有什么渐渐苏醒了…… 都是男人, 大早上确实很容易擦、枪、走、火。 容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再不敢乱动,小心翼翼地看向床上的另一人, 连呼吸间仿佛都带着火星。 这一看就看呆了, 万俟峥的皮囊是容乐在这个世界见过最出色的,当他将眼睛闭上,平时冷如寒潭的眸子再不会给人压迫感, 随之注意到的就是如蝶翼般纤长浓密的睫毛, 给眼睛下方覆盖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平时冷漠的人在睡梦中倒是显出了几分柔和。 容乐一开始还沉迷于美色,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货眼皮下面的眼珠是不是动了一下?还有气息好像不太平稳啊? 等到看清对方轻轻勾起的唇角, 他终于确定了,万俟峥就是在装睡! 他气急败坏地想从万俟峥的怀里挣出来,就见对方仍然闭着眼,嘴角带笑,“这么快就发现了?” 容乐总觉得万俟峥在说“快”这个字的时候,好像加重了一下语气,带着些调侃的意味,作为一个颜控有被冒犯到。 他就是被美色所迷,所以才发现真相怎么样?哼! 他悲愤地说,“你欺负人还有理了!赶快放手啊啊啊!” 万俟峥非但没放手,反而直接把他又往身上压了压,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容乐也觉得自己感受到的……更明显。 他整张脸都要烧红了,霞色甚至从耳后蔓延到脖子,就听这位端王世子低声道:“别乱动。” 他瞪了对方一眼,但听话地没再敢动弹。 万俟峥见他的眼睛水润润,那一眼与其说是瞪人,更像是虚张声势的小猫,他不由得又想逗逗对方。 容乐就见万俟峥低头慢慢靠近了他,他的心怦怦直跳,眼看着对方那张毫无瑕疵的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对方在两人的鼻尖距离一寸的时候停下来,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你的脸好红。” 调戏完他以后,万俟峥就若无其事地抬起了头,终于放开了他。容乐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揍这混蛋一顿。 两人的被子早已经被掀了半边,昨晚睡梦中两人的里衣也被揉成了一团,此时万俟峥往旁边一靠,自然地露出了小半个胸膛,并不瘦弱,反而带着明显的紧实线条。 他的长发披散着,落在床铺和脸侧,这般慵懒的模样只怕没几个人见过。 容乐一时间被他的脸蛊惑,不由得看了一眼被被子盖着的地方。 心中犹豫,刚才好像反应挺大的,憋着是不是不太好? 他这番表情,看在他人的眼里,倒像是看着某人在发呆。 万俟峥故意压低声音,问道:“在想什么?” 容乐下意识回答:“憋着不好……”还没说完,他就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剩下的话也说不出来了,甚至想把出口的那几个字再吃回去,这下子脸是彻底地红成一片。 万俟峥这下是真的笑了,他很少笑,就算是在容乐面前心情好时,神色也是淡淡的,最多眼睛带些笑意。 然而这次却是色如春晓之花,容乐被他勾得直接在床上呆住,听着对方低声问:“不好该如何?” 容乐撇过头,只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只怕能用来煮鸡蛋了。 他没回答,但是手却在被子里抬了起来,慢慢地往万俟峥那边靠近。 一边动一边又觉得羞耻,手停在半路就不动了,还是万俟峥主动拉过他的手。 …… 等着结束,距离他们平时起床的时间晚了许久,容乐红着脸从床上起来去洗手,万俟峥偏偏又要挤过来,容乐低着头不敢看身边的人,只见到两双手在水里交叠。 他本来是没想的,结果万俟峥的手一摸过来就没忍住。 心中觉得不太对,但又一想,在朋友间互帮互助好像也很正常,至于一直乱撞的心跳倒是被他抛在一边。 待两人收拾妥当,等在外面的仆人才进来开始整理床铺,收拾衣服。 容乐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总觉得会被别人发现他们早上的事。耳朵还是红的,看起来像是剔透的红玛瑙。 万俟峥看起来倒是沉稳得多,好像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算被发现了也无所谓。 容乐原本还担心自己吃多了羊肉上火,嘴角会长泡,结果发现竟然没什么事。他心中怀疑,或许是因为早上泻过火了? 不过他最近是不敢再吃羊肉了,早上的饭菜清淡,除了青菜粥外,就是几样小炒和凉拌菜,容乐差点将一盘拍黄瓜全吃完,恨不得再去厨房顺根黄瓜啃。 等到两人吃完饭,容乐跟万俟峥打了声招呼,带着一队护卫气汹汹地去往田庄。 * 此时田庄中的刘管事刚从新纳的小妾床上爬起来,在小妾的柔情蜜意下换好衣服,心中计划着上一次去田里是十天前,今天又到了日子,该去庄上转一圈。 他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家仆,因为会阿谀奉承,给府中受侯夫人重用的三管家送了不少银子,才换来了一个当田庄管事的机会。 可惜他送的银子在管家眼中算不上多,于是就将他仍来了这么个小庄子上。 虽说庄子里地不多,但事情也少,而且这地方不受重视,他当管事这么些年,光靠那些多征的收成,一年就能赚上几十两,早就把先前送礼花的钱都赚回来了。 甚至凭着这些银子在京里买了一家不错的商铺,每个月净赚租金,还娶了好几房小妾。 他的发妻本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村妇,因为他才过上如今的好日子,于是也不敢管他,无论是家里还是庄子上,每个人都顺从他,这让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心中得意地想到,所谓天高皇帝远,他在这庄子里也算得上是这些人的皇帝老子了。 他为人爱慕虚荣,最喜欢被人捧着,所以庄里的佃户若是想过得好,首先也要学会拍他的马屁。 他睁只眼闭只眼,或许能少收那么一分半分的租金。 为了这个,时常有农户会往他这里送东西,什么自家产的鸡蛋、去林子里打的野鸡野兔、做的各种手工制品,实在穷的人家还会来帮他干活,正好他在庄里也有十几亩地。 他一天天用不着费心,地就有人帮忙种,家中有吃不尽的肉禽蛋奶,每年还有一大笔收入,日子过得好极了。 桌子上放着刚煮好的馄饨,汤是骨头熬制的,上面撒了香菜和虾米,又点上了香油,馅则是鲜肉和着大葱剁碎制成,一口咬下去,满满的鲜香嚼劲。 刘管事一边吃着还要挑剔,什么馅料没拌好,鲜肉剁得太碎不够有嚼头,乳白色的骨汤在他人看来令人垂涎,他却一口没动。将吃过的碗放在一旁,擦了擦嘴,想着今年自己能拿得三成收成,心里越发美滋滋,嘴里也开始哼着不成曲的小调。 他背过手去,又在小妾脸上摸了一把,揉弄了对方一会儿,这才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他倒是还知道财不可露白的道理,里衣料子虽好,但外面还是穿了一身粗布衣裳,只是若仔细瞧去,就能发现他的衣服做工可比那些佃户好得多。 这片田地说是小,不过要是走上一圈一天的功夫也不够,刘管事自然不是那么勤勉的人,不过是先去自家田上看看,见那些佃户已经给他将田耕好,却还是不满足。 瞪大了眼睛开始挑剔,这里垄不够直,那里有草没除净。 等着转了一会儿后,心中盘算着该怎么让人过来帮忙做白工,转头去了另一片佃户的人家里。 他家住的地方和佃户不在一个方向,想走过去要花上两刻钟,他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踱着步子。 他这边不慌不忙,容乐那边却是骑着马过来的,虽然早上耽误了一点功夫,但到了庄子上还是比刘管事要快。 容乐这次也没避着,直接从大门进去的,正好被巡逻的几个农家汉看到了。 这些人虽然不认识容乐,但眼色总还是有的,看他穿着一身分外精致的骑装,头发被白玉发冠束起,手里还握着柄上镶嵌宝石的皮鞭,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身后的护卫们也十分有气势。 他们上来拦人就不太有底气了,还是一位看起来比较沉稳的大哥问道:“这位少爷要去哪?这里是私人田庄。” 容乐一拉缰绳,小黑马停下了脚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人,轻笑了一声,“你们在这里待了那么久,连田庄主人都不认识吗?” 作者有话要说:低调,这章很纯洁【乖巧.jpg】 第47章 那几人面面相觑,被他这话一惊, 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一边说一边往容乐这边看。 先是一个年轻人道:“这位少爷看上去不像会说谎的人。”他说着又打量了一番对方, 这一身打扮, 只怕他们整个庄子一年的收成都不一定能买得下来,哪用得着骗他们? 另一位眉间带着沟壑的人道:“可是咱们这庄子不是侯府名下的吗?我怎么记得是归侯夫人管啊?” 侯夫人怎么说也是个女的,不可能是这么年轻的小少爷吧? “嗐, 侯夫人也有儿子嘛, 说不定就是小侯爷来庄子上看看。”一个瘦长脸的男人努努嘴, “你看这小公子一身行头, 肯定不是普通人家, 说不定是哪个皇亲国戚呢。” 几人商量了半天, 觉得容乐说的应该是实话, 主要是一看人家那派头, 也没必要跟他们说谎。 几人这才让开路,见那小公子在他们议论的时候就在一旁好脾气地含着笑, 也没说拿他们撒气, 后面的护卫也没嫌他们挡路抽他们鞭子,这让他们对小公子的观感一下子就好多了。 只觉得这小公子不但长得好看,人也和气。 容乐却没就这么离开, 而是问那几个人中一看就是领头人的沉稳大哥, “这片田庄不算大,农户应该不多吧。” 大哥道:“是不多,也就十来家, 都有些姻亲关系,相互间处得不错。” 容乐笑呵呵道:“那你们一家的田地也不算多啊,收成怎么样,够全家嚼用吗?” 这回不等那大哥开口,年轻人抢先道:“本来是够的,被那个刘大脑袋一扒皮就不够了。” 这人年纪小,快言快语,见容乐看起来像是很好说话的样子,身份又高,想着找对方告一状。 结果刚说完一句就被沉稳大哥从后脑勺呼了一巴掌,“你瞎给人起啥外号呢?你是什么?柴大嘴巴?” 训完了小辈,他对容乐道:“少爷你别听这小兔崽子乱说话,他一个小孩子懂啥?” 这沉稳大哥想得自然比年轻人要深,那姓刘的毕竟是田庄管事,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这小少爷一看就不是什么能吃苦的样,就算觉得庄上新奇,待上几天也就腻了,到时候他一走,他们不还是要听刘管事的。 现在说刘管事坏话倒是爽了,万一以后被穿小鞋怎么办? 何况看着这小少爷不知人间疾苦的打扮,只怕也不太可能为他们出头。天下乌鸦一般黑,刘管事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身后的主人家能强到哪去? 柴大成这小子就是个傻大个,看着精明,实际上一根肠子通到底,看小少爷长得好,就觉得人家是好人了。 容乐却不以为意,反而问那年轻人,“你们一年的收成难道不好?竟然不够吃吗?” 那年轻人被长辈拍了一下,也不敢再随便说话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回答。 容乐心知从对方嘴里套不出什么话了,转换话题又问这边田里一般种些什么庄稼。 那沉稳大哥别看长得糙,但说话倒是很有条理,容乐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不过一旦问得深入了,他就会耍心眼打太极,表面上说一堆,实际上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等着到了佃户住的地方,容乐看着那一排小土房,忽然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那些都是土坯房,看起来就灰扑扑的,外面都扎着半人高栅栏。容乐觉得看上去不像是能防贼的样子,而且这里人家少,又是在庄子里,估计没有贼敢进来偷东西。 这个时间,农户们都去田里干活了,小村落里剩下的只有几个小孩和一位年纪大的老婆婆。 那沉稳大哥把人送到,自己也要带着其他人去田里帮忙。 容乐下了马,看着这偏僻的小村落,都不知道该怎么落脚。 那老婆婆虽然年纪大,但身体还算硬朗,一上来就给他送了一碗水。 容乐接过那裂了口的粗碗,不嫌弃地喝了一口,跟在他身后的李元瞪大了眼睛,忙想帮自家少爷把碗接过去,被容乐拒绝了。 他端着那个碗,坐在小马扎上,和编竹筐的老婆婆说话。 老婆婆看他乖巧,对他的态度自然要好一些,见他都是问一些庄子里的事,也就事无巨细地告诉他。 待将该打听的事情都打听清楚,容乐把碗还给老婆婆,转身离开了院子。 刘管事,他就该改名叫刘扒皮,可真是够狠的,就这么十几户人家,让他扒了这么些年,还没扒够。 他抿紧了唇,翻身上马,直接带着人往刘管事宅子的方向跑,半路上恰好见到了刘管事。 这厮正背着手挺着腰,站在几个农户前面装大瓣蒜,那小人得志的样,恨不得容乐把他鼻子打歪。 也不用再多说什么,一声令下,护卫直接把人绑起来。 那刘管事最开始还在叫嚣,“光天化日,你们这是在干嘛?想抢劫吗?” 等到容乐驱马来到他面前,他一看容乐那一身打扮,气势先弱了几分。他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眼力还是有的,一眼就看出来这位少爷不是他能惹的人。 明明人还被绑着呢,就能挤出谄媚的笑来,“不知这位公子来庄子上有何贵干?若是小人哪里惹怒了公子,您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容乐冷笑一声,“我姓容,在家行一,出身长兴侯府,刘管事应该很熟悉吧。” 容乐说一句话,刘管事就抖一下,等着他把整句话都说出来,刘管事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他腿抖得不成样子,但脸上还是保持着镇定,勉强挤出笑来:“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没认出大公子,您这是来庄上骑马游玩的?” 容乐道:“我是来庄上办私事的。” 他收了脸上的笑,面无表情的模样倒和万俟峥平时冷漠的神态有一两分相似。 直接给护卫撂下一句“带走”,李元在前方带路,一干人等没多等片刻就往刘管事家里赶。 容乐怕人不够用,特意管万俟峥借了不少人,到了刘管事的宅院门口,冷哼一声,幸好他带的人多,否则只怕还真没办法把门堵住。 门口的小厮一见自家老爷被绑着,再看一帮人气势汹汹,一看就不好惹,根本不敢开门。 容乐不耐烦等着,直接让人把大门撞开。 留下几人堵住前后门,剩下的人进府抄家。 他没跟着进去,李元去屋里给他搬过来个椅子,他端坐在院子正中,看着被绑起来的刘管事。 刘管事也没想到这位少爷这么不按套路出牌,一上来就直接动手。 他心中七上八下,见自己说了半天好话,容乐只当他是苍蝇在耳边嗡嗡,非但不觉得高兴,反而嫌恶地皱了皱眉。 于是眼珠一转,想到了先前在三管家那里听说的事。 他咳嗽一声,不再是原先低声下气的模样,而是叹了口气,阴阳怪气道:“大少爷这样对待我,到底有没有把侯夫人放在眼里呢?我毕竟是侯夫人亲自点名来这里当管事的,您一句话不说就把我绑在这里,还命手下在我的宅子中乱翻,是不是不太妥当?这可是私闯民宅的重罪。” 容乐轻嗤一声,“你还知道私闯民宅呢?那你应该也知道你自己主人家把自家的家仆打死不犯法吧?真以为当上管事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别忘了你的身契都在我手里握着呢。” 他见刘管事脸色刷地变白,冷笑着说,“当初你这管事究竟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知肚明,要是侯夫人真的看重你,也不会把这农庄连同你这个人送到我手上了。不过是管着一个百亩农庄,真当自己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了?” “最后,”容乐微微抬起下巴,看向刘管事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我是侯府的大公子,是端王府的世子妃,我想找你麻烦,难道还需要理由么?” 刘管事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算是看出来了,面前这人根本是软硬不吃,而且虽说这位大少爷在侯府中不得宠,但拿身份压他毫不费力。 他想着最开始见容乐派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过来,被他耍得团团转,还以为对方是傻呵呵的小少爷,心中想着该这么从对方手里扣出油水。 没想到人家一直没对他放下戒心,一来就收拾个大的。 想到库房里存着的那些金银财宝,还有地窖里隐藏起来的粮食,他就一阵阵发虚。豆大的汗从额角流下,滴在石板地上,没一会儿就打湿了一片。 万俟峥手下的人做事效率高,容乐在这里坐了不到半个时辰,这些护卫们已经将刘管事家翻了底朝天。 刘管事的发妻是个胆小的妇人,见刘管事被绑,这些人直接闯进门,根本不敢反抗,只把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哆哆嗦嗦地在一旁看着这些人翻弄。 剩下的小妾丫鬟等人就更不敢动弹了,一个个瘫在原地,还一边偷偷地往裙子和怀里塞首饰,想趁乱藏点财物。 最后查明汇报上来,这刘管事家竟查出七百两银子,另有贵重首饰若干,又在地窖中发现了几十旦粮食。 容乐心中吐槽,若算起来,这位管事可能比他还富呢,他记得当初他的嫁妆也就五百两银子。他嘲讽道:“你可真是雁过拔毛的典范。” 厌恶地看了一眼瘫成一团的刘管事,他转开视线,对其他人吩咐,“直接打五十板子,赶出田庄。” 第48章 容乐说打五十板子,单纯只是他平时看电视剧里, 见那些主角好像都是这么说的。 他本人又没挨过板子, 并不知道万俟峥手下的护卫们都有着一把好力气, 二十个板子下去就可能把人打废。 这些人在临行前都已经受到了曲远的提点。万俟峥对容乐的性格很了解, 从对方的行事风格和语言谈话中就能发现,对方的很多特点并不像是一个在府中从小到大被忽略的庶长子会有的,更像是被教育保护得很好的小公子。 无论对待任何人总是有着莫名的心软和善心。 别看容乐看似对刘管事深恶痛绝, 但万俟峥打赌容乐绝不会要了那管事的命, 最多就是教训一顿罢了。 他虽然对容乐的心慈手软不以为然, 但他不会在明面上反对对方的决定, 而是会背地里帮容乐将隐患全都处理好。 以容乐的性格绝对不会去看刘管事行刑, 这正好合了万俟峥的意。 五十个板子下去, 刘管事早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腰部以下被血浸湿, 只怕连骨头都被打烂了。 护卫们将他拿草席一裹,抬着往外走, 一路上也没避着人, 有看到的农户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味都赶紧避开,在远处默默围观,看着从草席上时断时续地滴下血来, 间或从中传出微弱的呻|吟|声。 另一边, 容乐却对着刘管家的宅院犯了难,这些金银财宝大半都是刘管家靠压榨田庄农户得来的,肯定不能还留在这里。 但是刘管家的发妻抱着儿子在无声哭泣, 剩下的那些小妾也一个个抽抽搭搭,还有人一边哭一边给他抛媚眼。 这些女子长得倒不难看,但为了讨好刘管家,都在脸上化了妆,被眼泪一浸,就见脸上的粉和胭脂顺着脸颊淌下来,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真是惨不忍睹。 容乐恨不得赶紧回庄子上看万俟峥洗洗眼睛。 他面对这些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头疼。他问旁边的李元,“刘管事每个月工钱是多少,把这些年的月钱银子都给她吧。”他指了指刘王氏。 至于剩下的小妾和丫鬟仆人,容乐把他们的卖身契直接扔火盆里,算是免了他们的奴籍,让他们随便去做什么都好。 倒还有几个人因此想留下来,容乐懒得去分辨他们的心思,一律交给李元去管。 紧接着他又带人去看了田庄的粮仓,果然,只有外面一层是粮,压在后面和底下的麻袋里装的都是沙子。 粮也不是什么好粮,把袋子一打开,就能闻到一股霉味,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陈粮。 容乐皱了皱眉,“这粮还能吃吗?” 李元忙说,“能吃,就是吃前要淘米,多洗洗就好了。” 容乐一想,也是,真到了饿肚子的时候连草根树皮都能吃呢,何况是陈粮? 只是这么一来,他难免又想叹气,古代的农业不够发达,农户们基本上是靠天吃饭,随便来个天灾,一年的收成就没了。 容乐就算想帮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如今田庄里的刘管事被赶出去,田庄上又不能没人管,思忖半天,他最后还是把这件事交付给了李叔。 李元是李叔的儿子,自己父亲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在容乐面前也觉得自己没脸。 容乐刚说出自己的意思,他就直接跪地下替自己的父亲推拒,并道,“如果让父亲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只怕他也会和我做相同的事。” 容乐无奈道:“我手下本就没人使唤,对你们的忠心,我是从未怀疑过的。这次事情归根结底该怪的人是刘管事,李叔虽然有些疏漏但并非主因,哪有为了别人的过错而为难自己的道理?若他真的内疚,那就赶快帮我把田庄管好,就当他将功赎罪了。” 李元被容乐这一番话说服了,主要是容乐如今的情况他也清楚。大公子和端王世子的的关系的确亲近,但是总不能什么事都依赖着对方。 他有时看到曲远对万俟峥下的所有命令都能完成,其实私心里是有些羡慕的,他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像曲远那样独当一面的人,成为容乐的左右手。 李元的这份心态容乐是不清楚的,不过他明显地发现李元从田庄回来后眼神就变了。 如果说先前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春灵动,现在这份气质沉淀了下来,显得更沉稳了,好像一瞬间就长成了大人。 对此,他有些欣慰,也有些失落。 按照李元的年纪,若是在现代社会还是个需要在校园里学习的学生呢,但是在这里,他却成了主人家忠心的仆人。 如果无法改变现状,他能让身边人过得更好,也算是对他们的帮助吧。 容乐这边把刘管事抄了家,事情闹得那么大,甚至有人亲眼看到刘管事被人抬了出去,虽然还有气在,但估计也活不了几天了。 这一手狠狠地震慑了田庄上的人。 原本有些看不上容乐的沉稳大哥算是被狠狠地打了脸,他先前真以为这位小少爷是过来玩的,没想到这么雷厉风行,先在庄子里收集消息,了解情况后直接把人一绑,家一抄,再一打,整套程序下来没到两个时辰。 柴大成看向他的小眼神透着得意,仿佛在说,我的眼光没错吧。 沉稳大哥也只能背地里对这个傻大个翻个白眼,没办法反驳。 本来田庄中农户就不多,容乐让人把他们召集起来,然后将减免地租的事说了,又把刘管事做的事情公布了出来。 果然群情激奋,有几个热血上头的人拎着手里的锄头就想去找刘管事的麻烦。 容乐倒是没压着不让他们去,毕竟若算起来,眼前的这些人才是受害者,他总不能拦着人家去寻仇。 他将佃户们这些年多交的地租还了回去,正好从刘管家抄出来的银子里扣。 这些农户手里一下子多出了二三十两银子,一个个都是喜气盈盈。他们原以为刘管事倒下后,他们没了一个一直压榨他们的人,又被减免了租金,已经是极好的事,万万没想到,竟然还能拿到一笔意料之外的财富。 当先那位年纪大的老婆婆就跪了下来,“小公子真是菩萨转世,老身在这里给您磕头啦。” 容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连忙让李元把人扶起来,这一个头磕下去,他说不定会折寿吧。 剩下的人在老婆婆的带领下,也一个接一个的跪下,容乐只觉得头更疼了。 他想让人起来,这些人又不听他的,甚至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庄稼汉说自己别的不多,就是有一把子力气,今后他有什么吩咐,他们全都照办。 容乐哭笑不得,他哪里能料到,不过是花了半天的时间,竟给自己找了一堆死忠粉。 劝又劝不住,容乐被跪的坐立不安,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把事情说完后,就急匆匆地带着李元和护卫们离开了田庄。 骑着小黑马跑出了好远,容乐才把速度降下来,他转头对李元道:“现在这个时间正好能在城门落锁前跑个来回,你现在就进城去找李叔,把事情跟他说清楚。” 李元得了吩咐,应了一声,和他分了两路,容乐被护卫们拥簇着回到了端王府的庄子上。 一进门,有人前来禀告,说是有一位书店掌柜过来,如今正在正堂等着。 容乐把手中马鞭一扔,就要往那边走,转头看到睁着杏核眼看着自己的小黑马,又有些不舍,心想反正对方已经等了那么长时间,也不差这一会儿。 于是牵着马穿过宅院,去往后面的马房。 到了那里,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万俟峥。 万俟峥对马的喜爱绝非作假,容乐有的时候都会觉得对方相比人类,可能更喜欢马。 毕竟人还有可能为了利益背叛主人,但马却不会如此。 对于万俟峥这种多疑的人来说,说不定连屋里的那些死物在他心中的地位都比普通人要高。 此时万俟峥正手拿着一把硬质毛刷,在刷赤炎骥的身体。这匹大红马这两天可算是撒了欢,身上黏上了不少的泥土和草叶。 万俟峥有些轻微洁癖,看到它身上那些干掉的泥土就觉得不顺眼,于是特地找了空闲时间,过来刷马。 容乐在一旁看着有趣,拍了拍小黑马的脖子,对它笑道:“等我有时间,我也帮你刷刷毛,好不好?” 小黑马的眼睛很大,十分清澈,看着容乐的时候带着让人喜欢的单纯信赖,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就把大头往容乐的怀里拱。 容乐摸了摸它的鬃毛,又给了它几块糖,才把它送到马厩里。 他从后面的马厩里转出来,看到万俟峥那边已经接近尾声,赤炎骥在他的打理下又成了那匹毛色鲜亮、矫健俊美的大宛马。 不知是不是今天没跑够,在万俟峥把马牵回马厩的时候,赤炎骥还不听话,伸头用牙咬住主人的衣摆往外扯。 万俟峥眼看着自己新换的衣服就这么沾上了马的口水。 最后还是多喂了好几块糖,又给了它一把干草,才把自己的衣服解救出来。 容乐在一旁边看边笑,结果没注意万俟峥走过来,故意往他身上一蹭。这下好了,那些马口水也沾到了他的衣摆上。 容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坏不坏啊?”他一会儿还要去见书店掌柜呢,又不像万俟峥那么闲。 他算是看出来了,万俟峥这人真够恶趣味的,自己不好过也不会放过他。 万俟峥却道,“正好我们回去一起换衣。”他闻了闻身上的衣服,发现上面满是马味,又加了一句,“顺便洗个澡。” 第49章 回了房间,容乐当然没真的和万俟峥一起洗澡。 容乐那边还有人等着, 他赶忙换了一身衣服, 稍微洗漱了一下, 就去了正堂。 书店掌柜坐在椅子上看似在喝茶, 实际上魂不守舍,一直往门口看,等着容乐过来。 他最开始只觉得这位大公子是来玩玩的, 所以对对方提出的那些计划冷眼旁观。就像是最开始的租书, 直到现在也赚不了多少钱。 本来对容乐想要出版小说这件事, 他是觉得太折腾, 但是没想到, 这位少爷竟真弄了个印刷作坊回来, 一下子书店掌柜恨不得跳起来。 有了这个作坊, 书店里就能自印那些卖气好的书籍了, 像是京城才子的诗集,进士及第的文章, 省了中间的进价, 减掉本钱外全是净赚。 容乐去找的那两个写戏本子的人,冯宾还算得上是比较有名,另一个沃春池却是个新手, 从一开始, 掌柜就对此不报希望。 容乐那边因为和端王世子有关,所以在文馆审核这一块并没有卡他太久。审核的官员拿着那两本书只是随便一翻就出了通过的单子。 印刷作坊的坊主没掌柜想得那么多,京城里作坊少, 他们不愁没活干,一个月赚上几百两很容易。在拿到审核单以后,就直接把终稿刻版印刷,先出了十本样书。 掌柜一开始还觉得这东西没什么好看的,不过书店事情不多,索性就把书拿起来翻看打发时间,冯宾的那本《月下牡丹》还好,掌柜毕竟经手了那么多春gong图册,这种言情文在他看来就是小打小闹。 不过他也算从中得了一点趣味,书中的描写留白很多,正好可以让读者尽情想象,反而余韵悠长,他咂咂嘴,算是明白了一点容乐所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 这就像是一位绝世美人,半遮半露反而比大大方方让人观看更令人有探究欲|望。 他又翻开了那本《鸿羲大陆》,一上来就对着开头的白话皱起了眉。 如今市面上的戏本子还是更偏向于文言文,隔几句就要加上一段诗词,就算里面有宾白,但是占比也小。所谓“唱为主,白为宾”,唱词一般都是文绉绉的,要表现出创作者的文采。 但是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掌柜再也不嫌弃书中的白话,而是为主人公鸿天的遭遇而或喜或悲。 等着翻到最后一页,看着上面“未完待续”四个字,他失望惊呼,“怎么这就完了呢?”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还是被店里离他近的几位客人给听到了。 有一个人十分好奇地凑过来,“掌柜看什么好东西呢?”他是书店的老客户了,在这里买了不少图册,边问还边对着掌柜挤眼睛。 掌柜连忙把书放起来,他虽然心里对容乐的瞎折腾有些不认同,但对于这位新老板的话还是十分听从的。 容乐先前就提醒过了他,让他暂时不要透露出这两本小说的事,他当然不会阳奉阴违。 那人还有些不高兴,觉得掌柜当着他的面藏东西。 掌柜忙道:“徐公子您放心,我们店里出了什么好东西肯定第一时间给您送过去,您可是我们店里头号贵宾呢。” 徐公子倒不胡搅蛮缠,闻言满意地点点头离开了。 越是闲着,掌柜越是在想《鸿羲大陆》的情节,结尾处出现的神秘人是谁呢?鸿天能不能成功进阶?杀了他父母的仇人究竟是谁? 所以见到来人传话,让他去京郊庄子里见容乐,他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若不是得到消息的时间太晚,他都能直接揣着书去找容乐。 当天晚上他就没怎么睡着,第二天早早地起来,换上衣服,将样书包上几本,提溜着去了京郊。 他来的时候,容乐正在田庄上收拾刘管家,他在正堂等了能有半个多时辰,才终于见到了容乐的身影。 一看到这位少爷,他就赶忙把书递了上去。 容乐接过后,坐到主位上,把书翻看,粗略地看了一遍,点点头,“还成。” 掌柜在下首忙道:“公子您准备印多少?全都放咱们书店里卖?” 容乐把书放到桌子上,“不急。”他看向掌柜,“您在书店里待的时间长,觉得这两个小说怎么样?能不能卖出去?” 如果说掌柜原先还对容乐的眼光十分怀疑,但是在看过两本书以后,那份怀疑就换成了敬佩。冯宾还好,他原本的文采就不错,不过能写出这般香艳的文章,也不知是不是和容乐的提点有关,反正和他以往的作品风格相差很大。 至于沃春池那根本就是个新手,先前招人时他写的故事掌柜也看过,当时只觉得狗屁不通,如今能写出《鸿羲大陆》这样的小说,肯定与容乐分不开关系。 所以掌柜也实心实意地道,“您放心,这两本小说肯定能卖出去,只要店里的顾客看了一眼,就能喜欢上!”他搓着手开始称赞,“您都不知道,我昨天刚把《鸿羲大陆》看完,一晚上都没睡着,一直想着接下来的情节,都恨不得赶紧看到第二部 。” 容乐有些小得意,这就是X点大长篇的魅力所在,尽管乍一看去满篇大白话,但是不知不觉就会沉浸其中,恨不得追上个几千章才过瘾。 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容乐觉得还是应该先提前做些宣传。毕竟这种小说的形式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需要先让大家知道了,才会去买。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可并不那么容易出现。 他想了想,对掌柜道:“你认识的画师应该不少吧?让他们把《月下牡丹》里的人物画出等身的图画来,到时候挂到店里。还有《鸿羲大陆》,就画鸿天的单人图吧。” 掌柜一怔,他认识的画师……可都是春gong图大手啊,他小心翼翼地问:“这……尺度是不是有点大?”其实他更想说的是,真要按照《月下》里的情节画图挂出去,只怕不到半个时辰他就会被抓走,书店也会被查封吧? 容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就是画个人物图而已。那些画师连没穿衣服的人都能画好,穿上衣服就不会画了?” 他让下人把笔墨送上来,自己先勾了个线,“看到没?就按照这个姿势,这个视角画。” 他不会用毛笔画画,但有那么个意思就行了。这幅画中虽然男女主都出场了,但男主是背影,女主脸上蒙了面纱,保持了整体的朦胧感。 将那副画递给掌柜,容乐想了想,又跟他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见书店掌柜看向他的目光从敬佩上升到了崇拜,两人间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觉到对方眼神的火热。 容乐下意识往后躲了躲,生怕对方要扑过来,连忙对他摆摆手,“去办吧。” 送走了书店掌柜,容乐转身离开正堂,回了房间。 此时万俟峥已经洗完了澡,因为接下来不用出门,所以只穿了里衣在屋里,外面套了个外袍,腰带都没系,广袖长衫反而带着一丝平时没有的不羁。 他头发还是湿的,长发垂在衣服上,将原本月白的衣衫浸染得透出深蓝。 白天为了透气,窗户是开着的,从窗口就能看到外面的一株桃树,如今盛开了满树的桃花。 容乐进屋一看万俟峥坐着的地方正对着窗户,过去将窗关上,“春天风大,你倒是不怕生病。” 他嘴里抱怨着正倚在榻上的万俟峥,却去拿了一块毛巾,本来是想给万俟峥擦头发,但是走过去就觉出不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毛巾扔到了对方的身上,并没亲自动手。 万俟峥坐起来,把毛巾往肩上一垫,也不动弹,反而看向了容乐手里拿着的书,“这是什么?” 容乐随意道:“就是那两本小说的终稿样书。”他这才想起来,万俟峥先前好像说过《鸿羲大陆》这本书挺有意思? 他对万俟峥的眼光还是十分认可的,只觉得对方喜欢这本小说,就像是有了保证。 连忙凑到万俟峥身边去,把两本样书都递了过去。 万俟峥直接忽略了《月下牡丹》,将另一本书拿起。 一目十行地看完,里面的内容和他原先看过的版本大同小异,只是细节上有差别,剧情并没有明显变化。 他问容乐,“你准备什么时候放到书店去卖?” 两人坐得很近,万俟峥湿漉漉的头发很快就沾湿了容乐的衣服。 容乐瞪了他一眼,看对方完全没有想动手的意思,只好任劳任怨地把毛巾拿起来,一点点擦拭他的头发,因为太过专注,万俟峥的第一次问话竟没听到,还是他又问了一遍,容乐才道:“怎么也要再过半个月。” 万俟峥垂下眼帘,明明发上是没有知觉的,但他却觉得容乐的动作像是触到了他的身上,看着对方的样子,他忽然想起了早上发生的事。 那时的容乐好像也把……当成了一件需要认真对待的事,垂着眼睛红着脸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在欺负一只软乎乎的小呆猫。 他微微一哂,开始好心地帮容乐分析,“十天后是春狩,大概要持续三天,回来以后就是选秀季,这段时间京中定会十分热闹,你不妨借借这股东风。” 容乐眨了眨眼睛,疑惑道,“选秀季?那京中应该会很忙吧,还会有人在意这种小事吗?” 万俟峥抬手弹了下他的脑门,“就是因为京中忙乱,才好浑水摸鱼啊。” 作者有话要说:柿子欺负乐乐上瘾了:) 第50章 京中从来不缺好事者,选秀季听起来严肃, 甚至为了这件事, 京城前些日子就开始严打, 不但查封了好些暗娼馆, 还抓了不少小偷盗贼,但其实它的影响并不广泛。 前些年的选秀被圣上以各种理由取消了,今年是因为朝上有人重提立太子的事情, 于是圣上把选秀一事顺势推出来, 这下子宫中四妃慌了神。朝野上下都认为, 圣上可能是被逼烦了, 所以想趁此机会选立新后, 顺便堵住一干大臣的嘴。 毕竟若是论起名正言顺, 没有一位皇子能比过嫡长子去。 正是因为先后没留下一儿半女, 才让宫中长成的皇子们和他们身后的母族对着皇位虎视眈眈。 这下子前朝和后宫都闭上了嘴巴, 但是圣上却不会把说出来的话收回去。最先提起册立太子一事的陈家这段时间饱受排挤,但也只能咽下这个闷亏。 圣上对此心知肚明, 但就当不知道。在选秀前, 圣上还提出了一点,这一次的选秀范围只在世家勋贵之间,不惊扰百姓。 所以实际上选秀一事只对那些家中有未出嫁的女儿, 且有野心想去宫中搏一搏的人家有影响, 和其他人关系不大。 也因着选秀一事,原本要订婚的四皇子只能把日子往后延,总不能和自家老子撞上。 容乐这才知道, 选秀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些门道,他脑中灵光一闪,“那么京城中想要成亲的人家只怕也要把日子往后推吧。”比如端王府的万俟岱,长兴侯府的容锦贤。 万俟峥点点头,“所以京城中春狩后和选妃前这段时间应该是大家最闲的时候。” 容乐听得跃跃欲试,把手上毛巾撂下,站起来快步走到书桌旁,拿起笔就在纸上不知开始写什么。 万俟峥看着自己肩头擦到一半的头发,不由失笑。 他使内力直接把长发烘干。原本只是懒得动,倒没想还能得到容乐的亲手服侍,眼看容乐去忙别的,他也用不着继续留着湿头发。 从榻上起来,慢悠悠走到容乐身边,看着他奋笔疾书没一会儿就刷刷写了不少字。 上面是各种宣传方法,万俟峥把他写好的几张纸拿起来翻看,随意道:“你把书印好以后,我送到曲府一些。曲明远是曲家长子,和他交好的世家子多,让他帮你免费宣传。” 容乐眼睛一亮,手中的笔也停了下来,转头对万俟峥笑得眯起了眼睛,“多谢世子帮忙啦。” 他说出“世子”一词的语气和别人不同,听起来更像是某个亲昵的称呼。 万俟峥听着觉得比别人说的顺耳多了,只是却没收下这份谢意,“不必,你尽快把《鸿羲大陆》第二部 写出来,就当是谢我了。” 容乐偷笑,真没想到万俟峥也成了追更读者。 他拍胸脯保证,“第二部 的大纲已经写好,前些天就交给了沃春池,估计等我们春狩回来就能拿到一稿了。” 万俟峥却觉得再等半个月太慢,在一旁循循善诱,想从容乐的口中套出来接下来的故事情节。 容乐在面对万俟峥时,虽然时常会被美色所迷,但是在这方面的敏锐度倒是很强。 万俟峥此人极有才华,即使是吹彩虹屁也不让人觉得尴尬,反而让人不知不觉就顺着他去想。 容乐正被吹得迷迷糊糊,却听得万俟峥状似无意地问:“鸿天既然是掌门亲传徒弟,他若发生了危险,掌门总会有手段知晓的吧。” 他一下子回过神,警惕地看了万俟峥一眼,“我很有原则的,绝对不剧透哦。” 万俟峥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反应过来,只好把自己原本的小心思放下。 接下来的日子没什么事,白天两人就在马场上骑马,万俟峥甚至还教会了容乐如何射箭。 当初容乐第一次拿起弓箭时,万俟峥还有些诧异,对方竟然对此一窍不通。 他记得曲丹那次陪着容乐参加诗会,回来说容乐投壶很厉害,把林高炆都比了下去。 万俟峥原本以为容乐的对君子六艺都有所涉猎,没想到对方真的只会投壶,连弓都拉不开。 万俟峥十二岁时就能拉开一石的弓了,虽然自从腿受伤以后,他不会在公开场合拉弓射箭,但是原先的那些弓都好好地放在府中保养,就算现在拿出来直接用也没问题。 只是这些弓就算拿给容乐,他也拉不开。 万俟峥只好按照容乐的臂力,在这段时间里专门定制了一把弓。 制弓并不容易,对具体的工艺步骤有着严格规定,“取六材必以其时,六材既聚,巧者和之”。①工匠要根据天气四时来制作弓身,调整弓弦。 原本一听到说要在三天内拿到实物,坊主还十分为难,这么短的时间是绝对不够用的,只怕连弓身都准备不出来,实在不行只能用先前做好收藏的弓交差。但是在听到了臂力要求后,坊主放心了,这应该是给小孩子做来玩的吧?那就不用太过费事。 于是等到做好的弓拿回来,容乐一看上面精致的纹路就是眼前一亮,只觉得哪里都好,万俟峥倒是一眼看出了这把弓的华而不实,拿起来随意拉着上面的弓弦,只觉得跟几岁小朋友的玩具似的。 他看了一眼正眼巴巴瞅着他的容乐,不由一哂,以容乐的力气怕是只能拉开这样的玩具弓。 不过虽说如此,他对容乐的教学却并不敷衍,姿势动作都极为标准,至少等到在庄子上待的最后一天,容乐的五十米靶子总算能射中了。 万俟峥这是头一次教人射箭,就遇上了容乐这个笨学生。 容乐倒是很得意,看到自己一箭射中远处草把子,他仰着小下巴转头看向万俟峥,求表扬,“不错吧。” 万俟峥顺着他说夸奖的话吧,觉得亏心,说实话吧,又不忍心。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连射三箭,每一箭都正中靶心。 容乐立刻泄了气,还有些不服气地道:“你骑马射箭学了那么多年,当然比我强了。我这才刚学几天啊?” 万俟峥含笑看他,“我六岁时初学三天就能射中靶心了。” 容乐气急,瞥了万俟峥一眼,他不和古人一般见识。心道他手里还有书质在,万俟峥再惹他生气,他就……不提前给对方看第二部 的书稿了! 春狩的地点正好在京郊,万俟峥提前给端王传讯,说当天会直接从庄子上出发,去往皇家猎场。 端王早早就不管他这位世子了,收到消息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回复了一句路上小心,反而对万俟岱的婚事更上心。端王妃倒是在端王面前卖了一番自己好继母的人设,却被斥责了一顿,于是把这顿仇又暗记到了万俟峥的身上。 等着到了春狩当天,容乐跟随万俟峥骑马前往猎场,因为他们去得早,倒是避免了路上遇到其他人。 春狩是一年中的大事,加上猎场上刀箭无眼,很容易发生意外,所以身为皇家禁军的金吾卫们早早就来了猎场,不但把这里如同筛子一般仔仔细细地筛了一遍,而且在猎场中还有外围全都有人层层把守。 万俟峥带着容乐到达时,是由金吾校尉迎进去的,虽说他是端王世子,但也不能马上放行,他本人倒是没问题,身后带着的护卫却要核查一番。 等着核查完毕,那校尉才露出了笑脸,“您先进去吧,我们头方才正好过来巡查,说不定马上就能碰见。” 别看曲明轩年轻,但是在金吾卫中他的号召力却很强,这些傲气的贵族子弟都很服他。 因着曲明轩表弟的身份,万俟峥在金吾卫中也有几分面子。 果然,他们刚一进去,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曲明轩,他平时一般都穿便装,今日却不能和平日一样随意,必须要穿上左金吾将军的甲胄。 如今绷着脸端坐在高头大马上,倒确实让人产生了几分压迫感,只是一开口就原形毕露,“呦,这不是小峥儿吗?带着你媳妇来的好早。” 一句话得罪两个人,也是本事。 容乐顿时睁大了眼睛,虽说他的确是世子妃,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这么说他。 万俟峥听着曲明轩的称呼也挑起了眉,“皮又松了?” 曲明轩道:“嘿,怎么说话呢?知不知道什么叫尊重兄长?” 万俟峥不答反笑,“若是舅舅得知你至今不成婚的真正原因,肯定会乐意帮你紧紧皮的。” 曲明轩却不受他威胁,懒洋洋道,“那我就往圣上身后一躲,你看我爹敢不敢在圣上面前为了这事揍我。” 他们表兄弟两个不斗斗嘴就不舒服,虽然看似针尖对麦芒,但其实唯有和亲近人说话才会用这般语气,容乐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样的万俟峥要比平时沉默的他多了些许鲜活气。 曲明轩刚好要去猎场众人集合的地方再查看一番,索性带着万俟峥和容乐一起过去。 这片皇家猎场十分辽阔,一眼过去望不到头。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地势平坦,安营扎寨就在这片一望无际的草地上。 金吾卫早就事先划好了各府的位置,容乐一眼就看到了一抹明黄,那里想必是圣上安营的位置,如今早已扎好了帐篷,几乎像是一片群落。 也是,圣上出来狩猎总不是一个人来,要带着宫妃、皇子、还有一干侍候的宫女太监,这么一算,少说也要几千人,地方小了可不够用。 万俟峥和容乐居住的帐篷和端王府在一处,毕竟他们是世子和世子妃,即便父子不和是人尽皆知的事,但在这样的日子里也要装出阖家欢乐的模样。 曲明轩努努嘴,“你看那边。” 容乐看过,发现相近的地方住的竟然是大皇子,他原本还有些疑惑,后来被万俟峥一提醒,才恍然,已经出宫开府的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虽然还未册封,但待遇等同亲王,他们不像是还未出宫的皇子还能和圣上住在一处。 而大皇子的母族正好是姜族。 作者有话要说:①查自百度百科 第51章 万俟峥往那边看了一眼,他本以为姜家会更稳重一些, 难不成真的要和端王勾到一起去? 不过对此他也能理解, 毕竟圣上眼看就要选立新后, 一旦新后真的生出了嫡子, 姜家的这位皇长子就不值钱了。 而以圣上的身体再活上十年也不算难事,姜家怎么可能不急呢? 他们原本就已经在四族之末,若是继续被压上十年, 又不能保证大皇子即位, 他们说不定在下一朝就会被剔除顶级世族, 让别家后来居上。 这是姜家人绝对无法忍受的耻辱, 也不怪他们会病急乱投医。 只是越是这般急切, 越容易出大乱子。 春狩是一年中第一件大事, 猎场这边的帐篷早就支了起来, 需要的东西也早已运了进来。只是虽说允许各府提前准备, 但带进来的东西还有人员都要经过严查确定没有问题才能进入。 毕竟前来参加春狩的人除了圣上后妃、皇亲国戚再就是世家勋贵和各家权臣,算来都是周朝十分有地位的人物, 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对周朝的影响可不是一般的大。 所以虽然有小部分人对这样的严查私下有怨言,但大多数人还是认为这样是必要的,至少大家的安全有了保障。 万俟峥他们的帐篷中也是如此, 大件不好搬运的家具早就放在了帐篷里, 他们带来的也就是一些容易拿的小件物品。 万俟峥和容乐的帐篷最大,周围有其他小帐篷拱卫,应该是护卫和下人居住的地方。因着两人都是男子, 所以没带侍女过来。 他们所在的地方虽然也属端王府,但是距离端王和端王妃的帐篷有些距离,反而是万俟岱离着那两位更近。 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算是被人质疑,也可以用万俟岱尚未娶亲,而端王夫妇不愿打扰世子小俩口为由解释过去。 容乐好奇地进帐篷看了一圈,那帐篷本就宽敞,被屏风隔出来了不同的区域。 最外面像是堂屋,桌椅杯具俱全,旁边还放着茶炉,另一侧放着贵妃榻和书桌,其上有文房四宝,还在桌上立了一个小书架。 后面是屏风隔出来的卧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放了拔步床、床头柜、两个衣箱子还有衣架子,这么多家具放在那里却不会让人觉得拥挤。另外一边是一个大浴桶,和卧室之间立着一扇山水屏风。 容乐一开始想拿他上大学时的野营帐篷作对比,结果进来一看就傻眼了。这根本算是个功能俱全的房子了吧,而且空间很大,一点都不觉得逼仄。 他再一次对古代贵族阶级的奢华程度留下了羡慕的泪水。 等他从帐篷出来,曲明轩已经离开了,他有些懊恼,没能跟对方道别。不管曲明轩是否是因为万俟峥的关系对他另眼相看,至少这位曲家公子确实对他抱有善意。 容乐骑来参加春狩的马并不是小黑马,虽然他很喜欢白蹄乌,但是那马毕竟还小,耐性不足,个头也矮,万俟峥特意在马厩里又找了一匹棕色的马。 这匹马同样很温顺,是匹马龄六岁的母马,当初容乐为了和它打好交道喂了它不少松子糖,结果后来再去摸小黑马的时候,小黑马还冲他发了脾气。 把尾巴朝着马厩外面,扭过头不理他。 容乐又好笑又觉得有点对不起它,后来每次和小棕马接触过,都会先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再找小黑马。 这次春狩,小黑马好像也很想参加,不过容乐最后迫于两匹马的身高差距,还是选择了小棕马。 如今这匹小棕马和万俟峥的大红马被马仆拴在不远处,正喂着马草。 他们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天空还带着些深蓝,抬头能看到闪烁的星子。 如今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天上也出现了霞光。万俟峥看了一眼时间,道:“再过一个时辰,圣上就要到了。” 在万俟峥说完这句话没多久,草场上热闹了起来,除了忙碌的仆人,那些坐着马车的家眷和骑着马的世族勋贵也都来了。 虽然越是有底气的人家来得越晚,但总不能比圣上还迟。 另外还有一些家族早些来和旁人叙叙旧,交流交流感情。 圣上所在的皇帐两旁一个是卫阳公主,另一个却是曲家,就连三位出宫的皇子也要退出一射之地,足可见圣上对他们的信重。 从卫阳处往旁边排,依次是大皇子、端王、宣平长公主,曲家那边则是二皇子、三皇子、睿王,余下的才是朝臣、勋贵和世家。 容乐找了半天,才找到长兴侯府的位置。因着长兴侯在勋贵中的排位不上不下,虽然不像几个国公那么受重视,但是圣上看在老侯爷的面子上,逢年过节也会赏下一些东西,所以侯府的位置也处于中间。 容乐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过去拜访一下。 周朝十分崇尚孝道,他是出嫁子,在嫁进王府后平时不回侯府去也算说得通,毕竟身份尴尬,但如今既然有了见面的机会,若是不去拜过父母,说不定会有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说他不敬尊长。 他虽然不指望所有人都看得惯他,但也不乐意被人抓住把柄。 他跟万俟峥说了一声,万俟峥这边还有事做,于是派了曲远跟着他过去,叮嘱他尽快回来。 容乐应下以后,翻身上马。 草场虽大,但他骑马速度比走着快得多,没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长兴侯府也是早早到来的一批,容乐过去的时候,他们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侯夫人和容锦华进了帐篷,剩下几位男丁在外面。 临到帐篷前,容乐下了马,侯府的下人先过去通报,他把马绳扔给看守的下人,后面带着一干王府护卫走了进去。 先是给长兴侯行礼问安,又和容锦贤、容析打了招呼,然后道:“母亲在帐篷里,不便出来,儿子就在外面给母亲请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几个月不见,让长兴侯忽然起了慈父之心,竟拍着容乐的肩膀说了几句好话,并叮嘱他在王府好好侍奉世子。 容乐对上长兴侯充满慈爱的目光,有些受宠若惊,忍了半天才没躲开对方的亲近,装出十分激动的样子,跟对方保证,定不会给侯府丢脸。 长兴侯这才欣慰地点点头。他还要和其他勋贵联系,不能继续在这叙父子情,于是先离开了此处,临走时留下话让他们兄弟三个好好处处。 容锦贤这次见他就没像上次在诗会上那般不屑了,甚至对着他挤出了一个笑,虽然有些假,但也有了那么点兄友弟恭的意思,关切地说:“你是和端王世子一块来的?世子怎么不在?” 容乐低头答道:“世子在营地处理事务,我过来给父亲和母亲问安。” 容锦贤原本一直不把这位大哥放在眼里弟多聚一聚。” 容乐呵呵一笑,他是有多脑残才会闲着没事往侯府跑?就连给侯府每十天写一次信他都觉得心累。 他垂下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问道:“不知府里二夫人可安好?” 容锦贤笑道:“有我娘看顾着,你担心什么?” 容乐腹诽,就是因为有侯夫人他才担心呢,他面上却有些诚惶诚恐,道:“我听说大妹在相看人家,正寻思给大妹添妆。” 容锦贤看他这般小心翼翼,那股轻视之心又升了起来,他想起侯夫人的暗示,有些自得道:“大哥有这份心就好,等大姐出嫁,我定会登门送上请柬。” 第52章 容乐本来就没想往外掏钱,听容锦贤这么一说, 虽面有难色, 但心中却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笔钱省不下, 等着容锦华成婚, 侯府帖子送上门,他身为侯府长子难不成还能不去参加婚宴,不给对方准备礼物? 不过那时候, 这请柬肯定不会只冲着他来, 到时端王府也定要出份大礼, 毕竟双方是儿女亲家。 他和万俟峥作为小辈, 就算准备礼物也不能越过长辈去, 这么一想就舒心多了。 容锦贤也要去和自己交好的贵族子弟们交流感情, 他又不乐意带上容乐和容析这两个庶子, 平白给他们蹭人脉的机会。正好他们两个也有眼色, 不凑上去给他添乱,所以到最后, 还是只剩下了这兄弟俩。 长兴侯和容锦贤一走, 他们就没必要再站在帐篷前,容析去自己那里把马牵出来,让下人跟侯夫人说一声, 他和大哥一起去跑跑马。 这也不过是随便找个理由, 这草场上一望无际,根本藏不住人,两人和身后的护卫离着远了些, 开始低声交谈。 容乐先道:“看二弟的样子,他应该也是知道了侯夫人的打算?” 容析嗤笑,“他毕竟是侯夫人唯一的儿子呢,以后还要靠儿子奉养,就连侯夫人给容锦华想找个好人家,不也是为了给容锦贤提供助力?” 别看侯夫人看似十分疼爱容锦华,但若是儿子和女儿中选一个,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住儿子。 容锦贤才是她能在侯府作威作福的保障,否则没有嫡子傍身,侯夫人怎么在侯府立足? 容乐想到这里耸然一惊,这么简单的道理连他都能想明白,容析不可能想不到。 长兴侯只有三个儿子,他是出嫁子,早已失去了继承权,只要没了容锦贤,容析就会是长兴侯唯一的继承人。 到那时,想拿捏侯夫人还不容易? 只是那也不是他能管的事了,容乐勉强将这个猜测从脑海中删除,然后对容析道:“端王妃为万俟岱求娶姜氏女,和姜家交好的世族有陈家、沈家、高家,若是侯夫人也有心攀上大皇子,未必不会在这几家中求娶。” 容析却不知为何晃了下神,容乐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对容乐道歉,“昨晚睡得不踏实,今天有些困倦。” 容乐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在说谎,只是没必要拆穿,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道:“那你今天骑马可要多加注意。”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容乐听闻二夫人在侯府中依然和以往相同,每日闭门不出,不过因着容乐隔几天就要往府里送信送东西,加上长兴侯不知为何也对她关照了几次,侯府那些捧高踩低的刁仆倒是不敢小瞧了这位二夫人。 能够在侯夫人的高压下生下庶长子,并成功养活,还能在后院里安稳待了这么多年,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清楚,二夫人没有点手段可做不到。 他们两兄弟实在是没有多余的话要说,容乐索性和容析道别,带着护卫们回去了。 只剩下容析一人还在原地。 方才和容乐的谈话让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容锦贤这位嫡子出了意外,那他就是长兴侯唯一的儿子了。 * 容乐回去的路上撞见了不少人,不过大都是来往匆匆的下人,主人家估计都在帐篷里好好呆着呢,只等着圣上一到,出来迎驾。 也有些闲不住的世家公子在外闲逛,隔着老远看到护卫身上端王府的标识就停了下来,想是不愿意和他这个出嫁子打交道。 容乐倒是乐得轻松。 他回到他们的营地,正好撞见万俟峥从外面回来,看那方向,应是大皇子那边。 容乐在心中嘀咕,他怎么不记得万俟峥还和大皇子有旧?大皇子算是姜家翻身的倚仗,而曲家却是以皇命为先。 不过又一想,若是端王府真的要与姜家结亲,那万俟峥去大皇子那里打探消息也不是不可能。 他一个端王世子上门,大皇子总不会把人往外推。 胡思乱想的时候,在旁人看来,容乐就像是在发呆。 万俟峥不止一次发现容乐盯着自己走神了,他走过去,伸出手在容乐面前晃了晃,“魂兮归来。” 容乐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向他,也没问他方才去了哪,而是把自己先前想到的猜测悄声跟万俟峥说了。 他凑到万俟峥耳边咬耳朵,万俟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听完后,万俟峥正要笑话容乐胆子小,见到容乐有些紧张地看向他,他忽然说不出原本想说的话。 将容乐握成拳的手打开,万俟峥把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缓缓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容析要是真的想动手,至少要先把这场意外做得滴水不露,要让长兴侯和侯夫人查不到他身上。” 侯夫人身后可还站着柳家呢,虽然京里的高门世家都不把柳家放在眼里,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柳家哪怕快落败了,也有着世家的底蕴。若是一旦查出来是容析对容锦贤动手,侯夫人大概率会为了自己的儿子鱼死网破,一个杀兄的庶子,是肯定当不成侯府世子的。 再则,长兴侯又不是没有堂兄弟,以他墙头草的风格,他不可能为了容析这个儿子和柳家闹掰,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过继一个侄子,容析却会身败名裂,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下来。 这件事看似简单,但真的想办成,却没那么容易。 他继续道,“容析若有这个念头,少说也要先谋划上几年。” 就像是他的腿伤,当初端王妃作为府中的主母,管理端王府中的一应事务,还计划了近两年才找到机会,将一枚一寸长的粗针藏到了他的马鞍下。 那粗针上抹了可以令动物发狂的药,当他骑上马后,粗针受力,针头扎入马身。疼痛加上药效令马根本不听主人的命令,偏偏马镫也在这时出了问题。 眼看前方就是陡坡,万俟峥情急之下从马身上跃下,本想顺着坡度滚下去,却在中途腿部撞上了一块突出的石块,随后那足有几百斤的马压到了他的身上。 他想,当初端王妃应该是想让他直接死掉的,偏偏他命大,活了下来。 只是腿上的伤却无法治愈,直到如今,他在洗澡换衣时还是不愿让下人伺候,因为那道伤疤几乎覆盖了他整个小腿,极为惹眼,连他自己看了都觉得狰狞可怖。 当初若是曲远再晚一刻找到他,他的余生或许就只剩下一条腿了。 想起当年的那件事,他竟还能保持平静,甚至还可以跟容乐正常说话,他觉得这些年的蛰伏的确提高了他的忍耐力。 想到此处,他面上浮起了一丝笑。 看在容乐的眼里,就成了由于怀疑容析想要干掉容锦贤取而代之,万俟峥露出了迷之微笑。 不过这笑转瞬就消失了,万俟峥恢复了平时的冷淡,道:“若是容析失败了,和你无关,若是他成功了,今后二夫人在侯府中会更加平安,岂不是很好?” 容乐总觉得这话和方才的笑联系起来,会让他有不好的联想。 他们两个正说着话,又有人过来了。 原来是端王夫妇带着万俟岱到了猎场,万俟岱看来是学乖了,来的时候离万俟峥远远地行了礼,姿势像是用尺子比出来的,极为规范,然后又十分乖巧地问了好。 万俟峥懒得搭理他,容乐寻思这是公共场合,还是不要给对方卖惨的机会,于是笑着代表万俟峥说了几句客套话,道:“我们这边刚收拾完,一会儿就去给父王母妃请安。” 结果不等他们过去,端王身边的亲信就过来传话,说让世子和世子妃好生歇息,免了他们的问安。 不用去给人下跪当然是好事,不过由此也能看出,端王夫妇对他们两个确实没啥好感,连个表面样子都不乐意做。 容乐怕万俟峥站时间长了腿疼,掀开帐子让他进帐篷先坐下休息。 才刚坐下,就听曲远在外面禀告,说是时间快到了。 两人一出去,老远就看到了远处浩浩荡荡的队列。 最前方由最受圣上重视的公卿引导,左右金吾卫将军随车护卫,掌管宫廷车马的太仆驾着由八匹马齐拉的偌大銮驾,前方象车鼓吹,金吾校尉开道,两边有大批骑队、步兵护驾,后方旌旗招展,五采华盖,气势恢弘。 因为距离较远,如流水般的队列看在眼里仿佛由一个个黑点组成。 猎场上的所有人趁着圣上还未到达,赶忙来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到圣上从銮驾上下来,一齐跪地向圣上行礼。 容乐跟在万俟峥的身边,因为是皇族,所在的位置十分靠前。 他忽然想起来在现代逛论坛时,见过有些网友说如果穿到古代,定要去看看皇上长什么样。 如今的他一抬头就能看到这位执掌天下的君主,然而他非但不觉得好奇,反而带着一丝战栗和恐惧,这是皇权至上的古代,前方站立的是一句话就能决定某个人生死的皇帝。 当真的面对着一个可以随时让人把你拉出去砍头的人时,没有人 会敢拼着触怒对方,丢掉小命的后果,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因他靠着近,所以隐约能听到圣上的声音,应该是在说“平身”一类的话,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起来,就听到圣上身边的大总管中气十足地转述了皇上的话。 声音极大,估计这一片跪地的人都能听到。 容乐这才跟着万俟峥随大流站起来。 皇上倒是很和蔼,直接让大家先回去休息,下午再集合打猎。 他的视线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道:“中午就让卫阳、明轩、老大、老二、老三……峥儿来陪我用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懒得给这些皇子起名字了……先按照排行叫吧,等以后有用到名字的时候再说_(:з」∠)_ 起名废的作者就是这么随意╮(╯▽╰)╭ 第53章 皇上的眼睛锐利,一眼看到了万俟峥和容乐两人牵起的手, 笑呵呵道:“峥儿带着世子妃来吧, 朕不是那等棒打鸳鸯的人。” 这话说得诙谐, 其他人都跟着一起呵呵笑。 能陪皇上吃饭, 这可是莫大的荣誉?容乐敢不笑吗? 但其实他现在真的很想哭,早知如此,他手那么欠去扶万俟峥干嘛? 他跟皇上见一面都能两腿发抖, 一起吃饭他真的能吃得下去?只怕要紧张出胃痉挛吧。 只是既然圣上开口, 也没有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除他以外, 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方才皇上点出来的几个名字上。 卫阳公主是在第一位的, 这毋庸置疑, 毕竟她是圣上最宠爱的孩子。甚至有人怀疑, 若卫阳是皇子, 只怕圣上会毫不犹豫地立她为太子。 这位皇女刚刚降生就被封为公主, 赏赐食邑五百户,而那时的数位皇子还没有封号和食邑, 周朝唯一的长公主宣平也不过一千户而已。 卫阳可以说是在圣上膝头长大的, 甚至在她小的时候,皇上经常会将她抱去御书房,带着她一起批改奏折。 朝臣们虽然觉得皇上对这位公主的荣宠过盛, 但也没理由去指责一位父亲的爱女之心。 就这样, 卫阳一路被宠着长大,食邑从最开始的五百户涨到了如今的一千二百户,比三位刚出宫就享五百户的皇子还要富有。 而除了卫阳之外, 圣上点的第二个人竟然是曲明轩,由此可见,曲家这位大公子在圣上心中的位置竟然还在其他几位皇子之上。 至于圣上最后提到的名字,才是让众人大惊失色的主要原因。 万俟峥,这个名字对大多数人来说都不算熟悉,很多人更习惯称他为端王世子。 如果说睿王世子时因为平平无奇而在京中毫无存在感,端王世子就是因为经历过于戏剧性而成为了众人嘴上的话柄。 很多人根本都没想过他会来参加春狩,更不用说和所有人一起跪迎圣上了。 有些人不认识他的人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好奇,不是说端王世子是个瘸子,每日要坐轮椅吗?如今看来不是好好的? 这些人以往都是在自家亲友口中听说过万俟峥的事迹,最多叹息一声可惜了。但如今看到万俟峥芝兰玉树的模样,却都对他产生了兴趣,只想着要回去再多打听打听有关这位端王世子的消息。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跪在这里迎接圣上,朝臣带来的女眷们就只有身负诰命的夫人才有这个资格。 端王妃和端王跪在一处,听到皇上叫万俟峥名字的那个瞬间,指甲狠狠地嵌进了掌心。 卫阳公主此次为了狩猎倒是没穿繁琐的宫装,而是将乌黑浓密的秀发扎起,束成马尾垂在脑后,一身火红的骑装,虽然身量略高,但仍能看出身段窈窕,穿着马靴的腿修长笔直。 脸上薄施粉黛就胜过了无数美人。 她跑过来凑到皇上身边,挽着皇上的手臂,笑嘻嘻道:“如今离午膳还有一段时间,不妨让我们兄弟姐妹几人去跑跑马,狩狩猎,看谁打的猎物最多。” 她声音有些低沉,明明是极为成熟的嗓音,偏偏说着撒娇的话,让一旁的容乐觉得有些怪异。偏偏圣上看上去很吃这套,看向卫阳的目光满是慈爱,“你就直说自己想出去放风得了,何必还拖别人下水?春狩三天不够你玩的?” 话中看似是在指责,语气却充满了宠溺。 最后还是松口道:“行吧,你们这些年轻人去松松筋骨也好,朕在这里等着吃你们带回来的猎物。” 圣上年轻时曾率军打退过好多次外敌入侵,也是凭着这份军功才坐稳了太子位,至于后来因他在军中威望太大而功高震主,引得先皇忌惮之事就不便提了。 不过所谓“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尽管圣上在登基后并未放开手中的兵权,但他对这些皇子们的教育却都是以文治为主。 至少在表面上,这一干皇子皇女中,唯有卫阳自小酷爱弓马,不像是个女孩,反而几个皇子都十分安静乖巧,爱好读书习字。 所以一听到皇上这么说,卫阳倒是高兴了,反而是几位皇子相互无奈苦笑。 大皇子道:“父皇,只怕最后这头名还是会被妹妹夺走。” 二、三皇子都点头称是,反而是四皇子这个年纪最小的道:“几位哥哥莫要长他人志气,说不定这次我们能拔得头筹呢?” 他和卫阳最不对付,两人年龄相近,圣上宠爱卫阳,自然很少把注意力分给他。所以他一向都把卫阳当成假想敌,凡是卫阳提出来的,他总要反对。 就连京中关于卫阳的一些负面传言,都不知有多少是他授意传出去的。 圣上倒是对孩子们的小打小闹不放在心上,看到四皇子斗志昂扬,甚至大笑道:“好!那朕就出个彩头,谁若是胜了,朕就把八宝重莲紫烟香炉赏给谁。” 这话一出,几人都是眼睛一亮。 就连原本兴趣缺缺的曲明轩和万俟峥都认真了一点。 皇上没在外面多站,跟几个孩子说完话就进了皇帐,剩下的人也都散了,就剩下几个小辈还在。 等到侍从们帮主人将马牵过来,这些皇族贵胄上了马。 四皇子意气飞扬,他与二皇子交好,于是跟二皇子一路,三皇子为人沉默寡言,和他们拱拱手也带着随从离开了。 只剩下大皇子,为人温和,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后才离开。 容乐感叹道:“这位大皇子倒是面面俱到。” 曲明轩意味不明道:“毕竟是大皇子嘛。” 卫阳公主耐心不太好,刚才跟大皇子说话的时候就有一搭没一搭,不太热络,如今更是不想和他们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 她一甩鞭子,纵马向前,如一道离弦之箭,留下的话还在空气中漂浮着,身影已经快要不见了,“怎么那么多废话?” 曲明轩摸了摸下巴,“行吧,那我也先走了。” 他的鞭子在空中甩出了一道鞭花,速度不比卫阳慢,基本上是眨眼之间,这两人就消失在了眼前。 容乐才刚学会骑马不到半个月,当然不敢像他们一样跑得那么快,万俟峥于是也跟在他身边慢悠悠地逛。 周围没人,容乐这才好意思开口问,“那个八宝重莲紫烟香炉究竟是什么?” 看其他人的表现就知道,他们肯定都清楚这个物件,若是当着外人的面开口,说不定会给人家留下没见识的印象。 他可还记得,自己如今顶着世子妃的身份,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若是出了问题,他倒是没关系,只怕会被人攀扯到万俟峥。 万俟峥道:“这是圣上用了多年的一个香炉,由一位能工巧匠制作出来,整块白玉雕琢而成,样子十分精致。不过最令人称道的一点是,这个香炉的盖子上装有机关,喷出的烟雾会在香炉上方汇聚成八宝重莲的模样。因为这位工匠早已逝世,这门手艺就失传了,如今类似的香炉只剩下了三个。” 他笑道,“圣上将这个香炉拿出来当彩头,可算是出了血本。” 容乐歪头看向他,“我怎么觉得你有些跃跃欲试呢?” 他可还记得方才听到这个香炉名字的时候,身边这个人的眉头动了一下,这对平时面部表情不明显的万俟峥来说,就算得上是十分感兴趣的表现了。 万俟峥倒是没反驳,而是道:“三个香炉,一个在太后的宫中,另外两个全都在圣上的手里。我小时出入皇宫,曾见过几次,觉得很奇妙。” 虽说他小时候受到太后和圣上的重视,但他又不是被宠坏的普通小孩子,当然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 这香炉如果是卫阳张口,说不定皇上还能割爱送给女儿,他的地位比起卫阳可差远了。不过对这等世间独一无二的宝物,他倒的确有些兴趣。 为了保证皇家猎场的安全,其实这一片林子早就被金吾卫从里到外,一个角落不落地搜索了一遍,绝不会遗留任何类似老虎、熊、野猪等具有极大威胁性的动物。 而为了保证前来狩猎的贵人们都能有收获,还会在林子里放上一些饲养的兔子、山鸡、狐狸等物。 实际上这片山早几十年就被圈成了皇家猎场,里面的大部分动物都算是半饲养的家畜,野性和真正的野生动物相比差很多。 容乐和万俟峥刚到林子外围,就看到了一抹白色,万俟峥从箭筒中抽出箭,搭上弓弦,只听“嗖”地一声,便射中了那只兔子。 身后的侍从连忙拍马上前,提溜着耳朵把兔子提起,容乐看着那毛茸茸胖乎乎,腿上插着箭留下血迹的白兔,禁不住要从嘴角留下泪水。 兔子这么可爱……当然要吃兔兔! 麻辣兔头、红烧兔肉、鲜笋烧兔、干锅兔、冷吃兔、鲜椒兔、手撕兔……容乐能说出来几十道关于兔子的菜名,不带重样的! 猫了一冬的兔子很肥硕,一看就满身是肉。 容乐兴高采烈地伸手上去戳了戳,软绵绵地手感很好,他转头对万俟峥道:“我们回去把这只兔子烤了吃?” 万俟峥顿了一下,道:“也好。” 他原本以为容乐上前看那兔子是觉得好玩,想带回家养一只,没想到竟听到了后面的话。 他不由得摇头失笑,心想道,既然容乐喜欢吃兔子,那今天就多打几只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贩卖饲养和食用野生动物是错误的,好孩子要拒绝野味哦~ 第54章 卫阳公主一马当先冲进林子,连身边的侍从亲卫都没跟上。 结果这样的速度下, 还是有人赶了上来, 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卫阳转头一看, 入目的就是一张从小看到大的脸, 他不由得慢了下来,“你追上来干什么?” 曲明轩蹭了下鼻子,“反正是比赛, 不妨我们也比一比?” 卫阳不甘示弱, “比就比!”他看向曲明轩, 嘲笑道, “从小到大, 你赢过我几次?” 曲明轩没在意卫阳的挑衅, 反而道:“既然如此, 我们之间也加个彩头。” 他意味深长地说, “若谁赢了,就答应对方一件事。” * 容乐和万俟峥比起狩猎更像是在游山玩水, 尽管是在比赛中, 但两人却没什么紧张感,一路上遇到了猎物就打,没遇到也无所谓。 就算这样, 竟然也猎了许多猎物。 容乐就是出来郊游的, 真正出力的自然还是万俟峥。 万俟峥的箭法着实好,在容乐看来,可以称得上百发百中了。凡是见到的动物, 没有他一箭搞不定的,就连从树后钻出来的一只獐子,都被他一箭穿了脑袋。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万俟峥将弓箭收起,和容乐掉头往外走。 一路上都没见着人,不料却在归去途中和大皇子相遇。 大皇子看了一眼两人的猎物,笑道,“堂弟手下果然能人辈出,不愧是出自曲家的家仆。” 他这话其实是在夸奖,然而知晓事实的容乐却觉得有些无语。 他先前听容乐说过,像是这样的狩猎,侍从护卫打下的猎物也算给主人家,所以大皇子说这种话倒是无可指摘。 谁让万俟峥的病弱早已成了他身上扒不掉的标签,即使他完好地站在他人面前,别人还是会对他真正的身体状况打上一个问号。 大皇子说这话示好的成分居多,他以己度人,虽然万俟峥少年时期文武全才的名声响亮,但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这些年来,万俟峥一直缩在王府中养伤,当初的武艺如今能剩下一分都算多,何况腿上还有无法痊愈的伤。 那是宫中最好的御医亲口所说,总不能是在撒谎。 他也算是自小学习弓马,但连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只打了几只兔子和一只山鸡,剩下的都是身边侍卫打下来的。 他笃定万俟峥不会比他更好。 至于容乐,他从一开始就没将这位世子妃放在眼里。 长兴侯府和端王府中的一盘烂账,这京中谁人不知?就连消息灵通的百姓家里估计都略知一二。 被这么打脸万俟峥不恨上长兴侯府都算是他大度,怎么可能还会对这个硬塞给他的“世子妃”有好感? 他心道,这位端王世子真是不一般,竟连这样的侮辱都能忍下去,甚至还在众人面前表现的和世子妃相亲相爱,不得不说,这份演技和忍功就让人敬佩。 容乐性格看似大大咧咧,但是他对其他人的态度很敏锐,一眼就看出了大皇子对他的无视。 他无奈耸肩,既然对方瞧不上他,他也用不着硬贴上去,于是驾着马默默退后了几步,把空间留给大皇子。 他的这种识时务的举动反而得了大皇子的赞赏,这位一直没正眼瞧容乐的皇子总算瞥了他一眼。 万俟峥在面对大皇子时还是一贯的冷淡,“大皇子过誉了,不及大皇子的亲卫。” 皇子出宫后,规制仪仗等同亲王,府中置长史、司马、祭酒、主簿等官属,另赐五百亲兵。这些亲兵都是从拱卫京城的三大营中挑选出来的好苗子,负责保护皇子安危。 这次春狩,几位出宫皇子带了不少亲兵过来。 大皇子呵呵笑,试探地问道:“听闻皇婶看上了姜家表妹?若是亲事成了,我们兄弟俩可算得上是亲上加亲。” 容乐在后边听得皱了下眉,大皇子说话绝不是无的放矢,他既然敢这么说,就代表万俟岱真的要娶姜氏女了? 他听着大皇子和万俟峥拉亲戚,心中吐槽道,万俟岱迎娶姜家女,和万俟峥有什么关系? 明眼人都知道这两兄弟势同水火,和万俟岱联姻,更大可能是上万俟峥的黑名单吧。 大皇子原本也没将这位端王世子放在眼里,只因万俟峥自从当年那件事后沉寂太久,万俟岱又一直在外蹦跶,端王也是对二儿子青睐有加,倒是让所有人都忽视了原本的世子。 却没想到自从成婚后,这位几乎成了透明人的端王世子会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百花宴上,他就听几位表妹说过,这位世子风采过人,竟将一干世家子全都比了下去。及至今日春狩,圣上随口点了几个名字陪驾,其中就有万俟峥一个。 这代表着,在圣上的心中,这位侄子的地位可不低。 他心中庆幸,幸好自己为了对外保持亲和的形象,就算是和万俟岱有来往,但也从未因此说过万俟峥的坏话,而且逢年过节还会给皇叔皇姑母和几位堂弟送上礼物。 如今想拉关系,还不算晚。 他自认为是第一个找上万俟峥,对其示好的皇子,无论是为了他皇长子的身份,还是他身后的姜家,对方总该表现出些许亲近之意。 不料这位端王世子就如同传闻那般油盐不进,无论他提出什么话题,对方都能四两拨千斤地接下,但若想从中辨认出对方的态度,就不那么容易了。 大皇子从一开始的胸有成竹,到后来越和对方说话越是慎重。很多事情万俟峥用不着展开,每每一句话便能一针见血,让他沉思良久。 及至他们出了林子,看到不远处的另几位皇子,大皇子这才回过神,对万俟峥道:“堂弟有这般才华,不入朝堂实在是可惜了。” 万俟峥垂下眼帘,“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四皇子张扬惯了,他和二皇子交好,两人是同时出来的,见到大皇子和万俟峥在说话,凑热闹似的挤了过来,“好不容易见到一回堂兄,大哥你可不能把人给占了。” 大皇子在外对弟弟一向亲和,闻言苦笑了一下,道:“别乱说话,你若想和堂弟亲近,难不成我还拦着?” 四皇子就看不惯他装出来那副老好人的样子,仿佛别人说什么都能笑脸相迎,那笑像是粘在脸上似的,假的令人恶心。 他呵呵一笑,刺了大皇子一句,“都要亲近得把自己表妹嫁给人家了,这一点我可做不到,甘拜下风。” 在上层圈子里,从来就没有秘密可言。不过是两方都有意向的一件事,还没个定论,就传遍了各大家族。 这其中有没有其他家的推波助澜,谁都不敢保证。 别管是真是假,一旦传出这样的流言,若最后两家婚事没成,姜家女绝对要承受更大的名声损失,说不定会影响到以后的婚事。 世家培养每一个女儿都付出良多,这是为了让她们通过联姻来获得更大的价值。若世家女不得不低嫁,对世家来说就成了一件得不偿失的事。 四皇子这话说的有点过了,二皇子不得不出声叫他,“四弟,慎言。” 他不赞同地看了四皇子一眼,然后把弟弟拉到自己身后,挺身而出,对大皇子道:“小四被母妃宠坏了,大哥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作为二哥,他先把四皇子训了一顿,然后又向大皇子认错,在中间充当和事佬,反让大皇子不好再多加指责。 只能道:“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得了,四弟可小心些,若是在外人面前搬弄口舌,传到父皇的耳朵里,可就难办了。” 四皇子撇过头,不就是个长子么?在他面前装什么大瓣蒜?还把父皇搬出来压人。 他撇撇嘴,真当自己是太子了?别说父皇还没册立,就算真立了大皇子,难不成他就真能成功坐上皇位吗? 出身林家的四皇子和他的母妃一脉相承,都不太看得上姜家。 自从得知了端王要和姜家联姻一事,背后没少笑话这两家,一个是快要被踢出四大族的破落户,一个是受圣上忌惮在京滞留二十多年的藩王,拧成一股可就更容易收拾了。 大皇子不是第一次见四皇子这不服管的模样,所以只当没看到。 一行人骑马回营,半路上又见到了三皇子,只是卫阳公主和曲明轩却是没碰到。 等着到了皇帐外,早有人前去通传,没一会儿皇上就走了出来。 此时皇上也换下了来时明黄的龙袍,而换了身深色的窄袖便装,不过上面依然饰有龙纹。 眼睛一扫就看出来还差两个人,摇头笑道,“这俩小家伙可是撒了欢了。” 四皇子沉不住气,开口道:“父皇,先别等他们了,看看我们中谁是第一?” 皇上倒是没责怪他,春狩就相当于出来玩了,不用讲那么多规矩。 他笑呵呵地让侍卫把几人的猎物都拿下去统计,最后算出来,是四皇子最多。 四皇子得意地挺起了胸,皇上的视线在他和二皇子身上转了一圈,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几人中,倒是只有万俟峥打到了一头獐子,算是比较大的猎物。 四皇子有些懊恼,“这次时间太短了,等正式狩猎,我给父皇打头鹿回来。” 他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马声嘶鸣,有人道:“不牢四弟费心,鹿我帮父皇打回来了。” 他转头看去,只见来人一身红色骑装,身后披风迎风飘扬,骑在马上英姿飒爽,不是卫阳还是何人? 第55章 卫阳一脸意气风发,衬得她本就艳如桃李的容貌更加受人瞩目, 她翻身下马, 对着身后的亲随一挥手, “快去看看我猎了多少。” 最后统计出来, 卫阳不多不少,比四皇子多打了一只兔子。 四皇子的脸色顿时就黑了。 卫阳笑嘻嘻地对皇上说,“看来父皇的香炉要到我手里了。”她娇嗔道, “原先我就跟父皇要过, 您还舍不得给我, 如今还不是要割爱?” 皇上跟她抬杠, “你就知道你是第一了?还有人没回来呢。” 卫阳正要开口, 最后一人终于姗姗归来。 容乐一方面觉得曲明轩既然能被任命为左金吾卫将军, 说明他肯定还是有些本事, 一方面又觉得按照这位曲家公子平时的表现, 他怎么也想不出对方正经起来是什么样。 即使是在圣上面前,他也不见得有多庄重。 就见曲明轩从马上下来, 先上前行礼, 却差点被皇上踹了一脚,皇上笑骂,“你这小子, 在朕面前装什么乖?” 曲明轩往后一躲, 笑嘻嘻地站起来,“礼不可废。微臣总不能仗着圣上偏爱恃宠而骄。” 卫阳一叉腰,“喂, 你是不是在说我?” 皇上被他们逗得哈哈大笑,也不制止,就在一旁看着两人吵嘴。 结果曲明轩还真是第一,原本卫阳公主打下一头鹿就够引人注意了,他竟打了两头鹿,一公一母,正好是一对。 他们去狩猎满打满算还不到一个时辰,光是搜寻猎物就要花上不少时间,能够有这般收获,着实令人惊讶。 卫阳方才都放出话去,却被最后回来的曲明轩压了一头,肉眼可见地生起气来。 反而是原本黑脸的四皇子一脸春风得意。 哪怕不是他得魁首,但只要能让卫阳那女人吃瘪,他就开心了。 最后还是几个小辈陪着皇上一起吃的午膳,正好用他们打回来的猎物来做菜。 圣上不会占自家孩子的便宜,所以只让做了些兔子、山鸡等小物,鹿和獐子这类不容易猎到的动物都是帮忙剥了皮,只是切下来一块肉吃个鲜,剩下的让御膳房处理好送了回去。 说是陪,当然不是让他们和皇上一个桌子吃饭,而是皇上坐在上首,他们按顺序在下方坐好,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几案,一道道菜肴被摆了上来。 御膳房的手艺自然不是普通人家能比的,每个人面前一份炙鹿肉,不过拳头大小,看起来并不显眼,但是一端上来,容乐的眼睛就定在上面没法移开了。 他看大家都没有动筷子,于是也默默等着上首的皇上先开吃。 等着终于能动弹了,他第一筷就对着那块炙鹿肉挟去。鹿肉的瘦肉多,结缔组织少,若是做不好,很容易发腥发柴。然而面前的鹿肉却绝尝不到一丝腥味,入口皆是鹿肉原本的鲜美,肉质细嫩,好吃得想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可惜份量太小,没几口就吃完了。 一旁的万俟峥看容乐望着那剩下的空盘子,满眼渴望,仿佛靠眼神能变出块鹿肉似的。 他扫了一眼,见大家都在低头吃饭,于是动手把自己桌上的炙鹿肉换给容乐。 面前忽然出现一盘鹿肉,容乐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转头看向万俟峥,见对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做,正伸筷子去挟面前的炒青菜吃。 坐在上首的皇上却将下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心中叹道,这些小辈啊,真是一个个都不省心。 当年太后因为痛失爱女,于是将一腔爱女之情都给了自家侄女,皇上也因此对这位表妹十分疼爱。 结果先皇晚年偏宠端王,将曲家嫡女嫁给了端王为妃,希望能借此分化曲家。 可惜天不从人愿,曲氏嫁到端王府没两年就去世了,没过多久,先帝驾崩,他登上了皇位,端王于是被困在京城近二十年。 当初端王之所以重视长子万俟峥,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万俟峥的母亲出身曲家,这么多年来,端王还没放弃想获得世家的支持。 也正是因此,所以随着万俟峥长大,皇上对他却不再像小时候那般疼爱,反而多了些猜忌。在皇上看来,毕竟父子天性在那里,比起伯父,孩子还是会更亲近父亲。 然而偏偏出了七年前的那件事。在得知了长子的腿上无法痊愈,端王竟然就这么放弃了万俟峥,转而去捧自己的二儿子。 就算一直知道端王没头脑,当得知此事后,他还是在御书房里连骂了好几声蠢货。 如果端王稍微有些远见,就该趁此机会越发偏爱长子,并将策划了整件事的主谋处理掉,这样不止能和儿子更加贴心,同时也能获得曲家的好感。 谁能想到端王竟这般鼠目寸光,将好好的牌打得稀烂。 皇上心中嘲笑,只怕是先皇离世那几年太过宠他,将他的脑子都宠坏了。 打败这样的对手,实在让人生不起什么成就感。 不过因着这件事,他却对万俟峥重新上了心。 万俟峥那孩子看似冷漠,实际上却最重感情,太后自小对他疼爱,于是他每年都不忘向太后请安,太后说头疼,他就送安眠枕,太后说想赏花,他就遍寻江南把上好的牡丹进上来。 到了太后这般地位,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所求无非是一份心意。 长兴侯府那件事事出突然,没有人会预料到,一个小小的侯爷竟然真的敢打端王世子的脸面,在成婚当天做出替嫁这等事来。 太后听说后在宫中震怒,甚至想逼着皇上直接下道旨意,让新婚的两人和离,给万俟峥另择新妃。 皇上哭笑不得,就算他是宗室的大家长,也没有按头让人夫妻俩分开的。他想的是,如果万俟峥对这门亲事不同意,那时他再下旨。 至于长兴侯府,一来看在老侯爷的面子上,他不想给长兴侯定下太重的罪名,二来他却想趁此机会看看朝中的站队。 如今朝上的局面仿佛重回二十年前,父老少强,儿子们野心勃勃地看向王位,一个个如同刚刚成年的狼,但皇上不会忽视他们身后隐藏着的各大世家的身影。 先皇在位时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来削减世家对朝堂的影响力,可惜年老时不再有当初的魄力,反而给了一些世家喘息的机会。 等到他即位,为了稳固皇位,他不得不将世家女们招进皇宫,安稳人心。 只是他对世家早有警惕之心,不愿让这些女人生下龙子。然而他的皇后体弱多病,没能为他留下嫡子。 在大皇子出生之前,宫中曾有过三位龙子,可惜全都没活过周岁。等到贤妃的大皇子降生,宫里的孩子才渐渐多了起来。 他当初也曾查过,只是最后处置的全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妃嫔,要说这其中没有世家做手脚,皇上是肯定不信的。 这就像是一个交换,皇上允许世家女怀有龙种,那么皇上的其他孩子就可以正常降生。 这真是皇上这辈子遇到的最令他难忘的奇耻大辱。 所以哪怕是为了皇家今后不再受人桎梏,他也绝不会再放过这些敢把爪子伸那么长的世家。 大皇子优柔寡断,二皇子唯唯诺诺,三皇子沉默寡言,四皇子张扬跋扈,五、六、七三位皇子虽无母族拖累,但这同时也是他们的弊端,手中没有势力,无法和前面成年的皇子抗衡。 至于八、九两位皇子,如今还不到十岁,不提也罢。 他并非不看好自己的儿子,只是无论是选择成年皇子中的哪个当太子,都可以预料到,当对方继承皇位后,迎来的便会是世家的全面反扑。 因为他们的母亲全都出身世家,这使得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世家的角度上看待问题,没有一个人有魄力想把世家踩在脚下。 前朝共历三百六十四年,最后亡国是由世家亲手打开了城门,迎周朝太、祖入京。 世家的确因此保存了实力,与此同时周朝历任皇帝对他们的忌惮从未停歇。 既然能打开城门一次,谁能保证这些世家不会开第二次、第三次?在这些人的眼中,家重于国,只要能让家族顺利延续,即使牺牲国家的利益也无所谓。 现在朝廷上那些人之所以一直在催促他立太子,不就是为了确保自己支持的皇子登上皇位,借此获得权势? 这样的皇子就算成了新君,也不过是世家手中的提线木偶罢了。 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他必须要在册立储君之前,先把世家收拾干净。 幸好,如今还不算晚。 皇上心中闪过无数念头,表面却像是在用心品尝佳肴。他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但却并不显老,脸上没多少皱纹,跑起马来连一些年轻侍卫都比不过他。 这里毕竟是皇上的营帐,他不开口,下面的小辈自然也不敢主动说话。 就连一向张扬的卫阳都成了食不言寝不语的乖孩子。 还是皇上觉得气氛有些沉重,放下筷子,决定跟这些小辈唠唠家常,先是问大皇子,膝下女儿可还好,再是问三皇子,府中可有喜信。 几个儿子接连问过,就问到了万俟峥的头上,这次是在关心他的腿伤恢复如何。 万俟峥道:“多谢圣上厚爱,如今已不影响正常生活。” 皇上欣慰道:“那就好。” 他转眼把目光放到容乐身上,“朕看这孩子和你有缘,自从他嫁过来,你的身体就大好,该赏。”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算是把整个大背景都说清楚了。目前从公开信息看,万俟峥算是皇党(?) 第56章 皇上这句话,不但让容乐瞪大了眼睛, 就连万俟峥也是始料未及。 这是个什么情况? 容乐差点被嘴里的菜噎死, 他本来以为自己就是来当个背景板的, 谁能想到还会被圣上点名? 这就像是在教室里等上专业课的朋友放学, 结果教授特别寸地点你起来回答问题一样,惊悚且尴尬。 容乐求救似的看向万俟峥,万俟峥犹豫了一下, 本想帮容乐辞谢, 结果皇上不按套路出牌, 直接问容乐, “你想要什么赏赐啊?”不等容乐想好该如何拒绝,就接着道, “金口玉言, 这赏朕可不会收回去。” 这简直就是在说这赏不要不行, 根本是强制性地往他怀里塞。 容乐心道,他在这个世界最害怕的就是一个不小心死掉, 难不成他要管皇上求一块免死金牌吗? 心中想了半天还是作罢, 皇上看他纠结的模样倒是没继续逼他,而是呵呵笑道,“这赏朕先放在这里了, 等你想好了来提。” 不得不说, 容乐第一次见到皇上的时候,受到当时情景影响很大。 铺天盖地跪下的人影,加上围着銮驾人山人海的侍卫, 这样震撼的场面让他一下子对古代皇权的恐惧达到了顶峰。 然而在和皇上相处了几次之后,他发现,其实皇上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可怕。 对方在和他们这些小辈相处时,就像是一个心宽大度的长辈,对待他们的态度十分和蔼。 他有些受宠若惊,只好对皇上行礼道:“谢圣上的赏。” 于是等着他们从皇帐中出来,世子妃得赏的事就传遍了。 当时皇帐中除了皇上和他们几个,再就是在御前伺候的宫女太监,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皇上的话随便乱传。 这样一来,就能猜出,只怕这话是皇上让人故意传出去的。 容乐对此有些担忧,一回到帐篷就问万俟峥,会不会对他有影响。 万俟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倒是我拖累了你。” 他看容乐疑惑地看向他,解释道:“皇上是在向我示好,不过若是给我赏赐未免太刻意,所以才会赏你。” 在流言中最重要的一句话却不是皇上的赏,而是皇上赏世子妃的原因——端王世子身体好了! 皇上这是想把他立成靶子,看背后能有多少小鬼跳出来。 万俟峥叹息一声,皇上还是心软了。 若皇上真有魄力,想铲平世家,最简单的方法是将大皇子立为太子,届时无论是大皇子身后的姜家为保太子即位,还是三皇子、四皇子身后的温家、林家为了争夺皇位,都会迫不及待地冒出头来。 牵一发而动全身,和他们休戚与共的其他世家为了家族前途同样无法置身事外。太子代表正统,端王也定会急于动手,最好是在暗害太子后把锅推给其他皇子,挑得皇室内乱,他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这样一来,几位皇子的安全必定会受到威胁,而在皇权争斗中,表面的兄弟情深被撕破,他们定然会对着兄弟露出凶狠的獠牙。 皇上舍不得手足相残,所以才想用更温和的方法。 先是提出选秀,虽然表面看起来是在给后宫施压,又何尝不是在将暗潮汹涌的朝堂纷争暂时压制下去?紧接着将他这个端王世子推出去,一来是因他久不在人前,若是有人起了交好他的念头,极容易被凸显出来;二来正好让他牵制端王,他是圣旨册封的世子,一旦端王出了什么事,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王位。 端王这些年来在京城私下串联,有不少世家给了他模棱两可的答复。 对待这些墙头草,皇上自然是深恶痛绝的。 不过若是由端王处下手,却将清理世家的时间延长了,而且只怕到最后还是无法让大世家伤筋动骨,白白浪费了许多精力。 他心道,当年先帝忌惮手握兵权的圣上,晚年不但偏宠幼子,还想方设法妄图卸掉圣上手中的兵权,甚至到最后动了废掉太子的念头,结果被圣上提前得知此事,连夜率兵逼先皇退位。 先帝不甘受辱,气急攻心,当晚驾崩,皇上顺理成章即位,那份未完成的诏书也不翼而飞。 若是皇上能有当年的魄力,如今就不会瞻前顾后,顾虑重重。 这些宫中秘闻他自然没办法与容乐直说,并不是不相信对方,而是担心隔墙有耳。 这件二十年前的旧事,如今知道的人只怕十个手指都数得完。 若是不出意外,再过上几十年,这件事就会成了历史长河中被掩埋的真相之一。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当年圣上如果逼宫失败,只怕如今坟头草都要长一尺高了。 老长兴侯曾参与了这次逼宫,当初老侯爷还在世时之所以要和端王联姻,只怕也有皇上在背后授意。 可别小看了各府的主母,她们对下一辈的影响力多数时候远大于那些不耐烦后宅琐事的男主人。 谁知不过是十几年,长兴侯府就落败成这个样子,就是不知去世前老侯爷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长兴侯。 长兴侯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愿把女儿送进火坑,还是单纯看不上万俟峥这个残废世子,这就不得而知了。 万俟峥对此倒是接受良好。 既然皇上想把他树成靶子,首先要做的当然是要把对他的偏宠明明白白地显示在众人面前。 而他自然也不能辜负圣上的厚爱。 当天下午,春狩开始,皇家猎场对前来参加的所有人开放。 虽说当今圣上崇尚文治,却一直没将兵权下放,原本因军功封爵的公侯有几位依然是皇上十分信赖的重臣。 而且圣上在春狩时也会关注那些弓马娴熟、武艺高强的年轻人。 先皇在位时为了减少世族对朝廷的掌控,特地制定了一个规矩,世家子的确可以凭举荐获得官职,但是大臣们的举荐次数有限。 这样一来,朝臣们自然会把这个机会留给自己最重视的儿子,基本上会内定给嫡长子,而家里剩下的孩子只能靠自己努力。 像原主“容乐”就是想通过科举上进,给二夫人争个脸面。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有读书的天赋,有些人就是没有那根弦,一读书就想睡觉,没办法靠科举出人头地,春狩就是他们的另一个机会。 若是能被皇上看重,选入金吾卫,那可算是一步登天。 春狩的第一天算是强制项目,所有男子都必须要参加,至于女眷倒是可以自行选择。 容乐这次出门就发现,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更多了。 这让他有些不习惯,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被观赏的动物。 这些人大概是觉得他的身份无足轻重,所以看向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容乐不由得往万俟峥那边靠了靠。 万俟峥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伸手握住容乐的手。他的体温偏低,手心带来的也是凉意,然而容乐却偏偏因此感受到被安抚的温暖。 在这份凉意中,容乐终于冷静了下来,不再垂着头想躲避他人的视线,而是在马背上挺直了腰。 万俟峥几不可见地勾起了嘴角,拍了拍他的手背,“走吧。”两人相连的手松开,手牵马绳,指示着身下马儿向林子跑去。 既然要当着这些人的面表现出自己的身体已大好,万俟峥这次就不能像上午那样放水,无论是搜寻猎物,还是做陷阱、放机关、弯弓射箭,他都是一把好手。 容乐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上午时他以为万俟峥已经很厉害了,然而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当时万俟峥根本没有用出自己十分之一的实力。 这次还不到半个时辰,身后侍从准备的放猎物的竹筐就满了大半。 不过运气不算好,都是些小物,容乐叹道:“若是能遇到鹿就好了。” 万俟峥点了点他的鼻子,失笑道:“我看你是馋鹿肉了吧。” 容乐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中午那盘炙鹿肉绝对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鹿肉,没有之一。 两人间气氛正好,却听到前方林子里传来了嘈杂声。 有侍从连忙前去打探,没一会儿回来汇报,“四皇子打猎时,流矢伤了人。” 万俟峥眉头一动,反而是容乐兴趣缺缺,那人又接着说,“伤的好像是侯府千金。” 容乐这才来了兴致,一提起侯府千金,他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容锦华。 他心中猜测,难不成是侯夫人搞出来的苦肉计?这倒是个好办法,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他拉了把万俟峥的胳膊,“我们看看去?” 万俟峥见他感兴趣,点头,“好。” 侍从在前方引路,两人慢悠悠地骑马过去,转过前面的树丛,果然见到了一群人。 四皇子和二皇子寸步不离,这位一向跋扈的皇子此时看起来有些慌张,二皇子正在一旁安慰他。 另一边则是容锦华带着护卫,她身上穿着浅色骑装,和平时相比倒是多了一分爽朗。不过容乐却忽然想到了卫阳,容锦华的确是位美人,但若是站在那位公主身边,只怕一下子就会被衬得黯淡无光。 此时,容锦华手臂的衣服上正洇出血迹,她轻声抽气,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向四皇子。 四皇子看起来有些烦躁,不过这的确是他的过失,只好道,“不小心伤到你是我的过错。你知道你的家人在何处吗?我把你送过去。” 容锦华咬了下唇,柔声道:“臣女和弟弟在林子里失散了,也不知道他如今在何处,四皇子能否行个方便,带臣女一程?” 第57章 四皇子是一点都不想带着这个拖油瓶,他早命亲卫去打听过了, 这是长兴侯府的嫡女。 只是他和这位侯府千金素不相识, 对长兴侯府也无甚兴趣, 凭他的身份, 是不屑去搭理这种无实权勋贵的。 何况虽说周朝男女大防不算严重,但毕竟男未婚女未嫁,他的母妃早为他选好了正妃人选, 只等着选秀结束, 跟圣上提一句, 好让他出宫成婚。 其实若能留在宫中, 众位皇子当然还是不愿出去的。只因历朝历代的成年皇子, 只有太子才能留在宫中。 但是从大皇子开始, 没有一位成年皇子能留下, 而且眼看着圣上还有闲心想选位继后出来, 看来是还未定下太子人选。 四皇子虽然性格乖张,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并不觉得自己就能成了兄弟中特殊的那一个。 不过至少出了宫以后, 和母族联系方便就多了,他也有时间和交好的各家公子联络感情。 虽然容锦华的相貌确实不错,但是四皇子自小在宫中长大, 见惯了美人, 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听她这么一说,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还是二皇子对他使了个眼色, 他才压下火气,道,“可。”只是语气就不那么好了。 跟在容锦华身边的除了家中护卫,还有几位健妇。容锦华平时身边跟着的都是娇滴滴的丫鬟,别说跟来狩猎,只怕是连马都骑不上去。 这几位膀大腰圆的妇人是侯夫人特意派过来的。 当中便有一人上前低声道:“小姐,你这手臂还是先包扎上止止血吧。” 容锦华面露难色,状似无意地往四皇子那边瞟了一眼,“可是这里还有旁人在……” 四皇子在旁边待着灌了一肚子气。 他本是冲着一只兔子射的箭,谁料会有人从一旁窜出来,不但惊扰了兔子,反而还让他背上流矢伤人的罪名。 他虽然性格火爆,但并不傻,对方三番两次向他释放好感,他若是再看不出来这位千金的意图,就成榆木脑袋了。 正是因为发现了对方暗藏着的小心思,他才会对容锦华感到厌烦,同时升起了轻视之心。 因他的母妃出身林家,他曾见过的同龄女子大都是世家女,不提家世如何,单是那份气度就是容锦华拍马也比不上的。 他心中嘲讽,只怕勾栏中的扬州瘦马都比这位千金矜持得多。 只是这话却不便说出来,他正想着该怎么摆脱对方,就听身旁的二皇子道:“这倒是巧了,竟在此遇见了堂弟。” 来人并不热络,只是问了声好,四皇子却眼睛一亮。 他转头看向来人方向,果然是端王世子,身边还跟着世子妃。他可记得,这位世子妃正好出身长兴侯府。 于是原本和这两人不熟的四皇子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赶忙催马上前和万俟峥说话。实际上用不着装,他确实觉得很惊喜,毕竟可以把容锦华扔给别人了。 两人在那边虚与委蛇,容乐悄悄看向容锦华,果然原本装出一副小白花模样的侯府嫡女正低着头,那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 如果说容锦华最怕遇见的人是谁,万俟峥排第二,没人能争第一。 容锦华以为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然而自从端王世子成亲后,接二连三的消息几乎要将她打入谷底。 及至今日听到传言,说万俟峥的身体已大好,圣上因此赏赐了世子妃。 那一瞬间,她心中的懊恼和悔意几乎要达到顶峰。 原本受到赏赐的人理应是她!端王世子妃这个位置该是她的! 她狠狠地咬紧了嘴唇,甚至尝到了血的腥味,然而却只能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还要去听侯夫人的话,在春狩中施行计划。 当她看到万俟峥和容乐双双而来,身上穿着同色的骑装,如同真正的夫妻一般,两人相视而笑,低声交谈,她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嫉恨的眼神。 她只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流淌着嫉妒的酸液。 她赶紧垂下头,怕别人看到她因恨意而扭曲的脸孔。 容锦华,你要冷静! 她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只要她能成功嫁给皇子为妃,就算是端王世子又如何?世子还能比过皇子吗? 若是四皇子真是条潜龙,那她可就成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想到这里,容锦华总算把那股郁气压了下去,她轻蹙眉,对身旁的健妇道,“那就劳烦帮我包扎一下吧。” 这里荒郊野外,身边又有那么多男人,当然不能让她把胳膊露出来,所以健妇也只是撕了块布料,将她受伤的部位包上,暂时止血罢了。 容乐可算是看了一场好戏,心中正想着,容锦华方才那幕应是在表现自己的楚楚可怜,一看不管用,于是赶紧改变策略,如今是在表现自己的坚强忍耐? 只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四皇子明显对她不感冒。 他无聊地移开了视线,那边万俟峥和四皇子的交谈也快要接近尾声。 “……都是同出一府的兄妹,正好世子妃能帮忙照顾一下。” 容乐只听到了半句,推断出四皇子前面的话,这是想把容锦华扔给他们? 他想起了容析在马场上和他说过的话,眼珠一转,道:“我虽然出身侯府,但若是只有我与世子和大妹同路,确有些不便。不妨和二皇子、四皇子同行?” 四皇子一怔,这才想起来,据说这位世子妃是代替嫡妹嫁进端王府的。若要细究,这位侯府千金倒算是端王世子的前未婚妻,确实关系尴尬。 一想到这点,他就对容锦华更为反感。只是替婚一事早已在京中传遍,若他装作不知,硬是把容锦华退给端王世子夫妻,说不得还要得罪人。 看圣上对万俟峥的关照,他拉拢这位端王世子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把人往外推呢? 一时却又犯了难。 还是二皇子道:“就如世子妃所说,我们一起同行。” 容乐一顿,虽说他对自己世子妃的身份早已习惯,不过被人当面称呼还是头一次。 在王府中,小院下人一向都遵从万俟峥的命令,叫他容公子。 只是说这话的人是二皇子,他也不好反驳,只能默认下来。 别看二皇子平时一直跟在四皇子身边,明明是兄长,却像是弟弟的跟屁虫,但其实他的眼睛很利。 一眼就看出了容乐隐藏在表面下的不喜。 只是虽然看出来了,他却懒得去在意对方的想法。 圣上说是赏这位世子妃,但实际上却是在表示自己的对世子的重视,无论这位子上的人是谁,都会得到这份赏。 何况这位世子妃是个出嫁子,就算占着位子又有什么用?端王世子为了留下子嗣早晚要迎娶侧妃,届时这位生不出孩子的世子妃在府中的地位可就尴尬了。 二皇子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容锦华,为了防止对方继续贴上来,他一路上都跟在四皇子身边,不离左右,身边又有端王世子和世子妃在。 容锦华就算再是厚脸皮,也不敢继续往前凑。原本替婚那事的热度已经下去,她又怎么敢去站在万俟峥和容乐身边,让人平白多看好戏? 她心中暗恨,若非这两人突然出现,她早就和四皇子搭上话了,又怎么可能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 另一方面,她不由心中忐忑。侯夫人并未将全部计划告诉她,只让她在春狩时找到机会和四皇子接触。她为此不惜用苦肉计,当看到四皇子的箭冲着她射过来时,那一瞬间,她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 她其实不太有把握能中箭,只是凭着一股意气冲了上去,不料竟真的被箭矢擦中。虽然胳膊上疼痛难忍,甚至让她握不住缰绳,但只要一想到侯夫人给她描绘的王府生活,她就能把这份痛楚暂时忍下。 她的确是和四皇子接触到了,但是后面万俟峥和容乐的出现,会不会影响到娘亲的计划? 她一时间对这两人的恨意又涌上心头。 不但耽误了她的婚事,如今还让她差点失去了四皇子相处的机会,真是一对扫把星! 只是虽然这么想着,她在路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往万俟峥身上放。 尤其是看到对方搭弓射箭,百步穿杨,直将几十米外的一只狐狸钉在地上,她那份早已放弃的心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她甚至开始想,为什么万俟峥要恢复呢?就让他一直生病下去多好啊。 就像是她小时候拥有过的一个玛瑙九连环,侯夫人看她不喜欢,于是想给容锦贤玩。她看到后,当着容锦贤的面将九连环砸个粉碎,惹得当时才三岁的弟弟嚎啕大哭,为此还被侯夫人训斥了一顿。 然而她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九连环是她的玩具,即使她不喜欢了,她宁愿把它毁在自己的手里也不愿意送给别人,哪怕这个别人是她的亲弟弟。 她不喜欢不想要的东西,别人凭什么能得到? 身后视线中的恶意实在太过明显,容乐想装不知道都不容易。 他不由贴近万俟峥,本想问“什么时候能和他们分开?”,但又怕被两位皇子听见,于是换了个问法,“我们什么时候能单独行动?” 这话有点像是在抱怨不能和世子独处。 二皇子和四皇子都听到了,全都装作没听到,前者若无其事,后者面露尴尬。 好在放出去寻路的侍卫这时也回来了,称侯府二公子就在前面。 四皇子顿时松了口气,只觉得终于能把身后的烫手芋头交出去了。 容锦华好像也十分激动,拍马就往前跑,却不料受伤的手臂使不出力,身体一歪,差点掉下马来。 四皇子在旁边几乎是下意识一拉,将人稳在马上。然而这样一来,两人的动作却变得有些暧昧。 第58章 容锦贤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四皇子正握着姐姐容锦华的手臂, 容锦华面如粉霞, 害羞带怯地抬眼看向对方。 他心中激动, 只觉得母亲果真料事如神, 而自家嫡姐也的确有些手段,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和四皇子如此亲近。 他并非一人,身旁还跟着其他几位交好的别家公子, 这一幕同样被他人尽收眼底。 当中就有一位口无遮拦的人道:“真是郎才女貌啊!” 这人的家族本就和温家关系好, 自然看不上母族是林家的四皇子。 这话一说, 却让四皇子黑了脸色, 瞬间把手收了回来。他在心中恨不得把自己多事的手给剁掉, 平白给了别人看戏的机会。 二皇子面色也是一沉。 他的母亲出身小世家, 只是因着家主曾和林家有旧, 求娶了一位林氏旁系女儿, 这才和林家拉上了关系。 母妃在宫中位份不高,又不得圣上喜爱, 刚一入宫只是才人, 还是因生下二皇子才晋封为婕妤,然而十多年都不能得见君颜,在圣上面前是一点份量都没有, 她不得不依附出身林家的德妃。 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 二皇子从小便学会了察言观色。他自知自己无论从哪方面都无法和另外几位皇子相比,早就歇了争皇位的心,只一心一意辅佐四皇子这位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 或许应了那句“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倒让他这几年看出了几分圣上的想法。 圣上看似对世家优待,但其实却一直都没放下对这些大族的警惕,从成年的三位皇子的婚事便可看出。 大皇子迎娶的是魏国公的大女儿,三皇子迎娶的是郑国公的独女,他迎娶的虽然是位世家女,不过这更可能是圣上想抬抬他的身份,免得旁人看轻他。 四皇子的婚事圣上和德妃商量过,貌似也是要从勋贵中挑选。 圣上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减轻世家对皇族的影响。 二皇子不是不能理解圣上对世家的提防。没有一位帝王不希望能将朝野上下的所有权力握于掌中。 如今看似皇权和世家两厢平衡,然而一旦圣上除了什么意外,天平会迅速倾斜向世家这方。 曲家虽然是四大世家中权势最大的,也是坚定的保皇一派,但若是圣上不在,曲家究竟如何选择还不得而知。 所以除非圣上能将世家对朝堂的影响消减到可以由皇权控制的地步,否则他绝不会在此时立下太子。 若想坐到那个位置,只要向圣上表明出自己对世家的反感,并且和世家划分界限,其实就比别人多了一份把握。然而二皇子却不会对四皇子提出这样的建议。 且不说这种方法到底有没有用,四皇子从出生开始身上就已经被打上了林家的标签,这不是光靠用嘴说说就能抹去的。何况如今大皇子和三皇子正紧盯着其他的皇子,四皇子怎么可能去做这种削弱自身实力的事? 他在心头冷笑,圣上就算是让四弟娶勋贵女,也会挑选实权的人家,就像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正妻那样。长兴侯府?若不是因为老侯爷救驾有功,光凭庸碌的长兴侯,在这一代就降爵了。 一个没什么底蕴的侯府,竟然敢打上了四弟的主意,这是生怕惹不到林家? 不等他开口,容锦华却先一步站出来有些慌张地解释,“我在林子里和弟弟走散,中途不小心受了伤,是四皇子一路护送回来的,千万别乱说。” 她这话看似是在解释,但容乐听在耳朵里总觉得不是那个意思,怎么看都带着点暧昧的味道,反而更惹人脑补。 四皇子好不容易出来打个猎,还被沾了一身腥,正心情不爽着,大眼一扫便看出来容锦贤身边的人都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懒得搭理这些人,一甩鞭子就走了。倒是二皇子和容锦贤说了两句话,这才随四皇子离开。 容乐毕竟是侯府出身,见到了容锦贤和容锦华就算再怎么不想搭理,也不能不客套一番。 好在估计这两人也觉得他们留下比较尴尬,于是只寒暄了几句,他就和万俟峥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容乐此时也算看清了侯夫人的打算,不就是想趁着春狩,让容锦华和四皇子扯上关系么? 要是真的说起来,四皇子的确是个好人选,母亲是宫中四妃之一的德妃,母族又是顶级世家林家,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然而正是因为他的身份太贵重,圣上反而不会为这位儿子随便挑选正妻,何况还是容锦华这样身上有污点的千金。 若侯夫人将主意打到无权无势的五、六、七三位皇子身上,说不定还真能让她得逞呢? 可惜这母女俩的心都让长兴侯给惯大了,以为在侯府中说一不二,放到外面也好使。 容乐想到先前容析告诫他的话,只怕对方早就得到了消息?如今不知是否在看好戏?或者容锦贤身边围着的那一堆人里,其中有对方的手笔? 容乐只觉得有些好笑,离开那处后,小声对万俟峥道:“侯夫人这招能行么?德妃和林家可不是吃素的吧?” 先前他还好奇过,既然圣上那么反感世家,为何排名前列的几位皇子的母妃都是世家出身,万俟峥曾对他讲过几句。 他当时不由咂舌,只觉得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原来他在现代看过的宫斗剧竟然真的有原型。 贵妃、德妃、贤妃这三位出身大家的妃子,既然能在宫中使出手段,在圣上的严防死守下,还能让怀孕的妃子出意外,同时令圣上查不到她们的身上,就代表她们绝非心慈手软之辈。 若是真的惹到她们,说不定真的让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万俟峥倒是没马上反驳,而是思忖片刻才道:“不一定。” 他原本也觉得侯夫人这个计划太过简陋,绝不可能成功,但想起方才那一幕却又有了新的想法。 容锦贤带着那么多人过去,或许也在算计之中? 这些人虽然都是纨绔子,但一个个家世可都不容小觑,若是借他们之口传出四皇子与容锦华有牵扯,说不得圣上为了面子,不得不让四皇子娶了她。 他只是这么一想,谁料隔天营地里就传出了流言。 说是长兴侯府嫡女在春狩中误被四皇子射伤,两人因此相识,颇为投缘。四皇子一路护送侯府千金到家人身边,离去时十分不舍。 流言传开的时候,容乐正躺在床上,感觉腰和大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先前在庄子上学骑马,一般都是走走停停,累了就从马背上下来休息一会儿,所以除了头一天腰有些酸,后来都还好。 结果昨天的春狩,先是上午被卫阳提议,跟着赛了一波,紧接着下午又随大流去狩猎,几乎相当于在马背上待了一天。 等着终于回营,圣上再次把几位小辈招了过去一起用膳,只是这次不只有他们,还有几位朝廷重臣。 好不容易回到帐篷,容乐累得洗漱完就瘫床上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吃多了鹿肉,明明眼皮累得睁不开,却偏偏睡不着,大晚上犹如火烧,还是万俟峥伸手帮了他一次,他不得不又礼尚往来了一次。 等到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他才发现自己起不来了! 从腰部到大腿整个身体中段都又酸又疼,尤其是大腿内侧好像是被马鞍磨坏了,一并起来就钻心地疼。 容乐勉强在万俟峥的帮助下坐起来,本来万俟峥还想帮他看伤,但是他实在过不去心里的坎,红着脸把人赶出去,自己偷偷躲在屏风后面把裤子脱了,脱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伤口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他发现大腿内侧果然被磨掉了皮,甚至露出了血丝。只好让万俟峥把伤药递给他,自己涂了厚厚一层,也不敢再穿裤子,生怕再磨到伤口。 伤药装在白色的小瓷盒中,半透明碧绿色,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清爽。涂在伤口上并不疼,只觉得凉凉的,消炎镇痛的效果应该不错。容乐苦中作乐想到,他记得当初在网上见过在XX上涂风油精比赛,不知道这药涂上,是不是同样的滋味。 好在除了第一天下午的狩猎属于强制活动外,接下来两天都是自由活动时间,他就算在帐篷里待一天也没人管,只要圣上别想起他,再让他去面圣。 容乐就这么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心中不由开始怀念起了现代社会的手机,可以看小说刷短视频补番剧,哪怕是一天都待在床上,他也不会觉得无聊。 可如今,他不过是在床上躺半个时辰,就觉得自己除了睡觉没别的事干,可是他总不能睡一天吧? 他现在腰不好受,也没办法在床上写字,真是所有的娱乐活动都被禁止了。 原本万俟峥还在,两人说说话,还不那么没意思。不过中途有人过来不知禀告了什么事,万俟峥就出去了。 容乐只能两眼看着头顶的床帐,数上面绣的福字。 等着听到有人掀帘子的声,他十分激动地往门口去扫,隔着屏风看到人影就知道对方是万俟峥。 万俟峥今天也没穿骑装,而是一身白色便装,外罩墨绿罩纱,一进帐篷,就过来帮他竖起身后的靠枕,把他从床上扶起来倚在上边。 容乐觉得腰部顿时舒服多了,他叹息一声,只想着要跟万俟峥再唠十块钱的,然后就听对方将有关四皇子和容锦华的传言说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写柿子帮乐乐上药的,胆子小还是改了,大家自行脑补_(:з」∠)_ 第59章 容乐听到顿时来了兴趣,两眼放光, “这才刚过一晚上, 流言就传出去了?” 万俟峥帮他将身上的被子往上盖了盖, 虽说是春天, 但猎场上算不上暖和,这里又不敢点火炉,草场上生怕着火。 唯一能加热的只有熏笼, 是带来熏衣服用的。就算点燃放帐子里, 那么小的一个也感觉不到什么热度 万俟峥这次出门是去做正事, 不知道从哪里给容乐顺来了一个手炉, 让他放怀里, 这么一来手里就暖烘烘的了。 容乐缩在被窝里更加舒服。 他听万俟峥冷淡道:“昨天和容锦贤一起的几人中, 有沈家公子。”而沈家正是和姜家交好的一个世家。 能给林家一脉的四皇子找麻烦, 他当然十分乐意。 这也是昨天万俟峥没有第一时间否认侯夫人计划的原因之一。 表面上四位成年的皇子都对太子位虎视眈眈, 但实际上二皇子向来和四皇子站在一处,三皇子就像是他身后的温家一样, 平时没什么存在感, 但却不容小觑。 唯有大皇子和四皇子的关系最差,两人之间的□□味也最浓,不过前者向来是以温和面孔示人, 四皇子倒是脾气火爆得多。 所以当侯夫人为了将容锦华嫁给四皇子而在背地里动手脚时, 和林家不对付的其他家族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做个幕后推手。若是成了,四皇子娶了这位娘家没什么用处、本人又有污点的侯府千金,算是给四皇子拖后腿;若是没成, 这事他们又不是主使,林家和四皇子就算有气,肯定也是会要先去对付长兴侯府的。 侯夫人未必看不到其中的风险,只是在她看来,这其中带来的利益让她值得冒险一试。本来长兴侯就只有爵位没有官职,林家想报复也拿捏不到人,何况这事传出去,受损更大的是女方颜面,林家要是为此不依不饶,那才丢人呢。 容乐一听顿时恍然,这其实就是所谓的你弱你有理。 和林家相比,自然是长兴侯府看起来更没权没势一些。 四皇子本就性格暴躁,看林高炆的性格也能推测出林家的家风高傲严苛,时常有御史弹劾。不提因背后家族站队的大臣,只说目前的那些中立派大臣,相比于一位暴戾的太子,他们肯定更倾向于选一位温柔宽和的太子。 所以四皇子和林家才会那么讨厌大皇子,因为对方打出“宽和”这个标签已经十多年了,如今就算四皇子想改性格也像是拾人牙慧。 四皇子若是因为此事针对长兴侯府,就成了得理不饶人,但若是不反击,那岂不是要硬把这口被扣的黑锅背下来?而且万一圣上真迫于舆论让他娶那个侯府小姐,他真是要被呕死了。 容乐惊讶道:“难道这事真的能成?”若是容锦华真的嫁给了四皇子,甭说她进府后会不会得宠,至少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妃啊,到时候侯夫人和容锦贤岂不是都会因此水涨船高? 那么容析在其中推波助澜是为了什么呢?他难道想不到这一点吗? 万俟峥却做高深莫测状,“不用着急,这事过两天就会有结果。” 这里毕竟是皇家猎场,一旦有什么流言,肯定是会第一时间被圣上知晓。 * 三天春狩,容乐也就第一天和万俟峥一起出门浪了浪,倒是打了不少猎物,紧接着第二天就在床上躺了足足一天。为了伤口愈合,没敢吃太重口的饭菜,拿清粥小菜对付,一想到万俟峥打的那些山鸡肥兔,嘴里的口水止不住泛滥,眼前的饭菜就更无味了。 好在万俟峥的伤药确实不错,当天晚上伤口就不疼了。容乐脸皮薄,晚上还要和万俟峥一个床睡觉,见恢复得不错,于是用细布小心包上,然后再穿上里裤。 不想穿裤子的时候正好被万俟峥看到,他顿时红了脸。结果万俟峥倒是没当回事,反而上前帮了他一把。 他只好洗脑自己,反正两人连更亲密的事都做过,相互帮着穿衣服也不是什么大事。 到了春狩的最后一天,他早上睡到自然醒,吃完早饭后,扶着床头柜想下地走走。 刚穿好衣服坐起来,就见万俟峥从外面进来,对他道:“圣上召见我们过去。” 容乐心头一惊,“又有什么事?” 他腿上的伤经过这一晚已经结痂,不过腰部还是有些酸痛,走路不能太快,只好一边走时不时揉揉腰。 万俟峥道:“圣上想问当时在林子里的事。” 容乐恍然,当时他和万俟峥也是目击者,而且又算是自己人,圣上当然要把他们找过去,把当时的情况问清楚。 他心道,果然让万俟峥猜对了,流言刚刚传出来一天,圣上就迫不及待地想解决,估计是怕时间拖得越久,流言传得越广越不好处理。 他扯了扯万俟峥的衣袖,低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说?”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一个不好说不定会被打上大皇子或者四皇子的标签。 万俟峥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到时候我来回话。”估计圣上也不会特意去问容乐。 容乐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去了皇帐,此时几位当事人都在此,四皇子正跪在中间,圣上一脸讳莫如深,辨不出喜怒,二皇子在一旁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另一边则站着容锦华和容锦贤两姐弟,至于当时在场的其他子弟却没被找来,估计是圣上不想扩大影响,让旁人看笑话。 万俟峥和容乐在总管通报后进入,先向圣上行礼,然后十分乖顺地站在了二皇子一边。 毕竟说起来,他们是宗室,和二皇子关系更近,另一边的长兴侯府就是臣子了。 圣上此时终于开口,“既然当时在场的人全都到齐,那就跟朕说说究竟是什么情况吧。” 他略过原本帐子中的几人,看向后到的万俟峥,“峥儿你来说。” 无论是一边站着的容锦华姐弟还是跪着的四皇子,全都没想到圣上竟会找万俟峥第一个先说,都是一惊,容锦华手一紧,差点把自己的手心再次扎破。 万俟峥倒是波澜不惊,站出来也不看他人,直接将当时的所见所闻一字不差地还原出来。 倒是让双方的人全都松了口气。 此时他们才有些明白圣上的意思,万俟峥作为第三方,他的话中是最不可能带有偏向性的,只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叙述。 这样一来,事情的真相才能原原本本地还原在圣上面前。 容锦华听后不由松了口气,至少在万俟峥的描述中,她所提的都是正当要求,可没有越矩之处。 她不由一咬唇,既然如此,她就要把受害人的身份坐实! 她犹豫了一下,虽然心中忐忑,但依然开口娇声道:“圣上,臣女有话要说。” 圣上这才抬眼看了一眼她,点头道,“说。” 容锦华对圣上的态度有些把不准,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手心瞬间出了一层汗。不过她想起了和侯夫人的计划,还是咬咬牙,道:“如今流言已经传出,此事光凭臣女一面之词,只怕很难辟谣。臣女想请圣上裁决,还臣女清白。”说完,还特地对圣上磕了个头。 她这一番话说得坚贞不屈,反让四皇子气了个仰倒。 四皇子眼睛都要往外喷火了,心道,这贱人在林子里暗暗勾搭他,后来又特意在她弟弟和那些世家子弟面前表现出两人的亲密,不就是为了嫁入皇家,如今当着圣上的面倒是学起了贞洁烈女。 他不由在心里恶毒地想,她要是那么坚决,流言刚一传出何不就直接自裁?正好成全了她的清白之名。 说得那么好听,不就是想逼父皇让自己娶她? 可就算在心里骂上千百句,也没法减少他的不安。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禁担忧起来,父皇可别让她真娶了这个女人吧。 眼看在容锦华说完后,帐子里安静下来,容锦贤也跪下道:“圣上,此等流言对臣姐的名誉有损,请圣上裁决。” 只是这又该如何裁决呢?本来就是流言,总不能让圣上出个圣旨来辟谣吧。 容乐偷偷地看向不远处的万俟峥,他还记得对方曾说过,圣上是最讨厌被人逼着做事的,容锦华姐弟此时做的事偏偏踩中了圣上的雷点。 何况,容锦华若真的论起来算是万俟峥的未婚妻,圣上要是让四皇子娶了她,岂不是在打万俟峥的脸? 圣上如今正要表现出对万俟峥的看重,总不至于为了一个侯府千金,把自己重用的侄子得罪了。 如今圣上的沉默究竟是故意为之,还是没想好该如何处理此事呢? 他正思考着,就见一直沉默当背景板的二皇子忽然跪在四皇子身旁,“父皇,当时我与四弟正好在一起狩猎,之后两人也一直没分开过,不知为何,外面的流言竟把我当成了空气,一点都没提到呢?何况四弟的性格您也清楚,做事一向不算周全,他打猎时流矢不小心伤到容小姐是真,不过后续将她送回却是假,还是儿臣劝说的四弟。” 容乐微微睁大了眼睛,二皇子这是想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他还想得一知半解,就听上方圣上道:“既然你有意,那就将长兴侯千金赐婚与你吧。” 容乐一头雾水,可是他记得二皇子有正妃了啊?而且这位皇子妃还是出身世家呢? 他看向容锦贤,只见这位二弟脸色煞白,脑海中灵光一闪,圣上的意思是,要把容锦华赐给二皇子当侧妃?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没想到吧.jpg 第60章 容乐的反应比较慢,还是看到容锦贤才想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早在圣上刚说出这话, 原本跪在地上的容锦华就几乎瘫倒在地。 正妃和侧妃一字之差, 身份却是天壤之别。 正妃是正妻, 侧妃却只是有名分的妾。 何况原本是她与四皇子传出流言, 但圣上却将她指给了二皇子,外人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旦赐婚之事传出去, 只怕会认为她水性杨花, 勾引两位皇子, 届时她的名声就全完了。 二皇子为四皇子背下这么大一口黑锅, 两位皇子焉能不恨她?若她是皇子妃还好, 至少看在她是正妻的面子上, 就算皇子对她不喜, 至少也能保证她的体面, 然而一个侧妃,一旦被皇子冷落, 只怕在府中连一些受主人重视的下人地位都不如。 一时间她只觉得天塌下来了。 她自小熟读诗书, 精通琴棋书画,母亲教导中馈女红,自认为容貌才情皆具, 一向以王妃为标准约束自己。也因此, 在端王世子出事后,她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会是个瘸子,才想出了让庶兄代嫁的法子。 她从未想过, 有朝一日会去给别人当妾,哪怕对方是皇子。 二皇子向来唯四皇子马首是瞻,几乎无望于皇位,今后最大可能是被封王爵。她拼着王妃不做,偏要去给别人当侧妃吗? 然而,圣上金口玉言,是不可能收回成命的。何况她本来因为代嫁一事名声有了污点,而这次为了让她能和四皇子扯上关系,侯夫人和容锦贤不遗余力地在春狩期间私下里传播流言,如今前来参加春狩的大半人都知道她和皇子勾连,名声尽毁。 她就算不嫁给二皇子,又能嫁给谁去?难不成要让她绞了头发当姑子去吗? 她下不了手。 至少嫁到皇子府上,她还能安慰自己依然有锦衣玉食在侧。 她明明因圣上的这一句话,一时间被打击得身体摇摇欲坠,恨不得立时昏死过去,然而她却深知,若她表现出一丝不喜,只怕会惹怒圣上。 这就是皇权,不过是一句话,就能将她打入地狱。枉她和侯夫人还曾幻想着能靠手段嫁给皇子,却等来了这样的结局。 她甚至连话都不敢说,生怕带出哭腔,小心地用袖子把脸上的泪擦干,不敢让圣上看见。心中酸涩地想道,就算如今二皇子不喜她,等她嫁入府中,未尝不能将人哄过来。 她不能哭,不能认输,她绝不能让他人看笑话。 若说容乐是茫然,容锦华是绝望,那四皇子就是震惊了。 二皇子跪下来帮他向父皇求情不是第一次,他也知道二哥对他仗义,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父皇竟会顺水推舟,将容锦华嫁到二哥府上。 流言传的明明是他和容锦华,父皇却让二哥娶了她。不知内情的人岂不是要以为他们两兄弟同争一位女郎?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而且他二哥那么好的人,怎么能娶此等水性杨花的女子,他连忙开口,“父皇,儿臣……” 可惜还未等说完,上面的皇上就摆摆手,“行啦,此事已过,休要再提。都回去歇息吧,下午就该回京了。” 这是春狩的最后一天,收拾收拾确实该回家了。春狩一过,皇家猎场就会对其他人关闭,就连宗室皇子想要过来,也要提前和圣上打招呼,经过允许。 皇上都这么说了,他们当然没办法继续留在这里,四皇子站起来狠狠地瞪了容锦华姐弟一眼,然后拉着二皇子急匆匆地走了。 他皱着眉头,想着是不是可以走走宫中母妃的门路,让父皇收回成命,反正他们兄弟那么多,凭什么让他二哥娶? 既然容锦华干过替嫁的事,那么他们来个替娶又怎么样? 容锦华袖子湿了一大片,从方才开始一直没敢抬头,如今腿还是软的,容锦贤没比她好多少。 原本以为皇子妃十拿九稳,谁成想,容锦华确实能嫁皇子,却成了侧妃,而且还同时得罪了二皇子和四皇子。 他起身时歪了歪身子,手不由得扶了一下地面才稳住身体,站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家姐姐还在地上跪着,连忙上前把容锦华扶起。 好在其他人都早已离开,没能看到他们狼狈的模样。 姐弟俩折腾了半晌才相互扶持着站起,往外走时步履蹒跚。原本的志得意满如今全成了心口的不甘和后悔。 侯夫人从接到圣上口谕召见她的儿女两人去皇帐,心中就一直忐忑着,送容锦华和容锦贤两姐弟出门后,她在账中坐立不安,手中不断扯着帕子,尖长的指甲几乎要把上面的花纹勾坏。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丫鬟通报说公子和小姐回来了,侯夫人连忙转身,站在帐子门口迎接。好不容易看到儿女回来,却见他们面无喜色,容锦华眼角微红,像是哭过,不由心头咯噔一下。 她连忙上前,扶住女儿往桌旁的椅子处走,“这是……”她面露担忧,给容锦贤使了个眼色,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 就见容锦贤叹了口气,艰难道:“圣上给大姐赐婚……嫁与二皇子。” 听到前面,侯夫人心中觉得还好,及至后半句传来,她先是一怔,“这二皇子不是三年前大婚的吗?”紧接着脸上就是一白。 再一看容锦华,果然拿着帕子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容锦贤也在一旁面色难堪,自家亲姐要去给人当妾,谁能笑得出来? 侯夫人不由瘫在椅子上。 * 容乐只当看了一出好戏,出了皇帐,回去的路上,他感叹道:“二皇子和四皇子真是兄弟情深啊。” 万俟峥少见地应了一声,仿佛是在附和他。 他不由得贴过去,问道:“你说二皇子最开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想过圣上会把容锦华赐给他当侧妃吗?” 万俟峥道:“不是圣上想不想,而是二皇子想不想。就算圣上没这个心,估计接下来二皇子也会自请娶容锦华为侧妃。” 容乐睁大眼睛,“真的假的?” 万俟峥看着他道:“这不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么?四皇子如今尚未成婚,看前几位皇子的正妃,估计圣上是想为他娶位实权勋贵的千金为妻。长兴侯虽然也是勋贵,但早已失了圣宠,如今不过是干拿俸禄没有官职,若不是因为老侯爷的面子大,当初也不可能和端王府定下婚约。所以圣上是绝看不上容锦华当四皇子妃的。” “然而流言越演越烈,而且像这种花边流言很难辟谣。前来参加春狩的都是在朝中颇有影响力的权臣,要么就是各位宗族、世家、勋贵,若是这事不能妥善解决,难保不会出现一些圣上苛待老臣后辈的传言,对四皇子的名声也有很大影响。” 二皇子这番话恰到好处,既点名了这流言背后有幕后推手,又给递了个台阶,皇上乐得顺着台阶走下来,正好能把这件事顺利解决。 圣上本人因着代嫁一事早就对容锦华十分反感,又看这人把主意打到自家儿子身上更是厌恶,于是见二皇子跳出来,索性如了对方的愿,将容锦华送给二皇子处理。 想必容锦华今后在二皇子府中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容乐感叹,“侯夫人当初一则是为了给容锦华找个好夫婿,二则也是想为容锦贤找助力,所以才瞧上了四皇子。结果这顿骚操作,倒是把两位皇子给得罪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非但赔上了容锦华这个女儿,只怕今后容锦贤的妻子也不好找呢。 这些世家都是人精,看圣上把长兴侯的嫡女嫁与二皇子当侧妃,就能知道对方惹了皇上的厌,又怎么舍得把自己家辛苦培养的女儿嫁给容锦贤这个没什么用处的侯府继承人?若是旁系或者是不受宠的庶女倒是能找出几个,但长兴侯难道舍得让自己唯一的嫡子去娶吗?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打脸。 何况周朝爵位三代而降,长兴侯这个爵位落到容锦贤头上就要降成长兴伯了,看容锦贤如今的模样,也不像是能做出什么卓越贡献,保下侯爷爵位的人,何况还有那么个拖后腿的姐姐。 虽然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太对,但是不得不说,容乐确实为容锦华的遭遇感到幸灾乐祸。 且不说侯夫人在侯府中下手害了多少无辜幼子,单说原主“容乐”这一条人命就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容乐不是受害者,他没资格为他人原谅施暴者,同时作为不得不代替原主承受这一切的人,他的确对侯夫人和她的儿女没有任何好感,看到他们受挫,他就克制不住内心的愉悦。 何况,只有让他们踢到铁板,他们才会没心思去管府里的事,而是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府外。 容乐只是在心中猜测,这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怕接下来侯夫人和容锦贤有得忙了,却不料他这个期待竟然成了真。 圣上下旨将容锦华赐给二皇子为侧妃,择日入府,侯夫人就算想隐瞒也瞒不下来。她这件事做得又并非□□无缝,几乎是当天就让长兴侯知道了事情经过。 一向惧内的长兴侯第一次勃然大怒,不但将侯夫人训斥了一顿,还剥夺了侯夫人的管家权。 长兴侯的原话是,“既然夫人连女儿都管教不好,那就先在房里学学规矩。”一句话算是给侯夫人关了软禁闭。 府里的管家权则是交给了三夫人和四夫人。三夫人在侯府中受宠十多年,即使如今比不过那些新进府的年轻侍妾,但积威甚重,也曾帮忙管过家事;四夫人的身份不高,不过她既然能从一干侍妾中脱颖而出,并且成功生下庶女就说明她的脑袋不笨。 四夫人思忖自己定比不过三夫人,眼珠一转,道自己人微言轻,来府中的时间又晚,对府中人事实在不够熟悉,于是叫来了二夫人帮忙,算是间接给侯夫人卖了个好,这可让一直和侯夫人针锋相对的三夫人气了个半死。 容乐知道后倒是松了口气,这么一来,至少接下来一段时间二夫人在侯府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他总算能放下一多半的心。 而此时,他一直寄予厚望的两本书也要在书店正式开售啦! 第61章 容乐名下的书店有个好名字,叫博文斋, 可惜顶着这么个名, 店里最畅销的书籍却是春gong图册。 后来容乐想了个租书的法子, 虽说没给店里增加多少收入, 但原本冷清的店面倒是因此多了些许人气。 加上这次春狩,不少世家公子在猎场上吃多了烤肉,因着京里最近严打, 不太敢去青楼妓馆里泻火, 生怕被抓, 于是只好跑出来, 想着偷偷买些图册回家。 所以在两本书发售的第一天, 店里竟然来了许多客人。 就连书店掌柜也是一惊, 还以为是自家老板在背后帮忙宣传了, 结果等着这些人说出自己的目的, 他才失望地叹气,原来都是回头客啊。 此时店里已经挂上了两幅一人高的画, 一幅正是冯宾写的《胡媚记》, 上边还题了一首咏狐女的小诗,画面按照容乐的嘱咐,狐女正面朝前, 然而面容因手中的花束半遮半掩, 只显现出一双勾魂的桃花眼,另一位人物却是背对而站,让人更有代入感。 另一幅则是沃春池的那本《鸿羲大陆》, 容乐为了吸引读者真是煞费苦心,这头一本大长篇设定的是修真背景,正好让人容易看懂,所以图上画着的就是一位身穿道袍的年轻人。不过为了吸引人,容乐还是让画师在里面加入了不少其他元素,还特意借鉴了某个游戏中的门派外观,从而画出了这般仙风道骨的模样。 而在这两幅画的前面,放着的就是两座堆成类似小山样子的书籍,掌柜还特意听容乐的话,在一旁立了个竖牌,写着—— “菡萏居士又一奇幻力作,观狐女报恩,赏美人多情!” “涿光生倾情奉献,本年度最佳经典神作,惊艳你的眼睛!” 正经文人是不屑写这种小说的,所以为了爱惜羽毛作者一般都会给自己起个笔名,到后来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冯宾喜欢荷花,于是以荷花的别名为称,沃春池则是家乡旁有座涿光山。 原本掌柜还觉得容乐让立的两个牌子有些太直白了,不过因为容乐坚持,所以他也只能照办。 结果倒是真的吸引了一部分人的目光放在上面。 主要是这两幅画实在太显眼,一进店就能看到。 原本就想过来买图册的公子少爷们一看到墙上栩栩如生的美人,再加上美人报恩这句话在旁边一竖,顿时心猿意马,想买一本《胡媚记》回去。 而再一看旁边说什么神作,只觉得店家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真是什么牛都敢吹,有些觉得有意思的就一起买了,另外一些人则是认为掌柜在说大话,稍微较真一点的直接在店里指着书问起来,“你这是什么书啊?就敢称是年度最佳神作?” 赵二在一旁笑呵呵道:“您买回家一看不就知道了?我们书店的书绝对童叟无欺,若是货不对板,您可以直接找过来,我们又不能跑不是?” 能有闲钱□□gong图的人都不差钱,而且这书也不算贵,两本加一起才一两银子,可比春gong图册便宜多了。 于是就见进了书店的人,最后手上都拿了好几本书才走。毕竟里面有不能让人看到的图册在,所以掌柜特意拿大张油纸帮忙包上,看起来厚厚一沓。 这些人回家后先是看《胡媚记》,然后就被里面含而不露,情而不色的描写震惊到了。 他们在青楼妓院里也不是没听过淫词艳曲,但是那些东西和这个故事给人的感觉又不相同。 前者类似他们看的春gong图,上面无论是姿势还是情态都是赤luo裸的,而后者更像是那些只能看不能碰的清倌,明明遮得严严实实,偏偏让人对衣服下的景色想入非非。 越是这样含蓄,越是引得人想探究。 这些人看完一遍后,忍不住还想再回味一遍,脑海中想象着狐女该是如何美艳动人,各种情态又是如何销魂,真是比看了春gong图还令人激动。 再一翻开那四五两银子一本的图册,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恋恋不舍地放下《胡媚记》,这些人又拿起了另一本书。他们不禁在心中想道,既然说是神作,岂不是会比狐女更吸引人? 结果刚一看开头,有些自诩文雅的人就皱起了眉,这……未免太白话了。 倒是一帮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拍起了手,“这书真好,本少爷竟然能看明白,可比那些满是之乎者也的四书五经强多了!” 但是随着故事的发展,他们也不去在意白话不白话了,都在被书中主角的遭遇而吸引,津津有味地看到了高潮,再往后一翻,只见上面就剩下【未完待续】四个字。 好些人明明是身在自己家中,却同时异口同声道:“怎么这就完了呢?” 只是把书一放下,还是会去想主角该如何应对困境,真是活生生把原本看《胡媚记》激出来的一点火气全都给消了下去。 两本书都不算厚,《胡媚记》七八万字,《鸿羲大陆》不过十万字而已,这也是印刷作坊的坊主给容乐的提议,再多就要分成两册了。 容乐想了想,觉得十万字一部也可以接受,反正像是这种大长篇动辄上百万字,大不了多卖几部呗。 他此时手中已经拿到了第二部 的底稿,正在听掌柜汇报书店的情况。 此时距离新书上市刚过三天,掌柜十分欣喜地道:“两本书一开始印出来的二百本全都卖出去了,正在联系印刷作坊加印。”这可是足足一百两银子呢!减掉成本以后利润也差不多有一半了。 而且书这类东西都是细水长流,不过三天就能卖出两百本,以后只会更多,掌柜心想,估计五百本是能卖出去的。 他摩拳擦掌,只觉得自己腰也挺直了,腿也不酸了,就连走路都有劲了。 容乐看起来却不太满意,他道:“我已经找好了人,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是高峰期,若是你和赵二在店里忙不过来,记得再雇两个人帮忙。” 掌柜忙摆手,“咱家店面小,哪用得着那么多伙计?”一个时段店里能有三四个人就算多了。 而且这些富家子都是买了书就走,又不会留在店里去看其他的书,容易招待得很。 容乐见他这么说,也不在意,道:“那就按你们的意愿来。” 待掌柜给他立下军令状,说一个月内定能卖出五百本,兴高采烈地走了以后,容乐把第二部 底稿翻开,靠在榻上边看边伸手拿旁边小案上的蜜饯吃。 虽说这里没有电脑手机,但是能看到定制文也不错啊。而且不用工作,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屋子有丫鬟收拾,做饭有厨房大厨,他只要张手收钱就行,偶尔去做个饭当调剂生活,这样的日子真是容易让人堕落。 容乐想起沃春池提到如今正在着手写第三部 ,心中算了算对方的手速,不由咂舌,这差不多能达到日更四五千了吧。要知道在古代这可是实打实用毛笔写出来的,不像现代打字那么容易。 对方写得这么给力,他更迫切想看到自己大纲成文了。 手指尖忽然感觉到一阵濡湿,容乐回过神,正看到手里的蜜饯被万俟峥吃到嘴里。 对方若无其事地在吃完后坐到了他的身边,顺手拿过了他手里的底稿,十分自然。 容乐耳根一红,“你……” 万俟峥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艹,明明做出这么羞耻的举动,为什么万俟峥还能用这种单纯疑惑的目光看向他啊?搞得好像是他大惊小怪一样。 他看万俟峥的模样,虽然心里觉得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对,只好认了。 《鸿羲大陆》属于正统升级流修真文,主角杨奕出生于一个修真小世家,家中实力最强的家主不过是筑基修士,结果杨奕是天生道体,一下子成了全家族的荣耀。 因为他的体质极佳,所以在家中深受宠爱,然而在他七岁那年,整个杨家一朝被灭,只有躲在母亲身下的他躲过了一劫。 他的父亲曾有一位好友文旌,原本在他出生那年,父亲就给友人发了讯息。只是当时文旌正在闭关,出关后第一件事便是要来会友,谁想见到的却是满目尸骸,和友人仅剩的骨肉杨奕。 文旌心中大恸,在帮助友人及其家人收尸后,将杨奕带回了山门。 文旌和杨奕的父亲相识于莫逆,但其实两人的身份有天壤之别,前者是修真界七大门派紫云宗的内门弟子,如今因他成功凝结上品金丹,已经晋升为门派长老。 在他刚出关时,不知有多少弟子想要拜他为师,却不料文旌竟然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野孩子,这不禁让门派中原本的弟子们感到不忿。 文旌毕竟刚刚凝结金丹,需要时不时闭关稳固修为,何况他本人也不是那等温柔细致的人。虽然因为杨奕是故人之子,给这位小徒弟准备了好些灵石丹药和秘籍,但却无法时刻照顾到杨奕。 于是在他闭关中途,杨奕受到了门派弟子们的排挤。 第一部 的十万字正好将这些背景交代完毕,与此同时,紫云宗里过来找事的低级弟子被打脸,然而其中一位弟子的兄长是门派内门弟子,因为在修行一途十分有天赋,深受长老喜爱。 正巧门内弟子大比,这位内门弟子和杨奕约定,若谁在大比上拔得头筹,另一人便要当着众人的面给对方磕头道歉。 第一部 到此处戛然而止,容乐想着那些看书的人抓心挠肝追更的模样,就觉得有趣。 他看万俟峥在翻看底稿,忽然问道:“猜猜杨奕的仇人是谁?” 万俟峥一目十行地将本子看完,随口道:“紫云宗掌门?” 看着容乐瞪大的眼睛,他讶异地挑了下眉,没想到随便一猜就能猜中。 容乐心中却不由想着,这难不成是同为boss的特殊感应?不然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找出幕后凶手?又不是死神小学生。 作者有话要说:柿子:今天有存在感吗:) 第62章 “掌柜,来十本《鸿羲大陆》!” “哎, 真不巧, 今天没货了, 您明天请早!” “嗐, 怎么又没货了?你们家就不能多备着点?” 掌柜一连串地说着不好意思,点头哈腰地给人道歉,但是脸上却乐开了花, 心里也特别舒坦。 谁能想到, 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别说五百本, 如今只怕能卖出去一千多本了。 他原本还寻思《胡媚记》这种小说可能更受那些纨绔子弟的喜欢, 特地多备了一些, 却不成想, 竟然是《鸿羲大陆》卖得更好。 而老板在宣传方面的确是大手笔, 特意去找了京里大小酒楼茶馆中的说书先生,让他们在这段时间讲《鸿羲大陆》这本故事。 那些说书人眼光多尖啊, 把书拿回去一看就断定这是个好本子, 他们绝不吃亏,何况主家又主动给了他们银子。一件事赚两样钱,他们账算得可清楚。 于是就这样, 《鸿羲大陆》这本书竟在京中掀起了一阵风潮, 就算是没看过书的人,也听说过杨奕这个名字。 原本掌柜还认为自己和赵二两人在博文斋足够应付,结果到后来那么多人蜂拥而至前来买书, 他不得不去又雇了两个伙计维持秩序。 他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要么说大公子是老板呢,人家这眼光可比他长远得多,老早之前就想到如今的盛况了。 容乐正好趁着这股风潮,推出了《鸿羲大陆》的第二部 ,同时,他对冯宾也提出了新的要求。 先前的那本《胡媚记》只不过是试水而已,虽说像这种□□小说绝对不愁卖,但是一个不好就容易被严打。其实这本书最开始的那个版本因为有些露骨,审核没通过,他还被曲明轩找上了门。 不得不说,容乐一开始原本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当被一脸浪荡相的曲明轩调侃时,他顿觉羞耻感倍增。 明明被揶揄的当事人是万俟峥,但是人家就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面不改色,他却在一旁红了脸,容乐只觉得自己脸皮还是太薄了。 就是说嘛,明明印刷作坊是万俟峥名下的,和他毫无关系,他怎么就不能表现得若无其事一点? 曲明轩也算是过来提了个醒,所以后来他不得不让冯宾修改了另一个版本,删减了很多内容,这才成功出版。 容乐觉得自己先前想得有点简单了,此时他才又仔细地捋了一下。如果说沃春池的《鸿羲大陆》属于男频的升级流大长篇爽文,那么冯宾这边有没有可能创作偏女性化的言情小说呢? 要知道如果真的比起私房钱,这些纨绔子弟是绝对比不过精打细算的千金小姐的。 而且为了降低被严打的几率,他完全可以先做到自我阉割,比如说禁止脖子以下的内容出现在书里,务必确保文中只会出现男女主之间纯洁的爱恋。 就算真的要出现两人间的亲密描写,也尽量采用暗示的手法,借此来躲避严打,保证小说的正常出版。 容乐看过的女频文比较少,在总裁文当道的时候,也曾随手翻了几篇带球跑,虽然足够狗血带感,但是那些文并不适合搬到古代背景。 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看过的一些小说类型总结了一下,然后找人送给冯宾。冯宾和沃春池不同,他是有基础的创作者,只要容乐稍微提及一点,对方就很容易举一反三。 容乐翻出自己先前描绘的商业宏图,虽说因为古代识字率不高,小说的覆盖面不会那么广,但是却可以通过说书人来扩大影响力。 何况他正好住在天子脚下,若论哪里的人最富裕,非京城莫属。随便拿块石头往街上扔,都可能砸到三品大员。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屋中少了一个人,就算看到书店掌柜送来的账本,上面写明了这个月的收益利润,他还是没兴致去翻。 圣上为了表明对万俟峥这个侄子的看重,加上万俟峥也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所以春狩之后,随着选秀开启,圣上就把万俟峥扔到了太常寺去,封他为少卿,并监管此次选秀事宜。 一下子,万俟峥从家里蹲成了需要上班打卡的上班族,自然不能每日和容乐在小院里悠闲度日。 所以就算是看着自己赚来的真金白银,容乐看起来还是不怎么高兴。 他在自己原本的计划上删删改改,孔昭走进了房间,对他道:“容公子,王妃请您过去。” 容乐放下手中的笔,叹了口气,让下人帮忙整理衣服,准备往正院去。 这就是另一件让他烦心的事了。 实际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正院那边找他过去。 自从春狩回来以后,王妃就对他越发亲近。 本来先前他和万俟峥去京郊庄子里住,用的借口就是为了春狩练习骑马,等到春狩一过,这借口自然不好用了。 加上春狩后,选秀一事紧锣密鼓地展开,如今已经进行了第一次选阅。选中的秀女都在储秀宫中等待第二次甄选,而那些没被选上的或者是未参加选秀的小姐和千金可以自行嫁人。 约莫是知道此事没必要瞒着,而且也想借此表露一下自己的能力,王妃一早就透露出了万俟岱的未婚妻是姜氏嫡女。若论起来,这位小姐算是大皇子的表妹,倒真应了先前在猎场上大皇子说的亲上加亲。 端王妃对于自己儿子能求娶到这样一位正妻与有荣焉,可惜万俟峥这个端王世子时不时就要进宫觐见,小院中只剩下容乐一个人,想要避开王妃都找不到好理由。 容乐觉得若是万俟峥在家,只怕王妃炫耀的对象会换个人选,他这是被抓了壮丁。 作为“世子妃”,他毕竟是晚辈,只能来正院和王妃虚与委蛇,一边还要装出感激的模样,跟王妃学习管理家事,心中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好在有孔昭在身边提醒,充当作弊器,容乐这才能坚持下来,但是他对王妃的感官却越来越差。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王妃表面上温和可亲,但总是会对他提起万俟峥,“峥儿自幼脾气就倔,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无论是我还是王爷,都没办法改变,有的时候着实让我头痛。倒是乐儿你在他面前能说得上话,有时能帮忙劝劝他。” “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小孩子脾气,和小时候一样,看到岱儿有什么自己也要有,明明府里最好的东西都在他那了,还是觉得别人手里的东西好。” “峥儿身体不好,也不知道春狩上有没有累到,他腿上的伤可有复发?如今他在御前做事,乐儿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有什么事千万别瞒着。” 如果是以往的王妃,定会将话说得更加滴水不露,而不是像如今这般阴阳怪气,让人听着就不舒服。 容乐先前就曾听孔昭说过,因为他和万俟峥去了庄子上,王妃气恼间口不择言,说了不太好听的话。 若是王妃针对他,他倒是不太会放在心上,但是对方当着他的面编排万俟峥,却让他忍不下去了。 平时唯唯诺诺的人这时忽然开口道,“性子倔强总比奴颜媚骨要强,毕竟是皇族,总要有点脾气才好,否则不成了对别人唯命是从的奴才吗?圣上说不定就是看好了世子这一点,才让他去管选秀一事。” “另外请母妃放心,您和父王正忙着二弟的婚事,我们怎么会在这时候给您找麻烦呢?虽说并非一母所出,但世子和二弟毕竟是亲兄弟,总不会在这方面争强好胜。世子的为人您还不清楚?他怎么会去和二弟一起喝花酒呢?抢人一说更是无稽之谈。” 容乐掸了掸自己的袖子,接着慢悠悠地说,“先前圣上当着众人的面赏赐我,我也觉得有些玄学呢。世子在王府中将养这么多年,怎么就在我嫁过来以后身体逐渐大好了?莫不是我做的饭菜合世子的口味?母妃,您说是不是很神奇?” 他笑眯眯地看过去,就差当着王妃的面说他们苛待万俟峥。 王妃原本因为万俟岱的婚事,这段时间一直喜气洋洋,也是因为觉得靠上了最可能即位的大皇子,她最近才会有些得意忘形,甚至当着容乐的面说出那些话。 毕竟容乐看上去就好欺负,就算是听出了她的意思,也不敢反驳,这要是万俟峥在,只怕早就拂袖走人了。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平时面团一样的世子妃竟然敢说出这么一番话。 作为继妃她在府中本就不够有底气,所以在端王面前也一直表现得姿态很低,万俟岱就更是如此,为了讨好端王可以说是对其唯命是从,结果容乐一番指桑骂槐,让她就算听懂了也没办法去指责对方,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明明万俟岱狎、妓一事在京中的影响已经消了下去,因为太过丢人,府中没人敢提,但是容乐偏偏轻描淡写地点出来,不但嘲讽了一番万俟岱,同时还捧了一把万俟峥。 最后,他甚至提起了圣上的赏赐,相比于炫耀,王妃竟觉得这更像是在威慑,在警告,她的小动作并非万无一失,不是所有人都和瞎子一样看不见。 她对万俟峥的恶意真的无人知晓吗? 王妃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个不停,一方面是被容乐的话气的,另一方面却是被自己的猜测吓的。 如果她所做的一切真的都被人看在眼里,那么她这个王妃的位置还能坐到几时? 作者有话要说:容乐:我不生气:) 第63章 圣上的一纸诏书,让万俟峥这位新鲜出炉的太常寺少卿即刻走马上任, 负责选秀事宜。 万俟峥在府中时早已将选秀一事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 如今不过是在验证这些猜测的准确性罢了。 不过他这位少卿也只是负责管理选秀的各项礼仪, 并非总览一切事由, 各种筛选自有宫中女官前来判定。 正巧曲明轩身为左金吾卫将军,他的值班地点也在皇城附近,这样一来两人碰面的次数自然多了起来。 曲明轩对万俟峥这位表弟算是实心实意, 他那么喜欢喝酒的一个人, 和万俟峥外出打牙祭还会特意跟小二说给万俟峥上茶, 怕他喝酒伤身。 倒是万俟峥不以为意, 他只是腿上有伤, 身体又不是纸糊的。 曲明轩这个职位最好的一点在于, 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的事情, 他都能轻易知晓。 比如说这次, 明明有关长兴侯嫡女被赐予二皇子为侧妃一事被捂得严严实实,他还是不知从哪探听到了消息。 他对长兴侯嫡系没什么好感, 毕竟当初就是这位大小姐为了不嫁给万俟峥, 让自家庶兄替婚。身为万俟峥的表兄,自家表弟被这般嫌弃,他怎么可能对对方有好印象? 再加上容锦贤那小子和万俟岱交好, 就更让他看不顺眼了。 只是对方那些小动作并不被他放在眼里, 圣上凭着这次选秀,倒是真钓上来不少鱼。 他低声对万俟峥道,“万俟岱和大皇子一脉勾搭上了, 你知道吧。” 他见万俟峥点头,仰头饮了一杯酒,“也不知道姜家家主究竟长没长脑子?那样的破落户也去结交?” 万俟峥对此倒是不以为然,姜家如今是骑虎难下,当年宫中的贤妃能在这么多世家女中拔得头筹,成功诞下皇长子,不知废了多少心力,不就是为了让姜家能焕发生机? 先皇和圣上压了姜家五十年,如今姜家青黄不接,老一辈过了古稀之年还不敢致仕,身体不好也不敢死,背地里天天喝药顶着,生怕哪天一病不起累得全族丁忧。与此同时族中小辈在朝中的发展不如意,实权的位置几乎被其他三个世家把持,加上圣上这些年来靠科举网罗了一批天子门生,真是步步维艰。 享受过顶级世家的荣誉,眼看风光不再,姜家怎么可能不急? 所以他们不得不把所有的力量都放在大皇子身上,孤注一掷,若是大皇子成功即位,至少能保证姜家百年繁盛。 而他们为了和端王示好,将自家嫡女嫁与万俟岱为妻也就不足为奇了。端王虽然为圣上忌惮,被软禁在京城二十年,但是他毕竟是有封地的亲王。 都说谈钱俗气,但大皇子想要交好大臣,扩大势力,哪样不需要钱财?姜家虽然不是没钱,但既要保证顶级世家的牌面,又要支持大皇子,加上今不如昔,有时难免捉襟见肘,端王偏偏十分有钱,又与圣上不和,姜家自然会把主意打到对方身上去。 只怕这一点早就被圣上看在了眼里。 万俟峥不接话,反而岔开了话题,道,“圣上想通过这次选秀另立新后,若是新后无子倒还好说,一旦新后有子,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他垂下眼帘,冷淡道:“大皇子既然想谋划太子之位,焉能不染指兵权?” * 选秀一事说是忙碌,不过在第一次甄选后,秀女们入了宫,剩下的就和太常寺关系不大了,万俟峥趁此机会翘班回家。 中途拐去博文斋看了一眼。此时这个以往冷清的小书店十分热闹,长队直接排到门口,让两旁的其他书店看着十分眼馋。 他们倒也想去学博文斋,作者容易找,只是一来没门路去寻印刷作坊,二来出版审核不易通过,说不得要拖个一年半载,他们这样的小店哪有那个时间去等回本? 所以只能眼热博文斋的好生意,又因得知这店铺背后有王府撑腰而不敢招惹。甚至有些心思活泛的店主背地里去找书店掌柜,想要分一杯羹。 万俟峥看着这番热闹景象,不由想到,最开始容乐提出来自己的想法时,他还觉得对方说的话是天方夜谭,谁料竟真能成事。 可见他也并非所有事都能未卜先知。 不过今日和曲明轩的这番谈话想必还是有些用处,他有些冷漠地想。 因他腿上有伤,平时走路一快就能看出和普通人不同,所以这段时间他都是骑马代步。只是长得太好也有麻烦,他许久不出门,结果上朝第一天就差点被堵在路上,好悬没迟到。 周朝风气开放,若有俊俏郎君在街上打马而过,总会有好些人在一旁围观,甚至会向其扔丝帕瓜果。幸好他身手敏捷,才没被弄得太狼狈,只是身上还是难免沾染了脂粉的香气,倒是让曲明轩抓住好一顿嘲笑。 万俟峥后来不得不带上帷帽,才挡住了一干路人的视线。 这次他翘班回家,刚好容乐也从前院回到小院。 容乐这段日子虽然经常被王妃叫到正院去,但他更像是个背景板,反正他又懒得插手王府事务,只在一旁看着王妃忙碌万俟岱的婚事,时不时回复一下对方的问话,装出一副孝顺的模样就行。 结果王妃一说万俟峥的坏话,反惹恼了他,他那一番言论看似温顺,实则句句在插王妃的心。说完以后,他也不愿再在正院陪着王妃扮演母慈子孝,而王妃更是连神情都变了,连平时的温柔假面都保持不住,他索性告罪离开。 所以当容乐推开房门,本想和往常一样去厢房书案那边,却看到屋中多了一个人。 他揉了揉眼睛,看清来人真的是万俟峥,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笑容。 万俟峥原本还看着他桌上的规划,听到脚步声便知应是容乐回来了,抬头时正好见到了容乐的笑,于是也不由得柔和了眉眼。 容乐却是憋了好些天。明明《鸿羲大陆》大卖,让他赚了不少钱,但是那时正好是万俟峥最忙碌的时候,每天回家已是深夜,天不亮就离开,等他早上起床,连身旁人的余温都没有了。 他在这里没有交心的朋友,和容析只能算是貌合神离的盟友,如今侯夫人在侯府中地位不再,他们也没了联系的必要。 身边都是孔昭、李元这样的随从,虽说他并不会看不起他们,但是在这个讲究主仆有别的地方,他要说出那种想和这些人做朋友之类的话,只怕会被人认为脑子有问题。 所以和他站在同样位置,类似朋友关系的人里,竟只有万俟峥一个。 如今万俟峥一回来,容乐总算是能把书店的事讲给对方听。 他自认为不算话痨,但是竟然拉着万俟峥讲了大半个时辰,对方就好脾气地在一旁听着,还时不时询问几句。等到下人进来说到了午膳时间,容乐这才发现自己说了太多,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你都听烦了吧。” 万俟峥看着他,“并不,很有趣。” 两人到了饭桌上,这是在自家,用不着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万俟峥问他:“你先前说要出版画册?” 容乐点头,“对啊。”他挟了一筷子鱼肉,道,“书店掌柜先前既然有门路搞到春|宫图册,就说明他们肯定私底下能联系到印图的印刷作坊,这可是违禁的,万一被抓不但要被打板子,估计还要在狱里蹲一段时间。若是能借此把他们拉到明路,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其实如果说最开始写下《鸿羲大陆》的大纲,只是为了享受一下包养定制文作者的快|感的话,那么当真正看到这本书的样稿,再加上如今这本书的盛况,让容乐想到了更长久的地方。 放到现代,一本大爆文的作者也不是干吃订阅啊,这相当于一个大IP,后续涉及到出版、漫改、影视化等方方面面。如果说写了爆文的作者这辈子只吃一本书,难免有种指着人家骂江郎才尽的感觉,但是事实确实如此。 容乐如今既然有闲有钱,为什么不能捧个自己喜欢的IP呢?而且书籍对很多不识字的人来说看不懂,但漫画就不同了。 他小时候还看过连环画识字呢。 这件事要是办好了,对国家的扫盲事业也算贡献了一份力吧。 容乐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他并非无的放矢,甚至在这段时间已经找画师画出了《鸿羲大陆》前几章的内容。 类似漫画那种分镜,不是专业人士很难画得出来,但是连环画上手却要容易得多。 容乐就跟画师说,让他们按照书中内容画出一格格的画面,在下方写上概括性的话,还特意又招了一位书生专门写脚本,折腾了几天才弄出来这么薄薄的几张纸。 等到下人把盘碗收拾下去,容乐就迫不及待地把那几张连环画拿了出来。 万俟峥一开始只是因为容乐在说所以才听,但是听到后来,他就正色起来。待拿到容乐手里的那几张纸,他不由陷入了深思。 虽然周朝实行科举几十年,但能够凭此鱼跃龙门的寒门子弟还是太少了。这是因为如今教育知识被世家垄断所造成的后果,凭借科举很难改变这种局面。 但是容乐提出来的连环画倒是个好方法,可以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来让百姓识字,对打破知识垄断有很大的用处。 这件事若是做成了,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事。 第64章 万俟峥心中犹豫了一瞬,原本在察觉到这件事背后的政治意义时, 他第一时间想把容乐从中摘掉。毕竟这对于打击知识垄断意义重大, 一旦被人察觉, 容乐很可能会因此受到针对。 但是他转念一想, 却发现说不定容乐的身份才更适合做这件事。 京中所有人都知晓博文斋是容乐的产业,容乐一直在为了这个书店费心,无论是“租书”也罢, 是去找印刷作坊和写小说的书生也好, 还有如今正流行的《鸿羲大陆》, 都是他的心血。 如今趁着东风, 想要推出相关画本, 对其他人来说不过是容乐想到的另一个赚钱的点子罢了。 但若是将这件事换到了他的手上, 难保不会有人多想。他的身上早就被盖上了皇族的印章, 任何一个举动都会引来他人的注意。反而可能会让人提前察觉到画本背后隐含的意图。 至于以后被人发现其中的意义, 届时世家还在不在都不一定。而且,他的世子妃, 难道他还护不住吗? 眨眼之间, 他的心头已转过万千思绪,但当面对容乐时,他依然是那副沉静的样子, “这倒是个好办法。普通百姓不识字, 不会花钱去买小说,只会去茶馆听说书先生讲故事,虽说可以扩大影响, 但不能给书店带来利润。这样的画本就不同了,就算不识字也能看得懂,老少皆宜。” 容乐得意一笑,可不是,现代有多少人人到中年还是追漫画追得不亦乐乎。 何况古代本身娱乐活动就少,这画本也算是一种大众型的娱乐方式。 由于画本印制起来比小说复杂,而且是面向大众的,不能定价太贵,所以只能把每本的页数降下来,保守估计每本售价不过二钱银子。 加上画本没办法一天出一本,哪怕是提高了速度也只能保证一个月上新一次,平摊下来这价格对京城的普通人家来说不算贵。 容乐就在那里跟万俟峥分析这个画本的后续推出计划,说着说着又开始列表格。 万俟峥则是手中拿着《鸿羲大陆》的草稿翻看起来。 如今这本书不但在年轻人中流传广泛,就连一些四五十岁的老臣也会去看上几眼。虽说他们看不惯这种白话小说,但是故事还是很有趣的。 而且以往大家对修真的印象都来自于道家,但是这本书里却把修真的完整体系罗列了出来,里面描绘的修□□也十分真实。 万俟峥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谈论书中的情节,所以当别人只能眼巴巴等着新书上市,而他底稿在手,精彩内容抢先看时,不禁会产生些许优越感。 只不过这份感觉很淡,不值得他表现出来而已。 他看书速度很快,等他翻到最后,容乐那边还没写完。他放下手中的底稿走过去,想看看容乐在忙些什么。 却见上面又是表格又是树状图,在纸上几乎糊成一团,空白处写上几个让人看不懂的词语,容乐还一边写着嘴里不断念念有词。 他神色不改,只当没看到这些鬼画符,跟容乐探讨起了《鸿羲大陆》中的情节。 第二部 中杨奕参加宗门大比,在年轻弟子中拔得头筹,打脸了一干看不惯他的门派弟子。同时,在此次大比中排名前百的人可以获得一个秘境名额。 在修真界中,秘境一向都是众人争先恐后想要进入的地方,因为里面有无数的灵植灵兽和秘籍用以提高自身。有大机缘在身的人甚至有可能将秘境收归己用,成为秘境之主。 这个洞虚秘境已经被发现了许多年,每十年开启一次,各大派都将之当成了磨炼新弟子的地方。 杨奕在此过程中熟识了同门师兄弟姐妹若干,同时和其他门派的人产生了矛盾和冲突。 第二部 的结尾,杨奕因为一株灵药而受到了另一大派弟子的追杀。 第三部 正是由此开始,杨奕身为筑基初期的修士受了重伤,但他成功在对方的追杀中活了下来。为了不让对方夺走灵药,他来不及炼化就将药直接塞入口中。 万俟峥道:“杨奕的气运未免太差,一路上总会遇到不怀好意的人。” 容乐连头都没抬,“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但凡上过中学的人都能张口就来。 当然这只是找了个好借口,实际上真正的理由还用说吗?一部长篇升级流小说中如果没有层出不穷的炮灰和boss,怎么让读者体会到打脸的爽感? 何况这些前期炮灰和小boss用不着有什么人格魅力,只是给主角送经验的工具人,想要有内涵有深度的反派,那要等后面才会出现。 他总算放下了手中的笔,不再敷衍万俟峥,“这本书里的修真界其实和人世间很像。为了突破和实力,各种尔虞我诈,有些修道人他们并没有真的在修心,同样会有欲望,甚至因为他们的手段强大,有时做出来的事会比人更可怕。” 他忽然眼睛一亮,对着万俟峥露出了一个略带讨好的笑,“世子,你有没有兴趣写个书评?” 书评?意思是让他给《鸿羲大陆》写篇评论? 容乐小鸡啄米式点头,“就是这样。我觉得吧,看小说还是需要让同好们相互讨论,这样才有看书的乐趣。”可惜这年头没有电脑和手机,没办法在文章下留评论,不过总还是能想出别的方法。 “我决定在书店里放上一个留言册,大家在看过《鸿羲大陆》后可以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写在上面,说不定会有人和自己的想法一样呢,这未尝不是一个可以互相交流的好办法。” 这就和网络尚未普及的时候,很多读者看完书以后会把感想写下来,把信寄到出版社是一个道理。 他们甚至可以从这些留言中挑选出精品集结起来,放到下一部小说的最后充当彩蛋。 看到自己的感想和评论被印在书后,想必会激发更多人的留言热情,从而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容乐摸了摸下巴,若是效果好,说不定他可以办个杂志,在上面连载小说和漫画?到时候在上面写个作者采访,说不定能吸引到一波读者粉丝呢? * 万俟峥经历七年的沉淀,如今刚一入朝就受到圣宠。 这几乎是毫不掩饰地表明了他的简在帝心。 那些当初因为他的腿伤而疏远的人又呼拉拉地围了上来,一些大世家和朝廷重臣还算有些脸面,就算是想和他交好也不会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在他述职后送上一份礼物,用以示好。 而另外一些小世家可就不管这么多了,除了送礼外,还要花钱贿赂门房,时不时往王府里送请帖,好像凭这样就真能和端王世子交好似的。 这些帖子万俟峥基本上都不会看,只会让手下从中挑选出不得不打交道的一些人家,其他无用的请帖就被一股脑地送到了容乐这里。 容乐把看帖子当成了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他发现这些古代人的想象力也很丰富。比如说他先前就看过一个帖子,主人说他的母亲出身某某家族,在百年前身属世家行列,还曾与曲家结过亲,这样算来,和端王世子也有些渊源。 他心中吐槽,要是这么论起来,那百年前的皇帝还不姓万俟呢,当初有名有姓的世家如今还剩下几个?说着说着怎么还和曲家扯上关系了?这人若是真拿着帖子去投曲家的门,人家能认他么? 像这样的请帖连回复的必要都没有,放到一边去,自有下人会收拾走。 他又拿起了另一个请帖,这个看起来就比上一个有格调得多,容乐随意地扫了几眼,等着到了落款的地方,却停住了目光。 柳氏和煦。 这是他那位便宜表弟吧。 先前柳家因为绸缎庄的事被万俟峥收拾了一顿,在京中丢了面子,结果一看端王世子恢复圣宠,马上就能借着他这位侯府庶子的名头过来拉关系,不愧是能养出柳妃这等宠妃的人家,看看这转进如风的速度。 容乐再从头看起,竟发现这个请帖还真没提到万俟峥,而是写给他的。 原主在侯府时的待遇还不如这位表少爷好,所以柳和煦也从来没把他当成是表兄。然而在这张帖子里,却将他大夸特夸了一顿,几乎要让容乐对自己产生怀疑,帖子里说的那个又是玉山又是云松的人真的是他吗? 他只觉得有趣,这位小少爷也算是能屈能伸,明明自己正经的表姐就要去给二皇子当侧妃了,他竟然还能压下性子来给自己送了这么一张示好的帖子。 他咂咂嘴,也说不定正是因为看容锦华的前程无望,柳和煦这才找上了他这个世子妃呢。 毕竟如今看圣上对万俟峥的偏爱,他这位世子的位置稳固如山。皇室宗亲没有降爵即位一说,只要不出意外,万俟峥肯定会是下任端王。 晚上万俟峥回来,容乐随手拿起了那份帖子笑道:“看,我这算借到了你的光。”先前看不上他的人都来向他示好了。 万俟峥将帖子接过扫了一眼,然后扔在一旁,“这算什么?说不准哪天你就能接到皇上的帖子。” 他让曲远端进来了一个小花盆,道:“我在街上看到了这个,买回来送你。” 容乐看着那看起来不到篮球大的小盆栽上面挂着红彤彤的果实,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这不是辣椒吗!!! 作者有话要说:柿子:每天下班回家都给媳妇儿带礼物:) 第65章 辣椒啊辣椒!你怎么这么好吃! 容乐恨不得直接摘下来一颗尝尝味,当然, 他的这个想法被万俟峥阻止了。 在刚看到辣椒的那瞬间, 他真是满脑子全是麻辣火锅、麻辣烫、撒上辣椒粉的烤串……总之, 差点凭想象流出口水。 这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 遭遇过的最好的事情! 他几乎连话都说不利落了,指着那盆辣椒磕磕绊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急得一跺脚, “商人那里还有吗?这个东西我全要了!” 万俟峥看他急得脸色通红, 站在一旁帮他顺了顺背, “别着急, 那个商人还在, 我马上让曲远买去。” 容乐也不在意两个人姿势亲密, 而是特别高兴地握着万俟峥的手, 把他拉到辣椒前面去, 兴奋地手舞足蹈,“这是一种特别好吃的调料!可以做火锅……哦, 就是一个铜锅, 可以往里面涮菜涮肉吃,在烤肉时撒上可以提味,也能做成辣椒酱拌饭吃。” 如今已是夏日,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府中池塘里的荷花都露出了尖尖角,这样的天气中要吃铜锅实在不合适,但万俟峥听着容乐这么一说, 就要命人把东西准备好。 还是容乐把他拦了下来,“这辣椒还没长熟呢,应该味道不够好吧,再等等。”而且这么一小盆辣椒够干什么?怎么也要先种它一两亩再说啊。 容乐不会养辣椒,怕放自己这里再养死了,于是交代小院专门负责花草的下人,把花盆拿了下去。 因为辣椒有刺激性,他还特意告诉对方,用手触碰以后千万不要揉眼睛,也注意着别让他人碰。 那人道:“您放心,咱们院子里没有那等手脚不干净的人。”世子妃这么喜欢这盆红果子,世子又宠着世子妃,他们这些人哪敢去动世子妃看重的东西? 容乐倒是不怕被人偷吃,只是辣椒的味道他十分喜欢,但这些没尝过的古代人可不一定能受得了。 容乐眼巴巴地看着那人小心翼翼地把辣椒捧了下去,心都要跟着一起飞了。 万俟峥上前两步,挡住了他的视线,道:“你在书店里放上留言本了?” 容乐回过神看到的就是前方一张毫无瑕疵的脸,差点再次呆住。好在两人同塌而眠这么些日子,他对万俟峥的容貌已经有了些许免疫力,只是顿了一秒,然后就若无其事地接下了话题,“是啊,刚开始大家的留言不太积极。” 容乐对此有些苦恼,他们书店本来就不是什么老字号,在他还没接手的时候差点开不下去。来店里亲自买小说的公子少爷是少数,基本上都是□□X图册的回头客。 如今虽说很多人因为《鸿羲大陆》知道了他们这家博文斋,但是那些贵族子弟想看一本书哪用得着自己过来买?大多数人都是差遣下人跑腿。 这些下人中识字的本就不多,更别说写字了,那个留言册放在店里两三天,上面的留言还只有容乐打模板的一条,特别冷清。 容乐把这件事跟万俟峥说了,丧气道:“看来这种形式不成,要不我在每本书里夹上一张回函表,这样有些喜欢留言的人就能把评论写下来,送到书店。还可以在上面列上编号,进行抽奖,奖品就是一套《鸿羲大陆》的精装海报,怎么样?” 万俟峥看着容乐原本语气很沮丧,说着说着眼睛又亮了起来,甚至自己就在短短的时间内想出了一个刺激评论和消费的好办法,默默地把自己原先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本来还想着去找曲明轩帮忙,让这位禁军头子给手下的那些贵族子弟下硬性规定,必须要去博文斋留评。 如今估计是用不上了。 他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 被万俟峥扔在一边的柳家帖子没人再去在意,然而送帖子的人却没法像他们那般悠闲。 柳和煦放下手中的笔,看着面前新写好的请帖,叹了口气,对书童吩咐,“把帖子投到端王府去。” 像这样的帖子他写了有十几张,每天都让人去投,心中虽然也知道很大可能会被忽略,但是他又必须要坚持下去。 不做,容乐肯定不会主动搭理他,做了,总还有一丝机会。 那书童上前小心收好桌上的帖子,对柳和煦道:“公子,表少爷来找您了。” 柳和煦于是又叹了口气,“我马上过去。” 这一年他叹气的次数只怕比从小到大这么些年还要多。 他是柳家家主的独子,因着家主年过三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家里上下都将他当眼珠子看待,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 按理说在这样的环境下,培养出来的孩子很大可能会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纨绔,但是柳和煦却是个例外。 也不知道他的性格像谁,总之,从小到大,他都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从来没和人红过脸,说话总是慢条斯理,性格也是温温和和,如果说万俟岱和容锦贤都是在外人面前装出来的好脾气,时常还是会表现出贵族公子的骄矜,那他就是个纯粹的老好人。 可能正是因为自小接受到的都是身边人的善意,所以才养成了他这幅温吞的性子。 而从小就被父亲灌输了一脑袋自家的不容易,也让他将振兴柳家当成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担在了肩上。 他知道在外面柳家的风评并不好,都认为他们是靠裙带关系才得到了圣上的青眼。 这话说的其实没毛病,的确,柳家就是因为柳妃在宫中得宠,才重新回到了朝堂上。但是他们也不睁大眼睛看看,如今朝堂上下几乎被大世家把持,他们柳家早已落魄,若是没有柳妃的提携,只怕再过十年,柳家就要被世家除名了。 先皇和今上为了削弱世家手上的权力,不得不倚靠勋贵,提拔科举出身的学子。 当年老家主把嫡女嫁与长兴侯世子为妻,其实是想借此向圣上表明自己的忠心,算是孤注一掷地赌一把家族的运道。 结果老长兴侯走得太早,没来得及提携柳家这个岳家。如今的这位长兴侯文不成武不就,就算圣上厚待老臣,也不会把重任托付给这样的人,好好的一盘棋就这样成了死局。 老家主临去世时留下的家训就是效忠皇上,当年长兴侯和端王结亲,同样有圣上背后的示意。 然而十多年过去,他那位姑姑逐渐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当年定好的谋划,因为老长兴侯的身死,端王世子的残疾而被全盘推翻。 世人皆有私心,柳氏怎么舍得将自己从小娇生惯养大的女儿嫁给一个残废的世子? 于是就有了替婚一事。 当初他曾表示过不妥,可惜身为晚辈,他的想法不被重视,加上容锦华毕竟是女子,就算两家是表亲也要讲究避嫌,他无法再多说,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 长兴侯府和柳家并非看不出这件事的弊端,只不过当时的他们认为万俟峥是个不受重视的世子,并不将之看在眼里,所以才会执意让容乐替嫁。 说白了无非恃强凌弱四字。 只是这份代价太过沉重。 如今他那位姑母被长兴侯关在家中,容锦华择日就要入二皇子府为侧妃,连容锦贤的婚事也可能会被拖累,偌大的侯府死气沉沉。 他先前在得知了这件事后去过一次,可惜,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一家子还是怨天尤人。他实在不愿听他们抱怨,在那里待了没多久就回了家,结果又被父亲抓去受了一顿教诲。 他当然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但是人首先要自救,总不能全指望着别人。 当初因着柳全,他被整个京城的人耻笑,明明与他无关的事却要他来背锅。 最后是他寻了门路,背地里亲自上门给端王世子道歉,并送上赔偿,此事才算了结,后续没闹出更大的事端。 也由于那次经历,让他对端王世子这个人产生了阴影,反正如非必要,他是绝不想再和对方打交道。 振兴柳家已经是件十分艰难的事了,总不能把长兴侯府的事也推到他的头上。 只是虽然心中抱怨,他还是要去见容锦贤。 抛开两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和容锦贤、容锦华这对表姐弟一同长大,这番情意不是能轻易放下的。 只是当听到容锦贤开口,他一下子又后悔过来见他了。 就听这位表弟道:“再过一月,二公子就要成婚,这么短的时间我们总要提前准备好贺礼。” 柳和煦不由想扶额,容锦贤口中的二公子除了万俟岱不作他想。 他敷衍地点点头,心道准备贺礼一事也用不着容锦贤亲自跑一趟,果然对方接着道:“二公子的未婚妻出身姜家,是大皇子的表妹。大皇子过几天想宴请我们这些好友,表哥不妨同去?” 柳和煦知道,容锦贤这话其实是想提携他,但是实际上他并不是很想与大皇子掺和在一起。 今上身体正好,过些日子还准备立新后,指不定还能在皇位上坐上十几二十年。一位向来忌惮世家,并且把兵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帝王,会喜欢看自己的儿子在下面上蹿下跳,勾连群臣吗? 天地君亲师,皇权才是压在众人头上的大山,龙椅上的人对皇子们来说,先是皇,后是父。当皇子开始威胁圣上的皇位时,圣上是不会对自己的儿子留情的。 他想着皇室间的混乱关系就觉得头疼,拒绝的话含在嘴边,最后还是叹息一声,“若我有时间,定会前去。” 作者有话要说:万俟峥:没能帮乐乐解决问题,生气! 第66章 大皇子如今早已出宫开府,从这一点上来说, 他和其他人联络确实比还未出宫的四皇子方便。 先前大皇子在娶妻后仍住在宫里, 当时就有传言说皇上属意他为太子, 因为只有储君才能在成婚后仍居于宫中。 结果等到二皇子成婚, 两位皇子就一同被圣上打发了出来,于是原先那些传言渐渐销声匿迹。 只是在很多人心中,现今朝中没有嫡子, 大皇子看起来依然是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人。 不过万俟峥却跟容乐分析过这件事, 他以史书上的帝王为例, 道:“有谁舍得放弃握在手中的权力呢?何况圣上年富力强, 如今刚刚选完新后, 说不得还能添一龙子, 圣上只怕是连立太子的念头还没动过。” 没错, 这次选秀可以称得上神速。以往选秀共有三道关卡, 宫门口是第一道,这里由内侍根据名单核对秀女, 确定参选秀女是本人, 一般不会把人刷掉。 第二道则是秀女们全都进入储秀宫,根据家世分住不同的宫殿。在此过程中,有宫中女官对秀女的体态、性情、容貌等方面进行查验, 如有不合格者便会被淘汰, 直接送出宫去。 经过多方面查验的秀女,才有资格站在圣上和太后面前,圣上则会从中挑选出合眼缘的秀女赐下簪花。 原本第二道关卡花费的时间最长, 需要三个月,然而这次却只用了十天。等到最后,圣上将玉如意赐予成国公嫡女,宣示着本场选秀就此结束。 其他的秀女可以回家另行嫁娶,唯有成国公府需要准备将女儿嫁入宫中。 成国公算得上是两朝元老,他在先皇还在位时就是坚定的保皇党。今上通过不算光彩的手段即位,成国公虽然对其极为不满,但为了大周还是忍了下来,不过却主动卸下兵权,在不惑之年挂印回家颐养天年去了。 他原本是战无不胜的一员猛将,这种做法几乎是在表明自己对圣上的不认同。 所有人都知道得成国公和圣上不对付。谁能想到,圣上竟会选择对方的小女儿为后。 据说收到旨意以后,成国公就直接冲到了宫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找皇帝算账。反正最后皇上让人把他放进了御书房,两人不知在里面说了什么,好歹最后没出现老臣暴打圣上的可怕局面。 总体来说,这次选秀中,除了即将被立为新后的徐氏,和其他人关系并不大。落选的秀女们被接回家中,正好可以与年岁相当的京中子弟定亲。 圣上选后是件大事,首先需要翰林院起草封后文书,礼部负责制册造宝,并协同内务府等处备办各种大婚用品。紧接着要钦天监测算良辰吉日,执六礼。这一串流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完的。 四皇子因是圣上亲子,所以需在圣上成婚后才行典礼,但京中的其他人家就没这个必要了。原本因为选秀一事稍显沉寂的京城,在此事结束后终于重新热闹起来,接连不断地有婚事传来。 在这一干好消息中,一件说不上光彩的婚事无声无息地发生了。圣上将容锦华赐予二皇子为侧妃的旨意早就送到了侯府,如今过了这么久,她总该进门了。 侧妃不是妻室,所以没有正经的仪式,不需要像四皇子那般要等到封后大典之后。因为容锦华算是妾,三媒六聘是没有的,就连原本侯夫人为她准备的嫁妆,大半也用不上。 原本她是万俟峥这位端王世子的未婚妻,自小开始积攒的嫁妆都是按照正妻的规制。就算后来她让容乐替嫁,她与侯夫人想着的也是要嫁给某位皇子当正妃。 但如今她不过是位侧妃,皇家最重规矩,她那些嫁妆几乎都是违制的。 比如说那些正红的布匹衣料,还有一部分精致的头面首饰。若是带到皇子府去,那不是在打正妃的脸吗? 二皇子和皇子妃情谊甚笃,如今皇子妃正有孕在身,容锦华若是敢在皇子府里大摇大摆地穿着正红衣裙,只怕用不着皇子妃开口,二皇子就能让人赏她一顿家法。 本来长兴侯府就因为先前的事得罪了二皇子和四皇子,哪里敢再嚣张?加上这些日子侯夫人被关禁闭,容锦华的一干嫁妆反而是其他几位夫人帮忙准备的。 因为三夫人在府中最受宠,是侯夫人的眼中钉,两人在府中有过几次交手,三夫人对容锦华这位侯夫人的亲女自然没什么好印象。 四夫人生了长兴侯的庶女,因着替婚一事面上无光,加上容锦华由于先前的流言才被赐给二皇子为侧妃,生怕自己女儿的婚事会被这位嫡女耽误。 虽说她一向不与侯夫人争锋,但为母则强,在对于容锦华的事情上,却和三夫人站在了同一线。 至于二夫人就更不用说了,她依附侯夫人十多年,才战战兢兢地将儿子抚养长大。结果侯夫人一句话就让她的孩子成了出嫁子,再不能凭科举进身,她表面上对侯夫人依旧顺从,但心中的恨意却不比这后院中任何一个人要少。 在这三位夫人的主持下,加上侯夫人受到长兴侯的不喜,三夫人又在一旁吹了枕头风,容锦华原本的嫁妆被克扣了大半。 挑选了一个不错的日子,容锦华就这样委委屈屈地一座小轿被抬进了二皇子府——从侧门——正门不是侧妃能走的,另跟着二十箱嫁妆。 只是这箱子基本都是面子货,里面没什么好东西。容锦华看着自己水红嫁衣,心酸地忍不住想落下泪来,但又怕会弄花了脸上的胭脂,只能生生把泪忍回去。 她在自己的房间中枯坐了一天一夜,看着桌上的红烛只余烛泪,依然未等到她的夫婿。 * 容乐虽说想种上几亩辣椒,但是整天看着那红色的果实,实在是忍不住蠢蠢欲动想吃辣的心情。 得亏那位商人手中的辣椒不少。 那商人看辣椒长得喜庆,价格又不贵,这才买了一批。结果有伙计试着吃了一口,嘴像火烧一样,而且用手接触以后,手也辣乎乎的,若是不慎入眼,甚至能让人短时间失明。 他顿时傻了眼,心想这东西难不成有毒?那哪还卖得出去啊?本以为这次买卖要赔钱,谁想到竟有人将他手中的辣椒全都买了下来,乐颠颠地同意了,还顺便送了一袋辣椒种子。 容乐对此乐见其成。他一个连仙人球都养不活的人不用去考虑该如何种辣椒的事情,那应该交给专业人士。 不过有了这么多辣椒,他也能舍得打打牙祭了。 万俟峥名下还有一处庄园,如今正好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一边赏花一边吃火锅也是件美事。 他想着吃火锅就该热热闹闹,加上先前曲明轩帮了几次忙,这人虽然说话不中听,但为人还不错,于是亲自给这位表兄发了请帖。 结果一转眼又看到了桌上柳家公子送来的帖子。 这位便宜表弟真是够执着的,半个月来,他收到了对方十四封请帖,平均每天一封,眼看对方把他当日常任务刷。 他想了想,虽然没同意对方的邀请,但让人送了一盆辣椒过去,权当回礼,顺便还让小厮说明了这种植物的特性。 估计对方是不敢吃的,权当个盆景摆着吧。 他将此事一抛,接着看起了读者们有关《鸿羲大陆》的留言。 他先前说的那个方法确实有些用处,博文斋中的留言册因为无用已经被撤掉,随之代替的是每本书中夹着的回函表。 这些贵族子弟什么都不缺,但对绝版的追求却是共通的。什么东西一旦独一无二,他们就忍不住想拿到手。他在上面一说被选中为精品评论的读者,会获赠一套限量版画卷,就使得明明销售额开始回落的《鸿羲大陆》一下子又窜上了一个小高峰。 沃春池这个作者如今光凭这本小说的润笔和分成就在京中买下了一个小院子,这还只是一二部赚到的钱。根据容乐列出来的大纲,这本书少说也有个二三十部,因着这份高额工资,他现在写文劲头十足,原本一个月能写上一部,如今缩短到了二十天。 而冯宾的女频系列也有了进展,他家境殷实,虽然因《胡媚记》得了一笔不菲的润笔,但并不放在心上,反而是容乐提出来的建议,让他更加心动。 如今正计划写一本女性视角的言情小说,容乐看了他的大纲,觉得没什么问题,只修改了几个小细节。 事业步上正轨,容乐的心情十分舒畅。 按理说选秀过后,万俟峥这个太常寺少卿就该没事干,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圣上又抓他当壮丁,派他去和礼部一同忙活封后大典的事去了。 不过他算是在旁边打酱油,大头还是归礼部管,于是他这些天下班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 这次同样,他一回来,容乐就上前相迎。 先前两人就曾讨论过,等着他这回休沐,同去庄园赏花。 不料一回来,他就听容乐说邀请了曲明轩同行,原本勾起的唇角一下子就塌了下去。 他思忖片刻,道:“三人行,不算好。不妨我再邀请一人前来。” 容乐忙答应下来,吃火锅人越多越好。而且万俟峥既然能这么说,就代表邀请的这人绝对没问题。 不料当天他真的看到来人时,原本正喝着茶的他差点被呛死。 那人大红披风裹身,毡帽遮住了面容,但是一看那高挑的身材,和露出的袍角,总觉得十分眼熟啊。 靠,万俟峥给他请回来个公主! 第67章 容乐对这位公主的态度向来是只可远观,不敢亵玩。 虽说对方的确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 但是每当对方用那双略显凌厉的凤眼扫人时, 他总会有想往后躲的冲动。 再加上这位卫阳公主若是用肉眼看, 身高貌似比他还高上那么一点, 他对这位公主就更提不起兴致了。 他万万没想到,万俟峥竟和这位圣宠浩荡的公主有来往。 他不禁想起了当初春狩在猎场上,万俟峥曾为他拿回来一个手炉。那个紫铜描金花鸟祥兽手炉看上去极为浓艳昳丽, 当时他还曾怀疑过它的来历, 如今总算能找到主人了。 他就说那般浓丽的画风, 不像是曲明轩会用的东西。 容乐眼看这位公主将披风解开, 自有丫鬟在一旁帮忙, 将她的披风拿走挂起, 那一身便装就全都露出来了。 卫阳应是极喜欢红色, 容乐见她的几面, 她没有一次不穿红。偏偏她的容貌极为艳丽,若是旁人穿上这个颜色的衣服, 要么会显得艳俗, 要么会让衣衫喧宾夺主,而穿在她身上,却相得益彰。 这身衣服同样如此, 这次约莫是为了出门, 所以穿的是一件红白相间的袍子,看起来倒是有些像男装,袖口用牛皮扎紧, 方便行动,袍角腰带上用银线绣上花样,不经意一看就泛出银色的光芒。 他被这位的身份怔住,见对方打理妥当,这才想起来该对对方行礼。结果行不到一半,就被这位公主托着手臂扶了起来,“今日乃是家宴,不必多礼了。” 容乐看了一眼扶着自己的手,那手也是极美,白皙如玉,指若青葱,只是看起来有些大。 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卫阳很快就收回了手。容乐多余的心思转瞬即逝,只想到,这位公主的力气倒是很大,一只手就止住了他。 估计若是两人打起来,他这个战五渣真不一定能打得过这位娇生惯养的公主。 曲明轩来得早,早已在轩窗出坐着,正和万俟峥对弈。容乐一个手谈刚入门的新手,反正是看不明白这两人的棋路,方才也只是自己坐在一旁吃点心。 见卫阳前来,曲明轩将面前的棋盘随手打乱,懒洋洋道:“你怎么早不说将他请来了?” 万俟峥瞥了他一眼,两人太熟悉,每次快要输棋曲明轩都会使出这一招,他不禁对曲明轩这种做法表示鄙视,一边恢复棋盘上被打乱的棋子,一边冷淡道:“若是我说了,只怕你就要住在我这里。” 等到卫阳感兴趣地走过来,坐在一旁,他也把棋盘恢复得差不多了。 曲明轩“啧”了一声,“我根本不喜欢下棋,你拉着我对弈干什么?”哪怕是万俟峥让他五子十子,他该输还是输啊。 他指了指容乐,“让你媳妇陪你嘛。” 容乐轻咳一声,“我也不善下棋。”他在这方面只怕连小学生都不如,万俟峥一般在家都是自己对弈玩。 曲明轩揉了揉脑袋,“行吧,正好卫阳来了,让他陪你。” 万俟峥看着卫阳饶有兴致的表情,将手中棋子一扔,“我们还是赏花去吧。” 卫阳喜欢下棋,但他下棋极差,棋瘾还大。万俟峥就算再想玩,也不乐意陪一个臭棋篓子浪费时间。 两人的嫌弃虽说没有放到明面上,但也被卫阳抱怨了一通,不过深知他本性的万俟峥和曲明轩都故作不知,只当没听到,讨论着该从何处开始看这满园的桃花。 容乐忽然觉得自己在其中有些多余。面前的三个人,都是同样的优秀,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都是一顶一的好。他们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有着许多共同语言。 先前他还认为自己和万俟峥的关系也不错,但是和曲明轩、卫阳两人比起来,他就像是个陌生人了。 此时他才发现,虽然两人同床共枕这么些日子,但对这位名义上的“夫君”,他不说一无所知,但的确知之甚少。 万俟峥很少和他说他在外面经历的事,他也不会主动去问,反而是他经常会把自己店中的事和对方事无巨细地诉说一遍。 心中有事,他脚步上就慢了几分,万俟峥一看他没跟上来,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等他到了身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怎么走路也能发呆?”语气很轻,像是带着宠溺。 容乐回过神,连忙甩了甩头。只觉得万俟峥这张脸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大了。 他反客为主,拉着万俟峥快走几步,跟上前面的曲明轩和卫阳,“我们是主人,哪有主人不去招呼客人的道理?” 万俟峥笑容转淡,“他们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难不成还能在园子里迷路?” 只是这句话,反而让容乐更想起了他们三人的亲近关系。 容乐觉得自己如今的心态有些失衡。 刚来到这个世界,为了保命,他不得不去抱万俟峥的大腿。然而随着两个人的相处,他们渐渐成了朋友,甚至有了更加亲密的行为。 因此,他好像对万俟峥有了许多不切实际的想法。 就像是小时候和小朋友们玩耍,原本以为自己和其中一个小伙伴是世界第一好,但是后来却发现对方在他之前就有了更好的朋友。 那种又酸涩又失落的感觉,他如今再次回味到了。 他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能成功保下命还开了店赚了钱,已经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但是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他们的情绪大多数时候光凭自己的想法是无法克制住的。 万俟峥敏感地察觉到,容乐好像不太高兴。 他捏了捏握在掌心的手,垂头低声问道:“怎么了?”先前不还对这次赏花很期待么?如今看起来情绪却不高。 他想了想,道:“若你不喜欢人多,我把他们俩赶出去就是。” 容乐连忙往前看了一眼,发现前方的两人好像没听到他们两个说话。 他小声道:“你别搞事行不行?”那俩人一个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一个是深受圣上看重的曲家大公子,今天他把人赶出门,明天估计就能传出端王世子与圣上闹翻,貌合心不和的流言。 他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于是又道:“没关系,我只是有些钻牛角尖了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如今天气不算冷,这处桃园又没有梅园那般能赏景的水晶屋,于是容乐索性让人把物事都摆到了桃林中央的亭子里去。 那亭子四面有窗,赏景是极好的去处,放眼望去,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铜锅已经在桌上备好,下面烧了炭,窗户打开正好透气,那铜锅在容乐的要求下,在中间加上了挡板,一边红汤一边骨汤,算是古代的鸳鸯锅。周围是片好的肉还有各种蔬菜,满满地放了一桌子。 卫阳一看就笑了,道:“这天气吃锅子也不错。” 他有些好奇地看向那红彤彤的汤底,问:“这是什么?” 容乐解释道,“这是世子在一个商人手中买到的一种蔬菜,名为辣椒,可以调味,只是味道太过刺激,不是人人都能习惯的。” 卫阳一听就起了兴趣。他们四个都不是那等喜欢让下人伺候吃饭的人,如今吃火锅就自己动手涮。 卫阳伸筷子挟起一片极薄的兔肉,这桌上的肉都片的极薄,放在冰上保持新鲜,上面正冒着寒气。 他将肉在红汤里涮了涮,只见那肉几乎瞬间就熟了,泛出粉红的色泽,宛如云霞。卫阳连忙把肉挟出来放到碗里,轻吹了吹,然后咬了一口,眼睛顿时瞪大。 他嘶了一声,只觉得舌头又麻又辣,但反而让人食欲大动,恨不得多吃几口,“这个味道真够劲!” 只是他虽喜欢,但毕竟是第一次吃,实在是受不了这么重的味道,没一会儿就觉得舌头麻得尝不出味道,只好回去在骨汤里涮。 然而吃过了红汤,再吃骨汤,就让人觉得味道有些寡淡了。明明那骨汤也是府中厨子花费了几个时辰熬出来的,浓香扑鼻,但和红汤一比顿时失了滋味。 容乐倒是很能吃辣,就见他无论是什么都往红汤里涮一涮,然后十分享受地放到嘴里。 他不知道古人吃火锅的规矩,不过作为北方人,他习惯蘸着酱料吃,里面定要放上许多麻酱,再加上酱油、辣椒油、香油、醋、蒜泥、葱花香菜等物,他还在心中可惜,这里没有豆腐乳和韭菜花,否则加上会更好吃。 至于万俟峥的酱料也是他帮忙调的,这位世子挑食着呢,凡是味道重的东西一概不用,容乐看着他寡淡的碗,最后还是没忍住往里面滴了一点辣椒油。 在看到万俟峥往红汤里伸筷子时,容乐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而看着对方面不改色地把羊肉片吃下,他更是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位不是嗜好清淡吗?怎么这么能吃辣啊? 眼看曲明轩只吃了一口就辣得一直在喝酸梅汤,卫阳是辣得眼睛泛红,但依然垂涎地看着红汤。就连他都吃得浑身冒汗,脸色发红,唯有万俟峥跟没事人一样。 他就这么保持着惊讶的神情,一直到这次火锅结束,只觉得自己肉都少吃了好几口。 等到下人们把桌上收拾干净,重新放上点心瓜果等物,卫阳这才道:“这辣椒确实好吃,不妨送我一些?” 容乐忙道:“府中剩下的不多,不过我们手里还有辣椒种子,可以分给公主一部分。” 卫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拿了一枚果子吃。 曲明轩窝在另一个椅子里,像是浑身没有骨头,手中拿着一杯茶对万俟峥道,“你还不知道吧,圣上钦点郑国公世子为金吾卫将军,掌宫中及京城日夜巡查。” 作者有话要说:大晚上把自己写饿了,想吃火锅_(:з」∠)_ 第68章 金吾卫旧名执金吾,后改成左右金吾卫, 周朝以左为尊, 原本右金吾卫之职一度空缺, 没想到圣上竟提拔了新人。 曲家和郑国公关系一般, 或者应该说,为了得到圣上的信任,坚定做直臣, 曲家和其他世家勋贵的关系都不算亲近。 而这位郑国公, 他的女儿正是三皇子妃。 圣上的这个任命, 看上去像是在偏向于三皇子, 毕竟金吾卫的重要性所有人都清楚。 执掌禁军, 随从皇帝出入宫中, 日夜巡查。能够当上金吾卫就代表了圣上对其的信任。 卫阳看了曲明轩一眼, “你是觉得父皇在限制你?想多了吧。” 郑国公世子此人忠厚有余, 变通不足,圣上把他找出来估计也是看在这人老实本分上, 反正他上面还有曲明轩在呢。 曲明轩把一颗樱桃扔嘴里, 边吃边道:“我倒是不会多想,我怕的是有人多想。” 他吐出樱桃核,“大皇子先前一直想把他大舅子送进金吾卫, 却让郑国公世子捡了个便宜, 你说他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虽说大皇子和四皇子一向不对付,但不代表大皇子就看得惯三皇子了。相比较于咋咋呼呼的四皇子,其实大皇子对三皇子的忌惮更重。 贤妃和贵妃虽同为四夫人, 但若真的论起来,贵妃还是排在前面。能以世家女的身份获得圣上的一二宠爱,不得不说这位出身温家的贵妃确实有些手段。 温家算是闷声发大财的典范,他们和林家的风格正相反,前者不声不响,对于圣上的命令很少会说出不字,但是下方到地方,却未必能落实得好,不过至少人家表现出来的态度很顺从。 反观林家,无论是四皇子还是德妃,都性子张扬,几乎是把“跋扈”二字写在了脸上。林相也是因此才一直被温相压了一头。 圣上的这番做法,根本是在京中蠢蠢欲动的火苗中,撒上了一桶油。 万俟峥却与他们的看法不同,“大皇子原本就占着长子的名义,被大臣们认为是最适合的储君人选;二皇子与四皇子交好,甘愿为马前卒;三皇子一向沉默寡言,圣上为此提拔了他的妻兄;四皇子过些天要娶英国公孙女为妻,相当于多了一份助力。看似是三、四两位皇子占了上风,实际上却是将几位成年皇子统统打回原形。” 他冷淡道,“圣上是想用这种方式警告这些手伸得太长的朝臣和世家,太子位不是他们能在背后操纵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立储乃皇族家事,与他们何干?” 只不过究竟有多少人能看懂此间深意,又有多少人看懂却装作不懂,那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大皇子就未必能体会到圣上的这番苦心。 他会不会认为圣上是想压制他的势力?而为了不坐以待毙,他说不得会被背后的人逼着向前,去尝试着对兵权伸手。 曲明轩嗤笑一声,“如今的朝堂可并非是铁板一块,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圣上至今仍未松口立太子,不就是想防止大臣们提早站队。然而有用吗?”圣上的一番苦心他们都看在眼里,然而却挡不住朝中派系林立,而这样的局面大部分是由世家造成的。 卫阳瞪了他一眼,“你未免把父皇看得太轻了。只要父皇不放开手中的兵权,那些人就算在朝上吵成一团也只是白费口舌。” 容乐就在一旁瞠目结舌地听着这三人堂而皇之地议论着国家大事,连忙往四周看去,生怕有人偷听。 好在亭子周围空旷,根本藏不住人,他们说话声又没有大到能传得那么远,但也足够让他提心吊胆了。 不过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他们三人能当着他的面谈论这些事情,岂不是代表他已经得到了万俟峥的信任? 让一个经受过伤害,为此变得多疑的人重新付出信任,是件极为不易的事。 容乐原本有些酸涩的心渐渐又泛起了些许甜。 即便有万俟峥时不时向他科普朝中事情,但听他们说话,容乐还是一知半解。 只能大概听出来,朝中如今的情况不太好,不过圣上应是有办法对付的。 他们几个小辈不止高谈阔论,因着身份特殊,在私下里自然也要相互窜连做些实事。加上卫阳毕竟是位未嫁的公主,虽说在宫外有圣上赐下的府邸,但时不时依然要回宫。 等到他们离开,万俟峥也没带着容乐回府,而是在这里暂住一晚。 万俟峥住的屋子大都类似,装饰看不出华贵,但在细节处颇见巧思,一个不起眼的香炉拿出去说不定都是前朝古物,他就这么随意摆出来当日常用品。 容乐先前曾失手碎过一个花瓶,后来他差李元悄悄去打听,才得知那是失传已久的秘色瓷,一个小小的梅瓶价值千金。 当时容乐就如晴天霹雳,恨不得把那些碎瓷拿回来收藏,只觉得自己怎么这么败家,连着几天没吃好饭。 不过随着他知晓这屋中处处都价值不菲,从最开始的小心翼翼,如今总算习惯了。 容乐能看出来,在园中的万俟峥比在王府中放松多了。这里都是他的属下,没有任何别家的探子需要提防,他坐在厢房的书桌后,听着曲远等人的汇报。 容乐对此不感兴趣,拿着几本小说回屋打发时间。 千万不能小看古人,他们博文斋不过是起了个头,一看这样的故事有人喜欢,如今市面上就多了许多类似的小说。 虽然还是不如他亲笔操刀的定制文好看,但至少不再像最开始那般单调了。 容乐很乐意博采众长,去粗取精,让自家包养的作者写出更脍炙人口的作品。 等到万俟峥处理完事务,回到里屋,看到的就是躺在榻上,已经睡着了的容乐,手中的书早已掉落在一旁。 万俟峥捡起书,在容乐看到的那页插上书签,放到一旁的小几上。然后伸手把人抱起,想放到床上去。 他弓马娴熟,臂力过人,容乐虽然看着瘦,但也是即将成年的男子,份量不算轻,但在他这里却仿佛轻飘飘一般。 他虽然尽力稳妥,但中途容乐还是醒了过来。 本来就没睡熟,容乐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没明白自己如今的状况,等到被万俟峥放到床上,看万俟峥都要伸手帮他脱鞋了,这才回过神,忙阻止了对方的动作,自己把鞋踢掉,缩回床上去。 他问万俟峥,“过些天万俟岱就要成婚了,我们在外面住是不是不太好?” 万俟峥道,“无妨。他这些日子正忙着在外与友相会,今日还去见了大皇子。”和万俟岱一向交好的容锦贤也跟了去,反而是柳和煦找理由拒绝了这次聚会。 万俟峥想起对方的借口,神情不由得变了一丝,思忖片刻,还是告诉了容乐,“柳和煦说自己误食了你送过去的辣椒,如今嘴唇红肿,不能出门。” 柳家并非高门大户,但教养出来的柳和煦却难得有眼色。 容乐听了顿时一怔,“哈,这是借口吧。”一想到这段时间柳和煦那一张张送到王府的请帖,他就能猜出来,对方这是想和长兴侯府划清界限了? 不过说不定容锦贤还以为其中是他在作怪,故意让柳和煦出丑无法见人。 所谓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叹道,“只怕容锦贤要恨死我了。” 他这个庶子抢了容锦华的世子妃,又害得柳家公子不能出门,容锦贤估计会把这些事全都记在他身上。 万俟峥伸手摘下了容乐头上的发冠,见手中青丝如流水般泄在肩头,顿时眸色一深,“何必在意他的想法?” 如今凡是围在大皇子身边的人无异是在惹火烧身。 郑国公世子授金吾卫官职一事估计还没有传出来,一旦被大皇子知晓,说不得这位皇长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大多数人并没有壮士扼腕的果断和决心,他们只想着一味地握紧手中掌管的权势。 而且,方才卫阳说的话中有一处错误,他并未指出。 圣上虽然仍握着虎符,但他毕竟不再是当初那个骁勇善战的皇子了,只有每年的春狩才会在马背上待上几个时辰。寄居在皇城二十多年的圣上,还能保证手下的将军们全都忠心耿耿吗? 这些年来周朝政治清明,国泰民安,边境又无战事,那些武将们空有一身武艺,却无法得到升迁,只能这般浑浑噩噩地混日子,还要因朝中日益重文轻武的风气而被鄙夷。 他们难道心中没有怨气吗? 这些武将中,总有人不甘心这般碌碌无为一生。 与其蝇营狗苟,不如拼一把,若是自己支持的皇子成功登上皇位,凭借这份从龙之功,怎么不能混个王侯当当? 何况武将们也有自己的家庭,人一旦有了群体,就有了各种各样的交际。世家的联姻网错综复杂,说不定哪位武将的后院就有世家旁系,枕边风一吹,难免会对某位皇子产生偏向。 在万俟峥看来,如今还敢和大皇子聚在一处的人,已被贴上了不足为虑的标签。一旦大皇子有所异动,整个团体都会受到牵连。 他听容乐有些犹豫地说着,想找个由头把二夫人接出侯府。将对方衣领上的褶皱抹平,他垂眼道,“放心,一切都会解决的。” 作者有话要说:柿子男友力max 第69章 容乐的担忧不无道理, 侯夫人只是被关了禁闭而已, 她依然是长兴侯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她与长兴侯毕竟是多年夫妻,侯爷对她感情很深,虽然最开始极为生气, 但是时间一长又想到了侯夫人的好。 再则,容锦华出嫁后第一次回门, 总不能不让她们母女相见。 当初容乐在出嫁第二天归门, 那是因为他有着世子妃的身份。换到容锦华身上就不成了,侧妃可没这个资格。于是她只能在皇子府上熬了近半个月, 才总算有机会能回家看看。 于是就在容锦华回门的当天,侯夫人被放了出来。 她本就因为容锦华的婚事而揪心, 这段时间又失了长兴侯的信任,可以说得上是吃不好睡不香, 走出房门时能明显看出她的憔悴。 本来她就已经是年近四十的妇人,这段日子没能好好保养, 眼角的细纹都显了出来。 长兴侯看到成了侧妃的自家闺女,也只能叹息一声, 他本就不理家事, 和女儿更算不上亲近, 遂挥挥手让她去找母亲。 容锦华和侯夫人相见,两人把下人都支使出去, 等着屋里就剩母女俩,容锦华又落下泪来,就连侯夫人也陪着她哭了一场。 两人抱头痛哭后, 还是一向坚毅地侯夫人先止了声,“我的儿,你在二皇子府中可好?” 容锦华惨然一笑,“好,怎能不好?二皇子和皇子妃并未为难我,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只要不违规制都会送来,但也就是把我养在府里罢了。”不说自她进府,二皇子就从未来过她房里,她去给皇子妃请安,每次也只能见到皇子妃的贴身侍女,对她道皇子妃有孕在身,不能妄动。 更别说府中的下人,虽然看似规矩懂事,但其实一个个都没真将她放在眼里。虽说没有明面上给她难堪,但是她在府中的情况,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难不成还会有人认为她这个侧妃值得依附吗? 侯夫人咬牙,若说在两个孩子中,她当然是更看重容锦贤,当初也未尝没抱着想给容锦华找个好夫婿,借此提携儿子的想法。 但是对容锦华这个女儿,她同样是真心疼爱,毕竟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从小锦衣玉食养大。如今女儿摇身一变成了无望皇位的二皇子的侧妃,反让小妇生的儿子成了正经的世子妃,她心头着实不甘。 不但恨上了二夫人和容乐,就连指婚的皇上也被她记了一笔。 当初柳家老家主临死,给子孙后代留下的遗言便是让他们忠君报国,侯夫人一直将这话放在心上。 皇上一直忌惮着端王,只不过抓不住这位藩王的把柄,就这样白白把人扣在京中十多年,早已有人在背后说皇上对幼弟不仁不慈。 当年皇上之所以默认了长兴侯和端王两府之间的婚约,是因为长兴侯府是正宗的皇党,而端王妃出身的曲家又是皇上的母族,这样一来,一旦世子即位,皇上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将端王这个心腹大患手中的势力接过来。 后来,她虽然因疼爱女儿,不忍让她嫁与残疾的端王世子,但在把容乐嫁过去之时,还是让这位言听计从的庶子去探听端王府的消息,算是帮皇上搜集情报。 结果皇上却将他们柳家和长兴侯府的牺牲不屑一顾,反而把她的女儿指给二皇子当侧妃,这样的耻辱是她决计忍不下的。 她冷笑一声,如今她的儿子容锦贤与万俟岱关系亲近,而万俟岱的正妻正好出身于大皇子的母族姜家。 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若是大皇子能成功谋得皇祚,他们母子俩就算有了从龙之功,届时,别说万俟峥一个端王世子,就算是二皇子和那位出身世家的皇子妃,只怕也要仰她女儿的鼻息。 她在长兴侯府待了近二十年,管理的可不只是家事。 长兴侯这个丈夫不争气,少不得她要为自家挣份功绩了。 * 同一时间,端王府中的一间屋子里,有一对母子在谈论着同样一件事。 明天就是万俟岱的大婚之日,端王妃看着面前高大俊美的儿子,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刚生下他时,那张肥嘟嘟的小脸。 一眨眼,那个小小的婴儿就长得这般大了。 她心中也总算舒了口气。 她自知自己无论是家世容貌还是其他方面都比不得先王妃,就连端王那般冷酷的人也时不时会悼念亡妻,因此心中早已失了比较的念头。 但是她可以认输,她却不认为自己的儿子比对方的差。 就算是用阴谋诡计,用诡谲手段,她也要让岱儿压那女人的儿子一头。 如今万俟峥的确受到皇上重用,但皇上不会一直是皇上,总有新皇登基的一天,届时端王府究竟是由谁来继承,可就不一定了。 万俟峥的正妻不过是侯府一庶子,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助力,反观她的儿子却能娶到大皇子的表妹为妻。 她满眼慈爱地看着万俟岱,听着自己的儿子说着前几日在宴会上和大皇子相谈甚欢。 眼看屋里无外人,万俟岱忽然低声道,“不知母亲对朝中武将可熟悉?” 端王妃顿时一怔,不知这是何意。 万俟岱只好将郑国公世子进封右金吾卫将军一事说了,道大皇子为此十分忧心。 万俟岱也是迫不得已,所有人都认为在万俟峥腿伤后,端王就将他视为接班人,他在一开始也是如此认定的。 然而时间越长,他却发现了其中的疑点。端王对他宠爱有余,看重不足。 看似无论去哪都带着他,在别人面前夸奖他,但实际上,他几乎从未接触过端王手下的势力。 等到大皇子试探地对他说了几句话,他这才恍然发现,自己身边除了一些纨绔和无权的贵族子弟,竟没有一个得用的人。 他不敢去找端王,估计找了端王也不会帮忙,但又不愿意让大皇子失望,让对方认为他是无能之辈,只好把主意打在了端王妃的身上。 别的不说,当年万俟峥受伤,当时他年纪小,没有多想,只觉得是自己时来运转,但这么多年过去,他对当初的真相总会有所怀疑。 而能够策划出那么一场意外,并且在此之后依然稳坐端王妃位这么多年,可见端王妃并非如她表现出来那般无害。 端王妃对万俟岱一向是有求必应,她心知儿子高傲,如今对着她低头请求,看来是真的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只是她本身家世不显,父兄都不过是京中的五品官。在京中,五品不过是在各部打杂的给事中,然而若在地方上,五品却是一方大员。 端王妃想了想,不忍回绝儿子,还是答应了下来。 她手中的确有着武将的人脉,原本就是留给万俟岱用的,如今不过是提前拿出来罢了。 只是想起明天的婚事,端王妃还是忍不住要细细提点自己的儿子。 类似的人家和对话,在京城中不知发生了多少起。 然而表面上依然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样,唯有敏感的人才能察觉到隐藏于平静湖面下的涌动暗潮。 万俟岱顺顺利利地完成了他的婚事,把姜家女娶回了门。 原本端王妃和他还心惊胆战地害怕万俟峥会从中作梗,却并不知,凭万俟峥的性格,根本不屑于用出这等手段。 若是万俟峥想阻止这场联姻,在此之前有无数种方法能把他们两人拆散,没必要等到婚礼当天,才想起来用些不入流的方法搞破坏,除了损害两家脸面并无其他用处。 容乐作为世子妃,在婚事的第二天就看到了这位姜氏女。 新妇是位看上去温婉大方的女子,容乐不知对方真实性情如何,不过看到她和万俟岱站在一处,还是不由得在心中吐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当初万俟岱狎|妓被抓一事闹得满城风雨,真不知道对方父母是怎么想的,要把自己女儿嫁给一个经常出入妓|院的纨绔子。 他怕自己脸上带出来对万俟岱的鄙夷和厌恶,于是学着万俟峥保持面无表情,只在新妇敬茶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让人拿出给新妇的红包,放到一旁的托盘中。 悄悄看向身旁的万俟峥,只觉得对方的脸色和平时一样冷若冰霜。而等着新妇敬过一轮茶,算是给足了面子,万俟峥就不再留在前院演这番父慈子孝的戏码,带着容乐回了小院。 这一次,万俟峥少见地在容乐面前表现出了和以往的沉着冷静不同的一面。 他手中拿着书籍,但半天没翻一页,眼睛看向书页,思绪却不知飘往何处,眉头也深深锁着。 忽而又站起身,在书桌旁转了两个来回。 然后才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对容乐道:“接下来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 容乐惊得一下子从榻上坐起来,“什么情况?” 万俟峥无声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只是猜测而已。” 只是他的猜测一向准确无误,这次也不例外。 三日后,圣上下旨,令端王世子万俟峥前往东州赈灾。 第70章 今年对周朝来说, 实属多事之秋。 正月上元节当晚有彗星划过, 当时恰逢京中大半百姓在街上逛灯会,几乎全都见到了此景,顿时惹来一阵慌乱。 节假过后, 便有朝臣上奏,将此事与朝中未立储君联系起来, 称是上天示警, 让圣上提早册封太子,稳定国祚。 圣上一向不是能靠大臣摆弄的君王, 见有人趁机旧事重提,于是一甩袖子, 将彗星一事打回到大臣们的身上,谴责是因他们在朝中无能才惹来这般异象, 并给他们留下一句话,“众臣宜自省。” 圣上这般一说, 这些朝臣们也只好回家去写请罪折,立太子一事又不了了之。 接着便是接连几个月的大旱, 自去岁秋开始, 一直到今春, 多地干旱。瑞雪兆丰年,春雨贵如油, 然而这大半年来,偏偏一场雪一次雨都没下过。 大多数百姓都是靠天吃饭,即便能打水灌苗, 然而这般旱了许久,原本的水源连供大家喝水都不够用,更别说浇庄稼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四月中旬,东州又传来了蝗灾的消息。 八百里加急送上圣上的御案,户部尚书原本就因今年大旱,收成不好而着急上火,如今一收到这个消息,顿时嘴上长满了大泡。 东州向来是产粮盛地,若是收成出了问题,绝对会影响周朝当年的赋税。 何况此地人口密集,一旦出现饥荒,对周朝一定是沉重的打击,说不定会有乱臣贼子借此生事。 圣上也是雷厉风行,直接点人去往东州赈灾。 旨意一传到端王府,容乐就傻了眼。 他下意识地往万俟峥那边看去,却见对方一脸波澜不惊。也是,只怕万俟峥早已料想到了其中内容。 万俟峥接过圣旨,让身边侍从给前来宣旨的总管送上荷包,然后在对方离开后,拉着容乐回了屋子。 端王的封地恰好在东州,这次蝗灾究竟是否像邸报上那般严重,万俟峥也不清楚,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东州如今绝非是安全之地。以端王的性格,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把握实在是暴殄天物。 所以他不能带着容乐,因为跟在他身边,只会更加危险。 他这次前去,不只是为了圣上的旨意,还存着对付端王的心思,若是带上容乐,难保不会分心。 至少在京中,这份平静还能维持一段时间,有圣上在上面压着,短时间内,成年皇子们不会有胆子动手,只敢私下做点小动作罢了。 不过,一想到两人要相隔那么远的距离,他又觉得有些不放心。 他看容乐无意识地抠着桌子,道:“我将孔昭和曲远留下,若有事,可命人去曲府或公主府寻求帮助。” 容乐知道曲远是他的得力下属,一身武艺不凡,连忙摇头拒绝道:“你出门在外,还是带上曲远吧,我在府中能有什么事?” 一提起赈灾,他就不得不想起当初看过的电视剧和小说,在里面赈灾可是危险性很大的任务。 包括但不限于遇到隐瞒灾情的贪官污吏、借着灾情宣扬封建迷信邪魔歪道的邪|教、趁机作乱策划谋反的乱党……这么一想,忽然觉得万俟峥好危险。 他看着万俟峥瘦削的身材,担心地问道:“你能不能带上禁军一起?” 虽说曲明轩看外表很不靠谱,但其实对待万俟峥这个表弟确实没的挑剔。不过他毕竟受到皇上重用,估计想带他一起走比较难,但是管他借点人用总可以吧。 万俟峥失笑,“放心,去往东州赈灾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包括户部有司、御史、御医,还有武将士卒,赈灾所需的粮草药材总要有人押往灾情所在地。禁军的职责是守卫皇城,不可随意离京。” 至于容乐先前的提议,他只当没听到。 曲远和曲丹两兄弟对他忠心耿耿,只是相比之下,曲远更有谋略,而曲丹头脑不够灵活,只会听从主人的吩咐。 一旦出事,容乐未必能马上反应过来该如何应对,届时需要孔昭和曲远先一步对策,才能更好地保护容乐。 他安抚完容乐以后,还是不放心,于是又特地把这两人找了过来,“我离京这段时间,你们以容乐的安危为重,必要时可使用任何手段。”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惊讶。 万俟峥腿伤后沉寂七年,但在这段时间中他并非什么都没做,反而在私下里做了不少准备,这京中不知有多少他埋下的暗桩。 但是听世子的意思,一旦世子妃发生危险,就算暴露世子暗地里的势力,也要保证世子妃的安全。 他们顿时对容乐在万俟峥心中的地位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他们是难得一见的忠仆,面对万俟峥的吩咐,不会去思考这件事的对错,是否会对世子造成影响。只是一口答应下来,向万俟峥保证完成,至于会发生什么后果,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 万俟峥也是清楚这点,才敢放心把他们留下。 不过这份保险还不够,他于是又特地去找了曲明轩和卫阳一趟,将容乐托付给他们。 曲明轩倒是一口答应下来,顺便调笑了他几句,他也只当没听见。 卫阳则是觉得他小题大做,“你作为父皇派下去的钦差,赈灾事宜又用不着你事无巨细地去做,只消把当地的真实情况汇报上来,父皇自会再派人前去总理一干事务。只怕用不着一两个月就能回来,这么短的时间能出什么事?《鸿羲大陆》都发售不到两部。” 一听就知道,这位公主同样是《鸿羲大陆》的忠实读者,而且目前在辛苦追连载中。 不过虽说抱怨了一番,但也只是说说而已,卫阳还是答应了万俟峥。 端王世子从不求人,能让他欠下人情的机会可不多。 卫阳笑道,“以往我一直以为你无懈可击,如今可算被我抓到弱点了。” 万俟峥道,“你怎知那是我的弱点,而非我的逆鳞?” 万俟峥不像卫阳那么乐观,若是可能,他当然也希望如卫阳口中所说,但很多事情并不会按照人的意愿去发生。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两人又在床上相互抚慰了一次。 可能是做这种事的次数多了,一开始容乐还觉得不太好意思,但后来也就习惯了,反而更能从中体会到乐趣。 每当看到万俟峥在自己的动作下露出和平时冷漠神情完全不同的模样时,他总会被诱惑得更为激动,然后被人按住一顿收拾。 事后再在心里把自己狂抽一顿,为什么自己的意志力这么不坚定!轻轻松松就被引诱。 但是偷偷看向万俟峥的侧脸,他又不得不安慰自己,不是我方太无能,而是敌军太强大。 面对万俟峥那张脸,能忍下来的人才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因为这次任务十分紧急,圣上下旨后三天,万俟峥就要启程前往东州。 万俟峥第一时间想着该如何保护容乐,容乐却担忧他的赶路行程。 他想着万俟峥在路上可能会吃不好睡不好,于是跑到厨房去,耗费了一天的功夫,弄出了便携调料包。 就是类似方便面里的牛油包,很多调味香料放在一起,加上牛油辣椒等物,路上没什么好吃的,可以放到锅中煮开,往里撒上一把面或者是把干粮泡在里面都能吃。 再则因万俟峥口味清淡,喜欢食粥,所以自他来府里后,就在厨房中给万俟峥腌了不少的小菜,如今正好也给带过去。 又怕在路上想用到一些东西的时候没处买,于是又让人准备了一堆日用品,打包放到了马车上。 所谓穷家富路,在外面的日子肯定没有在家舒坦,也就只能提前多思多想,把该带的都带上,免得路上受苦。 这些事万俟峥是不管的,这么短的时间只够他去分析从东州传来的一些情报,顺便再给自己的下属派发任务。 于是等到临走的那天,他才发现,容乐给他准备的行李足足装满了四架马车。 容乐看着他神色莫名地看过来,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出差是不让带这么多东西吗?用不用我再精简精简?” 万俟峥心中叹了口气,抬起手本想揉揉他的头,最后只是轻触了一下他的耳垂,“无碍。乖乖在京中等我回来。” 他这次离开把大红马牵了出来,赤炎骥是稀少珍贵的汗血宝马,可日奔千里,且性格极烈,马蹄有力。 一旦又意外发生,它驮着万俟峥几天就能回京。 这次能跟主人出门,这匹活泼的马十分高兴,被马仆牵在一旁时就想往万俟峥的身边凑,还时不时打个响鼻。 容乐第一次见到赤炎骥的时候就被这匹高头骏马迷住了,可是如今这马距离这般近,他却没分一丝视线过去,只记挂着万俟峥的安危。 看到万俟峥翻身上马,招手让他回府,他也只固执地站在原地,见车队浩浩荡荡地从王府门前走过,没一会儿万俟峥骑在马上的背影就成了小小的黑点,他这才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小院中。 第71章 万俟峥不在, 容乐连看小说的兴趣都没有了。 明明手里拿着《鸿羲大陆》第六部 的底稿, 翻开以后却想着万俟峥如今走到哪里了,不知在路上过得好不好。 等着回过神,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手里的书一页都没看完。 他心道,发呆还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把底稿放到一旁, 他随手翻出了读者送回来的回函。有些人长篇大论, 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对文章的猜想和书中人物解读,有些人言简意赅, 只着重挑出来某一点评论。不过基本上所有人都会给自己起个别名,什么雨霖铃、花中相、别梦寒……放眼看去, 容乐还以为梦回现代2008,大家都追捧古风文艺范的时候。 不过大致看下来, 很多人的追更热情很浓郁,一些人在猜测后续剧情, 也有些人对如今出现的人物中进行评判。其中新出场的小师妹受到了许多人的喜爱。 小师妹古灵精怪,是杨奕来到门派后第一个对他表露出善意的人。她为人仗义, 活泼伶俐, 又是掌门的女儿, 受到了大家的追捧,但她却并不因此而得意骄纵。 书中对小师妹的描画很多, 而杨奕那般冷情的人在两人的相处之间,也对对方产生了莫名的情愫。 好多人都来信说想让杨奕和小师妹在一起,并觉得小师妹是文中最受人喜欢的女角色。 容乐冷冷一笑, 这些读者都太单纯了,他怎么可能让人这么容易猜出后续的情节。 如今《鸿羲大陆》出到第四卷 ,漫画版还在筹备中,容乐决定在第五卷小说上架时一同发售,让周朝第一部漫画借借原著的东风。 除了书店的事,再就是府中了。 姜氏女虽然嫁进王府这么多天,但是容乐只见过对方一面。 他听孔昭说,这位少夫人温婉纯孝,每日都会去给侯夫人请安,侯夫人也经常有东西赏赐给儿媳,婆媳俩相处甚欢。 甚至侯夫人还在教习姜氏女如何主持中馈,管理王府。那姜氏女虽然一开始以有世子妃在,不敢屈居于前的理由拒绝了,但最后还是架不住侯夫人的劝慰。 毕竟容乐是个不管事的人,他一向都只缩在两人小院中。 何况既然姜家把她嫁进端王府,未尝没有想让她代替容乐的意思在。世子妃的职能被替代,接下来不就是换世子了?她自己肯定也有类似的想法,是以才会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 如果世子妃是个女子,那还能与姜氏女争上一争,对方也少不得要过来和妯娌处好关系。但是偏偏容乐是个出嫁子,虽说这身份尴尬,但倒是避免了他和姜氏女打交道。 容乐被人抢了管家权也不以为意,反而乐得洒脱。他心道,等再过几年,这王府是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说不定连皇位都要换人坐,他何必在意这些小事? 万俟峥先前就说过,等着到了东州,给圣上传讯时就能顺便寄回家信,而且他这次出差一两月就能回来。 容乐虽然最开始有些想念,但因着后来收到了对方的信件,再加上一天天数着万俟峥回来的日子,也不觉得难熬。 他在自制的日历上画了个叉,看着上面已经积攒了好几个正字,上一封信里万俟峥说再有半个月就能折返,看着剩下的天数,容乐真恨不得一下子能跳到那个时候。 他殷殷地等待着万俟峥回来,却不料六月初,一个消息仿佛惊雷般炸在所有人的头顶。 圣上所立的新后,成国公的小女儿,怀孕了。 消息并非是宫中传出来的,而是由圣上亲自在朝上宣布。 圣上如今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这位龙子算得上是老来子。 如今万俟峥还在外地,孔昭见他总在屋里呆着无聊,便会经常给他讲一些京中的八卦传言。 这就是孔昭讲给他的,附带一些许多人都不知道的小细节。 据说上个月,新后就发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只不过当时才刚怀上两个多月,不够稳妥。等着过了三月,发现腹中龙子的状态很好,这才敢说出来。 圣上为此龙颜大悦,不但赏赐下去许多补品和各类奇珍,这段日子还一直往皇后宫中跑,其他嫔妃都被抛在了脑后。 容乐听了一脑袋八卦,等到孔昭离开,却第一时间联想到了夺嫡之争。 若说谁是最怕新后诞下嫡子的,那必然是大皇子。他如今能被一些人认为是正统,就是因为他占了长子的名头,然而一旦嫡子出生,“立嫡不立长”,一个嫡子身份便能压下他所有。 这位嫡子既是圣上宠爱的小儿子,母亲出身勋贵,不会被世族裹挟,身后成国公手握兵权,足够保证外孙坐上皇位,实在是太子位的最佳人选。 缺点是年纪太小,那也无妨,圣上正好能看他长大,等到他成人,圣上也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不用提防儿壮父老。 其实今上一直不立储君,除了不愿受到世族辖制,看着儿子们对权柄伸手,一个个虎视眈眈地剑指皇位,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容乐的政治敏感度肯定和万俟峥那样自小浸淫其中的皇族子弟没法比,但是在得知了这件事后,他依然敏锐地觉察到了其中的暗潮。 事情比他想象中发生得还要快。 就在他得知此事的当天晚上,京中出了事。 金吾卫为皇家禁军,由左右金吾卫将军统领,掌皇城内外巡查。如今的两名统领一为曲明轩,一为郑国公世子,后者虽然是三皇子的妻兄,但也算是皇党,两人在立场上大致相同。 然而除了金吾卫外,城外还有另五营驻扎,负责京中九座城门内外的守卫和门禁,同时拱卫京城,以防有人犯上作乱。 五营步兵统领这般重要的位置,圣上自然不会让世家把持,所以一直用的是自己人。 原本的确是“自己人”。 可惜,人都是会变的,尤其这位统领有了个不争气的儿子,天天到处寻欢作乐,不但挟妓出游,甚至还强抢民女,失手杀了几位良民。 这桩案子被压了下来,那几户人家没有和朝廷重臣对峙的底气,又得到了不菲的赔偿,于是只好作罢。但是这件事却成了当初受理此事之人手中的把柄。 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哪怕这兔崽子再不争气,但总还想保住儿子的命,于是不得不忍下这份“恩情”。 这些年来,他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被人胁迫,直到前些天,他接到了那家的来信,上面用密文写了一份计划。 不得不说,这是个十分大胆的想法。 如果说在看到开头时,他还大惊失色,那么等着看到后面,他竟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他虽然坐上这提督的位置,但谁不想更进一步呢? 何况,他手中五营足有三万人,而皇家禁军却只有八千,加上夜晚出其不意,胜算很高。 若是大皇子事成,凭着这份从龙之功,他就无需让自己的儿子降爵即位了,王侯将相触手可得。 他捏了捏拳头,在收到讯息后,命手下于子时悄悄开了两处城门,顿时,一批批将士如潮水般涌入城中。 京中有宵禁,是以这个时间街上除了巡逻的人外,并没有其他百姓在。 打更的小吏打了个哈欠,传染得身边另一位更夫也长大了嘴。 两人转过街角,正要朝前走去,便看到了这批黑潮,顿时一激灵,困意瞬间消失。 手中铜锣和梆子啪嗒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街上分外引人注目。 这声音立刻吸引了这帮将士的注目,他们不禁咽了口口水,只觉得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已经把他们当成了死人。 顿时连滚带爬地想要往回跑,口中喊着“杀人啦——” 那话并未传出去,就被捂在了对方的掌中,手上一使力,两名更夫的脖子□□脆扭断,尸体抛在街上,所有人都没有多看一眼。 开启的两道城门是早就计划好的,两处分属东西,正好相对,临近的街上住着的大都是世族勋贵。 另一侧则是人口密集的街坊。 两边人马任务不同,左边率军将这些贵族府邸层层包围,右边与京兆府中的内应里应外合,在京中几个繁华的街坊处放起火来,然后悄无声息地逼近皇城。未免发生意外,在过程中遇上的任何人都杀无赦。 这些士兵大多都患有夜盲症,但好在京中每家每户门口都会挂上灯笼,反而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开放的两扇城门平时少有人进出,他们放轻脚步,用最快地速度想在金吾卫发现前赶到皇城墙下。 此时大皇子府上的书房中灯火通明,除大皇子外,另有几位坚定的大皇子党也在其中。 明明已经动起了手,但这位大皇子看起来竟还有些犹豫不决。 下首的一位谋士急迫道:“殿下,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不成您还想着能兵不血刃地解决这件事吗?” 大皇子皱眉道:“但是那毕竟是我父皇。” 另一人道:“前朝一位皇子曾言‘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后被赐死,殿下难道也愿落到那等田地吗?新后腹中怀有嫡子,一旦出生,您这位早已成年的大皇子就成了今上新后的眼中钉啊!” 先开口的谋士接言道:“何况如今城门已经大开,五营步兵逼近皇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望殿下快做决断。” 大皇子闭眼面露挣扎,然而自小学习的仁孝道义终比不过对皇位的渴望,他睁开眼睛,手握成拳按在案上,忽地站起,“走吧。” 第72章 新后有孕一事虽然圣上才刚刚在朝上宣布, 但这不代表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不知晓。 就连孔昭都能拿这件事当八卦讲给容乐听, 那些深居宫中的皇妃自然耳目更是敏锐。 贤妃此时正在宫中独坐,面前摆放着一卷佛经。 后宫中的女人实在是没什么事做,若是得宠的妃嫔还可以忙着如何打扮自己, 巩固宠爱,像她这样从未得到过圣宠的人, 也就只能自己找些兴趣打发时间。否则这样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地守着空旷的宫殿过活,只怕早就疯了。 贴身侍候她的宫女从殿外进入, 沿着右侧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小声道:“圣上今日留在了椒房殿。” 贤妃神色不变, 她早已料到,毕竟皇上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向朝臣宣布了皇后有孕, 如今心中除了这位新后,还能放下谁? 她缓缓地抚摸着面前的经书, 一笔笔都是她亲笔写下,可惜, 她却没能从中学会菩萨的慈悲心。 她年少时也曾做过与未来夫婿举案齐眉的美梦, 可惜梦醒时分她便知道那只是妄想。她不过是家族中的一枚棋子, 棋子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吗?她只有用自己来为家族铺路这一职责。 可能有些人会不理解这种想法,然而对他们这些世家子女来说, 既然他们出生于这个家族,他们享受到了家族的好处,那么为家族奉献己身难道不是正常的吗? 世间万物都讲求公平, 他们不必像平头百姓们那样,为了生活而蝇营狗苟,那么他们自然也要付出一些东西,比如自由。 可是宫中实在是太寂寞了,她入宫时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于英武俊朗的皇上自然多了几分少女情愫。 可惜随着宫中妃嫔的增多,加上圣上毫不掩饰的不喜,她发现自己的这份感情终究是错付了。 当年的那份心伤如今想来只觉得幼稚可笑。 她问道:“皇儿何在?” 那宫女笑道:“自然是遵从您的吩咐。” 贤妃轻轻地舒了口气,那就好啊。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佛像,佛祖普度众生,却不知能否度得这宫中心魔缠身的妃嫔? * 金吾卫的反应并不慢,步军五营尚未来得及在皇城门口汇合便被发觉。 也是他们闹得声势太大,京中多处地方走水,京兆府不得不加派人手灭火,除了水龙司外,连其他司部的巡捕都被找过来帮忙。 这般情况自然被金吾卫收在眼底。 京中并非没有出过火灾,只是这么多地方同一时间起火,说是巧合没人相信。 今晚值班的人正是曲明轩,他身穿甲胄,心头狂跳,直觉有事发生,脸上一扫往日的浪荡,反而带上了几分严肃。 随手招来了曲家侍从,低声吩咐他们前去公主府和端王府报信。 两名侍从刚离开此地,他便接到了下面人的禀报,有大批士卒在城中聚集! 他心中一紧,赶忙率人前去,手中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到了目的地也不必费心去看对方为何人,双方早已厮杀成一团。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曲明轩随手抽出腰间长刀,手臂一扬,切断了迎面而来一位士兵的脖子。 他沉下脸,气沉丹田,对众金吾卫下令,“乱臣贼子,杀无赦!” 金吾卫们人虽少,但武艺却比这些普通士卒强,尽管以少迎多也不在下风。 曲明轩身穿金吾卫将军的甲胄,比别人要显眼得多,敌方前赴后继地想杀他立功,对他来说却都是送上门的人头。 手中长刀上的鲜血几乎要蔓延到刀柄上,曲明轩将刀尖斜斜向下,任血迹滴落地面,在身体一侧积出小洼。 死于他刀下的乱军不知凡几,几乎没人能近得他身,眼看同伴一个个倒地,这些士卒们总算聪明了些,不敢再往前冲。 他们可以悍不畏死,但前提是能死得其所。 曲明轩看到他们这般表现,却失望地“啧”了一声,不过本来对付这些杂鱼也费不了多少力气。 眼中寒光一闪,他破开人群,直冲某个方向而去。 率军的千户几乎下意识地想往后躲,然而那柄长刀却仿佛长了眼睛,坚定不移地要往他脖子上砍。 他不得不拿出武器抗住这一击,只听刀刃相撞之声铿锵有力,在黑夜中竟擦出了一丝火星。 千户被一股大力压得往后连退几步,虎口裂开,几乎握不住刀柄。 身旁的亲信连忙上前,一同攻向曲明轩。 曲明轩轻巧一避,躲开了两方的攻击,但手中刀也离开了千户的脖子。 那千户刚刚脱离险境,先是粗喘了几口,然后扬声道:“你在此阻拦我又有何用?统领早已率军进入皇宫了!” 曲明轩手上一顿,就听手下传来惊呼,“将军,宫中走水了!” 他心中一惊,顿时就明白了,今日这番叛乱定是谋划良久,竟连宫中也有内应混入。 他自恃有武功傍身,一路顺风顺水,竟没能看出这声东击西之计。 眼看面前还有不少士卒,若让他们和其他乱党汇合,只怕会更麻烦,他定是要先将这些人处理干净才好。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另一旁的郑国公世子,能阻止那些乱臣贼子闯入宫门。 方才心头一乱,让人偷袭伤了右臂,他手臂一动,将那人瞬间毙命,因着臂上用力,胳膊上的血液却流得更欢。 随手撕下一块布料,单手缠在伤口上,用牙配合打结,他狠狠地一抹眼前沾上的血雾,原本俊逸的脸庞染上一层悍然之气。 “弟兄们今天放开了手脚,面前这些乱党一个不留。” * 另一边的五营士卒由提督亲自带队,同时大皇子也率府中亲卫加一干谋士前来汇合。 如果说先前提督心中还有些忐忑,但当真正见到大皇子时,这份担忧总算消失了。 大皇子既然能亲来,岂不是说明了对此事的势在必得? 他是皇上的下属,二十多年前也曾参与过那场逼宫。如今时光倒转,竟像是一个轮回。 他看着大皇子肖似皇上的面容,恍惚了一瞬,然后便垂首将如今的形势简要汇报了一番,继续道:“宫中有人接应,收到信号便可立即将宫门打开,只等大皇子下令。” 大皇子在来前还在犹豫,然而当听到提督这般言语,看到不远处乌压压一片的士卒,一股豪情壮志油然而生,只觉得天地从未如此浩大,至高权柄触手可得。 是啊,即便他成了太子又有何用?还不是要屈服于父皇的淫威之下。父皇龙精虎猛,在皇位少不得还要坐上十几年,等到他熬到登记,只怕要四十多岁,能在皇位上待多久? 此时的他早已被野心蒙蔽了双眼,所谓的父慈子孝、忠君仁爱都被抛在了脑后,心中只想着待他登上皇位后,看江山如画,掌天下权的美景。 他意气风发,昂然道:“待事成之后,诸位皆论功行赏,王权富贵尽在掌中。” 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众人将大皇子护在中间,在夜色中放出烟花作为信号,异常醒目,就见面前的宫门缓缓开启。 大皇子激动地心跳加快,喉间干渴,不由得喉头滚动几下,话都说不出来。 身边的谋士连忙道:“我们这就进去吧。” 大皇子闻言点点头。 今晚宫中忽然多处走水,郑国公世子率手下金吾卫和宫中宿卫赶忙灭火,却不料传来有人率军闯入宫门的消息。 他耸然一惊,连忙派人去找宫内总管和女官,留下一部分人在原地,带着其他人立刻赶往椒房殿。 如今圣上和皇后正在一处,决不能让这帮乱臣贼子冲撞到帝后二人。 结果在半途便撞上了大皇子率领的步军五营。 这里是宫中前往椒房殿的必经之路,顿时双方便在这空旷的地方厮杀起来。 郑国公世子武艺不精,圣上之所以将他提拔起来,也不过是看在他老实本分的份上,身边的亲卫还要防护着他的安危,不敢离开寸步。 他看着眼前的这幕,也是焦急非常,无奈实在是帮不上忙。 正担忧于金吾卫人数上不占优,却见另一批人马从后方赶到,他本以为是敌方的援军,只想悲叹呜呼哀哉,不料后来之人竟与前者缠斗起来。 他顿时大喜,看对方身穿服饰像是京兆府卫,忙出声大喊道:“多谢京兆出手,拿下这帮乱臣贼子!” 就听得后来的队伍中,有人呼应,“大皇子逼宫弑君,吾率兵前来清君侧!” 郑国公世子未听出对方话中的内涵,只以为是自己这边的帮手,喜不自胜,命手下金吾卫赶忙合二者之力,将眼前这帮叛臣击毙。 大皇子率军从宫门口走来,一路上都未遇到什么强烈抵抗,反而惊扰无数太监宫女,若有失声尖叫者早就被不耐烦地士卒一刀砍了脖子。 见这帮人如此杀人不眨眼,这些宫中下人也恐惧非常,根本不敢上前阻拦,远远看到便赶忙捂嘴跑开,倒是让他们的逼宫行程快了许多。 大皇子志得意满,眼看己方这边人数远远大于金吾卫,只觉得这场胜利是早晚的事。 结果猝不及防被后来的府卫偷袭,一时间陷入了两面夹击。 他顿时有些气急败坏道:“这又是何人?” 身边谋士相互看了一眼,犹豫道:“这……好像是京兆府卫?” 京兆尹是科举出身的寒门子弟,然而他的妻子却出身林家。 大皇子狠狠地一握拳,“老四!”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73章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敌非友。 大皇子只凭一句猜测便准确判断出了来人的身份, 反而是离得远的郑国公世子, 真的以为京兆府卫是来帮忙的。 此时四皇子被亲卫护在身后,他侧头和身旁的人不耐烦道:“快把老大找出来宰了,剩下的人留给金吾卫, 我们赶紧前往椒房殿。” 话中全然没有任何对兄长的尊重恭敬。 要说四皇子恨大皇子也并非如此,他只是将对方当成一块拦路石, 既然对方挡了他通往皇位的路, 他当然要使手段把对方踢开,与厌恶仇恨无关, 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所以即便是说出这般杀兄逆伦的话,他的心中却毫无波动。 他身边这人是他花费无数精力培养出来的神箭手, 闻言不骄不躁,臂上固定着手弩, 正在寻找大皇子的踪迹。 只是此处人员密集,又是夜晚, 想在这种情况下找到大皇子实在不容易。 他对四皇子道:“殿下不妨早些率兵前往椒房殿,这里交给属下就好, 属下定不负殿下所托, 送上大皇子的人头。” 四皇子心道也是, 无论是趁此机会逼宫也好,还是去护驾也罢, 若是他能第一个到达椒房殿总归有优势,用不着在这里继续和人纠缠。 他轻蔑地冲着步军五营的方向看了一眼,带着三分之二的亲随和府卫离开了此处。 心中暗笑, 就让金吾卫和大皇子狗咬狗去吧。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古人诚不欺我。 * 容乐的睡眠质量一向好,然而今晚不知为何,半夜忽然心悸惊醒。 他抬手一摸,摸到了满头的冷汗,一时间只觉得头脑清醒,没有半分睡意,只好起身,看桌上还有半壶凉水,倒出来一杯饮下压压惊。 结果刚把杯子放下,便听到了敲门声,紧接着是曲远沉稳的声音传来,“世子妃,得罪了。” 话音刚落,不等容乐开口便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干护卫和孔昭等人。 尽管中间有屏风和置物架相隔,容乐还是不由得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心中不期然想到了原著中的情节—— 低沉的脚步声传来,一下下仿佛砸到了容乐的心上,他的心脏狂跳,只觉得耳中充斥着扑通扑通的慌乱心跳声。 来人终于停下了脚步,态度和以往无数次一样恭敬,沉声道:“容公子,得罪了。” 下一秒,他的面前放上了一壶鸩酒。 ……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容乐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等他回过神,孔昭已经绕过屏风,带着几位侍女麻利地为他换上衣服。 他一眼就辨认出这是方便出行的骑装,虽然随着对方打扮,但还是疑惑地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孔昭简单答了一句话,“京中有人逼宫篡位,世子妃须避一避。” 男子的服侍不像女子那般繁琐,没花多久就穿戴完毕,然后又被套了层甲胄。容乐被他们护在中间往外走,心中早已被孔昭那句话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著中,逼宫一事是在七皇子成年出宫后才发生的,按理说距离此事出现还有两三年的时间,怎么会提前这么多? 在这等惊人消息下,就连曲远和孔昭向他叫“世子妃”一事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他穿越前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普通上班族,来到这个世界后虽然点亮了某些技能,但本质上还是个弱鸡。 无论是曲远还是他身边的侍从,甚至连孔昭等几个侍女,体力都吊打他。 以往在王府中闲逛也没觉得多大,可是今晚却觉得怎么走也走不到头。 何况身旁人步伐都极快,加上他身上穿的甲胄越来越显出分量,他一开始还能跟上,后来就只好小跑,还是孔昭细心发现了这一点,让曲远放慢些速度。 容乐其实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京中有皇子逼宫,他要离开小院。 因为在他看来,小院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是万俟峥的居所,照对方的性格,定会把这里布置得天|衣无缝才对。 何况既然是逼宫,那肯定是要往皇宫去的,和他一个小小的世子妃有什么关系? 只是看曲远和孔昭都是一脸严肃的赶路,他也不能拖后腿。思考了半天,还是觉得应该开口问问,不想不明不白地跟他们去未知的目的地。 未等他出声,却见走在最前方的曲远忽然停下了脚步。 容乐连忙跟着停步,向前看去,只见万俟岱站在一干亲卫家丁身后。这些个人手中拿着火把,将这一处黑暗映照得亮如白昼,火光在他的脸上跳跃,将他原本英俊的面容衬得如同恶鬼一般。 他此时脸上带着笑,语气是一贯的温柔,“不知容公子这是要去哪?” 容乐下意识往孔昭身边靠了靠,他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出来了对方的不怀好意。 他的躲避仿佛让万俟岱很开心,就听对方状似惋惜地道:“我一向对容公子敬重有加,却不知为何容公子视我如蛇蝎。你既然嫁与我兄长为妻,我们也算上是亲如一家。如今闹到这般田地,真是令人遗憾。”可是语气却明显带着愉悦。 孔昭反唇相讥,“既然二公子敬重兄嫂,为何还带人拦路?难不成这就是二公子所学的礼仪?” 万俟岱道:“如今京中多事,父亲与兄长不在家中,身为家中唯一的男丁,我自然要站出来保护王府的安危。” 艹!什么叫唯一的男丁?! 容乐听了想打人! 哪怕在礼法上他是万俟峥的“发妻”,但他可从来没觉得自己就因此变性了。 他面带不善地看向万俟岱,对方话说的漂亮,但实际上却是想软禁他。 他不由得把这些天听说的事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既然万俟岱坐不住了,难不成此次逼宫有大皇子的手笔在? 他心头一凛,是了,万俟岱凭着娶了姜家女抱上了大皇子的大腿,看来是对此胸有成竹,所以才想先一步将端王府控制住。 他虽说是个名义上的世子妃,但至少在外人看来,万俟峥对他不错,两人算得上伉俪情深。如今万俟岱估计是想拿他当人质,等着万俟峥回来好威胁对方。 容乐一直被身边人护着往前走,如今好不容易能看清周围的景色,发现是另一处少有人经过的侧门,平时只有请假外出的下人才会从这里出入。 因为地方很偏,门又狭小,王府主人不会从此过。 结果谁能想到万俟岱竟等在了这里。 孔昭和曲远毕竟是下人,在万俟岱面前不能多说什么,而容乐则是没兴趣和对方交谈。对方一看就是不想放他走,无论说多少话都是白费口舌。 既然双方谈崩,只能刀剑底下见真章了。 容乐看着他们刀来剑往,利刃划过带出一篷鲜血在空中洒落,不由得移开了视线,忽然有些反胃。 看电视剧电影和在眼前上演真实追杀的感觉完全不同。 因为前者清楚知道是假的,无论是血浆何时武器都是道具,所以能跟随其中的情节看得津津有味;而后者却是一条条真实的生命,无论是哪一方的人死亡,都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 他只好不去看,但是刺鼻的血腥气还是漂浮在鼻端。 万俟岱也没想到曲远竟真的敢动手伤人,他一个端王二子,手下并不像万俟峥那般有着世子亲卫,身边的几个护卫还是端王派来的。 好在府中护院家丁等人都被端王妃收拢了,光看人数还是他们这一方占优,但是论起武力值却没办法和曲远他们相比。 眼看着这场打斗就要落幕,万俟岱气急败坏地想要招来更多的人,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就见有人直接打马从正门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干亲卫。 王府中的下人侍女全都纷纷避开,而护院家丁早被万俟岱带领在这小小的一方田地阻拦容乐离去,竟让他们如入无人之境。 当先那人这次总算没穿红装,而是身着暗甲,背后披风在空中飒飒,胯下骑着一匹如夜的骏马,只在头顶处有一撮白毛。 他一甩马鞭,将原本拦在面前的人抽开,然后对容乐道:“跟我走!” 卫阳这天恰好不在宫中,而是住在了公主府,倒让他没被困在皇城中。 他深受圣上宠爱,皇上明里暗里赏赐给他的私兵反而比那几位成年的皇子还多。 在接到了曲明轩传来的消息后,他心道不好,直接点兵点将,率领府中私军杀到街上。 此时步兵五营大都参与逼宫,前往皇城,剩下的那些人奉提督命令将两条住了世家勋贵的街围了起来,防止他们去宫中营救。 但是这样一来反而分散了兵力。 卫阳本就弓马娴熟,自小不爱红装爱武装,圣上非但不阻止,反而为他培养了一干孔武有力的健妇,如今全都身穿盔甲将他护在中间。 说是私兵,倒是比步兵五营这些士卒看起来更像正规兵。 卫阳一见此景,眸中一冷,若是那些犹豫不敢上前的士兵还好,一旦有人敢阻拦,直接骑马冲撞过去,死伤不论。 原本被围起来的那些家族还以为是圣上下旨,心中正忐忑不安,以为圣上终于忍不住要对世家动手了。如今一看卫阳这般硬气,也都一个个反应过来,这定不会是圣上的手笔。 于是家里有私兵的出私兵,有护院的出护院,什么都没有的也能用家丁充充数,跟在卫阳身后将这帮不知奉了何人之名在此的士卒一举擒获。 他心中记挂着自己的父亲,但万俟峥临行前拜托他看顾容乐。心想有曲明轩在,宫中应不会出大问题,正巧端王府就在不远处,于是拍马闯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74章 万俟峥在临走前曾对容乐说过, 让他有事去找曲明轩和卫阳, 所以当看到卫阳的一瞬间,他原本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 若真的让他去选,相比较于经常见面的孔昭和曲远, 竟然是万俟峥托付的另两个人更让他有安全感。 眼看容乐有卫阳这一强力后盾, 万俟岱只好命那些负隅顽抗的手下后退,不甘不愿地让开了地方。 曲远和孔昭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原本他们为了避人耳目这才想着从侧门走,甚至早已将马匹赶到了门外。但是先是不知为何走露了消息, 被万俟岱带人堵在门口,后又来了卫阳公主, 这位殿下是直接从正门闯进来的,这下子反让他们原本的打算都泡了汤。 只好让人把侧门打开, 然后将马牵了进来。 容乐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小黑马,距离春狩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 这马就已经长得和原先不太一样了, 不再像当初那么矮小, 而是有了几分成年马的样子。 上面的马鞍马镫等物都已经安放好,容乐翻身上马, 心中苦中作乐地想,幸好他一次成功,没被身上的甲胄坠下去, 不然就太丢人了。 身边的曲远孔昭等人也跟着一同骑上了马匹。 他们这个小分队人虽不多,但都是精英,就连卫阳也挑不出毛病。 他手持缰绳,让身下马儿掉头,等出了端王府对容乐道:“我要去宫里,你和我一起?” 看他面露犹豫,道:“下令围住皇城的人是步兵五营的提督,只怕如今城外更不安全,至少皇城中还有金吾卫,另有几位善兵的公侯在城中。” 卫阳记挂父亲,没时间和容乐说得太详细,孔昭和曲远想着世子临走时留下的命令。 虽说世子说了只要能保证容乐的安危,其他不论,但如果能以最小的代价做到这一点,又何必暴露世子的其他势力? 他们可知道,卫阳公主身边应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于是低声将此事告知容乐,容乐这才答应下来。 卫阳也算松了口气,不负万俟峥所托。 他命身边亲卫护着容乐,自己倒是一马当先往皇城赶。 眼看宫门大敞,他这才觉出不对,心头惊悸。一甩鞭子,身下骏马嘶鸣一声奋力向前,眨眼的功夫就冲了进去。 容乐也只能奋力跟上。他当初跟万俟峥只学了半个多月的骑马,多数时间两人是在马场上慢悠悠地遛马,这还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纵马狂奔,趴在马背上安慰自己,人生总有许多第一次,下一秒就被迎面而来的劲风糊了一脸。 若是他平时能进皇城,只怕会又兴奋又激动地四处观看,然而今晚实在是过于慌乱,反让他没了旁的心思。 加上夜里什么都看不清,只是一路跟着卫阳往前冲而已。 一路上遍地尸骸,血腥气扑面,熏得他恶心欲呕,他不敢去仔细看,原本巍峨的皇城在黑暗中显出几分阴森,四周悄无声息,只能听见马蹄和甲胄摩擦的声响。 偌大的宫殿连个宫女太监都没见到,时不时有浓烟火光闪现。 卫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是到了此刻他却不再慌乱,而是冷静了下来。 不知是好运还是坏运,竟让他们在中途遇见了厮杀成一团的金吾卫和步兵五营。 卫阳公主实在是太显眼,郑国公世子一看到他顿时眼含热泪,“公主!” 卫阳面沉如水,一看他那窝囊样都懒得理,但是又不能不管,没好气地让手下去帮忙。 本来这场战争就已经接近尾声,卫阳的到来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大皇子身边的亲卫战死,直至最后只剩下几个人站在原地,挥了挥手,“把人绑起来,压到父皇面前。” 京兆府卫中的一人垂下手臂,将□□掩藏于袖中,心中叹气,哪怕卫阳公主迟来几息就足以让他射杀大皇子,如今却白费了一次好机会。 郑国公世子整点剩余的金吾卫,另一方的京兆府卫中也有统领在整兵,三方人马汇合,浩浩荡荡前往椒房殿。 而此时的椒房殿中,气氛却格外冷凝。 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当今圣上又并非是那等对宫中全无掌控的昏君,早在步军五营和金吾卫发生冲突之时,就有人前来汇报。 当时皇上先是一惊,步军五营提督是他亲自任命,十多年来一直对其信赖有加。如今乍一听闻这个消息,的确令人惊诧。 然而和步军五营相比,金吾卫圣宠更盛,所以他并没有多加犹豫,就相信了前者的确出了问题。 虽然十分震怒,但他却并不为此担心。 他自登基以来将兵权牢牢握在掌中,就算对方策反了一个五营提督,京中剩下的军队也足够斩杀这些乱臣贼子。 皇后当时坐在一旁,脸上也是没有半分惊慌之色。 她是将门虎女,若真出了事,可随时披上甲胄,厮杀出去。 原本听了消息大惊失色的宫女太监们一看帝后两人这般平静,顿时也将惊呼声咽了回去。 心中思忖,若是真有人来逼宫,总不会和他们这些没姓名的人过不去。 一时间,殿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只是帝后两人面前婴儿衣服的图样却是看不下去了。 皇后在背人时才露出了几分郁色,用手轻抚小腹。若说不期待自己孩子的出生,那定是假的。 只是她也能猜出,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才让这帮成年的皇子产生了逼宫的想法。 当四皇子率人前来椒房殿之时,原本守在外面的太监总管眼神一闪,紧接着就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四皇子在前来的路上就在想着自己该以何种理由闯宫,然而当真的见到这位一直跟在父皇身边数十年的高总管时,却忽然有些胆怯。 只见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太监头发花白,一张脸看起来和善极了,仿佛对谁都是笑脸相迎。然而从皇宫中出生长大的四皇子却知道,这位太极宫总管就算是听从圣上的命令,将人拖下去杖毙时,也是这幅笑眯眯的模样。 从他的脸上从来看不到别的表情。 这位总管一出来,他的气焰就被压了一头。 原本还想着可以趁此机会逼宫的想法缓缓退却,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高总管柔声细语,“不知四皇子为何率府卫闯宫啊?” 四皇子干咳了一声,道:“望公公转达。大皇兄率军逼宫,已被金吾卫拦截在宫门口。儿臣担忧父皇安危,于是亲带京兆府卫前来,保护父皇安全。” 他的声音不算小,殿中的皇上早已听到,不等高公公传话,便道:“让他进来吧。” 高总管对着四皇子伸出手,四皇子乖乖地将手中的长剑卸下,递到对方手中。然后才见这位高公公让开了身子,露出了后方的殿门。 四皇子深吸口气,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帝后二人正坐在主位上,他进入后直接跪在地上,将大皇子谋逆一事全盘托出,后面又加上一句,“儿臣自知率京兆府卫入宫是重罪,请父皇责罚。” 皇城中除了金吾卫外,其他军队不得入内,这是周朝律法的明文规定。 四皇子先自己认了罪,皇上反而不好罚他了。毕竟这个儿子的理由很充分,人家是来救驾的。 然而这话皇上只信一半。 大皇子既然敢逼宫谋逆,说明早就有所准备,今晚定是动如雷霆,就连金吾卫都没提前得到消息,然而四皇子却能率领京兆府卫赶在金吾卫前头?说他先前对此事完全不知情,怎么可能? 他审视着自己这个刚刚及冠的儿子。 还是太急躁。 明明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只要拖到大皇子进入椒房殿,双方两败俱伤之际,四皇子再站出来,无论是将两人一同杀了,并作出同归于尽的假象也好,还是将大皇子杀了,并趁机逼他写下传位遗诏也罢,他都能给这儿子评个不低的分数。 然而事到一半,迫不及待跳出来的模样,真是令人生厌。 四皇子在他的注视下勉强定下心神,然而后背却泛出了冷汗,他不敢动弹一下,只觉得父皇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样不合心意的物品。 就这般过了良久,他才听到面前的君王道:“起来吧。” 他的腿跪得发麻,用手撑了一下地才站起来,垂头站在一旁,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打湿。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外面总算传来了人声。 容乐一路跟随卫阳来到椒房殿,然后看他进殿面君,没一会儿他也被提溜了进去。 圣上勉励了前来救驾的几人,并大骂大皇子利欲熏心,弑父杀君,大皇子眼神茫然,狼狈不堪。 他应是从未想过自己可能失败,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也是自作自受。 此时宫中乱党皆尽伏诛,仅剩的几人是卫阳想留下来交给圣上亲自处置的。他们大都是大皇子一派的谋士和官员,还有一位大皇子跪在最前方。 见此间事了,圣上命郑国公世子把大皇子压入大牢,卫阳和四皇子则带着亲卫和京兆府卫出宫。 容乐只觉得自己陪跑了一趟,糊里糊涂地混了个救驾之功,还被圣上嘉奖了一番。 此时宫中的太监宫女们都恢复了平静,负责粗活的宫人将宫中尸体搬开,洒扫宫女和太监则拿着木桶和抹布开始洗刷地面,除了地上残留的血迹,仿佛一晚上的厮杀未曾出现。 容乐在曲远和孔昭的保护下出了宫。因着步兵五营的提督已经被抓起,宫中危机解除,大家都有些放松。 此时天色仍暗,短短的一晚竟如此惊心动魄,他们一行人从宫门中穿过。没走多远却见为首的亲卫忽然勒马停住,腰间长刀齐齐出鞘。 容乐不知所措,不明白又发生了什么。但曲远和孔昭等人却团团将他围在中间。 卫阳目力极好,穿过面前的亲卫直直看向不远处,只见那里竟埋伏着一队士卒,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看不到头。 这些人身穿黑色铠甲,在夜色中毫不起眼,让人无从发现,而当他们想要退回宫中时,却发现身后宫门也已关闭。 顿时,他们心中一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真正的黄雀在这里。 卫阳往四周扫了一眼,觉察到了远处的银光点点。这真是个足够谨慎的人物,竟连弓箭手都准备好了。 只要一声令下,只怕宫门口的这些人都要被乱箭射杀。 虽然他身边的亲卫中有不少好手,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在乱箭之下,即便能躲避,但也很容易被同阵营的人误伤。 这个人就足够谨慎了,此处只有士卒,而无统领,也或者真正的统领正站在暗处观察着他们。 卫阳握紧了腰间的刀柄,他也不知凭自己的武力能否撑得住一波箭雨,然而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拼一把。 他正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却见对面阵营传来几处骚乱,紧接着,对方不等身后弓箭手支援,竟直接攻了上来。 他心中茫然,但手上动作却不慢,他身旁的亲随反应更快,就这样与人缠斗在一起。 只是敌方人马实在太多,卫阳看着这一茬茬如同蝗虫一般的人,不由怒道,“这帮人先前究竟是在哪藏着?” 京中一向是治安最好的地方,毕竟这里有皇城,有那么多的皇亲国戚和贵族子弟,需要确保这些人的安全,所以守卫很森严。 京中的所有百姓不说全家三代都被记录在案,但是也绝对都在京兆府中有档案留存的,否则若是混进来一个刺客,谁能担待得起? 在这般严格的管制下,还能藏住这么多的私兵,卫阳不禁开始佩服起这人的手段了。 和卫阳相比,容乐更为心惊胆战。 虽说曲远和孔昭等人将他保护得水泄不通,但是每当空中银光闪现,他都会一哆嗦,生怕是往自己身上招呼。 他又不像卫阳那般有武艺傍身,只能依靠其他人的保护,心中总是不踏实。 这些人的配合却比步军五营要强,他们本就人数不占优,加上敌方配合默契,没一会儿就开始捉襟见肘。 孔昭此时也有些后悔先前陪着容乐跟随卫阳公主,谁能料到宫外竟还埋伏着这么一支奇兵? 卫阳公主虽说答应了万俟峥保护容乐,但是如今他们逐渐落在下风,公主身边的亲卫私兵肯定是优先保护公主的,容乐这边很快就出现了空挡。 那些黑甲兵于是将他们这边当成了突破口,曲远和孔昭等人的压力倍增。 一个不慎,竟把保护在中间的容乐暴露了出来。 这一机会恰好被抓住,就见一柄□□直插过来。 容乐眼睁睁看着那银色枪锋直面自己而来,身体却仿佛被定在了原地,连躲避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正要血溅当场,却见忽然从旁边插进一柄长刀将对方的枪头挑开,手腕一翻,反手将持枪之人砍翻在地。 容乐看向来人,明明是在黑夜中,那人却仿佛周身都散发着光芒。 他心头巨震,只觉得不可思议。 万俟峥不是在信中说自己还有将近十天才能回来么?那这个救了他的人是谁?总不能是他生死之间产生了幻象吧? 却看来人皱了下眉,“受伤了?” 这幻象竟连声音都和万俟峥一模一样。 另一边卫阳公主的声音像是隔着好远传过来的,“万俟峥,你怎么来了?曲明轩呢?” 听到熟悉的两个名字,他这才恍然回神,原来真的是万俟峥回来了啊。 万俟峥的到来,让他们这边压力骤减。曲远和孔昭等人总算能松口气,然而在看到万俟峥骑马来到容乐身边,并随意地瞥了他们一眼时,他们不由得还是呼吸一窒。 那一眼中仿佛什么都没有,但是跟在他身边十多年时间的两人却能从中感受到主人的不满。 他随口回答卫阳,“我在东州查到了一些东西,提前赶回京,曲明轩在后面帮忙呢。” 这边却在检查容乐究竟有没有受伤,看他周身完好,才放心下来。 容乐现在看向他的眼神已经把他当天神降临了,满眼都是小星星。 千钧一发之计,万俟峥就这么出现在眼前,还带来了一大批帮手。 不只是他们和卫阳,郑国公世子也要被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他这边的压力最大,金吾卫们不但需要保护他,还要保护大皇子等几位要押入大牢的犯人。 毕竟无论在哪朝哪代,逼宫谋逆都是重罪,大皇子是主谋,需要留着他的命来审问出其他的帮凶。 然而就在他绝望地认为自己今晚可能要以身殉职的时候,万俟峥带着人出现了!简直就是救世主有没有! 他顿时把眼泪一抹,三魂七魄重新回身上,也敢和这些敌人硬拼了。 这些黑甲军若论起实力并不比他们强,只不过胜在出其不意加上人数众多,而当他们有了帮手,对方人数不再占据优势,又被曲明轩带人偷袭了一波,也就不足为虑。 眼看这些敌军即将被消灭掉,那位出身四皇子阵营的弓手顿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其他人不备,将□□上弦,瞄准被保护在内的大皇子,机括声轻响,只见一支□□势如闪电,正正插入大皇子咽喉。 大皇子瞪大了眼睛,尚不知自己发生何事,双手下意识地捂上脖子,发出几声“嗬嗬”,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传来,眼前归于一片黑暗。 金吾卫们顿时大惊。连忙有人上前试探大皇子的鼻息,沉重地对其他同僚摇了摇头。 大皇子一死,此事岂不成了他们的失职? 郑国公世子看到大皇子倒下的尸体也是腿一软。 当初卫阳公主押着大皇子去椒房殿,圣上没说把大皇子砍了,就说明对其还是有父子之情,不愿背杀子之名。然而如今大皇子却死在了他的面前,谁能猜到圣上会不会为了儿子的死迁怒于旁人? 原本接到了右金吾卫将军的任命时,他们一家子还都觉得是件好事,谁想他刚上任不到两个月,就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心中打定主意,这次事件过后,他就对圣上提出挂冠回家。反正他早晚能接任他爹的爵位,他们家又不缺那点俸禄。 他是缩了,卫阳公主柳眉倒竖,走上前。他将目光钉在大皇子脖子上的致命伤处,眉头锁紧。 正要开口,万俟峥在一旁道:“将大皇子的尸身带走吧。” 卫阳往万俟峥处瞥了一眼,对方只做不见,又对他道,“曲明轩应该正带人查探这些黑甲军的来历,你不去帮忙?” 他只好将此事放下,顺着对方的意思,率人前往另一个方向。 万俟峥转头带着容乐离开此地,这次却没有回到端王府,而是去了京中另一处府邸。 从外表上看,就像是那些普通富户的宅院,十分不起眼。 迎面是影壁,绕过以后就是正院。宅院的确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底,一进的院子,两旁是厢房。 容乐跟随万俟峥进了正屋,发现这里的装饰摆设和王府中的小院如出一辙。 物品贵精不贵多,都是打眼看上去没多华贵,但是越品越有味道。 一看到这么熟悉的布置,容乐这一晚上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直接瘫在了椅子上。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尽管容乐只在前半夜睡了几个小时,可如今身体虽然很疲惫,脑袋却依然亢奋着,根本合不上眼。 他看向万俟峥,又一次夸奖他,“你来的太及时了。” 这就是有一位神队友的好处,永远不用担心对方掉链子。 他此时才看清万俟峥的打扮。这位世子爷有些轻微洁癖,身上向来一尘不染,然而如今却能明显看出风尘仆仆。 穿着的铠甲上还留有血迹,如今已经干涸,只剩下暗色的印痕。 容乐看到的万俟峥一向是穿着广袖宽袍,这还是第一次见对方穿甲胄,有些不同的感觉。 不过即便如此,依然无法遮掩住对方绝世的姿容。 或许是因为刚刚斩杀完敌人,万俟峥的身上仍带有一丝煞气,脸上也是一片冷肃,反而越发吸引人了。 他的视线放在万俟峥身上的时间有点长,万俟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皱了皱眉。 如果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他可以忍受艰苦的环境,但是一旦回到京中,有了条件,他就忍不了身上这种狼狈的状态。 两人前后去洗澡换衣,容乐先出来了一步,他看万俟峥还在浴房,于是在屋中闲逛起来。 正屋后面是一大片池塘。如今天色将明未明,池塘中盛放的荷花在微暗的天光下显露出朦胧的美感。 池塘一旁有九曲回廊,尽头处立着一座精致小巧的六角飞檐亭。 后面是一排后罩房,应该是留给洒扫下人住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他思忖这应该是万俟峥私下购置的宅子,估计对方知道如今的端王府并不安全,这才把他带来了这里。 等到万俟峥带着一身水气从浴房走出来,换上了日常居家的便装,容乐也半躺在了床上。 他将这一晚上的事□□无巨细地跟万俟峥讲了一遍,看对方坐在床沿,道:“万俟岱?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万俟弘睿可没把这个儿子放在心上。” 万俟弘睿是端王的名讳,私下里万俟峥一直这般称呼他。 容乐顿时来了兴致,万俟峥话中的意思,难不成端王还在今晚的事件里插了一脚? 万俟峥看他茫然又好奇的眼神,不由失笑,“你以为宫外那些黑甲军是何人所派?” 容乐睁大了眼睛,“端王……可既然端王留了后手,万俟岱在王府中那一出又是在干什么?” “万俟岱如何与端王有什么干系?” 万俟峥冷笑一声,在他腿刚受伤的那段时间,看到万俟岱得到端王的重视和宠爱,他还曾有过隐隐的嫉妒,但是当后来探查到端王背地里的打算后,他就明白过来了,万俟岱不过是一个挡箭牌罢了。 以端王的自私自利,他最爱的只有他自己。 这次东州的确发生了蝗灾,但是并不像奏折上那般紧急,东州知州是少有的能吏,用了无数手段努力将灾情降到了最低,然而东州的都督却是端王的人。 知州的这番苦心却打乱了端王的计划,灾情不严重,就不会有流民,无法煽动底层百姓,蛊惑人心,激起内乱。 万俟峥自从离京先后经历了五场刺杀,好在他警惕防备,并没受重伤,反而根据这些蛛丝马迹,推导出了背后黑手,成功捣毁了端王的一处暗巢,并连同东州知州把图谋不轨的都督看管起来。 如今这名都督并一干端王妄图造反的证据都在押解回京的路上。 他从一些密信中猜出了端王接下来的计划,于是一路奔驰,总算赶在了黑甲军逼宫前进京,救下了容乐。 容乐听了这一番话,不敢置信道:“所以,万俟岱只是端王推出来的弃子?” 万俟峥道:“枉费他和端王妃一直妄图抢夺端王世子位,谁能料到,这位子不过是涂着毒药的骨头?” 所谓虎毒不食子,就连大皇子谋逆,圣上也没说要直接砍了自己的儿子。结果端王却比老虎还狠毒,无论是万俟峥还是万俟岱,都只是他眼中的棋子,说放弃就放弃,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是那黑甲军却不是能一下子变出来的,端王定是已经谋划了许久,才选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候动手,“看来是大皇子那边走漏了消息,让端王得知了今晚之事。” 万俟峥摇了摇头,这事不用瞒着容乐,“四妃在宫中待了二十多年,哪怕新后圣宠在身,也没办法躲开他们这些年埋下的眼线。新后怀孕一事,她们早就知道了。” 而像端王这样一直盯着皇位的人,怎么可能不在宫中插探子。 他索性将计就计,将一位十分出名的稳婆用暗地里的人脉介绍给了姜家。 这位稳婆表面上善接产,然而她被人追捧的重要原因是她据说能看出孕妇腹中所怀男女。 稳婆的一句“娘子怀的是男孩”,让大皇子和姜家坚定了逼宫谋逆的决心。 容乐觉得这太荒谬了,“两三个月大的胎儿只有拳头大,连身体都没长好,怎么可能看出性别?”现代医学都没攻克的难关,古代稳婆一眼就看出来了?透视眼都没这么灵! 万俟峥道:“稳婆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皇子和姜家早已有了不好的心思,稳婆的这句话不过是将他们的野心放大,逼他们做下决断。 容乐问:“那端王命人杀了大皇子,是为了灭口吗?” “大皇子并非端王所杀。”他揉揉容乐的头,“这里面浑水摸鱼的人可不少。” 他不再多言,翻身上床,将容乐抱在怀中,“昨晚一宿没睡,陪我躺会儿?” 容乐本来还精神着,但是抬头一看万俟峥眼下一片青色,不知是在路上赶了多久才能把原本十天的路程压缩到三天。 看他刚一说完就闭上眼睛,转瞬睡着,自己也冒出了些许困意。他悄悄打了个哈欠,那就先睡一会儿吧,其他事情睡醒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注意:明天的更新大家尽早看哦【疯狂暗示.jpg】 第75章 这一觉并没睡太久, 等容乐睁开眼睛的时候, 天光大亮,身边的人已经离开了。 这院子太小,逛上一圈还不到半小时, 容乐一看门口有人守卫,加上想起昨晚的惊心动魄, 于是也不敢出门, 只好在屋里等着万俟峥回来。 接下来一段时间,万俟峥都忙得不见身影, 往往是半夜三更才回来,每天天不亮就走了。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 偏偏连续半个月都没见到面。 终于有一天晚上,容乐勉强自己别那么早睡, 坐在床上强撑着等万俟峥回来。 万俟峥怕扰到他睡觉,每次回来都是先在外间换好衣服, 然后才进卧房,这次一进屋本以为还和以往一样, 没想到就正对上了容乐的眼睛。 他顿时一怔, “你还没睡?” 容乐抱怨道:“你这段时间也太忙了吧, 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掐指一算,这半个月万俟峥每天满打满算才能睡两个时辰, 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啊。 他道:“有什么好忙的?你就不能多歇歇?”当时万俟峥从东州赶回来,估计那三天在路上就没合过眼,结果回来以后还继续熬着。 万俟峥却从这话里听出了他的关心, 一想起这些天忙着的事,不由得叹了口气。 躺回床上,他看着上方的床帐,忽然道:“圣上的时间不多了。” 容乐一惊,“圣上的身体不是一向很好吗?”新后娶回宫,刚要给他生个老来子呢。 万俟峥转头看向他,低声道,“有人给圣上下毒。” 这毒下得很巧妙,他在圣上惯常用的墨里加了一味药,又在椒房殿的熏香中添了一种香料。两种东西都没有毒性,但是混在一起却能让人身体虚弱,最后走向死亡。 他们原本从来没想过会有人敢给圣上下毒,还是因为宫变那晚以后,圣上怕皇后动了胎气,才命太医前来诊脉。 大皇子虽说不忠不孝,但毕竟还是皇上看着长大的儿子,这么多年的父子情分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结果他惨死在宫外,对圣上也是个巨大的打击。 皇后担忧圣上的身体,于是让御医也给圣上看看,然后就看出了这个结果。 当时御医的脸色就白了,脸上满是冷汗地跪倒在地。 这个毒并不容易看出来,可是一旦被发现,就代表着已经毒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万俟峥这段日子就是一直在查这件事。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大皇子逼宫一事被圣上压了下来,毕竟人已身死,何况大皇子还留下了两个孩子。 但是大皇子背后站着的家族,还有挑唆大皇子的人皇上却不会放过。 在这件事情上,明明近些年来行事风格有所缓和的帝王恢复了初登基时的雷厉风行。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姜家、陈家、沈家、高家还有几位公侯王爵,凡是在此事中插过手的人家统统都没逃过去。 女眷和未成年的子女被罚入教坊司为奴,成年男丁或是被直接拉到午门斩首,或是被流放到边境苦寒之地。 朝中人人自危,大皇子党和与姜家交好的官员们战战兢兢不敢来上朝,甚至有人上书乞骸骨,说到动情处伏地痛哭。 皇上懒得去看他们这幅模样,凡是为官有可取之处的人统统留用,剩下的关系户则全都打发离开,整个官场顿时为之一肃。 紧接着皇上将活着的几个皇子统统封王,就连尚未成年还在宫中的五六七等皇子也都有了爵位。因为大皇子已薨,于是特下旨先将其长子立为世子。 没多久,皇上又以四皇子擅闯宫殿,藐视君王的名义将其贬为郡王,并收其封地,命他永世不得出京。 旨意一出,四皇子一派和林家也傻了眼,这几乎就是板上钉钉说四皇子不可能继承皇位。虽说除了藩王外,天子不能无事出京,但是圣上的这道旨意岂不是说要将四皇子软禁在府? 这下子有机会问鼎皇位的成年皇子只剩下了二皇子和三皇子。 二皇子母族不强,但毕竟与林家交好,三皇子背后站着温家,一时间朝中大臣都将目光放在了这两人身上。 被万俟峥这么一说,容乐也好奇了起来,“你看好谁?” 万俟峥没答话。 容乐回忆着原著,他其实已经许久没有想过原来的剧情了,但宫变那晚发生的事却让他忽然想起了那些已经有些模糊的情节。 他心道,难不成万俟峥是想自己登基当皇帝吗?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皇上的场景,感叹道:“先前春狩上,圣上还赏了我一个恩典呢。”如今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用到了。 万俟峥看向他,“你想要什么?” 容乐回想着自己初来到这个世界时的目标只是活下去而已,然后渐渐地有了别的想法和要求。 他有些犹豫,又有些茫然,“大概是带着二……我娘离开?” 只是他没有原主的记忆,和二夫人没什么母子情分。自从来到王府后,他一直避免和二夫人见面,就是怕对方看出来他并非是原本的“容乐”。可是如果他真的把二夫人接出侯府,今后两人势必要相处,届时又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想想就头痛。 他深陷于自己的想法中,却没注意到,当他说出“离开”这个词时,那一瞬间,万俟峥看向他的眼眸深邃得摄人。 * 容乐发现自己被软禁在一个月后,当时京中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平静,一干乱臣贼子皆已伏诛。 万俟峥依然是早出晚归,不过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晚才回来,而是会尽量与他一起吃个晚饭,饭后和他谈论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 给圣上下毒之人是贤妃,在得知大皇子驾薨后,她就在自己宫殿里自尽了。离世前她并没有费心遮掩宫中留下的线索和痕迹,所以才会被他们那么容易查出真相。 圣上身边一直信任的高公公是她的人,当年高公公因家里发大水被冲到了别的地方,遭人拐卖进宫当了太监,其实私下里他一直都想寻找当年的亲人。 而姜家正好帮他找到了亲人,那人是他的侄子,当年那场洪水让他们一家都遭了灾,如今只剩下了这一个少年。 为了这份恩情,高公公成了姜家安插在皇上身边的探子。 无论是步军五营还是高公公,都是跟随了圣上数十年的老人,他们毫不犹豫地背叛让圣上确实伤了心。 他终是没有用更严酷的刑罚,而只是判了他们斩首。 侯夫人在这次宫变中也插了一脚。那宫中接应的人员中就有她的手笔,是当初为了扶助柳妃上位,柳家才耗费心思培养的人。 结果她这般作为几乎把柳家拖下水,就连柳妃也受到了牵连,被贬为柳嫔。 柳家家主被这个妹子拖累,整个柳家差点完蛋,对她没了先前的宽容,直接请出宗老,将她在柳家除名。 长兴侯生怕被连累,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心连夜写了休书,将侯夫人休弃。 侯夫人因罪被流放三千里,容锦贤一下子从侯府嫡子成了出妇子,若论起地位反倒比容析这个庶子还低。 他长得和侯夫人相像,如今在侯府中,长兴侯看他是越来越不顺眼。当初的宠爱如今全都成了厌烦。 容析却反而得了长兴侯的青眼,若无意外,今后应是由他继承爵位。 端王既是在幕后挑唆大皇子之人,又意图谋反篡位,这一次证据确凿,皇上再不能容他。 于是下旨将其废为庶人,终生囚于天牢。至于在宫变一事中出力的端王妃和万俟岱则是同样被皇家驱逐,流放异乡。 有朝臣将万俟峥拎了出来,认为他是端王亲子,应当避嫌。既然父亲有罪,儿子也应有所惩戒。 结果反被皇上斥责胡言乱语,端王世子大义灭亲非但无罪,反而当赏,当场就下旨命他继承爵位。万俟峥摇身一变成了新鲜出炉的端王。 这些都是由万俟峥讲给他听的。 原本容乐还觉得万俟峥让他留在这里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然而时间越久,越觉出不对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在当初那场宫变中,无论是该罚的还是该赏的,不都结束了吗?为什么还是不让他出院子呢? 他一提起来,万俟峥就会转移话题,两人说着说着就忘记了先前的事。 尽管万俟峥让人将小说、底稿等物都送了过来,而且在这么忙的时候,还要抽时间来陪他,他依然不想被关在这座小小的宅院中。 终于有一天,当他再提起此事时,万俟峥直接起身离开了院子,接下来整整三天没回来。 直到第四天,万俟峥让人送来了一壶酒。 在看到那壶酒的时候,他竟有种仿佛尘埃落定般的踏实感。 原来无论他做了什么,结局都是注定的。 他的眼睛有些酸涨,如果万俟峥站在他面前,估计他就直接指着对方鼻子骂了。 明明他们两个已经那么亲密,他以为他们是不可分割的好友,然而对方却只把他当成是可以随意杀掉的消耗品吗? 他揉了揉眼睛,原来他也是弃子? 他看着那壶酒,直到万俟峥进了屋子,听见这人用一贯风轻云淡的语气问:“怎么不饮?这是从西域传来的葡萄酒,风味别具一格。” 喝就喝! 容乐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一手拿起酒壶,咕咚咕咚就干了。 这下换成万俟峥怔在原地。前些天在听到容乐再一次想离开的时候,他强忍住了涌上心头的占有欲,这才甩袖走人,生怕克制不住自己伤害到对方。 不过在今天得到了自西域而来的美酒,他还是迫不及待地拿来和容乐一起分享。 结果却发现容乐好像不是很高兴。难不成是因为这两天他没来而生气? 他正要解释,就见容乐把手中喝空的酒壶往地上一扔,然后揪着他的衣领强迫他站起来。 这还是容乐第一次在他面前暴露出这么强硬的一面,万俟峥虽然一头雾水,不知容乐为何生气,但还是饶有兴致随着他折腾。 两人身高有差异,万俟峥一站起来比容乐高了半头。容乐觉得矮了没气势,于是踮起脚,硬是把万俟峥压到了一旁的墙上,用手一撑,“你!我那么信任你!结果你还想杀了我!” 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容乐面对万俟峥放不出狠话,加上那葡萄酒虽然喝起来味道不错,但却极为上头,一下子悲伤的情绪被放大。 一想到自己就要毒发身亡,也懒得再去指责万俟峥,他松开抓住万俟峥领口的手,却被对方重新握了回去。 万俟峥满脸茫然,为什么他听不懂容乐说的话? 他上前一步,将人禁锢在怀里,看着容乐泛红的脸颊,忽然伸出手摸了摸,热得像要烧起来。 “你是不是喝醉了?” 容乐想拍开他的手,“我、都要死了,还管什么、醉不醉!” 万俟峥忙摸上他的脉搏,这身体也没问题啊,看来是真醉了,这都开始说胡话了。 他不禁失笑,本来是想两人对饮,没想到竟是这般结果。 他揽着容乐进到卧房里,想帮人把衣服解开。 容乐的脑袋已经一片迷糊,睁着眼睛呆呆地看向万俟峥。 也不知道是因为酒精作祟,还是被万俟峥的脸迷惑,他一心想着自己就要死了,死前怎么也要把平时不敢做的事都做了。忽然用手抬起万俟峥的脸,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这一口咬得挺用力,他都尝到了血腥味。 然而万俟峥的眼眸却暗了下来。他将人按住,反客为主地占据了主动权。 容乐的嘴里还带着葡萄酒的香气,万俟峥被诱惑般地亲吻得越发深入。 习武之人气息绵长,容乐被这长长的亲吻吻得喘不过气。待万俟峥好不容易放开他,他的脑袋更晕了。 身上越来越热,脑袋也越来越迷糊,辨不出万俟峥的动作,只能随着对方发出无意识的声音。 直到对方一个动作,他像是被放上砧板的鱼,自下而上被穿透,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只能在喉间溢出低不可闻的悲鸣。 然而身前却是冰凉的触感,慰藉了他如火烧般的体温,他不由自主地想贴上去,却又因疼痛踌躇不前。 被酒精麻醉的头脑成了一团浆糊,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只能任人宰割。 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如何,疼痛逐渐褪去,酸胀感却沿着脊椎缓缓上爬。当又一次重击传来时,他终于忍不住低、吟出声。 …… 第二天容乐从睡梦中醒来,睁看眼就看到头顶熟悉的床帐,头部传来宿醉的疼痛,然而更疼的却是身上,尤其是腰部往下,感觉都不像是自己的身体部位了。 他轻嘶了一声,就听身边有人温声道:“难受?”不等他回答,对方就伸过手来帮他按摩腰部。 一下下极为舒适,容乐顿时觉得疼痛缓解了许多。等他享受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昨晚发生了什么来着? 他记得万俟峥好像送来了一壶酒?然后他喝了?接下来呢?他没有被毒死?所以那酒不是毒酒? 他听身边人轻笑,“若是听到人称葡萄酒为毒酒,只怕西域王要被气死了。” 万俟峥在他的耳畔轻轻一吻,“在你心里,我就那般冷血无情?” 容乐正在梳理着这庞大的信息量,只觉得脑中CPU卡卡转,下一秒就会无法负荷,即刻报废。他此时总算找回了一些昨晚的记忆,一时间只觉得羞耻异常。 昨晚竟然是他主动的!想到当时的场景,他的脸再次烧了起来。 面对万俟峥的问题支支吾吾道,“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万俟峥笑道,“梦都是反的。” 容乐看着他微笑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的色心再次蠢蠢欲动起来,同时身体也仿佛食髓知味一般回想起了昨晚。 他在心中流泪,果然,他已经回不去当初那个笔直笔直的自己了。 一步退,步步退,底线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一点点砸低的。 两人在床上又腻了一会儿,直到容乐的肚子咕咕叫,万俟峥这才从床上起来,命人把做好的饭菜端过来。 容乐就这样接受了一天万俟峥的专人高级VIP服务,不得不说,很爽。 接下来的日子和平时在王府小院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两人越发不加节制。都是年轻人的身体,实在很容易激动。 容乐无意中曾问过一句,朝中如今如何。 当时万俟峥的神色淡淡,语气平静道:“圣上怕是坚持不住多久了。” 皇上到底坚持到了皇后生产,当听到皇后产下皇子后,他的身体也终于抗不住了。 毒素堆积在他的身体中,无法排出,这段日子以来,太医院为他调制的药都是治标不治本,只能帮他压制身体上的疼痛,却无法解除毒性。 为了压住群臣,皇上中毒一事并未传出去,只有最受皇上信任的几个人知道真相。 也不知他如何想,他终归还是在众臣的不赞同中立了这位刚出生的嫡子为太子,并立了四位顾命大臣,另封万俟峥为摄政王,辅佐天子,共理朝政,待新皇成年后将大权归还。 这是他下的最后一封诏书。 天启二十二年,桓帝崩。 万俟峥听着皇城钟楼上的钟声响彻二十四下。 他想起了皇上临终前对他说的话。 他一向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然而桓帝不愧是能在二十多年前先皇猜忌中杀出重围,并成功夺得皇位的君王,竟一眼看出了他不甘于人下的野心。 的确,如今的他若是想称帝确实很难,但是他才刚二十出头,有的是时间去谋算。 桓帝索性直接借托孤之名,直接将权力交予对方手中。 他不知道万俟峥手中的势力有多少,但是他却能猜到,如今端王那些暗中的人手不是被万俟峥拔除就是被收拢,何况还有曲家为后盾。 曲家对他的确忠心耿耿,但是换成新帝,他却没有那份信心。 新帝的母族为成国公,这是他为后辈铺好的路,通过提拔勋贵来分世族的权,曲家再如何忠君,也无法掩盖他们是世家这一事实。 这是一份堂堂正正的阳谋,他将权力放在万俟峥触手可及的地方,一旦接下,为了不被世家掣肘,对方不得不沿着他的道路继续往下走。 他信赖万俟峥,但同样警惕着这个侄子。 天子驾崩,举国皆哀。 容乐身为新升任的端王妃也要身穿孝服,正跪在桓帝灵前,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待遇。 万俟峥看着对方在人群中抬起头,对他偷偷眨了眨眼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触碰了一下。 他曾想过该如何谋得皇位,然而如今他却对此失去了兴趣。有那个时间,他本可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红日在悼文声中冉冉升起,这是新的一天。 一切都有了新的开始,一如他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接下来还有番外,会把一些没交代的事情交代一下。感谢宝贝们的支持,我们下本书再见~ 接档文《穿成暴君的黑月光[穿书]》预计六月份会开,感兴趣的宝贝支持一下哦~ 叶池穿越了,穿到了男频文《至尊枭皇》中和他同名同姓的配角身上。 书中的叶池出身世家,风神秀异,光风霁月,是曾在叶家为奴的主角靳砀心中的白月光。然而他表里不一心狠手辣,数次想致主角于死地,最终被主角挫骨扬灰,不留全尸。 看着已经成了自己专属奴仆的靳砀,叶池在心中默默想到,既然没法远离,为了小命,必须对他好一点。 时不时温言安抚,经常性赏赐礼物,好感度是刷上去了,就是……对方看他的眼神好像越来越不对劲? --------------------- 据说武帝青面獠牙,貌寝若鬼; 据说武帝身长丈余,臂能跑马; 据说武帝冷血无情,狠厉残暴。 传言中能止小儿哭的武帝此时被人踹下了床。 叶池揉着自己酸软的腰,大怒,“靳砀!一个月内不准上床!” 1V1,年下小狼狗X病弱美人受 第76章 番外 醉卧美人膝(曲明轩X卫阳) 1 曲明轩和卫阳第一次见面, 当时曲明轩五岁, 卫阳才三岁,但后者已经是宫中人人皆知的小魔王了。 皇上和曲家主有要事相商,于是让他们两个小萝卜头自己玩。 曲明轩还是第一次看到比自己小的孩子, 而且还长得这么好看,穿着十分精致的小裙子, 脸蛋圆乎乎的, 看着手感就特别好。 于是他没忍住,对卫阳伸出了手。 于是等皇上回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曲家大公子被自家闺女按在地上揍。 卫阳还特别得意地哼了一声,拍拍小手从曲明轩身上爬起来, 指着对方撂狠话,“以后见你一次打一次。” 皇上看着被打得躲在曲家主身后的曲明轩, 只觉得一阵头痛。 然后就把卫阳拎回去揍了一顿屁股。 2 曲明轩和卫阳第二次见面,因为上次被父皇揍, 于是卫阳把这份仇记在了曲明轩的身上。 一看父皇和表舅不在,他故态复萌, 想报复回去。 结果这次曲明轩反应特别快, 看他过来, 直接往宫外跑,蹭蹭爬上了旁边的一棵大树。 他在下面看着对方, 只觉得对方在嘲笑自己,于是撸了撸袖子,露出胖乎乎的小胳膊, 把裙子往腰带里一掖,也开始往树上爬。 刚爬不到两下,就听到了父皇的惊呼,“还不快把卫阳抱下来!” 宫人们连忙上前,抱公主的抱公主,搬梯子的搬梯子。 等着两个人被从树上抓下来,一起被按住训了一顿,一人打了五个手板。 每打一下,还要被问一句,“下次还敢不敢了?” 卫阳本来不服气想回“下次还敢”,结果一看父皇这次很生气,只好不甘不愿委屈巴巴地道,“不敢了。” 他偷偷地往旁边看,发现对方也看着自己,还对自己笑了一下,顿时更郁闷了。 这小子在嘲笑我! 哼,下次见了还揍他! 3 卫阳是个说到做到的孩子,说见一次打一次就绝不放水。 在他这样的督促下,原本对武学没兴趣的曲明轩终于下决心练武,并且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卓有成效。 在曲明轩十岁,卫阳八岁的那年,曲明轩总算赢了一次。 卫阳气得多吃了两碗饭。 更可气的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赢过。 4 曲明轩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人看不清长相,然而他心里认定对方定是最好看的。 他把对方压在了身下,听着对方又羞又气地说:“曲明轩,你放开我!” 那声音十分熟悉,是谁呢? 对方的黑发如瀑,洒落在肩背上,侧过头时露出了一点点雪白的肌肤,像是最名贵的白瓷般细腻。 脸上泛起了红晕,像是云霞般动人。 那是…… 他忽然睁开了眼睛,伸手往下一摸,一片濡湿。 5 曲家不嫁藩王,不尚公主。 这是当年在将太后嫁给先皇后,曲家老家主留下的家训。 正因为曲家对其他势力的一视同仁,从不去搞姻亲同盟,才能得到皇上的信赖,成为四大世家中的魁首。 老家主那时已经看出来了皇族想要削弱世家的苗头,于是才定下了这个规矩。 曲家其他人倒是觉得没什么问题。他们曲家的子女凭着一个姓氏在婚事上就能顺顺利利,和皇家联姻有什么好? 皇子要娶侧妃吧?若是一旦成了潜龙,今后还要和后宫三千抢丈夫,想一想都要被气死了。至于尚公主,以后不能纳妾不能去青楼,只能对着公主一人,而且成了驸马以后就无法入朝堂,对仕途也没有帮助,傻子才去呢。 曲明轩却觉得这一条太不近人情,直接当着他爹的面抱怨过,然后被他爹拿起一旁的拂尘就开揍。 他有武艺在身,轻巧巧躲过这一下,留下一句“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就跑了。 6 他自小叛逆,并没有什么身为曲家长子的责任感。 父母说要给他定下淑女,他不肯应,硬是拖到二十多岁还未成家。和同僚出门饮酒,他身为唯一的单身汉时不时就会因此被嘲笑。 但是他却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 自从发现了自己的心意,每一年春狩,他都会打两头鹿,献给皇上,只当是送了定婚的俪皮。 直到他二十二岁那年,收到了回礼。 那是卫阳亲手打下的两只大雁。 7 因为两人的身份,他们这份关系无法宣之于口。 不过由于他经常半夜不回家,倒是让曲夫人担心了许久。 有一天好不容易抓住了他勾了勾曲明轩的下巴,“若是我当了皇帝,头一道圣旨就要把你立为皇后。” 不等曲明轩高兴,又接着道,“然后再从其他世家里搜刮各类美男子充实后宫,坐享齐人之福。” 曲明轩盯着他不点而红的唇,他知道其中滋味有多么美妙,但却总是爱说些让人生气的话。 他磨了磨牙,“好了,我知道你不想。” 11 曲明轩很暴躁,明明万俟峥才是摄政王,为什么反而是他更忙碌?他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去公主府了。 他将面前堆成山的档案一推,直接撂挑子走人。 半途又转去了博文斋,《鸿羲大陆》正连载到紧要关头,无数人都等着看主角最终如何证道,脱凡成仙。 刚一走过去,就听排队买书的人在谈论剧情,“也不知道涿光生什么毛病,出来一个女角色,两三部就把人写死了。” “可不是?当初门派里的小师妹,多招人喜欢啊。结果原来是奉掌门命令想从杨奕手中拿到杨家传承的。” “碧波仙子也很受欢迎啊,最后揭露原来她竟背地里修习魔功,只想吸干杨奕的元阳。” “还有救过杨奕的医修林仙子,是因为杨奕的灵根和根骨与自己只剩魂体的兄长相同,想要帮助兄长夺舍。” “……” 曲明轩只感觉他们说的话和他追更时的感想渐渐重合。 这涿光生究竟对妹子有多大仇啊?书里无论是正派还是反派,只要是和主角扯上关系的妹子,都撑不过三部书。 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例外是杨奕的器灵流光,她的确活到了三部,然后在下一部中,涿光生揭露其实器灵是没有性别滴,流光只是喜欢穿女装而已,顿时又引起了读者们的一片哀嚎。 尼玛这么长的一套书里,真就一个活下来的妹子都没有呗? 然而尽管如今小说兴起,和《鸿羲大陆》类似的书在市场上也不是没有,但是还真没一个能比它更吸引人。 曲明轩从掌柜的手里接下了新出的《鸿羲大陆》精装小说版、漫画版还有最新出版的《娱乐周刊》,提溜着去了公主府。 12 曲明轩到达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十分惬意的卫阳公主。 此时正值盛夏,她坐在凉亭中,旁边放置着冰山,一边吃着用冰镇过的水果,一边看着池塘中心的平台上正翩翩起舞的舞姬,周围还围了一干貌美侍女。 这些舞姬中竟然还有人胆大熏心地往这边抛媚眼!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幅场景,他还是泛起了酸,抬腿走上凉亭,直接坐在了卫阳的身边,霸占了他的一半座位。 卫阳瞪了他一眼,摆手让人退下,支着下巴歪头看向他,“稀客呀,你怎么有时间来我这?” 明明是语气不怎么好的问话,曲明轩却反而笑了起来,随手摘下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伸了个懒腰,“再有十年,新皇满十五,到时候给他选一贤后,我们就能功成身退了。我听闻江南十里烟波,画船听雨,到时我们就去看看?” 卫阳抿唇一笑,朝堂风谲云诡,不如相伴于江湖。 与相知相慕者坐看云卷云舒,那才是令人期待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再打一遍广告_(:з」∠)_接档文《穿成暴君的黑月光[穿书]》,喜欢的宝贝支持一下~ 叶池穿越了,穿到了男频文《至尊枭皇》中和他同名同姓的配角身上。 书中的叶池出身世家,风神秀异,光风霁月,是曾在叶家为奴的主角靳砀心中的白月光。然而他表里不一心狠手辣,数次想致主角于死地,最终被主角挫骨扬灰,不留全尸。 看着已经成了自己专属奴仆的靳砀,叶池在心中默默想到,既然没法远离,为了小命,必须对他好一点。 时不时温言安抚,经常性赏赐礼物,好感度是刷上去了,就是……对方看他的眼神好像越来越不对劲? --------------------- 据说武帝青面獠牙,貌寝若鬼; 据说武帝身长丈余,臂能跑马; 据说武帝冷血无情,狠厉残暴。 传言中能止小儿哭的武帝此时被人踹下了床。 叶池揉着自己酸软的腰,大怒,“靳砀!一个月内不准上床!” 1V1,年下小狼狗X病弱美人受 第77章 吃醋(万俟峥x容乐) 周朝世家的权力太大, 与之对应的则是皇权缩水。 万俟家几代帝王自坐上皇位后便一直想着该如何削减世家, 虽说的确有些用处,但是成效实在不大。 还是桓帝以大皇子逼宫一事,直接将姜家一派按谋逆论处, 借此牵出后方无数世家小族,沾上此事的无一能逃过这场清算, 朝野上下顿时一片肃然。 历经上百年的姜家就在这场政变中成为了历史中的一粒尘埃。 桓帝临驾崩前提携了四位顾命大臣, 曲家家主曲怀远、左相温饶、寒门出身的直臣吴桥,最后一个却是新上任的端王万俟峥。 顿时引来朝中一片哗然, 不过皇上圣旨已下,自身又生命垂危, 实在没法听朝臣们吵成一团,最后也只能作罢。 万俟峥一哂, 这摄政王的位置他本来也不是多在意,那些人跳得高, 觉得他少不更事,他倒是乐得甩手, 懒得和他们在朝上吵嚷。 不过若是有人还要想些旁的手段, 那就别怪他收拾回去了。“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可是他从一开始就警告过大家的。 拍拍手,将政务扔给剩下的三个老臣, 他回家去见容乐了。 如今他成了端王,容乐顺势升为端王妃。 他舅曲怀远曾找他谈心,暗示他身为端王这支剩下的独苗, 该以延续血脉为主。而且当初的婚事本就是一笔糊涂账,如今凭他摄政王的身份,哪家名门淑女娶不上呢?莫不如与原世子妃和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正好也别阻了人家的仕途。 万俟峥也没和曲怀远生气,反倒是摆事实讲道理,所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地位水涨船高,就把原本的旧人抛在脑后呢? 他的口才没话说,就连曲明轩那样的人在他这里都讨不到好处,何况是谨记礼乐的曲家家主? 不但自己的目的没达成,反被外甥讲了好一顿道理,等到最后出门,才一拍脑袋,这小子就是不想和离罢?还搬出那么多理由来。 两人毕竟不同姓,即便是再亲,也没办法用身份去压他。这是两人亲近才以舅甥的身份相处,若真的论起来,也算得上是君臣呢。 如是者三,曲怀远总算不再去和万俟峥提这件事,只是每每看到他,还是要叹气。 万俟峥却不像寻常男子,只一味想延续血脉。他没那个想法,一则,本来他就厌恶端王,连着也不喜自己身上这一半的血脉,若说要将至传下去,还不够恶心的;二则,他和容乐两人相得,他不愿让其他人插进来。 若是容乐能生子倒还罢了,既然两人没法有后代,又何必画蛇添足? 桓帝驾崩以后,忙了能有小半年,一切才步上正轨,万俟峥正好趁着闲下来,带容乐去外面转转。 要说两人一同出门的时间也不算少,但是先前大都是去京郊庄园,又或是去马场跑马,就这么出门玩耍倒是从未有过。 容乐也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先前很少去京中街上闲逛,这偌大的京城,如今竟然还没走遍,只认识几条主街道。 这次两人不穿盛装,只是随便穿了一身便服,身后跟着几个侍从,也不骑马也不驾车,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结果等上了街,容乐才发现了不对头的地方——万俟峥长得太好了! 街上的大媳妇小娘子全都看他,性子羞涩的就悄悄地偷看,性子爽朗地就光明正大的看,就连去买大娘做的小吃,都能白饶两块不要钱的糕点。 不只是女子,就连男的也在看。 容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颜控还不是很重,明明周朝上下都是颜控来着。眼看着又一位书生因为回头看万俟峥和相向而走的人撞到一处去,容乐只好拉着人进了临近的酒楼。 再待下去,他怕出交通事故啊。他在现代时曾听说过街上有人为了看美人撞电线杆上的,如今一想,估计不是传言,只怕确有其事。 美人谁不喜欢? 只是若这美人是有家眷的,家眷还在身边,却被他人看去了,多好脾气的人也要生气。 容乐进这家酒楼之前并未细看,等到被跑堂引到二楼雅座,看到一位头簪鲜花正唱小曲的歌女,才反应过来。 这京中的酒楼也有门道,若是那门口挂着红灯笼的就说明有合作的歌女,一般都是些贫苦人家的女孩,出来抛头露面赚个快钱,要说卖身也不至于。但因着酒楼中客人嘈杂,良莠不齐,总归时不时要被揩油的。 那少女一桌桌唱去,这天二楼的客人倒没有那等混人,都意思意思地给了钱,就这么转了一圈,到了容乐这桌。 此时他们刚点完菜,还没上来,容乐一是看大家都打赏了,自己不好和旁人不同,二是觉得对方小小年纪不容易,于是也往那花篮里放了钱。 只可惜他和万俟峥出门没带铜板,钱袋里装着的都是银子,于是就从中挑出来小块作为打赏——拿大的怕那少女护不住,反而惹祸上身。 别人给的都是铜板,唯有这一桌是碎银,那少女连忙道:“这桌客人,您给得太多了……” 一抬头,眼睛正正看到了万俟峥。 长兴侯长得不错,二夫人当初能受宠容貌也不差,容乐的相貌自然也很好,只是若和万俟峥坐在一处,难免众人的目光都会被后者吸引。 实在是对方的姿容绝世,旁人比不上。 容乐就见这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小少女,忽略了他这个给了银子的恩人,反而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万俟峥。 任谁被这样盯着看也不舒服,万俟峥微微皱眉,冲着对方扫了一眼,容乐就发现这少女粉面含羞,眼波里几乎要荡出水来。 容乐一下子心里特别不爽。 本来这跑堂给他介绍特色菜的时候,他对酒楼中的葱爆兔丁很有兴致,如今也不想吃了,把银子往桌子上一拍,“不吃了,走!” 那小少女看他们要走,还追上来几步,羞羞怯怯地说,“不知恩人家在何处?奴该去何处报恩?” 这就想着要登堂入室了?容乐原本心中对她的同情一下子就消了大半。 他的脾气好,还是按捺住怒气道:“你自去做个好营生吧。” 却见那少女还要继续纠缠,索性也不再多说,而是拉着万俟峥赶忙下楼了。 此时他再一次后悔就该让万俟峥带个帷帽出来。只是那东西一般都是女子出门带着的,让万俟峥一个大男人带实在有些奇怪。 想起在街上的各处见闻,他不由得迁怒于身边的人,一时恶向胆边起,随手就指向了一处巷子,“我们去那看看。” 那巷子里遍挂着红灯笼,如今是白天,这些灯笼自然都没点亮,但是容乐对此也略知一二,就和现代的红灯区差不多。 他要往前走,却被万俟峥拉住,钉在原地,“去那处做什么?何况人家白天不开门,你若是不愿意逛了,我们不妨回府。或者把马牵来,去京郊别院也好。” 容乐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就知道人家白天不接客?难不成是常客?” 他是出嫁子,因为身份尴尬,京中夫人小姐聚会都不带他,他也乐得轻松,不用和旁人打交道,但是不代表他没听说京中的那些传言。 以往万俟峥深居简出,大家都当他是个身负残疾的小可怜,然而自从他在百花宴上露面以后,就收到了不少千金的另眼相看,这还是他当时没权没势的时候呢。 等着他继任成了端王,又成了先皇亲封的摄政王,这些千金小姐对他就更推崇了。 残疾又算什么?何况他本来残疾也不是很重,平时与常人无异,他是实权王爷,母族是世家大族,又有了那副好相貌,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容乐这个端王妃的位子。 毕竟家世都不差,所以也说不出太尖酸刻薄的话,不过要论话中有话却都是一把好手。这些世家子不敢明着说容乐占地方,但是拐弯抹角的挤兑却大有人在。 一次两次听过就算,多了容乐心里也有气。 他当然知道不该迁怒于万俟峥,这就像是自家有了某个好东西,别人看着眼热但拿不走,怎么也要酸上两句。但是被人这么在背地里编排,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何况容乐在其中根本就是个躺枪的,心里不由得埋怨起来。万俟峥又不是物件而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就不信这些话万俟峥没听说过,就不能站出去跟人家说明白了,平白让他背锅。 这下子新仇旧恨涌上来,万俟峥不让他去,他非要去看看不可。 万俟峥原本还因为和他一起出来很高兴,这下子嘴角就垂了下来。 这个时间人家确实还没开始营业,但是迎客的龟公眼神多尖啊,只一扫就从两人的衣着打扮看出来他们非富即贵,连忙打开门引人进去。 老鸨也赶忙让一干姑娘过来接客。这些妓子昼夜颠倒惯了,每每都是忙碌一晚白天休息,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赶白天过来。 只是鸨妈催得急,她们不敢不来,都在心里狠狠骂道,不知是哪个狗才挑这个时间过来逛青楼,也不怕被抓。 结果一看到屋里的客人,顿时换了副面孔,立时心想,这般人品即使不出夜资费她们也赚了。 容乐原本就带着气,再一看过来的这帮女子一个个全都脉脉含情地看向万俟峥,脸长得还没他好看,也不知道是谁嫖谁。 他身边也坐了两名陪酒的女子,对方和他说话,他也不理,酒喝了一杯,觉得味道不好,于是只吃桌上的菜。 另一旁万俟峥身边就热闹了,为了占据离他更近的位置,好几个花娘差点大打出手。 万俟峥眼看身边的花娘都要贴上来了,实在是忍不下去,直接把人全都撵出去了。 容乐将筷子往桌上一拍,瞪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万俟峥也生气,面如寒霜,“别胡闹。” “哈,我胡闹?”容乐抱臂,挑眉道,“我又没沾花惹草引蝶招蜂,我有什么好胡闹的?” 他一撇头,“既是出来玩的,那就玩个痛快,没得让人扫兴。” 万俟峥看他这幅模样,也是心头火气,“行,那就玩个痛快。” 他手劲大,直接一把抱起容乐就扔床上去了。 像是这样的地方,床上柜中少不了情qu之物,他随手拿了一条绸带就将容乐的手腕绑了起来。 容乐一开始还一边挣扎一边喝骂,没一会儿就没那个心思了。 声音呜呜咽咽的,让人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 隔天,万俟峥就发出话去,他与端王妃感情甚笃,不和离不纳妾。言下之意,若是再有人敢背地里嚼舌头,别怪他手下不留情面。 作者有话要说:床头吵架床尾和:) 第78章 番外 博文旬刊 因为《鸿羲大陆》这一部书, 博文斋赚得盆满钵满, 就连沃春池的笔名涿光生也从名不见经传的小透明,一跃成为了众人心中的文豪大家。 这个时候的书生们写小说或是戏本大都是采用买断的方式,好处是能马上拿到现钱, 而且若是卖不出去也不用他们赔偿,但坏处是一旦火了, 能赚到大钱的也不是这些创作者。 容乐还是第一个采用这种分成形式的买家, 用他的话说,这叫稿费。 (下接作话) 作者有话要说:沃春池虽然在写作方面没什么太大的天赋,但至少人还不错,没因为赚了钱就忘本。他有自知之明,深知这个小说之所以能这么出名靠的不是他半文不白的文笔,大半是因为容乐给他列出来的大纲剧情。 直到现在,还有人挑毛病他文笔不通呢。 容乐也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看看博文斋的营业额和《鸿羲大陆》的销售额,这些酸话可打击不到他,人民群众喜欢这帮红眼病算老几? 不过因为《鸿羲大陆》的畅销,他却又冒出了另一个念头。如今博文斋手下的作者多了起来,各种风格的都有,若要都出书的话,却不知道哪些更受人喜欢。 他眼珠一转,一拍巴掌,“就出个《博文旬刊》吧!” 类似现代的杂志,只不过是一旬一出,这些作者可以在上面连载,若是千字内的短篇恰可以一期完结,和其他地方一样采用买断的方式。不只接博文斋供养作者提供的稿子,同样还鼓励其他人投稿,若是过稿即能拿到一笔稿费。 容乐给的钱可不算少,算起来,这千字收益反倒比写小说戏本赚钱。 容乐对这个旬刊抱有很大的期待,为了打开销量,营造声势,涿光生的第二部 小说《逆仙》就在这上面连载。 这次却并非是传统修真了,而是一个重生类的故事。都说世上难买后悔药,若是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不知有多少人乐意付出一切去得到。 除此之外,旬刊上还辟出了一个读者专区,是专门刊登读者回信的。 凡是对哪个小说有任何想法,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都欢迎来信,同时也可以对这些评论进行赞赏或反驳。每名选中的读者都能免费获得下一期旬刊,顺便一说,每本赠刊都和普通旬刊有所区别哦。 这个方式一出,顿时激起了读者们的来信留言热情。 这年头能买得起书,追得起连载的人再怎么差也算得上小富之家,否则这一旬一钱银子可付不起。 世人都有个心理,觉得免费的就是在占便宜,另有人认为,凡是与众不同的就是好的。可以说容乐这一番言辞实是将这两种人一网打尽。 于是就看读者回信成倍增长,差点造成京城纸贵的现象。 因着《逆仙》才刚刚连载,而且旬刊毕竟不厚,每次上面只能更新个一两万字,情节还没展开,所以大多数人还是更多在说《鸿羲大陆》。 容乐看着有些留言,趴在桌上狂笑,只觉得果然无论哪个时代都不缺沙雕书友。 【风流客】:我一开始以为小师妹是女主,结果她死了,我后来以为碧波仙子是女主,结果她也死了,然后我不再站女主,结果男主最后和器灵退隐了?涿光生你清醒一点,就算器灵喜欢穿女主,他也不是女主啊! 【丹青手】:涿光生受死吧!竟然敢杀了我最爱的梅师姐!你这个杀女主狂魔! 【无根花】:呜呜呜,我听说了涿光生嗜杀女主的传闻,于是在看《鸿羲大陆》的时候喜欢上了大师兄,结果大师兄也没逃过魔爪啊,涿光生你真是冷血无情! 【千叶红】:涿光生你还有人性吗?你数数《鸿羲大陆》里从头活到尾的才几个?十不存一啊,这死亡率能更高吗? 【如是我闻】:自从看了《鸿羲大陆》,我已经每天开始念佛了,希望能借此减轻我的执念。杨奕惨,好惨,太惨了。 【醉芙蓉】:《鸿羲大陆》给我留下了巨大的阴影,我现在一看《逆仙》里出现的任何女性角色,都觉得她们下一期连载就会死翘翘哎。 【赵粉姚黄】:额,只有我一个人怀疑那个最开始出现的黄龙真人是女扮男装吗? …… 容乐看到这条留言,欣慰地点点头,只觉得果然像这样敏锐的书友也不少啊。只可惜,这位书友只猜中了一半。 他把《逆仙》的人物介绍翻开,开始考虑,要不要再搞个事情,写个男扮女装出来? 在公主府正看着《博文旬刊》的卫阳公主忽然打了个喷嚏,一旁的曲明轩忙抬头,“伤风了?”命人把冰盆拿下去。 卫阳摇摇头,他一向身体好,没觉得自己生病,想了想,道:“可能是有人念叨我呢。” 万俟峥回家后看到了容乐的大纲,看着容乐兴奋地奋笔疾书,给广大读者们激动挖坑,他默默地给这些即将掉坑的读者点了根蜡。 -------------------------- 送给大家一个小番外,这次是真的真的完结了,宝贝们下本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