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里舟》作者:小叔叔我   文案   暴娇祖安万人迷强受,浪久了早晚挨涮,完结。   发表于3个月前 修改于6小时前   原创小说 - BL - 长篇 - 完结   正剧 - 美强 - 相爱相杀 - 病娇   NP   走心走费洛蒙。正文结局的时候是1V1。番外open ending。   浪里舟。   大梦不死,苦海慈航。   最有趣不过。   冷清者温柔小意,痴情者游戏人间;   上位者被迫下贱,斯文者脱掉人皮;   良善辈腐烂绝望,柔弱者心怀鬼胎;   少年人热忱半褪,铁公鸡翎羽尽拔;   暴躁狂小心翼翼,世俗人水晶心肠。   陆上人翘首以盼,本小舟永不靠岸。 第1章 小芽初萌   双性攻预警   祈源是个极小的城市。一个购物中心,俩市医院仨普高,道路畅通从无堵车,街边一溜居民房,晚上家家灯火都挨着,炒菜油烟子吵架吐沫星子全喷出窗来,能教行人绊个老大跟头。   郑小舟就在这儿长大。市井烟火气熏得他有股子泼辣辣的艳丽,笑起来明晃晃的很逼人。这面貌随根儿,郑秀衣就一脸媚气,秾丽黑发,生眉恣目,一口酒渍了似的红嘴唇儿,整日烟熏火燎也不见褪色。   祈源是个屁嘣的小破地方,闲话传的总是快些。人人都知道,一高对面那个启明小吃的老板娘郑秀衣,是个被男人甩了的三儿。三儿还带大了仨孩子,一个自个儿生的郑小舟,另两个是亲姐儿郑秀香难产死了留下的,男孩儿叫郑树声,女孩儿叫郑霖音。   人说郑家女儿多煞气,性子浪命格烂,一辈子被街坊邻居几乎嚼碎了笑话,却耐不住小吃店口味靓,桌儿永远满着,不管家里老娘们儿骂的怎么脏,老少爷们照样小酒喝着小菜吃着,生意旺的起火。   郑小舟今年上高一,郑秀衣鞭着打着他,才肯耐着性儿学点习考上了一高。郑树声大小舟一岁,生下来脑子慢,初中念完就帮着忙店里的事,郑霖音上高二,文静秀气好学生,全家就这么几口人,就一个小儿子是个刺儿头最惹人上火,几天看不住就溜网吧去了,要不就得跟人家干架,吃不得一丁点儿的亏,刺猬似的一挑就炸一碰就着。   小学初中,脸长得漂亮性格又燥,郑小舟总被人堵着收拾,一群人明里暗里笑他家里事,一年年给欺负长大,逼出一身的狠劲儿,裤兜里揣着小弹簧刀上学,挨了揍不吭声,找了机会挨个找回来。   郑小舟五年级遇到赭青,刺猬尖儿哆哆嗦嗦的,在这个人面前给收起来了。赭青是他平滑的大脑理解不了的存在,那个男孩穿着洗的发透的白色半袖,脊骨像一把尖利的刀。他垂着眼睑站在讲台上,被老师介绍给全班同学:“这是赭青,新转来的同学。”   郑小舟那时候正趴在最后一排盯着课桌上乱八七糟的涂鸦,小孩子从大人那儿听来的脏事儿,被天真又残忍地涂在郑小舟的桌子上。小孩子硕大的彩笔字。   郑小舟认出来是他前桌干的好事,正想一脚踹翻他的椅子,讲台上有了声音。一把很冽的少年音,嗖嗖地带着锋,射到郑小舟面前来。   “我叫赭青。赭红的赭,青色的青。”   班里泛起一波细小的议论,女孩子红着脸偷偷地看,男孩子发了愣又装不屑。   郑小舟的火气一下子冷凝掉了。他抬头,没怎么敢喘气儿地看着赭青走过来,漠漠地坐到了最后一排,自己身边的空座上。   这是郑小舟生来第一次有同桌。   郑小舟初中开始疯了似的蹿个儿,瘦猴样子没了,整个人在人群中亮的像块反射着日光的镜子碎片,又尖又利又打眼。初中赭青在自己隔壁班,成绩好的让这个小破城市惊诧。校长疯狂揽竞赛名额,所有的好老师集中到赭青班级带苗子。   街坊邻居唠嗑的话题变了。   -知道三中那个赭青吧,中考状元,拉第二的一百多分,没人管,说是福利院长大的,亲妈没那福气,是个外地的小姐,孩子扔门口了不管了。   -有人领养吗?   -害,扔的时候都记事儿了,谁要啊。一直福利院待着,靠政府救济活着呢。仗着成绩好,高中肯定有补助。   -娃长得还挺俊,看来做小姐的还有些姿色。   -漂亮有个鸡毛用,还不是被男人乱搞,和郑家那几口子似的,浪到骨缝儿去了,一代比一代次。   -吃饭去吧,提她都嫌嘴埋汰,一天天还贱嗖的,也不知道是经营餐馆呢还是卖笑儿呢,爷们小子的总往那儿钻。   郑小舟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特别热,晚上下来乘凉的人也特别多,人一多嘴就可脏可碎,郑家从来不出去乘凉,郑小舟去小卖部买老中街冰棍儿的时候看到赭青了。   他站在卫生巾的货架子旁边,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价格标签,捉了几包护舒宝。捉了也不动弹,手指攥得那东西几乎变形。   郑小舟把冰棍儿吮得吱吱的响,耳边是小卖部老板娘垮里垮气的口水话,他径直走过去,一把抢过那几包卫生巾飞快地付了钱,就这样还是架不住老板娘油腻的调笑:“喝,咱们小舟这么贴心,这东西也帮着买,也不知道……”   郑小舟不理会她,只是在胡同口等着赭青出来。赭青过了好一会儿,眼色漫漫地扫过来,从兜里摸了一张钱递过来。   郑小舟把黑塑料袋往他手上一塞,也不接那钱,笑的有几分欠干,“赭青,你自个儿用呀?   赭青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郑小舟穿的T恤和大裤衩子没有兜,赭青利落地把钱折了两折,夹烟似的给挂到郑小舟耳朵上去了,走的步步生风。   赭青是双儿,这破事让他恶心又愤怒。从小到大细心地藏着,也亏没有第二性征的发育,只是下面一道伤口似的缝,并不扎眼。但是让他绝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开始流血。生物课告诉他这个是月经。开学后在一高住宿,厕所是那种通着没隔间的,宿舍至少四人间。   郑小舟开学也住宿,郑秀衣说走读管不住他,逼着他住宿。报道那天他拎着自个儿收拾的破烂似的行李进了楼,110。挺漂亮的宿舍号,推了门一股子陈灰味儿,里面一个高挑漂亮身影认认真真做卫生,修长手指适合执笔写字,也适合使力拧脏抹布。他把他那张桌子擦得一尘不染,又转过去擦自己的床头栏杆。   郑小舟嘴角挂了笑,鼻腔里都是甜,他荡着腿过去,手指在墙上的床位表虚虚一划。   1号赭青。   2号张译。   3号郑小舟。   4号徐子阳。   5号梁冉。   6号王伟奇。   郑小舟美滋滋地把自己的破行李扔到床上。他和赭青都是上铺,而且邻床。既然赭青把自己的枕头放在了床尾,那他就把枕头放在床头吧,正好头对头,省的自己不洗脚哪天冒犯人家。   赭青专心做着自己的事,耳机埋在耳朵里,小商店里二十块钱一个的小破mp3滚着新概念英语4,lesson25。   夏末的阳光不怎么要钱地哗哗撒着,砸得郑小舟有点头晕目眩。他寻思着一个事,赭青怎么就这么好看呢。这样的专心,这样的干净,内双的眼睑线条,裁剪的这样工致,嘴角微微下垂,这样的冷清。   郑小舟突然发现,心动如擂,在赭青面前是一件这样简单的事。   赭青端起盆抬头的那一刹那,郑小舟觉得自己完了。 第2章 捡肥皂   赭青冷漠地扫了一眼郑小舟,端着盆走出去换水,郑小舟笑嘻嘻地给他让路,发现赭青比自己还高一点。自己已经有一米八了,赭青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   舍友陆陆续续地来了。高中同学已经过滤了一批渣滓了,基本是能管住嘴的人了,不那么幼稚无聊了,还是比较好处的。郑小舟挨个打了招呼,赭青回来的时候人已经全了,边收拾边互相认识,赭青还是不怎么搭理人的样子,收拾完就拎着洗澡的小筐下楼了。这个时间浴池没人,他洗的能痛快点。   郑小舟随便收拾了一番,找了条新内裤揣到兜里就下去了。   夏天的浴室没什么雾气,很清楚的可以看见赭青的位置。蓬蓬头没什么劲儿地淌着水,赭青正背着身子,仔细的清洗自己的下身。绕过那根尺寸可观的东西,细细洗着。   郑小舟双眼5.2,清晰地看到两滴被稀释的血迹沿着他冷白的腿根留下来,随着冲洗的动作血迹愈来愈淡,他漂亮的腿部肌肉水光淋淋。洗完了,他用肥皂细致地洗了手,开始洗头。   郑小舟咽了咽口水,他啪嗒啪哒走过去,刷卡划了一下赭青旁边的位置,水声一下子出来了,赭青洗头的动作顿了顿,加快了速度。郑小舟把头探过去,贴到赭青耳侧,笑笑地说:   “青哥,借个肥皂呗。”   赭青没理他,郑小舟臭不要脸地贴地更近了,“青哥,青哥哥,看在我帮你买卫生巾的份儿上……”   赭青头发冲的差不多了,手往后一耙,目光自上而下打过来。   “闭嘴。”   郑小舟笑得很惹人烦,睫毛密密匝匝地成了两条眼线,手伸过来掌心朝上,一个索要的姿势。   他手心很白,被热水激得透着红,指甲很干净。   “别嫌弃我呀,青哥哥。”   郑小舟语调浮,那声青哥哥说得叫人肉痒,听着像是情哥哥。   赭青把肥皂捞出来往他手上一放,刚要走,郑小舟就哎呦一声,肥皂好巧不巧掉在赭青脚背上,骚气地一滑,郑小舟不知哪来的灵活身手,一把蹲下来把那小东西捞住了,另一只手为了保持平衡抓住了赭青的腿。   弹性不错。   郑小舟偏着头。眼睛挑着看上去,他腿间一条极隐秘的小缝。再向上,他健硕的性器,整齐的腹肌胸肌,少年感的锁骨。线条利落的脖颈和下巴。抿得死紧的唇,下沉的唇角。黑沉沉的眼睛里满是阴郁。   郑小舟可能没有怕死这条神经,他开朗地笑出白牙齿来,手伸过去拍了拍赭青结实的臀部,开心地说道,“青哥,我有你的秘密了。真他妈不错。”   郑小舟从五年级开始对赭青心动,这场持续了五年的隐秘暗恋开始蠢蠢欲动,想跟他要个说法。郑小舟初中想通了自己是同性恋,对于是1是0倒没什么定位,他默默观察着赭青,觉得谁操谁都一样爽。如果赭青是同性恋的话。   所以赭青手架上他脖子,一个猛劲给他按到墙上的时候,郑小舟懵了。   赭青冷淡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嘴闭严了,不然操死你。”   郑小舟心跳好像慢了下来。他睫毛倏地一抖,脖子都打了一个颤,赭青看着他这怂样嘴角都点上扬了,刚要松手,没想到手被紧紧按住了,郑小舟滚烫的呼吸喷在他脸侧,烫的他脸红。   “你他妈的倒是操啊。”郑小舟嗤笑了一声,猫科动物似的眼睛,流光溢彩的模样。   “叫你青哥是稀罕你,你比我小,跟老子装什么逼呢。”   郑小舟喜欢赭青,喜欢他高高端坐神坛一尘不染模样,也喜欢他脏了嘴巴满眼阴翳模样,但是郑小舟不喜欢威胁。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谁威胁他他就整谁,赭青也不例外。   郑小舟目光轻佻地从下面扫上来,定在赭青的眼睛上,侧着头冲了冲肥皂往身上抹,慢条斯理地说道,“而且,谁操谁还不一定呢。” 第3章 你小心   郑小舟把军训服抖落开来,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利索套上宽大裤子和上衣。宿舍没镜子,他下楼时在玻璃门那儿臭了会儿美。一高的军训服继承了大陆校服的宽松老土以及粗制滥造,神仙穿上也难掩糙气,郑小舟撇撇嘴,敞着怀吊儿郎当地去了场地。   操场上已经站了很多人,高一(10)的牌子被排头拄着,在一群人中分外显眼。因为举牌的是赭青。这孙子上回在浴室听了他说的话,一个眼神儿都不屑给他就走了,堵得郑小舟两天没敢跟这人说话。他是发现了,赭青这孙子性子是真他妈独,人在宿舍就往他那地盘一坐,小白耳机一戴,草纸整整齐齐翻页,水笔一支支地换芯儿,谁也不搭理,十点睡五点起,规律得像台机器人。   赭青现在立在操场上,面无表情地低头呆着。旁边就一群小女生偷瞄嬉笑,你戳戳我我掐掐你的,还有偷拿手机拍照的,郑小舟甚至看见几个男的也在那儿偷偷地瞅,妈的一个个贼眉鼠眼那样儿,他真想把他们眼珠子按到脑子里去。   操。不就是长得好看点,穿的立整点,啧,小皮腰带扎得那个齐整,裤脚还给绑紧了,热不死你。   郑小舟不耐烦地走过去,挤到赭青后面去,原先站那儿的哥们看他不是啥好鸟,赶忙往后退了一排,后面人探着脑袋看这个新来的男生,切切察察的声音起来了。   -那个是郑小舟吧。   -哪个?   -害,赭青后面那个,三中的郑小舟,长得老好看了,你快看。   郑小舟耳朵尖,一下子给听着了。插着兜儿偏过身去,冲那几个女生眨着眼睛笑了笑,立马激起一阵声浪。   郑小舟热了,把外套扯了搭胳膊上,踢着塑胶操场上的破草玩儿。赭青突然微微侧了侧头,飞快地对他说了一句,“衣服穿好了。”   郑小舟懒得理他,鼻子嗤了一声算是回应。   赭青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问他,“你腰带呢?”   郑小舟把迷彩半袖唰地撩开,笑嘻嘻地露出两条人鱼线,一手按住腰带扣做了个挺跨的流氓姿势,“想解开?”   赭青盯了他一瞬,终于不再理他。   教官分配下来了,把自己的队伍带到定好的场地,开始整队训练。一小班和二小班归到一队练,带10班11班的王教官算是不错的,高壮个子,军姿笔挺,一上来就开始检查他们的着装,把赭青抻了出来,刚想说这个就是给你们打样儿的,突然看到了暴露出来的郑小舟,眉毛狠狠一拧,把郑小舟也拽了出来。教官可能是懒得碰他,对着赭青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过来给大家示范。   郑小舟呼吸一滞。赭青挡在他面前,解开了他的腰带。   饶是郑小舟也不免面红耳赤了,他哎了一声,提着自己的裤腰由着赭青摆弄。赭青把他的迷彩体恤塞到裤腰里,外套收紧了系上一圈腰带,铁扣三两下给扣利索了,视线平直地调整郑小舟歪歪斜斜的军帽,收拢好帽檐,又蹲下来给郑小舟认真弄裤脚。   郑小舟才发现那裤脚是有绑带的,不是肥肥大大散着的。他身体属于劲瘦那型号的,军训服拿了小一号,露了一截脚踝,白的晃眼睛。赭青手握上去,把那圈儿白挡了个严实。   人看着冷,手倒怪烫的。郑小舟胡乱地想着,看他蹲下来认真给自己系带子的样子,人突然安静如鸡了。整个队伍都很安静,小班学生比较安生,在教官的注视下。郑小舟盯着蹲在地上给他弄绑腿的赭青,奇怪他怎么后脊还是那么直,他看着赭青深深低着的头,小腿处是一勒一勒的紧,脚腕处是滚焰似的灼热,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追人的人总给对方蹲下来系鞋带。   因为太他妈容易动心了。   操。   晚上回宿舍的时候郑小舟感觉脖颈上脸上都火烧火燎的,今儿太阳太他妈毒了,感觉要褪一层皮。郑小舟推开宿舍门,里面空无一人,他坐到自己书桌前,想把打火机香烟掏出来锁到抽屉里。一开抽屉,发现里面躺着一支绿了吧唧的东西,拎出来一瞧,发现是管芦荟胶。郑小舟笑了,这个位置之前的主人还挺精致,他看了眼生产日期,挤出点胡乱在脖子上抹了,他记着去年郑霖音晒伤了就这么干的。   郑小舟往抽屉里一摸,竟又摸到一样东西,他啧啧有声地端详了一会,一支防晒霜。操,这哥们,可真他妈细致,这玩意都有,估计和自个儿一样,也是个皮子嫩的。害。   抹完了芦荟胶感觉脖子上清清凉凉的蛮舒服,连带着看赭青回来的冷脸也温和了许多。   第二日早上郑小舟又起晚了,赶紧套了衣服,却发现那腰带在外套外面磨磨唧唧很不好系,裤腰没了腰带束缚松的很,不知道昨天赭青怎么那么利索就系好了。操。   他困顿地眨眨眼,哈欠打到一半见了鬼似的咽回去了。操,赭青这孙子怎么还没走。   赭青看了他一眼,给他扔过来一根鞋带,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话的模样,“系上。”   郑小舟赶紧在里面系上了,瞄着赭青学着把腰带收拾利索了,犹豫了一会,开了窗子翻了出去。一楼男寝没装防盗窗,倒挺方便的。没空儿了,他可不想迟到挨那教官训,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家伙。   他是卡着点到的,赭青稍微晚了一小会儿,就被教官逮住了,王教官风轻云淡让他做了两个小时蹲姿。军训过的都知道,蹲姿是所有姿势里最累人的,蹲一会还行,时间长了就像针扎似的,也亏赭青身体素质不错,硬是一个字儿没坑扛到了休息。   到了下午中途休息,大家喝完水聚在一堆儿,表演才艺玩游戏。班里女生起着哄让长得帅的起头儿。赭青的名字喊得最响亮,到后来别的班的也来凑热闹,七八个班一起喊着起哄,声势一下子闹起来了,教官也不管,就笑笑地,看这个蹲了两个小时的男生热闹。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别的不行,就帅哥美女的消息传得最快,这才几天。几乎整个年部都知道10班那个中考状元长了一张好面孔,甚至有不少高二高三的学姐也趁课间假装来这边溜达,就为了看看赭青到底长什么样。   郑小舟有点坐不住了,他甚至想代赭青站起来,他那个性子,现在不知道心里烦成什么样了呢。   突然人群一声口哨,赭青在排头,从军训服兜里掏出一只口琴来,银亮亮的,他手上摆弄着口琴,漫不经心走到人群中央,背脊笔直,肩膀微松,一声调子起来了,他眼睫低垂。   夏日午后树影重重,他背后是学校老气的红色砖墙和偏西的太阳。后刷的白色墙皮斑驳掉落,影子拉的暧昧细长,勾到郑小舟盘着的脚下,塑胶细碎,破草褪色。   la vie en rose。   低柔温和的旋律,亏得他用口琴吹得缠绵。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很认真地看着那个吹口琴的男生,有点提着心地看他手指的停顿,看他被风吹起的头发,他低垂的很分明的睫毛。   郑小舟低声咕哝了一句脏话,心里有股子火气闷得人使劲出汗。终于一曲完了,郑小舟却觉得像过了一整个世纪那么漫长。鼓掌和尖叫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人起哄再来一曲,赭青没搭理,向队伍这边瞟了一眼,低着头回到郑小舟身边坐着了。   很快就开始有人起第二波哄了,这回男生比较激动,喊着叫着一个名字,一个小巧纤细的姑娘走到了中间,是漂亮,娇柔的五官,嫩的笋一样的身子,弯腰鞠躬的时候郑小舟发现自己右面那哥们裤裆都看硬了。   “齐安韵,看着没,我女神,我小学同桌。”后面有个哥们儿嗓门大的恐怕别人听不见。   教官看了看这个小姑娘,走过去把班主任的麦接过来递给了她,齐安韵红着脸眯着眼,笑着说谢谢,戴上了。   她一开口,大家愣了一瞬,立马起哄吹哨的声音几乎冲破了云霄。   又是la vie en rose。也不知道她这口婉转的外语从哪儿学的,听的就让人一阵眩晕。   当你吻我时,天空也叹息。当我闭眼,便是玫瑰色的人生。   郑小舟心头火更起,他看了一眼旁边赭青若无其事的脸,一声操就从嘴里秃噜出来了。没事儿闲的学这么娘气的歌干吗?吻你妈了个逼吻。操。   她一首歌唱完了,男生起哄那个的声音几乎要把树叶给震下来。不知怎的起哄的声变了,直直指向郑小舟,有人还自作主张地把姓给去掉了,小舟小舟,喊得比谁都起劲儿。   郑小舟心情不怎么好,站起身子拍拍屁股的草,晃晃荡荡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麦,也不带上,话筒似的拿手里,活动活动脖子,似笑非笑地抬头扫视一圈,说道,“前两个整的挺高雅的,咱们也不会那个,我就随便唱首,别嫌弃就得啦。”   下面挺给面儿,有欢呼有鼓掌的,郑小舟笑笑,嗓音一压,开了腔。   众人愣了。这根本不是他平时说话的声调,标准的粤语,沉郁沙哑的声线,没有伴奏都走的字字踩点。一手插着兜唱歌的郑小舟,看起来特别像一个穿了军装的痞子,偶尔抬眼带笑的目光,带着气流扫过来,莫名色气的脸红心跳。   处处吻。挺老的歌儿了,这群新时代的少年少女丝毫没觉得不适,他们叫的可疯狂了,青春期骨子里那点躁动全给激出来了,光明正大地给发泄出来,想来也是荷尔蒙具有传染性,那个场中央的家伙是个移动的荷尔蒙机器,甚至让人有一种回到八九十年代的错觉,操场的背景褪了,他站在灯红酒绿香风鬓影里,一举一动有飒飒港风。   赭青盯着那个一唱歌马上气场全开的郑小舟,有一瞬间的怔忪。他听不太懂粤语的歌词,余光发现旁边的女排头偷偷拿出手机来查歌词,他记忆力好,扫了一眼,那几行字刻在了眼睛里。   你爱热吻,却不爱人。   练习为乐,却怕熟人。   你爱路过,索取见闻。   一吻救一人,一吻一寸金。   赭青突然感觉一阵巨大的震感,让他喘不过气并且头晕目眩。他觉得这几句话太像面前这个人了。它让人开始有一种宿命般的错觉,这个人,没有人能抓得住他。没有人。   他看起来只爱他自己。 第4章 起火   一高的军训其实不很正式,基础科目过一遍,一周多点儿就结束了。结营仪式前一天晚上夜训,操场上主席台的白色灯光有点发虚,晕的像个月亮。中途下了点小毛毛雨,郑小舟军帽带的有点歪,眉毛眼睛濡了一层湿,冷白人造光打到脸上,唇色有种糜烂似的深红。   赭青报数的时候甩头很干脆,下巴微收,脖颈的线条延伸得很性感,不少人余光都在他身上,但赭青左面就是郑小舟,他报数的时候眼睛只能看他。看他隐匿在帽檐阴影下的半张脸,看他那张总吐脏话的嘴。   上唇薄翘,唇珠讨巧,下唇饱满,故作深情。这种唇最好作恶,嘴角邪门似的不大对称,一边天生上扬有笑纹,另一边总耍帅,一笑就故意挑。别人的梨涡都乖甜,独他狡诈贱气,让人看着起火。   郑小舟全然不知右边这个整日面无表情的人在想些什么。他没洗澡,觉得全身难受发黏,报数也有气无力,脸一转算完事儿。王教官本来在那边和别的教官说事儿呢,一听这声气儿,一嗓子轰了过来:“郑小舟!没吃饭?重报!”   有赭青在那儿比着,郑小舟报了好几回都没过,王教官觉得他是故意找事儿,让他出列,在队伍前面报数一百次。   郑小舟报到后面嘴都麻了,周围人开始发笑,听他像个公鸭子似的把“二”喊成“啊”,啊啊半天,嘴还一直张那么老大。后来教官也乐了,嘟囔了一句不知什么,让他归队了。赭青还是目不斜视地军姿站着,郑小舟有点丧气,他都这样了赭青都一眼懒得瞅他,可能是真烦自己。   结营那天,他们队伍分列式走的那叫一个整齐,排头前面两个方队长高挑靓丽,旗手赭青军装笔挺,队伍里还好几个门面担当,出场时候主持的声音都有点发颤:“现在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10班11班组成的一连,看,他们昂首挺胸,信心满满地走向了主席台……”   口号喊得挺亮。10班学委齐韵安编的,倒是上口:我心向阳,不悔清狂,百里疆场,胜者为王。这群一脸胶原蛋白青春痘的少年人扯着嗓子一喊起来,主席台上坐着的一排地中海都抖动了一番。没什么悬念的,两个小班拿了第一。结营的时候王教官腋下夹着着奖状,手里拎着学校发的一包粉色羽绒被,满脸通红地被一群小姑娘围旁边要微信要合影。将近一米九的河南汉子冷汗都出来了,局促地在递过来的精巧小本儿上签下王寅猛仨字,一笔一划的丑字,朴实而胖大。   郑小舟站在圈外看这人笑话。合影的时候教官在倒数第二排中间,他们个高的男生就站在最上排阶梯那儿,赭青最高在中间,郑小舟自然然地杵他旁边儿。   “寅猛哥哥帅不帅?”烫着大波浪的摄影学姐笑着问。   “帅!”穿着军装坐在一块的年轻孩子们笑着喊道。   “以后想不想你们猛哥?”   “想!”   照片定格了,学姐看着取景框愣了,王教官眼睛红了,好巧不巧他军帽上方有只手欠不拉几伸过来摆了个兔耳朵,手的主人笑的喜气洋洋,旁边赭青手也很灵敏地做出了反应,要把那个耳朵打掉。相机抓拍的很巧妙,两人手经过一番借位,赭青的手包住了郑小舟的,要是把他俩截出来,就有点像……   学姐想到了明星结婚官宣的喜照。   学姐冲台上笑了笑,比了一个可以的手势,一群人立马作鸟兽散,初秋太阳还是太烤了。   回宿舍的时候人都在,众人被烤的大汗淋漓地,军训服一脱,光着膀子边吃冰棍边唠嗑。徐子阳盯着郑小舟身上看了能有半分钟,突然说道,“舟子,你啥时候练的腹肌啊?我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齐整的,得有八块吧。”   郑小舟嘬了一口冰棍,含含糊糊地,“从小挨揍挨的。”   大伙都笑了,显然没人信他。王伟奇摸着自己晒秃噜皮的脖子骂了句脏话,抱怨道,“好家伙,这日头这个毒,明儿回家我妈一瞅,她儿子全身上下就剩一口好牙了。”   徐子阳乐了,“不是你一大老爷们儿黑点咋了,谁没黑啊。”   一直没说话的梁冉吱声了,“小舟没黑。”   大伙一瞅,嘴里卧槽了几声,徐子阳凑近了也啧啧两声,“舟子这长相,当个明星也够本儿了,还晒不黑,那群女的不得嫉妒死。”   郑小舟撇撇嘴,把抽屉里那两管东西抛过来,王伟奇一把接住了,一看就乐了。“看我舟哥就是细致,还整个防晒。还有管……什么玩意儿,滋润补水修复保湿天然芦荟胶?”众人一愣,笑声把门口一路过的哥们吓个踉跄。   郑小舟靠着桌子,一手翻着班群看照片,果不其然看到王寅猛没出息地哭了,笑了一会才说道,“之前的人留抽屉里忘拿了,芦荟胶管晒伤的。”   赭青在卷子上刷刷写字的笔尖突然一滞,质量不咋地的破卷子立马破了,指数图像疯了似的垂直x轴了。他握笔的手一瞬间攥紧了,又做贼心虚般地松开。   没人注意这边的动静,一伙人吃完冰棍也饿了。横竖放两天半假,舍长张译招呼着一起出去吃个饭,赭青拒绝了,剩下几个笑笑闹闹地出了门,无视郑小舟的反抗,直奔启明小吃。   高中舍友心大,平时也懒得乱打听,郑家的事也不了解,看到风风火火炒菜端盘子的漂亮女人,都惊呼起来.   “喝,舟子,这你姐吗?你俩长得也忒像了吧!”徐子阳瞪着眼睛问郑小舟。   “我妈。”郑小舟恹恹地开了一瓶可乐,本来大伙想喝点啤酒凉快凉快,被郑秀衣挑着眼眉拒绝了。   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又开始卧槽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郑小舟他妈长得像哪个港星,半天也没个结论。郑家人脸短,看起来幼相,眉眼又尤为秾秀,流窜出来一股子熟媚,又骄又狠又艳气,这群半大小子也说不上来什么,就面红耳赤地扯着淡,掩盖那点热腾腾的悸动。   菜端了上来,今天放假生意比较好,郑树声在厨房洗碗,郑霖音便来上菜。郑家对郑小舟这个小儿子还是挺宠的,除了逼着学习,店里的活几乎都没他事儿。   徐子阳看着上菜的那双白净小手,蓦的消音了,也不动筷,就那么愣愣瞅着,人走了才敢抬眼瞧背影。郑小舟都懒得瞅他,徐子阳这人,一副俊秀小生模样,对处对象可感兴趣了,哪有美女那就有他徐子阳。   “舟子,这你姐?”他小声问道。   郑小舟哪有功夫搭理他,忙着塞红烧鸡翅呢,学校的食堂真不是人吃的,都给他饿瘦了。旁边那几个吃的也是挺猛,正长身子的高中男生,吃起好吃的来谁都不让着谁,一句闲话没有就知道吃,一愣神的功夫好菜都光盘了。   “操,”徐子阳绝望地夹了一筷子辣炒白菜,干巴巴就饭吃了。   结账时候这群新青年也没人充大款,都利利索索AA制了。除了一脸菜色的徐子阳,110舍饱嗝打的非常响亮,纷纷表示下回还来,贵点就贵点。   刚开学也没什么东西,众人吃完就散了,上车的上车,回家的回家,网吧的网吧,郑小舟在网吧疯狂打了一下午游戏,并不想回家看郑秀衣臭脸,便悠荡儿地回了舍。   已经傍晚了,宿舍楼几乎空了,郑小舟开门一看,赭青果然还在桌子前定着,只不过在啃面包。自个儿一个人在宿舍,啃个面包都斯文端庄,真不服都不行。   “青哥,晚上就吃这玩意儿不饿啊?”郑小舟边脱T恤边往窗台走,唰地拉了窗帘。   赭青眼观鼻鼻观心地吃自己的晚饭,戴着耳机好像听不见。   郑小舟啧啧两声,靠到窗台上脱裤子,团吧团吧扔床上了,只穿一条黑色子弹头,两条长腿毫不顾忌地在宿舍里溜达,白皙胸膛上两点深红色,就坦荡荡露在外面。   郑小舟水壶里没水了,他一根食指玩儿似的提着壶,一边掂量了一下赭青的水壶,顺口道,“青哥你水也没了,我给你打了顺便。”   没回应,郑小舟提着俩壶,肩膀吊儿郎当地把门一推。正要出去,后头出来传来一声很低抑的问话:“你光着出去?”   “现在哪有人?有也都男的。”郑小舟毫不在意地往出走,猛地被一股力量拽了回去,门哐地摔严了,他手一哆嗦俩壶都摔地上了。赭青不知什么时候绕他背后去了,一把扳过他的肩膀给他按墙上了,脖子撞到灯开关上,宿舍一下子全黑了。   郑小舟赤裸的皮肤泛起一层细粒,汗毛都敏感地竖起来了,他咽了咽口水,觉得赭青的呼吸非常好闻,清浅温热,又很神奇地,一点点开始浑浊。   手还是挺烫,扣在肩膀上不撒开了。也是,年轻小伙火力旺。   “青哥,怎么,想干一场?忍不住了?那咱磨磨枪呗?撸一把爽爽。”郑小舟不适应被人掌控的局面,黑暗令他有点紧张,笑嘻嘻插科打诨,让气氛不那么凝滞。   郑小舟感觉自己的脖颈被人抚摸了一圈,那只修长炙热的手从肩膀挪到后背,盲人一样沿着颈骨一节节抹上来,在一个点定住了。   啪。灯开了,世界明亮了,赭青面不改色地抽出手来,捡起地上两个暖壶,开门去打水了。   郑小舟愣了一瞬,操,开个灯跟上床似的,赭青脑子里长的可能是个几把。   超出郑小舟理解范围的东西他一概不想,他盯着赭青书桌上那剩了一小半的破面包,有点回过味似地想着,赭青中午不和他们一起去,可能是因为没钱。 第5章 不敢   两天的假期就和屁似的,放完就没有了。开学第一天升旗,国旗下演讲自然是状元。同样一身黑白色系破校服,郑小舟穿身上是泼皮无赖小流氓,赭青穿身上就是身直骨正好学生,站在台上脱稿发言的时候,干净嗓音被学校粗糙的广播扩散到整个学校,周围溜达买菜的老头老太家庭主妇都扒在栅栏外面伸脖子瞅,努力听状元都说些啥,好回去给自己家破孩子讲讲。离着近的女生们又开始不怕死地掏手机了,郑小舟站在第二排百无聊赖地想着。赭青可能偷着收了教导主任钱,故意引诱这群人上缴手机。   美色惑人啊。   郑小舟目光突然被慢悠悠走过来巡视的班主任吸引了。老班叫喻微,看着脸儿特年轻像二十,一对欧双儿眼睛藏银丝眼镜后头看人的时候,就特别深,能把岁数加到四十;笑意温温的,开心时候露出左边虎牙,又把岁数降到十七八。感觉时间在这男人身上压根就是场骗局,他想几岁,他就几岁。   郑小舟冲着这个无视时间的四维生物咧嘴一笑。郑小舟从小喜欢漂亮东西,好听点说是诗人脾气,本性慕美逐美,难听点说就一颜狗,水性杨花,见着好看的就往上贴,只不过喜欢的是男的罢了。   不过那又如何,又没吃你家大米。郑小舟性子就是浪,不浪不叫郑小舟。小舟儿,小船儿,本来就是水里打转的玩意儿,上了岸不叫小舟了,叫木头。   喻微今天穿的挺正,第一天开学,穿了一套灰色西装,宽肩窄腰,西裤下的臀看起来很翘。他看到郑小舟向自己呲牙乐,便弯了弯眼睛,阳光在镜片上折射了一下,显得他瞳仁很浅淡,虽然是笑着的眼睛,却有种无机质的寂静。   郑小舟没多想,他眼睛盯着喻微的扣的很紧的衬衫领子,没系领带,有点斯文败类的感觉。好想摸一下他的屁股。   想他一颗颗解开衬衫的扣子,想打湿他的镜片,想喘息的热气把熠熠闪亮的袖扣蒙上水雾,想他下身赤裸如婴孩。   郑小舟盯着人的时候会显得很下流,目光从下三路一点点挑上去,再小扇儿似的磨下来,皮儿薄的都能给看哭了,也幸亏他只对男的感兴趣了。   喻微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转过去往后走。刚才广播的声音卡了一瞬,像是话筒不好使了,没人怀疑状元是不是溜号忘词儿了。   赭青眼神挺好使的,在前面其实一直盯着这边,看到有个人眼珠子都黏到别人屁股上了,气儿一下子没喘匀,停了一瞬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郑小舟挑着眼皮看上去的时候,那状元又立刻恢复正常了。   安排座位的时候郑小舟发现自己在最后一排,令人惊异的是赭青也在,还是自己同桌。他当初以吊车尾的成绩勉强挤进了一小班,竟然有幸和状元一桌,真令人恐慌。   结果老班进来,说座位是按成绩分的,全班46人,第一和倒数第一同桌结对子,以此类推。因为一小班都是好学苗,所以决定按这种方式坐。郑小舟盯着喻微漂亮的嘴角出神,这个男人平常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三分笑意。他是教英文的,B大高材生不知为什么到这破地儿教书,浑身还浸润着金钱的芬芳,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还是老原则,超越郑小舟智商的事他一律抛在脑后,男人都是视觉动物,眼睛舒服就成。郑小舟现在就觉得十分舒适。   英文念得也好听,他以为喻微会讲那种字正腔圆的伦敦音,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美音,说的还挺自然的,没有初中老师那种竭力掩饰也盖不住的乡音。他是真的全英授课,还好PPT准备的详细,众人勉强能跟得上他的思路。祈源一高能有这种老师,郑小舟是做梦都想不到。   他会认真观察学生反应,听不懂的话会放慢语速,提问题发音缓慢清晰,不过只有口语特别出色的齐韵安才敢站起来和他对答,其他人支棱着耳朵贪婪地听着,却死活不敢开口。多年的聋哑教学和乡土发音,已经让这群尖子生不敢讲口语。   郑小舟被叫起来的时候其实是一脸懵的,他盯着喻微脸看纯粹是因为他长得好,压根没别的意思,也不知道问题是什么,只能踢踢赭青的凳子,示意他提示一番。   “自我介绍。”赭青不愿意跟他说话,笔在书上唰唰写了一行字。   郑小舟放下心来。他小时候被郑秀衣押着去上过那种哄孩子的外教英语班,自我介绍还是记得的,加上语言天赋确实不错,叽里呱啦说得倒还有模有样。不少人都转过头来看他,害羞的就拿小镜子反射看,撑着桌子神采飞扬的漂亮少年,谁不愿意看呢。   赭青抬头,看到那个年轻的班主任正微笑着看着郑小舟,毛茸茸眯眯眼,看起来很亲人无害。郑小舟的声音,喻微的声音,周围同学的声音,突然清空了,初秋的早晨教室很热,赭青感觉像被一块巨大的果冻包裹住了,不太能呼吸。   他们看起来像一类人。说起话来光芒四射,眼睛里藏藏露露的,全是生机勃勃的嚣张。   赭青从小很拼命地用功,只是想要一点这种嚣张的底气。他耳机里循环播放的英语听力,并没有给自己带来明显的效果,还是土里土气的哑巴英语。   赭青漠漠地看着自己写了一大半的高考真题,突然觉得差距可能一开始就拉好了,有人捧着没人捧着,还是有区别的。   既然在这个小破城市出生,既然从开始就是一个人,那就更拼命一点,再狠一点,无论如何也不可以放过。赭青不想再吃福利院夹砂带虫的大米,不想再被满眼龌龊的院长摸来摸去,不想再被暴躁的护工拳打脚踢,不想一直顶着政府救济的帽子伸手要钱,不想啃一点儿滋味都没有的面包不想穿布料洗到稀薄的衬衫,不想买了支防晒就要节衣缩食聚餐都去不了,不想放了假无处可去只能在十平米的宿舍里整日做题。   贫穷像果冻一样粘腻地裹住他,他只能通过高考跨过阶层深渊,挣出祈源这块巨大的果冻,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破城。   喻微把他叫起来回答的时候,赭青背脊绷得特别紧,他感觉喉咙发不出声音,四十多双眼睛聚焦在这个年纪第一身上,状元为什么不开口?   状元?   郑小舟沉默了一瞬,举了举手,“他嗓子发炎了,老师。”   喻微点了点头,嘱咐了声好好休息,下课铃已经响了,学生潮水一般散了,喧闹声淹过了沉默的尴尬,赭青呼吸缓了下来,再抬头的时候,发现郑小舟已经出去了。   怕他尴尬吗?好一副俗人面皮,玲珑心肠。   赭青戴上耳机,继续练习听力。赭青一天醒着的十七个小时里,每分每秒都会有具体的任务,他的时间极为充盈,你说他刻苦也好,说他聪明也罢,他其实只是胆小。他不敢停。   不敢停下,你问他如何,他只是不敢,一旦停下,就追不上了,他是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每丝齿轮咬合得严实合缝,没有一点误差。内心深处的渴求是他廉价的永动机,向上爬,不敢停。这个就是赭青。   青哥:我委屈,你下贱!   小舟:...不是,哥,哥,咱真不知道那东西是你送的,哎,别走啊青哥...   小舟:(盯着青哥的翘臀)...我下贱,青哥,我下贱。   PS郑小舟这个没皮没脸的又滚来求评了。徐子阳也说他没吃到肉想看仙女姐姐的评论 第6章 谁能凭爱意   “你。”   郑小舟又看到了这个身上破破烂烂的小脏猴子,手扒在学校栅栏上身子轻飘飘挂上来,一双眼睛亮的和玻璃似的往一高里面瞅,听到郑小舟招呼他那一声,有点迟疑地要走掉,细细看了郑小舟一眼,有停住不动了。   郑小舟好笑地走过去,隔着栅栏递了几条德芙过去,问道,“你上回拿的是不是这个?别再拿了,被逮着等着挨揍吧你。”   郑小舟没有用偷这个字眼。小孩沉默了一瞬,接过了巧克力,却没有打开吃,而是很珍惜地塞到了裤子里。他那裤子破的都没兜了,郑小舟眼睁睁看到他把巧克力塞到内裤里。   ……牛/逼。郑小舟不想再和他说话了,转过身就走了,上回放假看到这小东西在超市鬼鬼祟祟的,这一个月以来,还一直在栅栏这儿扒着瞅,他值日时候看着好几回了,今天下课没忍住买了给他。   他转弯的时候余光一扫,看到那小孩还在原地杵着,他笑了笑,插着兜倒着往回走,无奈地问道,“这破学校有什么可看的?”   那小孩重重地看他一眼,漆黑的眼仁里面有很固执的东西在慢慢滋长,就盯着郑小舟一直看着,一直看到他消失在教学楼里,才默默爬下来向一个小胡同走去。胡同尽头是一扇破旧铁门,上面两张辟邪的红画,被贴上斑斑驳驳的小破广告,安全开锁修下水道吸油烟机家政家教包小姐家具大甩卖,比生活还生活。   小孩熟练地拿出钥匙开了锁,小院子里非常杂乱,堆成小山的废纸废书,一麻袋一麻袋的塑料瓶子饮料罐子,还有乱八七糟的破旧衣服,成堆成堆的废铜烂铁。小孩轻手轻脚绕开这堆杂碎,推开了里屋的门,床上躺着一个呼吸很用力的老头子,老头子后背驼的厉害,只能侧躺着,看着小孩进来了,勉力坐起身来,混沌的眼睛透出一丝温柔来。   小孩不说话,从裤子里掏出一堆巧克力来,剥好了递给老头。老头愣了愣,有点生气,“你偷东西?”   小孩很慌张地摇头,“……给,哥……给,不……不,偷。”   老人看着他不说话。   小孩有点急了,连比带画的结巴着说道:“学……校,好……好看,哥……哥,给,不偷,不……”   老人看他一副都要哭了的样子,叹了口气,“……以后不要乱拿别人给的东西,你拿了,你要付价钱的。”   小孩不说话了,执拗地把巧克力举到老头嘴边,轻轻地说,“您……吃。”   老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发现竟然是榛子味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孩子这样长性,八年前的事记得还这么清,他捡这孩子回来的时候给他吃了一块榛子巧克力,他就记了这么多年。   小孩也是惨,四岁和家人走散了,被人贩子带走了,一顿磋磨把孩子给整生病了,那时候突然爆发疫情,人贩子看他高烧吓得要死,把孩子扔道边就跑了。他这个收破烂的老头子看着了,就给抱回来了。烧了一晚上,第二天醒了就再也不说话了。问啥也不说,就呆呆的愣着。近几年才好一点,倒是说话了,就是磕巴。问他之前的事,他只说自己叫阿然。老头费老大劲才听明白,这孩子是和爸爸妈妈出去玩时候走散了,一个大妈用手帕捂了一下他鼻子,把他抱走了。其他的一概不记得,包括父母的姓名。字还不会写,都不知道是哪个字。   老头就养了他八年。一开始阿然跟着捡破烂,到了年龄就送去念小学,努力供着到了六年级。   可是老头觉得自己身子骨有点要不行了,肺是老毛病了,老头总觉得自己挺不过冬天。去年侥幸挺过来了,可能就是今年了。   阿然怎么办。   老头背过身子去躺下了,右眼角有点痒,他抬手使力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能让小孩看到。   小孩沉默地站了许久,把巧克力包好了放到床头,跑着出了门,这个点一高该放学了。好看哥哥会出来吃饭,经过那条小路。他可以在栅栏那儿观察好看哥哥。   哥哥的名字他听过一次,一个面相很冷的人在远处叫他:“郑小舟。”   是他会写的那几个字吗。   郑、小、舟。   小舟哥哥。   阿然心里突然兴奋起来,他口里喃喃地叫出了这个名字,有点磕巴。阿然皱皱眉,集中精力控制自己不要磕巴,练了几十遍好了一点。他放慢速度,很认真地看着奔涌而来的人流,回家的萨克斯广播得到处都是。   郑小舟打着哈欠走在小路上,十月了,树叶颜色褪成一种稠密的老黄,有一片从他眼前摇摇弋弋落下,他漫不经心伸手接了,抬头时候目光不经意和栅栏上的小孩对上了。   郑小舟乐了,这小孩怎么回事,老往这儿跑。他走过去把那树叶递给他,小孩手一抖,郑重地两手接了过去,就像是接过去一枚传国玉玺。郑小舟越看越想笑,手伸过去在他脏兮兮的乱头发上呼噜了一下,问道,“你多大了?没上学?成天往这跑。”   小孩看着叶子,又看看郑小舟,突然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小,舟,哥,哥。”   郑小舟有点惊讶,这小家伙怎么知道的他名字。   “好。”   郑小舟噗嗤一声笑了,眯着眼睛逗他,“你认识我吗就说我好?小屁孩,给块儿糖就好了,信不信把你卖山沟里去。”   小孩不理睬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睛,把小脏手平放在胸口,说道,“阿然。”   郑小舟打了个哈欠,眼睛有点湿了,顺着他叫了一声,“嗯嗯,阿然。”   阿然盯着他细密睫毛上挂着的水珠,一个不留神又结巴了,“十……十、十、二。六……年级,放、放……学了。”   郑小舟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啧啧了两声,这娃子还是个小结巴。   他感觉肚子有点饿了,刚想走又停下,问道,“你吃饭了吗晚上?你家里有人吗,怎么看着像个小叫花子似的。”   小叫花子努力地回答了他的问题。郑小舟沉默了一会,手臂往栅栏那儿用力一撑翻了出去。他手轻轻按住小孩的脑袋,拢着他去了自己家的饭店。郑秀衣看着住宿的小儿子擅自回来,还带着个小叫花子似的孩子,本来一肚子气,刚想骂人,突然看到这小孩的一双眼睛,张了张嘴也没发出声音。   郑秀衣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两碗牛肉面来,上面打了蛋,给搁桌上了。郑小舟笑嘻嘻地对他妈做了个飞吻,郑秀衣不理会地继续忙活了。她总觉得这孩子眼熟,那双小狗似的眼睛,还有鼻子嘴,这么眼熟呢。   她刷着碗想着想着,突然心里一动,手一滑,一个碗啪地磕在水槽壁上,她想再拿,手却一直打颤不听使唤了。   当年和赭启明在广州念书的时候,有回赭启明带她去参加一个朋友聚会,他那个发小的媳妇儿,就长了这么一双眼睛,这鼻子嘴,和那个叫做郎征的发小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翘鼻薄唇,眼睛像狗似的,这不会是那俩人的孩子吧?   他俩的孩子怎么可能到这儿来?南边泼天富贵的家庭,养的孩子怎么可能到这边来,还这么一副模样?   这么些年都没再和赭启明联系,怀了小舟她就退了学回了老家,赭启明非得和那个女的结婚她也是没办法。谁年轻不被狗咬一回?他们那样的人家,要门当户对,要举案齐眉,也挑不出什么来。要怪就怪男的太懦弱,少女又总做梦。   还好小舟长得像自己,没有多少那老狗的的影子。要说像,也就耳朵像,随了他们老赭家那副薄耳垂,看着就寡性浪情的,不知道这一辈子究竟要招惹多少人。   都他妈是命儿,谁拦也拦不住的该死东西。管他呢。   郑秀衣蹙了蹙眉头,嘱咐郑树声看店,自己上了二楼卧室,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一个檀木盒子,里面一对儿羊脂玉镯子沉谧地躺在深红绒布上,光晕温润,细如割脂。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阿秀。   郑秀衣冷笑一声,心说去你妈的吧,把那镯子拿出来,绒布扣开,从里面抽出一张泛黄的破纸,上面一行地址,一行9开头的电话号,字还是那套柳体,一撇一捺都骨力遒劲,人要是有这字儿一半刚强就好了。   那时候的大哥大现在肯定不用了,只是这地址……赭家老宅应该是不容易变的。郑秀衣不怎么会上网,也没想过通过网上能不能查到东西,警局她又不怎么敢进,就想着要不拍个照给寄过去问问,是不是,不是就算了。   郑秀衣打开手机下了楼,对着那桌小心拍了一张,俩孩子面吃完了。小舟正招呼他去好好洗洗脸洗洗手,回来的时候干净了不少,郑秀衣越看越心惊,又对着偷摸拍了两张,去隔壁小超市打印了,简单写了信一起扔邮筒里。那孩子是个结巴,话都说不清楚,问他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俩的儿子,赌一把得了。   小饭馆里放着一首老歌,郑小舟靠着椅背儿腿搭在椅子上,跟着哼唱,那小孩就静静听着,眼神一瞬不瞬地钉在郑小舟身上。   郑秀衣长长吸了口气,挺着身板儿走进了厨房。   小儿子的粤语是跟饭馆的碟学的。机子里循环放一堆老歌,全是粤语的。她那时候念书,就喜欢唱这些歌给赭启明听。那戴着金丝眼镜儿的年轻学生就笑笑地听着,手臂搂过来低头吻她嘴唇,与她悄悄地说情话儿。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何不把悲哀感觉 假设是来自你虚构   试管里找不到它染污眼眸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没人。   你喜欢这山,你搬不走它。   它是它自己的,谁也别想拥有它。   小叔蹲在椅子上求评论啦   阿然长大后,他就成了攻三。   小叔更新速度怎么样呀?(摸头憨笑) 第7章 腥气   天气渐冷了,叶子疏起来了,学校里的水泥地走起来越来越硬。郑小舟的脸埋在冲锋衣夹克里,心里抱怨起来。最近不知怎的,祈源开始流行冲锋衣这种东西,男女老少都穿,不管有没有冲锋的需求。买就买吧,关键还是个骚粉色,郑秀衣纯粹就是自己穿腻了想买新的,就把自己的扔给她儿子了。   人在屋檐下啊。   郑小舟摇头晃脑袋地叹着气往教学楼走,发现栅栏那儿照例支棱着个小脑袋,耳朵冻得通红,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郑小舟啧啧两声,溜达着过去了,手伸过去在他白嫩的额头上弹了个带响的脑瓜崩儿。自从那天带他洗干净手脸,小孩就再也没脏过,小孩人不大,倒是敏感,察言观色的怕别人嫌弃。那天的信算是石沉大海了,都一个多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郑小舟打算再放假就带这孩子去趟警局,郑秀衣怕警察,郑小舟是知道的。他妈总会有一些异于常人的特点,比如给儿子穿粉色冲锋衣。   “冷不?天天往这儿跑。”郑小舟皱着眉看他身上的棉衣服,看起来穿了能有十年了。   阿然定定地盯着他,摇摇头,可能是小舟身上的衣服太过鲜艳,让小孩有点不适应,觉得陌生。   “你爷爷怎么样了?”郑小舟问道。   “……给”,阿然突然把手一扬,一个黑色塑料袋从栅栏上面越了过来。郑小舟赶紧接住,挺沉的,这小孩一声不吭拎了这么久。打开一看,郑小舟愣了,里面全是木刻。他拿了一个出来,发现是刻了一个小船。就是那种很普通的独木舟,沉甸甸卧在手里,尖头尖尾的,小舟里面有一个小人儿,藏在一侧木板下面。   不是多么好的木头,但是刻工足见精心。   郑小舟惊讶地看向小孩,笑出声来,“哎呦?这是你做的?你还会这个?”   阿然有点羞赧地看着他,轻声道,“喜……欢……”   郑小舟把他的礼物举到嘴边响亮地亲了一口才放回袋子里,两根手指在唇上按了一下,又做了个小小的飞吻,梨涡出来了,看着是真的开心。   阿然呆住了。他迟疑地模仿着郑小舟的动作,细小的手指放到嘴边,小小地啵了一口。   郑小舟大笑起来。他用力揉了揉阿然的头。“小家伙。”   阿然很喜欢郑小舟的肢体接触。喜欢小舟哥哥摸自己的头。他表达喜欢的方式还是很单一的,孩子气的手工礼物,一板一眼的模仿,闭着眼睛皱起鼻子的微笑。   他想天天和小舟哥哥在一起。他想小舟哥哥一直陪着他。陪着自己一个人。   哥哥收了他的礼物,却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爷爷说收到别人的礼物是要付价钱的。他想要的是哥哥一直陪着他。   他给哥哥刻了很多东西,都是哥哥送给自己的礼物。巧克力,树叶,牛肉面,大白兔奶糖,厚袜子,保暖内衣,故事书。他都刻出来了还给了哥哥,这是他付出的价钱。   那只小舟是多出来的,不是价钱,是自己送出去的礼物。   小舟哥哥还没有付出价钱。   小舟哥哥走掉了。   阿然看着穿着粉色夹克的郑小舟飞奔回教室的身影,被冻得僵硬的手死死攥住铁栅栏。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阴沉地盯着教学楼的方向。   路过的老师不经意抬头几乎吓出一身冷汗,这小孩附在栅栏上,就像小鬼被困在监狱后面,看人的眼神像兽类。就那么死死盯着,眼睛都不眨一下。   郑小舟提着一袋小木头喜气洋洋地回班上晚自习,讲台上喻微开着笔记本,手指如飞地打字,赭青在旁边专心致志刷题。郑小舟一件件掏出来看,发现都是自己送给小孩的东西,全给他细细刻出来了。不禁失笑,这小子,心太细了。   郑小舟最烦上自习,因为都是尖子生,全班特肃静,全是笔尖蚕食卷纸的声音。郑小舟觉得椅子扎屁股,桌子硌手腕,空间小小胸口闷闷,怎么待着都不是滋味,蚕蛹似的拧到下课,赶紧站起来,踢赭青凳子,“我出去。”   赭青纹丝不动。   郑小舟心头火起,手伸过去要摘了他耳机,不小心碰到他的耳朵,赭青薄如蝉翼的耳朵猛地一哆嗦,血色腾的染上了耳廓,一路烧到脖颈。   赭青没有转头,手却精准地攥住了郑小舟的手腕。   “我操?”郑小舟气笑了,他俯下身去,很近地贴向赭青的脸,眯着眼睛跟他咬耳朵,“你抓我干嘛?不是挺烦我的?”   郑小舟眼看着那红色烧到赭青脸上了,赭青强作镇定,要撒开手,却被郑小舟反手扣住。他那副流氓样子又出来了,在课桌后面手强行扣住赭青的手,下死劲儿十指交合,赭青受惊兔子似的往外撤,力是相互作用的,两人的骨头都要被攥碎了。郑小舟力气出乎意料的大,赭青象征性地挣了几下,后来索性泄力了,就由他那么握着。   一丝尴尬浮了出来。   郑小舟咳嗽了一声松了手坐了回去,没个正形儿地仰墙上伸了个懒腰,抱怨道,“挺一节课了都,他妈还不让我出去,有病吧他。”   赭青余光看到他腰间泄出一小抹白皮肤,喉结动了动,平静道,“不可以抽烟。”   郑小舟一听就暴躁了,狠狠踹了一脚赭青的椅子,“老子抽不抽烟关你鸡毛事儿!”   赭青戴上了耳机继续做题。   “操又装孙子?你他妈有种跟我打一架!”郑小舟窝了一肚子火,他最烦被别人无视,手伸过去揪住了赭青的校服领子,制造粗劣的拉锁一下子崩开了,呲的一下敞了怀,里面竟然是光着的。   郑小舟目瞪口呆。他俩坐在最后一排,但是小班下课比较静,刚才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赭青精壮的上身就这么大喇喇地露着,很多双眼睛聚焦在他俩身上,一瞬安静后嘁嘁喳喳的开始议论起来。   “……我不知道。”郑小舟脸都憋青了,他把自己外套一脱扔了过去,不敢看赭青的脸色。   大老爷们的,露个膀子,也没事吧。   ……没事吧。   剩下的两节课郑小舟安静如鸡。   赭青若无其事地穿好了郑小舟的校服,笔下的卷子再也没翻页。   郑小舟衣服上有股舒肤佳香皂味,还有股郑小舟自己的味儿。   赭青不动声色地把拉链拉到最上面,贪婪地嗅着郑小舟的味道。   衣服的主人盯着历史书上被涂鸦得长出胸部的始皇帝,目光开始游离,最终昏昏沉沉地枕到自己的胳膊上,脸无意识地转向赭青那边,嘴巴还一吮一吮的,像是没断奶的样子,下巴微微地动。   郑小舟有口欲。   他小时候,一吮嘴巴郑秀衣就要抽他,扳了这么多年也没给扳住。   赭青看着他蠕动的红嘴巴,闪亮亮的涎水渗了一点在嘴角。赭青鬼使神差伸过手去,拇指按住他丰润下唇,却被他无意识地吮进了口里。   他的舌头在柔韧地动,嘴巴像某种潮湿高热的器官,柔软又多情,吮的他的手指阵阵发麻。   好紧。   赭青身子一僵,他缓缓低头,发现自己硬了。   硬了。   一大包。   周围的人唰唰的写着作业,也有低低的问题声,讲台上空无一人,刚才喻微出去讲电话了。   赭青小心的把手指抽出来,看到上面亮晶晶一片,在教室的白炽灯下分外显眼,都被裹红了,指根处有浅浅的牙印。   赭青目光直视着卷子,抬手在嘴边假装做了一个思索的动作,舌尖轻轻上伸出来舔了舔。   郑小舟又吃玉米糖。   那种硬硬的小小的,形状是玉米的,糖。   好甜。   赭青舔手指的时候没有发现郑小舟已经迷迷糊糊地苏醒了,耳边一声戏谑的哎呦,赭青定住了。   一只被压红了的手慢慢伸了过来,妖怪似的,精准按在他腿间鼓起的帐篷上,颇具意味地握住了。   更要命的是郑小舟倾着身子过来了,拿着一本历史书,左手讨论题似的,在那已经被涂鸦的很惨的始皇帝胯下,打了一个很显眼的,红色问号。   他滚烫的气声若有实体地探进赭青耳道,虫子一样灵敏地钻进去,搔起一阵痒。   “硬了啊。青哥。”   赭青手中的水笔生生给握裂了,塑料壳子咔嚓一声响。   校服的运动裤松紧带啪地一响,一只细热的手,蛇一样钻进去。它伸出一根手指来,微凉的指尖以一个很磨人心智的速度,顺着茎身滴溜溜往下滑,促使那柱硬东西更涨了,甚至敏感地微微上跳了一下。   那只手没有理会它,而是在腿心缠绵地逡巡,赭青红着眼睛死死握住了那只作乱的手腕,白,细,硬。像玉石,精致。手腕被圈住了,手指却仍在动作。   “求我。”   赭青用力闭上了眼睛,嗓子里勉力压抑着,胸腔起起伏伏,呼吸已经乱了。   “求我。”郑小舟嘴唇微开微阖,湿润的嘴唇后面,隐隐显出银白色的齿锋,小兽一样狡猾。   赭青双唇紧抿,大汗淋漓。   郑小舟神色一哂,鼻子里哼了一声,一下子把那根东西从运动裤里掏了出来。   他们坐在靠窗的地方,教室左面的最角落,赭青右面的两排人请假了,是空的,后门窗户擦得很干净,如果有人经过往里面扫一眼……   郑小舟盯着他渗血似的耳垂,薄而透明,和自己的很像。他笑着凑过去,口腔裹住了他的耳垂,细细一吮,又扬起下巴咬舐他几乎透明的耳廓,手里深深浅浅地磨着,套着。   “状元,爽吗?”郑小舟挑着眼睛看他。   “还不出来?”郑小舟故作苦恼的侧了侧头,好像很委屈地问道,“你不会是想让我给你口吧?”   赭青身子猛地一僵,紧闭的眼睛一瞬间睁开了,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好像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郑小舟吃惊地嚯了一声,耳语道,“还真想啊?那我钻下去捡个笔……”   赭青面红耳赤地控制住他,绝望地射了。   “啧,”郑小舟眼神在他面上游离一番,撇了撇右嘴角,“垃圾。”   赭青眼睁睁看着郑小舟把手上乳白色的体液凑到鼻尖嗅了嗅,又一脸嫌弃地摸到赭青的袖子上,嘟囔道,“操,本来以为状元的能香点儿……”   赭青沉默片刻,低头看了看黑色校服袖子上一片明显的白浊,微微笑了。   这是郑小舟的校服。   赭青气定神闲地收拾好自己裤子,喝了口水继续学习。   下课的时候郑小舟火烧火燎地去洗手,可能是心情好,赭青这回没拦他。   郑小舟再次光临四楼的教师卫生间。一边对镜自照一边拧开水龙头洗手,做许多人在自家浴室偷偷摸摸干的事——装作巨星的样子哼歌。   郑小舟前两天在店里听了一首粤语歌,陈奕迅的,名字挺有意思,叫斯德哥尔摩情人。郑秀衣终于不再放十几年前的歌了,这让他很欣慰。   郑小舟从兜里掏出便宜香烟和打火机,歪着头叼了一根,压着眉毛点了火,三晚下课老师基本都走光了,他习惯在这个时候在这里抽,没味儿,肃静。   郑小舟活动了一下脖子,开始做作地各种摆姿势,时而手肘挡额头时而手指抚鼻梁,并且露出那种冷漠不好惹的眼神来,吐着烟圈低声唱着歌,想象自己是一个挺牛逼的手下十万小弟的老大哥。   郑小舟和镜子里的班主任大眼瞪大眼。   谁先咽吐沫谁就输了。   “哎,喻哥,”郑小舟把烟偷偷掐了,笑意盎然地迎上去,“亲自来上厕所啊。”   喻微没笑,把眼镜摘了,慢条斯理地放上衣口袋里,也不怕刮坏了。   “你上课干什么了?”喻微摘了眼镜,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睫锐利含锋,瞳孔暗如枪口。郑小舟被他盯得不免心虚,口里打着哈哈想糊弄过去。   “郑小舟。”   郑小舟露出一个纠结的表情,无辜地摊了摊手,“学历史,和状元讨论问题。”   喻微比他高了不少,靠近的时候投下一片阴影,郑小舟突然觉得四楼有点太安静了,整层楼只有洗手间是亮着的,外面的每一扇门都紧紧闭着,他的喘息声落地可闻。   “记得自己是个学生吧?”喻微微微低头俯视他,语气温柔,手却强硬地攥紧了郑小舟的右手,上面湿淋淋的是刚洗完的痕迹。   “这只手干什么了,我们都很清楚,”喻微温和地说,“毕竟腥味儿还没散呢。”   郑小舟噗嗤一声笑了,他毫不在乎地看了喻微一眼,不耐烦地挣开了他,手臂一撑坐到了洗手台上,腿吊儿郎当地晃着,像亲昵又像欺负人似的地,伸手拍了拍喻微的脸颊。   “班主任,你羡慕了?”   喻微:我从后窗户看见了。   小叔:喻老师,咱还是氪金吧。   仙女儿,评论! 第8章 人浪久了   喻微低头凝视洗手台上坐着的少年。   梨涡微现露狂气,眉尾高挑是嚣张。   他就那么挑衅地看着你,十七八的青嫩少年,举手投足都是毫不设防的谑浪笑傲,对可能引发的后果根本不关心。   喻微活了三十个年头,是个膏粱锦绣堆儿里培养出来的人物,从小馔玉饮金地长大,二十几岁也是个骄纵顽劣的公子哥儿。浸淫声色这么多年,也没见过郑小舟这样式儿的东西,一身扑鼻的穷酸,眼眶儿里滴溜溜的狡猾,却偏偏让你移不开眼,世俗到极致了竟开始显得出挑。   喻微家里看他实在太浑,扔他到军营里磨了几年也没让人收心,回来头个月就把世交家族的小孩给上了,上就上了,还是个男的。那小孩雏鸟情节非喻微不可,一下子出柜了,两边一片鸡飞狗跳不得安生,那男孩儿身后的沈家不是好相与的,恨不得把喻微嚼碎了泄愤。喻家老太太又惊又怒,把他送到老家的小破城市去了,让他滚去当年自己教书的地方当老师,老太太在教育部待了一辈子,就不信了,还治不了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孙子。全家盼着他能闭门思过修身养性,别再披一副人皮净不干人事儿。   穷山恶水灭人欲。喻微被扔来的时候身无分文,只能住四处漏水的教师老楼,经常受老教师排挤,每天对着一帮十七八狗都嫌的毛头小子,多花哨的心思也都给搅没了,本来想着熬一天是一天等着那边气消了,没想到能遇着这么一个……郑小舟。   喻微觉得挺有意思。骨子里那点风流的死灰又蠢蠢欲燃了,他微笑着抬手,按住了郑小舟拍在他脸上的手,缓慢地收紧了,带着郑小舟那只关节透红的细手,从脸颊滑到脖颈,从喉结滑到锁骨,再顺着衬衫的一排扣子往下,乘风破浪到达冰凉的腰带扣,一路从温热肌理到寒凉金属,郑小舟的手猛地打了个颤。   喻微手贴的很紧,他低头,没有镜片遮挡的眼睛有种外显的赤裸。他低笑的时候胸膛微微地震,郑小舟甚至能感觉耳朵在发麻地共振。   “小舟的手过于嫩了,男生的手怎么能没有骨头呢。”喻微语气带着点长辈的责备,手劲儿却大的惊人,几乎把郑小舟的手包嵌在自己掌心里。军营里摸爬滚打多年的人,收拾一个少年简直像玩弄一个玩偶。   郑小舟才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扯出一个讨好的笑,乖觉道,“……有、有的,有骨头的。”   “是么?”喻微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他的白皙脖子,上面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郑小舟干笑了两声,从洗手台上滑下来,鱼儿似的一拧要挣开溜走。“老师,四晚该打铃了,值班老师点名儿呢。”   喻微同意地点点头,顺着他一起往门那儿走,待郑小舟松了口气,突然长臂一伸将门把手一捞,嘭地一声锁了门。郑小舟仅着衬衫的后背一下子被抵到冰冷的玻璃门上,面前是山一样的成年男人。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可能是某个值班女老师来上厕所,旁边的女厕门吱啦一声响。   喻微俯下身来,蛇一样将面孔逼近了,手指尖抵在郑小舟的人中上,一寸寸压了下来。   “嘘。”   郑小舟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感觉有一只手滚热地从衣襟下面探了进来,从他的右肋摸上去,穿过光滑的背肌,正骨似的在他的两片肩胛处按了一番,绕到左肋去,勾人心脉地往下磨,像是要数清自己有几条骨头,最终在腰窝处停下了。   那几根白天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的手指,讲题时在卷子上勾勾抹抹吸引学生目光的手指,现在正轻扣他的腰窝,一下一下,像水滴砸进坑洼。   太痒。   郑小舟不禁开始想他到底跟多少人上过床,手指都学会了,成了精。   边上突然传来关门的声响,高跟鞋声渐渐远了,郑小舟的心却又提了起来。   “后腰还有两枚小涡,”喻微斯文地开口,“你身上的涡好多。”   郑小舟听他像体检一样得出结论,莫名地面一热,嘴硬道,“关你逼事儿。”   喻微声音一下子低哑了,他说,“小孩儿家的,说什么脏话。”   郑小舟一下子就来劲儿了,他不怎么怕死地抽动一下嘴角,仰着下巴睨他,嘴里跑火车一样冲了出去:“喻微我操你大爷的你管我呢?你就是生孩子嗑瓜子儿逼嘴没闲着!看你妈看,小爷骂的就是你个……呜、呜呜?!唔唔唔……”   喻微拎小鸡仔似的一手揪住郑小舟脖颈,一手死死捂住他不断喷脏的嘴,把他按到洗手台那弯下腰去,水龙头哗啦啦开到最大,郑小舟瞪裂了眼睛,硬是被塞到水龙头下面,被这个一手狠劲的人开了嘴巴,下巴被拿捏着,带着氯味儿的自来水从那个性器一样的水龙头口喷薄而下,射进了他的嘴里,溅了他满头满脸一耳朵。强烈的水流让他的眼睛不得不闭上,鼻子呛了水,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喻微这才把他拎起来关了水。郑小舟已经顾不上骂他了,甩着头狠狠抹一把脸,侧着头倒耳朵里的水边咳嗽边转脸恶狠狠地瞪他。   像只打湿了毛的小豹子。   喻微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块叠的齐齐整整的米色镜布,怜惜地替郑小舟拭干净锁骨上的水。玲珑骨骼捧出晶亮一洼,喻微克制着想舔干净的欲望,无比体贴地替他擦着。   “脏了嘴巴就得洗。下回再骂,老师还得帮你洗。”喻微脸上带着为人师表的正气,帮他把沁湿的衣领理好,拍了拍郑小舟因为惊怒僵硬无比的脸颊,“只是,下回就不会这样浅了。”   郑小舟气得脑子都转不动了,红着一双进了水的眼睛,怒道,“你说什么?”   喻微无奈地蹙了蹙眉,温声道,“有时候可能脏到了喉咙,可能要插进去清洗。”   郑小舟呼吸都停止了。他贫瘠的大脑缓慢消化着喻微的话,眼神开始发直,连喻微开门下楼的声音都没注意到。   一分钟后,三楼上四晚的学生隐隐约约听到楼上传来一声暴躁的骂声。   赭青看着左面空着的位置,眉头一皱,推了椅子从后门往楼上走,在转弯处与急匆匆下楼的郑小舟撞了个正着,郑小舟一头水汽,白衬衫胸口湿了一片,明显的一道胸沟,胸肌健气,微突的两点显得极为情色。   赭青面色一冷,拽住他胳膊,把人往往墙角一甩,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郑小舟心烦意乱,磨了磨牙,高低眉一压,挑着眼皮看人,“洗手!你他妈射我一手还敢问呢?”   赭青脸色缓了下来,又开始泛红,皱着眉打量了他一眼,下课铃声响起,郑小舟马上拨开他,跑进班拿了自己外套下了楼。   又到了喜闻乐见的洗嘴巴情节   浪里浪气郑小舟。   评? 第9章 譬喻   郑小舟第一个回到了宿舍,抻出毛巾来胡乱呼噜了一下脑袋,十一月的夜晚还是挺冷的,宿舍还没来暖气,他脱掉湿衬衫的时候不禁狠狠打了一哆嗦,赶快爬上梯子钻到了被窝里。   郑小舟打着颤儿使劲蜷了一会,感觉舒服点了,才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数学习题来打开了,也不动笔,就一道道往下看,会的过,不会的憋在脑子里理思路。郑小舟虽说成绩并不顶尖好,但也有自己一套体系。他理解力和空间想象力都好,文科的东西基本记记就在心里了,数学竟也勉强可以,就是理化生垃圾,套公式写过程他一看就头疼,物理大题字死多,他每回看到时都觉得像屎,黑压压一大坨的。分就是这么拉下来的,只是人也不在意,总觉得自己报文科,考个211应该没问题。   郑小舟看着那道视图题,今天不知怎么总发困,他把书一塞眼睛一闭,拉了被子照例一秒入睡。   赭青回寝的时候看到郑小舟还在趴着看题,洗漱回来就发现那坨被子已经软趴趴塌了。赭青上了梯子,打开叠的整整齐齐蓝格子棉被,躺在了枕头上。   躺了一会儿,赭青缓慢地直起了身子。他微微转过头,郑小舟正舒舒服服地仰躺在床上,睡姿极其不雅,同款的蓝格子被已经皱得不成样子,那本学校发的塑皮习题册大喇喇卷在枕头下,被蹂躏得像一卷卫生纸。   郑小舟在哪儿,哪儿就是他的狗窝。   赭青皱皱眉,看到他湿润的黑发乱糟糟附在枕头上,不禁对他的生活习惯再一次嗤之以鼻。   写作业趴床上,眼睛不要了?头发不擦就睡觉,纯粹找感冒。   几个舍友每次下了四晚都要去食堂疯狂塞一顿才回寝,平时脑细胞损耗没多少,吃方面可是一点不亏待自己。此时宿舍没人,赭青看着郑小舟湿透了的枕头,强迫症犯了,下了床拿了自己晾干的毛巾,直接站在郑小舟床头,一手托起他的脖子,另一手伸过去把白毛巾铺好了。   郑小舟脑袋软软地后垂着。赭青不受控制地想起被大人抱着的婴儿,因为脖子太嫩经不起头部重量,需要手掌仔细托着,才能乖乖待在怀里。   赭青手心里是极细腻的一片温热,郑小舟看起来哪儿哪儿都硬的扎手,其实摸上去全是少年肌理的柔韧,像脖子这儿还有点软肉,搂着都吸手,还那么乖,又在吮嘴巴了,下巴一动一动地,更像怀里的小……   赭青手猛地僵了僵,被烫到似的把人扔到枕头上了,郑小舟不满地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被子卷到了腿间,一片白皙的后背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赭青面前。   就像一片寂静的湖落满了雪。   赭青发现自己脑子里的譬喻一瞬间全复苏了,睡着的郑小舟有种莫名其妙的圣洁,散发出无数催熟的乙烯小分子,把他脑子里的譬喻催的瓜熟蒂落。   赭青拿着杯子喝了口水,上床翻开书,昨天语文老师勒令他这周抽时间看完的小说。孙老太是那种上个世纪的老教师,对这个学科很有自己的想法,一直强调不看书就别想学好语文。年级前十的她都给列了书单,要求一部一篇读笔。   赭青翻开这本《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孙老太保养的用心,扉页一只暗红的矩形姓名印,每一页都细密工整地写了笔记,书页薄脆泛黄,赭青几乎是在屏着息翻页。   他不喜欢翻译腔,太长看不进,努力往后翻了两页,视线一扫,慢慢愣住了。   “他又一次对自己说,特蕾莎是一个被人放在涂了树脂的篮子里顺水漂来的孩子。河水汹涌,怎么就能把这个放着孩子的篮子往水里放,任它漂呢!如果法老的女儿没有抓住水中那只放了小摩西的摇篮,世上就不会有《旧约》,也不会有我们全部的文明了!多少古老的神话,都以弃儿被人搭救的情节开始!如果波里布斯没有收养小俄狄浦斯,索福克勒斯就写不出他最壮美的悲剧了。”   赭青眼皮一跳,往下一看,整颗心脏一下子被海水漫过似的,海水夹砾带沙、冰凉紧涩,被血液循环输送到四肢百骸,让人一瞬间冷到了指间。“托马斯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譬喻是一种危险的东西。人是不能和比喻闹着玩的。一个简单譬喻,便可从中产生爱情。”。   爱情?   哈。   赭青几乎笑出声来,冷嗤一声,把书一合放回纸袋里挂在床栏上,躺下来强令自己尽快入睡。   室友陆陆续续进了寝室,小声地拉开椅子学习,大灯关了,充电台灯亮着,细小的白光泄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灯光一束束灭了,窸窸窣窣脱衣上床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一切归于寂静,窗帘紧紧拉着,并没有月亮。   赭青笔直地躺在被子里,像尸体安置在棺材里。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有些东西不是你否认就不存在的。甚至你每一次的否认,就会加强一次你对于它的认同。   那点凉已经融进了血液里,盐分蒸发,热意焦灼地拱进右心房,滚烫地循环到肺里,成千上万的毛细血管争先恐后,饱啖、搬运,将那股热又逼进了左心房,从此循环不休。   有些东西进了血液里就会一辈子留在人的身体里了。少年时期的感情像病毒,扎进心脉里,一遍又一遍地循环,衍生不出抗体,就得纵着,一直熬着,循环至死。   爱的病理药石罔顾,祛病之法唯有一个。   他的救赎。   赭青感到干渴,不由得坐起身来。他转了过去,手撑在床头栏杆上,俯下身来细细观察郑小舟的脸,走廊外面暗淡的廊灯从小窗玻璃透出一点来,洒在郑小舟的脸上。   反着的角度,额头光洁,眉宇舒展,山根细致,中庭短显得人极幼齿,没有醒着那种凶巴巴的气人劲儿了。嘴巴好乖地翘着,露一点白,要撒娇样子。   亲我一口好不好。   好不好。   好。   赭青偏着身子,低头吻了下去。   赭青第一次倒着吻人。   赭青第一次吻人。   赭青第一次,吻郑小舟。   小舟。   他的小舟。   赭青的小舟。   很轻的呼唤,在唇齿之间。他吻得很纯情,细细舔着郑小舟小巧的唇珠,润泽的下唇,缠绵地摩挲一番,小心地含住咬了一下,最后盖章似的,落下一只笨拙的吻。   郑小舟好像有点痒,侧过身去继续睡,嘴角动了动,那枚右颊的梨涡闪现了一下。   赭青毫不犹豫地吻了吻他那枚贱气的小梨涡,伸出舌头舔了下,触感很糯,极细的绒感,熟透的桃李。   赭青突然感觉不太对劲,身上一冷,他觉得对面有一道视线飘了过来。余光一扫,果然看到看到梁冉正侧着脸,瞪着一双恐惧而锃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赭青突然觉得无所谓起来,他学着郑小舟的招牌微笑,挑着眼梢勾了勾右唇角。   梁冉迅速地转身面向墙壁。他钻进被子里拼命咽着口水,今天三晚做的那道数学题是什么来着,对,慢、慢慢想,会睡着的,快点睡着……   爱的病理,是无法揣摩的命运;而祛病之法,是药石罔顾的救赎。出自郑小陌说《沉默的救赎》的读者评论,好几年前的了,回去翻找不到了,化用了一下~ 第10章 一醉   郑小舟觉得最近两个月赭青都怪怪的。   以前冷是冷,但好歹还时不时张嘴斥他两句管管他,可自打自习课一事过后,这人平日上下课眼神都避着自己,几乎一句话都不说。郑小舟凑上去逗他,他就偏过脸去,唇抿得紧紧的,耳廓一层红,好像被欺负了似的。   郑小舟对此颇为不忿,又不是大姑娘,弄弄怎么了?这样的小性儿,一直冷着自己。那事儿反正是他爽,好像他郑小舟占人便宜似的。   对于赭青,郑小舟是很心动的,算是那种一直在心里藏着的悸动,纵是他这般没皮没脸的性格,也不免小心翼翼了。赭青若是看他,就算是皱着眉骂他,他也能得着甜头,腆脸缠着人家,闹着人家;但赭青要是不理他,他就慌了,也不敢造次了,就那么悻悻又不甘地觑着,心里忐忐忑忑的。这也就是初恋,还得是那种死死憋着的暗恋,才能让这么个人这样怯态。   那日第二天他就感冒了,上课时昏昏沉沉的,喻微还总来提问他,看自习的时候在讲台上扫一眼下面,慢条斯理地,说晚自习不要做与学习无关的事,住宿生四晚要认真上,没有假条不准离开教室。   郑小舟气得在最后一排小声骂娘,他倒也不敢惹那个笑意温和的班主任,只把手拄着额头盯着课桌骂。   期末来了,郑小舟老实不客气地考了倒数第一,他看着名次,心里觉着踏实熨帖,赭青可以一直做自己同桌了。   一高这届的年部主任比较松,期末结束就放任他们搞联欢晚会了。这群学生便一边补着课一边大肆准备晚会,班费流水一样花,装饰品不提,光是零食饮料就花了好几百块,除了贫助生,大家又交了一笔钱才够用。   班长王子芙是个开朗的女生,家里条件不错,平日也是个活泼爱玩的,买了好几箱啤酒好几瓶二锅头,藏到教室后面,还给女生准备了度数低的果酒,打算从大礼堂回来在班里玩。这群年轻人心照不宣地准备着,就等着在平常上课学习的地方狠狠作一把。   文委早就盯好了军训时表演的那几个人,每班两个名额,俊男美女的往台上一站,十班脸上也有光。文委和乔韵安是闺蜜,央着赭青和乔韵安出一个节目,军训时表演的就行。赭青本不想掺和,但女孩儿面子薄,一直低声求人他也不好拒绝,就应了。郑小舟知道后一直气闷着,本就燥的脾气上来了,没心思出节目,干脆一口拒绝。文委不甘心,软着语气一遍遍求。   她其实和年部里大多数女生一样,一直有点言情幻想,总期盼着痞子动心的校园恋爱情节。那天穿着军装唱粤语歌的郑小舟,早就成了高一小女孩睡前颅内偶像剧的必备素材。谁不想看他在台上唱歌呢。   郑小舟见她一直啰嗦,早就烦了,他可没有赭青那样好的教养。郑小舟仰在座位上腿伸得老长,冲她勾勾手,文委红着脸抖着睫毛俯下/身,郑小舟舔舔嘴唇,微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那天晚上我来不了。”   文委疑惑地偏头看向他,见那人正笑的张扬。她这样俯视的角度看他,眼前飘飘忽忽浮现出十七岁的小李子,两道眉自鬓边收拢至山根,精致线条流泻到鼻尖。   “有约了。”   文委是个大脑门的甜美姑娘,此时她感觉自己的脑门砰的一声烧爆了,左心口跳的厉害,回到座位上一整天都是玄乎的。郑小舟说他不去。郑小舟在她耳边说话了。郑小舟笑起来真不是人。郑小舟说他有约了。郑小舟有女朋友了……   联欢会那天晚上,郑小舟在宿舍躺着玩手机,下铺的徐子阳也没去,但人家有正事,忙着和网恋半年的学姐奔现呢。那孙子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样的,看着一副清纯小奶狗样子,其实女朋友从小学就没断过。郑小舟感叹了一会儿,接着打手游,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微信被轰炸了。   “舟子!”   “舟子快,快去趟药店!!”   郑小舟一激灵,往下一翻。   “我忘买套了!买最便宜的,酒店的好他妈贵!”   “我们在吃饭,你来送包,我跟她讲我作业没写完。”   心累。   垃圾渣男,AJ不少买,个套子都舍不得花钱,死抠逼。   药店离学校有点远,他拎着包直接去了旁边一胡同,里面有个情趣用品店,里面看店的是他发小儿祝明,他俩小时候一起偷鸡摸狗飞檐走壁,大点就一起探讨哲学组队开黑。   “呦,”看到郑小舟一进店就拿套子,祝明搭在柜台上的长腿放下来了,一脸沉痛,一只手偷偷拿手机,拍人手拿套子的照片,“我舟哥?”   郑小舟啧了一声,还是拿了个贵的,顺便拿了瓶润滑剂。然后迅速绕到祝明身后抢走了手机,边删照片边说,“给我舍友买的,傻/逼。”   祝明一脸怒其不争,发现他没有动最近删除,心道又有筹码蹭饭了,继续痛心疾首道,“连室友都上,真不是人……哎舟哥这就走啊,哎……真是,一点人味儿没有。”   祝明欣赏了一会那张照片,突然想起他没付钱,   “……个狗玩意儿。”   祝明郁郁地盯着照片看,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今天情绪有点问题,搁往常进门得笑嘻嘻地叫两声大明,今儿没叫,话还贼少。   这狗东西不会开始有心事儿了吧。祝明想着。   徐子阳从他家饭馆门口跑出来,打开包草草看了一眼,把那瓶润滑剂捡出来塞郑小舟怀里,道,“咱哥们不用这个。谢了啊舟哥,明儿请你吃饭。”一溜烟找他女朋友去了。   郑小舟拎着一只白绿色润滑液,面无表情地回了学校。   晚会结束就放假了,郑小舟的几个舍友都是背着包去的礼堂,待会就不回来了,郑小舟脑子里不停回放着军训时那首低靡的La Vie en rose。然后他们学校的礼堂灯光一打,两个人在中央默契合奏,下面的人看到入迷。   行啊赭青。和那女的待着吧。操,等着吧,老子再看你一眼老子跟你姓儿。   郑小舟突然想到教室后面挤榨他生存空间的那几箱酒,心想老子不能白交钱,嗖嗖上了三楼,拿了两瓶二锅头回舍了。一个人坐在空荡荡宿舍里,郑小舟越想越生气,也不打灯,把窗户哗啦啦一开,吹着冷气喝冷酒。   二锅头是真二锅头,喝了一口辛烈封喉,喝了两口瞬间上头,喝第三口忘记温柔,小玻璃酒瓶狠狠往赭青那张靠窗的整洁书桌上一砸,清澈酒液撒了他一桌子,淅淅沥沥往下滴,满桌子玻璃碴子。   扎死他。郑小舟混沌地想着,开了第二瓶酒,突然觉得酒液凉丝丝的,身上热烫得很,往嘴里猛倒一气,从嘴角溢出来,脖子胸口一片激烈的水迹。   忽然,门开了,赭青裹着一身寒气进来,发现宿舍和外面一样冷,满屋刺鼻的酒气,看到窗户大开,郑小舟像个侠客似的斜坐在窗台上,长腿伸不开,一腿屈着,一腿当啷在外面,对着瓶嘴一口一口的喝得正香。   赭青心头火起,两步走过去发现了自己一片狼藉的书桌,不敢置信地揪住郑小舟领子一把把他抻了下来,扯走他手里紧握的酒瓶,哐地合上了窗户。郑小舟斜睨着他,伸手去扯赭青的手,那手却纹丝不动。赭青压抑着翻涌的怒气,抓了他外套往他身上一裹,一手拎着自己的浴筐,挟着他就往浴池走。   一身湿,找感冒?脑子本来就浑,这么使劲喝是想失智吗?熏死了!宿舍搞得这么臭!   赭青愤怒的大脑闪过无数弹幕,郑小舟却极其不配合地要往地上坐,赭青深吸一口气,把他对折着往肩上一扛,郑小舟剧烈地挣扎了一下,可能是硌着肚子了。赭青用手握住他的腰,把那一点掀上来的衣襟扯平了,快速往浴池冲去。   “脱。”赭青把他扔到浴室外面的皮床上,郑小舟被颠簸了一路,突然弓起腰来,胸口剧烈地起伏。   赭青这辈子反应没这么快过。他一个箭步拿了角落的垃圾桶,在呕吐物自由落体的一瞬间精准出手,郑小舟哗啦啦吐了半桶。   赭青嫌恶地把胳膊伸得老远,看郑小舟一个劲干呕,还是坐了过去,给他慢慢地顺背。郑小舟吐完了,似乎清醒了一点,看到浴室的场景,也知道自己脱衣服了。他胡乱把外套一扯,口袋里一只白绿色东西掉到地上。赭青帮他捡起来,看到上面的字,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冈本003透明质酸润滑剂。   郑小舟。你真行。   赭青又惊又怒,脸上红白交加,咬咬牙,把那管东西往筐里一扔,拽住郑小舟的胳膊就往浴室里面走,急怒之下也顾不上脱自己衣服了。郑小舟踩着一双拖鞋,内裤还没脱完,将将挂在大腿根部,被拖走的时候步履浮乱,赭青不管不顾地把他往最里面拖去,狠狠将人掼到墙上。   郑小舟被大力一顶,头又昏了,仰着下巴往墙上一靠,头不受控制的乱歪,嘴唇被白酒一激,出血似的红。   赭青划了卡,蓬蓬头可能是刚换过,水一下子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郑小舟本能地抬了手肘去挡,遮住了漆丽眉眼,泛红的关节下面,一口糜乱到让僧人破戒的唇,精怪一样在脸上长着,红白强烈对比之下,有一种奇异的抽象。   “热。”郑小舟低低地嘟囔。赭青身上瞬间一紧,他身上表演穿的黑色西服没脱,湿淋淋地箍在身上,郑小舟喝醉了的声音有一种别于寻常的娇气,带着点砂糖似的哭腔,听在耳朵里,心上猫舔了一样轻轻地痒。   赭青见他一副没骨头样子,也不妄想他能自己洗了,蹲下来把把挂在腿上的黑色内裤扯下来,哄着抬了脚褪了下来。郑小舟脚生的好,脚背雪山斜坡似的滑下来,到脚指处红润地过渡,指甲圆润,水下显得晶莹。   赭青呼吸慢了下来,那股火气消了一点。他站起身来,打开洗发露倒了一点在手上,腿伸进郑小舟两腿之间控制住他,细心地给他揉头发。郑小舟发质黑密柔细,握在手里像柔顺的藻类,赭青怕泡沫进他眼睛里又要闹,忙令他闭紧了双眼,迅速冲干净泡沫,紧紧握住肥皂往他身上打。   太滑了。肥皂。皮肤。赭青几乎抓不住他,打了肥皂的郑小舟成了一尾银鱼,身上粘液脱手,偏他还嫌痒,一个劲儿地挺腰,左扭右扭地,两腿却挺精明地一直紧紧夹着赭青伸进来的的腿,折腾的赭青满头大汗,被他这么贴着肉一拱一拱的,赭青只觉得裤子紧的让人发疼。   冲的时候赭青松了口气,这人或是觉得身上爽利了,也不乱动了,就静静地闭着眼睛。赭青刚要划卡关水,突然手腕被一只白/皙的手攥住了,上面的指节根根透红,湿热地攥着,力气大的惊人。   赭青垂眸,对上一双水汽腾腾的眼睛,浓黑睫毛一撮撮凝着,下面是浅淡的瞳仁,还有被水汽蒸红的眼白。眼尾勾画一般上挑,鼻尖和两颊不知是热的还是醉的,红的有点神经质。   一只手缓缓伸到浴筐里,把那只白绿的冰凉东西夹了出来。   郑小舟骄矜地抬着下巴看他,醉眼微阖,白润紧韧的肌理,雕塑一般的骨骼线条,锁骨延展,背沟分明。   他浑身赤裸地贴在冷白的瓷砖上,像初降人间的神祗被锁进壁龛。   他像一个神。   胸口刻着赤子,股沟藏着情/欲。   凡人遇神,非敬即辱。   那只握住润滑剂的手探出食指拇指来,揪着赭青凌乱的领带使他被迫弯下腰来,神的唇峰狎昵地划过赭青面颊,运气如丝的两个字。   “操我。”   不知你们怎样,反正我是ying了   高速路口见,各位 第11章 情愿   赭青的时间静止了。   他感觉浴室的水汽太过湿热,阻塞了视听,郑小舟带着酒气的呼吸喷薄到脸上,熏得他也有点醉了。他用尽毕生力气找回了自己的呼吸,脑子里放蒙太奇电影似的,一帧帧闪过郑小舟从小到大的模样,最终定格在那两个轻到沉重的字上。   操我。   郑小舟说操我。   赭青脑子里嗡嗡地响,他木木地垂眼看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淡淡的。   郑小舟不耐烦了,手上一使力,把赭青狠狠往下一拽,小兽一般胡乱咬上他的嘴唇,胸腔里喘息泄出来。郑小舟舌头灵巧地破开赭青牙关,蜻蜓点水一般划过上膛,鼻息咻咻。   赭青被一只火苗点着了似的,一手用力压住了他的后脑,发狠地吻他,局势一下子调转过来,舌头被人情色地吸吮,郑小舟有点喘不上气。赭青吻起人来有一种天生的下流,缠绵地让人窒息,丝毫不控制节奏与力度,就是凭本能去咬舐掠夺,稚涩,却又十足的痴气。   耳热心跳。   赭青从两人紧贴的胸膛之间抽出那只润滑液,打开了绕到他背后去,直接从后背处往下浇,滑腻湿濡的液体沿着身体曲线缓缓下流,背沟处泛滥了一条小河,汩汩淌进腹股沟,郑小舟被凉的一振腰,臀部都翘起来。   赭青把润滑液往筐里一掷,手从后面钻到郑小舟两腿之间,从会阴处慢慢往上提,沿着滑腻股缝细致地磨,手指在他后背滚了一圈,像饼干蘸满巧克力酱,甜润地沾满了,才开始触探那个紧嫩的入口。   极易受伤的娇嫩褶皱,被冰凉的食指抠挖进去,赭青几乎被里面高热湿润的穴肉磨疯了,加快了探入的进度,很快没过了指根,他试探性地抽插几下,于浅处仔细摸索那处腺体,却始终不得其法。赭青感到郑小舟难耐的绷紧了后脊,便左右前后地扩了扩那口小穴,待其稍能容物,加了中指进去。那穴肉感受到外物入侵,发疯了似的推阻着,被强制舒张着,被迫接纳着,却开始本能地分泌出肠液,缠住入侵的手指。   赭青探进第三根手指的时候,郑小舟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被赭青堵在唇齿之间。赭青耐心地转了转手指,加快了抽动的频率,一下入得比一下深,郑小舟被磨得浑身发颤,被压制着发出呜呜的哭音,赭青把他翻转过来,让他手肘叠着放到大理石置物台上,塌着一把细腰高高翘起臀部,背肌性感地振起来。   赭青把手指抽出来,那口穴就鲜艳艳地暴露在眼下,在雪白的臀间匿着,臀缝的阴影晃得那口穴媚入骨髓。郑小舟醉劲儿没过,腿站不住似的打颤儿,那白润臀尖儿就颤悠悠地举着,任君采撷的样子。   赭青突然恶狠狠扬起手,啪啪扇了那臀尖儿两记响亮的刮子,郑小舟一哆嗦,骂声混沌沌地从口里泄出来,赭青早已硬的发疼,见状用力捂住他嘴巴,就着方才扩张的劲儿一下子贯了进去,过五关斩六将地直肏到头,郑小舟白眼一翻,几乎没了声气儿,也不乱叫了,就那么哀哀地哼哼着,小狗一样没差了。   赭青这边海绵体充血的厉害,一下子进了这么个软热沼地儿只觉腰眼都酥酥发麻,几乎要一泄如注,他努力在脑子里构筑一道足够复杂的几何题,转移着注意力,把着他的腰慢慢地磨动,待灵识清明些了,才开始加快频率。   这时郑小舟也慢慢得了趣儿,夹着腿扬着精巧下颌,口涎晶莹地淌到脖颈,被赭青俯下身子紧紧贴住了后背,扳过脸来舔了个一干二净。   赭青吻住他,舌头放肆地闯进去,下身大开大合地肏着,心里痒痒地想着:   郑小舟上下两张嘴,都挨了自己狠狠一顿操。   插了不知多久,郑小舟突然眼角红的厉害,似乎有点清醒了似的,开始挣扎着要抽开身,赭青闷哼了一声把他捞回来翻了个个儿,把他两腿一折,固定着夹在自己腰侧,倾身一顶把整个人顶了起来,大力钉在墙上,郑小舟无处着力,只好大张着两条白腿由着这人一顿狠肏,眼仁又开始不自主的往上翻,关节粉嫩的手搭在赭青肩膀上,不时痉挛地发抖。   “赭青……我操你大爷的……我操死你……”郑小舟嗓子发哑,带着磨砂似的颤音。   赭青用力揉捏着他饱满的臀肉,沉默地吻住他骂脏的红嘴唇,一下一下捣得更用力了,他抽了空在郑小舟唇边喘息,低低地问:   “操谁?”   郑小舟被顶到了要害,眉头蹙了起来,耳尖水粉似的泼上红,脚趾在赭青腰侧蜷起来,赭青把玩了一番他的脚,把那些嫩如幼虫的脚趾强行展平,在他白皙脚心处缓缓摩挲,郑小舟敏感的紧,下面不受控地一夹,赭青却不管他死活,压着声音一遍遍问他操谁,郑小舟眼泪都被操出来了,破碎的声音漏出来。   “操我……”   赭青轻笑一声,下身深了几分,问他,“谁操你?”   郑小舟完全哭出声来,呜呜的打着哭嗝,崩溃道,“青哥。”   仿佛怕他再一个劲逼问似的,郑小舟哭着说,“青哥操我,青哥在操我,赭青操着郑小舟……”   赭青呼吸一紧,眼神暗了,最终又插了数十下,拔出来泄在郑小舟挺翘的臀尖上,奶油一般粘稠地淌进腿根里。   郑小舟哭的一点气力都没有了,由着身后的人清洗,失去意识前感觉耳垂被吻了吻,一声低抑的话渗进来。   “赭青说,他想操你一辈子。郑小舟,你听到了吗?”   郑小舟没有回答,他脸上红的厉害,眼球慢慢地转着,已经睡熟了的样子。赭青刷了卡关了水,拿毛巾擦干了他的身子,横抱起来伺候着穿好了衣服,自己一身狼藉,怕待会背郑小舟的时候弄他一身湿,只好把上衣衬衫脱了,毛巾擦干光裸脊背,背稳郑小舟,拿着浴筐飞奔回宿舍楼,一月的寒风凛冽,他光着上身却丝毫不觉冷,身后郑小舟头上包着毛巾,婴儿一样趴在他背上熟睡。   赭青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小手轻轻捂着,全身上下都是泰然的舒坦。   郑小舟就算是片吃人不吐骨头的毒沼,他也情愿纵身跳进去。   这世上人皆以身饲梦,便是丧命欲沼尸骨无存,也在所不惜,心甘情愿。   如何?   ——小叔撑着下巴蹲在椅子上问道。 第12章 暗涌   郑小舟从宿舍床上醒来的时候,视野还是黑的。他只觉得腰腹腿侧酸疼得紧,两瓣臀肉中间那处简直难过的要命,伸手一摸,竟肉骨朵似的微翻着,碰时还丝丝地发着疼痒。宿醉过后的脑子一抽一抽的疼,就记着喝多了去了趟浴池,然后赭青那犊子就把他给上了。   操/他妈的一提这事儿他就来气,之前他也就是逗逗这孙子,谁他妈能想到这狗逼竟然来真格的?妈的还趁他喝醉搞他!赭青这个王八羔子,屁/眼儿都给他干肿了,妈的不是人的玩意儿……这回是真没脸见人了,现在叫他跟这人待在一处,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郑小舟一边恼火地磨牙,缩缩着屁股下了梯子,牵扯到肌肉差点没摔下来。他忍辱负重地穿上外套,轻手轻脚地拿着自己的包,低头耷拉脑袋地开了门,打算溜出去。   身后突然贴上一具暖热的裸/体,那个上了他的孙子不知何时又长高了些,把下巴搁在他头顶,一说话他脑仁都嗡嗡地发麻。   “醒的真早。”明显的喑哑声线,沙沙的烟嗓,暗示着少年纵欲贪欢的痕迹,与郑小舟腿心的疼痛交相呼应。   赭青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张开手臂抱住他,宽肩窄腰的,只穿了一条松松睡裤,人鱼线深深地探进裤腰,中间是过渡的耻毛线。整个人极温热地裹住郑小舟,没睡醒的样子像一只布偶大熊。   郑小舟脸腾的烧起来了,他想到那句话,说做过的人,再相处时候会有微妙的暗涌。   去他妈的暗涌。说的再好听他也是挨干的那个。   郑小舟心头火起,一个后手肘把人格挡开了,恨恨地看了他一眼,那模样倒像是丝毫不记得昨天自己是怎么勾人的了,抬了屁股就走。赭青眼下一凉,纵是心知他本性轻薄,也不免暗觉委屈,昨日那样亲昵粘人姿态,两人在一处搂着做了那么久,淋浴放着几乎把卡划了个干净,一朝醒了,倒是翻脸不认人了。   赭青僵着身子想了一会,看郑小舟是真不耐烦理他,就默默地洗漱去了,昨日借的礼服皱得不得了,得洗上一洗,宿舍也得清理一番。   郑小舟尽量松着腿,像个鸭子似的走出学校,天刚蒙蒙亮了,北方的冬天干冷的厉害。郑小舟手插在兜里暖着,却发现门口瑟瑟地坐着一个人,不知等了多久,穿着一件眼熟的旧棉衣,看到他时眼神明显地一亮,却又马上暗暗地移开了。   郑小舟愣了愣,是阿然那小子。他快步走过去,后/穴一扯,龇牙咧嘴了好一阵子,才在阿然面前蹲下,挑着眉毛点他脑袋,“你这小子,这几个月上哪儿去了?整日没个人影儿。”又摸了摸他的棉衣,纳罕道,“哥给你买的羽绒服呢?多冷。”   阿然听了这话,急急地抬了头,嘴巴徒劳地张了几下,才出了声,“小舟哥哥,给……给、衣服,怕脏……过……过年穿。”   他舔了舔干涸的唇,才继续道,“爷……爷,咳……好难过,陪、陪爷爷,刻……木头,卖,药贵……买药……”   郑小舟听了个大概,眉毛皱紧了,问道,“你爷爷住哪儿?”   阿然把他带去了那个小胡同。开了大门,一股混杂的怪味扑鼻而来,院子里垃圾场一般,细细看却有分类,窗台下一把桌子,上面一堆半成品木刻。   郑小舟问他,“一个卖多少钱?都卖谁?”   阿然含糊道,“饰品……店,姨,五块……”   郑小舟简直气笑了,这样精巧的东西,打了漆,就给五块。他说之前他们班女孩怎么总在桌上放木头摆件儿呢,互相问着价格哪个不四五十一个的,这老板娘,见小孩就可劲欺负,未免忒不厚道。   郑小舟也不废话,就跟他说,“我给你卖,以后别理那老板。”   阿然期期艾艾地应了。两人进了屋,郑小舟看到床上佝偻着一个老人,呼吸带着浑浊的痰意,胸腔里堵住似的艰难。   阿然倒了两杯热白开水,是那种很老的不锈钢茶杯,却刷的很干净,犹犹豫豫递给了郑小舟,见他不嫌弃地喝着才安下心来,跪到床上伺候他爷爷喝药。   老头咳得厉害,阿然拿了塑料袋过来让他吐痰,老爷子顺不过气,嗬嗬地卡在嗓眼里,胸腔都扣到脊梁里了,挣扎得厉害。阿然默默地给他顺背,安静的脸上看不到情绪。   他已经习惯了。   郑小舟想帮着做点什么,可是阿然照顾人的过程像护工一样熟练连贯,旁人根本插不上手。安顿完老人,郑小舟才说,“没吃早饭吧,来店里一起吃吧。”   阿然嘴角小小地勾了一下,注意力集中在“一起”上,小尾巴似的跟在郑小舟身后。   一大早的郑秀衣郑树声去补货了,店里安静得很,高二的郑霖音已经起床了,一边拖地一边拿着小本背单词,低低挽在脑后的黑发下一段儿白玉似的颈子。   看到她弟弟领了个小孩回来,脸上划过细微的惊讶,放了拖布洗了洗手,小声问道:“舟舟,早饭吃了吗?”   郑小舟大咧咧把阿然按到座儿上,走过去接过墙角的拖布,边拖边说,“饿死了,姐,来两碗牛肉面呗,馋了。学校食堂就特么一猪饲料厂,怪不得咱家生意好。”   郑霖音垂着眼睑笑了笑,接水化牛肉。她右颊上也有一枚小梨涡,比郑小舟深些,看着乖巧。她自小疼宠这个弟弟,舟舟看着劣性乖张,其实心很软。四年级她学做饭,牛肉面总做的差味儿,盛碗里狗闻闻味儿就撅着尾巴走了,他却一碗碗吃的老香,这么多年也吃不够,一回来就吵着要吃。   面端上来,郑小舟饿虎扑食一般吃的特别猛,汤汤水水的都溅到眉毛上了。郑霖音看着发笑,坐他对面拽了两张纸递过去,郑小舟吃的正起劲,小狗似的,脸都要埋到面碗里了。郑霖音正要给他擦,却被一只手截了胡。   阿然坐在他旁边,好像蹿高了一截,不用抬手就能够到郑小舟的额头了。他拿着餐巾纸,专注地拭净了他眉尾那点汤水,又恢复了边吸面边偷瞧郑小舟的状态。   郑小舟浑然不觉地端着碗咕噜噜喝汤,郑霖音刚才有点惊讶小孩的体贴心细,现在看到自己弟弟这幅模样,不禁觉得好笑,在舟舟面前,可能谁都得变成大人。   喝光了汤,郑小舟满头大汗地揪了揪自己衣领,一边散热一边和他姐唠嗑。   他记得刚开学时候有几个女的老跟着他姐,嘀嘀咕咕的不像好样,有回他去练歌室给他姐送东西,正好逮着一个歪瓜裂枣的男的,鬼鬼祟祟躲在门后偷窥郑霖音。郑小舟登时气得肺都着了,拎着那人后领子往男厕所一扔,痞子样上来了,狠狠踩着那人胯下二两破肉一顿蹶。那垃圾东西吓得屁滚尿流,鼻涕淌进嘴里直说不敢。   郑霖音自小美人坯子,性子还温软,从小到大狂蜂烂蝶不少,上课下课都是郑树声陪着,上了高中郑树声不念了,没了围栏,心慕她的男生如过江之鲫,前赴后继地扑向郑霖音。女生却大多觉得她白莲绿茶,又清楚郑家情况,更加瞧不上她,不约而同孤立她,背后嘀咕坏话,隔三差五总给穿小鞋。   郑霖音默默忍了,只好好学习课余练歌,倒也没出什么岔子。上高二后郑小舟来了,总抽时间来看他姐,也好充当个保护者的角色,众人都知道她有个打架厉害的弟弟,骚扰她的男生少了。女生有假意示好让她递情书的,郑霖音婉拒了,她心里还是挺古板的,不希望弟弟早恋耽误正事。   这就把那群女孩惹火了,祈源这地方,大一点的女孩们总偷听大人讲闲话,早就把郑家那点事编的有头有尾。她们有和男生玩的开的,明里暗里和自己的铁子聊着天,说郑霖音看着是个干净雏儿,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做派,其实和她家里人一样,妈和姨都是卖的。最擅长的事儿,就是纯着一张脸给人当三儿,当小婊/子。话不禁传,这群男的看得着吃不着,早就心下起火了,心里的女神下神坛,多诱人的想头,心里暗暗觉得有头有据又有理,也不管真假就说开了。可怜郑霖音埋头学习,竟是高二年部最后知道这事的。   郑霖音看她弟弟一直跟自己聊天,其实就是想试探自己有没有挨欺负,心下发酸,勉强忍了眼里湿润,笑道,“怎就那么娇气了,还要你这小孩来护着。马上高三了,大家忙着考试,哪有那么幼稚,当是小学初中呢,这样想人家。”   郑小舟看她笑了,放下心来。看阿然也吃净了面,便对他说,“你现在正抽条的时候,吃饭不能随便糊弄。干脆到这里来,让你郑姨给你做饭吃。”   郑霖音看那孩子着实乖觉可怜,手上收拾着碗筷,看着他说道,“你来,姐也给你做。我们开餐馆的,也就一双筷子的事,千万别不好意思。”   阿然低头静默了一会,盯着郑小舟和他靠在一起的腿,轻声说道,“……谢谢。”   微博搜索小叔叔我2019 第13章 情人   美少年,红烫的年轻膝盖,细脚踝,和他的画笔   时间这个东西没有实质。他自认是空间忠贞不贰的情人,转头又与生命狼狈为奸,诞下无数叫做真实与虚假的双生子,他们不顾伦理、犯下原罪,调/情、接吻并且交媾,每秒钟都会分泌出一个蜂巢般的人间。   时间在屏幕中凝华成一行字幕,在记忆中抽象成连绵的幻灯片,在枕头上伪装成层层梦境,在屋檐下被稀释成一秒秒的生活。   喻微坐在独立办公室的皮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支精巧的黑色小沙漏。   寒假过后,他搬出了教师宿舍。   两年的惩罚快要结束了。喻家唯一的继承人被扔到一个十八线小城默默无闻了整整两年,就算是沈家也不好再揪着不放了。生意场上毕竟要继续接触,各退一步已是最好的结局。   喻微对回去没什么感觉。两年前,脚从车里迈出来踩到小城泥泞地面的那一刻,喻微就已经平静了。他很清楚回去是早晚的事,一切只需要顺其自然。   可是他遇到了一个可爱又粗俗的少年。   喻微第一次见他是在教室,开学前的班会。他来的时候习惯性的往后窗户扫了一眼,看到一个粗鲁的漂亮男孩。他停住脚步,戴上了自己的银框眼镜。   那是一个坐在最后一排的年轻男孩,穿着宽大的运动短裤,一双黑色人字凉拖。热得把白T恤领口扯大,手里松松握着一把印着男性泌尿广告的小扇子,每扇一次风,他润泽的黑色额发就从额头上完成一次迷人的起飞。   他的锁骨泛着淡粉的汗珠,像百合花上渗出的水雾。根本没什么坐相,敞的大开的双腿从短裤延伸出去,白藕一样,有着健康的线条和躁动的生命力。细脚踝上一块感性的突起,那块骨头富有棱角、包含光泽,看起来像是藏匿了大剂量的多巴胺。   年轻人的皮肤,发了热会变成粉红色。喻微虔诚地想着。   他的脑海里奇迹般地掠过许多藏在大脑皮层深处的记忆,比如十多年前那堂让他昏昏欲睡的西方文学欣赏课。   语调平平的白发教授站在讲台上,投影仪上一段冗长的小说节选,黑色的宋体字细长发虚,大一的喻微瞥了一眼终于沉入了睡眠。   “穿过饭厅的时候我仍跟在黑兹夫人身后,突然眼前出现了一片苍翠——‘这是外面的走廊,’前面领路的女人大声说。接着,事先没有一点预兆,一排蓝色的海浪便从我心底涌起。在布满阳光的一个草垫上,半光着身子,以膝盖为轴转过身来的,正是从黑色墨镜上面瞅着我的我那里的维埃拉的情人…….自那以后我生活的二十五年逐渐变细,成了一个不断颤动的尖梢,最终消失不见了。”   十二年后他就站在祈源一高这栋老旧潮热的教学楼里,透过一年十班的后门窗户,看见了草垫上半/裸的湿润的,粗鲁地扯着衣领扇扇子的,膝盖和脚趾都红彤彤的,洛丽塔少年。   他想带着他的男孩一起回去。带走,或者说邀请,恳求,诱惑,交易,威胁,于他而言都是一个意思,带走。带回去,养起来,画在洁白的床单上,锁在盛满蒸汽的浴缸里。   喻微把郑小舟叫到自己办公室,是在一个春末夏初的下午。夕阳靡丽,桌角温情,刚刚关好的窗户散发着百科全书彩印纸张的芳香,喻微坐在他崭新的棕褐色皮椅上,微笑地看着目空一切的男孩坐在他干净的办公桌角,两条活泼的小腿荡来荡去,双手挑衅地撑在背后,居高临下地凝视自己,上嘴唇微翘,露出一点戏谑的齿光。   滑到嘴边的邀请咽进喉咙,喻微笑弯了眼睛,像一个老师又像一个画家那样问他,“郑同学,你愿意……做我的人体模特吗?”   他故作为难地顿了一会儿,才把那个带着绮色的名词吐出来,又怕学生误会似的补充道,“其实我的主业是画家,很久没有创作灵感了。老师看到你,很想为你……画一幅画。”   郑小舟听到什么新鲜事一样睁大了眼睛,年轻的胸膛笑得发颤。他歪着头倾身下来,像在上次洗手间一样揪住了他的衣领,露出自己雪白的牙齿。   他用嘲讽的语气掩饰自己拙劣的好奇心,笑道:“怎么画?在你的床上脱光衣服,用一束玫瑰盖住我的鸡/巴,然后你盯着我像狗一样喘着气手/淫,蘸着自己的精/液完成自己伟大的创作?”   喻微交换了两条腿叠着的位置,他像打量一件上帝的伟大创作那样打量郑小舟,心里显出一行字:恐怕只有上帝的精/液射满了七大洋,才能挑剔地蘸着,画出一个郑小舟。   喻微纵容地看着这个满口荤话的男学生,鼓励道,“如果你想的话,我不介意。”   郑小舟的手没什么把控地向前一伸,喻微闭上了眼睛。没有疼痛,郑小舟取下了他的眼镜。他睁眼,发现男孩像被人宠坏的小男孩那样,试着把眼镜戴在了自己鼻梁上。   喻微的眼镜没有多少度数,主要是防辐射防紫外线,郑小舟5.2的眼睛戴着却还是晕,眼珠子往鼻尖仓鼠似的一聚,又转开,乐此不疲。   喻微替他摘下眉毛上的一点小柳絮。这季节路边的杨柳会不耐寂寞,它们肆无忌惮地用这些白软轻薄的小玩意惹恼路人,飘进窗户,落在郑小舟眉尖上。   喻微指腹轻轻揉/捏了一下那白东西,把它尸体一样放在桌上。   “喜欢吗?送给你当礼物,好吗?”喻微温顺地提议道。   郑小舟粗鲁地把眼镜摘下来,细致的镜腿带着余温,它看起来和喻微一样价值不菲。郑小舟把它揣在自己的裤兜里,跳下桌子往外走,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问道,“我,你班的学生,今儿没穿校服,你不管?”   喻微看着他红润的膝盖,微微笑着说,“校服太丑了。”   郑小舟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耸耸肩膀往出走,留下一句清亮带笑的回答。   “看在你审美不错的份上,行吧。”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一声焦急的“报告”后,一个矮小的男生闯了进来,看到郑小舟的一瞬几乎要哭了出来,抖着嗓子说道,“快,快去……艺术楼男卫生间,五楼,你姐,出事……”   郑小舟在他说到艺术楼的时候已经猛地推开他往外跑了,这个哭着鼻子的男生愣愣地站了一瞬,犹疑了一会儿,恭恭敬敬关了门,慢慢回了自己的教室。   喻微慢条斯理地起身,打了一个电话,推开门下了楼,往艺术楼走去。   可能他的邀请,会变得更容易一些。喻微漫漫地想着,夕阳下的操场,阳光下的草垫,狂奔的少年,半/裸的洛丽塔。   “那是我的洛,”黑兹太太说,“这些是我的百合花。”   “是的,”我说,“是的。它们很美,很美,很美。”   狗血预订 第14章 出来   郑小舟的肺部像濒死的鱼一样徒劳地翕张着,为他超越身体极限的奔跑汲取氧气。他一步三个台阶地跑上五楼,肩膀撞开五楼男厕的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郑小舟极力遏制自己颤抖的手。艺术楼的厕所是有隔间的,他一扇扇打开那些灰白色的门。空的,空的,又是……   他打开最后一扇门。看到他从小到大一直干干净净的姐姐,仰靠在污迹遍布的瓷砖上,露出一段温柔的青青红红的脖颈。她的白/皙双腿像两棵抽离生命的植物,蜷缩、倒伏在便池里,被黄黄白白的液体淹没。郑霖音挽在颈后的柔顺黑发散落下来,盖住了她赤裸的胸口,黑缎上的白色精斑虫疮一般瞩目。   他的姐姐闭着双眼,红肿撕裂的嘴唇上,干涸的纹路里注满了浊液。   郑小舟眼前遽然一黑。   他遏制住自己想要把什么撕碎的痛苦,稳住自己几乎崩溃的心神,哆哆嗦嗦地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小心裹住郑霖音的上身,T恤脱下来裹住她的双腿,把昏迷的人抱起来,黑色檐帽摘下来扣住她的面孔。   却惊觉手下滑腻异常,下面悠悠荡荡竟垂着一段粉红的肠肉,一下子心里大恸,哆哆嗦嗦地去捧那肠子,心口疼喘的厉害,一声嚎哭梗在喉眼里,吞了灯泡一样窒息着,却不敢在这时绝望。用尽气力强忍住眼睛里汹涌的泪意,郑小舟一脚踹开厕所门冲了出去。   迎面撞上一个人。喻微气喘吁吁地停住了,眼睛里划过一丝惊异,却很快镇定住了,直视郑小舟红通通的眼睛,道,“车在下面,去医院。”   郑小舟头一低,尽量稳地抱着他姐,快速下了楼。   喻微的车空间很宽敞,郑小舟抱着姐姐坐在真皮后座上,车里一股好闻的男香,盖住了扑鼻的排泄物气味。喻微车开得又稳又快,面不改色地贴着别人的车把手超车。   车尾气后一排车仓皇刹闸,开了窗张口欲骂,瞥见醒目的车牌又不约而同地卡了舌头,只怔怔地看这辆VA开头的黑色轿车,祈源这群人想到自己可能一辈子就这一回能见着这么牛/逼的车牌,纷纷掏出手机要拍,那车却早已经消失了。   医院。   郑小舟低头凝视着病床上换好了病号服脸色苍白的姐姐,握得死紧的手不受控地发颤。喻微与医生交流了一会儿,进来握住了郑小舟的手,努力平息他的痉挛。   阴/道撕裂。   肛管直肠、部分乙状结肠脱出约八厘米。   咽部感染。   软组织重度挫伤。   大概率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白纸黑字,字字诛心。   郑小舟回想起几个月前姐姐的话。她那时笑得很温柔,眼睛晶亮亮的,语气无奈又疼宠。   -怎就那么娇气了,还要你这小孩来护着。   -马上高三了,大家忙着考试,哪有那么幼稚。   -当是小学初中呢,这样想人家。   郑霖音,你他妈什么事就不能跟我说一声吗?   就非这么一个人受着?从小到大。   挨了骂也不说,挨了打也不说,就生生挺着。   受这群畜生凌辱。   忙着考试?没这么幼稚?这样想人家?   他妈的现在倒好了,把人搞成这么一副模样,肠子都拖出来了,他姐那么面薄又自尊的人,咬碎牙齿和血吞的人,是想逼死她吗?   郑小舟不知道自己要怎样面对郑秀衣和郑树声。他的姐姐躺在病床上,面色比纸还要薄脆。   喻微看郑小舟眼白里的血丝蛛网一样愈来愈密,沉默了一会,接了个电话。   郑小舟听了一会,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很有钱?”   喻微愣了愣。   郑小舟接着问,“你很厉害?”   喻微苦笑道,“小舟,你想说什么?”   郑小舟眼神有点空洞地转头看向他,“你想要我,对吗?”   喻微瞳孔微震,他平复了一会呼吸,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郑小舟微微一笑,说道,“你要回去了,对吗?你想带我走。你想和我上床。你想让我,做你的情人。”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可以。喻老师。我说可以。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喻微看着郑小舟苍白冶艳的年轻面颊,他故作冷静的眼睛像那种闪耀的冰河,河床下三十三千米处,滚烫的岩浆寂静汹涌。   好孩子。喻微心里想着。   求求你,别用帮忙二字侮辱我对你的迷恋。我想跪下来亲吻你冰冷颤抖的脚踝。   好孩子。我稚嫩的,没有心的,普里阿普斯。   “好。”喻微强忍住自心脏喷涌而来强烈的震感,尽量让这个好字别那么神经质地发颤。   郑小舟没有看他一眼,向他伸手,“外套。”   喻微眼皮一动,这孩子才想起自己赤裸着上身,他把身上的休闲外套脱了递给他,郑小舟穿着有些大,披在身上迅速地下了楼。喻微对负责的医护嘱咐了两句,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高二(13)班。   此时晚自习已经上课,13班的看自习老师却没在。坐在第一排最右面的瘦小男生写完了一页化学卷子,正转头舒展自己的脖子,猛地看见前门窗户映着一张脸,准确地说是一角下颌。那个下颌的主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突然平下/身子来,毫无预警地露出一双狠厉泛红的眼睛,向他勾了勾手。   陈兴咽了咽口水,站起来出了教室。   “你姐姐……”   郑小舟不耐烦地打断他,递给他一个手机,上面是二十六格键盘。   “打字。你在厕所看到的,所有人。”   陈兴后脊划过两滴汗,他接过手机,手指努力地在屏幕上敲打,他低垂着眼,打到最后一个名字时顿了顿,按了删除键。   郑小舟温凉的声音响起来,“DNA比对报告出来之后,漏了一个,我来找你。”   陈兴一抖,边打字边带着哭腔说,“你别说出来是我……我帮了你!……我只是怕……”   郑小舟夺过手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他。陈兴浑身一凛,嘴巴微张,腿站不稳似的回了教室,没走两步,宽大裤腿淅淅沥沥地流下一滩液体。   郑小舟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名字,扫了一眼班级门口的告示板,没有请假的,都在班里。   喻微挺体贴人的。教导主任和他们班的老师今晚都不在。郑小舟从裤兜里翻出一盒皱皱巴巴的烟来,掏出一支点上火,慢慢地抽着。   他一边抽烟一边仔细对照了一番座位表,都在后排。郑小舟走过去,一脚踹开了后门。教室里鸦雀无声,刷刷扭过头来看这个高一年部的明星学弟,赤裸精壮的上身随意穿着一件浅灰色休闲外套,肩膀松松地,漫不经心的眼睛在他们头顶逡巡一圈。   郑小舟徐徐吐出一口烟,没有抬头,平静地说了两个字。   “出来。” 第15章 大裂   血腥   教室里一片死寂。   郑小舟也不急,把手里的烟抽到只剩一个头,突然迈开两条长腿向一个人走了过去,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教室最后排就响起了一声极其刺耳的尖叫,变声期的鸭嗓,叫的却像利器磨过玻璃。   那枚烟头在其中一个人的眼皮上熄灭了。那人捂着眼睛痛嚎,愤怒地开口大骂,刚要站起来抬腿踹向郑小舟,被郑小舟一把踹向椅子,十三班后门外就是男厕,连人带椅地在地上迅速一滑,人的后脑嘭地撞在厕所门上,椅子一下子顶开了虚掩的木门,砸在厕所地面上砰的一声巨响。   郑小舟有点烦了,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像值周生点名那样,语调平平地一个个念出来:“张昭。徐文华。霍一鸣。”他突然顿了顿,目光漠漠定向一处。   “……袁知温。”   “出来。”   最后那个被点的正坐在左面靠窗位置,戴着耳机百无聊赖地玩游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眼睛里兴味起来了。他嗤笑一声,推了椅子走了出去,剩下那几个看了一眼袁知温,也出了教室。   郑小舟关了后门。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个脖子上戴着头戴式耳机的高个儿少年,后者正哈欠连天地看向他。   “姐俩倒挺像的,挺漂亮,”袁知温笑着说,“怎么?和郑霖音一样骚?也想挨顿操?一次两千怎……”   郑小舟突然暴起发难,膝盖曲起往他腹部猛地一顶,袁知温一声闷哼,毫无防备地弓起身来,郑小舟踹了他膝盖一脚,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袁知温骂了一声,周围的人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过来堵郑小舟。   郑小舟从小到大挨揍打架过来的,怎会不知他们那点小计俩,抄起厕所门口立着的拖把,往面前两个下三路狠狠一挡,回神又一个扳过一人的肩膀,把他掼到厕所门口,刹不住力,那木门一张,这人滑到了厕所肮脏的地板上。和之前那人撞到了一堆儿,脖颈卡到椅子腿上,侧身着地,手肘咔地一声脆响,痛叫连连。   袁知温吃痛地站起身,不死心道,“妈的贱/逼,你敢动老子,明儿老子翻了录像搞死你个几把玩意儿,你们家就他妈一个开小饭馆的,整死你分钟的事儿……”手上却是在后兜翻手机,已经解了锁,正要把紧急呼叫拨出去。   郑小舟踩在那只手上,狠劲儿一碾,捂紧了他频频喷粪的嘴,拖着他和另两个蜷着身子的往男厕走,扔死猪似的往小便池里塞他们的脑袋,让三颗脑袋撞在一起砰砰作响,又嫌脏似的揪着后脖颈把袁知温拎起来,端详了一会他脓血鼻涕尿液一片的脸,沉默着把他的头用力往地上吭吭地撞,就像砸一颗不易碎的核桃。   刚开始袁知温还在破口大骂,后来声音渐渐弱了,变成了哭叫和求情,再往后便是一句没有了,昏厥过去一般撅着跪在地上,由着人按着脑袋往地上猛砸。   旁边的几个人意识还是清醒的,看着袁知温被揍却一个都没有上前帮忙,只是心惊胆战地看着,埋着脑袋期望这个看起来极不正常的疯子不要抬起头来,不要注意到自己。   一时间只有厕所的滴水声,还有头部被撞在地上的闷响。厕所外的教室分外安静,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尖子班的学生就一点好,听了多大的响儿,见了多大的事儿,反正绝不插手,也不议论,明哲保身,理智聪明。   郑小舟砸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了笑,冲刚才被掼到小便池里的男生说道,“你,把门口那拖布拿来。”   那男生战战兢兢地过去了,想推门跑,却觉得后背一凉,终是把那拖布拿过来了。   郑小舟一把褪了袁知温的校服裤子和内裤,把粗粝带木刺的拖布把横过来,往他的肛/门狠狠一捅。那地方本就紧致生涩的要命,拖布把那么粗硬的东西是完全进不去的,但谁知道郑小舟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硬是把那东西狠命捅进去了。捣蒜似的往里一拱,那入口马上撕裂了,温暖地涌出一堆血来。   那几人看的惊心动魄,冷汗都吓出来了,牙齿格格地打着颤,却被郑小舟一眼扫来。   “你们光是看着,就这样害怕。她那么……”,郑小舟一顿,语气哽咽了一下,又硬生生恢复了平静,“AV黄漫看多了,想试试,校园清纯女神被6P,口/交肛/交射尿,很有感觉。对吗?”   仿佛被说中了心声,其中两人觉得好像被理解了,忙不迭地认错,“对不起,我们错了,都是男人,一时冲动,实在是……”   郑小舟把那根拖布把一下子抽了出来,血液一泄如注,木头把末端带出来一段血红粉/嫩的肠肉,郑小舟把那段肠肉慢慢拽了出来,一段又一段。   “当时你们可能在想,这东西竟然还能拽出来,倒是好玩。”   那两人喉头被刀卡住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郑小舟看了一眼最靠右偷偷从裤兜掏弹簧刀的人,把沾满血的右手伸了过去。   那人身子一僵,眼神一狠,突然站起来,手握着刀要架上郑小舟脖子,郑小舟拿袁知温挡了一下,那刀在袁知温脸上划了好一道伤口。   他手一抖,刀被郑小舟一把夺了过去。   “你不拿这东西,我都给忘了。”   “你们家里挺厉害吧。”郑小舟突然问道。   其中一个长得文气的眼前一亮,颤着嗓子道,“你……别再动了,袁知温初中干过一次这种事,到最后也不了了之了。你这样动他,他们家……”   他的话音古怪地悬在半空,破音似的往上一提。   门突然推开了,冲进来一个满头是汗的人,见到郑小舟后,嘶吼一声。   “小舟!”   他看到郑小舟手起刀落,那坨软绵绵的器官带着蜷曲的黑毛,落在了厕所的地板上。那断面像是凝滞住了,过了一瞬才钝钝地涌出血来。   终于有人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郑小舟已经完全红了眼,手机械地握着刀向第二个人走来,手扬起来。   赭青冲过来,要制住他的手腕,郑小舟也不抬头,只盯着脚下往后一个劲儿缩的人,麻木地反手就是一刀。赭青手臂上一道见骨的血痕。   郑小舟的刀被人截住了,那只修长好看的手,虎口与五指握住了刀刃。   郑小舟耳后一声带着哽咽的低吼:“郑小舟,你就为了这几个畜生,把自己一辈子给毁了?”   郑小舟怔忪地看着那双流血的手,眼前清明了一点,恨恨地盯回去,怒道:“那我姐呢?我姐就活该被毁掉?谁知道这几个狗几把玩意成没成年?!还他妈一个个有权有势的,塞点钱缓减了,又他妈给放出来了?我他妈家里就一开餐馆的,我找谁说理去?!”   赭青把他的刀卸了扔到地上,用力搂住他,手臂上鲜血直流。   郑小舟的后颈渐渐濡湿了,赭青的睫毛很细腻,蹭在他赤裸的脖颈上。   赭青哭了。   郑小舟闭上了双眼,心里像是一柄锤子轻轻敲了一下,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人哭。   握笔的手被划了一道口子。   赭青看起来喜欢他。   很喜欢。   郑小舟突然就没有力气了。他刚刚才做了一次婊/子,把自己主动卖给了喻微。   他没那个脸被赭青这样的人,喜欢。   郑小舟想通了,缓缓挣开赭青的拥抱,只是动作是很缓慢的,仿佛在努力延长时间。   但是终究会分开的。   “赭青,”郑小舟低头看着地上的血,鲜的,没有凝固的,“你走吧。”   赭青呆住了,他放缓了呼吸,生怕听错了一个字。   “这儿没你的事儿,”郑小舟说,“你也帮不上忙。”   赭青被他话里的冷漠刺到了,压着怒气道,“郑小舟你什么意思?”   郑小舟的电话响了,他看一眼备注,接了。   “喻老师。嗯。好了。你来接我吧。今晚走?好。”   赭青何等聪明的脑子,电光火石一闪,几乎把事情猜了个全须全尾,他愣了好一会,眼睛便很明显地流露出伤心。   赭青往后退了几步。他伸出手来点了点郑小舟,红着眼睛张着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好久才找回了自己的音色,嘶哑道:“……好,好,是我没用,你……”   郑小舟别过脸去,不愿再看的样子。   赭青短促地笑了一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着头走了,没有再回看。   喻微的电话又来催了。   郑小舟用力合了合眼,手指划过屏幕,边接电话边推门下了楼,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一句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话来。   上帝经常会让你一无所有,再给你一点甜头。这点甜头就是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让你错觉拥有了许多东西。   可惜你不配。 第16章 好   郑小舟被喻微接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平生第一次知道祈源竟还有这样的房子,临山毗水,独门独院。进了玄关,并未看到那种偶像剧里常设的酒架装饰,或是哗目的水晶吊灯,低头却看见实木地板上的温润光泽,模糊映出自己的倒影。他底部肮脏的白袜子在上面瑟缩了一下,一声不吭地被喻微带到浴室里,冲洗自己身上的血迹。   他不敢碰那个漂亮到像摆设的白/皙浴缸,只是愣愣地淋着喻微给他放好的水,观察那面自始至终不曾起水雾的光滑镜面。里面的少年赤裸着身子,刚见过血的眼睛兴奋又不安,眼下的卧蚕神经质地泛着红。   他不知道喻微怎么解决的这件事。郑小舟不擅长思考,但是极擅长看人。他有一种近似天赋的直觉,能灵敏地感知到身边人最隐秘的心理,只是很多时候因为没有需求,懒于窥探而已。   喻微看起来对解决这种事情十分熟练。掩盖一场血腥的暴力,于他而言就像平息晚辈之间的小打小闹一样容易。祈源不过是一个极小的县级市,袁知温的父母再能耐,再护着自己一手纵大的独子,也不敢对上面的人硬碰硬,只能忍气吞声息事宁人。要知道,权力中心的人想做一件事情,几乎是不需要自己动手的,无数被权力漩涡席卷而来的人,会殷勤地捧着一切,送到上位者面前。   郑小舟很小就知道阶级是真正存在的,之前却一直浅显地理解成,阶级是别人有钱买一面墙的AJ,自己却只能穿体育大卖场里五十一双的旅游鞋。现在他知道了。阶级是,有些人你这辈子根本连见到见不到,但他们只要抬一抬小指头,倾轧下来的滔天权势,就足够把人压得跪在泥里,到死也站不起来。   郑小舟穿上喻微放在置物台上的衣服,把原来裤兜里的手机、喻微给的眼镜放到兜里,光着脚出了浴室。玄关处一双崭新的鞋,他穿上了,发现之前那双脏兮兮的球鞋已经不见了。   喻微在外面等他。   “我已经和你妈妈说清楚了,”喻微为他拉开车门,虚扶着他的头让他进去,“她……情绪不太稳定,服用了镇定剂,已经被接到我那里了。你哥哥在医院照顾你姐姐,我派了人在医院守着,等你姐姐伤情稳定了,再转院。”   郑小舟猛地一抬头,心里跳的厉害,又惊又怒道:“你告诉郑秀衣了?你……”   喻微平淡道,“她若知道你敢瞒她,怕不是要气昏过去。生意是做不得了,我不在这里,那些人会来惹事的。你哥稳重,留下来照看你姐是正好,你不要去裹乱。”   郑小舟喉咙一梗,终是未想到喻微竟已考虑了这么多,又不免暗自心悸,这人心思如此细微。这下自己全家都荫蔽在他手下了,喻微这样肻出力,他那里的报酬自己又如何偿得起。   他眼前骤然浮现出之前,他恬不知耻求人包养时喻微的反应。那人眼里藏热的一声“好”,干脆又利落。郑小舟心突然落了地。   总不过是一副青春皮肉,恰巧碰上赋闲金主罢了。   他坐在后面,远远地挨着喻微。这回车上多了个司机,车开了没多久就停下了。郑小舟愣住了,这片地方宽阔平坦,有几条明朗的跑道,看着像是一个私人机场。   郑小舟有点恐高,摸着扶梯上了台阶。   喻微在他旁边坐下,打开他的电脑。郑小舟坐在这个宽敞的让人浑身不适的机舱里,没完没了地喝着鲜榨的橙汁。唯一让他熟悉的东西就是喻微和他的电脑。郑小舟记得他在看晚自习的时候也在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打字,灯光下银丝眼镜下的眉眼显着清贵。现在他换了一副眼镜,和原先那副一模一样。   怪不得毫不犹豫就给他了。他还有很多。   喻微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如入无人之境,这点倒是和赭青很像,一做起题目来六亲不认的……   郑小舟强行制止住自己的发散性思维。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了一段时间,开始起飞。郑小舟觉得有点耳鸣,坐海盗船似的颠簸了一下,慢慢地才开始正常飞行。他水喝多了,却不想起来上卫生间。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云在脚下,挨挨挤挤地凝在一方蓝到透明的空气里,像小白鱼被囚在玻璃箱里,于温室里杀生。   飞机降落时他有种核心一紧的失重感。喻微合上了电脑,把他握得汗津津的手指一根根展开,包在自己的手心里。   飞机落地的一刹那,喻微站起来,带他下了飞机。   他松开郑小舟的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微笑的样子像一位温敦和蔼的中世纪领主,他说:“欢迎你,郑小舟同学。”   当晚郑小舟被带到喻微在本市的一处住所。这里比祈源那处房子不知要好了多少倍。看得出主人对自己的家居很上心,大大小小都有亲自设计。落地窗外,淡金的灯光下,露天的泳池有粼粼波光,水很透,池壁红色的感应温度保持着一个恒定的数字。   二楼的走廊墙壁很空,简约的设计,没有什么十几世纪的名画来故作玄虚。喻微把他带到一个卧室,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他说,晚安。   郑小舟躺在床上,看卧室的灯光自动变暗,窗帘也缓缓合上,眼睛很沉地闭上了,鼻尖却总是笼罩着绕不过的腥味儿。   郑小舟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床头的手机还兀自发着光。他把手机拿过来要关机,却发现手机壳的缝隙暗暗的全是凝固的血。   微信一条通知提示,喻微的。   “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转学手续明天会办好,你恢复过来,就去上学。”   郑小舟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的拇指,蓝光穿透指腹,映出指甲里洗不干净的黑色血污。   “好。”郑小舟用那只手指敲了一个字,按了回复。 第17章 崇美   普安高中,高二(1)班。   沈斯容在教室倒数第一排靠后门的角落端端正正坐着,左手慢慢转着一支银白色钢笔。   那个叫做郑小舟的转校生,今天又迟到了。   他站在门口垂着眼睑挨训,右肩膀随随便便背了一个黑书包。九月初的天气仍很炎热,他便把深蓝色半袖胡乱撸到肩膀上,露出肌肉流畅的白色手臂,少年感极强。   他走过来,微弓着背坐在自己右手边,并没有要听语文课的意思,在包里翻出一本包了封皮的书,执笔强看起来。沈斯容略看一眼,页眉上的一行字便印在了脑子里:抑郁障碍的抗抑郁治疗和其他治疗。   抑郁症?沈斯容习惯性地支起下颌,侧看郑小舟。沈斯容一张混血脸蛋儿,人高高瘦瘦的能到一米九,却有种洋娃娃般的精美。天生的笑唇瞩目,白嫩手腕处一颗褐色小痣亦瞩目。   郑小舟读着自己的书,被他看得汗毛倒竖。已经三个月了,这个莫名其妙转到他们班的尖子生,有事没事总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之前也恼过,立着眼睛转了头要骂,对着那张无暇的面孔却是一句脏也喷不出来。他噎得喉口疼,却也使不出力来,只得装作看不到。   算了。   沈斯容只是低头看他,也不作声,盯到郑小舟汗湿了一后背,就立刻转眼去看那汗,好似没见过人出汗一样。   郑小舟彻底没脾气了。   算了,跟个小孩儿较什么劲。   沈斯容在郑小舟转学过来的第一天,在校门口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他留意了一眼车牌号,然后便站在广告牌后面,静静看车里的人降下车窗。那个已经下了车匆匆要走的少年被定住了,终是不大情愿地探身进去,吻了吻车后座的人。   沈斯容安静地站在离他们不足五米的广告牌后面,看着那个一脸斯文矜贵的人,摘下银丝眼镜,眼尾暧昧上挑,左唇角白光一掠。那是一颗虎牙。   那是他一直一直很喜欢的喻微哥。   沈斯容浅色的睫毛有些兴奋地颤抖着。他透过广告牌上方的空隙盯过去,那个高个子少年转过身来,一脸不适地插着兜进了校门。   沈斯容静静跟在他身后。记下了他的班级,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妈妈,”他的声音比较偏那种软怯的娃娃音,脸上却是一片麻木无感。“想转到一班,好喜欢一班的老师们。”   “妈妈最好了,谢谢妈妈。”   沈斯容母亲李韶华,年少生子,又是双胞,便本能地更偏爱这个大儿子些。斯容这孩子从小懂事知礼,人乖嘴甜,智商又奇高,从四年级直接跳到初二,一直是太太圈子里经久不息的话题top1。   要恨只恨喻家那儿子劣性藏得太深,一个嫩骨朵儿似的孩子生生给他摧坏了。斯容两年前才多大,虽说长得高,却终归也是个孩子,喻家那畜生从小看着他长大,怎的下得去手!小孩儿家心浅,见了这么个人便一头扎进去了,次日就嚷嚷着要出柜,一向听话的儿子变成这样,李韶华简直恨得要杀进喻家,生剁了那个人首兽身的恶心货色。   这两年喻微被送走了,斯容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也不提那些让母亲愤怒的话了。李韶华满意得很,对这个儿子的要求简直是无所不应,关注点几乎全挤到大儿子身上了。   只有沈斯容自己知道,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喻微哥喜欢健康的漂亮少年。他给他们画画,和他们上床,性子野的便耐着性儿驯服,温顺的就拿来娇宠,每一次情事都热诚又专注,然后迅速又完美地结束。他看向他们的眼神就像信徒看向自己的神祗,他和自己的神接吻做/爱。对于亲自渎神,喻微哥始终有一种狂热的痴迷。   沈斯容从小跟在喻微身后,见过形形色色的少年,看喻微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路崇美一路朝圣,看起来永不疲乏。   沈斯容读古文时记过一句话:不知止,遂乏死。   人的感情是有限的,这么一味地洒水机一样乱泼,喻微哥会受不住的。   他须得来帮哥哥。   他把喝的不省人事的喻微哥带到房间里,锁上门。他把自己的衣服铰烂,用假阳/具蘸着润滑液捅进自己的后/穴;他细心地撸动哥哥的性/器,让它吐出白色的粘液;他珍惜地把它们吸收掉了;他啮咬自己的手腕内侧、在膝盖留下血痕,脖子转成一个扭曲的角度,长久地吸出肩膀上红粉吻痕;他功成身退,乖巧地躺进邻家大哥哥的身旁,紧紧搂住他的手臂,等待第二天的来临。   哥哥会怜惜他,哥哥被净化了,受到惩罚也没关系,因为做好事都是有代价的。他把哥哥从情/欲的迷宫里解救出来,让他省力地爱自己一个人,岂不是件好事?哥哥和他受点惩罚又如何呢?   哥哥醒过来很懊恼。他在沈斯容面前变成了毫无鉴赏力的瞎子,他看不到沈斯容比所有人都漂亮。   沈斯容要求和他在一起,他拒绝了。沈斯容把自己拍好的照片发给了母亲。   喻微去了祈源。   两年过去了,哥哥带了人回来。   沈斯容很疑惑。   郑小舟不喜欢哥哥。   沈斯容开始好奇。   郑小舟总是在演算纸上写写画画,有天他趁人去厕所,偷偷拿过来翻了翻。   郑小舟的字令人诧异。小的厉害,仔细看去又丑的惊人。这么小的字竟有这般混乱丑法,也是不俗。   沈斯容瞧了好一会,才从那一片黑糊糊蝇头小字中辨识出来。那一整页淡青色纸上,通篇密密麻麻连绵不休的,其实倒只有两个字,往后翻去,页页皆然,纸背摸起来字骨嶙峋,看得出下笔使了大力气。   他嘴里念着这两个字,愈发觉得耳熟。   “赭……青”。   郑小舟晚上回到喻微家,只觉得身上黏湿燠热,快快地去浴室冲了凉。喻微还没有回来,他便一边做作业一边和郑秀衣打电话。   郑小舟不知道喻微是怎么和她讲的,郑秀衣便一点没怀疑他和喻微的关系,还总叮嘱他,在学校要听喻老师的话,老师是咱们家的恩人,以后出息了一定要好好报答人家,姐姐的诊疗费要努力挣回来还给人家……云云。郑小舟听着听着,想笑又不想笑。   郑霖音养了几乎两个半月,身子才逐渐有恢复的势头。只是身子骨儿底子废了,没个三年五载的精心调理,就得一直这么病恹恹着,上厕所不能使力,怕肠肉脱肛。   郑霖音转院过来那几周,郑小舟瘦脱了形,体重直直掉了三十斤。郑树声坐床边伺候着,木讷着一张脸,他这哥哥也幸亏是个脑子不晓事的,只知道亲妹子病了要照顾,看着虚弱,心里发疼而已。   郑秀衣那日急怒攻心,本来就有点心脏病,醒来也是病倒了,虚弱了好些日子,这才没闹起来,不然以她的脾性,当日定是要冲回去把那几个畜生东西的腌臜玩意全卸了,挨个儿倒插进狗日的屁/眼儿里,如何忍得下这口恶气。   如今受了喻微恩惠,郑秀衣反倒惶恐起来,心里也老实了,只想着把女孩儿身子养好,儿子好好念书来报答人家,自己努力在饭店工作挣钱。跟了赭启明那么多年,喻老师的家境她大概也清楚了一些,心里更加惊惧,只得让小儿子分外守礼些,认真尊重老师。   郑小舟嘴里应着好,弯下腰来把地上一枚灌满精/液的套子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喻微操/他,毫无预兆。   相安无事的三个月过去了,喻微没有任何要和他上床的表示。喻微像养小孩子那样养他,早上校门口每日例行的告别吻,晚上推开他的门抚平自己眉心的褶皱,吻他的睫毛说晚安。   但是对这两件事他有一种几乎令人察觉不到的控制欲。一开始郑小舟觉得尴尬又腻味,转了身就要走,却被喻微一把拖回车里,直接按着郑小舟坐到了自己腿上,简洁利落的一个字。   “亲。”   郑小舟只得怒红着脸面,老老实实亲了亲,喻微那次压着他的后脑,就那么让人嘴唇贴着自己脸呆了一分多钟,郑小舟的红都烧到锁骨了,他才把人悄悄撒开。   还有昨晚,他白天运动会,倦得厉害,回来澡都没洗就躺床上睡了。喻微暗悄悄溜进来,把他横着给抱了起来,径直进了浴室,淋浴撒下来,整个人都他妈清醒了。   洗完澡喻微坚持郑小舟肌肉拉伤需要按摩,拿了两瓶精油放床头,押着人在铺了厚厚白浴巾的床上趴下,自己慢条斯理脱了黑色真丝睡袍,长腿一迈,骑坐在郑小舟弹润的臀上,郑小舟心里一惊,暗暗拿眼回看他,这个视角却只能看到自己被人双手合扣拢住的腰身,还有连绵而起的臀/沟,那两枚被编排过的涡正油亮亮的,被他拿指头盘旋地按着。自己的臀肉已经看不出了线条,悉数被这人老实不马虎地压在身下,喻微看着高挑清瘦,实则沉得很,坐在上面,压的他尾椎骨都透过层层脂肪肌肉,要与这人碰上了。   郑小舟刚洗完澡,因为要被迫精油按摩,没有穿内裤。   喻微脱了浴袍,健美的双腿跪在郑小舟身体两侧,纯黑色内裤鼓鼓囊囊的,却毫不在意地在少年人臀上坐下了,稳当又贴实,肉嵌肉的十分熨帖。倒是郑小舟咬着牙,闷了一头热汗,臀缝时不时被这人按摩动作带动的一张一合,那布料还不比男子肌理,隔着一层倒磨得人粘腻发烫,没多久,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沁得那黑色布料一片湿。   喻微还是正正经经给他按肩膀,他手劲技法都有,一双大掌于打结筋肉处揉/捏推搓,疼完了却是十足的舒坦。郑小舟渐渐卸了戒心,被一双滑腻热手在背上细细按着,竟一下子睡过去了。   喻微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像是怕扰到他均匀的呼吸一样。在肩胛处打圈儿的手也移下来了,拇指顺着那道背沟按下来,在一处停下了。他的四指从郑小舟的腋下穿过去,手背被他细细的毛搔得极痒,贴着下面的毛巾扣住了他的两块胸肌,揉奶/子一样慢慢揉着,指缝感受到他乳首的异动,却全然不理会,按了一会就尽职地向下逡巡过去,腹肌柔韧好摸。   喻微稍微抬了一点身子,手顺着空隙摸下去。下/体的毛发和他的头发一样细软,那处东西却不俗,长度可观,粗度存疑,微长的包/皮里,是滑腻润泽的小头儿,不用想就是那种红润的肉端,有可能是舌尖的颜色;两个囊摸起来有种无毛猫的皮肤触感,细嫩温热,又软又沉。   喻微还不想唤醒它们。他把手抽出来,倒了一点精油在手心,摩擦回温,半跪起来,从腿根处往上捋。那裸臀被压的血脉不通,红的厉害,麻酥酥弹回了原型,臀峰翘翘的,被精油腌渍得光泽透亮,喻微拇指从臀/沟滑进去,微微碰到那嫩处,只将指头轻轻往里边儿一扫,那肉立刻要来咬他,啧啧有声地吞吃着,想是淫浪精怪投胎到这骚处了,一直渴着嘴儿,巴巴地等人喂他。   郑小舟睡梦中也觉得痒了,腰身拧动着要挣,却被制住了,被那根修长手指直直地轻薄到了里子去,更觉腿心湿黏,好不爽利。喻微见他要醒,只得把手啵儿地抽出来,那肉却犹自不舍,带出好些润泽液体来。   喻微顿了一会,翻身下来,脱了内裤找了一枚避孕套套上,把小舟腿拢紧了,由缓到重地抽弄起来,不知弄了多久,套子里精/液满了,沉甸甸的几乎滑脱,喻微把套子一拔,不经心地对着垃圾桶一扔,那垃圾桶倒是感应到了,张了盖子,喻微却没投中,那东西落在地上,缓缓淌了一地浊液,却无声无息地被地毯吃走了。这番折腾,郑小舟也醒了些,知道这人肏了自己腿肉一顿,心里憋闷了一下,又不能有脾气,只得闭着眼睛装死。   喻微接着给他按了腿,一手圈住他少年脚踝。心里不禁叹了气,这孩子,生的过于好了,连踝骨也带着精致。自古言传美人在骨不在皮,正是他了。   喻微把玩着他一双好足,大有爱不释手的意味。少年足不似少女娇柔,却别有一番清冽好处,他想着,就是这么一双装饰了能上展台的足,却有把人一下踹出十多米远的力度,也是造物主的恩典了。   喻微拿温热毛巾把他全身擦了两回,才放他进被里,照例手撑在床两侧俯下/身来,低头吻他黑压压睫毛。   “晚安。”   郑小舟故作睡熟,不耐地偏过头去,躲避这痒意,却被喻微按着头掰回来了。喻微猫一样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眼睑,跟着那颗转动的眼珠乱走,含住他细密睫毛。   眼睛是人身上最娇嫩东西,不容糟蹋。郑小舟眼涩,终于不得不醒了,低迷地唔了一声,喻微弯着一对欧双儿眼睛,与他眉睫相交,声气儿贴着他嘴唇,温和执拗地吐字:“晚安。”   郑小舟被贴着,脾气燥得很,梗着脖子狠命顶了他一下,却教喻微贴着嘴唇压回橡胶枕上。喻微磨着身下人的唇齿说着话儿,倒有些撒娇耍痴的作态。   “晚安、晚安、晚安晚安晚安晚安……”竟越说越多,三十多岁人了,语速快快地磨着你,倒不知谁是小孩儿了。   郑小舟是真服了他,哄着人似,含含糊糊的开了口。   晚安。 第18章 娇养   郑小舟在喻微家呆的时间越长,越有一种毛骨悚然的不适感。   喻微刚回来接手公司,按道理讲是很忙的,但是他总能在一个固定的时间回家休息,几个月以来几乎无一例外。这仍不是重点,让郑小舟觉得奇怪的,是喻微对他的态度。   他没被包养过,却也能察觉到喻微的不同寻常。与其说是包养,倒不如说是……养。   且是那种不计成本的娇生惯养。   郑秀衣虽说疼他,毕竟也是个儿子,从小到大摔摔打打惯了的,可喻微这人不一样。他太细致了,郑小舟甚至觉得,他像养亲儿子那样……不,儿子都不对,得是亲女儿,那样养他。   喻微从来不给他卡,不给他买那些奢侈名牌,郑小舟身上所有的物件儿都是喻微凭着自己的审美亲自置办挑选,大多都是私人订制的。这也意味着,郑小舟从内裤到手表,都是全世界唯一的。有一次,喻微甚至用3D打印机给他做了一条酒红色的内裤,其型号极其贴合,上面隐隐的抽象图案,是他手笔。   郑小舟觉得无法理解并且十分搞笑。   他发现男人到了一定年龄,会对某些小事有古古怪怪的掌控欲。他会以自己特有的那种不令人反感的、提建议的方式,干涉郑小舟早上穿什么色系的衣服;他会在郑小舟的书柜里整齐排列一堆“对这个年龄的小孩大有裨益”的书;他会趁着假期手把手教郑小舟潜水冲浪、骑马射击;他甚至试图给郑小舟灌输一些艺术细胞,站在人身后包住他的手,执湖笔带他慢慢写一行字,“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喻微有时会在周末带他去看自己从未示人的史前馆藏,饲养在南亚庄园里的珍禽异兽……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郑小舟对此有一种冥顽不灵的不感兴趣,他感觉喻微向他展示自己生活状态的那副模样,看起来是云淡风轻要带你体验生活的长辈样子,本质上却像极了抻了脖子疯狂开屏的雄孔雀。郑小舟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迎合自己的金主,时不时地露出闪闪的眸光,显示自己小孩子的兴奋好奇。他想,可能喻微这种有钱人比较特殊,他们比起把人压在床上疯狂羞辱,更喜欢这种潜移默化的精神控制。   有一次晚上他误触了电梯按钮,一下子到了地下三层。   玻璃感应门打开,尽管在这几个月倍受资产阶级大毒草的无情侵淫,郑小舟心里还是涌起一股贵朝屁民专有的朴实震撼。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魂穿了某莱坞大制作,经过瞳孔识别后进入了一个四下皆白的实验室,视野极广,不见边境。   如同身处未来。   郑小舟苦笑一声。这些站在金字塔上层甚至是顶尖的人,掌握的最大资本,不是金钱,也无关地位。   人与人的最大差距,是你以为大家都生活在同一个时代,有人却已经身处未来。   这层看不到边界。只是白,延伸感极强,看起来倒像时间尽头。   郑小舟莫名升起一阵身处真空的恐慌,回头寻找刚才的玻璃电梯,发现空无一物。他皱起眉头,向旁边走去,走了一步就停了下来。   看起来没有任何位移,因为缺乏参照。   人在大片的白色中会有种盲视般的晕眩,郑小舟有种错觉,他一直在这些白色的中心,无论他逃到哪里去。   这里究竟有多大?   郑小舟紧紧闭上眼睛,却发现闭眼的一刹那,周遭空气瞬间沉钝液化,被全部置换成腥涩海水。郑小舟大骇,拼力划水上浮,却发现海水入鼻进肺,并无生理痛感,反倒是四肢鳍化漂浮,皮肤开始有粘液触感,倒像生来如此一般。   郑小舟睁开了眼睛。   头顶微暗,偶有丝丝折光,巨大无朋的电鳗身体舒展,于头顶高处呼啸而过;四头弓头鲸在簇拥在一处,群体交媾;脚下不知几百米处,一群橙红靛青的扁平海葵鱼浩浩荡荡游行;远处海沙绵延成片,牛血珊瑚沉稳阴娆;成群结队的狮鬃水母集聚发情,疯狂地释放精/子卵子,长达三十多米的褐粉色触手飘逸如狮鬃。   郑小舟在想,他是不是,正躺在床上做梦。   一个半人型的生物向他游曳而来。他俊美的脊背延展而下,线条微阖,现出一条健硕灵活的的蓝黑色鱼尾,愈到尾鳍处色泽愈亮,尖端甚至呈现出一种纯净的宝石蓝。   他的手臂以一个保护的姿态拥住郑小舟的肩膀,手腕处尖利的鳞片悉数合拢,在郑小舟赤裸脊背上有种柔顺的质地。他的鱼尾柔韧地裹缠住郑小舟的双腿,缠得很紧,郑小舟甚至能感受到他生殖裂里蠢蠢欲动的雄性/器官。   这个半人半鱼的东西,长了一张喻微的脸。   郑小舟现在只想快点醒来。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清晰的梦,抑或者……他每次醒来对梦境的记忆都十分模糊,可能事实上做梦时候还是很清晰的?那为什么之前没有这种经历......   那生物搂着他,突然尾部发力,带着他迅疾地游了下去。   他们竟然钻入了那片五颜六色的海葵鱼群。   郑小舟脑海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舟,”那人鱼没有开口,只是微笑着凝视着他,“你知道吗?这种鱼在青年时期是雌雄同体的,但是可以被荷尔蒙催化成雌性。”   郑小舟发现他顶着一张喻微的面孔直接和自己颅内交流,近人又非人的恐怖谷效应极其强烈,催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生物向他露出左面的小虎牙,温存道,“小舟也像海葵鱼,须得仔细养着,每天每夜的操熟了,才算催化成功。”   郑小舟怒火骤起,心想道,操/你妈的狗逼喻微,老子真是给你脸了,拿我跟那东西作比,去你妈的催化成雌性,操,这个逼,把你催化成雌性。   却忘记那生物既然能与他对话,自然能知道他心里所想,心里话音刚落,一道微凉声音就进了脑海:“说没说过,再有下回,就给你洗喉咙。”   郑小舟心想反正老子是做梦,干脆把这东西认作喻微,直接在脑子里骂他,“滚你妈的我就骂了,你洗啊?老子下回还敢!”   喻微眼里带了笑,“你以为在做梦?你在我的地下室,小舟。”   郑小舟突然一阵心慌。   地下室。   喻微不会真是什么……   喻微像是抑制不住了,睫毛都要笑地发了颤,他笑了一会儿,摩挲了一下自己布满鳞片的手腕,霎时间海水升华成空气,无数海底生物消失不见,只剩宇宙般空茫虚无的大片白色。   喻微站在白色宇宙中间,从冷酷仙境走到世界尽头,跨越了一个浩大又迷幻的时代,站在他的面前。他身上一件浅灰色V领家居服,锁骨明晰,眉眼温和。   “亲爱的小舟,我送你的海域,你喜欢吗?”   郑小舟这才想起来过了今夜十二点,便是11月27号了。   他的生日。   他心中一跳,看向喻微的眼神多了一点复杂,点了点头。   “生日快乐,我的孩子。”喻微吻了吻他的眉心,衔草似的衔住了他的睫毛,“现在你该睡觉了。”   眉睫间的温意消失了,郑小舟睁开眼,发现喻微背后的那片白色溶解消失了,现出他熟悉的玻璃电梯门。   “怎么做到的?”郑小舟躺在床上,在喻微关门之前突兀地出了声。   “VR空间投影,神经通感连接。”喻微简单地解释了两句,深说他也听不懂。“你感兴趣的话,寒假可以来公司看看。”   郑小舟把脸侧过去,埋在枕头里摇了摇头,一副困极了的样子。   这种大公司R&D部门的内部信息,他倒也敢拿出来给自己的小情人看。   喻微像是笑了一声,门轻轻关上了。   郑小舟一夜没有合眼。他一闭眼,脑子里大片瑰丽的海底景象便全部回笼,时不时地还有大片白色出现。   喻微。   喻微。   ......   混沌间,手机恍惚亮了一下。   郑小舟划开锁屏,一条未读短信,一个陌生号码。   “You smell like cum.”   你闻起来像有精/液的味道。   郑小舟嗤笑一声,哪儿来的弱智死变态。他靠在床头闲闲地敲了一行字,以显示他祖安猎妈人的尊贵身份。   “——当初老子骑在你妈身上,把你射出来的时候。”   点评 第19章 眼泪   冬天来了。   郑小舟脖颈上围了条驼色的宽围巾,那围巾角落处隐秘地纹着两个浅色的字母,YW。   徐子阳又发了一长串微信来,郑小舟一边在学校小路上走着,一边点开那个捂嘴渣男头像,照例把语音全部转化成文字。   出事之后他的电话卡就换了新的,他的朋友圈子本来就窄,新号只告诉了祝明和徐子阳。徐子阳说宿舍搬进来一个新人,他本来想帮郑小舟收拾收拾东西寄过去,却发现他的东西几乎没剩多少了,就几摞空白的教材几双鞋,衣服漱具什么的都遭贼了似的,怎么找都找不见了。   郑小舟没上心,那点旧东西也不值钱。郑小舟的事被学校压了下来,但仍然止不住宿舍里一群年轻人的夜谈。徐子阳他们舍是个例外,赭青当天手臂裹了厚厚一层纱布,左手写了三个月字,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眼眶丧失水分似的凹陷进去。见他这样,众人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不敢提不敢问。   其实大家心里也奇怪,都知道和郑小舟那事有关,但这两人平时看着关系也不怎么样,赭青怎么就成了这副惨样?众人满腹疑问,却一个字都不敢问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惹出什么事来。政教处主任、高一高二的年部主任、新上任的班主任齐齐上阵,找赭青谈了一下午话。赭青不吭声,只默默听着,期末成绩出来,仍然是拉第二一百多分的成绩。天热起来,伤口好了又发炎,拖拖拉拉的,左手竟给练出一手好字。过了大约半年,天也冷了,赭青除了比去年瘦了一点,看着倒也和初见无异,清清冷冷的,不怎么理人,自己有自己的事情,按部就班,平平静静。   徐子阳是个话痨,动不动就给他发微信,今天让人翻译一段阅读,明天求人代写几封情书,絮絮叨叨的讲他在学校发生的那点破事,感慨一下月考作文题压根读不懂,前十排名有无异动,自己女友又跟人跑了云云。   郑小舟开始都懒得看,后来发现徐子阳偶尔会穿插一些“年级大神的小道消息”,里面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年纪第一赭青。他便把那些60s的语音全部转化成文字,耐下心来一字字看过去,看到“第一”两个字就会点开那段语音听一听。   郑小舟默默听着别人对他的追捧,心里高兴起来,右脸梨涡不自知地变深,噼里啪啦地打字“他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你是没见过他一天学十七个小时的样子”,打了一半,手指不动了,接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全部删掉。   祝明在他走的第二天就疯狂给他打电话,郑小舟昏睡了两天,一开机124个未接来电。他回拨过去,祝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了足足有二十分钟没停嘴,郑小舟就瘫在床上听着,听他骂到最后声带嘶哑,开始哽咽。   祝明哭了,“你别他妈总一个人扛着,算我求你了,行吗?”   郑小舟仰在床上,手肘挡在眼睛上,有水渍洇进耳道。他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嘴张开了一点,“……行。”   之后没过几天,祝明就打电话过来,说饭店被砸了,有人放了把火墙都给烧黑了,警察来了又走了,那栋二层小平房就被拆了,周围的一片楼都动迁了,建学区房。   祝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叹了声气,说道,“动迁那天南边胡同死了人,听说拉出来时候人臭的围了一群蝇虫,后背被褥疮熬烂了,人也就剩一把骨了。都得用白布紧紧盖着,省的抬的时候滑下去,太轻了。”他顿了顿,道,“你总领着上店里吃饭那小孩儿,你还记着吧,好像是他孙子。那孩子也是古怪,他爷爷死了,也就在边上静静看着,一滴眼泪没掉,一句话也不说。”   祝明好像在电话那边打了个寒战,有点疑惑地继续说,“我看那孩子挺高个子,穿着三中校服,看着也不像智力有障碍的。他爷爷……都在屋里捂臭了,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邻居闻着味儿不对,进去一看,发现人早死了!舟哥,你领着他玩来着,你没觉得这孩子不对劲儿啊?”   郑小舟脑子里嗡嗡地,偏偏祝明在那边还继续说,“那孩子也不知怎的,脸上身上一片黑,看着像烧伤的样儿,就,看着不咋正常……”   烧伤。   “……你说有人把店给砸了,放了把火?”郑小舟的声音在发颤。   祝明突然沉默了,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他不会跑你家店里去了吧?”   郑小舟心里狠狠揪了一下,没做声。祝明有点担心,问道:“我去看看那孩子,你等会儿。”   郑小舟插着手,从床上起来要下地,却用力过猛,一个错位,脚踝折出一个不正常的弧度,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手撑在地上,缓了好一会,祝明回了电话,电话那边极其嘈杂,“舟哥,神了,我的天,我/操真他妈牛/逼……”   祝明语无伦次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激动道,“哥们儿,你猜怎么着,真他妈让人想不到!我/操,这孩子是个领养的,亲生父母我/操,妈的老牛/逼!刚才我过去,正巧看着那辆车堵在胡同口,有个女的,太阳底下白的都他妈反光那种,拉着那小孩就一个劲儿哭,抱着那小黑脸哭啊笑啊的。哎呦,你是没见过,咱们这片儿人全围着瞅,那俩人一看就和咱不一样,尤其是那男的,像电影里的人似的,我/操那小西装穿的哈哈哈。但应该不是小孩他爹,瞅都没瞅那小孩一眼,看着像个被富婆包了的小白脸儿哈哈……那小孩,看着像有点魇住了那样儿,就木木地让那女的搂着,上了车,一下子开走了。好家伙的,好车就是快哈,一眼没料到就他妈没影儿了,老子以后说啥也得整一辆……”   郑小舟挂了电话。   他想着那只仔细刻好的木头小舟,心里挖了一块似的疼。   万幸,阿然被接回去了。   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从杨柳依依到雨雪霏霏,日子一天一天流,各人仍有各人的活法,好像大家都是别人生命中的NPC,同时又是自己世界的玩家。偶有交集,任务结束后,玩家便继续下一关。NPC故事如何,玩家不知;玩家故事如何,NPC亦不知。   郑小舟走在南方冬季说来就来的阴雨里,帽子扣在头顶,抄了个小道往体育馆走去。   前面小树林后面有嶙峋假山,这所全国著名的百年老校在校园环境上用了很大心思,寸土寸金的地带,学校虽小,却五脏俱全,绿化做的极好,小树林密密匝匝的很是漂亮。   郑小舟打算从里面穿过去,能快一点。他走到一半,突然听到假山后面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低低的咒骂和拳打脚踢的声音,间杂着细微的哭声。   郑小舟经历过那种事过后,对这种声音几乎有着条件反射的敏感,他心里骤然腾起一股恨来,向那声源处走去。   一个男生,看着也就初中生大小,被人用脚踩着背,狗一样跪趴在草地上,攥紧的拳头被人掰开,啪啪地扇在他自己脸上。   “哈,这么牛/逼的……小少爷,”一个寸头的高个男生蹲在他面前,好笑地问他,“你不挺厉害的吗?谁都敢惹。家里有点钱了不起呗?跟哥几个装什么逼呢?你们沈家没人把你当人看,知道吗?自己心里没个逼数?”   那少年闷声受了许久,突然把脸抬起来,眼睛很倔强,“我哥在乎我。你们懂什么。”   那寸头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用力拍拍他的脸,“真没看出来沈斯容是你哥,还他妈双胞胎,真几把好笑,他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弟弟?沈誉一,其实你是私生子吧,顶了个异卵双生的名头混进来,还以为谁不知道呢,杂种。”   周围人都笑起来,纷纷用各种污秽不堪的语言骂他,闹着玩似的踢他踹他,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天真残忍。   身形尚小的人红着一双眼睛,眼泪就那么悬着,一颗都不掉下来。   沈誉一从小就比不上沈斯容。   上流社会有上流社会的规矩。对子女的要求普遍较高,继承人的质量于家族兴衰至关重要,丝毫马虎不得。资历越老的世家,对子女的要求愈严格,沈家便是如此。四世同堂的大家族,小辈众多,竞争也异常激烈。李韶华生了一对男孩,那小的却天生发育不健全似的,只会呜呜地哭嚎,生下来两年了叫人都不会,倒像是智力有问题。李韶华中年守寡,加之望子成龙心切,就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乖巧聪慧的大儿子身上,对小儿子日益冷淡,到最后直接撒手了,让保姆带他。她倒也不觉有愧,权当一颗弃子,养倒是会养着,只是不上心罢了。   人都是势利眼。家里雇的人看了太太的态度,也就慢慢懈怠放肆了;沈家对外甚至只字不提小儿子如何如何,毕竟拿不出手,除了丢人没有别的效用。   沈誉一慢慢长大,却也开始晓事,对母亲的态度愈来愈冷,整个人有一种尖锐的叛逆感,总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像刺猬似的竖着满身的刺,自我保护。在学校装逼被人欺负了,天生泪腺发达止不住,因为发育慢的原因力气又小,常常是挨了揍一顿爆哭,然后继续用鼻孔看人继续装逼,挨揍爆哭循环。   整个家里也就沈斯容能对他好点,却可能也是沈誉一脑补的错觉。只因有一回他挨揍回来,他哥看了他一眼,突然把他叫住了,软软地对他说了一句:“沈誉一,沈家的人,不要那么爱哭。”   他哥的脸虽是木的,但他的声音那么温柔,想必是在意他的。哥很优秀,沈誉一羡慕他哥,有时会嫉妒,但不厌恶沈斯容,哥哥是很好的人,整个沈家,只有他哥还关心他,让他不要哭。   沈誉一觉得心里暖暖的。   所以今天他反驳了这群垃圾。   尽管反驳使他挨了更狠的一顿揍,他还是不后悔。   抬起的脸被再次按进草地里,阴雨泥泞,使他满脸污秽,他等了许久,却发现周围的咒骂声渐渐淡了。他疑惑地抬起头,悄悄地看,惊讶地发现寸头狰狞的脸也被按进了草地里,就在他的脸旁边。   他愉悦地冲寸头耳朵吐了口带土的唾沫。   头顶一声笑,直直地降下来。   沈誉一身上一抖,踉跄地爬起来,手在脸上一抹,眼泪却仍然不受控地往下滑。沈誉一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高个子男生,他从容地放倒了那几个初中男生,把他们头挨头按在土里。   沈誉一使劲眨眨眼睛,世界清晰起来,他看到那个人驼色的围巾干干净净地围在脖子上,黑发白肤,眉眼冶丽,弯下腰来,修长的手指划过他的眼角,拭去一滴泪。   “不要哭。”   沈誉一愣愣地看着他红色嘴唇微张,嘟起来,平下去,又嘟起来,让人耳朵发酥的声音从里面钻出来。   不要哭。   这个人在哄我。   沈誉一眼睛一热,泪水一下子涌出来。   那些人从土里缓过来,觑了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一眼,偷偷地起来溜走了。好在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动静。   因为郑小舟从来没有这么手忙脚乱过。   这个小孩看着和阿然一般大年纪,却如此的娇气不好哄,实在难缠。郑小舟犹豫了一会,试探着伸出手臂,虚虚抱了抱他。那小孩却像突然找到母兽的幼崽一样,呜呜哭着使劲往他怀里钻,脏兮兮的小手用力搂住他戴着围巾的脖颈,哭得好不凄惨,小小的脊背都在痉挛,哭嗝一个比一个打的大声。   郑小舟尴尬地抹着他的背,还是哭,他只好抬起手来安抚地摸摸他的浅色头发,忽然觉得这茶棕色有点熟悉,想起刚才过来时隐隐约约听到沈斯容三字,心里一惊,听说沈斯容有个双胞胎弟弟,怎么长的这般小,面孔五官丝毫不像,恐怕是那种几率很小的异卵双生了。   他思量片刻,低头一看,那小孩正趴他怀里抽噎着,一双红透了的杏眼含了两包透透亮的泪,掀着睫毛偷偷瞄他呢。   郑小舟不禁发笑,挠了挠他翘翘的睫毛,逗他,“还哭呢?多大人了,倒不害臊。”   那小孩一听这话,突然就怒了,恶狠狠地把郑小舟一推,哭叫道,“我没哭!”   郑小舟强忍住笑,试图挽回他的面子,“好好,你没哭,我哭呢,啊,我哭。”这人也是厉害,酝酿了一会儿,还真叫他挤出两滴泪来,那小孩一看,也不闹了,就安静地抽抽着,满脸利害地问他,“你叫什么名?”   郑小舟想回他我叫你爸爸,怕他又哭,只好老实地说道,“郑小舟。”   小孩说,“我叫沈誉一,誉满天下的誉,世界第一的一。”   小孩见他没有嘲笑自己的意思,放下心来,扬着下巴道,“从今往后,你,郑小舟,就是我沈誉一的朋友了。”   “我罩着你,你也......要罩着我。”沈誉一命令道。   郑小舟严肃地点点头。   “好的。长官。”   点评 第20章 有狐   自打认了长官之后,郑小舟时不时就能发现有人偷偷摸摸地跟踪自己,他懒得揭穿他,便放任他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也不做理会。   约莫有一个星期,跟踪者终于忍不住了,一日中午,郑小舟放学去超市,沈誉一鬼鬼祟祟躲在货架后面,结账的时候悄声排在他后面。郑小舟正拿手机发消息,沈誉一逮了机会在郑小舟后面伸出脚,巧妙地踩掉了他的鞋跟。   看到郑小舟转过身来眯起眼睛俯视他,沈誉一脸红了,却仍然梗着脖子道。“你可以踩回来。”   郑小舟笑一声,手抬起来。   沈誉一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肩膀,那只手却只是曲起指头,弹了他一个带响的脑瓜崩。   “作业留少了?”郑小舟把手揣回温暖的兜里,懒洋洋地觑着眼问他。   沈誉一想到最近几天自己的作为,心知肯定是被发现了,脸上的红腾的就烧到脖子上了,急急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说好了做朋友的,都多长时间了,一回都没来找过我。我是没办法才、才跟着你的!”   见郑小舟一副悠悠哉哉毫不在意的样子,沈誉一有点生气,又有点委屈,他看了郑小舟一会儿,突然把低下头来,脚在地上无意义地画着圈,很小声地问道,“你是不是……其实不想和我一起玩?”   没有回答。   沈誉一眼睛一酸,鼻子皱了起来,刚想抬头凶这个骗子,却发现那人正专心致志地在结账柜台前挑糖果。郑小舟穿着一件白色短款羽绒服,领子拉到下颌处,红嘴唇抵着银亮拉锁。   他选了一袋黄溜溜的玉米硬糖。   郑小舟顺便把沈誉一手里的可乐也结了账,揽着他的后脑勺往店外走,也不顾冷了,撕开包装把糖装在自己两个兜里,剥了一颗扔进嘴里,突然注意到沈誉一的眼神,噗嗤一声乐了,剥了一颗递过去,感慨道,“就馋成这样。”   沈誉一嘴一瘪,却乖乖含住了那颗细小的玉米糖,软濡舌尖在郑小舟手指上一扫,好像怕上面沾了糖一样。   吃了糖,沈誉一心情好了一点。郑小舟人高腿长,走起来步子大还不等人,沈誉一跟了几步没跟紧,气得手一伸,揪住了他的羽绒服一角。   郑小舟看他手揪着自己衣服,红通通的,突然想起一高栅栏外面的阿然,心里一酸,把那只小红手握在掌心里,插进了暖呼呼的衣兜。   沈誉一全身一僵,后脖颈一下子红透了。   他突然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转头看向郑小舟,“小舟同志,长官最近有个事想请你……”   郑小舟松开那只已经回暖的小手,嘴角带了点笑接下来,“长官的命令,属下的荣幸。”   沈誉一眼神飘忽起来,“就是,今天上午我往别人椅子上抹502,那人发现了要揍我,想往我嘴里倒502……后来老师来了,说下午找家长,我妈没时间,我哥肯定也不来,你能不能……”   郑小舟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沈誉一,手挺欠啊。”   沈誉一强辩道,“那也是他们先欺负我!你不能向着别人!”   郑小舟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用手肘碰了碰他毛茸茸的头,“下回再有人欺负你,哥帮你揍他。”   沈誉一在郑小舟的兜里摸到两颗糖,紧紧地攥到手心里,没什么出息地一直攥着,好像生下来没见过糖似的。   沈誉一在办公室低着头,不敢看脸色沉冷的女班主任,也不敢看站在自己旁边的寸头。   郑小舟第一节 课应该下课了,可能马上就来……了吧。   寸头家长没来让女班主任觉得自己的教师尊严受到了挑衅,她劈头盖脸训了十多分钟的话,就当沈誉一耳膜发震眼前发黑的时候,郑小舟终于不紧不慢地来了。   女班主任看到终于有个来的,心里多少舒坦点了,语气和缓了一点,和郑小舟讲起他弟弟在学校的斑斑劣迹,郑小舟认真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声,班主任觉得自己的面子找回了一点,又说了十多分钟就放人回去了,临走时郑小舟连连保证自己会看好这个爱惹事的弟弟,班主任的脸色终于红润了起来。   办公室门一关,郑小舟足跟就定住了。寸头跟在后面,被堵在办公室门前。他早就认出来这个男的是那个狠揍了他们一顿的高中部学生,在办公室里吓得头都不敢抬。寸头见他故意挡自己,只得硬着头皮道,“这可是学校……”   郑小舟淡淡地看着他,平声道,“你知道就好。”   寸头不敢吭声。   沈誉一心里突然有股异样的痒,他手心里紧紧硌着两颗硬糖,嘴里那颗已经含化了,却在很清晰地回甘。   小舟同志,看起来有一点帅。   虽然不及长官的万分之一,但是小舟同志表现良好,作战积极,长官决定更在乎小舟同志一点。但是只能是一点点,小舟同志像狐狸一样懒惰狡猾,不能助长他某些不良风气。   像是不主动找长官玩,动不动就惹长官哭,这都不行。   沈誉想到郑小舟中午去超市买的泡面,体贴地想到,小舟同志中午一个人吃饭肯定不香,一个人吃,多孤独。沈誉一暗自下定决心,每天中午都抽时间陪自己的同志吃中饭,监督他不要总吃垃圾食品。   郑小舟慢悠悠回了教室,这节体育他请好了假,打算在教室里泡面吃。还是最爱的小鸡炖蘑菇口味,不熏人又好吃。   饮水机咕咚咚响了好几下,小黄灯变红了,郑小舟小心翼翼捧着泡面桶转身,一声卧槽憋在喉咙里。   一米九的大个子悄无声息地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个黑色保温杯。   郑小舟面汤差点撒出来,做着口型骂骂咧咧地走了,拿了本生物书把泡面盖好了,嘟嘟囔囔去了卫生间。   他专心致志地在小便器前解裤带。喻微最近不知抽了什么风,开始热衷于给他定做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皮带,还别出心裁地设计了多种解法,手把手地教。一个月前,自己过完十八周岁的生日,喻微吻了他的眼皮,给郑小舟穿上人生中第一套正装。纯黑色的正装,领带工整,裤腿流利,袖扣灼目。喻微屈膝跪地,赤裸的脊背肌肉绷起来,给他穿上一双深棕色的皮鞋。   喻微后背近心脏处上刻了一个图案,浅浅的新月形半弧,用砖红色填充了,灯光下会显色,中间镂空出来一点白/皙肤色,形状精细,仔细看倒像个眯着眼的狐头。   郑小舟觉得那狐狸应该是喻微自己。   喻微吻了吻他少年的膝盖,站起来,手指摩挲他冰凉的皮带扣。   “我的小舟长大了。”喻微俯下/身,手按住他的后脑,温柔地吻他。   喻微第一次吻他嘴唇。   极缠绵的吻法。郑小舟混沌间暗暗想道。说把樱桃梗打结都是委屈他了,他这手段,十个樱桃梗放嘴里,也照打不误。郑小舟被他吻得呼吸紊乱大脑缺氧,被喻微打横抱起来进了主卧。   郑小舟总算知道了。喻微送他正装也好,皮带也罢,他只想亲手给他穿戴整齐,又亲手给他脱得一丝/不挂。   倒也不完全是一丝/不挂。他浑身赤裸,脖颈却卡了一条深蓝色领带,脚上的皮鞋没有脱,黑色袜子裹住精致脚踝,腿部笔直地延伸上去,没有内裤。   喻微的手握住他的小腿,缓慢地摸上去,完全覆盖住他的腿心。   郑小舟听到喻微笑了。喻微俯身过去,把他逼到床头,引着他的手去摸自己后背处的纹身,歪一歪头,温文又狡黠的样子,把伏在他腿心上的手掌侧掀开,像主厨掀开一道菜肴。   同样的红色。   他把郑小舟后穴的颜色,浇在自己的后心口处。那枚新月小弧,是一只小舟;小舟上隐隐若现一只狐狸。   雄狐绥绥上小舟。   郑小舟努力合上腿,却被他握住小腿,架在自己肩膀处。深红的后穴被淋上透明的油,不自觉地收缩,被修长手指用力抠挖,呈现出一种熟肉视感,潮湿高热,吸人精血。   喻微操他,毫无节制。   他把郑小舟抵在落地窗前操,让他温热的臀/部被玻璃压得扁平,让他两手空空无处着力,腿夹紧自己的腰,挺着身子一下下地挨操。他的针孔摄像机记录下一切,包括但不限于郑小舟挨操时搭在他肩膀上的白色小腿,那只穿了棕色皮鞋的足。   郑小舟被操急眼了也会呜呜咽咽地骂人,手攥得紧紧地,用力往床上砸,往他后背心口处砸,砸那只砖红色的小舟,砸舟上的狐狸,上舟的狐狸。   喻微操的很温柔,但是极其磨人,漫长得像冰河世纪,细致得让人想一头撞死。郑小舟最终被他磨得毫无气力,只能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鼻音,这个时候的郑小舟会显得格外的娇,喻微便操他操的格外的狠,又重又急,像是要从后/穴穿过他的肠道,把白色精液淋上他的鲜艳心脏。   郑小舟一晚上射了四次。喻微射了三次。喻微毫不吝啬他的夸奖,这是他幼儿时期从卡耐基身上学会的社交本领。他说,小舟比他要厉害一点。   厉害?耐操力强吗。   郑小舟累得几乎睁不开眼,手发酸地指了指他,嘴里嘟囔了一会儿,睡着了。   喻微每天早上给他系上皮带,又在晚上帮他一点点解开,他是个称职的情人,尽责的金主。喻微肏了他一个月,把他的内里一点点肏熟,打开一双长腿,芯子红嫩多汁。   现在郑小舟在学校卫生间解皮带,会有一点不自在,几个小时前喻微的手指在上面短暂地停滞,十几个小时前喻微的性器烫的皮带扣发温。现在他站在瓷白的小便器前解开它,面对着镜面般光亮的瓷砖。   他掏出鸟来放水,有个人进了后面的隔间。   郑小舟看着黑色瓷砖反射的人影,窘迫地看到自己喉结周围的明显咬痕,看得出来,喻微生了两排极整齐的牙齿,每一颗都富有力量。   郑小舟身上一凉。   黑色光滑瓷砖里,一双藏匿在隔间顶部缝隙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郑小舟,蛇一样寂静窥伺。 第21章 伏   郑小舟手一抖,尿差点逆流回膀胱里,他咬着牙撒完了抖了抖自己的鸟,提了裤子边扣腰带边往那隔间走去。电光火石间想起前些日子的垃圾短信,郑小舟脑子气得发涨。那死变态在他转身一瞬间就藏起来了,郑小舟抬手撑住隔间的门,发现下面门缝只有马桶底座,直接气笑了。这狗逼把想必蹲到马桶上了,连脚都不敢露出来。   郑小舟在隔间外面踱了两步,猛地一脚踹向隔间门,一声巨响在洗手间回荡开来。郑小舟怒道,“我操你妈的你他妈没长几把啊?偷窥你妈呢?”   里面突然响起冲水的声音,一声闷哼。   郑小舟愣了一瞬,这个逼不会一边看着自己一边……想到一半,郑小舟火一下子上来了,他发狠地又踹了两脚他的隔间,声音气得发抖,“你妈逼的你给我等着……我不整死你的,你可真他妈敢……我操你妈的……”   郑小舟耳朵尖,他听见里面传来喘息的声音,很小声,还有水渍摩擦皮肤的声音。   噗叽噗叽。   “我操……”郑小舟整个人被雷劈了似的僵在那儿了,他感到一阵干呕,眼睛下面泼色似的红了,“你他妈……”   郑小舟缓了许久,牙齿里挤出一句,“你跟我耗是吧?行,我他妈今儿就搁这儿这等着了,你能耐你一辈子别出来。”   里面喘息声更甚,水声咕叽咕叽的,抽插声套弄声不绝于耳,郑小舟在外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等着,下课铃都打响了,厕所马上要进人了。隔间里面那人还在臭不要脸地喘着,喘个不停。   突然,郑小舟看到隔间门与地板的空隙黑了一下,他反应迅速地蹲下来凑过去看,心里想就算是记住鞋子和裤子也好。眼前却骤然一白,冰凉滑腻的四指从空隙探出来,飞快又用力地把一手白液抹到郑小舟脸上,从鼻尖到口唇,再鸡蛋清一样慢慢流到下颌。   郑小舟尝到一嘴腥咸。   那手迅速地撤了回去,还有脚。它们乖觉地重新回到了马桶上,可能是双手抱着双腿,正天真地蹲在马桶上。   人在极度愤怒震惊的时候反应是滞后的,郑小舟甚至潜意识里还闪过这个逼饮食应该很清淡没什么异味的古怪念头。几秒种后,郑小舟暴怒地吼出声来,一边疯狂干呕一边拿手被擦脸上的浊液,踉踉跄跄地跑去洗手池哗哗开水,用嘴巴接水龙头里的水,一遍又一遍地漱口,溅起的水打湿了他的深蓝色卫衣,他用手反复扣着自己的喉咙,但愿刚才没有咽口水下去。   男学生嘈嘈杂杂地进来,闹哄哄地上厕所,郑小舟冲了一会儿,看到满厕所的男生,心下一凉,急急地拨开人群去正数第三个隔间找,发现门微微晃动着,显然还有人。郑小舟用力一拽门,竟然发现门没锁,他目眦欲裂地把门打开,看到一个胖得屁股盖住马桶的男生正在用力地大便,干燥细小的生殖器在腿间颤巍巍地软伏着,他一脸惊恐地看着怒气冲冲的郑小舟,屁股一夹,马桶里面咚地一响,胖子痛苦地瘪着嘴皱起眉头。   郑小舟沉默着替他关好门。   回到班级,他端起那碗冷掉的方便面,翻了翻桌格想找个垃圾袋装着,侧趴在桌上支着下巴看书的同桌看到了,从书包夹层里抽出一个折叠环保袋来,伸手递给他。   郑小舟接了,努力打起精神来说声谢谢,这个同桌虽然有时候像小孩似的呆了吧唧的,总体来说还是很友好的,生活习惯好话又少。   郑小舟接过袋子的时候碰到了沈斯容的手指,微凉湿润,泡澡时间长了似的起了皱,指甲干净粉亮。   郑小舟有点鄙夷地想起他做题时喜欢把指节放到嘴里吸/吮,说话时候还带点温软的奶腔。他把泡面一装,打了结系好,飞快地旋着下了楼梯。   沈斯容侧趴在桌子上,开始情不自禁地吮咬自己的手指,撕上面那些泡软的皮,他盯着郑小舟椅背上的驼色围巾,角落处是浅浅的YW。他的目光滑到桌角挂着的黑色书包,拉链磨砂的刻痕,YW。他搭在卫衣里面的高领衫,布料错落露出喉结处的咬痕,YW。   YW.   YW.   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YW.   喻微哥在他身上。   喻微哥在他身上无处不在。   喻微哥每晚都会上他。   郑小舟自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可是被操熟的男孩子也太好辨认了。他的腰是韧的,眼睛是润的,他的骨子里渗出一种静悄悄的腥甜,毫不自知又肆无忌惮,新鲜花朵浸泡在热带雨林不见天日的泥沼里,他生长在一池精/液里。   喻微哥的精液也曾射到郑小舟嘴巴里吗?那张红色的嘴巴。   郑小舟的性器好长。细腻又红润,倒三角的尖头,握在手里肯定像一条富有生命的肉蛇。他会被喻微哥操射吗?他的精液是什么味道的?他总在兜里放玉米糖,那种小小的像真正的玉米的硬糖,他一天能吃空一个衣兜。他的精液很有可能是带甜味的。   那种又骚又甜的液体。   好想尝。   喻微哥舔过吗?   好想舔。   沈斯容的脸开始呈现出一种大面积的红。隐秘又复杂的欲望在每一颗神经元之间高速穿梭,他右眼角到左唇角印上一道从窗外折过来的天光,被他高挺的鼻梁折断了,眉骨下的眼窝很深,光影交错让他脸上的幼态片刻间消失殆尽。   他不断地咽着口水,看起来亢奋又饥饿。   像一个病人,也像一匹兽。   像天光,也像蝼蚁。   评有无?么么 第22章 缠   高二上学期的期末,已经带来了一点高考的压抑气息。   普安高中的所有科目已经结课了,模拟试卷铺天盖地发下来,油墨味道掩盖掉男孩子打球回来的汗味,桌子上的五三教材帮必刷题五颜六色地堆积着;喜欢仪式感的女生在书堆里立了本小日历,上面安静地倒数,每一页细细列好了当天的任务,做掉一项就利落地划掉;教室角落的书架上花花哨哨的爱格花火飞言情消失了,被清一色的作文素材和南风窗取代;女生桌格里的《撒野》、《默读》锁进了储物柜,清脆的落锁声响起来;只剩下除了求导什么也不会的19题、总用少年中国说结尾的作文范文、政治试卷方生方死似是而非的哲学多选、出题者意图让我死的英语阅读主旨题……桌角处的各色便利贴写着励志语录: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郑小舟坐在最后一排,全班态势尽收眼底。郑小舟选了课之后成绩变得拔尖起来,三大主科算是强项,在高手如云的普安高中能挤到前五十,其他科较弱,总分名次拉到了二百多名。郑小舟看着自己的期末成绩,心里有点恼。他自从进了普安高中之后,对学习的态度就改变了。   他甚至开始理解为什么赭青为什么那么拼命读书了:人一旦发现自己身后没有倚靠,就会开始为生存精打细算,只有自己才能给自己安全感。虽说喻微简直像养孩子一样养他,郑小舟仍然觉得不适,有种胸闷的憋屈感,而且不知道他这种新鲜感能维持到多久。他想高考后偷偷报一个离这儿远点的大学,住宿。他潜意识里觉得喻微可能不会那么好相与,这种性质模糊的交易,他无从知晓偿还的期限应当是多久,郑小舟不想耗太久。   被按着操到浑身痉挛、不停抽噎的感觉实在不算美妙;过于温柔的裹挟又太容易上瘾,而他拒绝除了香烟外任何致瘾的东西;惯性的依赖意味着被驯养,只要拒绝依赖,就没有人能驯养郑小舟。   郑小舟发现自己的同桌有点东西。他平日不声不响的,一考试总是电子榜上前两名。总体来说他好像对所有科目都十分得心应手。高中阶段的应试考试对他而言,好像只需要把大脑已有的知识按照规则重新洗牌,考试的时候检索使用而已。他和一天学习十七个小时的赭青完全不同,沈斯容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他根本没有必要考试,他高于考试。   郑小舟每日看到他侧趴在课桌上的懵懂睡颜,有种想要锤爆他狗头的冲动欲望。已经顺利拿到国外知名学府offer的人,他只需舒舒服服地看看专业文献,老实等待开学日期就行了。郑小舟甚至觉得,他申请gap却每天选择来学校而不是别的地方,只是为了用上帝视角俯瞰他们这些拼死用功的人。   郑小舟一边唾弃他无聊的要死,一边把自己写的密密麻麻的卷子往沈斯容那边一推,让他帮自己看看大题失分点在哪里。毕竟也是做了一年的同桌,沈斯容算是他在这个班里唯一的朋友了,即使天之骄子偶尔会不自知地引起郑小舟的怒火。   郑小舟还是挺愿意听他讲题的,沈斯容声音软,奶猫似的小声讲话,淡粉色的嘴巴总是湿漉漉的。条理清楚,通俗易懂,郑小舟脑子快,问了他两回就触类旁通了,效率高了不少。外语一直是强项,春考上了135+,到了高三下学期,他的主科成绩已经稳定140+了,等级考试两个A+一个A。郑小舟挺满意的,觉得按部就班复习到高考,上个好一点的985应该不成问题。   郑小舟心里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连暑假上哪打工都想好了。高考将临,喻微操他的次数明显减少,只是夜里会搂着他一起睡。   喻微很享受早晨叫醒他的过程。郑小舟有强烈的起床气,被吵醒会极其暴躁,但由于困就闭着眼睛,含含糊糊骂人,手抬起来啪的一声打在吵人的东西上。喻微被打了耳光,清清脆脆一声肉皮响。郑小舟听着不对劲,一个激灵吓醒了,支支吾吾地看着他,喻微却也不恼,把他的手在枕头上捋平了,侧躺下来将被打的脸枕上去,眼睛弯弯地与他对视。   郑小舟只觉得手心发烫,上面温滑触感让人觉得很不好意思。喻微就那么静静看着他,脸颊枕着他的手掌,对他说一句,早安,小朋友。   早安,我的小孩。   郑小舟的手抽出来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喻微开始亲自料理他的饮食,这个男人对于烹饪很有一套。他只做传统的中国菜,坚持中国菜是世界上最美味并且健康的食物。他喜欢煲汤,深灰色居家服外面套了一件亮黄色围裙,固执地认为鲜艳的小黄鸭可以让自己做饭的时候保持心情愉悦。白色砂锅里煲一锅简单的冬瓜虾仁汤,有时候还会用白色大勺子伸进去,舀一点尝尝咸淡。他自己口味挑剔,做每一道菜都很用心,摆出盘来卖相极好,但是饿急了的男高中生却丝毫不注意吃相,几分钟就风卷残云地清了盘。喻微有了经验后,每次都会做三个成年人的份量。因为小孩实在很能吃。   高考前一天晚上,郑小舟趴在床上看微信,和祝明吹了会儿牛逼。徐子阳说这回他们祈源一高可能要出清北生了,运气好的话省状元也能拿到。   郑小舟笑嘻嘻地回他,都是和省状元一个寝的人了,大家说话都硬气点。   徐子阳的对话框“正在输入”了半天,最后却只是发来几个字:高考加油。   郑小舟沉默了许久,想说些什么,却也无从下手,只是愣愣地看着输入框的光标,一隐一现的。   突然,喻微手掌挡住了他的手机屏幕,整个人撑在他上面,温声道,“明天眼睛该疼了。”   郑小舟一下子泄了力,海豹似的完全趴在床上,把手机扔到地毯上。喻微把头埋在他肩颈里,手指摩挲他的脊梁柱。   “考完试去哪儿玩?”喻微把他的手指拎出来,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枚指环,却看不出具体材质,淡白色金属光泽,表面却有微沙的质感。   喻微把那枚环套到了郑小舟的右手中指上。郑小舟手指修长好看,这枚指环截在指根处,很衬肤色。   郑小舟眼睛有点恍惚,定了定神才说道,“……考完再说吧。”   喻微笑眯眯地吻了吻他的手指,伸出右手来与郑小舟十指相扣,轻声道,“想好去那个学校了吗?”   郑小舟含糊道:“分数出来再挑呗。”   喻微皱皱眉,“对自己的事一点也不上心。”   郑小舟把脸埋在枕头里,困顿的样子,“睡觉。”又醒了一点似的,把喻微从自己身上推下去,抬起脸来吻了吻喻微的眼角,“晚安啊。”   喻微猝不及防,一下子愣住了,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心里漏跳了一下。灯暗下来,喻微闭上双眼,感觉眼前有游离的隐形图案在慢慢稀释溶解,郑小舟在一片漆黑中完整又抽象地显形出来,毛茸茸的边廓有种红外线视图的奇异热感。   去F大吧。喻微想着,离家不远,接送方便,风气也可以,到时候小舟挑一个专业上就好了,小孩脑子很聪明,将来做事情不会差。   郑小舟考完最后一门英语出来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很大的雨。他本来想直接冲进雨里,却没想到人挤人的压根出不去。郑小舟干脆趴在三楼窗台上,优哉游哉往外面瞅。有不少心急接孩子的家长拿了伞进了校门,嘈杂声混着雷雨声不绝于耳,郑小舟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余光一瞟,突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郑小舟完全愣住了。   喻微就站校门外的街道上,倚在车旁,撑了一把黑色的大雨伞,穿着他的铁灰色西装,遥遥与他对视。   就像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考生家长一样,在考场外等他考完试,接他回家。   人渐渐少了,他看到喻微向教学楼走来,收了伞进了楼。   喻微和两年前一样,虚扶着他的头,让他坐到驾驶座正后方。郑小舟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上的心急难耐问他感觉的郑秀衣,还有坐在自己旁边的双目灼灼的郑树声,垂着眼睑坐直后背的郑霖音。喻微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后视镜里一双笑意盎然的眼。   他带着郑家一家子去吃饭。一家开在市中心的私房菜,干净正宗的本地风味,喻微做事情向来周致,既没有正式到让郑家人觉得不自在,也没有失了东道主之仪。   郑秀衣欢欢喜喜地给小儿子一个劲儿夹菜。她一直以为郑小舟学校宿舍管得严不让带手机,也知道儿子转了学成绩突飞猛进,怕耽误儿子用功,除了放假,扳着自己不要主动联系他。现在见着儿子,打量一圈,只觉得孩子胖的脸都圆了,不禁感叹道重点高中伙食就是好,儿子虽然没长个儿,但至少胖了啊!胖是好事儿,看着健康。   郑秀衣疼完了儿子,突然想起来似的,赶快端起酒杯来,也招呼着自己的儿女端酒杯,一起敬喻老师一杯。   “喻老师是咱们家的贵人,小舟,以后争点气,一定好好回报喻老师,啊。”   喻微笑着说不用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郑秀衣豪爽惯了,一口气闷了杯里的酒,冲喻微晃了晃杯底,道:“喻老师,我干了,您随意。”   喻微喝光了杯里的酒,给郑小舟的杯子满上温开水。   郑树声也知道弟弟考完了试,但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敢多问,只是低着脑袋给自己妹子夹菜倒水。郑霖音从一开始就一直垂着眼睑没有讲话,只是静静吃自己盘子里的食物。身体调养了两年,好了不少,但是人一直恹恹的,被诊断出重度抑郁。一直在看业内权威的心理医生,吃着药,家里人悉心陪着,渐渐有了做事情的驱动力,这回甚至愿意出来和生人一起吃饭了。郑小舟心里发哽,只是默默地扒饭,每次放假看他姐,郑霖音都是漠漠的,侧脸薄的像剪出来的,就是静静坐着,什么都不干。郑小舟去校图书馆把所有关于抑郁症的书都借出来,笨拙地用报纸包了书皮,一行一行看下来,只想着能离她稍微近一点。   吃完了饭,雨也停了。喻微让司机送郑家人回去,说小舟先住他家就行,他们两个一起研究一下报志愿的事,让郑秀衣不要操心。郑秀衣千谢万谢地上了车,叮嘱小儿子在老师家一定听话,不能作妖。   郑小舟笑嘻嘻地说喻老师不会嫌弃他的。   郑树声也上了车,刚要扶妹子进来,郑霖音突然不动了。   郑小舟怔怔地看着郑霖音抬起手来,轻轻地摸了摸郑小舟薄薄的耳垂,她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开始不由自主地温柔起来。郑小舟愣愣地,眼泪就下来了。   郑秀衣的注意力仍然处于分散的状态,摸了两下郑小舟的头,就转身慢慢上了车,没有再回头。   郑小舟哭的挺没出息的。像是要把郁气全发泄出来,他就站在大街上抽抽着肩膀哭,一个劲儿地拿手被擦眼泪,瘪着嘴吸鼻子。喻微怕他等会儿尴尬,只好揽过他的肩膀,带着人往家走,郑小舟鼻涕流的实在是长,喻微兜里也没纸,只好掏出眼镜布来往他鼻子上一按,命令道,“擤。”   郑小舟老实地一擤,喻微站在垃圾桶前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放弃,投进了可回收垃圾箱里。   喻微看了他一眼,发现那鼻子又开始了,郑小舟瞥了一眼喻微的领带,喻微识相地把领带解下来递给他。   可回收垃圾桶里多了一条领带。   刚下完雨的空气湿润芬芳,天边昏黄,巨大的夕阳暗自沉降,屋顶处有一点点凉。   郑小舟躺在屋顶的草坪上,头顶的半弧形透明薄玻璃早已完成自我清洁,沉郁的夕晖直观地射进来。   喻微递给他一杯啤酒,两手撑地在他旁边坐下来,自己拿了一杯加了冰的伏特加喝着。郑小舟接过来有一点犹豫,却还是慢慢地喝了,天色渐渐暗下来,附近的生态区蓊郁苍茫,风来时有草木的呼吸。   郑小舟哭过的眼睛是红的,肿的厉害,内双变成了单眼皮,抬眼看人的时候有种赌气的感觉。喻微低着头看他,看着看着就开始笑了,笑个不住,郑小舟疑惑地看了他一会,撇着嘴看天,啤酒渐渐喝光了,天渐渐黑掉了。   这里的天空不是纯粹的黑,甚至星星也见不到几颗,它灰得模糊且复杂,如同一切存在于世间的感情。它们不像人类追求的真善美那么直白纯净,而纯净的东西向来抽象到粗暴,因其不可存活而备受世人仰慕;模糊却不然,模糊自有它的道理,温敦又俗气,适合这烈火烹油的人间。   喻微笑够了,呼了一口长长的气,突然站起身来,手在嘴边扩音,对着黑灰的天空很响亮地喊了一声,“郑小舟!”   郑小舟吓得一激灵,跳起来抡他后背,“喻微你傻逼吧?喝多了你?”   喻微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喊,“我儿子!”   郑小舟脸一下子青了,他气得一把捂住了喻微的嘴,骂道,“喝二两猫尿就耍酒疯了,老子是你爹!妈的!”   喻微捧住他的脸,在他鼻尖啵了一口,垂着眼睑温和道,“我爱人。”   郑小舟愣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里乱糟糟地一瞬间过了很多东西,到最后只剩一片空白。   喻微晃了两下,头低低地往他肩上一靠,浑身的重量压上来。郑小舟反应过来,红着脖子大骂一声,嘀嘀咕咕地把他用力拖走,弄了半天才把他搞到卧室,衣服给扒下来,赤条条扔到床上。   郑小舟考了一天试累得要死,现在是身心俱疲,躺倒床上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醒的挺早,发现喻微已经走了,手机上微信好几条消息,除了朋友问他高考怎样的,还有条喻微的:吃早饭。公司出了点问题,我出趟差。   郑小舟刚要继续睡,手机突然嗡嗡大震起来,他手一抖,看到沈誉一的大脸出现在屏幕上。那小孩去年寒假的时候非要设置联系人头像,强行自拍强行入驻,还把昵称改成“尊敬的长官大人”。郑小舟懒得和中二病小孩计较。   他接了电话,听筒另一端却传来吸鼻子的声音,郑小舟“喂”了一声,那边立刻呜呜地哭出声来,委屈的要命。郑小舟懵了,抓着电话从床上蹦下来,这小孩又怎么了?两天不见就又变成那副怂样了?   “你哭啥?”郑小舟一边问一边穿衣服,撕了条漱口水,匆匆漱了口,单手用水抹了把脸,就往门口走去。   那边哭了一会儿,小声说:“生病了。”   “发烧吗?你家就你一个人啊?你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破事也好意思……”   “都烧死了!烧死了!呜呜呜你还,凶我、嗝,你听不懂人话!嗝、生病了也没人,陪我,……”   郑小舟穿上鞋推开门,那边可能是听到开门的声音了,哭声渐渐小了,只是还在一抽一抽的,“定位……发你手机了,快点来。”   抽鼻子的声音。   郑小舟暗骂一声,挂了电话,认命了。高考结束第一天,在大多数考生还沉迷梦乡的六点半,他得去照顾一位虚弱的长官,要不人就哭。   是命。都是命儿。   窒息。   嘿 第23章 刺猬   郑小舟站在沈家大门前,气喘吁吁地给沈誉一打了个电话。   他没想到沈誉一还是个小少爷。家里雇的佣人悄无声息各司其职,像影子似的,你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他们,郑小舟的脸在监控里一扫,门开了又关了,郑小舟进门了上楼了,没有一个人抬头。   沈宅的主基调很冷,是那种微微发红的檀木色。那种上了点年头的老宅,没有层台累榭、峻宇雕墙,却隐隐透出一种世家做派。那是几辈子沈家人沉淀下来的半旧,连楼梯的扶手都润的含泽,很镇得住人。   郑小舟不怎么敢出声气儿,也没去扶那扶手,三步并两步地上了楼,径直走到长廊尽头的房门口,门关得紧紧的,郑小舟停顿了一下,还是拍了拍门。   没有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门后闷闷地传来沈誉一的声音,“小舟同志?”   郑小舟气笑了,“除了老子还能是哪个傻/逼?”   门猛地开了,沈誉一穿着一身奶牛纯棉睡衣,赤着脚站在光洁的实木地板上,红着脸水着眼,低头看他。   郑小舟震惊了。   “你背着我吃生长激素了?”郑小舟一边推着他往床边走,一边五味杂陈地问道。   沈誉一的骨架长开了不少,整个人有种抽拔舒展的少年感,头发茸茸的,有点韩漫脸,眉骨优越,单眼皮圆眼,看人的时候心事就泄出来。   沈誉一把力气倚在身后的手上,手藏袖子里去摸郑小舟裤兜。   “我/操干嘛?”郑小舟把那手抽出来,把人强硬地往被子里一塞。郑小舟穿的休闲短裤布料很薄,鸟正放在右档,沈誉一这崽子没什么分寸,羽毛似的乱钻,烫乎乎的手刚才一把捞住他鸟,痒得厉害,刚刚平息的晨勃差点复苏起来。   沈誉一不客气地撅起了嘴。愤怒的郑小舟张开双臂把被子抖开,包粽子一样把他裹在芯儿里,倒三角的开口露出两撮浅毛,一双亮眼睛。   郑小舟环视一圈,看到地上躺着一枚显示着39度的电子体温计。他烦躁地弯腰,在那个四敞八开的医药箱里翻类似扑热息痛的东西,没有,夹层只有一瓶酒精,还挥发了小半瓶。   郑小舟也不太会照顾人,但也知道点物理降温,命令道,“衣服脱了,有毛巾吗?”   沈誉一眼睛一转,虚弱地摇了摇头,“都脏了。”   郑小舟嘀咕了一声小祖宗,把白T恤反手脱下来,抄起柜子上的壶往衣服上一倒,又均匀地撒了酒精上去,拧干了。沈誉一乖乖地在床上等着,眼睛又湿又亮,像两颗水里的星星。   郑小舟脱了人字拖,一抬头没气死过去。   “我/操/你妈的你光腚?看着长鸡眼不知道?”   沈誉一鼻翼翕张,眼内水汽集聚,嘴巴以光速瘪下去,一头倒扎进枕头里,光溜溜的翘屁股鸵鸟般露在外面,对着郑小舟铁青的脸。   郑小舟嘴里念叨着“妈的反了天了小逼崽子”,一边上去揪他后颈子,扳过他的脸用力擦他额头,沈誉一热潮潮的眼泪就啪啪落在他手背上。郑小舟被这几滴答眼泪一砸,登时一点脾气都不敢有了,手劲轻下来,给他擦后背。   沈誉一却丝毫没有长成大孩的自觉,咻咻地就要往人怀里拱,郑小舟尴尬地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要知道这小子可不是去年那个毛头小崽儿了,长手长脚的,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大脸光着身子往他这儿钻。   郑小舟被他搞得脸都红了,硬着头皮把他按到床上,给他擦胸膛和四肢。   沈誉一的胸沟很深,腹肌薄薄一层,体毛很浅,但是很多。它们湿淋淋地反着光,像是被舔过了一样。   郑小舟擦了一会儿,抬手要摸他额头试温,却一把被他擒住手腕往一处带。   沈誉一脸上的红已经烧到锁骨了,他嗫嚅道,“这里烫得慌。”   郑小舟面无表情地看到自己的手被按到一根硬的厉害的性/器上,它故作可怜地贴着那些金光闪闪的耻毛,顶端吐着水,微微打着肉颤。   郑小舟用力一挣,扬起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抽了那东西一个巴掌。   “哈……啊!”沈誉一大叫出声,呜呜地哭了起来,背过身子去,看起来像是再也不要搭理某位同志了。   郑小舟站起来抹一把脸,冷笑道,“老子看你精神得很,鸡儿都要戳我脸上了,您快自己养着吧,好生睡一觉,梦里啥都有。”   郑小舟把那件皱巴巴湿漉漉的衣服往身上一套,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   走到楼梯口时,郑小舟突然闻见一股怪味,他刚想回头看,口鼻就被人湿漉漉地捂住了,一双冰腻的手环住了他的腰,郑小舟意识一散,只依稀知道自己应该被人拖进了房间里。   那个人落了锁,把他的人字拖摘下来,冰凉的手握住他的脚趾,轻轻揉/捏了一会儿。良久,耳边传来一声纾解似的喟叹。   “你好像一只刺猬。”   “很爱扎人。”   “卸下防备的时候,你会露出足尾。”   “它们是粉色的。”   “我喜欢粉色。”   “非常喜欢。”   刺猬视频挂微博了哦 第24章 皮   请各位乘客做好心理准备,本次航班不太一般。   郑小舟醒来的时候,发现眼前一片被布料挡住的暗红。他有点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抬手想抹把脸清醒清醒,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很柔软的丝绸绑在了床两侧。他怔了一下,记忆慢慢回笼。   他在沈宅二楼楼梯口……被人绑了?   操?   郑小舟觉得不可思议到好笑。他有什么可绑的?没钱没势就有张脸能凑活看看……他想着想着,突然就笑不出来了,脑中闪过一双暗中窥伺的眼睛,还有那些不堪入耳的水声。   狗逼?   那日之后他消停了不少,除了动不动总用伪基站给他发垃圾短信,没什么特别动作,至少郑小舟没发现。   一想到那只冰冷黏腻的手,郑小舟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胃里又空,立刻起了反应一阵干呕。   狗逼怎么会出现在沈家?难道是沈家的亲戚?或者,就是沈家的人?   郑小舟越想越恐怖,脑子里电光火石地一闪,一个人的面孔赫然浮现出来。   沈斯容。   怎么可能?   他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仔细回想着这两年和沈斯容的相处经历。高高瘦瘦的极优生,看着低调得很,其实是根本没把自己当成班里的一员,整日不是趴着睡觉就是趴着……看着自己发呆。   郑小舟以前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就觉得可能就是因为自己坐他旁边了,少年天才对平常人的生活有点好奇,就盯着瞅瞅,和小孩蹲地上看大黑蚂蚁似的,没什么可怀疑的。   后来遇到沈誉一,那小子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每回中午都要坐他旁边一起吃饭,有时候也会提起他的双胞胎哥哥,语气不乏艳羡,但主要针对沈斯容的个头展开,其他的几乎一字不提。郑小舟隐隐感觉这对兄弟好像和正常的兄弟不太一样,因为他从来没见过他俩一起出现过,沈斯容也从未提过他有个双胞胎弟弟,而且沈誉一家里对他的态度也颇耐人寻味。虽然沈誉一绝口不提这些,但是他能感觉得到,这孩子在家里应该不太好过。   郑小舟强迫自己的思维集中起来,长时间的昏迷令他脑子有点混乱。他凝神想了一会儿,发现那个看起来最不符合他心里预期的答案已经浮了出来。   轻而易举出入沈家绑他的人,那个手指凉腻的偷窥变态,总发匿名情色短信的人,就是沈斯容。   郑小舟心脏狂跳起来,一半愤怒一半恶心,他想破口大骂,但是嗓子却哑得说不出话。   四肢被丝绸呈大字型绑在一张中式木床上,身下很软,像是叠了很多层细绒被,空气凉丝丝的,有股奇怪的草木味熏香,隐秘处有膏体暗自融化的滋滋声。暗红的光从遮眼布外面透进来,隐隐绰绰能看到半封闭式床栏上立着的数根红烛,烛焰轮廓放大发虚,淡金色收拢不住一样往外泄。   突然,头顶传来软濡的触感,细如蛛丝的东西微微扫过他的下颌内侧,郑小舟大惊,刚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脖颈也被柔若无物的丝绸束缚住了。   他没想到沈斯容竟一直坐在床头,静静看他醒来。   “……咳咳,沈……斯容,”郑小舟强忍着喉头干涩,怒道,“你他妈有病吧?妈了个逼的好玩吗?咳、偷窥你爷爷感觉爽吗?爽吗?你爷爷鸡巴是不是比你大?问你话呢,老狗逼!”   沈斯容也不吱声,就那么静静挨着骂,湿润唇瓣窸窸窣窣沿着郑小舟的剖面曲线往下走,像狗似的嗅闻,再温存地舔舐。   “咳、哈,你耳朵被屎堵上了?你他妈绑我干嘛?妈的以为自己演电视剧呢吧?别和狗似的老闻我你个傻逼……操,让你他妈别舔我,舔你妈逼啊?……操!沈斯容!”郑小舟胸口闷得厉害,他最痛恨这种听不懂人话无法交流的东西了。他好像把自己的衣服扒了个精光,就这么一路嗅下去,手指跟着滑下去,搔得人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痒。   郑小舟感到脚趾一热,竟然被一个温热潮湿的东西吸吮住了,像蠕虫的口器,裹住他的大脚趾,一点一点往旁边移动。   郑小舟特别后悔自己没得点什么灰指甲、脚气之类的好病,退一万步讲,一个月不洗脚也行啊。便宜这狗逼了。   “……我昨天可没洗脚,我两天没洗澡了。”郑小舟挣扎道。   沈斯容停下了动作,抚摸了一下郑小舟的脚背,轻轻笑了一声。   “昨天?”   “你在这呆了两天了。”沈斯容软软地说道,“你的身体内外,已经洗得很干净了。”   “我见到你的第一天,就开始着手为你布置这个地方。”   “家里的房子太旧了。这里很漂亮,很衬你。”   郑小舟脑子转的有点慢了,他停滞了一会儿,丝毫不信的样子,“别放屁了行吗?我两天没回去,肯定有人会找过来的,”他顿了顿,嗤笑道,“你也别搁这儿装逼了,我……家人要是知道你做出这种恶心事,不整死你的。”   拉抽屉的声音响起来,然后是木塞弹开的声响,一丝异香钻了出来。郑小舟感到自己腿心处凑近了一个毛茸茸的热源,下一秒沁凉的手指便像寄生动物一样附了上来。手指上面不知抹了什么易融的脂膏,润的淌水,在细嫩的褶皱处磨了磨,那口儿就咕咕啾啾地把汁水吞吃了进去,那手指一次性地进了两根,小口却丝毫不觉滞涩,像是被玩熟了,已经知味了。   郑小舟额头上冒了一层红汗,他用力挣扎着,劲瘦的腰腹银鱼一眼弹动起来,两条马甲线瞬时深邃起来。   沈斯容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毫不犹豫地埋头,伸出粉色的舌头舔那条马甲线,从小腹处一直舔到人鱼线。口涎晶亮地伸向郑小舟的细长性器,淡粉色的嘴唇抵上马眼,牙齿细细蹂躏那块儿细肉,舔他稚嫩的尖端,吞冰棒一般吞进去,感受那根肉棒在口腔里的异动。他一边吃着,一边抠弄郑小舟的后穴,三只手指送进去一起翻搅,大有把整只手掌都探进去的势头。   郑小舟被逼的几乎崩溃,想合拢双腿,却挣不开那些柔韧的丝绸,只能清醒着意识,双腿大张地受人亵辱。沈斯容的手法很熟辣,把他磨得泄了两回身子,前面一次后面一次,喷出来的水液被沈斯容凑上来舔吮个没完。那处后穴被手指扒开,沈斯容探着舌头进去没命地钻,刚被扩得厉害的小穴口禁不住磋磨,抽搐起来,郑小舟被激得直挺腰,哑声骂他,沈斯容舔了一会儿,狠狠咬了一口那处穴肉,郑小舟闷哼一声,骂的更起劲了,一副用嘴能把他祖宗操出坟的架势。沈斯容悄悄地听他骂完了,开始拿自己的东西去蹭郑小舟的脚。   郑小舟勃然大怒,脚踝绑着动不了,但脚指头是可以动弹的,他使出吃奶的劲用大拇指二拇指狠狠一夹,拼命地上下一搓,想把那根东西直接夹断。沈斯容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磨得更起劲儿了,郑小舟甚至听到有噗嗤的水声溢出来,和上次隔间里的一模一样。   他那只手……刚才插过……还带着水。   郑小舟心如死灰。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结束了。   郑小舟说,“把我眼睛上的布解开。”   沈斯容喘了一会儿,声音有点湿,“喻微哥舔过吗?肏过你的脚吗?”   郑小舟听到这两个字,脑子里嗡了一声,却强作平静,简洁道,“解开。”   沈斯容抬手摸了摸郑小舟绸布下的眼睛,像抚摸水中的游鱼。摸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看来是没有。那真好。你看,现在我和喻微哥的交集,就是你。”   “喻微哥把你操的很好。你很好。我和你操的很好。我也很好。”   郑小舟眼睛上的布被摘下来了,他缓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沈斯容抱着膝盖,眼神木木地盯着自己的下身看,看了一会儿,把头慢慢地低下来了,肩背不堪其负地松下来,一米九的身子努力蜷起来,看着有点仓皇。   “郑小舟,”沈斯容的声音轻的像不存在,“你去过喻微哥家的地下室吗?”   “喻微哥从十六岁开始有了第一个情人。他把他从小到大所有的情人都锁在画布里,挂在他的地下二层。”   “喻微哥喜欢收藏美的东西,尤其是不超过二十岁的小男孩。他把那些小男孩带回家里操,给他们煮东西吃,像养孩子那样养他们。”   “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养熟小孩的同时,也操熟他们。”   “和喻姨一样。”   “大家都知道,喻姨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自己的儿子一点点养大,也……”   “……操熟他。”   沈斯容自顾自地说下去,“喻姨嗑东西,也带着喻微哥嗑。喻姨死了,喻微哥没有。”   郑小舟心跳骤停。他看到沈斯容突然把头从膝盖里抬起来,圆睁着眼露出大面积的浅色瞳仁,冲他诡谲一笑,嘴角夸张地裂开。   “喻微哥真厉害。”   郑小舟把眼神飞快地移开。正常人见到令人不适的东西都会把眼神移开。沈斯容在烛光下的面容神似那种精工细作的洋娃娃,由于过于完美,显得不太像人。如果一个洋娃娃冲人露出这样一个笑容,没有人会选择继续盯着它看。   沈斯容见他躲避,神色突然阴郁下来。他倾身扑过来,头埋在郑小舟的肩骨上,牙齿撕咬他薄薄的的斜方肌。   “你害怕?”沈斯容奇怪地问道,“怕我还是怕喻微哥?”   郑小舟睫毛都在发颤,却咬紧牙关,一字不吭。   沈斯容的神色肉眼可见地麻木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郑小舟,慢慢地说道。   “你不可以怕他。”   “谁都可以。只有你不行。”   郑小舟掀起睫毛轻轻看他一眼,发现沈斯容的神态已经有点不对劲了。   他脸色发僵,身体开始发抖,眼睛频率很快地四处乱看,牙齿渐渐开始格格地打颤。他嘴里一会儿嘟囔着“不行”、“不可以”,一会儿又带着哭腔呢喃着“怎么”、“不是”。他脸色苍白,瞳孔发散,看起来时而亢奋时而胆怯,嘟囔了一会儿突然开始用手反复地摸索自己的脸和脖子,好像上面有软体虫子在爬似的。隔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看到下身浊迹,看了足足有一分多钟,突然爆发出一声极短促的哭叫,在空气中打了一个弯儿,徒然地折断了。   郑小舟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恐惧。   郑小舟看到他飞快地从抽屉里抽出一把漂亮精巧的柳叶小刀,然后极其用力地往自己下身用力一插。   时间混沌起来。   郑小舟闻到一股浓郁喷热的血腥气,那血蓬勃地溅起来,直直地喷向郑小舟头脸,来不及闭眼,左眼一片血红的疼涩,渗进去,又流出来。   突然,窗帘后传来一声巨响,玻璃稀里哗啦地全碎裂了。紧接着窗帘被粗鲁地拽了下来扔在旁边。郑小舟模糊地睁着右眼,依稀看到地板上一双沾了血的深棕色皮鞋。   鞋尖在烛火下发着淡淡的光。 第25章 不配   沈斯容白皙的手横握着那把柳叶小刀,毫无感觉地从腿上拔出来,垂下眼睑端详了片刻,在抽屉里拿出一块深褐色软麂皮布来,细致地擦拭那把小刀,直到刀刃重归雪亮,才把那块布重新放回抽屉里。   郑小舟看着他的大腿内侧鲜血汩汩地冒出来,疤痕凛凛的苍白腿根,一道盖一道的陈年旧疤,狰狞的不像是这个人身上应该有的东西。   郑小舟呼吸逐渐发紧,他看到那双皮鞋一步步走来了。半封闭的木床帘幔微动,喻微的脸露了出来。   他身上的西服已经褶皱不堪,手背和脸颊都有不同程度的划伤,银丝眼镜握在手里,镜片濒碎,指痕斑驳。   他站在沈斯容面前,微微垂眼看着这个一丝不挂的人从抽屉里掏出纱布和酒精,熟练地给自己腿间伤口消毒止血。包扎完毕后,沈斯容半跪在床上,颀长的身体立起来,要拿蘸了酒精棉签给喻微脸上的创口消毒。   喻微盯了他一眼,沈斯容的手瞬间僵住了,一格格降下来,试图探过去给他的手消毒。   喻微平静地问道,“闹够了吗?”   沈斯容的动作定住了,他缓慢地歪了歪头,疑惑地看向那个垂眼看他的男人,略带委屈地反问道,“我在闹吗?”   喻微脸上的愠怒终于藏不住了,他眼尾线条很利,真正动怒时会往下压,就沉着眼睑漠漠看你,嘴角也是,颓丧凉薄。   “有意思吗?”喻微眉头微皱,眼里已经有了明显的厌烦,“每一次,每一次都这样。之前我当你是年纪小不懂事,你……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沈斯容,你这样真没意思。”   “也别总拿个破刀往自己身上划了。”喻微倾身过去把那把刀从抽屉里拿出来小心割断了那些丝绸,把郑小舟捞出来,用干净的左手手背把他眼睑上的血迹擦掉,见他腿还软着,就背到背上。   他开门的时候回过头扫了沈斯容一眼,慢慢地说道:“两年前的事,你我心里也有数。回过神想一想就清楚的事情,再聪明也别总把大人当傻子玩。别钻牛角尖了,斯容。是真不想动你,你别逼哥。”   沈斯容抬起眼,眼睛里明晃晃地。他的声音还是绵绵的,带着点天真娇气:“喻微哥。”   喻微已经要关门了,压着眉尾回过头。   沈斯容格格地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好牙齿,“别费力气了。”   淡粉的嘴唇微笑着咧开,微微嘟起,又平下去。   沈斯容一脸和善笑意,三个无声的字吐出来:   你、不、配。   我们是一样的人。   你厌恶我、憎恨我,只是因为你在我身上闻到了自己的臭味。没什么比镭射灯下照镜子更令人恐惧的事了,无处遁形令人难堪的丑陋,你那么爱美,你拒绝承认任何铺陈在面前的真实;你把一个又一个道林格雷锁到自己的画布里,贪婪地汲取少年人的年轻美丽,你喜欢那些生机勃勃的东西;你用海洛因惩罚乱伦的母亲,你用荷尔蒙治疗自己骨髓里的畸态肮脏。   你厌恶我、憎恨我,只是因为你恐惧我。你害怕我会搅碎你那可怜巴巴的沟渠里倒映出的星空;你害怕自己的人皮脱落,面具溶解;你想抓住他,你想让他属于自己一个人;你像细菌一样潜入他五脏六腑,挤占他生命的各个角落,占领他所有的精神高地,你想做他的海洛因,你渴望他的上瘾。上瘾意味着绝对的依赖,绝对依赖意味着永久的陪伴。   你妄想着,用自己破破烂烂的一颗心,锚住一只轻飘飘的小船。   特别擅长做梦。还有贪婪。   你看,你和我,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想要什么自己会去抢,喜欢的会抓得死紧,讨厌的就一脚踢进泥里,自私得要命,刻薄到残忍。   你看,你,和我。或者说,我,和你。几乎没有区别。   你这张纸已经烂了,他那张还几乎全白。   你一点都不配。   他那样的人。   今儿个二更 第26章 悄悄   郑小舟在床上昏睡了一个下午。   他是被饿醒的。胃里空的收缩,但是却控制不住地干呕,头昏脑涨的很不舒服。郑小舟怀疑沈斯容给他打了静脉麻醉,而且不止一次。他皮肤薄,针孔扎进去周围就一片青。   郑小舟扶着自己的胃向厨房走去,看到桌子上一碗微微冒热气的香菇鸡肉粥。旁边有几个精致的小包子,酱醋调好了放碟子里了,旁边一碟菠菜,还有撒了盐的花生米。   郑小舟一勺一勺地喝着粥,开了手机,微信被轰炸了似的疯狂冒红点,第一列是喻微的。他打了很多个视频电话,后来就没信了,应该是直接回来找了。   再就是沈誉一的,他经常是发一条消息带十个表情包,见郑小舟不理自己,就开始刷屏。郑小舟发现他最近迷上了一种特别小的表情包,全是各种各样的鹦鹉,郑小舟也不知道他刷一堆鹦鹉给他干嘛。要不就发自拍,浴室腹肌照,网红半脸照,郑小舟嫌辣眼睛,直接把他给屏蔽了。   手机嗡嗡一响。喻微的消息。   -最近公司出了点情况,需要出趟国,暂时回不来了。不要担心,沈斯容那边不会再惹事了。志愿的事你再好好想想,我建议你报F大,专业选一个感兴趣的就行。在家按时吃饭,阿姨会准时去做。   郑小舟往下一滑,发现还有一条短的。   -在家等我回来。   郑小舟把那段话反复看了几遍,粥渐渐喝光了。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感觉胃里好多了,脑中却一直盘旋着沈斯容抬起脸冲他笑的模样。   郑小舟进了玻璃电梯,按了负二层。   滴的一响,门开了,郑小舟走出电梯抬起头,瞳孔骤缩。   没有画。   一张都没有。   曲折迂回的走廊,天花板与墙壁,全是光可鉴人的黑色镜面。   亿万个郑小舟被囚禁在镜面里,眼睛稍眨一下,就会激起一片连绵不绝的细小煽动,像波涛汹涌的海浪。   郑小舟伸出手去触碰镜面,镜中人亦脸色苍白地伸手按过来,那镜面可能是突然感温了,镜中景象骤然变换,像放映电影似的飞速闪过一帧帧不同画面。每一帧,都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年,或皱眉或眯眼或咬唇或张口,神色百态面容各异,按到镜面上的手却几乎完全重合,都是同一个按向镜面的动作,不知闪过多少帧,最后画面定格,剩下一个眉眼漆丽的郑小舟。   他抬头漫漫扫视了一圈,自嘲地笑了笑,进了电梯回了房间。   他在认真思考一个问题,收藏家对一件藏品的蜜月期到底是多久,两年够不够,如果够了,就是时候离开了。   分数出来那天,郑小舟发现自己比高考那天紧张多了。屏幕上的网页加载进度一直伸不到底,加载了四分之三就崩了。他还试图短信查询,仍然没用。过了大约四十多分钟,网页突然加载出来了,郑小舟呼吸一下子停住了,一科一科扫下来,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仰躺在床上了。   他先给郑秀衣截屏过去了,然后转发给喻微和自己的朋友。   正常发挥,不好也不坏。今年的分没有虚高,和往年保持一致,报志愿也好报。郑小舟对照了一下今年的一分一段表,自己是全省821名,看了一下往年的录取分数线和名次,发现自己完全能上一个很不错的985,专业上不了最好的,但是也不会烂到离谱,完全符合自己的预期。   微信上徐子阳的消息狂轰滥炸过来,他这回考的也算不错,能上个好一点的211,他先是疯狂感叹了一顿郑小舟的巨大飞跃,发了一长串柠檬表达自己的心情,然后就开始讲其他人的成绩,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郑小舟心里逐渐焦躁起来,打了几个字过去:第一多少分啊?   徐子阳慢吞吞发了一个数字过来:685.   各省分数标准不一样,今年辽宁理科分数就比较虚高,看徐子阳这个样子,赭青这回是发挥失常了。省状元肯定是失之交臂了,清北好专业估计也是够不上了,但是其他顶尖的985完全可以报,而且可以报稍好一点的专业。   喻微很快回了他消息,是一张填好的表格。上面清晰明了地列出了志愿学校和专业,每一行都标注着小号的红色宋体字,详细说明了填报原因。   郑小舟用了很长时间阅读那张表格。他思考了很久,得出一个结论,他还差六个月才满二十岁。收藏家可能都是有自己的一套规则的,一般不会去打破它。郑小舟想通了,给喻微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那边好像是刚睡醒,低低的嗓音有点发懒,“小舟?”   郑小舟看着他那张表,径直开口道,“我想报北京的学校。”   那边安静了一瞬,那点懒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温和,“北京远了一点。”   郑小舟手指在桌角有节奏地叩着,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或者直接按你给我发的表报,但是我要住宿。”   喻微沉默了很久,开口道,“家里不好吗?”   郑小舟笑了笑,“是你的家。”   郑小舟话说出口的时候有点后悔了,他毕竟还是喻微养的小情儿,话说的太过就有点不识抬举了,连忙陪着笑补救道,“周末还有没课的时候,保证随叫随到。”   那边只剩下清晰可闻的呼吸声,然后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挂了电话。   郑小舟神色复杂地看着慢慢黑掉的屏幕,感慨地想,自己猜的果然没错,估计用不了半年,他就可以完全解脱了。   暑假的日子过得很舒适,没事就宅在屋子里打游戏,郑小舟很喜欢喻微家的VR设备,经常感叹有钱就是好,想着自己以后挣了钱一定也搞一套这东西在客厅摆着,玩着简直太他妈爽了。沈誉一高中放假时间短,缠着他一起玩了一段时间就滚回学校了,他自己一个人没事看看电影游游泳,舒服的不得了。祝明那小子最近还交了女朋友,成天在朋友圈@自己,郑小舟被他烦的不行,每日还得抽出半个小时与他进行祖安线上交流。朋友圈也有高考毕业生办家教补习班的,专门辅导初高中生,郑小舟问他能不能也加入,那边欣然同意,给他安排了英语和数学科目。郑小舟已经被F大顺利录取了,其中英语和数学比较出色,分别是143和141.   分配给他的学生今年正好初升高,家里条件应该算不错的,自己联系的家教,加微信的时候说话很礼貌,价钱谈的是一科两千,辅导高一上学期的预科,连续上一个月,课时按具体教学进度安排。郑小舟挺满意的,那学生住处离喻微家也不算远,骑车半个小时也就到了。第二日早晨收拾好自己的备课笔记,换了身轻便的浅灰色运动服,骑着车到了那个封闭式小区。   估计是提前和保安打好了招呼,那保安看了他一眼就把他放进去了。他按着定位找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小区是那种墅群式小区,有点惊讶。他发了消息过去,穿过一片修剪工致的草坪,在视讯器下面露了露脸,大门开了。郑小舟进了玄关,看到地板上一双棉麻拖鞋整整齐齐地摆着,他脱了人字拖,穿上那双为他准备的鞋子,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有人在弹钢琴。   极其熟悉的前奏,一连串音阶流丽地泻出来,回旋爬升如疾雪,洋洋盈耳,游鱼出听。郑小舟一瞬间直接被定在玄关,攥得死死的手微微发着抖。   他记得很清楚,落叶昏黄稠密的北方深秋,傍晚天黑得很早。他带着阿然在店里吃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店里放着的就是这首老歌。他那个时候把脚搭在椅子上,愉悦地低声跟着唱。   他向声源走了过去。   音乐戛然而止。郑小舟的双眼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毫无感情。   “老师,好……我,叫做,朗灼然。”   ~ 第27章 闪回   郑小舟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坐在琴凳上的少年站了起来,合上琴盖,站了起来,婴儿垂的睫毛笔直细密,压下来的时候眸光尽掩。他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一些,穿一件简单的黑色长袖,手缩在袖子里。可能是因为太高了,就放任脊背懒散地微弓着,骨架舒展,喉结性/感。   他没有再看郑小舟,手插在兜里,漫漫地走向书房,待身后的人进来,把门微微一带,反锁了。   郑小舟掏出自己的备课笔记放在书桌上,坐在椅子上默默打开教材,有点干涩地开口,“……阿然,对不起,哥当时是……”   朗灼然目光略过他,看向了他手下压着的备课笔记。他走过去,在郑小舟椅子后微微弯腰,伸出手在那本笔记上一处虚虚一划,低声提醒道,“老师……该,上课。”   郑小舟被一股沐浴露气味包裹着,感觉头顶呼吸温热,耳朵发痒。被他这么一噎,喉头一堵,却只能自认理亏,拿起笔来在教材上点点画画,开始集中注意力讲起课来。本以为身后的人会坐下来听,没想到他却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那个姿势,双手撑在桌子上,探着身子越过他头顶看教材。   郑小舟觉得浑身不舒服,却不好出声,只得硬着头皮讲下去,强忍着头顶的温热痒意。身后的人呼吸很浅,存在感却极强,郑小舟看不到他的表情,简直是如坐针毡。   难捱的两个小时过去了,郑小舟把课本和备课笔记收好,急急地站起来要走,却忘记头顶还有个人,一下子结结实实地撞到他的下巴上。朗灼然一声闷哼,郑小舟在心里大骂自己傻/逼,习惯性地伸手帮他揉下巴,碰到那片细腻皮肤的时候才惊觉不对,赶快收回手来,却被他牢牢按住。   朗灼然的眼睛黑沉沉的,盯着他一瞬不瞬。   郑小舟别开眼神,勉强说道,“……之前我家里人出事,事情紧急,没有告诉你就走了,是我不对。后来……你被接走了,联系不到你,不是哥不想……总之是哥不对,阿然,哥给你道歉。你要是实在烦,哥把钱退给你,以后……”   朗灼然突然开口了,“不。”   郑小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嗯?”   朗灼然把他的手腕松开,默默看上面一圈淡红的痕迹,艰涩道,“老师,不,反悔。”   郑小舟心里一酸,安慰地抱了抱这个长高了的小孩,道,“不会,之前是哥的错,不会再有了。”   身后环上一双手臂,逐渐收紧,最后有点让人喘不上气,郑小舟默默忍受着,权当是给小孩的补偿。   良久,一个很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送的,小舟,小舟哥哥,还,留着……吗?”   郑小舟回想起宿舍抽屉里那只做工精巧的小木舟,心里一乱,徐子阳说他的东西大半都不见了……该死。   嘴上只能糊弄过去,“在的,在的。”   朗灼然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要……一直,收好,小舟哥哥。”   郑小舟应着,心里想着哪天自己得学着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可不能再得罪这小孩了,乖得让人怪心疼的。   之后郑小舟每天仍是按时来,讲的时间却越拉越长,主要是朗灼然脑子太一根筋,学数学的时候有种死磕到底的执着精神,连定义公理都要问两句为什么,推导过程更是跳个步就转不过来了。郑小舟强压着自己的小暴脾气,尽量小心翼翼地照顾小孩敏感的玻璃心,能掐自己手心就不骂脏话,把一个例题翻来覆去讲了三四遍,自己学习的时候都没这么使劲过,应付小孩却能强打起十二分的耐心和警惕,一行一行地往下教。阿然也确实是用功,虽说反应慢,但是真学会了就能掌握的很透很扎实,让郑小舟觉得很是欣慰。   教课之余郑小舟收到了F大的EMS,里面有几张F大的行李签,新生报到手册,本市高校分布图,明信片,还有一封赭红云纹的录取通知书。   他端详了一会儿那个米色纸面上黑色标粗的“郑小舟”,记下学号后登陆了学校的教务处网站,新生报到。登录后发现要填一个生活习惯调查问卷,分配宿舍用的。   晚上睡眠时间?   郑小舟下意识填了10:30,高一时候养成的作息习惯,后来搬到喻微家,做的时间长了,会困得睡过去,被顶的一耸一耸的,却是闭着眼睡得死死的。   午睡?   基本没有,平时上语文课的时候补觉,一般。   自习习惯?   宿舍床上。   起床时间?   被赭青带的已经习惯早起了,6:00左右吧。虽然起的早,但磨蹭磨蹭仍然会迟到。   ……   郑小舟点了提交,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他对新学校还是有点期待的。毕竟是一个新起点,人还是要往前走的,一路剥离,一路拔节,认识新的人,做一些重复的事,慢慢把进度条往前推,使用自己的生命如同挤一管牙膏。   日子一天一天过,郑小舟每日生活逐渐规律起来,早起认真吃早餐,跑步或者骑车去阿然家教课,教完课听他弹一会儿钢琴,自己跟着哼唱两句,或者央着他教自己雕刻小木件儿。   阿然雕刻木头的时候,十分专注,修长手指拿着刻刀,削完大体形状,就拿出工笔细刻,每一笔都凝注了心血,一刻就是一两个小时,脊背微弓,脖颈低垂,几乎是一动不动。   郑小舟越看越心中有愧,只得认真看着去学,只可惜手拙,眼睛会了手不同意,刀划着划着就跑手上了。有一回阿然刻完了,回头一看郑小舟手上划出血了,登时就愣了,缓过神来气得去抢他手里的刀,说什么也不让他碰了。郑小舟暗自叫苦,只能默默看他刻,自己回去偷偷练。   中午的时候郑小舟是回去吃的,喻微请的阿姨是做一日三餐的,不吃的话不太好。每回他从阿然家里离开的时候,都能看到窗户后面一个黑色的人影,揪着窗帘盯着他走远。   郑小舟突然想起两年前也是这样,阿然站在栅栏后面,揪着冷冰冰的栏杆,默默看他离开。   小孩太长性了。性子太倔。这样性格,对自己尚且这样,以后喜欢上什么姑娘,不得吓死人家。郑小舟有点哭笑不得,觉得小孩有点偏执,却也无可奈何,打算如果真有那天,一定好好和他谈一谈。   下午的时候郑小舟一般是宅在家里打游戏,要不就是游泳。最近沈誉一放月假,吵着闹着要他教自己仰泳。沈誉一自从得知郑小舟竟然还给别人当家教,立马表示自己也需要家教辅导,说那人给多少,他沈誉一出双倍。   郑小舟都懒得搭理他,沈誉一成绩垃圾的要死,都说笨鸟先飞,他虽然笨,但却是一眼书都不看的那种学渣,整天上学校就是混日子睡觉的,现在吵吵着要找家教,郑小舟死活都不信。   但是钱这东西,不挣白不挣,郑小舟跟谁过不去都不会跟钱过不去。他一口答应下来,沈誉一每天请了晚自习的假,回家里学习。沈斯容已经动身去美国了,沈母每日在公司忙的脚不点地,诺大沈宅,除了那些鬼影似的佣人,说起来也只有沈誉一一个。   每天晚上学完习都眼巴巴地瞅着郑小舟,死死抓着他裤子不让人走。郑小舟极其唾弃他这种挺大人了还怕晚上自己在家待着的幼稚行为,虽然嘴上骂得很厉害,但是每次都默默坐他床头玩手机,等人呼吸均匀了再关灯走人。沈誉一睡眠浅,他每次走都得拎着拖鞋踮脚出去,关门都得花上半分钟小心不要发出声音。   给沈誉一讲课比给阿然讲课累多了。这人是真的犊子。注意力集中从来没有超过十分钟的时候,给他讲完形填空错题的时候,沈誉一就盯着他握着红笔的手指看,郑小舟抽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沈誉一还挺委屈的,揪住他握笔的中指摸上面的薄茧,说他握笔的姿势不标准,这样中指指节会变形的。   郑小舟在心里默念一首《莫生氣》。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莫生氣啊莫生氣,儿孙琐事随他去。   沈誉一小动作多得很,你要是骂他揍他,他就眼圈一红,呜呜地要哭,到最后还得哄,倒不如一开始就不搭理他。他作任他作,清风拂山郭;他强由他强,明月照大江;心如止水,心似莲花开,不嗔不怒不将不迎,不与傻/逼论是非。这是郑小舟从事教学行业一个月之后才悟出的真理。   报到的日子转瞬就到了。前一日凌晨喻微从国外飞回来了,回家冲了个澡,倒在郑小舟身上吻了吻他眼睑,晚安的安都吞没了,沉沉地睡着了,眼下一片明显的青黑。郑小舟没有把他推到一边去。   第二日他醒的早,发现喻微已经准备好早餐了,两人吃完了,喻微开车送他上学,像高中的每一个普通早晨。他习惯性地降下车窗,扬起脸向郑小舟索吻。郑小舟凝视他一秒钟,偏过眼神轻轻贴了贴他的脸颊,却被喻微捏住了脸,用力噙住了嘴唇,尝到血腥才被松开。郑小舟皱着眉舔了舔唇珠,喻微眼睫一抖,车窗升上去了,黑色汽车绝尘而去。   人潮拥挤,八月的天仍然热得让人发昏。郑小舟拖着行李箱报完到,出了一身的汗。电梯人满了,他提着箱子上了四楼。   宿舍门口的告示板上写着四个人的名字和床位。郑小舟已经在班群里加了微信,其中一个还是普安高中的学生。年轻男生的友谊建立的很快,组了两把吃鸡局就熟起来了。普安高中的那个叫做何浩宇,在高中的时候挺有名的,因为出柜。那时候年级里传的风言风语的,但是何浩宇这人比较牛/逼,丝毫不当回事,该学就学该玩就玩,成绩一点都不落下,后来高三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慢慢就淡了。上了大学,何浩宇的朋友圈也没打算瞒着,挂了自己和男朋友的自拍,郑小舟还眼尖地发现年轻的女导员在下面点了赞。   班里不少女生都在下面刷99,郑小舟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某些认知。可能高校大学生对这种事接受度比较高吧。   何浩宇男朋友于晨星和他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系。宿舍好像是413,在他们斜对面。郑小舟看到何浩宇正撅着屁股跪在413上铺床头奋力擦栏杆,不禁觉得好笑,打算进去帮他换盆水,推开门的时候却愣住了。   靠门口的书桌上,一个掉漆的黑色保温杯,旁边一枚放着轻飘飘的白色mp3,蓝色叮当猫牙杯在架子上立着。抽屉微微露出一角来,郑小舟鬼使神差地往出一拉,看到里面一只精雕细刻的小木舟,已经被人摸润了,边角透着光。   书桌上面的床栏杆已经擦得一干二净,上面搭着一条洗的发白的蓝格子毛巾。床上铺的被褥,也是规规矩矩的,散发着肥皂气味的浅蓝格子床单。被子眼熟得很。他姐怕市面上卖的被芯子是破棉花,买了一袋子原棉铺到家里二楼地板上,亲手给他一片一片絮的芯子。他那时候皮,还欠欠的上去踩着玩,他姐瞪着他,轻轻掐他屁股,郑小舟就贼似的跳开,脚后跟还粘了一片棉絮。郑霖音拽住他,把那片小棉花摘下来才放他走了。   他姐做的被子比较实在,缝的细致,蹬被子也不怕把里面踹散了。郑霖音还在被套四个角秀了图案,就是小学生画的那种插了小旗的小船儿,绣的小巧,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郑小舟看着被角的那枚小船,白线都起了球。   郑小舟感到一阵极不真实的眩晕。   头顶突然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是压着嗓子发出来的,莫名地发着哑,带着强抑的怒气,还有一点不易发觉的紧张。   “没人教过你,不要随便动别人东西吗?”   春天在桥下,不高,唇不红,口袋里有去年的酸果。——顾城 第28章 砰砰   郑小舟看了一眼那只小木舟,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刚才的伤口风干后又裂开,咸腥发痒。他没抬头,只是把抽屉嘭地推进去了,低声说了句“抱歉”,转了身就走,和赭青将将擦身而过,赤裸的手臂摩擦起电,细小颗粒纷纷突起。   余光里赭青的侧影笔直如昔,郑小舟嗅到一股熟悉的舒肤佳香皂味,还有一点淡淡的烟味。   赭青,抽烟?   郑小舟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   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那些东西,赭青既然想要,就留着吧,反正他现在也给不了他别的什么,就这样吧。   赭青可能也就是……就是……有点,放不下?毕竟是认识了八九年的人了,还打过一炮,临了了跟人跑了,还是被人养了,意难平也实属正常。要是有赭青被人包养了,他肯定也憋着一股气。初恋……应该算吗?反正都是这样吧,第一次总会印象深点……估计过个几年就淡了,大学谈谈恋爱学学习打打工,应该就没时间缅怀过去了。   宿舍闹哄哄的,没人注意门口的动静。郑小舟插着兜回了自己寝,随便收拾了一会儿就去了公共卫生间。他们这栋楼条件还算可以,每间寝室都有个淋浴间,但只提供冷水,卫生间一层两个公用的,挺干净的。   郑小舟从隔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窗前站了一个人,直着背,低头的时候脖颈的骨骼显出来。一件发透的白T恤穿三年,手里夹了根徐徐燃烧的红塔山。右小臂内侧一道肉粉的长疤,手心若隐若现一道深痕。   夏天的裤子薄,郑小舟眼尖地看到他深蓝色牛仔裤后面洇湿了一块,细看像是血迹。他心里一凉,想起初升高那个潮热的暑假,赭青在小卖部货架前青白的脸色,还有那包被捏得死死的护舒宝。   厕所里人来人往的,郑小舟没再犹豫,走过去帮他挡了一下,侧过脸没敢看他,低低地提醒道,“你裤子沾血了。”   赭青转过身来靠在窗台上,吸了一口烟,然后就把那根烟斜斜叼在嘴里,垂眼看郑小舟在太阳下,熠熠闪光的汗湿额角。   郑小舟看着那些呛人又劣质的白色浊气从他挺直的鼻子下面钻出来,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极大的怒气。他抬手把那支烟从赭青唇齿里拔出来,往地上一掷又用鞋子狠狠磨熄了,胸口微微起伏着,咬紧了牙瞪着他。   赭青也不恼,也不说话,就低着头看他,看着看着就要抬起手来给他揩汗。   郑小舟偏过头去躲开了,狼狈道,“没事闲的抽什么烟,你肺不要了?”说完却觉得莫名耳熟,像是有人对他说过很多遍了,瞟眼一看,发现赭青正满眼笑意地看着自己,瞬间脸上就烧起来了,匆匆就要走,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一道很糙的深痕,磨得皮肤发烫。   赭青的声音有点发哑,模模糊糊地传过来,“我不抽,别走。”   郑小舟眼圈一下子红了,他舔了舔自己不断沁血的唇珠,歪着头转过去笑笑地看他,说道,“看着了吗?他咬的。这两年每天晚上都挨操,早就……”   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郑小舟话音骤停,看到赭青赤裸的手臂肌肉绷得很紧,那道蜈蚣似的东西微微发着抖。郑小舟没敢再抬眼,只是咧着嘴耸了耸肩,用力一挣,把自己的手腕硬生生抽离出来。转身的时候,还是低声提醒了一下赶快换裤子。   手机响个不停,喻微的来电。今天答应好了和他一起去吃饭,晚上出去玩。喻微的生日,每年都要和朋友一起过,去年前年因为郑小舟高三学业紧就没带他,今年喻微那群朋友吵着闹着,非要看看这个被喻微养了两年的小孩到底长什么样,不带着去不行。郑小舟心想反正是最后一回了,就答应了。   他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往外走,胸膛里疯狂跳动的心脏缓缓稳定下来。   来接他的是喻微的司机,开一辆低调的浅灰色汽车。郑小舟上车的时候却敏锐地发觉有很多人在明里暗里看车标和牌照,甚至试图往黑色车窗里一探究竟。大学和高中,虽说都是象牙塔,但是距离地面的高度还是不一样,成年之后留意的事情会变得更多一些。   喻微的朋友也不多,从小到大的发小一共四个人。郑小舟知道的就两个,俞皙和李弋洲。今天见到了剩下那两个,吴婴宁和陶染。   俞皙是那种清秀干净长相,一看就是从小富养长大的小公子哥儿,看着乖,其实一肚子烂水儿,上了性子比谁都狠。李弋洲是俞皙表弟,也是这里面最老实的一个,闷闷地在边上吃东西,说话慢吞吞的,但是会管着俞皙不让他喝的太多。   吴婴宁齐耳短发,穿一件黑色露肩短裙,灯光下一张素脸明昳逼人,下颌微抬的时候像五十年代的赫本。陶染是里面年纪最小的,挺高个子,刚从军队里回来,爱笑爱闹,动不动就开荤段子,长着浅色汗毛的长手臂总揽着吴婴宁白皙肩膀。   喻微的手搭在郑小舟的腰侧,推开包厢门的一瞬间,郑小舟感到数道目光或审视或好奇地扎在自己身上,其中最过火的就是那个一脸人畜无害的俞皙。满眼的兴致勃勃,看人的方式几乎和郑小舟一模一样:自下往上一寸寸挑上来,再挑着眉毛抹下去。几乎能将人磨掉一层皮的流氓看法。   郑小舟心里冷笑,冲他轻轻眨了眨眼。   俞皙一下子就乐了,一边招呼着两人落座一边亲自给人倒酒。喻微把两杯酒都一起喝了,度数不低,俞皙愣了一瞬,看向郑小舟的目光深了几分。陶染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旁边笑话喻微,口音带着点吊儿郎当的京味儿:“喻哥,你这算是脱单了呗,故意过来给我们喂狗粮啊。我是真没想到喻哥,咱哥几个竟然是你先脱单!哈哈搁前几年谁信啊?宁宁姐,老李,皙哥,咱今天必须把这人给灌醉了,妈的,得让他过个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生日!”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发笑,连李弋洲都晃着酒杯凑热闹。俞皙坏心眼地开了一堆酒,吴婴宁笑的发颤,抖着手倒了一杯又一杯。喻微被他们合起伙来收拾,这事可是头一回,新鲜的让人快乐。   喻微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眼睛里却很高兴,湿漉漉地全是光。他喝到后来脸色微醺,头歪向郑小舟,眼睛闭起来,弧度微弯。   郑小舟犹豫一瞬,帮他把眼镜摘下来,放进他的西服口袋里。   俞皙眼睛一转,说光喝酒有什么意思,玩会儿游戏,玩累了去外头蹦会迪。大家都说好,都暗搓搓地等着看喻微好戏。   玩的投飞镖,标盘上刻着奖惩规则,每一环的规则都不一样,但几乎清一色的十八禁题材,每一种都让人脸红心跳,极其符合这群二世祖的心理需求。   李弋洲被推过去当第一个,他投的很垃圾,将将投中最外环,上面一圈字,公主抱一个人边吻边转圈,转三十圈打底。他脸憋得发紫,一节节低下头在俞皙面前半跪下来,一手搂住他肩膀一手捞住他腿弯,往上轻轻一颠,站起来低头去够他嘴唇。俞皙笑得蹬腿,把衬衫扣子一把扯开散热,伸出嫣红舌尖舔他人中。   李弋洲转圈的时候其他人就在旁边笑闹着数圈数,数到第二十一圈的时候李弋洲已经要转跑偏了,一下子往墙壁上旋过去,却反应很敏捷地拿自己后背一挡,护住俞皙的头认真吻他。等转到第三十圈的时候,李弋洲努力把俞皙好好儿放到沙发上,自己仰坐在地毯上,捂着脑袋缓了半天。   俞皙自己是不投的,据他所说,发起者享有特权。他催着喻微和郑小舟赶快投。喻微看不准,郑小舟就去投,中了个八环,简洁木刻插图让这群人马上兴奋起来:   让另一个玩家坐在自己跨上,腿弯搭在下面的人肩膀上,手环在下面人脖颈后面。下面的人做两百个卷腹。   包厢里侧有一个斯诺克球桌,陶染兴冲冲地跑过去,手臂一扫,三角架带着各色台球全骨碌碌滚到地上了,其他人闲闲地全靠在球桌边上,看喻微半躺上去,修长小腿斜斜地伸到地面上,郑小舟索性也豁出去了,一脚踏上球桌坐到喻微跨上。他今天穿着宽松的运动短裤,裤裆薄的很,这么一坐,两人的性器结结实实地碰在了一起,调整了几个角度,郑小舟就敏锐地感觉到喻微开始发烫。他想稍稍离远一点,却被喻微一把抓住光洁小腿,红润膝盖被按下去,细腻腿弯压在他的肩膀上,隔了一层薄薄衬衫,几乎能感受到他温热肌理。   喻微半仰着,缓慢地眨了一下眼,闭着眼睛向他露齿痴笑,手臂摆出一个接纳的姿势。深绿的背景下,他的脸白的几乎荧荧反光。   郑小舟贴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喻微狡黠地用鼻尖蹭他额头,偏一偏角度从他的眉毛往下贴着吻,情色地吮到眼睑,滑着下来咬舐他丰润下唇,唇舌交渡。   周围人开始发出嘘声,里面俞皙和陶染起哄起的最厉害。郑小舟脸皮再厚也开始红了。陶染凑到喻微耳边怪叫道:“哎呦喻哥,打啵儿怪起劲儿的,正事儿不干了啊?”大家都笑起来,让喻微快点做,别总在这气人,要不这碗狗粮就给你踹翻喽。   喻微一个挺腰,郑小舟胸膛被紧紧挨上。喻微下腹肌肉有规律地绷紧又放松,郑小舟的大腿根贴在上面觉得又痒又热。喻微行云流水地做了一百多个,突然开始加速,郑小舟一个没搂紧,被狠狠颠了起来,下身悬空一瞬又重重归位,撞得两人俱是闷哼出声,喻微下面早就硬了,鼓囊囊地侵占他的空间。大家看的啧啧有声,只觉得这两人一震一颠地,完全就是穿着衣服上床,看的人面红耳赤嗓子发紧。郑小舟偏偏还穿了一条宽松灰色短裤,早就随着大动作滑到了腿根,露出一双白嫩长腿,人字拖被颤巍巍吊在脚趾缝处,磨得脚趾几乎发红破皮,红透了的脚跟时而悬空时而落地,在深绿色桌面上靡丽得让人发渴。   喻微的衬衫扣子崩开好几颗,露出一片亮泽的结实胸膛,胸沟处时不时划过一枚不知什么材质的淡白色戒指,被铂金链子系着,在胸口活蹦乱跳。   俞皙眼尖地发现郑小舟悬在喻微脖颈后的右手中指上戴了一枚同样的,一时间心下剧震。   戒指他在喻家老太太手指上也见过,小时候不懂事一个劲儿问。老太太摸着自己中指上的戒指,告诉他:   喻家的戒指比较特殊,按照指形做出来,就不好摘下来了。原料比较稀少,每一代只拨给一对儿,男的挂心口,女的戴手上。等结婚那天男的把项链毁了,戒指也戴到右手中指去。喻家传统就是戴右手中指,祖祖辈辈留下来的,没人改动。   俞皙酒醒了大半,冷汗出了一后背,嘴里含糊道,“哎呀,还做个没完了,得啦喻哥,差不多得了。害,小舟儿都累死了,还做呢。”一边说着一边把人分开,和李弋洲把喻微扶到沙发上。   又回过来冲扶着桌子喘息的郑小舟笑笑,端了两杯酒靠在球桌边,慢慢正色道,“小舟啊,我喻哥他吧,之前怎么浪那是之前了,你看我们这个圈子里,大伙都这样,今天喻哥生日,大家也是开心,闹着玩。喻哥这人,要是定下来,就是真定下来了。你俩好好地,啊,哥几个敬你一个,来来——”   大家都端了酒杯过来,看俞皙态度突然转变,有点诧异却也顺水推舟地参与进来,纷纷笑呵呵地敬郑小舟。郑小舟有点惶惑,硬着头皮一口喝下去了,俞皙他们又闹了一会儿,就继续玩飞镖去了。郑小舟觉得头有点晕,回到沙发上坐在喻微身边,撑着眼睛看他们玩飞镖。   陶染的姿势挺标准,有点行家意思。他投了两个九环,上面一圈文字:选一位玩家扛在脖子上去舞池蹦迪。他是想挑个最轻的,可吴婴宁穿了条短裙,打死他也没那个胆儿上去跟他宁姐赛脸,就笑嘻嘻地去抱俞皙。   俞皙也喝多了,眼睑抹了胭脂似的,踹了几脚拗不过,就双腿一夹跨上了陶染的肩膀,像个国王似的挥舞着手里的酒瓶,嚷嚷着出了包厢,李弋洲紧紧跟在两人后面,把俞皙撩到胸口处的衣服捋下来,闷闷盯着俞皙紧靠在陶染肩膀上的臀。吴婴宁伸着懒腰出了包房,一进舞池就被一层层围住了,以她为中心辐射了一大片人群,到最后只能看见一只高高伸直的雪白手臂,戴着百达翡丽的细润手腕摇摇曳曳,被无数人游鱼一样凑上去热切亲吻。   外面音乐震耳欲聋,DJ在台上炒气氛带节奏,一群人在舞池里玩的特别嗨。喻微突然睁开双眼,外面的灯光倾泻下来,使他的眼睛很像夜里兽类的眼瞳,亮的让人发憷。郑小舟酒劲上来,整个人开始发烫,眼睛里面带了浪劲儿,把黑色T恤一撩,从头顶脱了扔到地上,露出漂亮的胸膛和白皙窄腰,冲到舞池里开始贴着别人挺腰。那人是个高壮的黑人,眼睛生的漂亮天真,低头看着这个满脸红潮的东方少年贴着自己蹦野迪,直接笑出一口白灿灿齐牙,在那只薄薄红耳朵旁边用力喊道:   “Hey!Gorgeous!”   郑小舟冲他笑,眼睛眯起来。   那人护着他赤裸的肩膀慢慢往舞池外移动,弯下腰,嘴唇贴在郑小舟脸侧:   “Bathroom?”   喻微倚在墙上,看到郑小舟把下巴抵在那人肩膀上,冲他挑衅地比中指,眼睛水滟滟地扫过来。   hey 第29章 伤风败俗   喻微走过去,握住郑小舟手臂,一把把人拽过来,盯了一眼那个面露愠色的黑人。那人皱起眉毛,涮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喻微一番,还是没敢挑事,嘴里嘟嘟囔囔地回舞池了。   郑小舟嘻嘻地就要往地上坐,被喻微把着屁股竖着抱起来,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一刹那,喻微的眼睛凉下来,他把郑小舟顶到镜子上,一边用力撕咬他脖颈的软肉,一边含混地问他,“跟别人犯浪?嗯?”   郑小舟又醉又困,嘴里呜呜地推他肩膀,仰着下巴靠在镜子上,光裸的后脊贴在冰凉镜面上,摩擦着寻求清爽。   电梯门叮地开了,喻微握着他的两瓣臀肉,径直走向最里侧一间房,按了指纹进了屋,把郑小舟倒转过来往床上一摔,按住他下塌的细腰,把那层运动短裤连着里面的内裤一把扯了下来,被松紧带勒出细密齐整的嫩红竖痕,摸上去像肉做的梳齿,吸人手指。   郑小舟打着哈欠,生理性泪水浸湿了鬓角。他困得厉害,又晕又沉,嘴里发出低低的呓语,眉毛拧着,不耐又骄纵的样子。   喻微从他踩上台球桌那一瞬间就开始硬了,动作起起伏伏,小舟摇摇晃晃。郑小舟当着他的面反手脱T恤,腰线露出来,像两把利落的弯刀。这个不懂得天高地厚的小孩把手插进自己的裤兜,肩膀松松的嘚瑟样儿,像走进自家浴场。   喻微简直想生啖了他。肌理干净,脊骨多情,柔韧的筋脉一辈子也嚼不烂,骨头嗦一嗦会有贝类的咸鲜。   但是又不敢肏得太狠了,毕竟肠壁薄嫩,捣得太狠了做的太久了,会受不住。喻微每晚都很节制,十二点是个界限,手机振动一响起,再难受也得收住。小孩睡眠金贵得很,正是贪睡长身体时候,不可以纵欲。   以后大一点,可以慢慢补回来,不能急于一时。   第二日郑小舟醒的很早。头有点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他光着身子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去衣柜翻衣服。清一色的正装,扒拉到最后才看到几套休闲服。郑小舟翻了个白眼,把那件浅灰色运动服扒下来,拉链随手拉到胸口,弯着腰翻内裤。   都是喻微的尺寸。妈的。郑小舟也不管了,随便套了一条黑色的,档口空荡荡的。郑小舟心里恼火,套上运动短裤,那件灰色薄外套几乎遮住了臀部,袖子更是要狠狠往上撸。   匆匆洗漱之后已经六点二十了。郑小舟突然记起今天八点有一场班会,看喻微睡得正香也不想吵他,脚往人字拖里一伸,开了门就走。   学校离这儿也不算远,郑小舟扫了码,骑上车飞快地向学校骑去。他的衣襟被夏末清晨的风吹得鼓囊囊的,像两枚饱满的帆。   宿舍已经有不少人起床了,郑小舟进了宿舍拿了自己的校园卡,打算去食堂吃点早餐。食堂排队的人挺多的,但是伙食挺丰富的,还便宜。他一边排队一边开手机,想着给喻微发个微信,告诉他自己先走了,学校有事。   手机一拿出来,反光的屏幕映出身后一个人影,郑小舟手一抖,手机没拿住,往下落的那一瞬间却被人稳稳接住,贴着腰腹滑进宽大运动服,揣到他的裤兜里。   郑小舟被吓得不轻,腰窝处还畏痒,一边禁不住笑一边拿手肘顶过去,却被人从后面握住了手肘,轻轻地攥了攥。   “瘦了。”赭青往前移了一步,顶着他去补前面的空缺。   郑小舟舔了舔自己唇珠,那处结了一点痂,丝丝地发着疼痒。   手心却被塞了个圆滑细小的东西。郑小舟拿到眼前一看,登时心里就开始泛酸了。   一只润唇膏。   郑小舟说:“老子没那么娇。”   赭青把那只粉嘟嘟的润唇膏从他手心里捞回来,再次放到郑小舟裤兜里。   郑小舟感觉自己的嘴唇更干了,越舔越干,越干越舔。   打饭的大妈手握粥勺,给郑小舟盛了满满一碗,咸菜和花卷堆得摇摇欲坠,嘴里念念有词道,“瞅瞅这小伙儿,瘦的,衣服里面就一把骨头了。”   郑小舟小心翼翼捧着那盘满满当当的餐盘,特别后悔穿了喻微的外套。   赭青很快地打完了饭,坐在了他桌子对面。   郑小舟把筷子撂下了。赭青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一边用吸管喝牛奶,一边疑惑地问道,“怎么,你家的座?”   郑小舟定定地看他一瞬,埋下头喝粥,喝了一会儿夹咸菜,没有抬头,“……我说真的。别这样,没必要。”   赭青没吭声,半晌,他低低的声音响起来,“你欠他多少钱?”   郑小舟嗤笑一声。从他打完饭转过身那一瞬间,赭青的眼神就钉在了他锁骨上。郑小舟坐下后把衣领拉到下巴,赭青的眼神就洞穿那层薄薄纤维,胶在那儿一寸没动。   “不是钱的事儿。”郑小舟咬着花卷,觉得有点噎,宿醉让他的胃开始反酸,有点恶心。   赭青的胸口起起伏伏,“昨天你一晚上没回舍,你干嘛去了?你喝了?自己酒量什么样不知道?”   郑小舟不理他,快快地吃完了自己的饭,起身放餐盘,去卫生间洗手。   赭青气得眼白都红了。他一看到那件宽宽大大的浅灰色运动服就开始焦躁,怒气在看到郑小舟微敞的胸口时达到了顶峰。深红的浅粉的,沁血的带点儿的,脖颈一道糜烂的红,郑小舟就这么毫不在乎地把它们露出来,好像它们本该在那儿一般。   光天化日。伤风败俗。毫无廉耻。   赭青几乎气疯了。   他喝光最后一口牛奶,快步向洗手间走去。   眼睛疼 第30章 弧   剧烈的呕吐声。   第一个隔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一个年轻男孩双手撑着膝盖,后脊弯成一把不断耸动的弓,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部涌了上来,哗啦啦吐到便池里,一阵比一阵缓慢,最后变成了间断性的干呕。   赭青拉开门,青筋暴起的手一寸寸松开了,抻平了手指抚上那条瘦削的的弧线,条件反射地给他顺背。包里的黑色保温杯递过来,里面一漾一漾的,是未凉却的白开水。   郑小舟用手背粗鲁地抹了嘴巴,抬起因呕吐涨红的脸,眼睛里全是生理性泪水。   他看了那个水杯一眼,突然恶狠狠地把赭青往旁边一推,迅速地走开了。   赭青手里的水撒了一裤子,他平静地盖上盖子放进包里,跟在郑小舟后面。腿上的温湿慢慢变成冰凉。   郑小舟进了教室,看到何浩宇在最后一排向自己疯狂招手。他一边抬手揉眼睛一边走过去坐下,张嘴就是一个哈欠。   何浩宇打量了他一下,咂吧着嘴凑过去细看,小声道,“好乖乖,挺激烈啊,一晚上没睡?”   郑小舟手放到上衣兜里,意外摸出一颗玉米糖来,立马拆了放到嘴里含了,看到何浩宇桌子上有瓶水,立马捞过来拧开喝了。   何浩宇不满地看着他,郑小舟喝了小半瓶,合上盖子塞他怀里,感觉头沉的厉害,往桌上一趴,眼睛就闭上了。   郑小舟睡眠好,几乎是闭眼睛就着的那种。他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发现教室里竟然已经空无一人了。他懊恼地撸了撸后脑勺的头发,鼻梁发痒,一摸压出一道红痕。他拿出手机打算看看微信班群,发现联系人那栏蹦出来几个小红点。   一列可可爱爱的头像中夹进去一个方方正正的证件照。蓝色背景,一张冷清清的脸,像素很糊,辨识度却很高。   青哥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郑小舟手一抖,点了同意。   你已添加了青哥,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郑小舟很懊恼地看到那个方方的证件照旁边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醒了?”   郑小舟没回。   青哥:“你不要不理我。郑小舟。”   青哥:“那样是没有用的。”   10:58.   青哥:“中午吃米粉吗?”   青哥:“我在食堂二楼占好坐了。”   11:15   青哥:“米粉要凉了。”   青哥:“你朋友圈里发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食堂二楼。   郑小舟怒气冲冲地把赭青放到座位上的黑包拎猫那样拎起来,往他怀里一塞,自己坐下来,对着那碗仍旧热气腾腾的米粉冷笑道,“跟你说话装听不懂是吧?我就告诉你吧,不行就是不行,别费劲儿了成吗?”   赭青的面色不变,唇线却一点点绷紧了。   郑小舟盯着那碗米粉,继续道,“是,你懒得听这些,你还想按着自己的想法继续来,反正我……反正你知道到最后我肯定受不了,你他妈的啥都知道。”   郑小舟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了,语速很快地说道“我都告诉你了,不是钱的事儿,你他妈怎么就不懂呢?他们缺的是钱吗?疯子,全他妈是疯子!知道吗?喻微之前的小情儿,平时看着比谁都正常,妈的拿着刀就往自己腿上捅……你知道喻微是怎么帮我整的那群人吗?医院里养好了放出来。两个月,袁知温海洛因戒不掉了。跟他妈要钱,没给,毒瘾上来了把他妈捅死了,醒了就自杀了。剩下那几个以贩养吸进局子了,在里面被两百个犯人轮,三个月没到全死了。”   郑小舟观察着赭青逐渐发白的脸,尖锐道,“懂了吗,知道那群人怎么整人了吧?他想整死你都不用自己动手的。我郑小舟欠的东西我自己还,你清清白白一个人,别他妈上赶子趟这浑水。”   郑小舟用筷子缠了一圈米粉,塞到嘴里大口地吞咽,无名缘的米粉,吃完了第二天早上衣服都是香的。   就是有点辣。   放什么辣椒呢。   热气一上来就开始刺激眼睛。   好好的米粉放什么辣椒呢。   郑小舟一边掉眼泪一边愤怒地思考着。   当天晚上,郑小舟睡得很早。他给喻微发了晚安,消息栏里,证件照头像没有新消息,仍然是那句灰色小字:你朋友圈里发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郑小舟心里踏实了一点。他闭上眼睛企图入睡,脑门上却一直出汗。很热。好热。   郑小舟一下子坐起来,随手翻朋友圈打发时间。   何浩宇发了一张饭图,一群年轻人一起吃烧烤。   徐子阳又换女友了,这回是个大眼睛小女孩,面色却很冷澹,歪戴的鸭舌帽在脸上投下一点点阴影。   祝明分享了一个淘宝盖楼链接。   还有一些女孩子发自己的自拍,上面一句短短的晚安。   郑小舟联系人也不多,慢慢往下翻着,竟然一直刷到了两个月之前。   一张眼熟的照片露了出来。   郑小舟点了一下。   是高一军训的那张合照。所有人都把嘴咧得很大,看起来又黑又傻。   王寅猛哭的流鼻涕,头顶上一只雪白的兔耳朵尖。高一的自己把迷彩外套挂手臂上,皮带挂脖子上,阳光下笑出一口灿灿的牙。赭青皱着眉看他,把手伸过来要挡住郑小舟摆的耳朵,一瞬间定格下来,倒像是两人的手握起来了一样。   郑小舟把那图片放大了,突然发现自己和赭青的脑袋中间被P进去一个粉色爱心,上面还带了两层波纹。   下面一行短短的评论。   青哥:拥抱】拥抱】。   郑小舟看着那两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小黄人,手指停住了。   郑小舟按住了赭青的头像,设置权限,把那两个灰色的滑键按绿了。   不让他看我。   不看他。 第31章 证据   废水在雪地上流着   青蛙在树上大叫   青虾是一种夜晚   还找证人   F大的军训很正式,射击训练、定向越野、医疗培训,每一项都有条不紊地严格进行。学生完成度也算比较高的,只是二十一天下来所有人黑了不少,精神气显然没有报到那天足了。训练结束那天,好几个连的教官都被学生高高举起来,往引体向上杆那儿抬。教官绝望地捂着自己的下/身,试图拉脸子恐吓一番,却被一只只手挠的笑出眼泪。   “抬!都给我往上抬!”不少男生都学着教官军训时的语气,把教官们抬得老高。女生们围成一圈笑着拍照录像,其中不少教官被推到中间表演才艺。平日管吹哨集合的二营长开了大音响,野狼disco的伴奏顿时响彻操场。他人高马大的,台风超级足。比着花手皱着眉的,小词儿唱的特有节奏,绕着场子和观众还有互动。   当天晚上就上了学校BBS热帖:#二营长操场野狼disco露腹肌#。   郑小舟觉得压在心里的那种闷郁慢慢消散了。身边一群朝气蓬勃的同龄人,几乎每一个眼睛里都有不容忽视的光亮。所有人都处于一个很新鲜的状态,对大学生活抱有憧憬,对自己的未来抱有极大信心。入学生会、参加社团、谈恋爱、开大会出观众听讲座,课程安排上来了就抱着书在前排占座,晚上该去图书馆去图书馆,大部分人都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至少在开学的前两个月。   郑小舟对别的没什么兴趣,只参加了一个创协。F大创业协会自己搞了一个精致的小楼,进门还需要人脸识别,郑小舟觉得还挺高级,就随便填了表。面试的学姐一抬头,皱的死紧的眉毛一下子松开了,和颜悦色地问了他几个问题,第二天早上郑小舟手机就收到了一面通过的短信,直接二面免试了。   郑小舟有点惊奇,觉得这个创协还挺好进的。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被划进创协主打项目微店代言人的备选项里了。   开第一次例会的时候,郑小舟在最后一排坐着玩手机,一抬眼就发现了第一排有个熟悉的后脑勺。   郑小舟是真的服了。   赭青。   行。偶遇。行。   郑小舟手机响了,一开微信三行小红点。   沈誉一又要放月假了,嚷嚷着要补课。阿然也是普安高中的,高一高二的同一天放假。郑小舟打算明天早晨直接骑车去阿然家,中午随便吃点手抓饼之类的,就立刻往沈家赶。还好他们俩家离的都挺近,要不他得累死在路上。这一天天的挣点钱容易吗他。   晚上回喻微家,吃饭上床,履行义务。完美。   郑小舟是死活没想到,自己能在朗灼然家里碰到赭青。   郑小舟上完课,口干舌燥地走出书房,大口喝杯里的水,刚一开门,就愣在原地了。   赭青就站在门前,站姿笔直地背着那个黑色的书包,耳朵上戴着那个高中时期的白色耳机,手里拿着本六级词汇读着。   朗灼然的声音在背后低怯地响起来,“赭……赭老师,您来了。”   郑小舟如遭雷劈地转过身盯着朗灼然,皱眉道,“操?他怎么来你家?”   朗灼然听到他骂人,有点害怕地看着郑小舟,小声道,“小舟哥哥,来的,那天,下午……赭、赭老师,教,物……化生。”   郑小舟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赭青,见了鬼似的慌乱走了出去,骑上单车就走,一眼都没有回头看。   赭青进了门,垂下眼睑冷淡地摘了耳机,往书房走去。   朗灼然沉默地跟上去,突然抬眼,磕磕巴巴地问道:“为……什么,小舟哥哥,怕……”   赭青极其不耐烦地翻开了教材,漠然地打断了他,“与你无关。”   朗灼然安静了下来,握着笔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青筋凸起。   赭青的笔尖在纸页上一点一点的,突然冷笑道,“你不是结巴吗?怎么一叫郑小舟就不磕巴了?你在小舟面前装什么可怜呢?”   朗灼然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他强自辩解道,“念得……多了,就……不、不……”   朗灼然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亦学着冷笑一声,“我和......小舟哥哥,的事,与赭、赭老师……无关。”   赭青暗嗤一声,低头开始讲课。   他讲完化学和生物,刚翻开一套物理卷子,余光发现书桌墙面书架的柜门没关严。赭青强迫症犯了,皱着眉头站起来去关,眼神却一下子胶住了。   书房的灯光昏黄温和,柜子里隐隐绰绰的,堆得全是一模一样的小木舟。那木舟他十分的熟悉,他从祈源一直带到这里,一想起那个人,就会从抽屉里拿出来摸一摸的,小木舟。   许多记忆碎片突然在大脑皮层深处一瞬间苏醒了,齐齐向他涌来。   郑小舟每天放学都要走的那条小径。有几回他路过,总能看到栅栏外面挂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崽子,面色阴郁地盯着教学楼的方向看。   有天晚自习,郑小舟拎了一大袋东西回教室,外套都没脱就开始把玩里面的东西。扑鼻的原木气息。   还有喻微。   那天开学升旗仪式,郑小舟的眼睛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上课的时候喻微总微笑着看向最后一排,眼底藏了一对钩子。   亲亲昵昵的,小舟同学。   那天四晚,郑小舟一节课没回教室,放学的时候浑身湿嗒嗒的,头发上的水滴下来,眼睛通红。嘴巴又湿又红。   外套里白绿色的冈本润滑液。   肆无忌惮毫不顾忌的,熟练的挑/逗。   郑小舟的,让人失控的手指。细小猩红的舌尖。惹人心火的骚话。   还有那双含情带笑,永远游刃有余的眼睛。   赭青的血一瞬间凉了,一呼一吸,肺里都带着冷冽冽的刺痛。   所以从一开始,郑小舟就是不属于他的。   郑小舟其实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一次都没有。   他是那种人。   轻轻易易撩拨别人动情起意,又毫不在意地转身走人。他惯于拨弄人心,擅长虚与委蛇,他吻你也杀你,救你也害你。   赭青笑了笑。   他早知道的。三年前他就知道了的。   郑小舟穿一身松垮粗糙蓝色军装,领子竖起来挡太阳,素白的手里一支细小的麦,贴上去的嘴唇有种复古的红。   他低郁的嗓音有点沙沙的,近于少年和男人的声线,吐出漫不经心的缠绵粤语。   赭青记得很清。   你爱热吻,却不爱人。   着实一手好本领。   那些片段渐渐糅杂在一起,一点点分散离析,最后只剩面前一堆堆小木舟,明晃晃证据一样嘲讽他:所谓痴心,皆是妄想。   赭青眼里薄薄一层水光,心里慢慢地开始恨起来。   凭什么。   赭青不甘心。   少年人心气比天高,愈刚愈易折,愈骄愈磋磨。   少年人自认白眼向权贵、折花为美人,殊不知世间美人向权贵,大多无仁心。   赭青看着自己握着笔的手心,上面一道深痕被冷汗濡湿了,在灯光下闪着细小的光。   他无声地坐下来,继续给这个脑子笨嘴巴蠢的富家小孩讲一道物理大题。草纸上的公式工整清晰,一行行印刷一般排列下来,赭青语速极快,思路流水一样往下走。朗灼然面上一片探究,待他讲完了,才慢吞吞地说了句,没懂。   赭青重复讲了五遍。   四个小时后,赭青从那片别墅区里走出来,手机微信一声响,橘黄色的转账蹦出来,他点了收款,向下一家奔去。   难过又怎样。   生活不是还要继续。钱还是要继续挣的。   赭青自嘲地想着。   谁让你穷呢,是吧。   长佩新站也放了~欢迎大家来康康哦~   (太惨淡了算上我收藏才8个,枯了 第32章 行野   十月一小长假如期而至。   创协的学姐开学一周后就联系了郑小舟,说他们去年参加国赛的项目已经开始融资运行了,想让郑小舟做国庆分项目的代言人。因为是互联网+旅游的项目,所以依赖自媒体营销多一些,一开始只是经济条件不错的学生自费拍摄剪辑。F大高颜值导游vlog的噱头挂在视频标题上,视频做的独树一帜有声有色,半年来在B站积累了五十万+的粉丝。   后来渐渐做起来了,微博和F大官微联动,慢慢有当地广告找上来,资金链流动起来,几个创始人开了微店卖产品,从服饰到文创,类品齐全,主打特色民俗、异国情调,走精致小众风。营销文案寥寥数字,却是瞩目:   F大创协互联网+创新创业项目——“行野”。   过星轨,走河山;行方野,临北风;   泛我柏舟,渡彼江渚;策我鞍马,载汝四方。   郑小舟看了他们往期的vlog和微店产品,觉得挺有意思。这回是去六朝古都西安,除餐饮外的活动经费由学院报销。虽然喻微多次暗示这次假期郑小舟必须陪他,但是郑小舟不想自己错过这次机会。   他隐隐地预感到,如果把课余时间全部用来做家教和陪喻微,和同龄人在一起的时间会被压榨到所剩无几。他平日虽不合群,却丝毫不想脱离这个年轻的群体。混进人群中的郑小舟至少可以感觉到安全,在学校里、在同龄人身边,郑小舟能感到放松,而不是心惊胆战地坐进灰色汽车里,经受车外人形形色色的打量。   郑小舟决定用临走前的周末求一求喻微。他会答应的。喻微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往往十分纵容,尤其是年轻又好动的情人。   郑小舟在临走前那天晚上主动吻了喻微的嘴唇,他用舌尖轻轻地舔喻微的上颚,滑腻地溜过去,再细细描他舌形。郑小舟的吻技是喻微生生磨出来的,纵是个石头也能给教滑溜了,何况是聪明如斯郑小舟。   他只需对着人笑一笑,再腻歪歪地亲上一亲,喻微都觉得心里又酸又烧,将将漏跳几拍。至于情动之时,纵是郑小舟笑嘻嘻地要人去死,恐怕也是要昏了头脑去开窗子往下探的。所以喻微最后面色虽是有几分不虞,却仍是纵着他,应了。   小孩心性不定,你强留他是要生气的,倒不如放他去外面看一看,瞧过了便知道家里的好了。喻微想着。   郑小舟点开微信里“行野国庆组”的群聊,打算改一下自己的群备注,却意外发现里面多了一个人。   青哥。   ?   郑小舟皱紧了眉头,细细一想,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他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听不懂。可能只是看中了实践项目的学分吧,毕竟也算抢手项目了,录几回vlog就能赚学分,好便宜事情。便也不去费神,只是把第二天东西准备齐整,高高兴兴地睡着了。   第二日大家在高铁站汇合,各自取了票在候车室等着。郑小舟到的时候看到赭青正挨着一个短发女孩坐着,两个人低头说着些什么,赭青看她的眼神很专注。   郑小舟坐到何浩宇左边的空位上,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之前面试他的学姐尹南希眼睛一亮,头从于晨星旁边探过来,向郑小舟打开自己的超大购物袋,笑道,“小舟来啦?吃东西没?”   和赭青说话的女孩侧过脸看过来,登时就愣了,好半天没缓过神来。郑小舟看她很是眼熟,想了一想,脑海中浮现出那日舞池里人群中央探出的白皙手腕,上面一只百达翡丽粲粲闪光。   吴楚漪应该是吴婴宁的小妹妹。长得是挺像,同样的娇小身骨,同样的秾秀五官,只是没有她姐姐那样慵懒样子,一双眼睛叽叽喳喳的,活跳得很。   郑小舟向两个女孩笑一笑,伸一只手过去把那袋子拎过来,里面一堆面包薯片饼干饮料,准备的特全,拎着死老沉。   他们的车次检票了,郑小舟拎着袋子走在最后面,尹南希胸前挂着一个很大的包走在他前面,时不时回过头来和他聊天。队伍慢吞吞往前移,郑小舟看了她一瞬,伸手把她的包拿了下来,背到自己肩膀上,看她脸红,不禁好笑道,“这样沉,你背的动?”   尹南希用手做扇子给自己打凉风,细密的红棕色长卷发在颈后粗粗拢起来,红着脸睨他,“好会来事儿奥。”   站在他前面的何浩宇正揽着于晨星的脖子看球赛,听了这话赶快转过脸来呸了几声,向尹南希道,“南希姐你别被他那副嘴脸蒙骗了,他对所有女生都这样的,中央空调大渣男。”   尹南希呦了一声,挑挑眉看向郑小舟,郑小舟只是低头忍着笑,轻轻推她肩膀往前走。   高铁买的二等座,两个女生靠窗坐,男生坐外边,帮着把包和行李安置好。郑小舟往置物架上放包的时候腰上一凉,何浩宇就仰在座位上抱怨上了,“又开始秀他那马甲线了,口区。”   郑小舟用膝盖怼了他一下。   何浩宇自是挨着于晨星坐的,吴楚漪趴在小桌上追韩剧。郑小舟坐在尹南希左边发微信,赭青放好了行李回来,沉默地坐郑小舟旁边,戴上了那副小白耳机,眼神看向一个定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尹南希斜斜地歪在车窗那儿,和郑小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郑小舟一边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应付着喻微,一边笑笑地答话,无非是一些女孩子好奇的小事:处过几个对象,喜欢什么样女孩,上大学交没交女友之类的。   “好姐姐,”郑小舟发完消息,把手机往小桌上一放,举手笑嘻嘻讨饶,“没有,真没有,可放了我罢。”   尹南希只是觑他,翘着手指剥了枚果冻,“谁能信你。”   郑小舟只是笑,“真没有女朋友。”   尹南希长长地喔一声,叹道,“明白了,哎。现在小男孩都找小男孩谈恋爱,尤其是帅哥。”   郑小舟不置可否,只是笑嘻嘻地抢她剥好的小果冻吃。尹南希气得又剥了一个,赶快往自己嘴里塞,可算是暂时堵住了嘴巴。   这一趟约莫要坐六七个小时,众人说了一会儿话,慢慢就有了睡意,两个女孩趴在小桌上早睡着了。男生个子高,只是仰着合一会儿眼睛。郑小舟腿长,挤在中间觉得分外憋屈,右手边是女孩子不好往那边伸,忍了半天,拿手肘捅了捅赭青,低声道,“腿往边上去点儿。”   赭青充耳不闻,只是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小白耳机在郑小舟眼里闪着挑衅的光。   郑小舟上中学时候就特讨厌他戴着耳机无视自己的模样,好像戴上那玩意就与世隔绝了似的。他忍不住了,膝盖往赭青腿侧狠狠撞去,叫他往边上一点放。   赭青眉头一缩,工致的内眼睑线条动了一动,睁开眼睛的一刹那,郑小舟第一次发现他的下睫毛很细密,垂眼看人的时候刻在瞳仁下面,一列漆黑弧线。   “……腿,边上去点儿,”郑小舟偏过头,有些僵硬地低声重复道。   赭青没动,侧过身子又闭上了眼睛。   郑小舟强忍住自己想骂脏的欲望。   他烦躁地熬了半天,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尹南希打着哈欠起来了,拍拍郑小舟肩膀,含糊道,“起开,姐上卫生间。”   郑小舟如蒙大赦,使劲踢了赭青一脚,给尹南希让路。   赭青却是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   一行人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两点半,下了车踩到地上那一瞬间简直不能更爽。十月一人潮汹涌,吴楚漪个子小的很,几乎要被人挤扁了,还有那种一下车就狠命抽烟的大叔,总喜欢黏糊糊地往小姑娘身边挤。郑小舟见了眉头一皱,刚要过去拉她一把,却见赭青冷着一张脸面拨开人群,提了吴楚漪的行李箱,揽住她肩膀,不着痕迹地帮她挡住了周围的咸猪手。   郑小舟一愣,别过头去,拎着袋子背着两个包向出站口走去。   酒店住的快捷酒店,旺季游客多,还好尹南希在网上提前订好了,一共三套房间,六个人刚好分完。   之前被郑小舟忽略的一个事实浮现了出来:两个女孩住一间,何浩宇那厮肯定要和于晨星一间的,那他岂不是要和赭青……   妈的。   郑小舟牙齿在下唇上狠狠磨了磨,看见赭青已经拍完照了,拿了房卡就往电梯走去。他赶快拍了照登记了,追过去却发现赭青压根就没等他,自己划了卡就上去了。   郑小舟脸色发青地等下一趟电梯,和何浩宇他们一起上去了。   619.   笃笃笃。   郑小舟不耐烦地敲门,心想赭青有病吧,没事闲的关什么门?不知道他还没进来啊?装什么装。瞧瞧那副损样儿,满脸死气小肚鸡肠的,看着就让人烦躁。   手机嗡嗡两声响,尹南希和吴楚漪在群里发了消息,说等会儿大家自己分着吃吧,太累了想叫外卖,不愿意再下楼了。   忽然,门开了。郑小舟正低头看消息,听到声音赶紧进了房间,浴室门在他眼前砰地一声关上了,里面亮晃晃的,开始传来水声。   “操!”郑小舟把包往桌上一放,气得骂出声来。他嫌高铁厕所排队的太多,一直憋到现在,膀胱都要炸了,赭青那犊子倒好,事先抢占了地盘洗上澡了!   愈想愈气,郑小舟也憋不住了,哐哐砸卫生间的门,嘴里骂道,“开门,你老子要放水,妈的怎么那么烦人呢?锁你妈门呢搁那儿?”   里面水声潺潺,好像听不到一样,毫无回声。   郑小舟在门口绕着走了两圈,夹着腿,胳膊靠到门上,声音带了点颤,“……憋不住了,开门,行吗?”   没声。   郑小舟感觉自己下面都开始发热了,带了点哭腔开口道,“青哥,青哥,求你了行吗,开门……你不想让我直接……”   门开了,赭青精赤着身子,黑发齐齐撩上去露出洁白额头,眉眼冷澹地看他一眼,回到蓬蓬头下抹沐浴露。   郑小舟尴尬万分地掀开马桶盖,掏出鸟的时候打了个哆嗦,憋的时间太久了,缓了好一会才开始出水,中间停滞的那段时间,郑小舟尴尬得头上几乎都要长出花来了。他刚才避免不了地看了一眼赭青的裸体,他比高中时候壮了不少,腹肌一块块地更加分明了,下面……   操。   想几把呢?   ……   郑小舟抻了纸擦了擦,冲了马桶洗了手,那种如芒在背的奇异感觉却一直没散。郑小舟咽着口水偷偷瞟了一眼淋浴间,发现赭青正在冲头上的洗发水。郑小舟突然想起之前在微博看到的视频,福至心灵,偷偷过去挤了一手洗发水,踮起脚就往赭青头顶浇。   赭青紧紧闭着眼睛冲水,也没注意到郑小舟的小动作,却发现洗发水却总冲不掉,泡沫越洗越多,不免觉得奇怪,烦躁得厉害,也不顾泡沫了,抹了一把脸就睁开眼睛,看到郑小舟正在边上好死不死地挤洗发水呢。   郑小舟挤完了,转身却发现好像不太对劲,赭青正在蓬蓬头下顶着一脑袋白色泡沫,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郑小舟干笑一声,把手往洗手池那伸了伸,边洗手边解释道,“洗手液用没了。”   赭青红着那双进了泡沫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看,郑小舟让他看得直发毛,梗着脖子硬犟道,“看你妈看啊?你还先锁门呢!你比我不是人多了,操!”   赭青看了他半晌,突然哑声道,“出去。”   郑小舟愣了愣,脸上也带了怒,狠狠剜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地摔了门出去,“操!至于吗?给谁甩脸子看呢,妈的……”   身后的水声突然开大了,郑小舟烦躁地脱了衣服,赤条条钻进被子里补眠,手机却响了。他暴怒地抓过来一看,发现是喻微的视频通话,稳了稳心神接通了。   喻微应该是把手机横屏放书桌上了,他穿着一件白色高领薄毛衣,没戴眼镜,笑眯眯地看着镜头,温和道:“困了?”   郑小舟心里突然安静下来了,在被子里闷闷发出声音,“嗯。”   喻微眼尾向下弯了弯,整个人像一只斯文的狐狸。白毛狐狸在屏幕另一端慢悠悠地和他聊了好一会儿天,末了叮嘱道,“给你订了餐,估计马上就到了,穿上衣服再开门。”   郑小舟不满地嘟囔道,“知道了,我自己又不是不会订!好啦,挂了。”   喻微说,“你亲我一下。”   郑小舟不耐道,“嗯嗯…木啊,亲完了,能挂了吗?”   喻微很开心地啾他一下,郑小舟赶快挂了视频。   赭青浑身水汽地走过来,面无表情地用自己的蓝格子毛巾擦着头发,坐到自己的床上给手机充电。   郑小舟翻了个身,把脸转到另一侧去,只希望自己快快睡着,不要再看到那张臭脸就好。   啾咪 第33章 烟火   你碗里的汤看起来好喝些。   郑小舟刚闭上眼睛,就被一阵门铃声打断了。喻微刚跟他说完外卖马上到,怎么就给忘了呢。   郑小舟掀开被子不太自在地翻身下床,看也没看就胡乱踩上一双拖鞋,却沾了一脚湿意,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赭青刚才脱在床边的。门铃声响个没完,郑小舟忙应着,跳起来赤脚跑去开了门。   他接过外卖袋子,放到桌子上拆开。一如既往的清淡汤菜,喻微肯定是顾忌昨天晚上做的太狠了。郑小舟喝了一会汤,见床上那人没动静,一时没忍住,问道:“你订餐了吗?”   没声。   郑小舟不由得抬起眼来看了看赭青,却发现他正低着头,眼睛看向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郑小舟敲敲桌子,有点烦躁,“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啊?”   还是那副死样,耳朵聋了似的不搭理你。   郑小舟有点生气了,他把勺子往碗沿上一靠,皱眉看向赭青,平和道:“还要在一起待五天,你没必要这样吧?怎么,说句话都不行了吗?”   赭青忽然开口道,“是你要这么的。”   郑小舟笑了,“不是,你逗我呢?谈不成了,就成仇人了呗?不至于吧青哥,学校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必要搞那么难看吧。”   那边半天没反应,郑小舟低头喝了一口汤。   正当郑小舟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赭青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来了。   “做不到。”   郑小舟喉头一疼,勉强道,“算了,随你。只是明天录视频你可别跟我来这出。南希姐她们不容易,大三了还带新人跑这个,再说,你也想要学分,对吧。”   郑小舟好像听到赭青低低笑了一声。他抿抿嘴,钻到被子里补觉。   脑子很昏沉,一天的劳顿让他很快进入了睡眠。   醒来的时候应该是半夜,酒店的窗帘一直没打开过,只剩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幽幽亮着红光。   郑小舟感觉口渴,想起自己的包就扔在床头柜旁边,伸了手臂去够,却碰到一具温热的东西。   郑小舟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费了很大劲才把那声惊吼憋在喉咙里,摸索着自己枕边的手机,微弱的蓝光照了照地上,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   赭青可能是睡觉不老实,滚下床掉地上了。   郑小舟觉得有点好笑,也有点无奈。   他那么洁癖,要是知道自己滚到酒店地毯上不得气死?郑小舟幸灾乐祸地看了一会,赭青睡着的脸在手机荧光下显得很纯净。乱糟糟的黑发顶在床头柜上,一张侧脸素白冷清,很是好看。   郑小舟手支着脑袋,侧趴在床上看了一会儿,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东西逗笑了。   床头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他笑着笑着,心里慢慢就有点难过了。   郑小舟仰躺下来,手背挡住了眼睛。   第二日一大早尹南希就打电话把郑小舟叫起来了。她包了辆面包车,这几日负责接送。郑小舟下床的时候赭青已经洗漱完出来了,头发湿漉漉的。郑小舟想象了一下他醒来看见自己躺在地上时的臭脸,真心实意地笑了两声。   刷牙的时候看到镜子旁边两个一模一样的杯子并排而立,其中有一个插着一只湿润的牙刷。郑小舟拿起另一只打开了,看到洗手池边上有只用了一半的一次性牙膏,便拿起来直接用了。   好像同居啊。郑小舟漫漫地想着,又被自己逗乐了。他和赭青,难道不是一开始就同居了吗?要是没有……   郑小舟用冷水泼了把脸,感觉自己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想什么呢。有病吧。   尹南希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一干起正事来比谁都认真。何浩宇和于晨星在旁边打光录视频,郑小舟镜头感挺强的,说话也漂亮,赭青虽然不怎么讲话,但和郑小舟互动却非常自然。有时候郑小舟看着镜头后退着走,赭青会不着痕迹地帮他挡住人潮,肢体语言是骗不了人的,他的维护之意异常明显。   中午吃饭的时候,尹南希绕了很久的路,终于找到了一家店,据说是她的西安朋友推荐来的,店面不大,羊肉却很实在,切成小方块煮在汤里,新鲜又好吃。   郑小舟吃了三大碗羊肉泡馍。   他喝胡辣汤的时候是直接端着碗喝的,半分吃相也无,放下碗的时候上嘴唇一层油亮亮的光泽,被何浩宇的镜头完整地录了下来。郑小舟一脸懵地看着他,问道,“你录我吃饭干嘛?”   “没看过动物世界啊?”何浩宇一边嘘嘘地喝汤,一边含糊道,“进食的过程不能落下。”   郑小舟操了一声,看到桌子另一边两个女孩早就捧着自己的碗,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不禁一阵脸热,不小心打了个饱嗝出来,这一打可就停不下来了,像一只巨鹅一样不停地打嗝。郑小舟想着摄像机还在那儿录呢,心里不禁着急了,可越是着急,这嗝它就打的越响,偏和人对着干。   突然背后被一阵大力猛地一击,成年男子十成十的力道,激得郑小舟身子向前一倾,猛咳出声,嗝却一下子被吓回去了。他又惊又怒地捂着自己火辣辣的后背,吼道,“赭青你是不是有毛病?你打我干嘛?还使这么大劲儿?”   赭青淡淡道,“不打嗝了。”   郑小舟一句你妈逼噎在喉咙里,硬是没吐出来。   晚上的时候几人去逛了回民街。挺热闹的,烤红柳大串的、在外边翻来覆去抻一条十米长面的、炸金黄色烤薯片和酥蟹的、吆喝着卖糕的、抛着冰淇淋逗游客的……旁边几条错综交杂的小巷,交汇处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盘腿坐在地上,拍着自己的皮鼓,高高兴兴地唱着一首歌。   空气里有很浓重的烟火气,十月的晚上不怎么冷,微凉的空气从小巷尽头吹过来,数十种味道交汇在一起,莫名地有点好闻。   郑小舟悠悠荡荡地逛了一会儿,却发现那两个姑娘跑去一家饰品店就没出来,那两个摄影的也不知道上哪儿浪去了,只有赭青在他身后不足半步的位置上,不将不离地跟着。   郑小舟看着一家面店,有点走不动路了。   他进去试着点了碗裤带面,看着门口烤的红柳串串又嘴馋,就要了几串。郑小舟一吃上饭根本不抬头的,面上来之后赶快捞着吃了,很宽的白面条,被辣汤浸得油光水滑的,吃起来很有滋味。烤羊肉串果然是用那种一指粗的枝子穿的,肉块挺大的,这家好像烤的并不是特别好吃,还有点贵,但是郑小舟仍然胃口很好地把它们都吃光了。他要了一杯小扎啤,装在木头缸子里面,吨吨地喝得倒爽。   吃饱喝足仰在木椅子上一抬头,看到赭青在对面的座位上,不知已经愣愣地看了多久,见他抬头眼神就飞了。郑小舟问道,“你瞅啥呢?你又不饿了?又不吃饭?”   赭青飞速地瞄了瞄他的碗,没有吱声。   郑小舟笑出声来,“你看别人吃自己不馋啊?”   服务员把他的面端了上来,和郑小舟一模一样的面,赭青却没动筷子。   “瞅我干嘛?吃你的啊。”郑小舟莫名其妙地说。   赭青垂了垂眼睑,夹了一口面尝了尝,突然有点不高兴地放下了筷子,不动了。   郑小舟挑挑眉毛,稀奇道,“不是,你啥时候这么挑食了?中午看你也没吃几口啊。”   赭青把碗往郑小舟这边推了推,低声道,“好像有点别的味儿。你尝尝,我感冒了,味觉不灵敏。”   郑小舟便拿过来尝了一口,只是实在吃多了,咬了一小口面就放回去了,鄙夷道,“吃吧大少爷,没毒,帮您试了。”   赭青接过碗来,一口口默默吃了,几分钟的功夫,一碗面见了底。   好吃多了。赭青安静地想着。   我来了! 第34章 说服   这几日一行人走了不少景点,两个摄影晚上剪视频一直剪到后半夜,最后一日驱车去了宜川看壶口瀑布。十月份可以看壶口秋风,水流交衡,素气云浮,雾露沾人,时现薄虹。   录了视频之后看到山脚处有卖黄河小烤鱼的,大家纷纷买来吃。一条小烤鱼烤的热热的,撒了盐巴和烤料,吃起来肉质很劲道,咸津津的,滋味很好。   郑小舟一口气吃了四条,嘴角沾了孜然和辣椒面,可能是觉得痒了,伸出一点舌头来舔净了,一抬眼看到镜头正正怼脸拍呢,气笑了,懒洋洋地冲着镜头眨了眨眼。   众人打算在附近找个小餐馆认真吃一顿晚饭,睡一觉歇息够了,第二日早晨再走。   天黑下来,一行人在土坡上慢慢走着。陕北的秋夜已有些冷了,晚间人声渐少,水声起了,崩浪如怒,浑洪若腾,空气有种厚重的水腥气,却无端地让人心里安宁。   尹南希找了一家客运站旁边的羊汤小店。一片漆黑中,这家小店亮着灯光,暖融融的橙黄色,店面小得只有四桌座位。他们掀了门帘进去,在一张桌子旁边添了两把椅子坐下,每人老老实实要了一碗羊汤,因为店里也卖馕,就又要了几张馕掰着吃。   羊汤好喝得让人想要吞掉舌头,有一点点胡椒粉的辣,羊肉嫩得滑筷子。郑小舟吃得极高兴,额头出了一层晶亮亮细汗。尹南希看了他一会儿,弯着眼睛笑了,提议道,“反正最后一天了,我们索性喝点酒,喝得醉醉的再出去,这样身上也暖和。”   刚才的大风实在把人刮怕了,吴楚漪打了个寒战,她今天为了拍照好看穿了一条法式桔梗田园裙子,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叫着老板娘上酒。没有那种特别好的酒,却有店家自己酿的高粱散酒,老板娘小小的个头,脸上褶子很厚,笑起来却是很年轻的模样,给这几个小孩端了酒上来,用小白碗盛着,扑鼻的酒香。   郑小舟犹豫了一下,看两个女孩都痛痛快快喝了酒,便也端起碗来热辣辣地喝了。郑小舟喝酒上脸快,一口下去鼻尖都红透了。何浩宇和尹南希是那种喝不醉的,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兴奋,小桌上热气腾腾的,四周围着年轻红涨的脸,连平日里木讷寡言的于晨星都开始释放本性,一个劲儿瞅着张牙舞爪的何浩宇,拄着下巴憨憨傻笑。   赭青也喝了酒,而且喝得很快,郑小舟时不时就看见他往自己的碗里倒酒,只是面上丝毫不显醉,仍然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垂着眼睑,灯光下睫毛的投影有点醒目。   吴楚漪坐在他右边靠墙处,小口小口地抿酒喝,一张雪白的嫩脸被热气蒸的粉红粉红的,漂亮的野生眉微微蹙着,睫毛上沾了水汽,眼睛雾蒙蒙的,完全喝醉了的模样。   “我们来讲故事吧,”吴楚漪把脑袋歪到墙上,很娇憨地提议道,“一个人讲一个,像十日谈那样。”   尹南希很快反应过来,挑挑眉毛,笑道,“要我说,别兜圈子了,就讲自己初恋吧。别跟我说没谈过啊,别人我不知道,你们这几个我反正是一个都不信!”   大一的男孩女孩都笑了,心道你学姐终究是你学姐。   尹南希懒散地拿手逆时针指了一圈,从自己开始,到右桌角的郑小舟结束。醺着脸慢悠悠地开了口:“我初恋是我对门邻居,比我小两岁。长得……也就那样呗,看久了就顺眼了。比我高一个半头,走的体特,学游泳的。跟你们说哦,他真的是怂得要死,平时你揍他一顿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他们游泳队的全可劲欺负他,带早饭做值日啥的全都他干。至于印象深的事,就有一回吧,我们楼下煤气没关,着火了。那回挺吓人的,应该是爆炸了,我的屋子都在颤。那天我发烧了正睡觉呢,他应该是拿着我家外面毯子底下的钥匙进来了,带进来一屋子浓烟,我吓傻了当时就。他抱一桶水就往我被子上浇,拿被子裹着我就往外面冲。后来消防员上来了把我俩带下去了,他一到楼下腿就软了,一米八七的大个,坐地上抱着我大腿,哭得和个娘们似的,蹭我一腿鼻涕……”   尹南希说到这笑个不住,眼睛里面湿乎乎的,喝了好几口酒才把笑憋回去,众人也笑。轮到何浩宇了,他的事F大新生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他自己也很知趣,就简简单单几句话带过了,顺便还帮于晨星说完了:“我初恋是他,他初恋是我,他没啥可说的,我都替他说完了。”   尹南希啧啧两声,很是看不惯他这种臭屁样子,硬是灌了他两碗酒才算过去。   轮到下一个了,吴楚漪红着脸嗫嚅道:“我……我很喜欢一个……就是……”   尹南希乐了,打岔道,“你紧张什么呀?又不是让你表白,讲故事而已,磕巴什么?”   吴楚漪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话声柔缓下来,“成绩很好,走路时脊背直直的,眼睛很好看,黑黑的。喜欢晨跑,每天都会按时吃早饭,喝水会用保温杯。听你说话的时候眼睛会认真看你,坐公交的时候会帮你挡住人群……喜欢戴白色的耳机,不喜欢太吵的人,看到搞笑的东西眼睛会发笑。不太爱讲话,唱歌会跑调,但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偷偷地唱……为什么这么可爱哦……他喜欢猫猫,但是很讨厌狗,会买一根火腿肠,掰碎了喂给猫咪吃。他从来不摸猫咪,有很重的洁癖,每次上完课都要去洗手。他有一条干净的白色手帕。衣服的味道很好闻,我就也买了舒肤佳的香皂,是……原……原味的……”   吴楚漪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直接靠在墙上睡着了,大家都觉得又好笑又可爱,小女孩的心思很细腻,喜欢一个人,喝醉了根本憋不住。尹南希只是笑笑地看着赭青,却见他脸色淡淡的,根本没有什么异态,心下不禁有点疑惑。   赭青见这几人目光都锁着自己,有点不自在地低下头看桌子,抿了抿唇,开口道:“他……很漂亮。”   四下一片寂静,半晌,尹南希不可置信地开口道,“就这,就这?我裤子……咳,不是,你多说两句呗?大家都很好奇的嘛。”   赭青没抬眼,脖子受刑似的梗着,眼睛动了一下,有点局促地开口道,“很能吃。”   尹南希:“……您挤牙膏呢?”   赭青咽了口口水,声音仍然淡淡的,“爱骂人。又懒又脏。没有时间观念。物理考试除了涂卡什么也不会。喜欢玩低智商游戏,永远不吃青菜。喜欢吃糖,怕苦,但是不会吞胶囊,每次都倒出来喝。酒品奇差但就是敢喝,喝多了就往死里吐……而且没什么良心。颜狗,对好看的人没有抵抗力,自恋,买小镜子夹在书里,上课总照。看人的时候喜欢从下往上看。高低眉,有梨涡,笑起来像个小痞子。会唱歌,很多人喜欢他唱歌。”   尹南希越听越不对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巴开始发干,看了一眼对面三个人,勉强打着哈哈道,“那听起来挺不一般啊,果然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啊。”   赭青没理她,自顾自地说下去:“很多人都喜欢他。”   “我爱他。”   “我爱他。”赭青低声重复道,眼睛有点失焦,只是愣愣地盯着面前冷掉的羊汤。   像是在表述,又像是在说服。 第35章 星星   星星蜂拥在花园里   而我站在黑暗中。   听,一颗星星落地作响!   你别赤脚在这草地上散步,   我的花园到处是星星的碎片   四下无声。   连何浩宇都察觉到气氛有一丝不对劲了,他下意识地看向于晨星,却被人用沉甸甸的眼神定住了,憋了半天没敢开口问。   微信视频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沉默。郑小舟今晚没喝几口,头微微有点沉,跟大伙说了一声,披了外套往店外走,眯着眼睛接了视频。   郑小舟心里燥得很,一出门被凉风激了个冷战,脑子却还钝着,食指拇指痒痒地一搓,从兜里掏烟来抽。   手机里喻微的声音一点点平下来:“郑小舟,你喝酒了?”   郑小舟模糊地应了一声,心里那股子燥烧得愈来愈烈。他把烟歪歪叼在嘴里,一手随便拿着手机,一手拿个漆色斑驳的打火机,咔地一声点了火。   风太大,郑小舟背过身子去,稍稍低头挡住风,香烟猩红地烧起来。十几米外店面的灯光泻过来,郑小舟眉目隐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喻微拧眉,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直了起来,凑近了看他,缓了一会儿才慢慢道:“当初怎么说的?不是已经戒了么?”   郑小舟刚搬过来那阵,抽烟抽得特别凶,怕喻微管他,就偷着在学校抽。他抽惯了那种最便宜的红塔山,一天一包,回家就洗澡,抽了两个多月。喻微那阵子公司医院两头跑,没空顾他,等发现的时候食指指节都有点熏黄了。   喻微第一次在郑小舟面前冷下脸来。   “别抽烟。”喻微对郑小舟说。   “戒了,听话。”   郑小舟当时沉默了挺长时间,之后很长时间没再买烟。那阵子他食欲骤增,脾气异常敏感暴躁,动不动就抿紧嘴唇沉着脸不说话,要不就是四处乱走,嘴里骂骂咧咧地止不住。喻微却总一副温和笑面,耐住性子顺毛安抚着,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他慢慢才缓过来,淡了烟瘾。之后便是极偶尔才抽一回,并不过分。   郑小舟手指僵了下,烦躁地把烟扔到地上,用鞋底狠狠捻灭了,握着手机蹲下来,冲着屏幕低吼道:   “我他妈的不抽了,你满意了?”   喻微沉沉地看了他半晌,平淡道:“你们小孩肺子嫩,不好抽烟。小舟,听话,别任性。”   郑小舟低头笑了一会,抬眼冷淡地看他,慢慢道:“挺有经验的,喻老师。”   喻微眼尾翘了翘,笑起来有点温柔样子,和缓道,“小舟,我比你大了十二岁,整整一轮。”   郑小舟突然问道,“你三十二了?”   喻微无奈道:“上个月刚和你一起过的生日......怎么,现在就开始嫌我老了?”   郑小舟顿了一顿,慢慢说道,“没......我为什么要嫌你老?反正......”   “小舟!”尹南希在店门口喊了一声,“还没唠够呢你?你快过来背赭青,何浩宇那垃圾背不动!”   郑小舟手忙脚乱没静上音,懊恼地应了一声,对喻微说,“先挂了,我同学喝多了,我得去背他。”   喻微没说话。   郑小舟顾不上了,直接挂了电话返回店里,看到赭青深深低着头,闭着眼睛,脊背仍然挺得直直坐在位子上,睡得很死的模样。   郑小舟努力平息掉心里汹涌的躁动,用力拍拍他茸茸的头顶,在他耳边大声道,“站起来,背你回去了。”   赭青不适地皱皱眉,头无意识地往前一扎,撞到郑小舟小腹上,一片温热。   于晨星背着吴楚漪已经走了,何浩宇和尹南希一左一右夹着他俩,悠悠闲闲往旅馆走,老板娘正在厨房哗啦啦洗碗,郑小舟低头看了一会儿他埋在自己小腹处的黑色脑袋,正中处一枚小小发旋,正得很,倔得很。   郑小舟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虚虚拢在他的后脑处,手指微微收紧,却不敢真正落下,僵持了半天,按在他肩膀上,低声道:“回去再睡,起来了。”   赭青的脸完全依赖地贴在他小腹处,小动物似的蹭了蹭,不满地微掀眼皮,含糊道,“不起。没劲。”   郑小舟垂眼和他对视,心里一阵酸涩麻痒。那种感觉声势浩大又不容忽视,像蚂蝗过境似的咬上来,一批又一批地,前赴后继地咬上来。不知怎的就有一股劲,热热切切地催着他开口说点什么。   郑小舟脑子一冲,开口道:   “青哥,我......”   赭青像是敏锐地预感到了什么,立刻抬头,两眼亮闪闪地盯着郑小舟。   小店里橙黄的灯光落下来,星星一头栽进眼睛里。   “小伙儿,俄家要关门咯!”老板娘笑呵呵地把拖把立到墙角,抬起头温和地看着两个孩子。   郑小舟脸腾地红了,道着歉狠狠把赭青拽了起来,把他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搭,低声道,“......我背你,快点,别搁这儿磨叽。”   赭青乖乖地趴在郑小舟背上,手环住他的脖颈,绕着他的卫衣带子玩。   他身子很高,需要曲着腿努力靠在郑小舟背上。看着瘦其实很沉,郑小舟咬着牙往旅馆走去,额头沁出一层汗来。   天很黑,空气很黑,地上也黑,小店的灯光暗下去,世界蓬松地黑下来,星星看起来就格外的暖和。   风很大,后背很暖和。   郑小舟一边流汗一边微笑地想着,赭青喝醉了原来是这样的。   好乖。   旅馆离得挺近的,他们住二楼,郑小舟累得半死把赭青拖到床上,自己满身臭汗地去浴室里洗澡。洗头的时候感觉有点不对劲,泡沫越洗越多,登时脸就沉了,摸了把脸,怒道:“赭青你有完没完?你他妈几岁了?”   赭青靠在浴室的墙壁上努力不让自己滑下去。被骂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懵懂地看着手里的泡沫,行动迟缓地抬起手来,要继续往郑小舟头上抹。   郑小舟绝望地捂住自己的脸,一句脏话生生折在嗓子里,没骂出来。 第36章 痛吻   浴室里水汽氤氲,郑小舟强忍着洗发水进眼睛的刺痛,一手制住赭青那只乱动的手,一手快速给自己冲干净头发,抹了把脸,气道:“你什么毛病赭青?”   见他呆呆地只是看着自己,心里一股火竟渐渐灭了,只注意到他被淋得精湿的衣服裤子。郑小舟心里想到这衣服一晚上肯定干不了了,又怕他喝了酒一身湿再感冒,只好硬着头皮抬手帮他解衬衫扣子。那扣子湿湿滑滑的很不好解,赭青只管沉沉盯着面前的人,身子没注意地一滑,直直坐到了水淋淋的地板上。   郑小舟耳朵里听着骨头砸地闷闷实实一声响,赭青还皱着眉一副痛苦样子,登时吓得血都凉了,白着脸面去矮下/身去看他的尾椎骨,问着:“青哥你摔着了么?青哥?”   赭青突然伸手把他滑溜溜肩背一揽,猛地一按,郑小舟脚下一滑,手上无处着力,吓得忙撑在他肩膀上。膝盖结结实实往下一砸,竟没磕在地上,被人用手一捞往前一蹭,一下子跪在赭青腿根处。郑小舟一米八成年男性的重量压上去,赭青却连哼都没哼一声,只将他腰身紧紧握了,自己微微仰头看他。   眼里闪闪的,平日里的冷淡疏离全碎了,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热切恋慕。像是跋涉万里的狂热信徒,一颗心脏红赤滚烫,身体里每一粒细胞每一根神经都开始神经质地翘首苦盼,不甘又病态地仰视着自己的神祗。一个声音暗暗地在心里尖叫起来:拉他下来。   人可以渎神吗?   不可以就拉他下来。   拉他下来。   拉他下来。   ......   郑小舟浑然不觉,要按着他肩膀借力站起来,却被一股大力按得跪坐在赭青腿上。后脑被人用手按住,唇上一热,一个不慎就被人趁虚而入。   上唇薄翘,唇珠讨巧,下唇饱满,故作深情。   好作恶,好滥情,好寡恩,好辱人,开阖间荡人神识,勾曳处改换乾坤,教禁欲者纵欲,命痴情者薄情。   是该惩罚。   赭青的吻史无前例地粗暴残忍,他咬他一根柔嫩红舌,几乎是在生嚼活吞,吸/吮他细小伤口里丰沛腥甜鲜血。津液相哺间兽/性倍露,叼着他肉质鲜润下唇像叼着一块新猎好肉,吮他吻他像吞吃一只活跳春羔。毫无怜悯,只是侵食。   郑小舟被生生疼哭了,拳头用了十成力道,带风砸到他肩膀上,却不能撼动他半分,只是被吻得更狠了。郑小舟几乎要没气儿了,手上挣了半天没挣开,气喘吁吁地张口,想咬他舌头,却被进的更深。赭青这种不要命的吻法太过生猛,郑小舟被放开时口里疼痛涩麻,一嘴的鲜血淋漓。赭青却无动于衷,只是死死盯住他艳红嘴角,将洁白下颌上血迹舐净。郑小舟红着眼睛刚要奋力骂他,他却把眼睛轻轻巧巧一闭,头斜斜一倒,歪沉睡去。   热水哗哗淌着,狭窄逼仄的浴室敞着门,热气半散。郑小舟抹净了眼泪,想狠狠掴他一巴掌,看了那张皎白面孔又下不去手,只得忍着疼怒帮他收拾清爽了弄上床去。自己混混沌沌擦干身子,也倒在床上,不时便睡死过去。   第二日醒来,赭青却无半分异状,郑小舟拿眼恨恨望他,他却只是不理,静静做自己事。上车后更像没事人一般,该帮人拎行李就帮人拎行李。吴楚漪这回倒没睡觉,一直偷眼看身边闭眼睛补觉的赭青,一路上脸都是红的。郑小舟嘴里又疼又苦,一股子铁腥味,嘴角唇珠伤得厉害,明显到一眼便知。他没法子,戴上一次性口罩遮一遮。喻微嘱咐他起风时候要戴口罩,他没理,没想到这时候却派上用场。   出站后,他们几人打算坐大巴回校,郑小舟却在林林总总车辆中一眼看到喻微的车牌,牌号醒目得很,喻微降下车窗,睫毛下眼色寡淡,锋刃破空般划过来。   郑小舟冲他们笑了笑,说你们先走,我家人接我。   吴楚漪眼神灵,一下子看清了车里的人,笑笑地看着郑小舟,甜蜜道:“小舟,喻哥对你真好。”   赭青低着头上了大巴。   吴楚漪手插着风衣的兜,边上车边亭亭地回首看他,微笑道:“姐姐早就和我提你了,我当时就挺好奇的,喻哥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呢。”   郑小舟勉强冲她笑一笑,刚要走,就听到身后一声柔细嗓音响起来:“喻哥喜欢的东西,别人是抢不得的。”   郑小舟回头看她,大巴的门却已经缓缓合上,只留一句轻飘飘少女尾音:“我也是的。” 第37章 没错   他没有错。   碘伏的刺鼻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喻微一手卡住郑小舟的下颌,一手捏了根医用棉签在他口腔粘膜上细细涂抹,脸上淡淡的,不显神色。   郑小舟白着一张脸任他摆弄。细小伤口密密麻麻,口腔软肉最是连心,消毒时无法咬牙,汗出的厉害,疼得他连解释的话都编不出来。   “明天从寝室搬出来吧。”喻微轻轻擦了擦那颗红肿破碎的唇珠,专注地盯着他的嘴唇。   郑小舟握紧了拳头,沉默片刻,干涩地开口道:“......抱歉。”   喻微温和道:“做错了事才需要道歉。”   郑小舟眼圈一红,强忍着伤口疼痛,努力说下去:“不应该喝酒,不应该去酒吧,不应该和陌生人跳舞。”   喻微嘴角小幅度一勾,不置可否地看向他。   “我错了,再不会了,老师。”郑小舟语气带了点哀求,“我会......乖。”   “别生气,求你。”郑小舟说道。   喻微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微笑道:“好啊。”   他和平常一样站起身,低眸摸摸郑小舟的头发,然后去厨房里系上鹅黄色小围裙,看砂锅的汤有没有熬好。   他掀开盖子雾气蒸腾出来,里面滚滚冒泡的浓汤涌出香气,钻到一楼前厅的各个角落。一片水声中,郑小舟模糊间听到一声低语:   “鸡翅浪费了。”   然后烤箱电源被关掉,里面一盘滋滋冒油的烤翅被端出来,热气腾腾地给倒进厨余垃圾袋里。   晚一点的时候,那碗晾得温热的杏仁豆腐汤摆在了桌子上,豆腐已经被熬烂了,吸管横搭在碗沿上,上面凝结出一点水珠。   郑小舟心里的难过一点点长大起来。   晚上的时候,郑小舟做好润滑,只穿了浴袍在床上背过去躺着。喻微处理完工作洗完澡,看到郑小舟手指湿漉漉的,在深灰色床单上无意识地打转。两条年轻有力的白腿散散敞着,浴袍滑到手肘,平直雪亮的肩膀露出来,灯下看来如明珠一角,隐隐生辉。   喻微回到浴室吹干了头发。房间暗下去,床垫沉下来。喻微的手探到他腿心,细致地一抹,把粘腻悉数清理干净,抽了床头的纸巾擦干手,从他后背抱过去,细密地吻他嫩白后颈,膝盖顶进他湿热腿弯,与他紧紧相贴像半枚书名号。   郑小舟呼吸急促起来,小声又不安地问道:“老师?”   喻微含住他薄薄耳垂,嗓音有点哑:“你这里生的很薄。”   “戴耳钉很好看。”   郑小舟有点紧张:“我怕疼。”   “我帮你打,不疼。”   郑小舟犹豫片刻,试探道:“可以......那、那我能不搬出来吗?住宿的话方便一些,而且朋友都在学校,我......”   喻微没说话。   郑小舟心提起来,忙道:“如果你不喜欢,我搬出来也行,真的,你别多想......”   喻微突然道:“多想什么?”   郑小舟哑然,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仔细想想心里却放松下来,喻微知道了又怎样。不过是高兴时宠着玩的小男孩,上心时便养小孩似的养一养,腻味了便找个机会踹了,没必要费心想太多。   他想到自己一个月后的二十岁生日,心里开始盘算自己这几个月兼职攒下的钱够不够生活费。姐姐的治疗费用太过昂贵,一小时的诊费能把他一个月的劳动成果给吞的一干二净。应该再找一些别的工作。郑小舟默默想着。   或许喻微会给他一笔钱,但他却不能把未来押在别人的随手施舍上。虽说喻微这几年待他怎样他的确是清楚的,最近几次郑小舟甚至有种被爱的错觉,周围的人似乎都在明示暗示自己:他是认真的。   但他不敢信。   温水慢熬,水热了就逃不掉了。   年轻人对纯粹的成年人有一种本能的恐惧,郑小舟害怕自己被什么东西锁住,哪怕是真正的爱情。爱情这东西太过轻巧,多巴胺裹挟它,荷尔蒙绑架它,爱漂亮爱枯萎,带嗔怨带戾气,娇嫩宝贵又敏感犯贱,明明无实体没重量,却能把人绑得紧紧的,锁在桅杆上,然后大梦不死,苦海慈航。   十一放假回来,众人都有些意犹未尽,只是课程并不等人,F大期中考步步逼近,图书馆门前开始排起长队,食堂角落可见不少人开着笔电,一边嗦粉一边浏览文件。那日过后,喻微却没有再提从宿舍搬出来的事,只是命他注意养口腔里的伤。口腔粘膜自愈性强,过了一周已经好了大半,郑小舟挺过初始那阵疼痒,倒也慢慢适应过来,对赭青那点怨怼也淡了。   有时两人在宿舍走廊遇到,也只是擦肩而过,招呼都不打的。上大课时郑小舟偶尔会瞟见赭青的后脑勺,在第一排一群人之中凸显出来,也不知是习惯还是怎的,这人连后脑勺似乎都看着比旁人黑些,竟是一眼便能瞥到。   常坐在赭青旁边的便是吴楚漪了。笑起来很甜蜜的小女孩,探着脑袋去看赭青工整的笔记,纤细手指弹弹点点,赭青便盯着那手指的路径一道道细细讲。郑小舟坐在后几排撑着下巴听课,看到发量稀少的教授嘴唇开开合合,罗尔定理,拉格朗日中值定理,柯西中值定理。   赭青低头专心地看着那只细小的手指点点画画,薄唇时不时开开合合。   罗尔定理,拉格朗日中值定理,柯西中值定理。   郑小舟的笔快速动起来,他决定把课后习题全部处理完,晚上抽时间去给沈誉一补课。   沈誉一那小子最近很不好相与,对郑小舟十月一跑去和同学玩这件事一直心存芥蒂。郑小舟当他小孩心性,便尽力抽时间补偿他。长这么大连个正经朋友都没有,整日黏人,也是可怜。阿然和他差不多大,比他安静多了,虽说脑子有点轴,却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很清楚。   他走的艺术生路子,钢琴进步奇快,三年过了十级,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朗灼然人笨嘴拙,但架不住有一双巧手,雕刻和弹琴都很出色。可能心里单纯的人对艺术比较敏感吧。   郑小舟看着是真高兴,他很喜欢看老实人认真做事做出成果,这能让他觉得,这个操蛋的世界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他写完最后一道题,合上书装进包里。教室的人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只有几个围在讲台旁边问题。郑小舟下楼跑去罗森,打算买几个包子吃。   这里的酸菜肉包和素三鲜包都好吃,还便宜,郑小舟懒得去食堂挤的时候就买几个果腹。   他捏着白胖胖包子边走边吃,看到梓楠楼那只黄毛肥猫也在吃它的午饭,那鱼罐头看着很是精致鲜美。穿小黑裙的女孩弯腰给猫咪拍照,戴着白色耳机的男生笔直地站在旁边,眼神很静,不知是在看猫还是看人。   包子有点咸,感觉。又忘带水了。郑小舟懊恼地去买水,脑子里却莫名其妙地闪过高数老师斑秃的头顶。   罗尔定理,拉格朗日中值定理,柯西中值定理。   赭青抬头,与郑小舟双目相对。   郑小舟转身,突然觉得图书馆旁边的超市也不错。   这是你想要的。郑小舟平静地告诉自己。他没有任何错。   喝多了的人说话做事是最不作数的。郑小舟想着。 第38章 匿名者   天色暗下来,十月中旬的傍晚已经有了点凉意,天又开始飘小雨,郑小舟骑车穿过街道,薄薄的酒红色衬衫被打湿了,渐渐洇深了,肩胛处有凝固的殷红。他刚才回寝室拿东西,翻柜子的时候发现衣服实在是太乱了,便着手把那些夏秋穿的短袖短裤装起来,洗干净后一同放到箱子里去。   收拾运动短裤的时候掉出来一小管东西来,他拾起来一看,是一只粉嘟嘟的润唇膏。   旋开白色盖子,里面蜜黄色的柱形膏体转出来,一股子甜鲜的水密桃味儿。郑小舟看了半晌,把它在嘴唇上抹了一下,极细润的水泽。他看了一眼唇膏的牌子,觉得眼熟,上网一查,果然是大牌。   赭青给他买这么贵的唇膏干嘛?又不是女的,他洗完脸擦干了就完事,从没用过护肤品......呃,除了军训时候会擦点防晒,太阳实在是毒。郑小舟思路又散了,想起高一时宿舍抽屉里那支防晒霜和芦荟胶,心里突然浮起一股异样感,他盯着这管粉/嫩的唇膏,觉得嘴唇上火辣辣地疼起来。   热衷买护肤品送人......   看起来有点像是他能干出的事。   他强压下心里的情绪,犹豫片刻还是把那管唇膏塞到裤兜里,把那堆衣服放到盆里,倒了点洗衣粉端到水房去。   男寝水房这个点几乎没人,郑小舟把衣服倒进去,掏出学生卡在洗衣机上刷了一下,盖上盖子在旁边一边刷手机一边等着。   手机嗡嗡一响,微信群里尹南希转发了好几条微博还有B站视频,然后是一段长长文字,兴高采烈地@所有人。   这期的F大行野vlo床上热搜了,官博涨粉数据呈指数递增,不过一周时间就翻了数倍,已经破500w了。主页点赞数最高的那条便是他们刚拍的vlog。B站和小红书的涨粉情况和微博类似,只是数据要差一些。   郑小舟早就看过了完整的视频,只能说后期剪辑太强了,一个旅游vlog拍的像是某C探索民俗大型纪录片,不服都不行。他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感觉都要起鸡皮疙瘩了。他的镜头算比较多的了,尤其是他妈的吃东西的片段。就知道何浩宇那犊子肯定得剪上去。   他有点忐忑地打开B站的视频,却被吓了一跳。无数巨大丰满五彩缤纷的弹幕瞬间涌入屏幕,重重叠叠疯狂屠屏。   郑小舟勉强能辨认出一些频繁涌现的弹幕:   恭喜你发现宝藏】火钳刘明】再来亿遍】首次观看建议关闭弹幕】白嫖失败】F大牛/逼F大我来了】awslawsl】出道吧gg求你了】一级神颜暴击预警】F大:高智商脸蛋天才批发厂】......   过了一会,他一脸懵地看着自己的形状从一众弹幕中凸现出来。应该是第一天吃羊肉泡馍的片段,何浩宇录的,他在屏幕里吃得特别香,猪拱食一样的狂暴吃相,郑小舟自己都不忍直视。   弹幕却清一色舔颜向,全是密密麻麻的awsl神颜gg】姨姨爱你】我老公每天吃饭都这么香】我就是那只碗】我是汤】铁打的笼子流水的我】鸡笼警告你又可以了?】舔嘴唇暴击】MD小莱昂纳多惊现人间】这个挑眉阿伟死了】全世界最后一个alpha】......   郑小舟觉得好笑,往后一拉,弹幕走向突变,全是粉红色横排条幅:kswl】我没了我好了】锁死了钥匙我吞了】绝配】这糖它追着我跑】......   他一头雾水地关掉弹幕,倒回一点去看原片,发现只是一行人在回民街那儿走着,那晚人潮汹涌,郑小舟一边看着镜头倒着走,赭青在前面引路,时不时偏偏头,揽一下他的肩膀以免被人群挤到。   他心里奇怪,又没看懂那些字母缩写代表什么,打开弹幕就是成排的爱心和锁,一群人在那儿疯狂刷着:   啊这个眼神绝壁真爱我死了】比珍珠还真】他低头了他低头了他低头了】从此小说男主全部有了脸】只有我觉得话多的那个才是1吗】前面的别走身高定攻受】我就问你强强互攻它不香吗】AA恋我可以】我是F大的我用生命发誓这对szd】......好像其中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都什么玩意?”郑小舟满头问号地退出去,有点紧张地打开学校的BBS论坛,看到顶部飘红贴是一个叫做“F大盛世美颜嗑cp协会年度第六期调查报告”,点进去一看,副标题醒目“两岸猿声啼不住,青舟已过万重山;商学院zqXzxz”。   往下一翻,刨去占比巨大的“aaaaaaaaa”“kswlqzszd”那种类似粉红弹幕的水贴,大部分都是匿名知情人楼主和路人的嗑糖爆料,郑小舟抱着看笑话的心理看了一眼,立马呆滞了。   这个楼主更新的状态极其迷惑,每层楼都很粗长,简直就像是在写小说一样,各种描写细致详实,郑小舟本人看了都觉得有点想信了。   而且他现在有点怀疑,其中一个id叫做“你hao爷我”的活跃用户就是何浩宇本人。他在里面努力为两名当事人激情辩白,说二人只是普普通通的社会主义兄弟情,不要乱嗑cp给当事人带来困扰,却反遭一众cp粉攻击,骂他ky狗滚开。   往后楼就有点盖偏了,又有知情人冒出来说这个cp完全是胡扯的,曝出一列挡眼照来,大多是一男一女走在路上的照片,说zq已经有女朋友了。结果被群嘲,说大清已经亡了,二十一世纪谁还没个异性朋友。   短短一星期时间,楼已经盖的不成样子了,当事人的高中同学都涌现出来了,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嘴确有此事。   下面评论疯狂@他让他把话说清楚,大家不缺这点流量并且有一个重病在床的朋友表示他也想听。那人隔了两天又回来了,说就讲一点,但是求大家不要把他顶上去。   他说这两人高中就是室友,自己则是他们一个室友的一个朋友,高中毕业那会每天都听那个室友讲他俩的故事。   说那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那个室友晚上翻了个身,听到对床发出一声异响,当事人之一zq越过床栏,偷亲zxz的嘴巴。   还有一回放假,他想先去洗个澡再干干净净地去见女神,结果却听到公共澡堂里传出奇怪的声音。他好奇地掀开一角塑料门帘一瞅,却看到那两人正站在一个蓬蓬头下洗澡,其中一个还穿着一身黑西服。当时他觉得非常害怕,澡都没敢洗就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据这位匿名知情人透露说,他的那位朋友整个学期都处于一种难以言说的惊恐状态。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唯一一个知道此事的人,并为此感到不安。他说这两人平时上课都坐最后一排,同桌。但是属于相看相厌一言不合就能打一架那种,zxz没少对zq进行言辞侮辱,zq也经常以下课不给zxz让位进行报复。   但是匿名知情人的那位朋友坚持他们关系不简单,仔细回想还记起来军训的时候教官让zq给zxz整理着装作为示范,当时他一个直男都能看出气氛很不对劲,大家全都沉默地盯着中间的两人。zq半跪下来给zxz理裤脚的时候,他朋友清楚地听到后排的女生们倒抽一口凉气。   之后zxz因为某些事突然转了学,他朋友说他们宿舍那段时间都不敢跟zq说话,怕哪句话没注意到就刺激到他。   他朋友有时候上厕所就看到zq在窗户那儿抽烟,廉价烟一包接一包地抽。他记得zxz也爱抽烟,一下课就要跑四楼厕所抽。zq那时候一不让他出去,zxz就可劲骂他。现在倒好,三好学生也染上烟瘾了。还就可着一种烟抽,非得和那人抽一样的。   后来宿舍搬来一个新同学。zxz的东西不是放在那一直没动吗,然后就新同学搬来的前一个晚上,那天正好是周五休半天假,大家都出去吃东西了,就剩zq一个人在学校里上自习,当天晚上zxz东西就全没了。   那真是怪事,宿舍里其他人都以为可能是zxz家里人拿走了,但他朋友觉得不对劲。果然,他眼尖地发现zq之前的破被子换掉了,其他人都没注意到,但是他朋友心里清楚,那是zxz的被子。   后来高考结束报志愿,他们宿舍最后一次聚会,zq也来了,期间他们一个舍友喝多了,打了个电话给zxz,问他聚餐来不来,报哪个学校云云。当时他朋友就觉得zq一定在竖着耳朵听。果然,学校大榜一出来,zq的名字在最上头,清清楚楚写着F大经管实验班。   后来的事他就不清楚了,就记得有天zq突然有了微信,然后加了他们宿舍里面一两个人,id挺嚣张的,就叫“青哥”。   他朋友说之前zxz每次有求于人的时候就爱叫zq“青哥”。“青哥”就发过一回朋友圈,就光秃秃一张照片,评论几个表情。他朋友说那是他们高一军训的照片,他们人手一张,也不知道他突然发这个干嘛。   评论下面一群人嗷嗷直叫,吃粮吃得泪流满面,跟他要那张照片。   洗衣机突然滴滴一响,郑小舟如梦初醒地关掉页面,正要打开机盖捞衣服,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回头一看,赭青正低头站在他身后,不知已经看了多久。郑小舟大窘,汗出了一头,打开盖子迅速把衣服捞到盆里,想着绕过赭青赶快走掉,却被他轻飘飘挡住了。   眼角一烫,郑小舟躲开了那根手指,嗤笑道:“别他妈碰我,妈的张嘴咬人的时候就不是你了。”   赭青沉默片刻,垂眸看着他的嘴唇,上面的伤已经结痂了,被鲜亮的脂膏覆盖着,细细一闻有蜜桃的甜香气。他心下一动,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那天我喝多了......没控制住。”   郑小舟冷笑道:“那你去咬你女朋友啊?咬我干什么?”   赭青没回答,眼里突然溢出笑来,语气有点幼稚的开心:“你哭了?”   郑小舟怒道:“去你妈的,水嘣的那是!别恶心我行吗?”   赭青看了他一会儿,朴实道:“你眼睛好红的。”   郑小舟抱着盆转身就走。   赭青突然大声道:“你不要多想,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郑小舟惊愕地转头看他,赭青正红着脸很紧张地看着他。郑小舟有一瞬间卡壳,马上怒道:“神经病吧你?我问你了吗?和我说个屁啊?”遂慌张地抱盆出去,看到走廊里来往的人,都觉得在偷偷往他这边瞟。   “看那帖子的人应该都是一些小女孩,而且人不会很多的。”郑小舟自我安慰道。   赭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打开手机开始搜索之前看到的页面。他心跳地突然很厉害,之前的嗔怨妒恨意冷心灰,全被这股巨大的欢喜一下子冲散了,只剩下纯粹的开心。   “ 他用了我送他的那只唇膏。”   他还是很在乎我的。”   “他嫉妒了。”   “他很认真地看那篇帖子。他哭了。”   “或许比起别人,他还是更喜欢我一些。”   “除了有钱一点,他们也没什么优势的。”   “他一定会回来的。回到我身边。”   “总有一天。”   赭青低下头看着自己皱巴巴的白色布鞋,脸红红的,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咳,本叔得赶快加更。情节慢慢发展下来,情感就会清晰了。   谢谢大家的评喔!很走心!么么大噶! 第38.5章 小剧场   小剧场:   当我询问我的主角攻怎样结尾的时候:   叔:那个...跟你们商量个事呗?就......就,你们也知道这个是个np文对吧,读者有希望np结尾的,你们意下如何?   誉一:什么?这是个np文?我难道不是绿晋青春校园纯爱文的男主角吗?(眼眶开始红)   叔:...(东张西望)...喔。   阿然:要......要,小舟哥哥。   喻微: 什么?(微笑^ ^)   赭青:?所以他们不是恶毒男配吗?   叔:咳、咳咳!np结局的意思就是,就,三妻四妾,懂吧?提前订好小舟每天晚上睡谁屋子......呃,你们什么眼神?不要过来啊你们!!我是亲妈!我是!你们是我亲儿......   三年后。   郑小舟弯腰,轻轻擦拭干净墓碑上的尘土,看着上面一行短短文字,摇了摇头。   小叔叔我。   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们?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个B数的吗?   你死了,角色全都衍生了自我意识,虽然之后发生了什么你也不知道了。   坟上土已厚。   -全剧终-   ......我开玩笑的别鳖我   而且我发现这个颜色真的有赭色和青色hahahaha 第39章 三三   他抱着他的三三,像捧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心。   天色阴沉沉的,郑小舟拿了把折叠伞放到包里,快快地下了楼解开车锁,跨上车骑向校门口。这个点沈誉一已经放学了,去晚了那小子又得磨叽了。   他酒红色的衬衫被细细的雨雾洇湿了,穿过几条街道,刚骑到校门口,却听到一个清亮响脆的声音叫他名字,抬头一看,沈誉一两条长腿跨在车子两边,右肩膀斜斜背着一只黑色书包,正咧着嘴冲他笑。   郑小舟刹车停在他旁边上上下下打量他的造型,好笑地开口道:“你不冷的吗?”   年轻男孩子穿一身白色球衣,漂亮的肱二头肌赤裸在细雨中。头上勒了根深蓝色运动发带,浅色的头发松松蓬下来,眉眼间英气挡都挡不住,若是他偏头冲你笑一笑,登时便有一群活泼泼幼鸟扑面飞来。   沈誉一刚打完球,出了一身热汗,闻言便摆出一副可怜相,巴巴儿地瞅着郑小舟:“冷,还饿,想吃点热热的。”   食堂三楼。   郑小舟看着麻辣香锅电子秤上的数字,顿时有些后悔了。他自己知道自己能吃,却没想到沈誉一比他还要能吃,他们俩加起来,差不多相当于五六个成年人的饭量。   食堂大妈兴高采烈地看着他划完卡,热情道:“大小伙子就该像你们这样儿,能吃多好呀。”   郑小舟发现他和沈誉一的确能吃到一起去,口味重,不挑食,吃饭专心不唠嗑。沈誉一在某些方面就像这世界上的第二个他,当然是比他年轻几岁那种。郑小舟有时看着他那双晶亮亮的小孩儿眼睛,心里就不受控制地软下来,一不留神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小舟同志,”沈誉一看样儿是吃饱了,用纸巾擦了擦油嘴,有点骄矜地开口道,“提前跟你说声,待会儿到家有个惊喜。”   “咋的?你这回考试全及格了?”郑小舟背上包,抬起手想揽着他肩膀往外走,却发现这小子已经高得揽不上了,立马收回手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悠悠荡荡下楼。   沈誉睁大眼睛,涨红了脸,争辩道:“你怎么这样......及格又是什么难事?不过是一次月考,不能作数.....”遂紧紧揽住郑小舟肩膀,低头贴着他耳朵,赌气道:“若是期中考及格了,有奖励吗?”   郑小舟心里还觉得他有点炫耀身高的意思,薄怒道:“想屁呢你?又不是我考试,还给你奖励,”   沈誉一突然不说话了,搂着他的手臂更使力了,郑小舟抬头看他,发现这小孩正一脸警惕地瞅着一个方向,郑小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楼楼梯口,赭青正微微仰头,抿唇看着他俩,眼睛黑沉沉的,有点阴郁。   “那人谁啊?”沈誉一有点害怕地开口道,却一点放手的意思都没有,肌肉紧实的手臂铁似的箍着他,“干嘛这么瞅着你?不会是变态吧?”   “他又看我!”沈誉一哭唧唧地往郑小舟身上凑,大型玩偶似的紧紧贴着他下楼。   郑小舟嘴角抽了抽,低声道:“那我同学,你别跟我装样儿。赶紧的,给你补完课我还得补作业呢。”   沈誉一往下一瞄,却看到刚才那人已经消失了,放松下来,笑嘻嘻地跟在郑小舟身后骑着车,到了校外便和他比肩而行。风夹着细雨鼓动他的球衣,露出一截肌肉简劲的侧腰。   郑小舟瞟了一眼他斜斜背在右肩的黑书包,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肩膀的黑书包。突然就开始笑起来,骑着车呛着风一下子岔了气,勉强骑到沈誉一家,捂着腹部锁了车。   沈誉一跟在他后面狐疑地看着他,心里正奇怪,从半路上就开始憋着乐,也不知道什么事这么开心。自己看着他笑,心里却不知不觉雀跃起来。   “是因为我才这么开心吧。”沈誉一傻笑起来。   大门一开,一坨红棕色的毛团便嗖嗖向两人射来,郑小舟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吓得大叫一声。毛团被沈誉一捧在手心里,却仍然不放弃地拱着脑袋,往郑小舟脸上伸舌头。   “妈的沈誉一!”郑小舟怒吼道,“这什么玩意儿?”   沈誉一瞪着眼睛看着他,无辜道:“惊喜啊。”   郑小舟抹了一把脸,蹬蹬蹬上了楼,嘴里骂骂咧咧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沈誉一有点难过地抱着四处乱拱的阿拉斯加幼仔,跟在他身后上了楼,喃喃道:“怎么办?小舟同志好像不喜欢我们。”   “可是我们三三这么可爱?怎么可以不喜欢我们呢?”沈誉一抱着狗坐在书桌前,大声控诉道。   郑小舟有点头疼地打开书包,掏出教材和笔记,问道:“你妈让你在家里养狗?”   沈誉一嘿嘿两声笑,有点骄傲的样子:“她不愿意又怎样?我哥送我的狗,她不愿意也得养。”   郑小舟吃了一惊,皱眉问道:“沈斯容?”   “我哥对我可好了。”沈誉一见他皱眉,以为他对沈斯容有什么误解,急忙辩解道,“你别看他平时不怎么理人,其实心很软的。我们家......也就我哥在乎我,真的。他一出国就给我寄东西,寄了好多呢。喏,这个,叫什么,彭罗斯阶梯,挂那儿了。我哥亲手画的,好看吧?”   那幅黑白色调的石版画孤零零挂在白墙上,笔触复杂细密,人的目光沿着它的台阶盘旋而上,却始终处于同一个平面,一次又一次回到它原来的位置。郑小舟看了半天,莫名觉得一阵胆寒,回头看到沈誉一期待的眼神,强自按捺下心里的异感,敷衍道:“挺好看。”   “我哥一个人在国外,可能有点想家。”沈誉一说道。那狗儿跳脱得厉害,从沈誉一怀里挣脱出来,奶叫着往郑小舟怀里扑。郑小舟躲避这它水淋淋的舌头,无奈道:“这玩意怎么这么粘人?”   沈誉一见势也往他这边蹭,哼哼道:“玩意?他叫三三。我哥说了,三是个很好的数字。”   郑小舟状作无意地问了一嘴:“为啥?”   沈誉一想了一会,含糊道:“什么三角形啥的,我忘了,我哥他说话总神神道道的,智商高的人都那样。嘿嘿,好在他现在愿意搭理我了。”   郑小舟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小学的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面色恹恹地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劣质粉笔在绿毛玻璃上滋滋作响,留下一行浅淡字迹来。   等边三角形是世界上最稳定的结构。   郑小舟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结论来,但他一想起沈斯容往自己身下捅刀子的苍白侧脸,总觉得一阵恶寒。犹豫了半天,还是和沈誉一说道:“你哥......有时候可能不太正常,你还是离他远点吧。”   “我哥是天才,天才哪有正常的?”沈誉一奇怪地看向郑小舟,语气里是一贯的崇拜。郑小舟看了他半天,把他的月考试卷展开,催促道:“别扯没用的了,快点看题。”   那只毛头憨脑的阿拉斯加拱着郑小舟的小腹,短手短脚的,抱着就是一团活肉,像一颗乱跳的小心脏。   郑小舟看着它,目光静下来。   可能沈斯容对自己弟弟是正常的吧。小孩这东西其实还是挺敏感的,对他是不是真心好,应该还是能辨别出来的。郑小舟突然不想掺和他们兄弟间的事了,沈斯容那种神经病他是真的招惹不起。 第40章 原罪   色欲生育贪婪,贪婪孵化嫉妒,嫉妒催生暴怒。暴怒伪作傲慢。原罪和爱情,向来并蒂而生,相悖而行。   讲题一直讲到八点半,郑小舟拒绝了沈誉一的苦苦挽留,骑着车子往学校赶。图书馆灯火通明人满为患,何浩宇帮他提前占了座,他喘着气坐在椅子上,却发现周围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往他这边瞟。   郑小舟皱眉一看,发现何浩宇给他占的位子很是不妙,右边的桌子上一只极眼熟的黑色水杯,掉了点漆,直直地立在他眼前。那位置的主人应该是去卫生间了,郑小舟环视一圈看看有没有空位,那些偷看他的人便齐刷刷低下了头。郑小舟尴尬地钉在位子上,突然不想再抬头了。旁边的椅子被拉开,一股舒肤佳香皂味传过来。   一张被撕得整整齐齐的纸条传了过来。   “完事了?”   郑小舟画了一个问号,把纸条推过去。   那边落笔刷刷的,推过来时纸条已经被笔尖划破了。   “他那么快你也不嫌弃吗?”   “操,你他妈有病啊?想啥呢?”郑小舟一股火上来,气得在纸条上写下自己又小又挤的丑字。   那边看了一会儿这几个字,纸条慢慢被推回来,背面几行字,潦草得很。   “你一共有几个情人?”   “他们都操过你吗?”   “你总是那么骚吗?”   “你也会咬他们的耳朵吗?”   郑小舟眼睛一下子气红了,把纸条狠狠揉成一团,目眦欲裂地看向赭青。   赭青脸色一派正常,淡淡地看向他,眼神好像在说:“难道不是吗。”   “......你妈逼的。”郑小舟咬碎牙齿和血吞,红着眼眶看了他一会,牙缝里挤出几个无声的字来,闷头掏出作业来写。   晚上十点半图书馆关门,郑小舟才把各科作业处理得七七八八,站起身来伸懒腰的时候发现他们这桌的人一个都没走,全都装摸做样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其中两个女孩像是在自拍的样子,但是郑小舟透过她们身后的反光玻璃清晰地看到,手机屏幕里的人是他和赭青。   郑小舟迅速收拾完书,几乎落荒而逃。   赭青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提醒道:“你车子不要了?”   郑小舟一脸愠怒地折返回来,解了锁,长腿一跨,飞速地往宿舍骑去。   到了宿舍,他想起那破纸条还在裤兜里,气得把兜里东西一股脑掏出来往垃圾桶里一掷,却看见那只小唇膏也被包带着掉进了垃圾桶,一时间竟不知怎样是好了。   何浩宇上晚自习,揉着眼睛回了宿舍,看到正一脸怒气翻垃圾桶的郑小舟,一下子就乐了:“怎么?戒指掉进去了?”   郑小舟骂道:“何浩宇你他妈下回再往垃圾桶里吐痰我整死你!”   何浩宇不以为然,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打哈哈道:“我错了我错了,啊,舟哥,别生气,嗳,看吧我舟哥气得!呦,戒指找着了?挺好,挺好。找到了就好,挺重要的吧?看把我们舟哥急的......”   郑小舟绝望地大吼一声:“滚啊!”   何浩宇悻悻地看他一眼,嘟囔了一会就去对面舍找于晨星去了。   郑小舟冲洗着手上的秽物,把那只唇膏也洗干净放在兜里,一抬头,看见赭青正倚在他们舍门口,平淡地看着他。   “何浩宇跟我换了宿舍。”赭青拎着自己的行李袋子,平静地开口道。“他待会过来,让你先帮他收一下床单。”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何浩宇见缝插针地把自己的东西搬了出去,对着脸色铁青的郑小舟讪笑道:“这不是......大家都理解对吧?嗳,情之所至,情之所至。”   何浩宇嘴里念叨着,满脸喜气地和寝室里其他两人打好招呼,拖着自己箱子去了对面寝室。赭青跪在上铺上仔细擦拭干净床栏,把自己的床铺单好,郑小舟的被子堂而皇之地平铺在床上。下了梯子洗干净手,若无其事地看向郑小舟,体贴道:“你不脱衣服吗?湿在身上会感冒。”   郑小舟看了他半晌,脱口而出:“脱你妈逼。”   赭青不解地看着他,疑惑道:“我只是怕你太湿了,对身体不好。你又何必口出恶言?”   郑小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紧张地看了一眼旁边,发现两个舍友都没有注意这边,松了口气,把赭青恶狠狠拉到浴室,关上门低声道:“赭青你能别搞事吗?”   赭青低头看他,往前跨了一步,又一步,郑小舟丝毫不让步地站在原地,冷冷地抬眼看他。   鞋尖相抵,鼻息相交。   “郑小舟,”赭青低哑的声音响起来,在他耳边引起一阵战栗,细毛纷纷竖起,摆出临敌阵势。   “什么?”郑小舟下意识接道。   “好想操你啊。”赭青说道,“想了两年了,好疼啊。”   郑小舟脸腾的红了,咬牙切齿道:“你怎么变得这么不要脸了?你他妈的......”   “多骂两句,你每次骂我,我都想干你。你骂的越狠,我下面越硬。”赭青坦白道。“你的嘴巴很适合口交。”   郑小舟脑子涨的几乎发疼,颤声道:“我操......我当年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垃圾玩意儿......”   赭青眼睛一亮,语气软下来:“你承认了?”   “滚......”郑小舟转身要走,却被赭青紧紧抱住,搂在怀里,哑声道:“别动。”   郑小舟被魔咒定住了一般,僵着身子没有动弹。   “我真想你。”赭青把下巴垫在他漆黑的发顶,小声道。   郑小舟觉得自己脑壳嗡嗡作响,一片痒麻,喉咙又酸又堵,开口时却只是气声:“别想我。”   “就想。”赭青坚持道。   郑小舟苦笑一声,强振精神道:“你不是想操我吗?那我让你上一次,做完了你就放手,行么?”   赭青身形一僵,唇紧紧抿起来,慢慢放开了他。   郑小舟低笑道:“做吗?做的话就去买套,学校东门旁边有小宾馆。”   赭青看了他很久,勾勾唇角,语气平淡:“你倒是挺熟的。”顿了顿又嫌不够似的,补充道:“做。为什么不做?便宜别人么?”   郑小舟受不了他阴阳怪气,开了门拿了手机就往外走,赭青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淡漠地看着他露在外面的洁白脚踝。   好贱气的脚踝。   被很多人圈在手里,搭在肩上,肆意舔咬的脚踝。   兜兜转转,漫不经心,四处寻衅的脚踝。   惹人生气的脚踝。   冰冷艳情的脚踝。   让人想用腹腔暖它、用刀子杀它、用黄金镀它、用血液喂它。   赭青第一次爱上一个人。   好像也没那么纯粹。   他有时候想把郑小舟揉成婴儿大小,用最柔软的绒布包起来,一直抱在怀里;有时候想让他回到那个破落小县城,校服穿得吊儿郎当,骂人骂得意气风发;有时候想让他一丝不挂,四肢无处着力,只能依靠自己;有时候看到别人碰他,又难过得要死嫉妒到发狂,他觉得自己好像退化成一个固执又无能的小孩,只会用撒泼打滚来博取关注和同情。   真难看啊。   郑小舟让他放手。郑小舟在保护他。他也想过听话。疏远他,无视他,扯断所有交集,或许有一天可以专心过自己规律的生活,每日学习、吃饭、运动、打工,和暗恋自己的富家小女孩谈场恋爱,和世界上每一个平庸的男人一样,毕了业找个体面的工作,赚够钱后去国外做一场手术,养好身体后买一间一百平米的学区房,娶一个老婆成一个家,然后一点点老去,平稳地过完一生。   赭青小时候躺在福利院的大通铺上做梦,梦到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爱上一个男人。和他做爱,吻他嘴唇。从初三毕业那个燠热的暑假郑小舟递过来一包卫生巾开始,到不知多远的未来结束,赭青的生活彻彻底底地断裂开来。平庸的梦境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荆棘遍布、繁花着锦不归途。   郑小舟让他放手。   他也想听话,可就是忍不住靠近他,他也想自控,可事到临头又拗不过原始本能。   到底怎样做才能放手呢?   赭青不知道。   他只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正在以一种卑微的姿态扬起手中的屠刀,刀上有蜜,笑着问他舔还是不舔。   想必还是要舔的。   大抵人性本贱。   如果爱他必须要刀口舐蜜,疼一点倒也没关系。   世界扭曲淋漓,全部投射在他身上。   色欲是他。贪婪是他。暴怒是他。嫉妒是他。傲慢是他。   一切是他。   如果一定要分开,那他就等。他也不想一直躲在郑小舟身后,赭青讨厌被保护,尤其是被郑小舟保护。如果有一个机会能让他拥有保护郑小舟的资本,付出什么代价他也心甘情愿。   放手?   决不。   左不过一场豪赌。   赌他放不下,赌他舍不得,赌他忘不掉,赌他赤心如故,赌他势必回头。 第41章 企求   我等你。你也要记得等我。   学校东门那条街有几家招待所。郑小舟没想到这种看起来就很不正经的小旅馆竟然也要人脸认证,他没带身份证,只好背出身份证号,前台老板娘正翘着二郎腿玩斗地主,录完信息掀起眼皮看他们一眼,有点愣住了,转转眼珠扒拉出一张房卡来,拍在桌子上,继续低头斗地主。   门一开,赭青就一把郑小舟一把抵在印花斑驳的墙纸上,反手把门大力一甩,一把扯开他酒红色的真丝衬衫,白皙肩膀露出来。他低头在上面用了十足力气一咬,血色很快从齿间泄出来,郑小舟咬牙仰靠在墙上,伸手解他腰带。   “项圈?”赭青低低笑了一声,用手摩挲他狭长锁骨,一点点移到脖颈上,摸那根黑丝绒choker,“你想做谁的狗?”   郑小舟偏头看自己肩膀的伤口,赭青牙口不错。他带着怒气冷笑一声:“妈的土鳖!你懂个屁啊,这个是配衣服的。”   赭青暗沉沉地盯着他,把他外裤内裤一把扯到脚踝,拢着他的腿把一把扛到肩膀上往床上一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颗一颗解衬衫扣子,淡淡道:“他倒是把你教的很好。”   郑小舟捂着肩膀气笑了,他舔舔嘴唇,歪着头,笑得梨涡都现出来,半撑着身子抬眼看他,线条流畅的眉骨透出乖戾来。   “羡慕了?我教教你?要不你让我上一回得了,有来有往......”   避孕套打在皮肉上,清脆一声响。   “......我操。”郑小舟被强行翻过身来,顺滑剂冰凉黏腻地捅进来,小腹紧紧一缩,腰塌下去,臀部不受控制地翘起来。赭青毫不留情地在臀尖处扇了一巴掌,白嫩臀肉狠狠一颤,弹回来时已经涨出一个红红掌印。郑小舟疼得眼泪都逼出来了,红眼睛噙着两包水扭头瞪他,怒骂道:“赭青我操你妈啊!你他妈再打一个?我操?你妈糊了......操......别几把打我!呜......青哥......”   赭青像是发了癫,巴掌扇得一个比一个来劲,啪啪地打了能有几十个,郑小舟两瓣臀肉肿的像两枚红桃儿,色泽自臀尖向四周逐渐变浅,看着就让人施虐欲大涨。赭青一边扇着一边慢悠悠给他扩张,郑小舟被他手指逼得受不住,抓着床单使劲往前拱,虫子似的挣扎了一段,赭青面露赞许,跟着他往前了一点,把他夹在床头,郑小舟被顶得跪趴下去,赭青便握着他的腰,一下子肏了进去。   “......妈的......疼......”郑小舟不小心叫出声来,赶快紧紧咬住嘴唇,却被赭青捏过下巴,细细啄吻,温存得要命。郑小舟被亲得浑身发红,晕晕乎乎地哼出声来,赭青便就势用力顶到深处,伸手按他胸口软嫩乳晕,把小巧乳头逼出来,捻在手里亵玩。   赭青慢慢磨着肏他,微微喘息道:“你好烫......”   郑小舟被磨得浑身发痒,身下水声听得他耳热,掩饰地骂道:“扯你妈呢?赶紧做,老子明天有事。”   “又给那个小磕巴补课?”赭青仍是慢慢磨他,嗤笑道,“他就是故意的,在你面前扮可怜呢。”顿了顿,又咬牙切齿道:“你还让食堂那小崽子搂着你?一脸怂样,他是想钻你怀里吃奶吗?”   “你屁话怎么......嗯......这么多?”郑小舟露了一点哭腔,“你别捏我!操!”   郑小舟被压着做了不知多少次,床单全湿了,到最后被逼的一声声叫出来,身子里面痒得很,须得有东西顶进去狠劲杀一杀,赭青碾着他,握着他不让他射,郑小舟两条腿扑棱几下,声气就变了,带着哭腔迭声求他:“青哥,青哥......”   赭青眼睛红了一圈,哑声道:“求我。”   郑小舟觉得这话特耳熟,却也没功夫感慨什么风水轮流转了,只得软声说尽了好话,又被押着在浴室做了两回,才精神一靡,昏昏睡过去。   赭青把他抱到洗手台上坐着,拿了吹风筒,一点点吹干他头发。郑小舟一头漆黑短发,又细又软,完全不像那副暴躁扎人性子。他用手慢慢将他蓬松的黑发梳开,薄薄嘴唇在上面贴一贴。把他打横抱起来,床单扯下来扔在地上,浴巾垫在床上,把他轻轻放上去。   他的小舟,一点就燃的小火药桶,爱扎人的小仙人掌,剥开外壳一看,却是水晶做的心肠。   不会再让你为难的。   “小舟。”赭青抱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慢慢道,“我等你。你也要记得等我。”   一片寂静。   赭青以为他睡着了,便也合上眼,渐渐睡了。   不知隔了多久,房间里传出一个哽咽的低音:   “好。” 第42章 走火   郑小舟即将迎来自己在这座城市的第三个生日。他的二十岁生日。   行野vlog给他展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路。自媒体时代,大学生想赚钱养活自己,不一定非得做家教发传单,很多时候一副好样貌就是天然资源。   他仔细研究了一下之前的vlog,看了一圈微博和B站的评论,关注了几十个生活vlog博主,从受众角度出发总结出一点规律来:代入感要自然,距离感要适度,表情管理和说话节奏把控好,基本就没差。其中有不少人只是长得稍微帅一点,名校毕业,就算只是直播写作业也是有人爱看的,再出几期分享经验或者单纯聊天的视频,人气慢慢就攒上来了。   他想了几天,越想越觉得可行,便在各个平台开了账号。把这事和尹南希一说,尹南希眼睛一亮,立马和创协申请了摄影器材,催促他期中考完就着手做。   郑小舟考完试研究了好几天视频剪辑,磕磕绊绊地录了一期视频,剪完了又叫何浩宇他们帮忙修了一番,才放到了微博和B站上。尹南希和行野的官博负责人沟通一番,那边很快就同意了帮忙转发宣传。   之前那期vlog给行野官博涨了不少粉丝,有不少都是冲着高颜值高材生来的,粉丝黏连性极强。不少人一发现vlog里面的小哥哥开了账号,流量一下子涌过来,一周内粉丝就超过了10w,渐渐有广告方开始找他合作推广。郑小舟发第八期vlog的时候,微博粉丝已经破了500w,不时就有星探找上门来,郑小舟一概拒绝了。娱乐圈水太深了,他不敢也不想碰。   由于F大学业安排比较紧,他每日剪视频愈发觉得很吃力,便打算每日开半小时直播,写一会作业看看书,顺带着和粉丝聊聊天。   他一般是在舍友去图书馆的时候直播,提前都会和他们打好招呼。傍晚的寝室人比较少,肃静,适合直播。只是有一次,他在宿舍录到一半,赭青就开门回来了。他的书桌正好在郑小舟背后,默不作声坐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地看书学习。当时弹幕就刷疯了,郑小舟呆滞了一瞬,硬是撑到了结束,他从来没觉得三十分钟这么漫长过。   那晚过后,赭青在他的生活中就消失了。即使是在同一个宿舍,即使每日上大课时会在同一个教室,两人之间却是隔着一面透明墙壁的。   郑小舟依稀间好似回到了小学初中,那时候赭青对他的态度就是这样。不,是对所有人都是这样。他不会对任何人施与多余的关注,他很珍惜自己的时间,并把每分每秒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他看起来没什么感情变化,干净、整齐,又冷清,像一支小箭,箭锋隔离出一个自己的国,在里面忙碌又踏实地磨着自己的镞,隐隐盼着有一日能从泥泞里射出去,然后生活在别处。   现在的赭青好像回归了那个状态。郑小舟有点替他高兴,这样便是最好了,对谁都好,谁也不耽误。   多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大家都活得热气腾腾,这总归是一件好事的。   直播间里有时候也会出现郑小舟的大学甚至高中同学,知根知底的,吵着嚷着让他唱歌,甚至还有刷青舟CP的。郑小舟第一次开口唱歌的时候,直播间静了一瞬,好像所有人的网络同时卡住了一样,几秒种后就开始疯狂刷屏,粉红色小心心充斥着整个屏幕。当天的礼物达到了开播以来的历史上限,从此开播唱歌成了每日必备,粤语老歌翻唱又吸引了一波热度,粉丝群体又扩了一番。   郑小舟手里的钱肉眼可见地变多,但他比较怂,心知自己没那个投资的脑子,只开了个大额存款老老实实存钱,为以后做准备。   喻微其实对他做网红主播这件事非常不满。他不喜欢郑小舟做这种事赚钱,看到弹幕上满屏的“老公”、“崽崽”,只觉得心里膈应得很,顺着网线摸过去看了一遍那期行野的vlog,登时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他早就看出这两个小孩私下肯定有点事,几年前那节晚自习,他在后门窗户看得清清楚楚,郑小舟歪着身子把手伸到别人裤子里去,斜斜地瞟眼看人,那小孩便红着脸让他摸。喻微当时心里有点燥,下课便上四楼去逮郑小舟了,见他对谁都是一副孟浪刁蛮模样,心里便只觉得好笑。   同个小孩较什么真呢?他们又懂些什么,不过懵懵懂懂的,凑一块胡乱玩儿罢了。   却未想到几年后那小孩竟也追着脚跟了过来,还一个劲儿地往小舟身边凑。郑小舟那日回来戴着口罩,八成也是那小子作弄的。喻微一直觉得赭青的长相有些面熟,名字也像是听过,大略查了查那小孩底细,竟发现还是个身上有残疾的,是个不男不女身,往上一细查,便摸出他身世来。   南洋赭家传到这代,总共四房人,老大是赭家老爷子一手培养的苗子,头脑胆气都有,命却不好。人在楼里好好地谈判,被恐怖分子劫持的民航客机从天而降,大厦轰然倒塌,数千人同时丧命。赭老爷子听闻噩耗,半条命便也没了,吊着一口气培养剩下的儿女。老二好嫖好赌,男女通吃,十六岁便有女人抱着孩子找上门来。赭老爷子见那孩子眉眼肖像大儿子赭靖,便勉强养下那小孩,叫他名字也带了个青字,权作纪念,当个猫儿狗儿地将养着,倒也不十分上心。   至于那女人,便给了钱随便打发了。老二到了年龄便叫他成了家,那世家小姐性子利得很,一进门便把老二收拾得服服帖帖,使了个手段把小孩送了出去。老爷子问了,便说是小孩生母偷走了,咬死不松口。老爷子心里有怒,这微薄的怒火随着孙子的诞生,却也渐渐消散了。老三性子温敦软弱,却不声不响搞大了同校女子的肚子,吓得不敢告诉家里。那女子便是郑秀衣了,要强得很,自己大着肚子回了老家,生了郑小舟。   如今赭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全凭老爷子和那小姑奶奶咬牙撑着。老二的两个儿子随了烂根儿,被母亲娇惯长大,膏粱纨袴那一套学得是有模有样;老三娶的妻子生了三胎女儿,每一个都亭亭玉立地做着少女绮梦,最大的也不过豆蔻年龄。赭家树大招风,根骨已渐渐朽烂了,分崩离析是早晚的事。除非老爷子椿龄无尽,期颐之年仍可巧捷万端,四清六活不减当年。   喻微查净了他底细便顿觉没趣,并不放在眼里,只是将郑小舟稍微看紧了些,见他的次数多了些。郑小舟学业紧,晚上若是太困,便放他睡觉,只是单纯地抱着,却也觉得满足。   他几次压着火气,尽量冷静地和郑小舟讨论直播的事情,却被郑小舟以各种理由狡猾搪塞过去。喻微好几次想直接封了他的直播间,看到他在屏幕里挑着眉毛唱歌的样子,又狠不下心来。   小孩想要发光,便叫他发好了,玩腻了便不玩了。你若强着他,反而把人逼得越远,倒是没意思了。公司临着年末事情多起来也没时间管他,遂放平了心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着他,自己默默筹划着给他过二十岁生日的事。   郑小舟见他不管不问,心里愈加自在起来,也默默等着11月27日的来临。他隐隐能预感到这是个不同的日子,不同与他以往的任何生日,是一个漂亮的节点。经历过便像是蜕皮一般,与难堪的过往剥离开来,露出鲜嫩嫩初生皮囊来,未来的大片光明伸手可触,实在叫人兴奋。   生日前一天早晨,他照常去校游泳馆游一小时泳,洗完澡去上课,却敏锐地发觉周围人眼神在若有若无地瞟他,和往常明目张胆的注视不同,他们的目光带着点心照不宣的讥诮同情。女生们转盼流光间带着游离的审视,男生们上下打量他,被发现了也不在意,只是微微眯起了各自的眼睛,见了什么恶心东西似的,嬉笑怒骂着走开了。   郑小舟想起醒来之后还没有开机,他把手机从背包里拿出来开了机。手指有点发抖,未接电话476条。一大半是郑秀衣打的,再就是喻微,其他的便是朋友了。未读短信数千条,大部分都是陌生号码,郑小舟还没来得及看,页面就变了,郑秀衣的电话打了进来。   “......妈?”郑小舟一个手抖,不小心接了,只得硬着头皮喊了一句。   那边静了一瞬,便绝望地哭起来,声音很嘶哑,像一匹受伤的母狼。   郑小舟面无血色地退出聊天页面,手机屏幕顶部一排蠕动的绿,每个软件都爆了红点,他点开了微博。   #F大网红 人气男主播同性滥交视频流出#   “我为什么生下你呢?”郑秀衣喃喃地问道。   #郑小舟 包养#   “你要脸吗?”郑秀衣低低地问了一句,声音一点点厉起来,“你要脸吗郑小舟,我他妈就问你要不要脸!?”   声音很大,中途休息的口语教室往常都是闹糟糟的,此刻却异常安静,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各怀心思地听着郑小舟手机里凄厉的女声。   突然,教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戴了一副剔透玲珑的银丝眼镜,没什么表情,淡淡扫了一圈教室里的人,所有人避开了眼神,安静地摆弄自己的手机。   深棕色皮鞋在一个人课桌前停下。   “哭什么?”喻微垂眼看他,慢慢开口道,“把包背上,走了。”   郑小舟麻木地收拾好自己的包,跟在他身后,一颗头很低很低地垂着。   喻微前脚刚走,教室里便嘁嘁喳喳地议论起来,不少人偷偷挤在门边上拍照,喻微却突然侧头看了门里的人一眼。   教室安静下来。 第43章 阴翳   和以前一样漂亮。   喻微开了门,看郑小舟仍呆立在原地不断翻着手机,便亲密地揽住郑小舟的肩膀,温声道:“进来。”   电梯一层层下降,门开了。走廊曲折迂回,天花板与墙壁,黑色镜面光可鉴人。   “还在看吗?”喻微把西装外套脱了,随便扔在地上,嫌热似的抬手解开自己的袖扣,“好看吗?”   郑小舟没听见似的,一直低头看手机上打了厚码的视频。下面评论五花八门,有义正言辞骂人的,有粉转黑说恶心的,有路人吃瓜爆料的,有求资源的,有贴网址的......   郑小舟翻了很久,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成人网站上找到了原版视频,像素有点糊,声音听不太清,是他和赭青在小旅馆那晚的视频。   赭青一直背对着镜头,自己则有几次转头露了脸。估计是被那个老板娘卖到了成人网站,里面用户发现其中主角之一是个网红,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圈子里就传开了。   之后又有人爆出几个视频,郑小舟清楚这几个是假的,AI换脸,把他的脸换到gv男优身上。真假视频放到一起造谣,制造滥交假象。再爆几次狠料,附几张F大校门口郑小舟下豪车的照片,顺便把他从小到大经历细细扒一遍,连着之前他妈妈当小三,姐姐被人轮奸的事也爆了出来。   评论风向越来越歪,“贱货”“欠干”“全家桶”“公共厕所”“烂屁股”言论屡见不鲜。虽然话题已经搜不到了,许多评论也显示不可见,但事情仍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郑小舟的微信和QQ已经不能看了,他把手机关了揣在兜里,脸上已经没什么人色了,轻声道:“对不起,老师”。   “做错了的人才需要道歉。”喻微漠漠道。   郑小舟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好像那次从西安回来,喻微也是这么说的。   原来他早就知道么?“做错了的人才需要道歉”,其实是在耐心地等着他坦白吗?   “本来以为你不过是和他闹着玩玩。”喻微靠在镜子上垂眼看他,黑色镜面感知到人体温度,显出郑小舟的人像来,从肩背处的镜面衍生出来,向四面八方奔涌扩散开来。   “一个没注意,就滚上床了?”   郑小舟沉默片刻,坦白道:“是我的错。如果老师觉得看着我心烦,我会滚的。之前已经很麻烦老师了,这次就让我自己承担。”   想了想又正色道:“明天我正好二十岁,也不算小男孩了,之后也会越来越老,老师不开口的话,我也会滚的。”   喻微安静地听完他的话,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你第一次和我这么礼貌。”   郑小舟愣了愣,看到喻微一点点靠近了,头低下来,鼻尖触到自己的额头。   “你喜欢那小孩,对么?”喻微亲昵地贴着他的额头吻下来,轻轻吮吸他的眼睑皮肤,那里很薄,毛细血管丰富,脆弱,很容易受伤。   “怕我动他?”喻微温和道。“他操了你几次?”   “不会是在高中就做了吧?”   “做的时候成年了么?”喻微轻轻蹙着眉头,有点忧心地问着,看起来像是一个关心自家小孩的好家长。“你没成年的时候,我都不舍得做的。”   “你说的什么......二十岁......小男孩,沈斯容告诉你的?”喻微身子稍稍一倾,郑小舟被嘭地顶到镜面上,镜面景象骤变,却是郑小舟和人交媾的动态录像,投射到四面墙壁上,声音隐隐传出来,克制不住的肆意情欲。“之前的事一直没走出来么?”   “宁愿信他,也不问问我么?”喻微有点无奈地看着他,“觉得我是变态?”   郑小舟不敢看四周,只能抬眼看他,发现喻微的嘴唇是微笑着的,一点点向上看去,却看不清他眼睛,眼眶轮廓很深,睫毛阴影重重,眸光隐匿在阴翳中,不甚分明。   “你不喜欢小男孩吗?”郑小舟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看到很多男孩在镜子里。”   喻微没说话。   “......老师?”郑小舟咽了下口水,莫名有点紧张。   “不美吗?”喻微突然道,“你不喜欢吗?”   郑小舟愣了一下,皱眉道:“什么?”   “......你不一样的。”隔了好一会,喻微低低道,“你是活的,我允许你活.....”   最后的声音过于模糊,郑小舟听不分明,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勉强道:“老师......没什么不一样的,真的。”   喻微突然放开了他,目光凉凉地看着他,慢慢笑了:“你说了这么多,只是想离开,对吗?你怕我?你怕我什么呢?我对你不好么?”   喻微的语速越来越快,笑眯眯地低头看他:“你想上哪儿去呢?”   “回学校。”郑小舟有点不适应他这副样子,看到喻微脸上的汗越沁越多,皱眉道,“......老师?”   “......一个宿舍,想来也是做了很多次吧,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郑小舟看喻微嘴唇开开合合,听不清他在嘟囔些什么,越发觉得汗毛倒竖,径直向电梯门走去,余光瞥到喻微还立在原地,不禁回头细看了一眼。   眼镜被摘了下来握在手里,镜片龟裂,粘稠血迹沿着指缝淌下来。松松靠在镜面上的男人若有所感地抬眼看过来,眼角温和地下弯着。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郑小舟依稀听到他轻声说了些什么,但是巨大的恐慌几乎压的他喘不上气了。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想逃离这个气氛诡谲的地下室,逃离这个看起来十分陌生的人。   喻微漠漠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那个人像狗一样覆在郑小舟身上。   “这么一个东西,也配来上你么?”   他想到什么好笑东西一样,胸腔里慢慢振起来,漫不经心地上了电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了锁,闲闲打了两行字过去。   郑小舟走到大门前,抬手开门,门却锁死了,瞳孔识别未通过,显示没有权限解锁。   一阵恶寒从足骨钻上来,郑小舟看到深色实木门平滑的反光,映出身后的一个高大身影。   “怪我了。”身后的人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太娇纵你了。事实证明小孩是不能散养的。”   “不然会跟着外面的野狗跑掉。”   “去洗澡。野狗身上都是有寄生虫的,很脏。”   郑小舟呼吸急促起来,强忍着怒气转身,开口道:“你说什么疯话呢?”   喻微的头小幅度地像左侧一歪,郑小舟却发现他这幅样子有些眼熟。喻微置若罔闻,缓缓道:“去洗澡。”   郑小舟毛骨悚然的感觉愈发强烈。   “去洗澡。”喻微重复道。   郑小舟突然明白那股诡异的熟悉感是什么了。   疯子。   你没法跟一个疯子沟通,因为他们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无视你的想法诉求。他们只负责对外输出,拒绝外界的输入。沈斯容是这样,他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并且试图把别人拖拽进去,和他一起做梦。   手臂突然一疼,针尖的触感异常鲜明。喻微面色淡淡,手用力固定住郑小舟的手臂,一支注射器扎在静脉上,里面的液体缓缓推了进去。   郑小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怒道:“你他妈......你和沈斯容......”   “别乱说话。”喻微皱眉,稳稳控制住他的身体,打横抱起来向浴室走去。“他算什么?”   郑小舟心里一阵恐惧,他看到浴室里的灯光,觉得刺眼。   洗澡......   喻微说,很脏。   他说赭青是野狗?   郑小舟突然警觉起来,意识已经混沌起来,却强睁着眼努力开口,试图补救。   “......不是。我不爱他,我不......”   恍惚间头顶似乎降下一声笑,有人喃喃说了一句什么。   “你倒是诚实。我问你喜不喜欢他,你告诉我你不爱他。”   “郑小舟,你太狠了。”   可能是脑子昏了,开始说胡话了。喻微漫漫地想着,把他身上的衣服轻轻地脱了,放好温水,把人放了进去。   好乖。   喻微看着他沉睡的面孔,被雾气蒸红的眼睑,薄薄的耳垂,突然想起自己给他准备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他自己磨的耳钉,南红的冰料子,断断续续做了半个多月,磨成稻粒大小两个小玉塞子,水红融滑地藏在檀木盒子里。只等着明天他过生日,亲手给他打一对儿耳洞,先用铂金的小钉儿将养着,差不多了就换上这对儿,戴着肯定漂亮。   和以前一样漂亮。   “睡一觉吧,醒来就没事了。” 第44章 墙   小巷 又弯又长 没有门 没有窗 我拿把旧钥匙 敲着厚厚的墙   屋子是暗的。   郑小舟醒来的时候,有很长时间的怔忪。   胃里很不舒服,想干呕,腿软手麻,头脑昏沉。完全陌生的房间,天花板四条边有很淡的灯光,衬得屋顶非常非常高。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有点疲惫地坐起来,腰上却一紧,低头一看,自己正赤裸着身子躺在深灰色床单上,腰间一道柔韧细绳,紧紧贴伏在皮肤上。他挣了几下,发现这细绳自后脊处松松延伸过去,一直探到墙里,可以拉出来,能有一定范围的活动。他用力去扯腰间的绳子,那绳却纹丝不动。   “喻微?”郑小舟焦躁起来,一瞬间大脑涌入很多东西,心思彻底乱了,“喻微!”   没有声音。   寂静。   没有手机,没有时钟,窗帘紧闭,墙板温凉。   郑小舟燥怒着喊了半天,却丝毫得不到回应,他嗓子干得走火,看到床头一个黑色杯子,拿起来喝了个干净,温的。地上有毛毯,他便试着把杯子往墙上狠狠一掼,手腕被震了一下,却发现这墙壁竟是软的,摸上去还有些温度。   像是被憋闷在一块沾了水的海绵里,湿湿黏黏的永远挣不开手脚。   之前一直刻意忽视的事情还是浮了出来。郑小舟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没有仔细想一想喻微这些日子的态度。怪就怪在喻微太自然了,在他身边待的时间越久,就越适应那种平平淡淡的相处模式,潜移默化之下甚至会产生出一种家人般的默契和温情。   每天雷打不动的视频电话,回家后餐桌上的饭菜;每晚轻轻的一枚亲吻,早上出门前递过来的一柄深色长伞,半夜醒来床头一杯恒温加热的水;冬天蛇一样一圈圈盘上来的驼色围巾;夏天书桌上一盘齐整的水果,熟透的深紫红色,有股子粘稠的甜香。   郑小舟一件件细细回想过来,愈发觉得肉皮紧绷。他总以为喻微在自娱自乐地玩什么养成游戏,觉得是有钱人的特殊癖好,便顺其自然地扮演好自己角色,陪他一日日过下去。两年来倒也相安无事,彼此相处得很好,像情人也像家人,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只是偶尔能察觉到一点点不对劲,喻微有时候会一个人到地下室去,要么就是房顶,公司不忙的时候甚至能一个人戴一整天,到晚上才会回到主卧休息。   当他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打扰到他。郑小舟有一次实在是好奇,便跟着他上了屋顶。那时正是傍晚,郑小舟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落日余晖,视野渐渐清明起来。喻微在站在一面巨大的画板后面,侧脸泛红,嘴唇紧抿,眼珠凝在眶子里,目光胶在画布上。   暮霭生深树,斜阳下小楼。   喻微没有看见他。   郑小舟便撑着下巴坐在藤椅上,看他画布上渐渐生长出颜色,看他背光的剪影,看他赤裸的双眼,看他眼睛里毫不掩饰的,近乎孤独的痴狂。   他站起来绕到喻微身后,看那张巨幅画作。   “其实我的主业是画家。”郑小舟突然想起来那天下午教师办公室里,喻微对着他说的那句话。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很温柔的,有点无奈的样子,像是看出来郑小舟根本不信,只是笑笑地看着人,自顾自说着话。   他的画看起来很奇怪。郑小舟想着。   大面积的蓝紫色,像是宇宙亘古不变的梦境,死水沉静,没有挣扎,不像人间。   喻微一直没有发现他,画累了便停下来,眼神空空的,面上有种放纵过的糜败颓气,拿起笔来,脸上又涌上一股瘾君子式的稠密潮红。   他的世界看似边境模糊,实际上却是完全封闭的,郑小舟试图窥探,却永远止于邻角。这样的喻微他只见过这么一次,狂热、寂静、虔诚、脆弱,像是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平和地享用着那份矜贵的孤独。郑小舟提前下了楼,喻微那天晚上如常吻了他的眼睑,微笑着对他说晚安。   郑小舟觉得有些不适,却没怎么多想,只觉得可能搞艺术的人都有点特殊,潜意识里他也不愿意费力去想,只觉得保持现在的状态便是最好。人脑有时会刻意规避不讨喜的选项,它有一道很奇怪的屏蔽机制,遇到不能理解的事就会一贯逃避,只接收它想接收的信息。   如今他被一条柔细绳索束缚在这间屋子里,嘴里全是黏黏腻腻的苦,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后悔过自己的大意轻心。   “......操。”他难受地抬眼环视一圈,冲着门口慢慢说道,“你什么意思?”   没有声音。   床头柜上方的墙壁突然一响,他转头看去,发现一张热气腾腾的餐盘被输送进来,悄没声息地在软垫上着陆后,那窄平窗口又严丝合缝地自动合上了。   餐盘上一碗蔬菜粥,没有餐具,孤零零地摆着,冒着热气。   “操你妈的喻微,”郑小舟突然哑声吼了一句,渐渐有了哭腔,像是被完全压垮了一样,“你把我当狗喂呢?你他妈凭什么关着我?”   “凭什么永远是我?”他难过极了,掉着眼泪低吼道,“我他妈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直是我?操你妈的,凭什么是我啊?”   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生活就好像一个爱犯贱的婊子,见你对她痴心热诚,便往你头上翘着腿撒一泡黄汤,让你从头到脚一片腥臊;见你对她冷淡绝望,便扭着腰搂紧你脖子,笑笑地黏上几枚香吻,叫你一直残喘着活下去,别那么早就对她死心,努力多付几年嫖资。   郑小舟的嘴角一点点坍塌下去。   他麻木地抬起手来,端起那个轻飘飘的碗,温热的粥被喝了个一干二净。   晚上困得有点早,虽然他也不知道时间,像一条狗一样精赤着身子,一点点从墙里拉拽出绳子来,到房间里的卫浴上厕所。   房间是完全封闭的。   窗帘掀开后没有窗户,仍然是软软的墙,没有门框。   郑小舟躺在床上睡觉,很快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首小时候学的诗。年轻的语文老师教他们朗读诗歌,黑板上几行娟秀的小字。   他看不明白那几行字,却听得见耳边的声音。   赭青被老师特意点出来读,小小人的模样,语气却是一贯的波澜不惊。老师很生气地让他一遍遍地重复,赭青却永远达不到她的要求,只是慢吞吞地照着黑板念字。女老师放下了书本,走到他面前让他跟着自己的语调学,赭青却很固执,毫不妥协,就是没感情,怎么念都没感情。   放学后人都走没了,赭青被老师留在教室里继续念。郑小舟觉得有意思,便趴在桌子上看着他念。他们的小学没有校服,赭青只穿了一件跨栏背心,白的发透,腋窝处已经磨损,他紧紧夹着自己的手臂,掩饰着那点洗不掉的黄。   郑小舟看到一群小孩在窗子前探过头来,嘻嘻笑着模仿他毫无波动的语调。郑小舟一回头,却看见赭青正脸色苍白地看着他,很陌生地看着自己。   郑小舟发不出声音,心里很焦急,只能徒劳地看着赭青坐到椅子上,缓慢地低下头来。他的椅子慢慢变成了红色,血色渗透出来,一点点蔓延到郑小舟的脚尖。   赭青的个子很小,他坐在椅子上,眼睛很黑地看着自己,脸上的颜色被抽走了一样,薄薄的一层皮肉,血全都流到了椅子上。   郑小舟想把他抱起来,想用手堵住那些血,把它们重新填在他的身体里。他觉得血不应该流到椅子上,血应该在身体里,为什么要流到椅子上呢?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为什么你们都在看着他笑,为什么要笑?   窗口的小孩聚得越来越多,他们大张着眼睛,吃吃地冲屋里的人狂笑着,阳光照下来,屋子里没有一点阴霾。   郑小舟动不了,他想打人,他想大叫,他想大哭一场,却连张开嘴巴都做不到。   郑小舟醒来的时候,后背全部湿透了。他缓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梦是假的,做不了真。他喘了很久,渐渐平复过来自己的呼吸。   屋子和睡前一模一样,除了那碗粥消失了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床头那个黑色的杯子原封不动地立着,里面是恒温加热的水。郑小舟看了一会床头柜旁边的那面墙,突然把头埋进膝盖里,嚎啕大哭起来。 第45章 穿透   灵魂钉在手心里,手背踩在他脚下。   喻微坐在书房的靠椅上,静静观看郑小舟大哭。看他哭了一会,肩膀慢慢平静下来,脸上湿漉漉的,眼睛有点浮肿,鼻涕流出来也不知道擦一擦,只是呆愣愣地抱着膝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喻微看了一眼时间,离郑小舟的生日还有四个小时。郑小舟在里面浑浑噩噩地睡了醒醒了睡,做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喻微本来已经被气红了眼,想着直接关他一个月,训鹰那样把他锐气一点点磨掉,事到临头又觉得舍不得。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种痛苦了。待在一间没有时间流动的屋子里什么都干不了,郑小舟那种性子别说待上一个月了,一个星期估计人就被磨废了。喻微看他这副呆痴模样,只觉得眼里闷了两股要烧不烧的炭火,视频会议开到一半,汇报工作进度的下属声音都有点变调了,他却完全没有察觉,仍然微微地笑着,自以为可亲地频频点头。   会议结束后,放在桌角的手机一震,喻微点开消息慢慢看屏幕上的照片,一个视频通话申请切了进来,他手指一滑,点了接通。   喻微看了一眼屏幕里的人,有点疲惫地按了按眼眶,皱眉道:“怎么?严先生不喜欢?”   屏幕里的人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来,迭声道:“哪儿的话,哪儿能呢?承蒙喻总惦念我,知道我喜欢年轻学生,我真的高兴得不得了......就是,这事儿,嗳。”   喻微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眼睛淡下来,只是静静看着他。   那人见他脸色有异,硬着头皮开口道:“吴家小姐刚才来了电话,说......这是南边儿赭家的少爷,她未婚夫,从小儿的情分,求喻先生......留几分薄面。”   喻微笑笑,眼色完全凉下来,慢慢开口道:“严先生该怎么玩便怎么玩,小漪年纪小不懂事,您也不懂么?花大力气寻的小孩,想着您是圈子里顶流的,巴巴儿地请您调教。怎么的,您瞧不上?”   严赫头回听他一句是一句地耐心说话,脸色早就一寸寸白了,忙赔笑道:“没,没......您说的是。”   “视频做得漂亮些,人别玩废了。”喻微叮嘱道,“进度可以快些。”   严赫紧着一颗心连声应着。喻微摆弄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指,轻声道:“结束了就送回去,别耽误人家学业。”   严赫只觉得后脊骨一阵觳觫,讪笑着点头答应,那边视频挂了,自己腋下的白衫全湿了。   喻微看着屏幕上一排未接电话,耐着性子回拨过去,那边很快就接了,小女孩抽抽噎噎的哭声顺着听筒爬过来。   “喻微哥,求你了,我喜欢他,你别动他......求你了喻哥......”   喻微蹙了蹙眉头,温和道:“他配不上小漪的。”   吴楚漪声音一顿,被刺激到了一般哭叫出声:“你们懂什么?为什么配不上?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   “你恨他碰郑小舟对不对?我也恨。我马上给他办护照,学院有交流项目,我和他去美国,我看着他,保证不会再来纠缠郑小舟。求你了喻哥,你答应我好不好?你最疼我了喻哥......呜......为什么会这样......”吴楚漪哭得直打嗝,语无伦次说了一大堆。   喻微耐心听她讲完,叹气道:“你姐姐也疼你,你且告诉我,她怎么和你说的?”   吴楚漪哭声骤停,隔了好一会儿,颤着声道:“你们......你们要把他逼死么?你们会毁了他的......求你,求你......”   喻微说:“把手机给你姐。”   隔了一会儿,听筒传来一个懒散女声,像是刚睡醒样子,有点不耐烦:“喻哥你不用理她,小丫头子不懂事儿,过几天就好了。”   吴楚漪的哭叫声爆发出来,喻微把手机拿开了一点。   那边混乱了一阵,吴婴宁的声音听着清醒了不少:   “吴楚漪你给我放下。你真是长能耐了!我告诉你,你跟我耍这脾气屁用没有,你以为割......”   喻微声音沉下来,怒道:“胡闹!”   那边突然静下来,隔了一会儿,吴楚漪又哭又笑的声音传过来,不是很清晰。   “我第一次爱上一个人。”   喻微心里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求求你不要伤害他。”   话音未落,几声惊呼从话筒里泄出来。   吴婴宁慌乱的声音传过来:“不说了喻哥,挂了......愣着干什么?别打了,去开车!你去一楼叫徐医生跟着......漪漪,漪漪.....”   一片忙音。   喻微在椅子上坐了许久。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娇娇软软一个瓷娃娃。小时候整日黏在她姐姐身后,见他不注意便偷偷瞄人,玩熟了便吵着要喻哥哥抱抱。甜甜蜜蜜的小姑娘,天真爱笑,又一直那么乖。   如今却为了这么个东西跟自己翻脸,连自残这招都使出来了。不过才认识几天,口口声声地说爱他。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和男的上床,还要来替他求情?那东西怎么就这么大本事,一个个的全都要死要活地喜欢他。   求求你不要伤害他。   喻微冷笑一声,看着屏幕里面如死灰的郑小舟,心里一股火生生燎到嗓子里。   他抄起桌子上的檀木盒子,摸了摸左手边的墙壁,那墙壁骤然向两边收缩开来,显出一间屋子来。   郑小舟抬起头,双目无神地看向喻微,脸上一片干掉的泪渍,肿着眼皮,好半天才哑声开口道:“求你......”   喻微突然暴怒起来,把手里的盒子狠狠往地上一贯,绵厚的地毯闷闷一响。盒子被震开了,里面的小物什弹落出来,在灯光下泛着些华润的光。   郑小舟惊恐地缩了缩肩膀,突着眼睛看着那地上的盒子,一句话生生折在嗓子里。   “过来。”喻微垂下眼睑,语气不辨喜怒。“你生日,老师给你打个耳洞。”   郑小舟一愣,慢慢反应过来竟然只过了一天。他不敢耽搁,拖着绳子下了床,静静站在喻微面前,头顺从地低下来。   喻微把地上的盒子拿起来放到床上,从里面拿出一柄枪一般的东西。按着他肩膀,令他坐到床沿上,用酒精棉轻轻点了点他耳垂。   郑小舟薄薄的耳垂哆嗦一下,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一点。   “怕么?”喻微低低地问道。“不疼的,别怕。”   郑小舟抿紧嘴唇,突然道:“能不打吗?我不想戴耳钉。”   喻微看了他一眼,温和道:“不可以。”   郑小舟缓慢地眨眨眼,感觉眼眶里很干枯,沉默下来。   喻微用目光点了点他的耳垂,一手拿了打耳枪,固定好位置。郑小舟只觉得耳垂一凉,冰冷的金属贴到肉上,继而便是订书器似的一响,耳垂火辣辣一紧,一边耳朵已经打好了。喻微端详片刻,便稳稳地打好了另一边。   结束后用酒精消了毒,收拾好器具,把那个地毯上的小物件捡起来摊在掌心里,笑眯眯地展示给郑小舟看,语气有点雀跃:“好看么?”   郑小舟身子一冷,僵硬地点点头,怕他起疑,又补充道:“好看,挺贵的吧。”   喻微笑意渐渐散了,他默不作声地把手心里的东西收起来,和蔼道:“不贵。”   郑小舟犹豫一会,看他面色还算正常,便大着胆子试探道:“我饿了。”   喻微好像在想些什么,听他开口说话才缓过神来,去厨房把煲了很久的乌鸡汤盛了出来,碧梗米蒸的粒粒分明,配点盐渍菜心,吃起来很是爽利。郑小舟向来食欲好,埋下头吃得一点不剩。喻微坐在小桌边看他认真吃饭,目光一点点柔和下来。   吃完了饭,郑小舟头上冒了很多汗。他毫不犹豫地要求要洗澡,很自然地让喻微把绳子解开。   喻微纵容地看了他一会,手伸过去摩挲了一会他的腰,绳子质地细腻,他的腰更细腻,绳子陷在腰肉里,肌理湿润潮红。   “一直系着,不行么?”喻微从他身后绕过去,很腻歪地抱他,轻轻舔吻他通红的耳垂,残余的酒精开始刺激舌尖。   郑小舟不明显地咽了口水,放稳自己的呼吸,他觉得自己此时有点像在巨龙口里偷钥匙的人,每一步都得走得小心翼翼。   “可是这样就不能洗澡了。”郑小舟坚持道。   喻微看着他,郑小舟便强迫自己回望他的眼睛。   僵持片刻,喻微勾勾唇角,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在后面轻轻一摸,那绳索便开了。喻微的手指微凉,在那圈红痕处贴着划了一遍,沿着脊骨滑向了郑小舟线条漂亮的股沟。   “别紧张。”喻微看他肢体僵硬,不禁笑出了声,“怎么,为他守贞呢?”   郑小舟脸色沉下来。   “养你这么长时间,还是养不熟。”喻微顶着他往浴室走,跳交谊舞似的搂着他的腰,语气很轻松,打趣似的说个不停。   “好像和人很亲近,其实谁也不信。”   “想着和你过一辈子,转头就给我戴绿帽子。”   “还假惺惺地跟我扯什么......‘老师不开口的话,我也会滚的',”喻微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郑小舟,你不喜欢我我也能理解,但你别和我说这种话,听着怪傻逼的。”   “别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行么?”喻微把浴缸放满了水,把郑小舟放到了浴缸里。   郑小舟皱皱眉,想解释又被打断。喻微今晚好像磕了药一样,异常的亢奋,话多的不得了。   “你其实什么都知道,你就是不敢承认。连自己都骗,孬种。”喻微笑着说。   郑小舟听到他这么直白地说脏话,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他听到喻微这么轻易地亮出了自己的软肋,不禁对他的放松警惕感到有些惋惜。郑小舟低下头往自己身上摸沐浴露,心里突然划过一种很恶劣的想法。   被喜欢的人在感情的食物链上总是拥有特权的。他想起那条软绵绵的绳子,想起那碗清亮亮的鸡汤,想起喻微手心那几枚耳钉,想起他看似高傲实则卑微的一句句询问,想起他套在自己右手中指的银白色戒指,想起那几条扔在垃圾桶里的高定领带,想起他站在顶楼天台上,红着脸低低说出来的,我爱人。   郑小舟低着头,手指抚摸着自己被捂红的腰间,仔细咂摸了一会被圈住的滋味,抬头时看到喻微低垂的脖颈。他高高地站着,姿态却摆的那么低,低的让人想一脚踹断他养尊处优的胫骨,让他跪在自己脚下,永远站不起来。   “老师......你真的喜欢我么?”郑小舟故意很稚拙地开口,忐忑地问道。   喻微愣了一下,探究地看了他一会,笑道:“怎么,想换个人喜欢了?”   郑小舟垂下睫毛,淡淡道:“不是。”   “我已经和他分了。”   “断了。那回是最后一回。”   喻微心里明明不信,但听到他神色淡淡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仍不免觉得畅快,有些情不自禁的雀跃,眼睛也带了点笑,闲闲地搭着话逗他:“那便是最好了,他若出什么事,也不会伤心了。”   郑小舟心下剧震,面上却丝毫不显,平淡道:“你喜欢沈斯容吗?”   喻微眉头瞬间皱起来,迅速道:“提他做什么?”   郑小舟说:“没人会喜欢一个疯子的。”   喻微眉头渐渐散开了,他平平地看了郑小舟一会,笑道;“我不会动他。”   郑小舟冲干净身上的泡沫,踮起脚吻住他的嘴唇,赤红的脚趾踩在他的脚背上,成年男子的重量全部压在上面,喻微却丝毫没有躲闪。   “动我吧。”他仰着自己的下巴,有点蛮横地挑着眉尾看人,右颊的梨涡贱兮兮地露出来,眼睛里藏匿了两把小银钩子。   看着自己冷清的微博默默流泪,叔决定每涨100粉就双更一次!   名字:小叔叔我2019,放梗放图放推文 第46章 再大一点   郑小舟在卧室里歇了整整一个星期。   他完全没想到喻微能那么......能做。现在回想起尚且心跳的厉害,无关情愫,只是费洛蒙在悄悄地起作用,将这几日压抑沉闷的情事一遍遍复刻演绎。主卧的床单废了好几张,空气净化器马不停蹄地运作着,也不见屋子清新起来。   郑小舟腿根处的皮肤都给浸皱了,每日做了洗洗了做,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处干爽地方。饶是郑小舟体力不错,也被磋磨得终日头昏脑涨眼下发青。偏偏喻微那里有百般花样等待着他,郑小舟只觉自己见识浅薄的要命,见到那些奇技淫巧的东西,咬着牙抗拒着,却总耐不过喻微软磨硬泡,最终常叫他得了逞。   郑小舟的手机第二日便拿到手了,再上微博,却发现自己的账号已经注销了,其他平台的也是如此,搜之前那事也寥寥无痕,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如果不是自己的短信记录尚存,他甚至都要以为这一切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了。   微信和QQ上有不少人问他那事是不是真的,他一日没回,第二日那些人便主动回了他,郑小舟浏览了一番他们的消息,琢磨出来喻微应该是找了公关,一晚上就把事情给平了。   当代吃瓜群众看多了这种反转,纷纷失了兴味,目光便从三十六线网红的瓜上撤了下来,嗡嗡扑到了层出不穷的明星八卦上。郑小舟特意翻了翻学校的BBS,发现之前的那个置顶CP帖已经消失了,再搜自己的名字,下面一排小字,显示的是没有找到相关消息。   他有点不敢相信地来回刷新着那些页面,看到空白的省略号心里才踏实了一点点。   郑小舟打开微信,点开郑秀衣的红色枫叶头像,里面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两个星期以前,郑秀衣叫他早上别忘记带伞,天气预报说那天有雨。   他的手指停在对话框里,光标不停闪烁着,催促着他必须要说点什么,打破这片寂静的空白。郑秀衣是个很倔强的女人,郑小舟心里清楚。   不倔强的话,是没有办法在祈源那个小镇把他们姐弟三个拉扯长大的。一个女人开一家小饭馆,每日一身油污,对着各路客人欢声笑语的,受了街坊老娘们的闷亏便咬牙忍着,晚上暗暗地捶着床板淌眼泪,次日又是一副笑模样做生意,郑小舟全都看在眼里。   他的妈妈骨子里是那种很古板的女人。郑小舟知道她心里有一套不可逾越的道德体系,那是她四十年来一直信奉的人生信条,不允许任何人挑衅它们。   她坚信做人不能使坏,善恶有报因果轮回,从不在背后论人是非;相信读书可以改变命运,但也尊重小孩的全面发展,比起成绩更关注小孩的人品和三观;她本能地尊重所有的老师,尽管受过高等教育,仍然很相信棍棒出孝子严师出高徒那套理论,并且对教师这个职业抱有一种纯粹的信任感,永远相信有好人存在;她能接受小说电影中的同性恋概念,却完全拒绝接受自己身边的人成为同性恋,因为那会在她的大脑中具象化,产生货真价实的恶心;她诅咒玩弄女孩感情的男人,痛恨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厌恶传播性病的滥交种马,仇视强奸女人的下流禽兽。   她对自己的孩子没有过多要求,只希望他们能够正直健康地长大,走完人生的各个步骤,学习、恋爱、工作、结婚、生子,能挣些钱是最好,挣不来便好好活着,一家人开心和平比什么都强。这些话她跟郑小舟唠叨过很多遍,郑小舟上学的时候听得耳朵起茧子,烦得要命,可是现在想来却觉得心里发酸。   他想和郑秀衣解释那些全都是假的,但郑秀衣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亲妈,那视频里的人别人认不出来,郑秀衣能认不出来?她那日过后便与他音讯全无,想来也是对自己伤透了心。郑小舟心里难过,他只能把事情本末老老实实地打在备忘录,复制了一份在对话框里,犹豫了半天点了发送。   无论如何,他是同性恋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事已至今,他便没必要再和她隐瞒。郑秀衣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他,但是她仍然是自己的母亲,生他养他的母亲。他打算过些日子便把自己这些日子赚的钱全部转到郑秀衣的卡上,算上利息也不到一百万的存款,权当一场迟来的道歉,他微不足道的补偿。   郑小舟一遍又一遍地刷新自己微信的页面,消息框的红点悉数点开,赭青的头像后面仍是几个月前那句灰色小字:你朋友圈里发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打开他的朋友圈,空空如也。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设置了“不看他”,便犹犹豫豫地打开了权限,刷新后赭青的朋友圈多了几条,一条是那张军训照片,一条是行野vlog的转发,最新一条竟是今天早晨发的,也是条转发,是学院国际交流项目的通过名单。   郑小舟点开翻了翻,看到赭青的名字排在列表最下面,他的上面是吴楚漪。郑小舟想起喻微对自己说他不会动赭青,他做到了,并且很慈悲地放过了他,还给了他一个漂亮的跳板,让他的人生能从此走向正轨,再不回头。   他想,喻微果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人,处理事情的手段永远那么漂亮好看,滴水不漏到所有人都满意。   这样大家都好。郑小舟想着,或许有一日自己也能面不改色地参加赭青的婚礼。吴楚漪很喜欢他,想必赭青做完了手术,两人便会慢慢在一起了。至于之前说的什么等不等爱不爱的鬼话,慢慢便也淡了。想来不过是一段少年情事,又耐得住几分世事磋磨?   郑小舟认了。他只打算认真经营起自己的小日子,抱着笔电和ipad补之前落下的课程。期末临近,学校已经结课,郑小舟在喻微家复习了一段时间,不时问问喻微课业上的问题。   喻微研究生读的商科,应付他这点东西还是很容易的,讲题时透过银丝眼镜眉目弯弯地看他,好像又回到了三四年前那个高中。   郑小舟自从明白了他心意,面对他时便经常觉得恍惚,看他像老师,像父亲,像兄长,也像情人。   你说他斯文,褪了人皮却是禽兽;你说他傲慢,低下头颅便是苦情。郑小舟不喜欢那种事事受控百般掣肘的感觉,对喻微却无法真正狠起来,他偶尔会用中华民族传世文学阴暗地辱骂他,用自己小市民下三滥的幻想折损他,却不敢真正地忤逆他,他不敢,也不想。   所以当喻微轻描淡写地提出要带他回家过年的时候,郑小舟竟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喻微似乎对他这么容易就同意感到惊讶,但是很快掩盖了过去。郑小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东西,脸立马憋得通红,梗着脖子问道:“你带我回你家过年?你开玩笑呢?”   喻微上了床凑过来黏糊糊地吻他脖子,手没轻没重地揉他窄腰,口齿含混道:“不是本家。是我爸的家,你去了就知道了。”   郑小舟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问道:“你爸同意你和男的搞?”   喻微皱皱眉,咬他换了玉塞子的小耳垂,把那枚水红的芯子舔得不安分起来,慢慢道:“说话别那么糙。”   郑小舟使劲翻了个白眼,嘴里暗暗骂了一堆脏话,喻微看那两瓣唇好不老实,便用手去作弄那唇肉,给摩挲得通红,见他要恼,便沉稳地下手挠他痒痒,肋骨腰侧大腿根,都是痒痒肉。   喻微偶然发现了这个宝藏,便收作自己的大招,时不时便祭出来练他一练。郑小舟常常骂人骂得起兴,被他冷不丁挠上一道痒痒,立马就把身子弯成个虾米模样,大笑着求他放了自己,最后被收拾得面红耳赤眼泪滚滚,连喘带咳地好不狼狈。   喻微闹完他就忍不住地吻他,抱着他环在自己手臂里,用身子包着他,用呼吸拢着他,完全是一副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   他有时看着自己这副腻歪歪的粘人模样,都替二十岁的喻微觉得没面子。他现在就像个不折不扣的中年人,养孩子那样疼郑小舟,又像个初经情事的少年人,忽阴忽晴地猜他喜好、看他脸色。郑小舟要是冲他笑上一笑,他的嘴就想笑;郑小舟若是看别人一眼,他嗓子便发痒;郑小舟若是对着一支乳白的冰棍伸舌头,他眼里便发烫。   今年他三十二,郑小舟二十;再过十年他四十二,郑小舟三十;再过十年呢,他五十二,郑小舟四十。   这么一算,便感觉人生好短。喻微想着。   他突然明白了那些年轻时叱咤风云的古代帝王,为什么一上岁数就开始寻丹问药企图长生不老了。可能真不是老糊涂,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自己什么都有,唯独掌控不了生命,不甘心就那么老掉,一点点死掉,然后一切被迫终止。   如果可以,他也想活得久一些,年轻一点便更好了,不为别的,只想着等几十年后,他想抱郑小舟的时候仍然可以抱得动。   郑小舟老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想必也是个刁钻蛮横的老头,抬一抬眼睛仍能看出年轻时的漂亮骨相。   说起来美人在骨不在皮,可能郑小舟老了之后反而更瞩目些。年轻时那点光鲜沉淀下来,便是顶尖的风华。喻微有些痴迷地胡乱想着。他灵感来了,见郑小舟已经睡着,便悄悄下了床,拿着自己一个空白的速写本,对着郑小舟便沙沙地画了起来。   他的画笔没有停顿过。都是同一个睡姿,没什么睡相,四仰八叉地在床上摊着,脸歪到一边去,嘴角流了点晶莹的口水。   喻微从他的婴儿时代画起——这倒纯粹是凭想象了。可能会比较秃,甚至看起来皱巴巴的,但是眼睛绝对是好看的,点漆一般很有灵性。说不定很爱哭——嘴巴不老实大抵是从小的毛病。   长大一点那必定是瘦小又张扬的样子。刺头儿,爱惹事不服软,经常打架打得灰头土脸地回家睡觉。满身是汗不讲卫生地倒在床上,枕头下面肯定一堆热血漫画玄幻小说。   再大一点便是高中的模样了,很打眼,看起来攻击性很强,利刃新发于硎的少年模样,稍微注意了一点干净,却丝毫不整齐。宿舍床乱糟糟的,他定是丝毫不计较,脱了衣服便往上躺。   然后便是现在了。有一点点成熟的小模样了,知道疼痛是什么感觉,懂得见机行事了。时不时要沉思一会,骂人的次数明显减少了,但挑眉瞪眼的时候仍然锐气不减,看起来依旧生机勃勃。睡觉也爱流口水,没有完全长大的样子。   再过几年毕业了,系上领带肯定也很好看。估计在外人面前会沉稳些,但不总那么老实,遇到生气的事十有八九会耐不住脾气。酒量差,应酬基本没他事儿,有几分聪明脑子,受不受领导器重却未可知。这些倒没关系,反正有他在。   再大一些,到正儿八经的中年了,肯定也是很耀眼的人。会在意自己的形象坚持健身,打死也不熬夜,精心照料自己的头发,尽管它们看起来仍然很茂盛。会开始主动听话喝温水,定期做牙齿检查,开始对自己推荐给他的文艺作品燃起兴趣——可能。那时候有可能领养一个小孩,或者代孕一个郑小舟的孩子,他想亲眼看一看郑小舟小时候的模样。郑小舟那时候或许也会对小孩有了些爱心。或许。   再大一些——喻微有点不好意思地想着,或许再大一些自己就不在他身边了。这个年龄的郑小舟依然是活泼的样子,七八十岁也胃口很好,牙齿很齐整,能咬得动冰糖葫芦,能啃得下滋滋冒油的羊排。走路不塌腰,小解不哆嗦,睡觉安稳不打呼,像一只精神矍铄的老猫咪,抻一抻腰身又是一条好汉。   或许他会握着他的手在公园里散步,那个时候同性恋可能都已经合法了,他们可以光明磊落地走上街头,戴着小帽和手套,慢悠悠地从清晨走到午后,从冬天走到夏天。可以养一只什么动物。喻微讨厌有毛的动物,他想,他们可以养一只无毛猫。摸起来有麂皮的温热触感,只是要记得定期给它清理耳朵。   再大一些。喻微觉得自己这回肯定是已经不在了,他不太愿意画这个时候的郑小舟。   他突然迷信起来,觉得或许郑小舟可以像美人儿蕾梅赛斯那样,在一个三月的下午一点点变得透明。可以在床上大大咧咧地躺着,就像今天一样,然后鼓荡放光的床单与他一起冉冉上升,与他一起离开金龟子和大丽花的空间,和他一起穿过下午四点结束时的空间,和他一起永远消失在连飞的最高的回忆之鸟也永远企及不到的高邈空间。他看不到郑小舟,没人能看得到郑小舟。   喻微画完最后一张,发现天色已经微明。他彻夜未眠的眼睛长出很多细小的血丝,却仍然固执地睁着,阅读自己一张张的画。   他承认自己是有些自私的人,他承认。他假设自己先死掉,这让他心里舒服很多。生命是很宝贵的,喻微比谁都清楚。他曾离死亡很近,所以比谁都宝贵自己的生命。如果郑小舟先死掉的话,他会怎样呢?会生气地跟着死掉吧。他可不想这样。   最好是他先走掉,然后留下这个薄情寡性的小崽子在人世间想他。人死了,总该想一想了吧?若是到那个时候也养不熟,那他也认了,反正要绑一辈子,养不熟就养不熟了。大不了他先走掉,小崽子继续活着,也不怎么伤心。这么着细细想来也算件好事,他先去下面混熟了,等他下来也好接他,免得再吃苦了。   喻微合上那本子,看到前面有张白净的扉页,想了一想,活动下手腕,垂眼在上面题了三个字。   郑 小 舟。   他端详了一会这三个字,只觉得满意极了。   文里一段描写致敬百年孤独。   节选奇文一段供大家品读。   她在没有恶魇的梦境中,在费时良久的沐溶中,在毫无规律的进餐中,在没有回忆的漫长而深沉的寂静中,渐渐成熟,直到三月的一个下午,费尔南边想在花园里叠起她的亚麻床单,请来家里其他女人帮忙。她们刚刚动手,阿玛兰妲就发现美人儿蕾梅黛丝变得极其苍白,几近透明。   “你不舒服吗?”她问道。   美人儿蕾梅黛丝正抱着床单的另一侧,露出一个怜悯的笑容。“正相反,”她说,“我从来没这么好过。”   她话音刚落,费尔南达就感到阵明亮的微风吹过, 床单从手里挣脱并在风中完全展开。阿玛兰妲感到从裙裾花边传来一阵神秘的震颤,不得不抓紧床单免得跌倒。就在这时美人儿蕾梅黛丝开始离开地面。乌尔苏拉那时几近失明, 却只有她能镇定自若地看出那阵不可阻挡的微风因何而来,便任凭床单随光芒而去,看着美人儿蕾梅黛丝挥手告别,身边鼓荡放光的床单和她一起冉冉上升, 和她一起离开金龟子和大丽花的空间,和她一起穿过 下午四点结束时的空间,和她一起永远消失 在连飞得最高的回忆之鸟也无法企及的高邈空间。 第47章 嗯   周六。   郑小舟睡的时间有点长,被手机振动吵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混沌的。他闭着眼睛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放在耳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困困地等着对方开口。   没有声音。   喻微睡眠浅,手臂搂过来要没收他的手机,睁开眼睛咕哝一声:“谁?这么早。”   郑小舟不怎么清醒地挡开他的手,不耐烦地强睁眼睛看了一眼屏幕,顿时整个人被凉水淋了一样,骤然清醒了。他只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拖拖拉拉去卫生间,手机藏在睡衣裤兜里,屏幕没有暗下去。   他锁上门,脱了裤子放水,手机贴耳边,能听到很轻的呼吸声。   “怎么了?”郑小舟很低很低地问道。   一阵很浅的呼吸声,沿着电波均匀地输过来。   郑小舟突然紧张起来,他磕磕绊绊地小声问道:“你怎么了?说、说话!他答应过不动你,我看到你发朋......”   那边突然很低地笑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脆弱吗?”   郑小舟哑口无言。马桶自动冲水,声音很大,淹过话筒里一句微不可闻的声音。   “什么?”郑小舟皱眉问道。   赭青淡淡道:“我说,这回真的断了吧。”   郑小舟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才发出一点气声:“......对啊,不然呢?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话筒里沉默了好久,赭青平淡地应了一声,又静了一会,才慢慢道:“过些日子就去上学,别人的话,不要去理会。”   “......嗯。”   “最好还是回寝室住,很多消息不会漏掉。”   “嗯。”   “不要总看屏幕,睡觉了就把手机放书桌上。”   “......嗯。”   赭青声音顿了顿,那边声音嘈杂起来,郑小舟想仔细辨认一下,却被赭青低低地打断了:“就这样吧,挂了。”   “嗯。”郑小舟毫无预兆地哽咽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掩饰性地咳嗽几声,“挂了吧。你......保重。”   赭青没说话,利落地挂了电话。郑小舟怔忪地拿着手机,洗手池哗哗流着水。他弯下腰去洗自己的脸,把额发撸上去,露出清晰的眉眼。   洗手间的门被敲响了,喻微的声音很温和:“小舟,怎么把门锁了?”   郑小舟走过去开了门,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不会骗我,对吧?”   喻微眼睛弯起来,包容地看着他,无奈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骗你做什么?”   郑小舟直视他的眼睛,慢慢道:“那就好。”   喻微不可察地皱一皱眉,走过去从那两只同款牙杯里拿了一只,督促道:“还不刷牙?这么长时间干嘛了?”   郑小舟垂在裤子边上的手一紧,走过去慢腾腾地接过挤好牙膏的牙刷,叼在嘴里嗡嗡地响着。   喻微不厌其烦地和他演示刷牙的正确步骤,郑小舟心里烦得要死,终究是拗不过他,小儿学步似地跟着做,喻微才愉悦地放过了他。   年前这段时间公司事情特别多,喻微在家的时间渐渐缩短了,郑小舟的假一直请到期末,一个人待在家里百无聊赖,软磨硬泡地让喻微把权限改了。每日出门晃荡一会儿,喻微一开始不放心他,看他行为规律也就渐渐不管了,全心忙自己公司的事情。   郑小舟得了自在,每日学完自己专业的课程便去挣外快,冬天里戴着口罩也不引人注目。后来发现摘了口罩也根本没人认识他,才松了口气,感觉好像除了本校的学生,好像也没人记得自己那点破事。   自己正在教的两个孩子更是无知无觉,郑小舟放下心来,活接的多了些。他骑着车子来往于各个学生家里,身上背着那只黑色的休闲包,里面装一个平板。   他把自己高中的笔记整整齐齐导进了平板里,带着轻便,找起来也利落,渐渐摸出一套自己的教课体系。他甚至把高中时头痛无比的物化生翻了出来,一行行往下看,硬着头皮背了公式,看着网课做了几套题,竟然一点点开了窍,做起题来得心应手起来。   他每次看到自己屏幕里的慕课收藏,都有种不真实的好笑。他高中时候避如蛇蝎的东西,竟然有一日,能叫他这样主动认真地去学,还能一板一眼的去教别人。高中的郑小舟要是知道了,岂不是要把一对眼珠子活脱脱瞪出来。   他带的几个学生里,阿然算是最勤奋的。他的成绩渐渐稳定下来,作为艺术生,达到这个水平文化课考试基本不用愁了。他妈妈很开心地拉着郑小舟吃了顿饭。郑小舟偷偷观察朗灼然的父亲母亲,发现他们是真的爱阿然。郑小舟自己没有爸,见了别人家的爸总要细细看一看。   朗灼然的父亲非常年轻,虽然母亲也很漂亮,但是站在那么年轻的父亲面前,仍然肉眼可见的看得到年龄差。   他妈妈像宠小孩那样对待阿然,声音嗲甜,又有点人母的温柔,“哎呀哎呀”的,倾着身子给每人个人的杯子倒好果汁。他爸爸不怎么爱说话,目不斜视地吃着自己的饭,郑小舟偷偷看他,越看越惊叹基因的神奇力量。   阿然太像他了。同样的翘鼻薄唇,同样的漆黑眉眼,同样的沉默寡言,简直就是一大一小两枚套娃,在餐桌前不声不响地吃着自己的饭。偶尔开心地抖动一下耳朵,是因为看到盘子里出现了女主人给自己夹的菜。   郑小舟觉得好玩又好笑,他和阿然妈妈凭着两个人的力量,撑起来一桌子的言笑晏晏。   阿然妈妈笑眯眯地和郑小舟碰一碰酒杯,很亲昵地说道:“当时我们阿然要找家教嘛,老师来了就害怕,胆子那样小喔。后来只好找小一点的孩子教他。这孩子好有想法的哦,自己找小哥哥来教呀,一个两个都好漂亮的,教课也好厉害。小舟,我们阿然文化课多亏了你呀,阿姨谢谢你喔。”   郑小舟笑笑:“他自己也很用功,别这样客气。”   阿然妈妈很温柔地看了一眼大口大口往嘴里塞东西的小儿子,轻轻地说:“正是呢,我们阿然好乖的喔。”   郑小舟看她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既幸福又悲伤的情绪,想起朗灼然浑身脏兮兮扒在栅栏上的样子,心里开始发酸。如果没有走丢,朗灼然会是什么样子呢?这样的家庭里长大,必定也是骄矜漂亮的模样吧,或许偶尔还会噘着嘴撒娇耍滑,声音和母亲一样温柔软濡。   “阿然以后要出国的吧?”郑小舟随口问道。毕竟是学音乐的,家境好一点都会送孩子出国继续深造。   阿然妈妈冲他笑笑,给阿然盛了碗汤,慢悠悠地说:“想着先在央音读完大学,大一点再出国。哎呀,弄到衣服上啦,宝宝擦一擦呀。”   郑小舟有点惊讶地看着她像照顾小宝宝似的抽出纸巾给朗灼然擦胸襟的汤。朗灼然涨红了脸,别别扭扭地抢她手里的纸巾,磕巴道:“自......自己,来。”   阿然妈妈嗔怪地给他擦完了,甜蜜蜜地看着儿子:“妈妈擦一擦又有什么啦,老师面前害羞呀?”   郑小舟莫名觉得有点怪异,看这一家三口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又忽略了那点奇怪,吃完饭便背上包告辞了。走到门外,背后一声急急的呼唤,郑小舟转过头,诧异道:“怎么出来了?”   朗灼然呼吸不稳,耳朵红通通的,不敢直视郑小舟,结巴道:“妈妈......妈妈只是,太想念我。把、把我当......小孩。”   郑小舟好笑地看着他,跨上车斜斜地看着他,调笑道:“呀,宝宝。”   朗灼然脸嘭地红了,嘴唇哆嗦起来,喃喃道:“小舟哥哥......”   郑小舟大笑起来,骑了车就要走,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很急很急的大喊来,差点把他吓得一个踉跄,从车上栽下来。   “小舟哥哥!”   “操......”郑小舟低骂一声,长腿落地一撑,歪头看他。   朗灼然哆嗦了一会,低着头慢慢道:“可不可以......下周五,来学校,看阿然,演出。”   郑小舟“呦”了一声,有点开心地看着朗灼然,鼓励道:“挺牛逼啊小朋友。几点呀?”   朗灼然眼睛一亮,离郑小舟近了些,紧张道:“下午......两点,开始。”   郑小舟翻了翻自己的手机备忘录,周五没事,周六有条备忘,沈誉一那小子的家长会,这几年都是央着他去的。   “行啊,到时候我直接找你呗?给我安排个好座儿啊!”郑小舟看他一脸傻气,勾勾嘴角骑车走了,留下朗灼然在后面呆呆地站着,低头一个劲地脸红,不时发出几声傻笑来。 第48章 天真   周六下午路上有点堵。郑小舟七拐八拐地越过一条条街道,熟门熟路地往沈誉一家门口一停,进门后才发觉有点不对。   他把包拎在手里,被一阵从楼梯口疾来的旋风猛地扑了个正着。郑小舟感觉自己的血压瞬间升高了,他低头看着那只骨量很足的红棕色大毛团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腰上扒,忙护住自己裤带,挣扎着往楼上走去。   那狗不放过他,使劲往他怀里扑,非要他抱着。郑小舟咽着口水,勉强把他抱在怀里,鼻息间都是热烘烘的狗毛味,虽说沐浴露的气味还是挺香的,但这狗总伸舌头舔他脸。郑小舟就很绝望,仰着下巴不让他舔脸。   脖子的痒痒肉搞得他笑个不住,几乎抱不动狗,沈誉一从门里探出头来,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单眼皮还有点浮肿,憨憨道:“小舟同志来啦。”   郑小舟把狗往他怀里一塞,抱怨道:“才几个月就这么沉了,你别使劲喂他,狗长太胖对心脏不好。”   沈誉一有点委屈,按着来回挣扎的狗头,噘嘴道:“你都多长时间没来了?三三想你,你抱都不抱他的。”   郑小舟一阵恶寒,干呕了几声,骂道:“你给我好好儿说话,没事儿装什么嗲?”他发现门没关,转头去关门,不经意间和楼梯另一端的人目光撞上了,登时眉头就皱紧了。   沈斯容歪着一颗头从他卧室门里探出来,装作很好奇的样子看过来。   郑小舟把门锁紧了,低声问道:“你哥回来了?”   沈誉一打量了他几眼,摸着怀里的狗儿,疑惑道:“怎么了?他们放寒假了啊。”   郑小舟皱着眉,有点烦躁的样子,掏出平板翻出笔记来,坐到书桌前开始给他讲题。他讲了一会,愈发觉得心里烦得很,开口道:“我每天往这儿跑也挺累的。要不下回直接在你们学校旁边的麦当劳讲,你觉得呢?”   沈誉一细细看他神色,狐疑道;“学校离我家也不远啊?你......你是不是和我哥有什么......”   “没,”郑小舟粗暴地打断他,“我就是有点懒得动。”   “我哥说你们高中时候关系可好了。”沈誉一拄着自己的下巴侧过头看他。郑小舟突然发现他这个动作看起来和沈斯容有点像,下颌线条利落精巧。只是沈斯容面容过于精致,有些女气;沈誉一少年气十足,眼里跳脱得很,故意眨眼睛耍帅都显得无辜。   “他说你总缠着他问题,他每次都会认真给你讲。”沈誉一试探地问道,语气有点探究,“他很想念你。”   郑小舟怒火攻心,气得直咬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为什么你们说的不一样呢?哥哥很喜欢你,你讨厌哥哥。”沈誉一看着面色发青的郑小舟,怯怯地问道。   “......妈的。”郑小舟暗骂一声,觉得自己平白惹上一身骚,还没办法告诉他实情。要他怎么说?你哥是个死变态,偷窥我,把我绑了使劲舔我鸡巴?操,这怎么和他说?   郑小舟看那狗一直挣扎着要往自己身上扑,便把狗抱过来揉,破罐子破摔道:“总之就是跟他不对付,妈的你屁话怎么那么多?作业不够多还是考试考好了?”   沈誉一眼圈一红,巴巴儿地看着他,期期艾艾地说:“那你不喜欢他,喜欢我好不好呀?”   郑小舟一愣,脸色很糟糕地看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沈誉一红着脸扑倒床上,把脑袋埋到被子里,用力捶着床闷声叫道:“不说了!”   郑小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心道这小子没事发什么疯,拎着他脖领子按到椅子上继续讲题,旁交侧击道:“年级轻轻的,别走偏啊你。”   他有点理解了沈誉一对他的感觉了,可能就是那种模模糊糊的依赖感,小孩似的,想一出是一出的。今天看上这个明天喜欢那个的,他也有过这时候,所以对他的怪异行为自认为了解。   长大一点总会明白过来的。   沈誉一心不在焉地听完课,看郑小舟收拾完东西背好了包,突然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小舟同志,你下周五有空吗?”   郑小舟上了一天的课,有点犯困地问道:“干嘛?”   沈誉一伸手揪他身上一丛丛的红棕色狗毛,问道:“学校校庆,我被请去表演个节目。我不是跳街舞嘛,开场舞,你去捧个场呗,我给你订好了位置,前三排,给我拍拍照片嘛。演完我们就去吃火锅好不好?”   郑小舟一愣,想起朗灼然的演出也是周五,便答应了,随口道:“我们看完再去吧。”   沈誉一以为他压根不会感兴趣的,听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反而有点不适应,疑惑道:“我的节目几分钟就结束了,别的有什么看头?我表演完就去嘛,好不好?”   “我有个学生也那天演出,”郑小舟觉得没什么好避讳的,边一股脑告诉了,“高一的,弹钢琴弹得可厉害了,叫朗灼然,你认识不?”   沈誉一脸色突然就不好看了,瓮声瓮气地说道:“不认识。”   郑小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开门,漫不经心道:“那我周五过去,给你打电话。”   三三突然发出几声很委屈的叫声,郑小舟回头一看,沈誉一死死抱着疯狂挣扎的三三。沈誉一见他回头看自己,气焰突然足了,恶狠狠地冲狗示威道:“不许去!他是你爸还是我是你爸?”   郑小舟面无表情地把门一关,心道不和傻逼一般见识。   抬起头,却突然看见门口立着一个人,瘦高的阴影投下来,郑小舟嘴里一声“我操”就骂了出来,一下子推开他窜了老远,警惕地看着他,怒道:“你他妈有病吧?没事闲的听墙角是吧?”   沈誉一听到门外动静,把门开了,看到沈斯容站在门外,疑惑道:“哥?”   沈斯容露出一个很友善的微笑,捧着一盘烤好的小饼干,向两人示意一番,柔声问道:“刚烤好的,要吃吗?”   郑小舟暗骂一声神经病,快速下了楼。沈誉一抓了一把小动物饼干往嘴里塞,三三也抻着脖子要吃,沈斯容把盘子放到桌子上,防止狗乱吃。   “哥,你是不是和郑小舟结过仇啊?”沈誉一嘟嘟囔囔地吃着饼干,瞟眼看沈斯容,“他见了你就像见了鬼似的,你是不是得罪过他啊?”   沈斯容面不改色地挑了一只小刺猬的饼干,一点点咬着吃了,舔着手指软声道:“没有吧。可能是因为出国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告诉他,还生气呢。”   沈誉一瞪着他,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果汁。   沈斯容漫漫地看着自己弟弟状若天真的面孔,心里的恶意几乎化作实体喷薄而出。   真恶心。   头脑简单的残次品。迟早被淘汰掉。 第49章 蓝图   “你们周五有演出?哥哥去给你捧场好不好?”沈斯容轻声问道。   沈誉一有点惊喜,面色却丝毫不显,眼神飘忽半天,道:“你愿意来就来呗,反正你也是这里的学生。”   沈斯容手指慢慢抚摸过自己身下的椅背,尚保留着前一个人的体温。他拿起桌上的笔放在手心里转,想着郑小舟握笔时塌下去的食指指节,中指薄薄的一层茧,想着他拥挤局促的小字,丑得离奇的笔画,想着他密密麻麻的草稿本,上面通篇是一个人的名字,极碍眼的两个破字。   赭青。   郑小舟竟然和他做爱。   郑小舟竟然主动回过头吻那个人。   沈斯容觉得不可思议。那天他的室友边吃饭边看油管网黄,沈斯容被他叽叽哇哇的怪叫搞得异常烦躁,走过去一看却定在了原地,看了一会,自己回到卧室,在搜索框里输入一串网址。   他把那个不到三十分钟的视频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有点生气,有点嫉妒,有点失望,又有点开心。隔了一会,他又觉得意犹未尽。沈斯容在思考一件事:完整版在哪里?他发了一条私信,简单表述了一下自己的合理诉求,在第一行附上令人眼热的报酬。   那边却没有回,沈斯容有点苦恼,沿着网线黑过去,发现了很多文件压缩包,里面是成千上万条视频,大多是情侣酒店的真人秀,也有不少是卫生间、更衣室的录像。沈斯容把他需要的视频挑出来拷到电脑里,细细欣赏了一遍。   竟然还是双性吗?沈斯容觉得惊异,他有点兴奋起来,脑子里有东西不断地涌出来。他开始不停地咬自己的手指,牙齿撕咬上面的嫩皮,吮吸鲜甜的汁液,一个漂亮的构想在脑中逐渐成型。   他在床上小睡了一会,起来的时候心情平静下来,坐在电脑前,屏幕的蓝光投在脸上,键盘上十指如飞。   喻微哥。沈斯容想着。你应该感谢我,是沈斯容让事情变得简单起来。   沈斯容第二天醒来,上网看了一看,喻微哥果然把事情给平了。   沈誉一开始抱怨郑小舟最近期末太忙不给他补课了。   白痴。沈斯容心里很不屑地想着,指尖却微微痒起来。   他很欣赏严赫的手艺,圈子里出名的漂亮。他教出来的母狗无一不柔顺好看,绳艺和人体盛都做得极美,已经无关“术”,而近乎“道”。沈斯容知道喻微之前玩过这些,自己也很感兴趣。他本来很开心地等着看成品,却听到了让他很不满意的消息。   吴家的小女孩竟然为那个垃圾割腕了?一群蠢货。   喻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了?   外面的野狗弄脏了我们的东西,难道不应该惩罚它吗?沈斯容很不高兴地想着。他思量片刻,拨通了严赫表弟的电话。   “......已经做好了吗?”沈斯容挑挑眉,有点惊讶地问道。   严参心知这位沈家少爷不好糊弄,自己生意又仰仗沈家明里暗里照拂,知道这些世家子弟一个个都不好得罪,心里凄苦,也只得一五一十道来。末了苦苦求他别外传,喻先生提前嘱咐过这事情必须封口的,被先生知道会要人命的。   “严叔,我你还信不过么?”沈斯容漫不经心地问道,“给我发一份过来。”   ......   沈斯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突然欣喜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这场游戏,已经有人彻底出局了。乱咬人的野狗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他的眼泪看起来真清高啊。   可是不还是一样的绝望吗? 自尊会堵住他的喉咙。痛苦会缠住他的双腿。他的脊梁挺得那么直,看起来永远都不可能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喻微果然不出他所料,打得一手好算盘,心思这般狠毒。沈斯容从小在权色圈子里侵淫长大,见惯了这种清高俗人,深知这种封口是最为有效的。   说它是活口吞炭也好,断骨入肉也罢,总不过是让人咬碎牙齿和血吞,兜着破烂皮囊滚得远远的,再不敢对人心存半分觊觎。   刚极易折,慧极易伤,傲极易辱。这个人看起来好像再也走不出来了。   就像沈斯容一开始想的那样。所有事情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沈斯容手指划过滚烫的屏幕,第一次清晰无比地认识到一件事情:喻微不允许任何人插到他和郑小舟两个人之间。他看起来,像是要和世界上成千上万的情侣一样,专心致志地谈一场正常的恋爱。或许比他想的要更糟,喻微想和郑小舟一直在一起。   他试图清除一切阻止他达到目标的东西,像一只尽职尽责的看门犬,向一切潜在的邪恶势力昂首狂吠。他限制郑小舟的自由,却把项圈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虎视眈眈地环视自己的领地,机关算尽手段使遍,一心提防外来者闯入。   看起来有点难搞。沈斯容舔着自己的牙齿,忧郁地看着书桌上的相框。   他和喻微哥十年前的合照。那时候喻微哥那么喜欢他,背着他在斜斜的小山坡上俯冲下来,一头栽下来的时候双膝着地,护着身后的人,不让趴在背上的小弟弟受伤。   那么好的喻微哥。   喻微哥喜欢郑小舟,沈斯容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喻微哥和自己那么相像,喜欢的东西也那么相像。沈斯容不理解为什么不可以共享,三个人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好伤心啊。明明自己一直在想念喻微哥和小舟,却永远不能融入进去。他们总是抛下沈斯容。但是怎么可以这样呢?   明明喻微哥和自己是一样的人,为什么他却可以一直和小舟在一起?喻微哥抽离出一条和他不同的道路,这不公平,喻微哥竟然还妄想做一个正常人。他竟然想要拥有爱情。   沈斯容觉得荒谬,和自己一样的人想得到纯粹的爱情,还是忠贞不渝的那种。真是好笑。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相框,眼前慢慢恍惚起来,他不受控制地思考着,细密睫毛神经质地颤抖着,像一排排争先恐后传递震感的琴椎。   郑小舟知道这件事会怎样呢?喻微哥会出局的吧。沈斯容犹豫了,他不想这样。喻微哥会难过的。   但是喻微哥不难过的话,就是沈斯容难过了。他权衡一番,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还是让喻微哥难过吧。   他打算用一年时间完成自己的学业,逐渐接手家里的事情。   沈斯容做了个梦,梦见喻微哥年轻时候的样子。   他青嫩的眼睛没办法对焦,手臂内侧一排密密麻麻针孔。那个时候自己还很小很小,小到所有人都以为他根本不记事。自己的母亲开车带着自己去喻姨家吃饭,进门却看到目光涣散的喻微哥。   喻姨笑眯眯地扶着喻微哥的肩膀,环抱着喻微哥,坐在沙发上亲昵地吻他耳垂。沈斯容的母亲见怪不怪地抱着沈斯容坐下来,茶几上一片狼藉。一次性注射器和酒瓶子混杂地堆在一起,散发出一种腐烂甜糜的艳情气息。   沈斯容的母亲也不嫌弃,权当看不见,只是笑笑地和喻姨说着话儿。   仰在沙发上的女人穿一件香槟色真丝浴袍,带子半系不系地耷拉在腰间,胸口一片雪腻,脖颈处有连绵的嫣红痕迹。她不断交叠着自己细长的双腿,眯着眼睛靠在身边人的肩膀上,咯咯地笑出声来:“阿乔,你看,微微的嘴巴像不像他了。”   阮乔看着她发疯,心里发疼,语气却全然纵容:“不整形的话,也是很像的。”见她脸色一变,又立刻补充道:“整了便更像了,容容看得细致,自然是没差的。”   喻容容面色松下来,眼角眉梢尚有得色,骄矜道:“我跟了他那么多年,他长什么样儿,我还能记不得?就单说这嘴巴,传笙哥天生笑唇,看着多漂亮,这孩子偏生随了我,一副吊死寻丧模样。”   她恨恨地那眼睛剜了喻微一眼,拿手指甲去拧他的眼皮,眼科医生查沙眼一样挑剔地看着,冷嗤道:“若不是看着实在像传笙哥,我早掐死他了。”   阮乔见她动作粗蛮,刻意好声劝道:“宋哥一直等着你呢,前些日子我还见着他,还住在你们之前那老楼里呢,一直没挪窝儿。”   喻容容怪异地瞟了她一眼,安静了好一会,忽然尖声道:“宋传笙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等着我?他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我看他漂亮,便养着玩玩儿,老了便一脚踹死,没的碍眼!”   阮乔试探一番,见她和往常无异,心里舒坦了不少,淡笑道:“是了,养着玩儿的物件罢了,倒也当不得真。”   喻容容沉默许久,突然歪着头阴恻恻地笑起来,喃喃道:“......宋传笙真个不是东西,我把他当男人看,他转了脸子就去搂兔儿爷,烂屁股的赔钱货,不知死活的腌臜东西......”   她说着,越发切齿起来,泪珠子蚌珠儿似的往下滚,拿自己做了长甲片的手狠命扇着身边那人的脸,怨毒道:“叫你喜欢男人......白长二两肉的烂货......滚,滚出去!滚!滚!”   喻微面无表情地往楼上走,脸侧发面馒头似的鼓胀起来。   阮乔给喻容容揩着眼泪,柔柔地哄着她,帮着她骂姓宋的不是男人,心里却愈发顺意。   她这小妹妹从小脑子就不大正常,爱上人了,和家里断个干净也要追着那穷学生跑。藏在筒子楼里几个月,竟怀了个孩子出来。她心里气不过,心道男的哪有不偷腥的,暗地叫了人跟着宋传笙,却得来意外收获:这人高中时候,有个搞同性恋的男生爱着他,一直悄悄地追着他,如今就住在喻容容家楼下。   天赐良机。阮乔大喜过望,设了个巧计便把两人搓弄到一起。同学聚会所有人都在劝酒,便没人注意到一人杯子里掺点东西。大小姐上晚班回来,见楼道里两个鬼鬼祟祟的高个儿影子纠缠着晃,大肚子一下子撞在扶手上,惊怒下却认出是自家男人,登时两个眼睛向后一翻,扶着肚子直直坐在地上。阮乔好巧不巧地及时赶来,把她的小妹妹送到医院里。喻容容生产了整整一夜,阮乔穿着隔离服,湿着眼睛陪她整整一夜,心里恨死了那个让她受苦的男人。   阮乔心知喻家大小姐性子烈得很,受了这般委屈定不会轻饶了那人。谁知她醒转过来却只句不提宋传笙,只是养好了身子,带着孩子回了本家。宋传笙多次赶过来想见她,被阮乔一句话堵死了:你倒想她再死一回。   她看着喻容容回了本家,跟着父亲从头学起,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没有哪家的名媛有她这般能耐,辗转于各路人马之间,眼界广博嗅觉灵敏,每次站队都站得很明智,硬是把日渐衰颓的老派世家一点点撑住了。   可惜好景不长,她放在本家教保姆带着的孩子一日日长大,眉眼容貌渐渐显出宋传笙的模样了。长到十五岁那年,坐在餐桌前垂眼喝粥的样子,几乎让喻容容以为自己回到了那间破旧的筒子楼里,看着宋传笙一口口吃早餐。   喻容容开始吸东西。她夜里时常落泪,吸东西让她心里勉强好受一些,有时还能忘记痛苦,短暂地快乐一下。   她打开了儿子的房门,恹恹地靠在门上,冲床上熟睡的人吃吃地笑,慢慢走过去躺倒在他身边,很疲倦又很快乐地说道:“传笙哥,原来你在呀。”   ......   阮乔发现喻容容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有瘾了。她几次想令她强制戒断,看她苦苦求情,又狠不下心,见她和儿子亲昵无常,几次阻挠,却被喻容容拒之门外。   她渐渐觉得无所谓起来,容容高兴就好了,随她呢。喻容容大学专业便是生物制药,对这东西合该是有分寸的,也犯不上过于操心。她一向宠着这个小妹妹,只要她待在自己身边,不喜欢上别人,便是最好了。   阮乔万万没想到,喻容容竟然死在她自己亲儿子手里。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在母亲怀里一日日长大,手段竟然这样狠毒。她心里恨,却奈何不了喻微,喻家独子,喻容容唯一的儿子,喻家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她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自己的儿子也渐渐长大了,虽是商业联姻生下的孩子,却格外聪明漂亮。说的自然是大儿子,不到一个月就开始叫人了。她心里惊奇,愈发宝贵起来,喻容容之前给孩子起了个名,叫斯容。一是同样叫着“容容”很好听,二是寓意也好,诗经里《振鹭》有一句“我客戾止,亦有斯容”,取白鹭意象,琢磨起来也漂亮,便定了下来。   沈斯容小的时候,喻容容偶尔神志清醒的时候,便会带着喻微和沈斯容一起出去玩。也只有这个时候喻微眼睛里才会明亮一点,脸上会有些笑模样,他待沈斯容像待自己亲弟弟一般,很是喜欢。   阮乔有时叫着自己儿子的小名,常常想起自己的小妹妹来,人一点点变老,心思也踏实下来,只老老实实做着母亲,操持着沈家家业。却不想有一日喻微竟把念头打到自家孩子身上,登时勃然大怒,亲自与喻老太太说了清楚,让她管教好自己的外孙子。   她不知道这事情却全是自己儿子一手计划的。沈斯容身上没什么随母亲的,偏生随了这一肚子的好谋划。   沈斯容半夜睡醒过来,愈发怀念起那个时候的喻微哥来。   他的脑部神经异常亢奋,他感到一个美妙的蓝图正在他的眼前铺展成型。 第50章 少年   火伞高张,焦金流石。   周五早上的时候,郑小舟洗完漱晃到一楼去,看到喻微系着鹅黄色可达鸭围裙,正在厨房里散散地站着。   他脊背的线条很舒展,在晨光中茸茸的一笔,模糊地延伸到脖颈。喻微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这样自如的,好像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做饭也好开车也好,手握画笔也好,似乎整个世界都是他的底图,他想怎样做都可以。   天生的上位者,经年累月的好底气,漫不经心到了骨子里。   “饿了?”喻微侧过头看他一眼,把稠香的紫米粥盛出来。郑小舟走过去帮忙,把他们的早饭端到餐桌上。   “你这围裙挺好看的。”郑小舟一边毫无形象地吸溜着滚烫的米粥,看喻微慢条斯理解开围裙带子,没忍住,揶揄了一句。   喻微皱眉看他,责备道:“凉一些再吃,太烫了对食道不好。”   郑小舟嘴巴快的很,吃烫食吃惯了,根本不听他话,一口口吸溜地比谁都来劲。吃饭间仍不忘揪着他围裙说事:“挺好看的,怎么不穿着,正好当围嘴儿了。”   喻微把椅子挨近了他一点,坐下来慢慢吹着粥,凉了一点就往郑小舟嘴边一送。郑小舟下意识地含住了汤匙,反应过来后老脸一红,一口粥咽下去呛了个半死。他咔咔地咳了好一阵,眼泪汪汪地怒视喻微,恼道:“有病啊!我又不是没长手!”   一只手伸过来给他揩去鼻尖的粥粒。郑小舟愣生生地看着他行云流水一套动作做毕,又去吹第二口粥,气得脖子都红了。三两下扒完自己碗里的粥,跳开三丈远警惕地看着餐桌旁的人,威胁道:“你不要做奇怪的事情啊。实话告诉你吧,讨好我也没有。你那天和个神经病似的吓唬我,这事儿还没完呢。”   喻微无辜地偏头看着他,平静地喝掉了那口粥。   他渐渐发觉郑小舟和以前不一样了。之前的郑小舟像一只野生动物,被无形的镣铐锁在自己身边,经常阴奉阳违地搞小动作。不是说些“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保证随叫随到”“你腻了我就麻溜儿滚”之类的屁话来气人,就是在酒吧和别人飞着眼睛贴着跨跳舞,要么就偷偷摸摸和旧情人出去旅行,去小旅馆悄悄打炮。   面对自己的时候则一副“你这个老东西到底什么时候完事儿我可不可以拍屁股走人”的刁钻模样,捂不热养不熟,喻微心里早就焖了一股子火气。没想到上次那事过后,郑小舟的态度竟慢慢转变了,虽说也不怎么热络,却也能像朋友似的开开玩笑了,这让喻微觉得喜忧参半。   喜的是他一点点从那件事里走了出来,站起来还是那个漂漂亮亮地郑小舟;忧的是他晚上睡熟了总会喃喃地梦呓,喻微听了太多次,以至于不能不记得那两个字。每次想来心里便像有根细虫在阴阴地钻,虫齿渗出大把的酸液,血液的ph值迅速降到7以下,气得他半夜起来僵坐在床头,双目发赤地熬到一个个天亮。   青哥?   喻微低头喝掉温下来的粥,心不在焉地想着。你的青哥再也没脸回来见你了,小舟。   喻微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事。他向来目标明确,手上不干净也毫不在意。他早已习惯这种过程,并且没有什么所谓的同理心。在他眼里,世界被简单地分为两个部分:他的东西、其他。   “只吃一碗粥会饿的,”喻微自然而然地说道,“乖一点。”   “之前确实是我不对,”他面带歉意地看着郑小舟,招招手让人坐回来,“那时候很生气,吓到你了。我的错。”   郑小舟头一次见他示弱,满腹狐疑地看着他,走过去随手抓了几个小虾饺往嘴里一扔,含糊不清道:“怎么说也是你帮了我,算了。而且说到底也是我......呃,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反正也改变不了了。”郑小舟舔舔手指头,觉得鲜甜好吃,又抓了好几个往嘴里塞,靠在桌边鼓着腮帮子斜睇他。   喻微看了他好一会,把一杯温水推过去,郑小舟握了杯子咕噜噜喝了,舒舒服服地回二楼听网课了。喻微发现郑小舟有个优点,就是适应性极强,在哪都能活得挺肆意,像一株狗尾巴草,放马路边能活,放花盆里也能活,天塌了都能当被盖,他在哪,哪就是他家。   听了一上午网课的郑小舟匆匆吃了口午饭,骑上单车就往普安高中赶。十二月的天,阴凉凉的湿冷拍在脸上,郑小舟在北方长大,在这儿待了两三年,渐渐也适应了,每日裹着驼色围巾风里来雨里去。   骑车时气息哈出来,睫毛渐渐湿润起来,渍得眼睛发涩。他回到了这所待了两年的高中,看到甬路两侧各站着一排身形秀颀的迎宾女生,心里暗暗惊叹,果然是全国重点高中,校庆搞得这么庄重。   “小舟同志!”一声欢乐的大喊打破了这种庄重的气氛,郑小舟连忙快走两步摆脱掉两侧女生的目光。跑步声却越来越近,肩膀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异常兴奋的大型犬扑到了身上,狗嘴在耳侧嘶嘶哈哈地吐着舌头。   “......滚开,沉死了你。”郑小舟奋力把他推开,却耐不住他锲而不舍地往这边靠。   “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沈誉一身量高,紧紧环抱着他,把头低下来在郑小舟颈侧猛蹭。   郑小舟被他蹭到痒痒肉,笑着躲他,嘴却丝毫不饶人道:“去你妈的!滚啊!别几把恶心老子!”   沈誉一哼哼唧唧一会,突然如嗔似怪地瞥了一眼郑小舟,郑小舟被他看得浑身汗毛倒竖,摸着鼻子呕道:“你再那么瞅你老子,把你狗眼挖出来。”   “......你没有什么新发现吗?”沈誉一有点不高兴了,声音一下子大起来。   郑小舟细细观察他一番,低声道:“小点儿声,你脖子上的肿瘤受不了这刺激。”   沈誉一眼皮红了,满脑子的水汽几秒内集合完毕,在眼眶里蓄势待发。   郑小舟一看不妙,忙劝道:“怎么了?隐藏在脑子里的抽水马桶又要发挥功能了?”   沈誉一自知说不过他,红着眼睛恨恨地看他一眼,赌气道:“你一点都不尊重长官。”说罢就生气地往前走,心里暗暗等人追上来哄他。   郑小舟百无聊赖地在后面走着,吊儿郎当地开口道:“看到啦。你穿了条裙子。”   沈誉一猛地转过身来,岔开两条长腿愤怒道:“这是裤子!郑小舟你故意的!我穿了你给我买的鞋!你永远看不见!”   郑小舟低头一看,果然是自己前几个月给他买的生日礼物,一直没看他穿,以为他不怎么喜欢来着,亏得自己巴巴儿地划着血汗钱给他买球鞋。   要知道沈誉一这人抠得很,除了补课费之外,吃喝玩乐向来是蹭郑小舟的,极其擅长榨取无产阶级血汗,薅社会主义羊毛。郑小舟对他的恶劣行径深恶痛绝,无数次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铁公鸡没毛小刺猬净刺,没屁眼儿的貔貅管进不管出。沈誉一统统置若罔闻,更加变本加厉,甚至试图和郑小舟在补课费上讲价,问他包年客户可不可以打个八五折。   郑小舟感觉自己永远无法理解有钱人的世界,可能这就是他们有钱的原因吧。   现在面前这人脚踏自己给他买的廉价帆布鞋,腰系一条卡其色潮牌裤子,头上倒着一顶看起来不大聪明的黑色鸭舌帽,整个人有一种街头青年的质朴气息。郑小舟突然就不想和他争辩了,主要是没什么成就感。和智商低还不会骂人的小屁孩祖安对战,没意义。   过了一会郑小舟手机响了,是阿然。接起来了,那边却没什么声音。   “我到大礼堂了,有座儿,你不用担心。哥等会给你拍照片啊。”郑小舟见他不吱声,便自顾自开口了。沈誉一已经准备起身要去后台准备上场了,听见这话立刻就停在座椅上不动了,耳朵竖起来警惕地等着。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突然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小舟哥哥。”   “嗯?”郑小舟面对朗灼然的时候都是比较有耐心的,找位置坐下来,闲闲地听他讲话。   “曲子,是我,写的......弹给你,听,”阿然慢慢地说道,“没、没有,名字。”   “牛逼。”郑小舟直白地夸奖道。“太牛逼了,哥谢谢你。”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气流摩擦鼻腔的声音。   郑小舟挂了电话,仰倒在椅背上偏脸道:“你在这儿喘哪门子气儿呢,和牛似的。都几点了,不演出了啊你。”   座椅垫子猛地弹起,身边的人一站起来,瞬间气场拔高了不少,珠峰一样俯视着郑小舟,阴阳怪气道:“小舟哥哥倒是认了不少弟弟。”   郑小舟“噫”了一声,瘪着脸觑他:“我操你别过来恶心我啊。”   “小舟哥哥。”沈誉一模仿着听筒里的声音,柔弱低微地说着话,“我、我跳舞,给你看,可不可以,请我,吃、吃火锅?”   “操,”郑小舟脸色难看地低头看自己手机,周围人的目光聚焦过来,他的脚趾开始在鞋子里面抓袜子。“别搞事啊。快滚!”   沈誉一插着兜倒退着走了,一双狗眼睛要死不活地锁着郑小舟看。   郑小舟的脚趾又开始新一轮挠地。   百年校庆,开头一长串校领导、投资人、知名校友讲话,之后又是教师代表学生代表发言。郑小舟坐在第三排听了十分钟,和那个头上顶着一小片薄发、中途停下等掌声的中年男子对视了几秒钟,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校领导继续对着稿子讲他的话,郑小舟靠在椅背上补他的眠。   郑小舟迷迷糊糊睡了一会,突然感觉眼皮一黑,蓬勃的乐声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郑小舟一瞬间震醒了,擦擦嘴角往台上一看,看到一舞台上一个倒三角队形倏地闪现在聚光灯下,灯光变换,三角尖端的人爆出动作来,后面的人塔罗牌一般倾斜坍塌过去,整个排面如同被镰刀齐齐割过的草茬。   他提起兴趣来,看到尖角处的领舞正是沈誉一,一脸张扬的少年人模样。每一个振臂都干脆利落,长手长腿的,肢体控制能力极强。漂亮的肌肉线条爆发力十足,在舞台中央压着眉眼,跳一首时下正火的英文歌。全场的少年少女都开始躁动起来,根本不顾班主任校领导在场,尖叫声掀起的声浪几乎震翻礼堂屋顶。   明明是十二月的天气,却让人觉得心里燥热,眼睛闹得很。台上红色金色灯光追着年轻的男孩跑,站在舞台上的沈誉一,简直就像一团年幼的太阳,毫不忌惮地挥发着自己的光热。   台上火伞高张,台下焦金流石,火星溅到郑小舟的眼睛里,心脏擂鼓似的狂跳起来。   那团着火的人在台上,露出一排亮晶晶白牙,明目张胆地看过来,对着他他傻兮兮地笑。   誉一。郑小舟口里默默念着。沈誉一。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团烫乎乎的东西来,想着,这个小孩,应该一直被好好地保护者,一直这样傻着,总是少年人的模样,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应该有人一直护着他,必须有人。   郑小舟乱七八糟地想着,突然感觉后颈一凉,滑腻腻的触感,肉蛇一般冰人。他心里突然不舒服起来,回头一看,发现沈斯容正托着一把单反,手指似乎不小心触到了他的颈侧,正摆出一副很抱歉的样子,讨好地看着自己。   “誉一请我来拍照,”沈斯容看起来是那种很可怜的样子,楚楚地掀着眼看郑小舟,“听说等会要去吃火锅,我也想吃,可以一起吗?”   为防止再次失联,微博名字是小叔叔我2019,谢谢大家。 第51章 哥哥   “吃你妈。”郑小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别他妈过来烦我,看着你就恶心,懂了吗?”   沈斯容睫毛一颤,茸茸的浅色眼睛瞬间灰下去,沉默一会,仍软声道:“可是我也想吃。”   郑小舟说:“你妈骨灰大放送,买一盒赠一盒,就是有点糊,你吃吗?”   沈斯容不说话了,怯怯地看了郑小舟一会,突然把头低下来,用一个对人体而言很诡异的角度歪凑到他耳边,湿热热地吐着声气儿:“吃你的。”   “我真是操了。”郑小舟畏痒得很,耳朵像是要被他含在嘴里,立刻往前挪去。他恶心的利害,使劲用手摩擦自己的右耳朵,试图消除沈斯容留下的粘腻触感,然后往右面挪了一个座位。郑小舟心里烦躁得很,还没办法马上走,只好打开手机给沈誉一拍了几张照片。   左耳垂悄无声息地一热,沈斯容低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耳洞了。”   郑小舟心头火起,上下排牙齿磨锉得一响,单手握了一下那只腕子,使了个巧劲,那腕子便焦脆地折了。郑小舟把那脱臼的腕子往旁一扫,平淡道:“之前那事还没算你的账,别太过分。”   沈斯容虚虚握着自己左手腕子,疼得哆嗦着嘶气,被喧闹乐声掩饰掉了。他缓了好一会,才把汗津津的鼻尖蹭过来,猫似的呢喃道:“喻微哥跟你说的么,不要再找我。”   郑小舟沉默片刻,压着怒火道:“再靠过来,把你鼻子打断。”   沈斯容嗬嗬笑了几声,右手手指摸摸他黑漆漆发尾,喟叹道:“你好听他的话。开始喜欢他了么?为什么不喜欢我?”   ?舞台灯光灭掉,沈斯容悄悄伸手过去,精准地找到那枚耳钉,把手上一粒细如针尖的东西轻轻一贴,又静静收回了手。   灯光骤亮,郑小舟挠挠耳朵,手机屏幕显出一条微信来,是阿然的。   阿然:小舟哥哥,我紧张。   郑小舟有点想笑,他快快地打了字过去。   z:紧张就掐自己,转移注意力。   阿然:掐了一下,还是好紧张。手指在抖,怕弹不了琴。   阿然:小舟哥哥来后台,好不好?   z:等着。   阿然:拥抱】拥抱】。   郑小舟低着身子挤进靠墙的过道上,一溜烟钻进人来人往的工作间,却和沈誉一碰了个正着。沈誉一满头是汗,帽子摘掉了,露出乱蓬蓬的脑袋来,瞪圆了眼睛看郑小舟,笑道:“呦!来接我?看看,小舟同志这自觉性,长官奖励你一个亲......”   “起开起开,找你哥玩去。”郑小舟看见他就想起沈斯容那副阴阳不散的死样了,一手拨开他往后台走。   沈誉一被他冷落,愣了一下,狗皮膏药似的贴在他身后,噘嘴嘟囔道:“他来了?你和他说话了?干嘛不理我?你找谁去?又是那个娘们兮兮的......”   郑小舟推开门,里面乱糟糟的,化妆的化妆,试音的试音,好不热闹。他巡视一圈,果不其然看到角落里乖乖坐着一片人影,高高瘦瘦的,缩着脖子,一把弓似的尽力藏着自己。   “.....小白莲花。”沈誉一被郑小舟轻飘飘看了一眼,气得眼皮都红了,从牙缝里逼出来几个字,每一个都说得字正腔圆。   “阿然,”郑小舟压根不理他,径直走过去撸了一把他的头顶,“还紧张呢?”   朗灼然看了看他身后的人,把头往郑小舟手心里顶了顶。   沈誉一的脸耷拉下来,眼睛也不圆了,靠在墙上冷笑一声,自语道:“上个台还紧张,装什么柔弱呢?恶心死了。”   朗灼然耳朵唰的红了,低下头,声如蚊呐地说:“小舟哥哥,对、对不起。耽......耽误你......”   沈誉一越看越起鸡皮疙瘩,龇牙咧嘴地翻了个白眼。郑小舟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在朗灼然身边坐下来,从包里掏出水来递给他,安慰道:“和我客气啥?喝点水就好了。”   朗灼然有点开心地握着水,刚要拧开,就听到头顶有人阴阳怪气道:“要不要小舟哥哥帮你拧开啊?”   郑小舟看朗灼然动作停下来,心里有点恼了,话音带了点戾气:“他第一次上台,你他妈别在那儿逼逼叨叨的。”   沈誉一没少挨他骂,这次却矫情得要命,眼圈一红就扭头走了,嘴里仍带着哭腔迭声念着:“我逼逼叨叨?我逼逼叨叨?”话音渐渐远了,休息室的门被嘭地甩上,却没几个人注意到他的动静。   朗灼然拧开水喝了一口,不太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郑小舟,低头抿嘴笑了。   郑小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笑,问道:“这回好了?手指头不抖了?”   “......抖、抖的。”朗灼然以为他要走,急急开口道。   “喔,”郑小舟瞄了一眼他藏在口袋里的手,了然道,“你第几个节目?”   “第......第五个。”朗灼然怕他不耐烦,补充道,“快了,马上。”   郑小舟“奥”了一声,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寒假有什么打算没?”   “练、练琴。”   “这么喜欢弹琴啊?”郑小舟有点惊讶地看着他,“你平时除了练琴是不是都不干别的啦?”   朗灼然沉默一会,抿抿嘴,小声道:“喜、喜欢。”   郑小舟啧啧两声,心里觉得佩服,除了牛逼无话可说。他这种干啥都三分钟热度的垃圾青年,从小到大唯一的爱好也就是胡乱唱唱歌,虽说唱的也能入耳,却没什么为之奋斗的决心。好像活了二十年完全没有什么能一腔热血非做不可的事,只是在晃晃荡荡地,过一天是一天。   “哥真羡慕你,”郑小舟由衷地说道,“你说你以后是不是也能成为那种国际大师?就,那什么,弹《克罗地亚狂想曲》那个,叫什么来着?马克......”   朗灼然有点脸红:“马克西姆。”   “对对对,就他,我有回看到别人弹他的曲子,听着特震撼,然后一搜他的演出,嚯!真带劲!”郑小舟想起那条视频,眼睛有点兴奋,眉飞色舞地抓着朗灼然肩膀,热情道,“你这小子一看就有出息昂,以后牛逼了可别忘了你哥我啊。”   朗灼然看了一会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白,瘦,长,骨节有粉红色的息泽,指甲修的圆润,底端有小小月牙。它就那么毫不在意地搭在他肩膀上,指头散散地叩上几叩,随后便若无其事地撤了下去。   ?“......不会的。”朗灼然说,“小舟哥哥,别、别忘了......我。”他想了想,似乎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又补充道:“会,变得,很、很厉害。”   郑小舟笑起来,还是两三年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时间在他身上好像留不下什么东西。   朗灼然的节目到了,郑小舟回观众席给他拍照录视频,他看到一束冷光打在漆黑的钢琴上,朗灼然背脊挺拔地坐在琴凳上,微微低头弹一首没有名字的曲子。他没什么面部表情,微微抿起的薄嘴唇显得平静克制,他的手指却出人意料地具有丰富的感情。它们跳跃、流转,琴键很强烈地打在指腹上,情绪全部吞没在音符里。   所有人渐渐沉静下来,大多数人都不懂音乐,但听音乐似乎是人类自原始社会就具有的本能。长着猿猴耳朵的人赤身裸体,听着听着便安静下来。剥咬坚果的停下了牙齿,交颈缠绵的止住了射精,吸吮母乳的缩回了舌头,河边饮水的直起了后背,群聚捕食的仰起了头颅,濒死低喘的屏住了呼吸。所有人的耳朵都短暂地逃离了他们的身体,不约而同地完成一场盛大的偷情。他们尖啸、战栗、感知,时不时嚎啕大哭,为一些似懂非懂的缥缈情绪,为一些超越认知的抽象音符。   没人听得懂那些沉降跳跃的手指究竟想表达些什么东西,即使他能装模做样地努力表述他们确实听懂了些东西,(就像语文教案上的古诗词解析那样),也掩饰不了艺术一旦诞生便濒临灭亡的事实。人创造艺术,如同用芥子去容纳须弥,试图用有限的手指创造无限的可能。然而无限一旦被创造出来,便没人真正懂它——艺术就是虚无本身,一旦出生注定孤独,从此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朗灼然很熟悉这种孤独。   他自知笨口拙舌,又没有一副聪慧大脑,每日沉默的时间自是比旁人多些。小时候便闷头坐在院子里,不声不响雕一整日木头,唯有和这些死物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没有那么的笨。   他常常能够敏锐地发觉一段木头里隐藏的是什么东西,被繁厚纤维包裹着的是怎样一颗灵魂。它们在声嘶力竭地向他苦苦求助。他喜欢把它们身上那些密密匝匝的死物一寸寸剥离开来,由繁到简,由死到生。他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他很清楚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   搬到新家来,他第一次见到钢琴。黑白相间的光滑身体,他看了一眼便感到目眩神驰。他喜欢这种感觉,坐在它面前呆上一整天,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想,脑子里光怪陆离闪过无数画面,梦境一般绮丽绵邈。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略略忘却一点那种隐在心口处的钝痛,那种无法消除的、时刻折磨他的、绵绵不休的钝痛。   他看见至亲浑身腐烂地死在床上,他看见无数嗡鸣的绿豆蝇搓着绒细的手呼啸而来,白嫩蛆虫张着小齿,在溃烂的臀背处扭着身子钻出来。成群结队的褥疮瞪着空空荡荡眼睛,凝视他、询问他:为什么这么蠢钝无能?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人一点点死去。   朗灼然不知道这个腐烂的尸体是否还是自己的爷爷,他记得这个贫穷的老人给他做的每一顿饭。那些藏在汤面下的鸡蛋。他粗糙变形的手指,身上枯木似的的年迈味道,太阳穴上一块破碎的老年斑。   他小的时候还仔细摸过那块斑,问他为什么这么像一只羊,为什么太阳穴上面会长出一只羊的影子。他小的时候问题那么多,说话磕磕绊绊,爷爷从未表现过一点不耐烦。他会尽己所能地回答自己的问题,答不上的就老老实实说自己不知道,一点也不会故弄玄虚,他的爷爷质朴得像一面新糊好的水泥墙,坦诚地给你看他拥有的一切。   他一边掉眼泪一边往外踉踉跄跄地走,一如既往地在学校的围墙外等他的小舟哥哥,可是小舟哥哥没有来。   ?中午他又去等,小舟哥哥还是没有来。   他找去那家饭馆,他记得的,“启明小吃”,爷爷讲过启明是什么,启明是一颗星,“东有启明,西有长庚”,启明是一颗星。   饭馆门锁着,锁上一把薄灰。他蹲在侧门前,天边光影变幻,远鸡戎晓,他渐渐换成了坐姿,又变成侧躺。他不想回家,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但他不想回家,不想承认,不想接受。   他想要一个人,过来抱一抱他。摸一下头也好,怎样都好,他不想一个人待着。   为什么没有人。   朗灼然看到一群人趁着天光微明,气势汹汹地砸碎了那把门锁,撒了一圈圈的刺鼻汽油。他没做什么思考便冲上去扑倒了那只点火的手,却被一群人围起来拳打脚踢,躺在肮脏的地板上看火苗舔上屋顶。   好没用。朗灼然心想着。一点用都没有。   他挣扎着,像一条虫似的手脚并用爬出去,呼吸到新鲜空气的肺大力翕张着,他剧烈地咳起来,想到爷爷的肺部。像痰盂一般的肺部,风箱似的翕张。那个时候他躺着起不来,也拿不动别的,手里攥一块破布,费大力咳出来的浓痰啪地吐在上面,干了就再吐,到了晚上朗灼然就一声不吭地拿去清洗。   小舟哥哥去哪了?   朗灼然心里一点点冷下来。他感觉自己身上已经有一块烂掉了,是肺吗?他不知道。只觉得又疼又绝望,好像自己身上也长出了大睁着眼睛的褥疮,燠热的夏天里发出腐烂的肉味。   恨他。给了希望又收回去。恨他。   恨他。   恨他。   恨他。   想见他。   朗灼然很厌恶自己的软弱无能。他想忘记那个人,想解脱,却止不住的想念他。他一边想念他一边恨他,软弱无力又心怀鬼胎,想惩罚他,想让他绝望,想让他痛苦。   见到他,却一句狠话也说不出口,怪他天生口拙,恨意永远抵达不了舌尖。   他说:阿然,哥给你道歉。   朗灼然心里发笑,垂着眼睑,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下一句却听他大大方方开口:你要实在烦,哥把钱退给你,以后......   朗灼然听见自己很平静地说:不。   不可以反悔。   哥哥总是这么随便。他已经很难过了,哥哥总是离开他。永远是他目送哥哥离开,哥哥几乎从不回头。   哥哥的世界里有很多人。哥哥总是很忙,看起来并不缺他一个。   可是他只喜欢哥哥一个人。   太不公平,这并不好。   朗灼然一曲弹完,起身行一个礼,灯光暗下来,他的眼睛开始发热,在一片昏暗中感知到一点红茸茸的温度,那是他的小舟哥哥,坐在最左侧观众席正数第三排最中间,举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录着视频,眼角可能还有一点打哈欠打出来的眼泪。   他微睁着眼睛,看起来有一点神志不清,但是有一点是很好的。   小舟哥哥的眼睛永远和钢琴一样黑白分明。   浪里舟之前被举报隐藏了,我修改了一下文案和作话,以后要是有不合规的地方,也请大家提醒我一下哈。禁言一周没法上来和大家说明情况,并没有断更,一直在更新的。   怕再次失联,仙女们可以关注一下我微博,小叔叔我2019,主要功能有:放梗放图,放仙女评论,推文更新提醒。   谢谢大家! 第52章 所谓心悸   “你怎么不吃啊?”沈誉一嘴角沾着酱汁,隔着滚滚热气看着对面的郑小舟,他已经忘掉了刚才的不快,正热火朝天地往锅里扒拉肉。   “你瞅啥呢?”他扭过头试图顺着郑小舟的视线看过去,没发现什么异常。沈誉一不知道他的哥哥正笑眯眯地端坐在角落里,吃着和自己这桌一模一样的火锅,借着墙壁上的装饰镜安静地偷窥。   郑小舟眼神移回来,看着他头顶临时扎起来的小辫。沈誉一蓬松的额发被店家赠送的小头绳圈了起来,防止被溅到汤汁。   看起来更像智障了。郑小舟不再看他,埋头吃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吃饱喝足付完钱,郑小舟没有回头看沈斯容,他怕自己一不小心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他站起来走了,沈誉一忙跟上去,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嘴里含一块薄荷糖,口齿不清地问他:“你怎么啦?你为什么气呼呼的?你想吃糖了吗?你要吃糖吗?”   郑小舟被他吵得头晕,目光点了点他手心里的一颗小糖,又看看他头顶矗立的小小辫,语气还是缓和了下来:“没事儿。”   他也没接那糖,手插在外套兜里,随着人群走出商场,往普安高中走去,沈誉一在艺术楼找了一间空教室。教室本来是社团活动用的,临近期末基本没人来,晚自习时艺术楼都是空的,他便和社长要了钥匙,搬了桌椅请假来这学习。   沈誉一揽着他,时不时低头在他耳边说些他们球队的趣事儿。他上了高中之后人缘好了不少,或许和他猛增的身高有关。他参加了一直想加入的篮球队,沈誉一的朋友渐渐多了起来。   他现在的生活过得十分滋润:起床骑车去学校,和队友一起吃早餐,打球,早读。上课,下课打球,上课,课间操打球,上课,下课吃冰,上课,午休去练舞室battle,上课,下课打球,上课,下课打球,自习课要么打球要么写作业,晚自习请假到这间教室里坐着,抻着脖子等郑小舟。   在郑小舟眼中,沈誉一基本由以下几部分组成:运动过后水汽蓬勃四处乱翘的头发、永动机一样时刻抖动的长腿、因为太过无聊而失神下垂的狗眼、能和运动发带愉快玩耍的手指、冲水马桶一样收放自如的泪腺,还有令郑小舟无比厌恶的,他那集中时间从未超过十分钟的注意力。   这小子就算有时间也绝对不会花到学习上去。郑小舟一度认为他不是学习的料,因为沈誉一对于书本知识的记忆简直就像雪花一样转瞬即逝。郑小舟自己的记忆力就非常好,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对昨天刚讲过的同类题型毫无印象,而且总会一脸无辜地抬起他猪一般的头颅,无比坦然地和自己对视。   每次看到他这样,郑小舟都恨不得一拳揍到那张愚蠢的脸上,揪着他的领子冲他狂吼:“操你妈的其实你是智障吧?告诉我,你是吗?你是吗?”   事实上郑小舟也是这么做的。沈誉一经常被他吼哭,他也不是害怕,只是一激动就会流泪,他一哭郑小舟就更生气了,一边抹脸一边怒气冲冲地拿自己的包要直接走人。这时沈誉一往往会和他抢那只黑色的书包,紧紧抱在怀里不撒手,哭哭唧唧又理直气壮地嚷着:“笨怎么了?还不让人笨了?就笨了,怎么着吧!”   郑小舟几乎要气死了,在空荡荡的教室里踱来踱去,仰着脸不停地吐气。最终的结果一般是郑小舟老老实实坐回来,强压着怒火再讲一遍。郑小舟从小到大就脾气暴,碰上沈誉一这种逼崽子只能算自己倒霉。   他觉得沈誉一这小子就是上天派下来整治他的,水做的眼睛,打也不行骂也不行,语气稍微重一点马上就给你哭出来。挺大个男的永远哭哭唧唧的,他烦也烦死了。   郑小舟的直觉告诉他,今天历史又要重演了。沈誉一各科已经结课了,郑小舟领他一轮复习,沈誉一总嚷嚷自己眼睛疼看不了屏幕,郑小舟简直要被他烦死了,索性把自己高中时候写在草稿本上的破烂笔记带过来,一页一页给他扣知识点。   他口干舌燥地讲了半天,却发现沈誉一这小子眼神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笔记,明显是走神了没在听。   “逼崽子又想啥呢?”郑小舟气极反笑,露出了右颊的梨涡。   沈誉一没说话,转过头,浅色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   郑小舟被他看得发毛,瞥了一眼那页笔记,也没发现不对,皱眉道:“你又怎么了?”   “赭青是谁?”沈誉一把那页薄薄的草稿纸掀开来,露出密密麻麻的背面,每个字都很用力,“青”字的竖勾划破了纸张,翻页时笔记星星点点地漏光。   沈誉一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他有点警惕地观察着郑小舟脸上的表情,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的直觉告诉他,郑小舟这种人肯定谈过恋爱,他比自己足足大了三届。这种未知感令他很不舒服,他开始不安,又觉得恼怒、烦躁,他敏锐地发觉自己从没有真正地认识郑小舟,甚至——可能在郑小舟眼里,沈誉一根本无足轻重,他有他的世界。他一直在他的世界,只是偶尔与自己有一点交集。   这个可怕的认知令沈誉一心慌起来,他觉得恐惧,眼睛瞪大了,无比紧张地盯着郑小舟的嘴巴看,焦灼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关你屁事。”郑小舟被他问的一愣,眼睛凝滞了一会,回过神来看笔记。他平静地把那本破烂笔记翻了页,继续给讲那道磨磨唧唧的解析几何例题。   ??????? 沈誉一头一次安安静静地上完了一堂课。   天色渐渐暗下来,郑小舟看了看手机,发现已经五点半了。他决定今天就先到这里,自己收拾好东西背上包,侧头叮嘱沈誉一道:“你多学一会儿,一天天的想点正事,别总动歪心思,听懂了没?”   沈誉一低头不说话,郑小舟便不再和他废话,伸手关门,却被一只手卡住了。沈誉一背着包挤了出来,一双眼睛里闪闪溢溢的,像是有泪光。他装模做样的打了一个哈欠,揉着眼睛嘟囔道:“我困了,一起走。”   郑小舟看了他一会,心里轻轻叹口气,习惯性伸手揉他头发,却发现这小子又长高了,不禁有些气短。沈誉一见他要把手伸回去,连忙低了头去追他的手,小声道:“三三想你了。”   “晚上带他去公园好不好。”沈誉一很可怜地问道。   郑小舟被他挤进电梯里,看着逐渐变化的楼层想着那只胖狗。“自己养的狗自己溜。”   “求求了求求了,小舟同志,小舟哥,舟舟舟舟......”沈誉一非常非常想从背后抱住郑小舟,把头埋在他线条漂亮的肩颈里使劲蹭。但是郑小舟很明显的神色恍惚,看起来很不耐烦,沈誉一只好揪他的袖子,在他头顶一遍遍小声求他。   这可把郑小舟恶心坏了。电梯狭小,躲都躲不开,沈誉一一直在他头顶嗡嗡,嗡的人脑髓都痒起来。电梯门开了,郑小舟逃也似的迈出去,沈誉一连忙跟上去,结果一出门就愣住了。   下雪了。   “舟舟、舟......”沈誉一兴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郑小舟不满地回头看他,烦躁道:“别这么叫我。”他本来想狠狠骂他两句的,脏话抵到牙齿上,却自动失了音。   沈誉一穿一件薄薄的红色外套,头上那个小揪揪仍然顽强地撅着,脸上红扑扑的非常喜庆。他就站在艺术楼门口,掀起一点睫毛偷偷瞄郑小舟,一只手举着自己的手机,另一只不知道往哪儿放,一直在狂揪背包的肩带。   他似乎没想到郑小舟会突然回头,眼睛惊恐地瞪大了,十分迅疾地摆出一个剪刀手来。   郑小舟十分疑惑地提醒道:“你后置闪光灯亮了。”   沈誉一的脸迅速地红起来,猛地偏过头去,非常、非常不好意思地看着地面上的一层薄雪,好像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雪似的。   郑小舟觉得他现在看起来像一只被踩爆的西红柿那样,头顶的小揪揪是他颤巍巍的茎,散发着一种青脆辛涩的奇特嗅觉。郑小舟觉得自己的手指有点发痒,他现在只想把那只西红柿的茎给拔掉。   “......喔。”沈誉一笨拙地解释道,“忘记了,哈,我太笨了。”   “你想和我合照吗?”郑小舟觉得十分好笑,他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他对着自己嚎啕大哭撒泼打滚的时候怎么那么好意思呢?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走过去和他站在一起,把手机举的高高的,简洁道:“看镜头啊你。”沈誉一仓皇失措地抬起头,郑小舟打开前置拍了一张照片。他的拇指点了几下屏幕,给沈誉一微信发了过去。   沈誉一的手指在发抖,他看到屏幕上弹出一条通知:小舟同志发来一条新的消息图片】。   他没有点开它。   郑小舟看他一副蠢样懒得理他,自顾自往前走。沈誉一呼哧呼哧跟上去,这回他没有挤到他身侧,而是选择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位置,尽量平复自己的呼吸。   沈誉一觉得很奇怪。他跑五千米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喘过,他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他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他把手机屏幕亮起来,live?photos慢慢动起来,他低着头偷偷瞄了一眼。   郑小舟站在漫天细雪里,驼色围巾胡乱捆在脖子上,长腿短靴,手插在短外套的兜里。他转头看过来的一瞬间,漆黑睫毛上落着一颗雪。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睛突然聚焦了,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东西似的盯过来。   沈誉一觉得那双眼睛应该是在笑。那些快乐的分子火山爆发一样蓬勃出来,让那双眼睛一瞬间丰富起来,这是沈誉一的看法。   他现在的神志不是很清醒,脑子里有一万颗跳跳糖在噼里啪啦地响,他几乎要捏不住自己的手机了,他觉得自己的手机好像变成了一尾滑溜溜的鱼,要栽到雪里去。这可不行,地上的雪还不是很厚,它会摔坏的。他应该把照片打印出来,怎样打印一张动图?动图可以打印出来吗?可以的话去哪里打印?付多少钱都可以,他从小就很注意攒钱,他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能用上。这个人走那么快干嘛?他解开了车锁,他推着车走掉了。   沈誉一呆呆地站在学校的自行车车棚下面,看着郑小舟留下一串浅薄的脚印,还有一点车轮的痕迹。沈誉一解开自己的车锁,认真地用自己的车轮轧过那些痕迹,踩着他的脚印慢慢往前走。他感到一种饱胀的快乐,他呼吸急促,有一点心悸。   所谓心悸。   六出纷飞、红炉点雪、暗室燃灯。 第53章 乖乖   周六一早,郑小舟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起来洗澡,九点半的家长会,他得提前半个小时到。沈誉一正好在校门口迎宾,举着牌子和一群人站在一起,穿一件红棕色系运动装,出挑得像株小白杨。   他一眼就看到了郑小舟,使劲挥着胳膊向郑小舟示意,一双单眼皮眼睛亮的不得了。这么看来倒和三三有点相像,就差没长出条蓬松尾巴使劲晃了。   沈誉一家里没人管他,初中也就罢了,高中这两年的家长会都是郑小舟去的。   他一开始十分不适应,坐在一群四十多岁的学生家长中间,就像老松林里冒出一棵异木棉,扎眼得很。一开始总有热心阿姨和他搭话,郑小舟老老实实答了,她们看郑小舟人靓嘴甜又是名校学生,纷纷围过来和他搭话,讨教学习经验。郑小舟觉发现了一件事:自己总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变成妇女之友。   沈誉一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老师,和郑小舟对视的时候需要高高地仰着头。他每次开完家长都会把郑小舟留下来,和他痛陈沈誉一的种种行径,说累了就拧开保温杯喝两口水,然后向后捋一把油头,眯着眼睛继续说。   郑小舟一眼表都没敢看。   “......总之,”这老师看着郑小舟年纪小,便不再客气,直接皱着眉头数落他。“马上就高三了,你做哥哥的怎么就不管管他呢。一天天就像得了多动症似的,压根坐不住。再这么下去,我看他连一本都考不上。这不是跟你开玩笑,我在普安教这么些年书,小孩什么样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看郑小舟诺诺地听着自己训话,神色放松下来,状作不经意地暗示他自己的校外补习班还有几个宝贵名额。郑小舟只装作听不懂,这老师立刻恼羞成怒,语气不耐烦起来,说了两句便让他走了。   郑小舟平日里怎么骂沈誉一都行,别人说几句,他心里立马就不是滋味了,面上笑呵呵地听着这老师训话,一出教室脸子就拉了下来。   好歹还进步了五十多名呢。郑小舟愤愤地想着。这老秃驴绝对是看沈誉一家里不管他,没人给他塞钱,叫他补课也不补课,故意给自己脸子看呢。   “呿!你妈的,去你那补课老子还赚个几把钱?”郑小舟嗤笑了一声,自语道,“还上我这抢生意了......我教的小孩,轮得上你跟我逼逼?”   沈誉一在班级后门口的桌子上坐了半天,两条长腿无聊地伸出去,走廊简直都要容不下他。郑小舟一出来,他立马敏锐地转过头来,像一只发现食槽有粮的家鸡,忽闪着翅膀颠颠地奔过来,揽着郑小舟肩膀往楼下走。   “怎么样!我这回全及格了,语文还得了年级第二呢!”沈誉一骄傲地看着他,有点邀功的意思,“有没有奖励啊?”   这对话莫名有点熟悉。沈誉一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脑中浮现出一个声音来。   “想屁呢你?又不是我考试,还给你奖励。”   郑小舟感觉沈誉一的脑袋有点耷拉下来了,觉得好笑,斜着眼觑他,问道:“什么奖励?”   沈誉一猛地瞪大眼睛看他,发了一会呆,小声地问:“圣诞节,可不可以一起过?”   “行啊,这也算奖励啊?我还以为你会求我给你学费打个折呢。”郑小舟嘲笑道。下周六就是圣诞了,喻微每年都要在那两天出国回一趟本家。郑小舟闲着也是闲着,便答应了他。   沈誉一呆呆地看着他,突然傻笑起来。郑小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   “不用打折不用打折,”沈誉一憨厚地重复道。“嘿嘿。”   都给你。都给舟舟。他在心里悄悄地说。   郑小舟看他笑得一脸腻歪,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使劲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威胁道:“可提前说好了,一模考试考到年级前五百。”   沈誉一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郑小舟瞬间有种老父亲一般的满足感,他冲沈誉一点点头,骑上单车走了。   沈誉一站在原地看着他慢慢变小,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   “所以,你就打算窝在被子里待一天吗?”圣诞节的早晨,郑小舟如约来到沈誉一家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出来,换了鞋怒气冲冲地进门上了楼。推开他的卧室门,果不其然发现床上拱着一大团东西。   沈誉一裹着被子,正在顽强地和地心引力做抗争——他一只手从被子里里探出来,四处寻觅嗡嗡作响的手机,屁股撅得老高,脸栽进枕头里。   郑小舟飞起一脚,那只穿着毛茸茸奶牛睡裤的屁股应声而倒。   沈誉一埋在枕头里,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郑小舟把自己的冰手伸到他脖子上。   “嗷!”沈誉一大叫出声,睁开一双微肿的眼睛,看到脸色不虞的郑小舟,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愣了几秒,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冲向卫生间,门嘭地一关,霹雳乓啷地刷牙洗漱。   三分钟后,沈誉一神清气爽地从门后走出来,奶牛睡衣脱掉了,露出精壮上身和修长大腿,状若无意地展示自己的肌肉线条。   郑小舟半躺在他床上玩手机,看他就穿了个内裤在那搔首弄姿,眼睛顿时就不舒服了,心里啐骂道:“妈的,骚鸡。”   骚鸡浑然不觉地凑过来,呼吸间带着点水果味牙膏的味道。郑小舟一把推开他的脑袋,看到这小孩眼下发青,仍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昨天几点睡的?”   沈誉一哼哼唧唧地不说话,突然难受地眨了几下眼,眨完了还是不顶事,伸手就要上去揉。   “睫毛又进眼睛了?”郑小舟不耐烦地挡开他的手,凑近了细细看他眼睛。   这小孩睫毛长,总掉眼睛里,有时候学着习就要大叫一声,扔了笔去揉眼睛。次数多了,郑小舟便习惯性地带着人工泪液了,每次听到他大叫都会掰下一支给他滴眼睛,把睫毛冲出来。   郑小舟从包里把那盒东西拿出来,取了一只递给他,沈誉一却赖赖唧唧地不接,撒娇耍泼地蹭到郑小舟大腿上,枕着他的腿根要他来滴眼睛。   “刚醒,手没劲儿。”沈誉一理直气壮地仰头看他,后脑勺热热枕在郑小舟腿上。   “老子真是给你脸了。”郑小舟口里骂骂咧咧地,手上却老老实实开了一支泪液,两只手指不甚熟练地扒着他的右眼睑和卧蚕,小心翼翼滴了一颗药水进去。药水有点刺激,沈誉一的眼珠子四处乱滚,透明的水膜覆在浅色瞳孔上,映出两个小小的郑小舟。   郑小舟手指一抖,药水挤多了,沈誉一赶快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两只眼睛像哭过一样红的厉害。一根色泽浅淡的睫毛停在他的内眼角处,郑小舟用药水把它冲出来,小心地摘掉了。   年轻男孩的皮肤干净又清爽,他很乖地等着郑小舟给他滴左面的眼睛。   郑小舟的手有点不稳了,几次都对不准他的眼睛,沈誉一也不管他紧不紧张,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像一只目光纯净的动物幼崽,直白热烈地凝视着自己的主人。   没人能忽视这种毫不遮掩的直白。   一时间房间安静地过分。郑小舟垂眼看着仰躺在自己腿上的男孩子,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沈誉一好像,真的有点喜欢自己。不开玩笑的那种。   这种眼神太过熟悉。好像少年人的恋慕都是这般明显,一眼便知、毫不遮掩,没什么顾忌,只是很纯粹的喜欢。   纯粹得让人不舍得去打碎。   郑小舟心里突然烦躁起来,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瞻前顾后如履薄冰,只为了照顾一个小孩子的感情,努力不让他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听起来未免太难,过于麻烦。   他的眉头刚皱起来,沈誉一的鼻孔便毫无预兆地流下两道清液,郑小舟脸上绷不住了,一个没注意笑出了声。沈誉一大惊失色,吸着鼻子去找纸巾,看郑小舟还在笑,一下子就恼羞成怒了,切齿道:“是药水!不是......不是......”   郑小舟的腹肌开始发疼。   沈誉一看他笑个没完,靠到墙上心如死灰,用纸巾挡着脸,眼睛透过纤维的缝隙偷瞄郑小舟。他笑得好开心,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了,右颊的梨涡好深,戳进去会不会也是软软的?   舟舟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很爱笑的。   沈誉一想着想着,自己的嘴角也勾起来了,他感觉自己的脸热烫烫的,愈发不好意思把纸巾从脸上摘下来了。   午饭两人去吃了烤肉,圣诞节的烤肉店人满为患,jingle bells 的旋律充满了整个街道。下午趁着阳光好,沈誉一提议去公园遛狗。三三憋在家里一上午了,一出门简直要疯了,蹦起来要扒郑小舟的肩膀。郑小舟一米八的大个儿,让这胖狗扑了个趔趄,满胸脯狗毛。   三三已经有大型犬的体貌了,但他仍然认为自己是可以被抱在怀里的小乖乖,铆足了劲往人怀里扑,说什么也没用,反正就是要抱。   郑小舟抱着一只胖大的阿拉斯加过马路。沈誉一笑眯眯地揽着他肩膀,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午后的阳光干净得不像话。森林公园没什么人,三三撅着屁股来回撒欢跑,郑小舟头一次知道狗的精力竟然可以这样充足,他感觉自己今日的微信步数要破十万了。现在已经不是人遛狗了,这完全就是狗遛人。   沈誉一和三三合起伙来溜郑小舟。   太累人了。郑小舟决定下次打死都不和他一起遛狗了。   山脚处有一个烤肠店,卖的死贵,郑小舟却顾不上了,他中午吃的东西已经被刚才的运动量消耗殆尽了。他需要补充能量,立刻、马上。   沈誉一盯着郑小舟一口口吃烤肠,一直在咽口水。郑小舟看他一眼,沈誉一的脸立刻红了,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你嘴巴都是油。”沈誉一红着脸小声道。“看起来很好吃。”   郑小舟满不在乎地用手背擦了擦,看着一人一狗往烤肠摊上瞄,嗤笑道:“想吃自己买。”   沈誉一盯着他的嘴唇,没动弹。老板娘坐在小木屋里探出头来。   郑小舟吃肠的动作一顿,掏出手机扫了码。   沈誉一和三三津津有味地吃掉了他们的烤肠。   遛完狗沈誉一本来是打算和郑小舟一起去超市的,他兴致勃勃地提议,晚上要和郑小舟一起做完饭。   郑小舟拒绝了他。   “我的奖励......”沈誉一拖长声音,委屈地看着郑小舟。   超市。   郑小舟把沈誉一放到购物车里的啤酒一瓶瓶物归原位。   “未成年不能喝酒。”郑小舟自然道。   沈誉一狐疑地看看他,突然笑了:“其实你不会喝酒吧?你是不是一喝完酒就会耍酒疯啊?把内裤当口罩那种?”   郑小舟把酒放回了购物车。   结账的时候,郑小舟回头寻找沈誉一的身影,果然没有看到人。他拎着两大包东西往外走,沈誉一从门口蹦出来,很狗腿地替他拎东西。   郑小舟没有力气破口大骂了。   下午回到沈誉一家,郑小舟累得要死,沈誉一却仍然有着无限的精力,拉着郑小舟在床上打游戏。   “你哥今天确定不回来了?”郑小舟困得厉害,看到松松掩着的卧室门,仍然不太放心地问了一句。   “他回美国了。”沈誉一忙着打游戏,快快地回了他一句,“他导师临时给他安排了一个项目,估计今年不会回家过年了。”   郑小舟放下心来,越玩越困,手机黑下来,自己倒在床上,慢慢睡着了。   沈誉一一开始还在疯狂地盯着屏幕,突然发现身边的人倒下了。郑小舟仰躺在他的床上,眼睛闭上了,呼吸很均匀。   他睡着了。   沈誉一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他把手机静音,放缓了自己的呼吸,却仍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有点过于响亮了。他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又觉得自己的动作有点太娘了,手放在哪里都不对劲的感觉。   郑小舟的嘴唇真好看。沈誉一乐滋滋地想着。他拿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唇峰,却被手指上的滑腻触感惊到了。他搓搓自己的手指,脸红得不得了。   好想......放到......   他突然想起一句不知从哪看到的话来。   十几岁男高中生的大脑,并不比厕所干净多少。   沈誉一低头看着自己的裤裆。   沈誉一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啊!”沈誉一捂住自己的脸,一副要死的样子,“怎么能这样想!好羞!”   郑小舟本来就没睡实,被他一声大叫吓醒了,有种从高空坠落的不现实感。一睁眼却看到沈誉一正在床上疯狂打滚,嘴里还不停叫嚷着“羞死了!”“怎么可以!”   郑小舟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把他捂脸的手一把拽下来,皱眉道:“你他妈又作什么妖呢?”   沈誉一泫然欲泣地看着他,呜咽道:“我......我坏......”   “我真是操了,”郑小舟觉得自己迟早被他恶心死,“你好好说话能死吗?”   “呜,你嫌弃我了......”沈誉一崩溃地大哭起来,手上却丝毫不见外地搂住郑小舟的脖子,死也不撒手。“不可以嫌、嫌弃,嗝,不可以......”   “你妈的......”郑小舟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他一向对会流眼泪的东西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扎着手让他靠着哭,浑身的肌肉如临大敌地都紧绷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誉一才抽抽噎噎地缓下来,郑小舟见他势头向好,立马躲开十丈远,警惕地看着他,问道:“你好了?哭完了?”   沈誉一时不时还要打一个哭颤,觑着眼看他,嘴一瘪,捂着自己裤裆,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浴室。   郑小舟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地铁老人手机。   怎么又突然洗上澡了?小孩真他妈难搞。   晚上。   郑小舟倚在餐桌旁,看沈誉一在厨房做饭。   “......你的手能伸得再远点吗?”他看到沈誉一伸长了手臂,躲得远远的炒菜,觉得十分不齿,走过去把他推开自己上手。两人稀里糊涂地鼓捣出一桌子菜,按着脖子终于吃光了,接着到冰柜里狂挖冰淇淋吃。   晚上看了个越狱片,郑小舟喝着小啤酒仰在沙发上休息。沈誉一在他旁边坐着,眼睛时不时往这边瞟。   “瞅你爹呢?”郑小舟不耐道。   沈誉一的脸愈发红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眉毛,小声道:“舟舟好像喝醉了......”   郑小舟竖起眉毛瞪他,手指隔空点了点他的脸,嗤道:“放屁。”   沈誉一凑近了一点,大着胆子在他耳边说道:“舟舟,好可爱。”   郑小舟烦躁极了,一把把他的脸推开,嘟囔道:“滚,痒死了......小屁孩......别那么叫我,你妈的。”   沈誉一又凑近了,小狗一样仔细地嗅闻他的脸颊,脸红道:“舟舟可爱。”   郑小舟闭着眼睛,已经懒得理他了。   沈誉一见他呼吸慢慢均匀,胆子大起来,抱着他动情地蹭来蹭去,小鸟一样啄吻他的嘴唇。自己的呼吸渐渐乱了,在他的脖颈处来回地亲吻,舔弄他形状漂亮的锁骨。   他的动作愈发大起来,手伸进他的薄毛衣里面,摸他柔韧的肌肉,喘息声一点点溢出来。郑小舟被他磨得发热,拧过去躲他,沈誉一把他扳过来,把他的毛衣撩上去,跪下来舔他小腹处的人鱼线。   太羞了。沈誉一泪汪汪地舔着他的小腹,舌尖一点点往下游走。怎么可以这样。他不活了。   沈誉一解开了他的腰带。   舟舟会生气的。   可是好甜啊。   忍不住,怎么办?   沈誉一眼神迷蒙起来,他已经把郑小舟的内裤舔湿了,中间一块突出的勃起,带着令人耳热的温度。   这个也是奖励吧。沈誉一红着脸想着。他一点点褪下那层薄薄的内裤,感觉自己的毛细血管已经濒临爆炸边缘,集体向他的大脑发出一级红色预警。   天啊。沈誉一羞涩地亲了亲它的尖端,一点点吻过它的皮肤。好嫩啊。好想吃。   吃吃。   沈誉一被呛得哭出声来。   好长。怎么这么长。   沈誉一捂着脸闭上了眼睛。   他小心翼翼地把郑小舟横抱起来,放到卧室的床上。   抽屉里有润滑液和避孕套。   沈誉一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第54章 喜欢   圣诞节的夜晚,窗帘拉上了,窗外的风尖锐地呼啸,沈誉一的卧室暖和得要命。他点了一只圆嘟嘟的小夜灯,在床脚静静发着淡光。   沈誉一盘坐在地板上,脸趴在床沿,默默地盯了一会小桌的抽屉,挣扎了一会还是放弃了,眼睛转回来,直勾勾地盯着熟睡的郑小舟。   舟舟睡着了,会吮嘴巴哎。   沈誉一美滋滋地看着,上床侧躺下来,兴致勃勃地盯着他饱满的下唇,伸出手指一下下地戳。他看到郑小舟耳朵上戴了一枚小方片耳钉,手指一下子就痒了,马上转移阵地去玩他薄薄的耳垂。那一小片耳垂真的好乖,软软地被打了一颗耳钉,看起来好看极了。   沈誉一钻到被子里,紧紧挤过去,贴着郑小舟的脸闭上了眼睛。   郑小舟可能是觉得热,又被沈誉一的睫毛弄痒了,转过身贴到墙壁上继续睡。   沈誉一不满地贴过去,追着他的后背,伸手把他环了起来,下巴蹭蹭他的颈侧,却被睡眠中的郑小舟蹬了一脚,呜咽着抱得更紧了。   高中男孩子的身体又热又烫,靠在身上简直就是一只大型暖宝宝,更别说沈誉一还要凑过来黏黏糊糊地咬脖子。郑小舟挣也挣不开,睡得又死,便慢慢也适应了身后的温度。后来不舒服了,便换了一个姿势,转过身来睡。   沈誉一欣喜若狂地低下头,看到郑小舟往下蹭了一点点,把脸埋在自己胸膛里睡的正香。   啊!!   沈誉一咬着嘴唇,脸上的红瞬间烧到了耳朵上。   他忙不迭地脱掉了自己的奶牛睡衣,露出自己饱满的胸肌,慈爱地抱紧了郑小舟,嘴里“喔喔”地低唤着,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一会就把自己感动得眼泪汪汪。   突然郑小舟的手机响了起来,沈誉一摸了摸他的裤兜,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是个视频通话,上面两个字:喻微。   喻微?他不是和哥哥......?   舟舟为什么和他是好友?还打视频电话?   沈誉一糊涂起来,电话锲而不舍地响着,他没接,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屏幕,脑子里一片空白。   明天问问舟舟吧。沈誉一安慰自己,闷闷地想着。   第二日醒来,郑小舟是被一种巨大的燥热憋醒的。   他眼睛酸得很,睁了半天也没睁开。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了,僵硬麻木、毫无知觉。他试图动了动自己的脖子,一阵前所未有的酸痛瞬间席卷了他的神经末梢。他艰难地伸手一摸,发现自己的脖颈皮肤有点凹凸不平,好像被啃过一样。他感到自己的头顶也有点不对劲,伸手一摸,一片湿。   郑小舟强忍着酸涩睁开了眼睛。   沈誉一在睡梦中,被大腿上一阵剧痛惊醒过来,他似乎被什么人狠狠踹了一脚。他十分不解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光着膀子,靠着衣柜坐在地板上。抬眼一看,床上的郑小舟正一脸盛怒地注视着他,好像他犯下什么滔天大罪一样。   “舟舟?”沈誉一选择性忽略自己被一脚踹下床的事实,抬起头对郑小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醒啦?”沈誉一友好地问道。   郑小舟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咬痕,突然狂躁地向沈誉一扑过来。架势好像要猛揍谁一顿似的,却忘记了自己被压麻的大腿,一个不慎,被沈誉一紧张地抱在了怀里。   “舟舟你生气啦?”沈誉一小心地问道。   “操......”郑小舟咬牙按了一会自己的腿肉,另一手指着自己的脖子逼视沈誉一,“这他妈你咬的?”   沈誉一老实地摇了摇头,面不改色道:“昨天你喝多了,和三三对着咬。”   郑小舟呆滞了一秒,怒道:“你放屁!是人是狗我分不清吗?”   沈誉一坦然地看着他,示意他自己去浴室看。   郑小舟将信将疑地跑到浴室里去,过了几秒后怒气冲冲地跑出来,却发现沈誉一已经消失了。   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被一个小逼崽子耍了。   郑小舟打算晾他几天。   太没分寸了。小孩也不能这么办事吧。   郑小舟想起刚醒来那一刻被人紧紧抱住的感觉,脑子腾的一下就炸了,好像手指尖都烫了起来。   操。小孩也太难搞了。   郑小舟糊里糊涂地下了楼,在三三扑过来的前一刻赶快关上了门。出了门被冷风一激,他才慢慢地缓过神来,眼前逐渐清明起来。   天色还没有亮起来,暗蓝色的天上有几颗晨星,没什么精神地闪烁着。   小孩犯错犯傻犯糊涂,但他不能。   他一抬头,看到一辆银灰色汽车安静地停在路旁,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车窗一点点降了下来。   郑小舟的心一寸寸提了起来。   他怎么在这?他连夜飞回来了?他怎么知道......他安了定位?   喻微面有疲色,一双眼睛藏在镜片后面,车灯反光,看不分明。   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了,门后探出一高一低两个头来。   “舟舟你怎么走了?舟......”沈誉一沿着郑小舟的目光看过去,表情一瞬间凝固下来。“他怎么......你和他......”   喻微勾勾唇角,面容隐匿在车窗后面。下一秒,车门开了,喻微下了车。   他的西装外套脱了,领带也不见了,微笑着往这边走,郑小舟看见他眼角通红,刚刚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喻微的手已经极其迅疾地扼住了沈誉一的脖子,使力一攥,把他整个人悬空提起来。   郑小舟脑子空白一瞬,立马伸手去掰喻微的手,吼道:“你疯了?!”三三大声叫起来,往喻微身上扑,却被他另一只手一把抓住后颈,扔得老远。   郑小舟的力气已经够大了,和沈誉一两个人一起去掰,那只手却纹丝不动,一点放松的迹象也没有。   沈誉一的呼吸渐渐稀薄起来,眼睛也不断地往上翻。郑小舟不再掰他的手,站远了一点抬起腿猛踢过去,喻微的手腕一松,沈誉一趁着机会脱了身,咽着口水艰难地呼吸着,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问道:“喻微.....?你干嘛掐我?”   “滚回去!”郑小舟惊魂未定,看沈誉一还没走,狠狠把他往门里一推,三三瘸着腿跟进去了,呜呜咽咽地,蓬松的尾巴也耷拉下来。   郑小舟喘着气关上了门,后背抵在门上,硬着头皮迎上喻微的视线。   喻微低着头看他,手垂在身体两侧,胸口微微起伏。   “......你发什么疯......”郑小舟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在打颤了。   喻微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很疲惫地微笑了一下,很低很低地开口道:“我发疯。”   郑小舟看着他抬起手来,一点点摩挲自己的脖颈,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喻微说:“和他睡了?”   郑小舟皱皱眉,不耐道:“我给他做家教,他成绩进步了,圣诞节陪他玩一天,小孩闹着玩咬的,你想哪去了。”   喻微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腕,郑小舟那脚踢得真是不留情面,已经脱臼了。松松的,没什么知觉,不知道能不能养好,他还想画画呢。   “陪他玩一天。”喻微没什么波动地重复了一遍,他抬起眼细细地看了一遍面前的人,继续微笑了一下。“喜欢他吗,这么快就换了人。”   郑小舟眼神冷下来,他盯着那张苍白的脸,慢慢说道:“我说了,我和他没什么,不要乱想。”   “没有换吗?还是喜欢他吗?”喻微却丝毫没有结束对话的意思,笑着问道。“和我做了那么多次了,还想着他吗。”   郑小舟心里被刺了一下,皱眉看着他。   “我们回家吧,”喻微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笑眯眯地用左手揽着他,又用左手帮他拉开车门,护着他的头顶让他坐进去。“回家,送你一件新年礼物。”   郑小舟觉得他发完火之后又变得正常了,放下心来,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从车窗里往外看去,发现沈誉一开了门,怔怔地看过来,脸上显而易见的难过,郑小舟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手机微信消息响了。   狗:你上他车了?   狗:你们什么关系?   狗:他说的那个人,是你笔记本上的那个人吗?   狗:你有喜欢的人吗?   狗:你不要生气。   狗:对不起。   狗:我错了,我不该问这些。   “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狗:我喜欢你。   “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6:03   狗:我很麻烦吧?   狗:郑小舟   “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狗:总想着   狗:要是舟舟喜欢我就好了   狗: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狗:好像一直在向舟舟要东西   狗:对不起   狗:我是不是太烦人了?   狗:我   “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第55章 好的   汽车猛地刹住了车,前排突然伸过来一只手,郑小舟的手机被夺了过去,车窗降下来,手机被一下子撇到窗外,在地上猛地一掼,瞬间被摔得四分五裂。   后视镜里,喻微的眼睛阴晴不定,郑小舟愣了一瞬,也怒了,喻微开了车门,拽着他的衣领把人往家里拖,郑小舟想给他一拳,却被一把甩进房里,大门嘭地关上,喻微笑盈盈地看着他,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腕,脖子的骨骼在格格地响。   “小舟,你太令人失望了。”喻微温柔地望着他,“我给过你机会,你却一次次地背叛我。”   郑小舟被那句“背叛”惹怒了,他突然感到一阵很急促的恶心。   他骨子里的劣根性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这让他想要说些什么恶毒的话来,最好能伤害到这个高高在上的人。他厌恶这种无穷无尽的管控,痛恨这种无处不在的监视,他感觉自己对这人的忍耐度已经逼近底线了。在他的手机被摔掉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对喻微那点模糊不清的感情已经被消耗殆尽了。   他还记得这人喜欢自己的事实,这让他更加有恃无恐起来。他现在只感到无比厌倦。很烦躁,很憋闷,想要发泄,想要轻松的东西。郑小舟承认,自己的确是在背叛他,喻微的感情太过沉重了,那么细密,简直像蛛网一样。   他妈的,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姐姐?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姐姐,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姐姐?偏偏是他的姐姐遇到这种事......偏偏喻微能帮他......所以就要永远待在他身边吗?   郑小舟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枚茧了。他承认自己在享受年轻小孩的天真迷恋。他渴望轻松,小孩让他感到轻松,他又没做错什么......去他妈的背叛......他还敢动手?   他一想起沈誉一被掐的满脸发紫的样子,就气得全身哆嗦,他现在就想把这个人一脚踹死。他敢动手......跟一个小孩吗?他怎么下的去手的?   郑小舟恶毒地盯着喻微,吐字吐得很清晰:“你希望我怎样呢?是,你帮了我,你帮了我两次,我应该感激你,我和你上床,我和你玩那些该死的养成游戏。我他妈真的是受够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期限,让我也有个盼头?你到底什么时候腻?”   喻微的脸色一点点白下来,他试图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郑小舟打断了。   “你想给我看什么?拿出来啊。”   喻微想对他笑一笑,却没有成功。他沉默了一会,突然神经质地低下头来,直视郑小舟的眼睛,痴痴地陈述道:“你喜欢他们,你不喜欢我,我等多久,你都不会喜欢我。你讨厌我。”   郑小舟皱着眉躲远了一些,他警惕着喻微的手,怕他什么时候又掏出一支针剂来。   喻微的左手在兜里摸索了一会,掏出自己的手机来,试图在相册里找什么东西,动作却和老年人一样缓慢。他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击垮了,在一瞬间老了很多岁。   “是这个。”喻微轻轻地说。   他固执地重复着一句话,好像这能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一样:“你太让我失望了。”   喻微喋喋不休地重复着,他的声音很低,翻来覆去也就那两句话,什么“太令人失望了”“背叛我”“要罚”,听得郑小舟烦得要死,抢过他的手机拿过来看。   ?“什么玩意?”郑小舟不耐烦地点开大图,浑身的血却一瞬间全凉了,他不可置信地一张张往后翻,手指哆嗦着一点点放大来看那个人的脸。   “你P这种图给我看,有意思吗?”郑小舟声音已经不稳了,他的手指往后一翻,看到了一个视频。   郑小舟打开视频,点了播放,一遍看完,又看一遍,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了多少遍,他记不清了,他只感觉到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地往外涌,他已经看不清屏幕里的东西了。   “你敢......”郑小舟的声音全哑了,他想起赭青给他打的电话了。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喉咙被哽住了,他的胃开始强烈地抽搐。   郑小舟的心完全碎了。   ?他感觉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消失掉了,他想起那个血色弥漫的梦境,幼小的赭青坐在椅子上,血流到了他脚下,窗外一群小孩在狂笑。   赭青在地狱里走了一遍,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我说,这回真的断了吧。”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脆弱吗?”   “过些日子就去上学,别人的话,不要去理会。”   “最好还是回寝室住,很多消息不会漏掉。”   “不要总看屏幕,睡觉了就把手机放书桌上。”   “就这样吧,挂了。”   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打的这个电话呢?   “你他妈的......你他妈的......”郑小舟捂住眼睛站了一会,突然暴起把喻微狠狠推到门上,抄起玄关处的实木脚凳往他脸上砸。   他使的十成十的气力,喻微挡都没挡一下,镜片碎裂的声音响起来,他满脸是血,将近一米九的身体一寸寸贴着门滑下来,双膝跪地,身子慢慢匍匐下来。他的左手正努力地向前爬着,试图去摸郑小舟的脚尖。   郑小舟抬起脚踩了上去。   手骨被碾碎的声音。   喻微抬起一点头,他感觉自己的角膜可能被划伤了。呼吸也很困难,他的鼻梁可能断了。   他努力地抬眼,贪婪地看着郑小舟,他的视野已经不太清晰了,他有点害怕自己会失明,所以他很努力地把郑小舟的面孔收录在自己的瞳孔里。   如果这是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他,倒也还不错?   “你怎么能......他那么骄傲的人......你明知道我最恨这个......你明知道.......”郑小舟的眼睛完全红了,他蹲下身子强迫喻微抬起脸来,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在疯狂地往外涌,它们大颗大颗地落在喻微的脸上,把那些粘稠的血迹一点点冲洗干净。   “你怎么不去死呢。”郑小舟呢喃道,“你这种人怎么不去死呢?你为什么活着。你活着干什么呢。”   喻微慢慢抬起自己毫无知觉的左手,想用手背,擦一擦他的眼泪。   郑小舟看着他的眼睛,忍着哭腔一字一句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去死呢?我想让你去死!你他妈的不配活着!我操你妈......”   喻微的手背刚碰到郑小舟的脸颊,就被他用力扫开了,那只手瞬间像没有生机的破布那样垂到了地上。   “你想让我死吗?”喻微问道。   郑小舟笑起来:“对啊。”   “好的。”喻微很慢地说,“好的。”   郑小舟说:“你和袁知温没有任何区别。”   喻微没有记起来袁知温是谁,只是慢吞吞地点着头,像一条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下贱又卑微,试图用自己的顺从讨人欢心。   郑小舟看他点头,一时间愤怒得几乎丧失了理智,他缓缓地弯下腰来,贴近喻微血肉模糊的眼睛,低声问道:“你什么意思?你完全不在乎,是吗?”   喻微的意识已经不是很清晰了,他完全没有听到郑小舟问了些什么,只是向他吃力地微笑了一下,喃喃道:“不,不后悔。”   郑小舟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些什么,眼神完全暗了下来。   “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   没有回应。   郑小舟瘫坐到地上,凝视他许久,突然笑出声来:“你真恶心。”   “我可不想因为你坐牢。”郑小舟笑了一会,用他的手机给他的私人医生打电话,交代了几句便上楼收拾自己的东西了。他没有再回过头看这个人一眼。 第56章 新年   期末已过,郑小舟的假期却永远结束了。   他开始没日没夜地打工,接的家教课越来越多,晚上还兼职了24h便利店的打工。他把自己挣的钱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汇款到郑秀衣的账户,一部分给自己当生活费,剩下一小部分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那件事之后,郑秀衣就从喻微之前安排的房子里搬了出来。郑小舟汇给她的钱倒是花了,在郊区租了房子。她和郑树声继续在饭店打工,每星期按时给郑霖音预约心理医生。喻微垫付的钱可以看很久的医生,郑秀衣再怎么硬气,在这件事上还是软了脊梁。全世界顶级的心理医生,一个小时上万块的诊金,一个疗程算下来,她要不吃不喝打七十多年的工。   郑小舟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仍然克服不了那种令人绝望的恨意。他仍然想让那个人去死。喻微在那天之后便没有联系过他,倒是有一个陌生号码发了一张彩信过来,是一张照片。   画面很暗。郑小舟认出来那个人就是喻微。他躺在床`上,双颊微微陷进去,眼睛上的纱布没有拆下来,整个人没什么生气,镜头外的人伸来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臂,在给他注射什么东西。   郑小舟把那个号码拉黑掉,之后却每天都会有新的号码发来照片,喻微看起来越来越瘦了,但是这和郑小舟没有任何关系。   他换了一个手机号。这回没有彩信了,隔了一周左右,有条短信发了过来:   好像一切都回到原点了。你开心吗?   我也开心。   但是没有太开心。   郑小舟觉得这人是个神经病。他怀疑是沈斯容搞的鬼,他拨回去,想要直接质问他。电话几乎是一瞬间就接通了。   “现在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郑小舟耐着性子解释道。“他是你的了,别他妈再来烦我,听懂了吗?”   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沈斯容柔软的嗓音响起来,听起来有一点难过:“喻微哥,小舟说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怎么办?喻微哥,好可怜。”   郑小舟眉头一紧,强压火气开口道:“喻微?你管好他行不行?别再打扰我的生活了,行吗?算我求你了。”   沈斯容在那边低低地抽泣起来,听起来死了妈一样伤心:“这可怎么办?小舟叫我们,不要打扰他的生活。微哥,你不伤心吗?我好伤心啊。”   郑小舟开始觉得那边根本就沈斯容一个人,在那自导自演呢。他开始厌烦起来,正要挂电话,却听见听筒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好的。”   喻微的声音。   郑小舟愣了一瞬,听筒里面沈斯容便开始吃吃地笑起来。他喘了一会儿,声音却慢慢清醒起来:“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郑小舟。你永远都不知道。”   那边毫无征兆地挂断了,郑小舟没弄懂沈斯容最后那句话究竟什么意思,他也不想去深想了,反正之后沈斯容也确实没有再骚扰他,郑小舟对于这样的结果感到十分满意。他们愿意怎样是他们的事,与他无关。他已经不想和这两个人扯上一丁点的关系了。   寒假来临,学生宿舍在两天之内变得空荡荡了,只剩下几个留宿的学生,偶尔上卫生间的时候会碰到。屋子少了人气变得很冷,郑小舟买了一只电暖宝,偶尔回寝室休息的时候会放到床脚,这样可以睡得舒服一些。   郑小舟开始习惯喝保温杯里装的热水。   热水可以让他的胃好受一些。胃病这东西真的是很可怕,你以为你很健康,吃火锅喝冷饮都没在怕的,真当病找上来的那一天,才知道什么叫做死神来了。   郑小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得胃病的,这种病让人变得老实,会小心自己的饮食习惯,注意不要久坐并且坚持运动。郑小舟觉得自己的生活逐渐平稳下来,每日打工累成狗也没什么所谓,他现在很害怕真正意义的安静。   一旦安静下来,他就会感觉大脑变得很沉,左胸口很憋闷,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地想事情,想着想着就觉得喘不上气来。一向沾枕头就能睡着的人变得睡眠很差,总会梦魇,一晚上能醒好几次,两个月下来泪沟都熬出来了。   所以罗森烂大街的bgm和挥之不去的泡面味或许能让他好受一些。   郑秀衣还是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他那段长长的绿色对话框一直保留在原地。今年应该是要自己一个人过年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可矫情的,当初选择走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下场。这条路向来不好走,大环境不允许,老一辈不理解,所以这种情况也是在意料之内的,没什么可矫情的。   就是他不回家过年,他姐可能会有点难过,明明从小到大都是一家人一起过年的,他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告诉郑霖音,为什么自己今年不能回去过年了。或许郑秀衣会替他想好的。   他攒钱去商场买了一件长风衣,饱和度很高的枫叶红,他姐皮肤白,穿起来肯定衬肤色。他查了一下,春节那两天气温十多度呢,穿这个正好。他顺便买了一双黑色小羊皮短靴,35号的鞋子有点难找,他在商场等了一下午才调过货来,导购看他长得帅嘴又甜,给他走的会员价。郑小舟又买了一条米色的针织连衣裙,他姐穿高领很好看,说实话,他长这么大,明星也好网红也罢,还真没见过比她姐好看的女孩。   他把这些衣服细致地打包起来,送到了郑树声打工的饭店,避开郑秀衣把衣服交给他。   ????????   郑树声把湿淋淋的手在围裙上不断地蹭着,被他弄得紧张得要命,脑子又转不过来了。他闷头把衣服塞到自己的大背包里,一眼都不敢抬头看郑小舟。   除夕那天,郑小舟在食堂吃了一顿馅料奇怪的饺子。做饭的大妈是个本地人,她对除夕夜值班这件事怀有强烈的怨气,每个上她的窗口领饺子的学生都不敢抬眼瞅她,只是低着头乖乖端碗走人,在四散的餐桌上默默吃自己的饭。郑小舟吃了三十多个就不吃了,他到最后也没尝出这饺子到底是什么馅的。   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除夕夜没有工可以打,春晚倒是可以看,只是赵某山退出春晚舞台之后,郑小舟就没什么兴趣再看了。   他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在祈源过年,总会和祝明一起玩那种擦炮和窜天猴,祝明胆子小,只敢玩摔炮,郑小舟拿着窜天猴离他近了一点都要挨骂的。胆子真的小的很。   他们小孩子在这边玩小鞭炮,他们大人就在家门前放双响和大地红,噼里啪啦的好响亮,中午回家吃饭都得绕着走。   晚上吃年夜饭,郑秀衣就给家里的观世音菩萨供上各种吃食,郑小舟总觉得菩萨案前的糕点格外好吃些。晚上郑秀衣做的羊肉馅饺子上桌的时候,便是赵某山的小品开演的时候。这时候窗外的鞭炮声就会格外恼人地大响特响,郑霖音只好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大,仔细看屏幕下的字幕,全家人边吃饺子边笑得前仰后合。   汪曾祺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郑小舟坐在书桌前待了一会,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拉出抽屉把CFA教材翻出来,开始一行一行往下看。他在抽屉里摸索一番,想找一支红笔,却摸出一只细小圆滑的物件来。拿到眼前一看,却是一只粉嘟嘟的润唇膏。   他面无表情看了一会那只唇膏,使劲闭了闭眼睛,把那只唇膏放回抽屉,重新摸出一支笔来,集中精力研究眼前的教材。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他刚解开锁屏,手机就连着震了三下,都是短信。他以为是垃圾短信,闲闲地打开一看,却是新年祝福。   都是陌生号码,郑小舟觉得可能是发错了,也没理会,看到微信又冒出红点了,便打开看了看,挨个恢复了朋友的新年祝福,还有一条是阿然的。他眼睛里有了些笑意,和他简单聊了几句,叮嘱他在家好好练琴,退了出来。他滑到最上方,手指凝滞下来。三三的头像冒出一个硕大的红点。   0:00   狗:舟舟,新年快乐!!!!!!!!!!!!   他看着那一长串的感叹号,突然有点想笑,给他回了一句便把手机放下了,喝口水继续看书,手机却继续震动了一下,沈誉一的消息接踵而至。   狗:舟舟舟舟!我到你们宿舍楼下啦!   狗:我们放烟花好不好?   狗:三三都想你啦!他现在已经长成大狗了!   狗:特——别——大!   狗:图片】图片】   狗:求求了求求了!!舟舟下来嘛!要不我就上去了!求求求求!!   郑小舟发现沈誉一好像特别热衷于使用感叹号,他这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写的感叹号。他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在上扬了,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给他回复。   z:下来了,别磨叽。   狗:!   狗:好的。   郑小舟一下楼就被一只特别大的阿拉斯加扑了个正着。   他真的很大。郑小舟感觉可能是毛太多的缘故,他现在有点手痒,想把这狗的毛剃个干净,看看他的真实肉`身。   “门卫放狗进学校了?”郑小舟疑惑地问道。   “我们从西门进的,那大爷喝酒喝多了,呼噜打的好响亮,嘴巴还总动。”沈誉一笑嘻嘻地瞟了他一眼,轻不可闻地嘟囔了一句什么,郑小舟没听清,正要问他,却被沈誉一急吼吼地打断了。   “带你去一个地方!”沈誉一低下头,在郑小舟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秘密基地。”   郑小舟被他拉住小臂,被迫飞奔起来。沈誉一的速度简直太快了,两条长`腿步子又大,郑小舟只得心无旁骛地尽力跟上,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被拉着跑到校外的街道上,扫了码骑上车,又沿着街道奔向遥远的城市边缘。   三三欢快地在他们前面领路,时不时绕回来等一等他们。郑小舟半夜三更被拉过来骑了这么长时间的车,累得几乎要吐血。想破口大骂沈誉一神经病,却根本没有力气出声了,他现在只顾得上机械地移动双`腿,还有大口大口的呼吸。他觉得自己那三十个饺子实在是吃少了。   中途停下来休息了好几次,主要是三三想喝水吃食撒尿。而且这狗吧,开头几公里上蹿下跳的比谁都欢,跑了十公里左右就开始老实了,跑到二十公里的时候开始装死狗,再之后没多久就自己掉头跑了,被沈誉一追上痛殴一顿仍不思悔改,用肉肠诱`惑也不管用。   郑小舟试图趁这个机会直接掉头回去,沈誉一却宁死不从,他坚持三三可以自己找到家。郑小舟被他强行按在车上,想拒绝,看到他一双泪光闪闪的眼睛,话又说不出口了,只好骂自己傻`逼,当初就不该下来。   两人骑着车走走停停,终于在凌晨不知几点到达了沈誉一的“秘密基地”。   “到了!”沈誉一精力倒是充沛,他兴奋地刹了车,两条长`腿架在车两边,笑嘻嘻地看着有气无力的郑小舟,揶揄道:“舟哥,你这样也不行啊,晚上没吃饭啊?”   郑小舟心道身体再好也架不住你凌晨一两点从市中心骑到郊区,五六十公里的路程,要不是老子身体素质过硬,早他妈被你折腾死了。   他趴在车把手上大口喘息,嗓子疼的厉害,心肺几乎要炸了,很想喝水,沈誉一却让他溜达一会缓一缓,看他呼吸平稳下来,才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那只大型保温杯来,往盖子里倒了一些水给郑小舟喝。   郑小舟喝完了水,抬起头看了一看,愣住了。   一道长长的废弃铁路,被长得很高的草埋过去了,依稀能见到锈迹斑斑的铁轨。天幕在这里显得很低很低,远处有一些矮树,没有月亮,只有很多模糊的星星,在灰紫色天空上散散地停着,像被笔尖戳破的草稿纸,星星点点露出外界的光来。   在远处有人家的灯火,城市的灯光照过来,让他们能看清脚下的道路。   “操,”郑小舟不禁骂了一句粗口,他从兜里摸出一盒烟,点火抽起来,“有病吧?这破地方有什么好来的,我家那边多了去了。”   沈誉一突然安静下来,很认真地看着他。郑小舟被他看得全身发毛,皱眉道:“看屁啊,没见过人抽烟啊?”   “你又开始抽烟了?”沈誉一有些局促地问道。   “关你鸟事。”郑小舟慢慢沿着铁轨往前走,缓解自己大`腿里堆积的乳酸。他走了一会,一颗烟叼在嘴边开始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誉一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口道:“我也要抽烟。”   郑小舟被他一打岔,也不再走神了,只是好笑地看着他:“你小子才多大,抽你`妈呢抽。再说了,我这烟太糙,伤肺子。”   沈誉一固执地看着他,坚持道:“要抽。”   郑小舟愣了一会,突然想到其实他也没大沈誉一多少。他高二那年沈誉一初三,个子没蹿起来显小而已,只能说第一印象还是比较根深蒂固,在他眼里沈誉一总是长不大的样子,脑子不怎么灵光,需要人护着那种。   “想变成舟舟的样子。”沈誉一低声地说了一句什么,他低下头看两人的影子。灯光很远,影子们很模糊,但是沈誉一就是觉得很好看,郑小舟走在前面,个子稍矮一些,他在后面,看起来像是把头搁在他肩膀上似的。影子们看起来很亲密。   沈誉一突然有点羡慕起自己的影子来。   他偷偷拿出手机来,设置夜景,对着地面歪歪斜斜地拍了一张照片。   “干嘛呢你?不是要学吗,过来啊。”郑小舟眉头微挑,无奈地看着他。   沈誉一慌慌张张把手机放到兜里,涨着脸一点点挪过来,伸手要接郑小舟之间的那支烟。   “操,我没这么小气好吧?”郑小舟撇撇嘴,把烟盒递给他,沈誉一却抢先一步把他手里那支抢过来叼上,一阵风吹过来,烟头灭了。   “我怕抽不完浪费嘛。”沈誉一辩解道。他期期艾艾地低下头来,想让郑小舟给他点烟。“哥,我怕火,不敢点打火机。”   “......怕火抽你`妈烟啊?”郑小舟骂道。他想一巴掌抽死这颗脑袋,看他乖乖叫哥的份上还是忍住了怒气。自己也叼了一颗烟,点了火,凑过去碰了碰沈誉一的烟头,火便慢慢渡过去了。   沈誉一的呼吸停止了。他比郑小舟高一些,从这个角度看,郑小舟的眉眼被火光映衬出来,嘴唇红得要命,有种摄人心魄的漂亮。   别想了别想了再想就要......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沈誉一被烟呛到,惊天动地大咳出声,眼泪一下子就给逼出来了。   “......”   郑小舟刚讲完怎么入肺,他就给自己来这么一出。他挑眉看过去,不耐道:“要我说,你还是算了吧。”   沈誉一坚决不从。郑小舟不明白他到底在犯什么倔,梗着脖子就是要学。   郑小舟完全服了。   大年三十的夜里,他和一个高二的小崽子骑了三个小时的自行车,在荒郊野外瞎几把溜达,蹲在地上教抽烟。   这是他过的,最有意思的一个年。 第57章 春   春天来了。   郑小舟最喜欢的季节就是春天了。衣服不用穿那么厚了,骑车不用系围巾了,空气新鲜了,学校开学了,之前那么糟糕的事情,好像也没多少人记得了。   三三已经九个月大了。   他现在已经是一只很有分量的大阿拉斯加了。只是仍然喜欢坐到人的怀里,让人抱着,硕大的脑袋毛乎乎的,喜欢支棱着耳朵蹭人的脸。   三三很喜欢粘着郑小舟。这一点可能是随他的主人,毕竟狗是很喜欢模仿人类的一种生物。   沈誉一已经高二下学期了,他现在下课也不去打球了,中午的街舞社也不去了,每日像一株植物那样扎在座位上,很刻苦地读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沈誉一的桌角贴上了一页粉红色的便利贴,还被透明胶带仔细地封好了,防止蹭花上面的字迹。   他的同桌朱小杰看到那行字,眉毛都挑到天上去了。但他还算有教养,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对沈誉一这样的年纪差生竟然试图考F大这件事加以嘲笑。沈誉一的朋友们发现他最近变得热爱学习了,都跑过来围观他的课桌,看到他真的在学习,纷纷感到不可置信。沈誉一不理他们,只是强行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苦苦钻研郑小舟给自己布置的作业。   舟舟说了,他们学校老师布置的复习任务对他来说太难了,对底子差的学生很不友好,让他先打好基础再说别的。学校的一轮复习已经快要结束了,郑小舟却仍然坚持给他细细讲解知识点,让他把该记的东西先记牢,基础题型先过一遍。沈誉一现在就是在补高一时候落下的课业,一个章节一个章节地做练习题,按照郑小舟的要求整理了自己的题集。   舟舟说了,光把那些错题剪下来粘到本上是没什么用的,要把错的地方标记出来,和同类的放到一起,多翻几次,它才能进到知识体系里去。   沈誉一其实听不懂知识体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觉得这东西非常玄妙。知识体系、知识框架......他觉得自己脑袋里可能就没有这种东西存在。但是既然舟舟有说,那这东西就必须存在,无论如何他都得搞出一个来。   他觉得自己周身的空气都充满了奋斗的气息。沈誉一现在连床都不赖了,每天五点五十准时起床,因为他记得郑小舟也是这个时间起床,在F大游泳馆游半个小时的泳。   这半个小时是沈誉一每天唯一的娱乐时间,他兴冲冲地骑车到F大游泳馆,换上泳裤游半小时泳。郑小舟懒得搭理他,沈誉一就自己游,像条生机勃勃的狗鱼,在水里自由地游动。   之前郑小舟高中毕业那阵,他吵着闹着要和郑小舟学自由泳和仰泳,郑小舟却嫌他笨,懒得教。现在沈誉一唯一会的泳姿就是中考前练的蛙泳,他个人觉得这个泳姿不是十分优雅,又不想花钱报游泳班学,只好嘟嘟囔囔地缠着郑小舟要他教。   祈源临海,郑小舟从小和祝明他们下水玩,水性十分好,被他磨久了,只好每天抽出一点时间给他看动作,一个不对就照着脑袋狠狠抽一下。在他的铁血教学之下,沈誉一迅速学会了自由泳和仰泳,期间吃了不少水,眼泪常常糊一脸。   沈誉一游完泳就洗个五分钟战斗澡,叼着包子骑车回学校。F大和他们高中离得不远,骑车十五分钟就能到,普安的早自习七点二十开始,班主任几次想逮住他都没有成功——沈誉一卡点卡得太巧妙了,每次都能在班主任出现在后门窗户的前一秒冲到座位上,直着腰板背《离骚》。   沈誉一的同桌朱小杰非常不理解,背诵《离骚》难道是什么难事吗?为什么这个人一背到“佩缤纷其繁饰兮”,就会自动跳转到“苟余情其信芳”?然后继续摇头晃脑地重复他之前背过的那一段?   他好像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无缝衔接,只管抻着脖子大声背。朱小杰渐渐对他产生了怜悯,下课甚至会主动教他做数学题,沈誉一很感激他。   上学的日子往往过得非常快,一转眼就到了暑假。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就像太监的鸡鸡、处男的射精,短到你没脾气。   沈誉一觉得这回期末能进步不少,他觉得自己这次这么努力,要是分数再上不去简直天理难容。成绩一出来,他却比上回期中还退步了十多名,这让沈誉一感到非常沮丧。放假了,他就把自己闷在卧室里,每日直愣愣地对着学校一轮复习的材料,咬着牙把错题做了一遍又一遍。   他觉得很生气。努力到底有没有用?为什么他哥一直那么聪明,他却总是这么笨?   为什么每天都有在读英文,阅读细节题还是找不到原文?   从小学到大的汉语,议论文却永远憋不出第三行屁来?   数学的导数大题和解析几何,头皮挠掉了也只能停留在第一问?   他现在特别沮丧。三三趴在他脚边,被他推得远远地,沈誉一现在觉得又热又委屈。   郑小舟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沈誉一正红着眼睛吸鼻子,手上握着一支红笔,在期末考试的卷子上使劲划着。头发好几天没洗的样子,扎了一个冲天辫在头顶,眉心还冒出一颗红通通的小痘。   “我都这么惨了......呜,你还、你还笑......”沈誉一猛地站起来,抱着脑袋冲进浴室。他突然想起自己没洗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郑小舟发现自己三天没洗头的事实。   郑小舟还在笑,靠着他的书桌把他破破烂烂的卷子捡起来,放在眼前细看。   这次普安是摸底考,难度自然高些,沈誉一不会也正常。这小子这段时间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但是成绩这个事怎么说呢。更多还是十分耕耘一分收获,而且努力之后会有个漫长的反馈期,熬得过去分数就往上拔一个层次,熬不过去就别说了。   这道理谁都懂,就是自己经历的时候难熬。郑小舟等他洗漱完,跟他简单分析了一遍他的期末成绩,沈誉一还是没精打采的。一堂课上完,沈誉一突然闷头闷脑地说了句:“我快过生日了。”   郑小舟站起来把包背上,低头给下午上课的学生回微信,敷衍道:“啊,想要啥。”   “我好难受啊。学不下去了。”沈誉一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啊?我掏钱。”   郑小舟讶异地抬头打量他,啧啧道:“嚯,铁公鸡拔毛了?你想去哪玩啊?”   “你答应啦?”沈誉一之前的颓丧做派一扫而光,他甩了甩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跳起来狠狠地抱了一下郑小舟,快乐地把他往上一颠,欢呼道:“舟舟最好啦!”   “操。”郑小舟老脸一红,暗自惊叹这小子可真有劲儿。见他抱着不撒手,用力推了他一把挣脱出来,脸上已经有点挂不住了。   沈誉一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笑呵呵地看着他:“我们去长白山好不好?夏天好凉快的!而且人也不算多,还便宜。”   郑小舟暗自翻了个白眼,他觉得重点在最后一句上。   “几号走啊?你们十六号不就开学了吗?”   “我现在订票,咱们明天早上六点到机场,经济舱好便宜的,五折......”沈誉一显然是有备而来,絮絮叨叨地给他讲自己的路线规划,“长白山玩三四天就够啦,回来休息一天,正好开学,就当让我放松一下嘛......”   “嗯嗯嗯嗯。”郑小舟点头答应着。沈誉一喜滋滋地拿手机订机票,嘴角简直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郑小舟从最后一个学生家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骑车去学校附近的便利店接着打工,忙到十二点多的时候,顾客渐渐少了,他也得了空,掏出书来继续自学CFA。   等到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学困了,就进休息室眯一会。郑小舟的睡眠比半年前好了一些,至少睡着之后不做噩梦了。他也尽量不让自己闲下来,平时事情多,再加上沈誉一总黏黏糊糊地缠着他问这问那,郑小舟的心态渐渐稳定下来,胸口的憋闷感慢慢消失了。   或许是时间的力量吧。郑小舟想着。难过的事情永远都是难过的,除非时间帮你把它藏起来,用新的事情去掩盖它。像是在一座冷坟上,种一些年轻的花,尸体不会消失,但是花会照常开。世界也照常运转。   郑小舟半年前那阵,看一眼宿舍里赭青的空床位都受不了。晚上睡觉睡不实,醒来满耳朵湿凉凉眼泪。现在却也慢慢正常了,前两日刷微信,偶然看到吴楚漪发朋友圈。   她和一群年轻人在一起,什么肤色都有,看起来都很活泼的样子,在一起笑笑闹闹地很开心。赭青也在里面,他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身边多了一群人。   他还是一副冷脸,身材好像比以前结实了一些,皮肤颜色稍微深了一点。他看起来很受欢迎。   郑小舟点开大图,食指中指放大一下来看,发现赭青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一些很不错的牌子,看起来有些眼熟。盯了半天才发现,他和吴楚漪穿的是情侣装。   郑小舟愣了半天,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当然希望赭青能走出去,他巴不得赭青能忘掉之前所有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真当这一切悄悄开始的时候,他的心里又开始发酸。有点难受,更多的是怅然,他记得赭青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他五年级转学过来的时候,站在讲台旁边,脸色冷淡,整个人站在那儿,就像水里的小月亮,凉凉滑滑的,抓也抓不住,扔一枚石子过去就要碎掉。   不过水里的月亮,即使被石头打过,也会慢慢恢复成原样的。郑小舟看着赭青身上健康的肤色,心里被什么轻轻敲了一下。他自然希望赭青能好起来。他比谁都希望他能够好起来。   他可能一辈子都没脸见赭青,毕竟说到底一切都是自己引起的,他若没拉着赭青去开房,也不会发生这种事......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有任何改变。不论如何,他是真心实意盼着赭青好起来的,想他能够过正常人的生活,健康又美好地活着。   他忘不掉,但是时间推着人往前走,也没有办法再回头。可能十几年后,大家都会活得有声有色。所谓泄水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各自流向自己的远方,并且永不回头。 第58章 执拗   “......明明有很多空房,为什么偏要和我挤一间?”郑小舟把棒球帽压低了一点,凑过去问沈誉一,他被前台小姐的目光盯得有点不自在。   沈誉一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道:“要攒钱的。”   前台小姐看他们长相出挑,还总贴着脸说小话,表情已经开始有点玄妙了。她想了一会儿,礼貌地提议道:“先生,双床房改大床房也是可以的。”   沈誉一瞄了一眼郑小舟的脸色,试探道:“大床房多好啊......反正咱俩都是男的,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   “行行行求你别磨叽了。”郑小舟被前台小姐的微笑搞得全身发毛,一把抓起房卡,迅速把沈誉一推进了电梯里。   两人把背包往房间一放便下楼找吃的去了。二道白河镇的小吃挺多的,沈誉一在点评上搜到一家评分比较高的小店,兴冲冲拉着郑小舟进了门,踩掉鞋子就要往人家店里的榻榻米上坐。紧跟着来了一群带小孩的客人,小孩也想坐榻榻米,看到沈誉一脱鞋,哇的一声就哭了。   郑小舟赶紧拽住沈誉一,低声喝令他把鞋穿上。沈誉一不情不愿地从榻榻米上下来,撅着个嘴坐在郑小舟旁边,愤愤道:“明明我们先来的,小屁孩真烦人,我以后死也不养小孩。”   “吃啥,点菜。别逼逼。”郑小舟有点头痛。“还说人家小屁孩呢,你先长长大好不好。”   沈誉一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到菜谱上了。他兴致盎然地点了不少菜来吃,还要了很多米酒,没怎么看价格。郑小舟是发现了,沈誉一在吃方面从来不会亏待他自己。   两人胃口很好,一大桌菜吃了个七七八八。沈誉一凭一己之力吃掉了一整盘明太鱼、一大碗年糕辛拉面、半盘辣炒鸡爪、一盘蒸米肠,还有一大碟苏子叶烤牛肉。郑小舟吃得比他少一些,反正他有生以来见过的人里,沈誉一是唯一一个比他还能吃的家伙。   小店的米酒很好喝,用一只轻飘飘小碗装了,好喝又不醉人。沈誉一喝了好多碗,郑小舟觉得他的肚子已经有点发鼓了,脸颊也在鼓,整个人像一只努力进食的大金鱼,只要他面前有食物,就会一直津津有味地吃下去。   能吃是福。郑小舟想到祝明他爸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那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总爱上他家餐馆吃饭,点上一小瓶烧酒慢慢喝,就着一碟切好的牛肉,非常有滋味地吃着。喝得脸热热的还要朝着郑小舟憨笑一句:能吃是福。   好像总有那么一小撮人,活了一辈子,脸仍然是年轻的样子,眼睛没脏东西。就真的活得特高兴,每天心里也就想着那么一两件事、对他自己而言重要的不得了的事——可能是一瓶热乎乎的小烧酒,也可能是年幼的小女儿。想想就很美好的事情。   郑小舟吃撑了,仰在椅背上,侧一点头看沈誉一捧着碗喝冰镇米酒。他的喉结正在很活泼地上下滚动,锁骨上渗出一点年轻的细汗。   这人给郑小舟的感觉,就是简单得要命。一眼望过去能看到四十年后是什么样子,估计一辈子都是很快活的人。   跟他在一起玩的人会感到非常非常轻松。这样的人好像更受上帝偏爱一点,没什么大的烦恼,只管活蹦乱跳地活着。喜欢的东西也少,没什么远在天边的欲求。   单眼皮笑起来,会非常的开心。看他笑的人也会很开心。   “唔......呃嗝。”沈誉一察觉到郑小舟的视线,硬生生咽下一个饱嗝,他脸红扑扑的,眼睛由于饭菜的热气变得湿湿的,看起来有一点乖。   “舟舟这么看我,哎呀,脸好烫,”沈誉一叫起来,抓住郑小舟一只手往自己脸上敷,“舟舟你刚才笑什么呀?舟舟你摸摸我是不是烫,是不是呜。”   郑小舟的手被火燎了一下似的猛缩回来。   他感觉整个饭店的人似乎都在注视着他们,整个人窘得不得了,赶快拉开椅子走掉了。沈誉一过了一会喘着气追上来,汗津津的手要来抓他的手腕,嘴里叫着:“舟舟都不等我的!好撑,跑不动了,岔气,嗝。”   “让你往死里吃,活该撑死。”郑小舟鄙夷地看着他,还是老老实实让他扶着缓了一会,溜达到附近药房买了几盒健胃消食片。   “喂,”郑小舟看他把一板消食片吃个没完,忍无可忍道,“你不要都吃掉。你以为自己在吃糖的吗?”   沈誉一舔舔嘴唇,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拉长声音道:“舟舟你今天好高兴啊!嗝嗯......眼睛......”   “好好说话。”郑小舟手机响了一下,刚要解锁来看,就被沈誉一绕到面前按住了兜。   面前的人低下一点头来,离得很近很近,呼吸有点米酒的香气,嘴角湿湿的。   “我说,舟舟。”沈誉一笑嘻嘻地用自己的额头点了一下郑小舟的额头,“你的眼睛,笑了一整天了。”   “和我在一起,是不是特别开心呀。”沈誉一笑着问道。郑小舟看到他的睫毛都在发抖了,沈誉一在紧张。他显然是不知道怎样掩饰自己的情绪。   那些细小的紧张像年幼的蝴蝶,扑闪着自己薄嫩的翅膀,很脆弱。郑小舟很熟悉这种紧张,他也经历过这种紧张。   他好像看到了,三四年前的自己。   控制不住的试探,故作熟稔的挑逗,拼命掩饰的笨拙。   人们在初恋的时候,都会变得非常笨拙。一个蠢东西犯蠢还好说,蠢东西们追来追去的话,世界就会变得非常吵闹,偶尔还会影响到聪明人的正常生活。   “舟舟?”郑小舟回过神来,发现沈誉一的鼻尖都开始冒汗了,眼睛也有点红,好像他再不回答,就能立马哭出声来。   “嗯,”郑小舟一根手指把他顶远,“开心。”   沈誉一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小声道:“舟舟......你不要再去便利店兼职了好不好,晚上不睡觉的话,眼睛会很痛的。”   “这里.....”沈誉一突然伸出一根食指来,很轻很轻地点了一下他的卧蚕,又慢慢地往下滑了一点,“黑黑的了。”   “舟舟一直很难过的吧。”沈誉一说,“可不可以,开心一点?”   郑小舟愣在原地,眼睛像被一把烟燎了一遍,酸得有点睁不开。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沈誉一太小心了。那天他差点被喻微掐断气了,脖子上一圈紫,眼睛里血块半个月才褪掉。平时看着张牙舞爪的,一遇上事其实胆子小得厉害,郑小舟没说话,他一个字都不敢提。隔了半年了也从来没问过一点之前的事,生怕惹郑小舟不痛快。   郑小舟不知道怎样和他解释那些事。他觉得沈誉一不应该听这些事。郑小舟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在某些方面简直就像一个冥顽不灵的老家长,固执地坚守着某些莫名其妙的底线。   可能也是想保护他。   郑小舟抬眼迅速地瞄了一眼面前的人,发现沈誉一在很执拗地看着他。   “......唔。”郑小舟喉头发涩,他挡开沈誉一,快速地往前走了几步,眼睛有点发湿。他可不想让人看到这一点。沈誉一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身后好像有一条无形的尾巴,垂头丧气地耷拉下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沈誉一格外地安静。他很大的一只,老老实实地缩在靠墙的一边,露出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他睡得很快,不一会便传来小小的呼声,有点像猫睡着的声音,不吵人,有点催眠。   郑小舟一觉睡到天明。   好像是,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个晚上。 第59章 婴儿蓝   郑小舟醒来的时候,感觉额头上湿漉漉的。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由于贴得极近无比模糊的大脸,准确的说是一角下巴。沈誉一不知什么时候又自动贴了过来,手臂滚烫烫地圈住了郑小舟的腰身。   由于身高差的原因,他的嘴唇柔软地贴在郑小舟的额头上,微微张开,流了一点亮晶晶的口水。   郑小舟迟钝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又缓缓抬头,发现沈誉一仍然睡得正香,毫无察觉的样子,睫毛在早晨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浅金色。   ......算了,不骂他了。   多睡会儿吧,这个年纪正是贪睡的时候,平时做题做到一两点钟呢。   郑小舟把他绕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抬起来,尽量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穿衣服,然后回到床上翻自己的手机。   昨天睡得早,没看手机。有一个未接电话,阿然的。郑小舟踩上拖鞋,拔了房卡走到外面去打电话。   朗灼然高一下学期一开学就去北京了。他家里人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在央音附近买了套房子,找系里的专业课老师直接带他。阿然还是怕生,刚到那儿的时候总给自己打电话,结结巴巴地讲自己一天都做了些什么,也会来问郑小舟都做了些什么。   后来可能渐渐适应了,电话次数由一天三四次变为三四天一次。郑小舟对他一向耐心,像对自己的小弟弟那样关心他。   看他木讷寡言,还会逗逗他,问他最近看没看小电影呀有没有喜欢的同学呀。今天就是这样,被问到这种话题,朗灼然就会立马非常着急地否认,声音也突然大起来。郑小舟觉得他可能是心虚,便安慰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可要抓紧了啊,还有两年你就彻底没机会早恋了昂。”郑小舟劝他。   朗灼然听到他这么说,突然就哑巴了。郑小舟“喂”了好几次,他才在那边小声小气地问了句:“那我,可以,喜、喜喜喜欢......”   “啥?”郑小舟打了个哈欠,笑嘻嘻地逗他,“我们阿然也有喜欢的人啦?小女孩吗?给哥拍个照片过来,帮你把把关啊!真的不带吹牛逼的,你哥我看人可准了。你要是真喜欢,哥帮你追,给你支招儿。”   “......你。”朗灼然被他打断了。他憋了半天才把最后一个字挤出来,却被郑小舟兴高采烈的发言给淹没了,一下子赌气起来,索性让郑小舟在那边叭叭叭地说着,自己一句不吭在这边充哑巴。   “咋不说话了?哎,哥不逗你了,你别气噢。”郑小舟靠着门讲电话,突然觉得阿然有点像一只猫咪。“你在那边好好练琴,和同学多说说话儿,啊。注意点劳逸结合,多跑跑步啥的,别总一个人闷在家里,再憋出病来。”   朗灼然听着他絮絮叨叨个没完,也不嫌烦,安安静静等人说完,开口问道:“小舟哥哥,有,喜欢......的人......吗?”   “啊?”郑小舟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说道,“有吧,谁还没个喜欢的人啊?哈哈。”   朗灼然显然不想让他轻易蒙混过关,固执地问道:“小舟哥哥,喜欢,谁。”   “......反正都是以前的事了,提它干嘛。”郑小舟声音低下来,又欢欢快快地接了下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你哥我这么帅一人,都是别人喜欢我,我才不喜欢别人呢。”   “别人,”朗灼然轻轻地重复道,“别人,是谁。”   郑小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这小孩怎么回事啊?   “你这小子,问这么多干嘛?”郑小舟皱眉道,“好嘛,是我不对,以后再也不来烦你了,哥再也不多嘴啦,成不?哥错了,饶了我吧。”   “是,沈......誉一?还是,赭......青?”   门突然开了,郑小舟倚着门没注意,身子往后一仰,直接栽了下去,却被一只手迅速地捞了起来。   沈誉一迷迷糊糊地靠着他后背,口齿不清地问道:“舟舟,和谁讲电话......困......”   “......行了啊。”郑小舟打断他,“不说了,你在那边好好学习啊,挂了。”   沈誉一瞟了一眼手机屏幕,看到备注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如临大敌地问道:“这谁啊?还叫啥,阿然?不会是那天那个......小白.....”   “闭嘴。”郑小舟把他往洗手间一推,“滚去洗脸,妈的一早上流我一脸口水,恶心死人了你。”   沈誉一悻悻地看了他一眼,嘟囔道:“那小子总跟你装柔弱,一看就没安个好心......怎么的,瞪我也没用。还不让人说了!他就是白莲花,要不就绿茶婊。我们班女生都和我分析了!你打听打听,都上高一的大男子汉了,上台都要人陪着他,啥玩意嘛,你就是被人蒙蔽了。我班女生说了,这种生物可能迷惑人了......你别走啊,舟舟,我不说了还不行吗......真是。”   沈誉一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狠狠拧了一把那人的嘴,对镜骂道:“这嘴,我要你何用?这破嘴!这破嘴!”   他变着法使劲折磨了一遍自己的嘴,一边刷牙一边气鼓鼓地想着:不能叫那人得了逞。   不就是......白莲花吗?谁还不会装装柔弱了?大不了......大不了他就哭!他妈的,别的他沈誉一不会,掉眼泪他可是毫不含糊!舟舟早晚会喜欢上他的。   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会喜欢的。他就不信了,他一直追一直追,舟舟还能硬着心肠拒绝他吗?   嗬!舟舟其实心最软了,尤其是对他沈誉一。   二道白河去长白山的路上,沈誉一又开始发困了,他歪歪斜斜地晃了一会脑袋,好巧不巧地倚上了郑小舟的头顶。   ......没办法,他最近又长个了,强行枕舟舟肩膀的话,他的斜方肌会被撕裂的。   司机是个扎高马尾的年轻女性,她在后视镜里打量了好几眼后座的两个少年,突然笑眯眯地做了个口型。   郑小舟想了好一会才琢磨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男朋友,可爱。   ?   ??小朋友??你是否??   ?????????????????   郑小舟的脸突然爆红起来,也做着口型,向她解释起来:不是,这小孩小他四岁,压根没成年呢还......?   ?成不成年的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吗?   淦。   司机体贴地避开视线,车窗摇上来,车载音乐也关掉了。   长白山的早晨是有点冷的,车开得快,风很凉冽,睡着的人容易着凉的。   下车的时候,司机偏过头跟他们摆摆手,笑道:“上长白山来,看到天池的,都是有缘人呢。”   有缘人?   郑小舟丝毫不这么觉得。他现在非常后悔自己没有吸取之前被狗溜的惨痛教训,沈誉一......他太能跑了。怎么说呢,带他来这种地方,就像放虎归山一样。个小逼崽子撒着欢儿地来回蹦跶,好家伙,真是养足了精神,一个劲地亲近大自然。   人家都是等大雾过去,看完天池,拍拍照看看景,悠悠荡荡地坐车下去歇两个小时,买点东西回去吃午饭。   这人倒好,一上来就赶上了高清版天池,一点雾也没有,看了一眼就说没意思了。还嫌租的长羽绒服臭,有味儿,糊弄着找人拍了张合照,立马就嚷嚷着下去了。   到山下脱了羽绒服,立马就精神了,吃了四个温泉煮蛋、两个温泉马铃薯、三根烤肠,精神高涨地拉着郑小舟上谷底森林玩。这儿逛逛那儿摸摸,呲着一口大白牙让郑小舟给他拍照。   郑小舟心道要是拍糊了,这人肯定又要叫唤。便索性半跪在地上给他认真拍,下沿线对准他脚尖,把他一米二大长腿拍成两米长,而且仔细观察他面部表情,防止抓拍到表情狰狞的丑照。   这小子还算上镜的,照出来的都很好看,穿个牛仔裤白T也好看,正午的阳光都没他晃眼睛。也对,人家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嘛,祖国的小花朵。   郑小舟腹诽了一番,没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他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这么长时间里,好像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沈誉一拍够了,又调成自拍模式,把郑小舟揽过来一顿狂拍。   “这他妈......这啥啊?”郑小舟一脸懵逼地看他调出一个滤镜来,他和沈誉一的头一出现在镜头里,就会被套上两个白色的.....斗篷。面部好像还给幼化了,看起来就像两个小婴儿一样。尤其是沈誉一,还故意噘着嘴对着郑小舟,一看就是在家里没少自拍。   郑小舟觉得自己,可能吧,已经与时代脱轨了。现在的小男孩都这么......?手机里专门搞一个分类放自拍软件?郑小舟甚至怀疑沈誉一手机那么卡,就是因为存的照片太多了!   不管如何,奇怪的知识好像又增加了呢。   沈誉一不知道从哪儿听了一耳朵这附近有个跑马场,立马兴冲冲地坐车去了。结果一骑上来,沈誉一胯下那马突然就不对劲了,摇头甩尾巴地发足狂奔起来。   郑小舟和遛马的师傅几乎吓得要死,沈誉一死死抱着马脖子不敢放松,大嚎出声,哭得鼻头通红。   马跑了几圈就回来了,沈誉一顶着一头软蓬蓬乱发,腿都吓软了,挺大个个子张着手臂就要人抱,不抱不行。   马打着响鼻甩尾巴,郑小舟过去把他接了下来。沈誉一一把搂住郑小舟的脖子,借着他的力下了马,仍气愤道:“这马不对劲!这马绝对是看我不顺眼!浪费我一百块钱!浪费!太浪费了!”   郑小舟只得让他架着,口里附和着他,同他一块儿去骂那马,郑小舟深深地知道,他须得和他同仇敌忾地骂那马坏,才能平息掉这小孩源源不断的委屈和怒火。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郑霖音带着他玩,他被井盖子绊了一跤摔着了,气得坐地上不起来。郑霖音便故意狠狠地踹几脚那井盖子,细声细气地骂几句那井盖子的不是,他才觉得顺心。   这招用到高二的沈誉一身上,依然得心应手。郑小舟一边安抚着他,一边诱哄着他上车,开到烧烤店门口才停下。   沈誉一脸皱巴巴的不肯下来。郑小舟觉得自己毕生所有的耐心都已经消耗在这个小崽子身上了。   “又怎么了你?”   沈誉一欲言又止,突然很不好意思地贴过来,小小声道:“刚才骑马......鸡鸡、鸡鸡疼。”   郑小舟仰头望了一会天。   长白山的天,真蓝,和天池一样蓝,婴儿蓝,baby blue。   “......吹吹?”   “吹你妈逼吧。”   “下车!再他妈跟我磨叽,直接剁了就不疼了!”   “喔。”   “.....别别我下车!别掐后脖子!求求求疼呜......错了错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跟我扯那些没用的。”   “舟舟舟舟!你喝酒不?这个度数低,没事的!喝喝一点酒,睡眠好哦。”   “闭嘴!不喝!”   “喔,喔,好的。”   郑小舟暗自翻了个白眼。   妈的,小孩一天不收拾,就要骑人脖子上拉屎。不教训不行!   狂童之狂也且! 第60章 晨风   朱小杰最近发现了一件事情。   自打返校回来,他的同桌好像变得更傻了一点。   朱小杰有充分理由怀疑这人早恋了。这人现在浑身上下都围绕着那种,让单身人士感到不适的粉红色气氛。写着写着作文就会嘿嘿两声,甚至看个笔记都要先贴到脸上闻一闻,狗一样对着那个破烂草稿本一阵狂嗅。他做数学选择题的时候嘴角都带着一丝微笑,整个人有一种平和宁静的奇异氛围。   而且下课的时候会在桌格里看手机,朱小杰眼睛尖,一下子就发现了他是在翻微信聊天记录,时不时还会点开一张图片欣赏一会,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朱小杰也不例外。他把他妹的小镜子偷来了,端端正正坐在位子上目不斜视,调出一个绝佳的角度,利用小镜子观察他同桌的实时动态。有回沈誉一上卫生间,手机在桌格里嗡嗡一响。   朱小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折下腰身,脸对着桌格,偷偷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沈誉一竟然忘记锁屏了。   zhouzhou?:今晚照常。   朱小杰:?   朱小杰:!   ......不过为什么他的聊天背景是个男的?虽然长得确实挺好看的。   有点眼熟呢总感觉。在哪见过?朱小杰盯着屏幕看了一会,想起春天开学那阵有一次晚三放学,自己背着包往校门口走,看到沈誉一从艺术楼里蹦出来,追在一个人身后跑。   那人身高腿长的,穿一件机能风白色外套,手里拎着个黑书包,随着放学的人流推着单车往校门口走。   沈誉一嬉皮笑脸地黏在那人旁边,嘴巴叭叭叭说个不停。那人戴着黑口罩,帽檐下的眼睛凶巴巴的,可能是沈誉一太磨叽了,那人一巴掌扇上他的后脑勺,好大一声响,看起来熟稔极了。沈誉一也不生气,可怜巴巴地问那人手疼不,完全没发现他的同桌正在后面凝视着他俩。   朱小杰盯着屏幕上那张照片,感觉自己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沈誉一洗完手回来的时候,发现小四眼同桌总往他这边偷瞄,摆出一副想放屁又怕被人发现的怂样,腿一直在抖动,沈誉一的桌子跟随着他的节奏开始高频率振动。   沈誉一努力忽视掉桌子的震感,集中注意力写数学套题,做完一套卷子下午的自习已经快结束了,他揉揉眼睛换了只红笔对完答案,拿小小刀把错题胡乱割下来,分门别类地粘到自己的错题集里。粘完又按照郑小舟说的,复习了几页之前的同类错题,放学的萨克斯已经没声了。   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昨晚物理作业做到凌晨一点半,早上死活都没起来,上语文课睡觉被老班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中午食堂没抢上他最喜欢的红烧鸡翅,下午小超市的青柠味薯片和榛子味咖啡全卖光了,沈誉一觉得他这一天太不顺心了。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舟舟正常过来给他补习,晚饭还可以一起吃。   “沈誉一,门口那人是找你的吧?”耳边突然传来朱小杰故作低沉的声音。   沈誉一强睁着眼睛,哈欠打了一半生生给卡住了,身体猛地一震,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的书包,起身的时候还把椅子撞倒了。朱小杰瞪着眼睛看看他,又转头去看门口的那个人。   那人本来斜斜倚在门口,看着趴在卷子上熟睡的沈誉一出神,见他毛手毛脚的,又走过来帮他把椅子扶好,自然而然地问沈誉一等会上哪儿吃。   “嘿,嘿嘿。”沈誉一冲着那人傻笑个没完,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可能是朱小杰的眼神太直白了,沈誉一揽着那人的肩膀,回头瞪了他一眼。朱小杰赶快埋下头,心里仍纳闷地想着:看着也是高中生的样子,或许是外校的?要是本校的长成这样,他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朱小杰的预感非常精准。接下来的好几个月,沈誉一身上源源不断发出的粉红色信号令他的直男宇宙受到了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gay波冲击。   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生会把另一个男生的照片打印出来,塑封好了藏在自己课本的夹层里当书签;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沈誉一每天晚自习都要请假回家,然后第二天早上挂着两个大黑眼圈踩点进班级。   还有,“今晚照常”是什么意思?难道男生之间也会......?朱小杰纯洁的大脑突然警觉起来,他觉得事情可能不是很妙。他的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继续探索下去,有些事情没有必要太过好奇。   对了,还有一件令朱小杰在意了很久的事:为什么同样是身高一米九的优秀男生,沈誉一把额发扎成小揪女生们就都说他可爱,自己昨天偷偷扎了一个,她们却只是安静地凝视他,然后在他离开教室的一瞬间齐齐爆发出伤人自尊的鹅笑?朱小杰想到这里,莫名开始讨厌起沈誉一来。   高三的日子过得又慢又快。每日读书觉得简直厌烦的要死,五模后面还有六七八九模;九点半的跑操,所有人的口号喊得有气无力,队伍被带进教学楼的时候,会瞟一眼操场,看高一高二上体育课的学生;偶尔会有一两只排球扔过来,不经意地砸中高三部长相出挑的学生;试卷做到四月份的时候班里有人开始信佛,五月份的时候所有人开始蠢蠢欲动,六月份楼层一点点空掉,考场布置完毕的那天,一张白色封条锁住高中的三年,最后一张封条撕开被扔进垃圾桶,所有人的高中,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彻底结束。   沈誉一的高中结束了。他出考场的那天阳光很晒,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出了校门到树荫下面,眼前不适应地一黑,再一睁眼,看到郑小舟正低头站在树旁边,手里夹着一支没点着的烟,看到他出来便抬起头对自己笑,右嘴角梨涡痞气地露出来。   沈誉一每次看到他对自己笑,眼睑就止不住地发颤。他觉得郑小舟可能从来都不知道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对着人笑。   太阳多亮,他笑起来就多亮。   几个月来的愤懑怨气,在这一瞬间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沈誉一高三下学期这几个月,郑小舟大二专业课排的紧了,早上游泳停了,晚上也没那么多时间给他补习了。   那两个月,沈誉一也就晚上做梦的时候能和他见见面,偏偏郑小舟还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气得沈誉一牙齿发酸,他觉得郑小舟一点都不想他。说不定你当面问他沈誉一这人是谁都能反应个一时半会的。沈誉一怨念已久,觉得郑小舟可能已经把他忘得透透的了,半夜入睡之时好不凄凉。   高三临考压力又大,睡前手里掐着去年初雪时郑小舟的照片看一会,看着看着就又开始没出息了,抽抽着鼻子哭起来,觉得人家不理他了,绝对是忘掉他了。之前的老情人没感情了,说不定又被小白莲花给勾走了,自己却还要做学校联考的模拟套题,真的是太难过了。天怒人怨,男默女泪。   没想到郑小舟能在考场外面等他。还对自己笑。   啊呀。好甜。他好了。   “舟舟,我这回要是考好了,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要啥。”   “你就说给不给嘛。”   “我要是考到你们学校的话。”   “怎么的,这回自我感觉挺良好呗。”郑小舟推开冷面馆的玻璃门,外面的暑气简直要把人逼疯。   “我选择题答案都和朱小杰他们对过了,肯定差不了。”沈誉一有点求表扬的意思,仰着下巴拿眼觑郑小舟,“你那专业我肯定是没戏的,我也不挑专业了,反正我学什么都一样。”   “行不行嘛,舟舟舟舟舟舟好舟舟......”   “行行行,赶紧吃面吧。”郑小舟嘴里塞着一筷子面,含糊不清道。“妈的,这么多年了你要啥我没给吧,还在这跟我装样儿呢。”   沈誉一痴笑两声,托着下巴追问道:“说好了哦,不带反悔的。”   “再磨叽这顿你掏钱。”   沈誉一嘶嘶溜溜地吸起面来。 第61章 Hello   美女,你男朋友喝多了。   这个暑假好像格外的热。   便利店总是进人,开着空调也热,冷气都放光了。郑小舟换班休息的时候,从便利店买了一支山楂味的冰糕叼在嘴上,然后去隔壁快餐店点了一个盖饭来吃。   晚上继续回便利店接班。天不那么热了,郑小舟优哉游哉地扫码收款,顾客流水般地过去,郑小舟头也不抬,熟练地接住下一个人递来的商品,正要扫码,却没有拽动。   ?   郑小舟抬头一看,嘴巴线条还是平的,眼睛却忍不住弯了。   “小崽子,又来占便宜。”郑小舟嘟囔一句,用自己手机扫了码,让他拎着东西赶快滚蛋。   沈誉一笑嘻嘻地接住他的可乐,两根手指在嘴唇上一飞,开开心心地走掉了。   十二点的时候人渐渐少了,郑小舟忍不住翻了翻手机,把沈誉一发给他的选择题答案找出来,分屏打开全国I卷的标准答案,用手指比着一个个对下去。   他已经对了不下十遍了,还是觉得不放心,总想着再对一遍,看看给他估的分数会不会再高一点。   话说回来,郑小舟自己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上心。他教了沈誉一三年多,付出的心血不比自己念书的时候少,明天下午就是公布成绩的时候了。郑小舟把沈誉一的学号和密码记在备忘录上,准备到时候帮他查一查。   郑小舟晚上胡乱眯了五六个小时,一觉醒来感觉做了不少梦,记得住的却没几个。 自从去年夏天开始,郑小舟做噩梦的次数便逐渐减少了,每日生活规律,没什么烦心事,觉得精气神也渐渐回来了。   昨天晚上好像是梦到三三了。那狗变得很小很小一只,急吼吼地从远处跑过来追他。郑小舟应该是没有等他,那狗一头扎过来,栽到他脚上,使劲咬他拖鞋的带子,把人字拖的人字咬成了一个八字。郑小舟拿他没办法,便把狗脖子拎起来抱在怀里。那狗得了便宜便卖乖,用自己的胖耳朵蹭郑小舟的喉结。痒得他一个劲发笑,笑着笑着就给笑醒了。   郑小舟甩甩自己洗漱时被水淋湿的头发,揉着眼睛走出便利店。他俯下身解开自行车锁,抬头的时候眼前一黑,面前立着一个人,个子很高挑,大夏天穿着一件黑色连帽卫衣,帽子罩在头上,阴影下看不太清眉眼,下颌隐隐绰绰一片乌青。   “......阿然?”郑小舟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他试图离近了点看,那人却急促地往后一躲,差点把身后一排单车撞倒。郑小舟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他身子轻的厉害,没什么骨头似的靠过来,轻轻地说了句什么。   郑小舟没听清,把他的帽子拽下来,不禁吃了一惊,拽着他胳膊仔细打量一番,忧心道:“嚯,怎么瘦成这样了?自己住不习惯吗,两年没见着你,差点都认不出来了。知道你刻苦,但也不能糟践自己身体啊。”   朗灼然很隐晦地看了他一眼,抿抿唇,有点干涩地开口道:“想,小舟哥哥。”   “我也想你。”郑小舟笑着拍拍他肩膀,抬抬下巴让他上车后座,“刚回来吗?你们这个训练肯定挺辛苦吧,去年假期都没回来。”   朗灼然坐到后座上,手不知道往哪放,虚虚张在郑小舟腰侧,被他一把按实了。   “害什么羞啊?看看你,小姑娘似的!跟哥还见外啊。”郑小舟笑话他几句,没注意到自己腰上的手渐渐收紧了,苍白的手背上暴起几条青筋来。   “越来越不爱说话。”郑小舟看他一声不吭坐在后面,不禁感慨了几句。“你小时候还挺愿意和我说话的,长大了怎么还生分了呢?多说说话,别怕结巴。”   郑小舟感到耳侧一热,朗灼然把下巴垫到他的肩膀处,痒得他开始发笑:“不是,你别搞我,痒,哎,哎你别蹭我啊!”   他痒得厉害,在路边停下来,两条长腿岔在车两边,朗灼然却像是和谁杠上了似的不动弹,垂着眼睑不挪下巴。   “怎嘛?”郑小舟也有点累了,腾出一只手拍拍他脸颊,半开玩笑道,“在学校受欺负了?咋一副受气样?跟哥说,哥帮你揍人。”   朗灼然突然伸出左手来,环住他肩膀,捂住了他的的嘴巴。   郑小舟不明所以,呆愣了好一会。朗灼然慢慢把手松开了,闷闷地说了一句:“阿然,生气。”   “呦,”郑小舟努力忍住笑意,挑眉问他,“你生气?谁气着你了?”   “小舟哥哥。”朗灼然越说越委屈,声音愈发低下来,“你。”   “啊?不是,我啥时候惹着你了?”郑小舟好笑地看着他,右手包住他的额头往后一送,解放出自己的肩膀来,骑车带他去豆浆店吃早餐。   “你没吃早餐吧?这么早出来干嘛呀,特意上这来蹲我来了?假期也不睡个懒觉。”   “和你,一起吃。”朗灼然低声道。   “诺,这家。”郑小舟骑了一会,停在一家装修朴素的豆浆店门口,拽着朗灼然胳膊找了个座。豆浆热腾腾地盛在海碗里,旁边是一些金黄的油条。   “他家豆浆特别纯,不像机器榨的,你尝尝。”郑小舟捧起碗来喝豆浆,喉结一动一动的,放下碗的时候嘴角一抹乳白色。朗灼然直勾勾地盯着他嘴巴看,眼睛一眨都不眨。   “吃啊,看我干嘛。”郑小舟喝足了豆浆,放下碗来却发现朗灼然一直在看他。   郑小舟突然感觉有点头疼,想了想,开口道:“我有个学生,就上回你们演出......啊,你好像认识他是吧?就沈誉一。我跟你说奥,那小子和你差不多大,壮得和头直立行走的熊似的,一米九大个儿,高我一个头多。好家伙,比我还能吃,他和我上这来吃东西,这种油条一顿能塞十多个。你也学着点,多吃饭多运动,太瘦容易得病的。”   朗灼然听他滔滔不绝地说话,嘴巴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头低下来,凝视豆浆表面自己的倒影。   木讷、呆板,且无趣。这样的人,凭什么和小舟哥哥在一起呢?   小舟哥哥,明显,不喜欢他。   朗灼然眼睛里的光渐渐熄灭下去,乌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手攥紧了又缓缓松开。   他喝了豆浆,没有吃油条。郑小舟咬第三根油条的时候,他站起身来,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币来放到桌上,哑声道:“小舟哥哥,我吃饱了,回去,练琴了。”   “......啊?奥。”郑小舟有点遗憾地目送他离开,感觉这孩子真是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么和他亲近了。   下午四点整,郑小舟立刻点击了查询的按钮。他已经把沈誉一的学号和密码输好了,只是查询的人数太多,刷新的页面一直在运转,过了大约二三十分钟,页面终于蹦了出来,郑小舟一颗心提瞬间提的老高,咬着牙一行行仔细看下来,深呼吸好几次才慢慢平息下来。   沈誉一这回分数考得很漂亮。他查了查他们今年的一分一段表,找到沈誉一的位次圈起来,给他发了截图过去。按F大往年的录取情况来看,沈誉一是完全能考上的,虽然专业可能会水一点。对于沈誉一来说,这个成绩已经是非常惊喜了。   郑小舟感觉非常满足。他决定好好犒劳一下沈誉一,至少请他吃一顿好吃的。   手机有所感应地一响,微信涌来好几条消息。郑小舟用胳膊肘想都知道是谁发的。   狗:舟舟舟舟舟舟!!   狗:夸我夸我夸我快快快!   狗:我厉害不   狗:嘿嘿   狗:可以和舟舟上一个大学啦   狗:好开心好开心!!!?!!!   狗:我哥们招呼我去吃饭了   狗:明天见!!舟舟!!   狗:muamuamuamua   狗:语音60"】   郑小舟打开那个语音,听了几秒就立刻静音了。   没耳听。   口区。   晚上郑小舟从补习的学生家里出来,回学校食堂吃了几碗馄饨,回宿舍楼洗了个澡,坐在书桌前看书学习。他再开学就大三了,这回寒假打算跟着尹南希她们去市里的事务所实习,有几个相熟的学姐就这点好,消息比较灵通,有机会能及时接触到。   郑小舟这两年的课业一直没落下,甚至比高三还要认真一些。他的学院名次还算好看,社会实践项目也参加了,加上跟导员关系处的不错,本校保研应该是没问题。   他打算念完研就直接就业,而且他想换个城市。南方的气候他不太习惯,这里的房价物价又高,实在不是他理想中的居住地。他想好了,就在北方临海的城市定居下来,二线城市就行,努力攒一点钱。郑秀衣到时候如果能原谅他的话,就先攒钱给她买一套房子。那个时候姐姐的情况应该会比现在更好一些......或许可以把哥哥姐姐接过来一起住......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不会太差就是了。   他用毛巾胡乱擦擦自己的头发,一边喝温水一边看专业书。放了暑假,他的宿舍只有自己一个人,夏天晚上舒适得很,光着膀子只穿内裤也无所谓的。   突然手机响了,果不其然是沈誉一的电话,估计是和朋友吃完饭了。   “hello?美女,你男朋友喝多了,能来接一下他吗?他在......”   郑小舟一头雾水地打断他:“啥玩意?我男的。这手机是沈誉一的吧?”   那边沉默了一会,尴尬地开口补救道:“我我我......不知道,我是饭店的服务生.......他和他朋友都喝多了,他的紧急联系人写的呃是亲亲......”   “可以了,您说地址吧。”郑小舟侧着头夹住手机穿裤子,心里早把沈誉一骂了八百遍。 第62章 下一句   郑小舟头一次花掉一百块钱约了车,去饭店把烂醉如泥的沈誉一捞了出来,急着打烊的服务生好声好气地送他们上车,关上车门的时候松了好大一口气。   “喂,”郑小舟看他总在座位上乱拱,便凶巴巴地威胁他,“你他妈给我憋着点,吐车上让你舔干净了。”   沈誉一听到他的说话声,头猛转过来,十分机警地注视着他,眼睛在车顶灯下面闪闪发亮。   “干嘛?瞅啥瞅。送你回家,小兔崽子。”郑小舟使劲揪了一把他乱糟糟的头发,看他呆呆傻傻的,作恶欲起来了,抓住他的两只耳朵使劲往两边抻,沈誉一安静了一会,后知后觉地痛嚎起来。   郑小舟怕师傅厌烦,赶快撒了手,拿眼睛瞪他,示意他不要乱叫。   沈誉一似是感觉到自己被凶了,瘪起脸就要哭,郑小舟气得一把捂住他的嘴,沈誉一“呜呜”了几声,消停下来,伸出一点舌头来舔了舔郑小舟的掌心。   “操。”郑小舟把手撤下来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沈誉一抱住他的手臂,整个人弓成一只软脚虾,黏糊糊地靠过来,红着脸傻笑道:“舟舟,咸。”   “你老实些。”郑小舟被他缠得没法子,只好让他这么靠着。沈誉一又觉得不舒服了,拧着身子就要往他腿上躺,郑小舟只好坐到最右面,让他的脑袋枕到自己腿上。沈誉一的鞋早就被他蹬掉了,一双长腿委委屈屈地折起来,穿着小白袜子的脚探到车门的储物格里。   郑小舟小心地看了一眼司机的表情,后视镜里的司机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冲他弯了弯眼睛。   “喝多了嘛,没事的。我儿子从小爱这么坐车,三十五六了,喝多了还这样呢。以前躺他妈腿上,现在躺他媳妇儿腿上,管不了,嗐。”   郑小舟向他抱歉地笑笑,低头看沈誉一汗湿的鼻尖,随手把他把额发撩起来,弹了一下那颗光洁饱满的额头。   沈誉一不满地嘟囔两句什么,把脸蹭过去转向郑小舟,夏天裤子布料薄的很,他鼻尖的热气源源不断喷到郑小舟裤裆上,郑小舟太阳穴突突直跳,汗从后背上一滴滴滑下来,痒得厉害。   好不容易熬到地方,沈誉一手往郑小舟腿上一撑,抬起头来瞟了一眼窗外,立马又躺回来了,睁着眼睛和郑小舟无声地对峙,满脸写着不想回家。   “你不回你家,睡大马路上啊?”郑小舟觉得头疼,压着眉毛俯视着他。   “不是,家。不是我家。”沈誉一努力把头抬起来凑近郑小舟的脸,含糊不清地说道,“要和舟舟......一起。和舟舟在一起。”   “得得得,你甭回去了,”郑小舟看了他半天,终究还是妥协了,沈誉一喝得这么糊涂,晚上自己在家别再作出什么事儿来。“师傅,麻烦掉头去F大西门。”   沈誉一见他答应,抬了半天的脖子一下子卸了劲,软趴趴地躺回他腿上,闭着眼咧嘴冲他笑。   郑小舟低头看了一眼就再没移得开眼睛,简直就像是被魔力吸附住了一样,完完全全移不开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沈誉一喝醉了之后似乎有一股魔力,苹果肌上面恹恹的红,嘴巴湿漉漉的半撅不撅着,年轻的皮肤胶原蛋白异常饱满,干净得不得了。   郑小舟看着看着,手就不知不觉地摸了上去。掐了把脸,又点点他的眉毛,色泽很浅淡,毛流却很明显,看着总是生机勃勃的。   沈誉一被摸舒服了,喉咙里呼噜噜地发出声音来。郑小舟被他逗笑了,有一搭没一搭地掐他脸玩。   下车的时候,沈誉一总是手脚不协调似的走不好路,没走几步就要左脚绊右脚,郑小舟一不留神他就往地上坐。   后来郑小舟索性也不扶他了,蹲下来让他往自己背上趴。沈誉一雀跃地扑过来,郑小舟差点被他一下子压趴在路上,咬着牙站起来,使足了力气架住他的两条长腿,背到宿舍楼下几乎要口吐白沫了,歇了半天想骂他一顿,一低头却看到沈誉一正乖乖坐在地上扒拉他的鞋带呢。   鞋带被解开了,系了十多个挨挨挤挤的死结,被短短地塞进鞋筐里去。   郑小舟屏气凝神,默念了一组《莫生氣》,把沈誉一背起来进了电梯。   他浑身是汗地把沈誉一拖进门里,门刚一关上,自己就被一具年轻滚热的身体压在了门上。沈誉一的腿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力气,其中一条正死死钉在郑小舟两腿中心。他急促的喘息喷在郑小舟的颈侧,胡乱拱着蹭上来,嘴巴着了火似的在他下颌线条上舔吻,叼住薄薄的耳垂发了疯似的啃咬。   “操!沈誉一你他妈发什么疯!”郑小舟气急败坏地推了他一把,沈誉一重心不稳,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冷不丁摔了一个大屁股墩儿。   这可了不得了,他的脸肉眼可见地伤心起来,像一个吃不到糖的小孩那样坐在地上,手抱住自己的后脑,头埋进膝盖里,低低地啜泣起来。   “嗳,嗳,你哭什么,你别哭啊,”郑小舟使劲挠挠自己的头,蹲下来,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我还没哭呢,你倒先哭上了。把你利害的。”   沈誉一露出一点眼睛来察言观色,看他并无愠色,立马得了便宜就卖乖,可怜兮兮地把泪水蹭到他的胸口上,打着哭颤一点点挪上去,小心翼翼地亲亲他的喉结。   郑小舟身子猛地一颤。   “舟舟,”沈誉一红着眼睛直起身子,凑近了一点,看郑小舟没有排斥他,又得寸进尺地挨近了一点,直到两个人双目相对鼻息相交,才堪堪停下来。“耳垂上的孔,嗝,合上了。”   “手指的伤也没了。”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去抓郑小舟的右手,无比熟稔地摩挲他中指指根的皮肤。这里之前有一枚银灰色的指环,每次看到都会让他难过好久的指环,上面刻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他曾经趁郑小舟不备偷偷去摘,却无论如何都褪不下来。两年前的冬天,那枚戒指却凭空消失了,郑小舟的手指上多了一道伤痕。他暗自盼了那么久,这道伤痕才慢慢淡掉了,郑小舟的手指再次变得光洁如新。   “舟舟答应我......考得好,就给我一个奖励。”   沈誉一很慢很慢地说道。   郑小舟的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   “你这里,”沈誉一突然笑了,手包住郑小舟的左胸口,“怎么跳的这么快。”   “你......”   “可不可以喜欢我。”沈誉一非常快速地说道,似乎怕自己后悔似的,急急接道,“不是喜欢弟弟的那种喜欢,是、喜欢男朋友的那种、那种喜欢!我要的奖励就这一个!你说好要什么都满足我的,你说好的......”   郑小舟哑口无言地看着他。   “我......”   沈誉一眼巴巴地望着他,见他吞吞吐吐,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自己抬手抹了抹眼睛,赌气道:“我就知道,呜......我就知道......”   郑小舟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把他抹眼泪的手拽了下来。“你又知道什么了?”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我一直在喜欢你,我......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觉得、觉得我很烦......”   郑小舟问他:“你坐在地上凉不凉?”   沈誉一思路被打断了,愣愣地看着他,忘掉了自己本来要说些什么,喃喃道:“屁股有点凉。”   “凉就起来,别攥着我胳膊,酒醒了就去洗澡,洗干净上床睡觉。”   沈誉一松开手,仍然呆呆地坐在地上,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样子,他努力地回想着自己本来要说些什么,却总是想不起来。   “你喜欢我?”郑小舟看他不动弹,自己站起来拍拍裤子,斜靠在床架边上,低头看他。   沈誉一呆滞地点点头,眼睛一片水雾,显然是还没醒酒的样子。   “想做我男朋友?”   沈誉一点头的频率加快了,他的眼神变得警戒起来,似乎在提防着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人可能没憋什么好屁,揣着大招等着耍他呢。   谁知郑小舟只是点点头,眉毛挑起来一点,笑笑地看着他。   沈誉一紧张起来。   “那你......追我啊。”郑小舟吊儿郎当地冲他吹了声口哨,骨子里那点压不住的痞气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他戏谑地打量着沈誉一,还是那种能把人活活看脱一层皮的流氓看法,边看边眯起眼睛。   沈誉一呼吸一窒,他的浅色眼睛看起来非常困惑,好像郑小舟和他说的并不是同一种语言。他幼童学语般喃喃重复着郑小舟说的那三个字。这三个字在他被酒精麻痹的肥沃大脑上呼啸而过又卷土重来,蝗虫过境一般屠戮他少的可怜的智商。   那些年轻气盛的多巴胺分子在他的大脑里疯狂叫嚣,引起永无休止的圆满犒赏。这一切听起来都太过奇幻,令人不禁怀疑它与真实无缘。   郑小舟看他一直发傻,没什么耐心地踢了他一脚,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脚踝。那只手那样的用力,简直就像绝望的旅人抓住悬崖上最后一块突木,欣喜若狂又孤注一掷,既然抓住了就无论如何再不肯撒手。   沈誉一身体一倾,死死抱住郑小舟的腿。   正值盛夏,郑小舟穿的运动短裤,膝盖往下是笔直流畅的小腿,与阳光对峙的天生冷白,脚踝处看得见淡青色的细腻血管。   沈誉一紧紧抓着郑小舟的腿,嘴唇湿热地贴上去吮吻,在他红润的膝盖处留下许多散乱的血点。郑小舟被他啃得茫然,刚愣了不过一瞬,这人已经像只饿坏了的畜生一样,把唇吻探进宽松的短裤,嗅闻他大腿内侧的皮肤。   郑小舟被他的鼻息搞得发痒,屈起膝盖来阻止他发痴,手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斜眼睨着他。   “你干嘛呢?”   沈誉一慌张地从他胯下钻出来,有点羞耻地闭上了眼睛。   “舟舟好香,想舔。”   “去你妈的。”郑小舟踹他一脚,他被作弄一气,身上出了一层汗,推开沈誉一拉上了窗帘,去洗手间冲澡。沈誉一像条闻着肉味儿的狗似的跟着钻进来,三两下脱干净自己身上的衣服,巴巴儿地望着郑小舟,说了句:“我也热。”   宿舍去年新修了浴室,水管子还是原来的破水管子,没得蓬蓬头,只是能有热水供应了。郑小舟听见了他那句“我热”,平平地应了一声,二话不说就拔了水管子,开关旋死了,对着沈誉一胯下那处高高挺立的玩意狠狠一冲。   沈誉一嗷的一声捂住了自己的东西,泪光盈盈地看着郑小舟。郑小舟毫不客气地把他的手打开,水管子对着那东西继续冲,看着它由昂首挺胸变得蔫头耷拉脑袋,口里仍笑着:“还热不?这回凉快了吧。”   “个十七八小崽种,老子撸管时候你还在啃鸡儿呢,还治不了你了?”他嗤笑着把水调热,洗了个五分钟战斗澡就赤条条地出去了。   他比例优美的腰臀线条在灯光下水淋淋地闪光。沈誉一正在往头上打洗发露,看到这光景,慢慢地手也不动了,泡沫溜下来进到眼睛里才大叫一声,洗完澡出来之后整个眼睛都是红的。   “晚上你睡我床。”郑小舟给他随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床位。他心知沈誉一那小子娇气得很,闻到尘土味就会咳嗽,便没让他睡寝室里那张空床。自己随便收拾收拾便躺倒了那张空床上。时候也不早了,沈誉一闭了灯,躺到郑小舟的床上,满鼻子的舒肤佳香皂味,脸又开始发热起来。   郑小舟是沾枕头就着的类型,今晚却迟迟没合上眼睛。他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黑暗模糊的天花板,开始梳理自己对沈誉一的感觉。   倒也不是逗他。   也不是简简单单的头脑一热。   喜欢他吗?   郑小舟想着。   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什么才能叫做喜欢?   他从五年级开始喜欢赭青。   初三毕业的暑假,开始故作熟稔地调情。   十七岁那年糊里糊涂喝多了酒。第一次。   高二。小屁孩沈誉一哭哭啼啼地闯进来,眼泪鼻涕弄脏了郑小舟的围巾。   十八岁生日。喻微送他人生第一套正装,然后让他穿着小皮鞋,挨操。   十九岁。高中毕业,在大学宿舍遇到赭青。   二十岁。   “我不想戴耳钉。”“不可以。”   “那就这样吧,挂了。”“嗯。”   沈誉一叫他去看校庆。开场舞跳得有一丢丢帅气。   初雪的时候还傻兮兮地偷拍他。   十二月末。搬出喻微的家。   除夕夜。和沈誉一凌晨四点在荒郊野外,教他抽烟。   暑假和他去长白山。   二十一岁。沈誉一高三。郑小舟装成普安的学生混进去,《回家》的萨克斯放完了,他靠在高三(17)班的门口等人出来。   现在。沈誉一问他,可不可以谈恋爱。   沈誉一的感情太过直白,毫无半分悬念,在两年前就开始初露端倪。郑小舟一直是清楚的。   他自问喜不喜欢沈誉一。说不喜欢是假的,年轻的热气腾腾的男孩子,剖开一颗心来热切地看着你,任谁不心动呢?郑小舟有时看他,真的像是在看五六年前的自己,轻松得不得了,眼睛里面干干净净的。在操场上跑着,张一张手臂好像就能飞起来。   轻松。郑小舟现在最喜欢的事情。他厌恶那些沉重模糊的东西,包括那些湿冷粘腻的感情。他下意识地不去想那些东西,只贪图眼下的简单快乐。   如果和沈誉一在一起是开心的,那为什么要拒绝呢?   郑小舟享受这种自由。   非常享受。 第63章 湿   沈誉一踩着录取线上了F大。郑小舟觉得这简直就是奇迹了,可以放到高中校报励志专栏里面供后人蹭欧气那种。沈誉一收到录取通知书那个下午,骑着单车一路飞驰到F大宿舍楼,电梯没学生卡没法用,他就一步三四个台阶跑上四楼。   412的门没有关严,沈誉一一路狂奔过来,在门口猛地停了下来。他紧紧抓着背包的带子,胸膛起起伏伏,大颗大颗的汗水从后脊淌下来,额头上的汗糊住了睫毛。他撩起T恤前襟狠狠抹了把脸,掏出手机借屏幕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仪表,顺了顺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确保和往常一样帅气逼人,终于抬起手敲了敲门——   “你干嘛呢在这儿?”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沈誉一身子一僵,转头看到郑小舟两个眉毛一高一低,正笑笑地觑着自己。沈誉一被他这么盯着看,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局促了半天,把包里小心装着的通知书拿出来,献宝似的给面前的人看。   “呦。”郑小舟把通知书接过来仔细瞅了瞅,推着沈誉一后背进了寝室,声音轻轻快快的。“比前年的好看不少啊......操哈哈你小子准考证照片怎么还扎着个小揪啊?”   沈誉一呆呆地看着他仰在椅子上笑,夏天热,郑小舟在宿舍只穿了一件宽松的运动短裤,笑起来一层薄薄的腹肌就开始发力,两条人鱼线晃得他眼前发虚。沈誉一忽然渴得厉害,抓起他桌子上的水杯灌了一口,却没想到喝了一嘴的热水,烫的他一口全喷了出来,把郑小舟浇了个正着。   “我操。”郑小舟反应奇快,把他的通知书往桌上一撇,自己没躲过这口滚水,胸口一烫,立马红了一片。   沈誉一也顾不上自己烫到麻木的嘴了,手忙脚乱地伸手给他擦胸口,无意间手指一扫,摸到一处极嫩的地方。沈誉一觉得稀奇,赶快凑近了细细看,发现是深红色的乳晕。比郑小舟的嘴巴深了一点的颜色,摸起来竟然是这种触觉。   舟舟身上竟然有这么软的地方。甚至比耳垂还要软。好稀奇。沈誉一还试图用嘴唇感知一下哪里的触感,却被郑小舟一把推开了脑袋。   “操,摸哪儿呢你?傻逼吧?”郑小舟踹了他一脚。沈誉一这种时候都可能装了,捂着膝盖蹲下来,迅速地憋出两包眼泪来,很痛苦地抬头看人。   郑小舟就受不了他这副样子,沈誉一一这样他就想笑,笑起来就忘了之前这小子又干了什么烦人事了。   他伸手胡噜了一把沈誉一的头发,又有点嫌弃他头上湿漉漉的都是汗,刚要甩手,沈誉一就仰起脸蹭了蹭郑小舟的手。   郑小舟心里轻轻浮出来一句脏话。   妈的。   ......   ......   有点心动。   操。   沈誉一被撵出了寝室。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郑小舟了,一脸懵地背着包下了楼,跨上单车之后猛地回过神来,急哄哄地从包里掏出一个手掌大的小厚本,这小本看起来花里胡哨的,却是沈誉一花了一个月时间仔细准备的。纸页之间冒出来不少五颜六色的便签,便签上全是沈誉一硕大的小学生丑字,记着只有沈誉一自己才能看懂的字母备注。   他翻了翻自己的小本,看了半天又一脸郁闷地把小本合上了。他观摩了几十部电影、小说,兢兢业业整理的追人笔记,感觉并没有什么实际效果。   “被摸头发的时候,要按住他的手。划重点:双手按!!”   沈誉一掏出一支笔来,嘴巴叼着笔帽,苦思冥想了一会,慢吞吞地在这句后面加了一句话。   (满头是汗的时候不可以×)   F大新生报道那天下了小雨。   虽然沈誉一的家离学校很近,但是他还是打算住学校的宿舍。三三有家里的佣人养着,沈誉一每周会回去和他玩一会儿,当然,他会死皮赖脸地拉着郑小舟一起去。   沈誉一发现从自己的宿舍窗户往外看,可以看到郑小舟的宿舍窗户。   他们大一军训比郑小舟他们那届还要严格,一天下来能累脱一层皮。晚上熄灯的时候,沈誉一却总要在窗前探一探身子,借着路灯的光亮往对面看一看,点着手指从最左边开始数,数到第十二个窗户停下来。   晚上再怎么燥,也能慢慢平静下来,畅想一下自己光明的未来,然后再爬上床去睡自己的猪觉。   郑小舟的课业真的很忙。沈誉一渐渐发现了这一点。   他军训结束后死缠烂打要到了郑小舟的课程表。他们大一的课程相对少一些,白天没课的时候他就屁颠屁颠跟着郑小舟旁听他们的选修课。   沈誉一的小本本记得很清楚,郑小舟周三周五六点半到八点半都是欧美文学欣赏,他便掐好点去阶梯教室最后一排占好了座位,然后找郑小舟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和他一起去上晚课。   郑小舟上这种水课会在最后一排看他们的专业课资料,沈誉一就趴在桌子上偷偷看他勾勾写写,郑小舟学习的时候会无意识地用牙齿磨自己的下唇,沈誉一看着看着嘴巴也跟着动起来了,也开始咬自己的嘴唇。   上完晚课郑小舟还要去图书馆自学CFA,他已经报名注册了明年六月份的考试。这个考试真的巨他妈贵,乱七八糟的报名费税费教材费加起来,换算成人民币也要小一万了。郑小舟大一的时候在网上搜CFA网课的时候被喻微发现了,然后喻微便给他买了一套课,郑小舟现在还在用这套网课来复习。话说回来,郑小舟上大学之后用的电脑、ipad、手机、衣服、鞋子、自行车,大部分都是喻微给他买的。郑小舟本来想把这些东西全部邮回喻微的家,但是仔细一想又放弃了。这点东西对喻微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郑小舟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喻微这个人在他的人生中留下了很深的痕迹。郑小舟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即使面上不显,心里也是终日惶惶,他第一次进喻微家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喻微把他的声纹录入家居系统之后,郑小舟适应了整整一个月,才能不那么僵硬地使用屋子里面的家具。   这些都是没办法忘记的事情。郑小舟有时候在图书馆上着网课,看到ipad的屏幕会想起喻微戴着银丝眼镜对自己笑的样子,不过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不想回头看,也不想一遍遍重温之前的记忆。   他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虽然沈誉一每天都要粘着他这点挺他妈烦人的。   晚上从图书馆出来已经十点半了,郑小舟每次都要去操场跑十多圈再回宿舍。沈誉一这也要跟着,笑嘻嘻地在郑小舟身边陪跑。两个人个子都算高的,尤其是沈誉一,开学体检测身高,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米九一,郑小舟就不太喜欢跟他一起跑步,他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有一丝矮。   更可笑的是,有时候沈誉一还会跟着他一起去卫生间。而且会故意站在他旁边的位置那里,状作不经意地偷偷往这边瞄。郑小舟去洗手,他也过来蹭水,没人的时候还非要贴在他身后,两者胳膊环过来洗。就很基。   郑小舟虽说喜欢男生,碰到这么明显的直球操作还是会有点受不住,他觉得自己脸皮都算厚的了,碰上沈誉一这样的才发现是小巫见大巫。   ?要说让郑小舟回想一下自己大三那年最后悔的事,那必定就是放任沈誉一慢慢渗透自己的生活。沈誉一简直就像一从湿哒哒的触手一样无孔不入,把他的触手扒拉开,他就会委屈地大叫,撒泼打滚无所不能,必须得让他在你身上待着——这就是沈誉一,一种由胶原蛋白、盐分、奔跑和大笑共同组成的奇妙生物。   郑小舟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正好是周末,沈誉一兴冲冲地给他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是一家温泉会所。郑小舟快期末了,每天对着电脑总是腰酸背痛的,沈誉一想着他们这里冬天湿冷,泡一泡温泉可能会好些,就缠着郑小舟一起去,他请客。郑小舟看了看自己的时间表,刚想拒绝,一抬眼看到沈誉一正眼巴巴地等着他答应呢,一个不留神就点了点头。   所以当他围着浴巾靠在雾蒙蒙的池壁上的时候,郑小舟开始嗅出一丝不对劲。   沈誉一的眼睛总盯着他看。   虽说他的目光看起来挺单纯的,但是郑小舟就是觉得浑身上下不对劲,怎么待着都不对劲。   可能是泉水太热了。郑小舟按摩一会眉心,起身离开,沈誉一紧随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换地方。   这个会所的装修偏和式,浴区有一些半封闭的隔间,每个隔间都是一个汗蒸间,可以自己调温度,里面设施很齐全,郑小舟甚至在里面看到了一个不算小的桧木浴缸。   沈誉一看起来不怎么不怕热,壮的和头小牛似的,新陈代谢很好,全身上下滑溜溜的反着光。郑小舟心里突然燃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沈誉一不嫌热的话他也不能露怯,流点汗算什么......是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郑小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跟谁较劲,可能跟沈誉一在一起待久了整个人的智商会下降。   空气潮湿闷热,很浓的木头香气,身体里的水分争先恐后往外涌,似乎想要和空气里的同类近距离接触。郑小舟身上湿的有点难受了,沈誉一还非要往他这边挤着坐,紧紧地挨着他,滚烫的大腿贴过来,湿滑滑地碰着郑小舟的腿。   他的手也丝毫不老实,两根长手指很天真地摆出来一个行走的小人,从郑小舟的膝盖处一步一步爬到大腿皮肤上,偶尔玩闹似的一下子溜到大腿内侧。郑小舟刚要发火,那小人又无辜地跳回来,沿着浴巾往上走——它在试图沿着郑小舟的人鱼线往腹肌上面爬。   “舟舟,”沈誉一有点疑惑地低头看他,“你都不长毛的吗?”   “?”   ,   郑小舟几乎热晕了,迷迷糊糊扭过头,眨着眼睛看他。   “阿。”沈誉一突然神经质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红着脸叫道,“好可爱。怎么办,舟舟好可爱。”   郑小舟迟钝地盯了他一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要出去透风。   沈誉一猛地站起来,从他背后抱住他,他个子实在是太高,在这个小房间里要微微弯着腰。他把下巴抵在郑小舟的锁骨窝那里,很贪婪地伸出一只粉色的舌头,舔掉了郑小舟耳垂上一枚晶莹的水珠。   “好可爱。”沈誉一喃喃地重复道。“舟舟不要走嘛,再陪我待一会啦,就一小小小会。”   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沈誉一把手伸到郑小舟面前来,食指和拇指虚虚捏在一起,表示真的是一小小小会。   这人看起来一点都不胖,身体却非常的沉,这样毫无保留地压在别人肩膀上,承受力差一点的能直接跪地上。郑小舟被热得发晕,被他扭糖似的缠上来,冷不丁地往后一拉,整个人倒在沈誉一的身上,拖鞋从脚上滑脱出去,咕啾啾一响。   他年轻的胸膛起起伏伏,柔韧的肌理被汗水浸润得异常滑腻,靠在郑小舟微凉的脊背上,呼吸急促起来了,就在郑小舟耳边一点一点喘,很小声地咽口水。郑小舟推他一把,却被他抓住手细细地舔吻。沈誉一的舌头很情色,在他的指缝处小心地舔舐着,郑小舟的手指猛一哆嗦,却被吸入了高热湿润的口腔。   雾气越来越浓,沈誉一怕郑小舟难受,手指悄悄绕到墙壁上摸了一下触板,嘴唇却毫不停歇地吻上他的耳垂,胡乱地吻他的肩颈线条,手伸到他的浴巾下面摸他的腿根,看起来急得不得了,喘息里泄出一点哭腔来,好像被欺负的人是他一样。   “舟舟......舟舟......”沈誉一毫无征兆地抽泣起来,他浑身上下的皮肤爆红起来,胯下的性器不知何时已经激动地贴到了小腹上。郑小舟的浴巾忽地掉到了地上,沈誉一边哭边瞄了一眼汗蒸房的小门,确定是锁了之后才放下心来,抽抽搭搭地腾出一只手来去摸自己的小竹筐——天知道他为什么要带一个娇滴滴的小竹筐。   郑小舟觉得头晕好了一点,揉揉睛明穴睁眼一看,却发现自己正坐在沈誉一腿上,自己的双腿光溜溜地向两边张开,沈誉一把手探到他的腿心,正在笨拙地抹着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   “我.操.”郑小舟两眼一黑,挣扎着要站起来,结果身上太滑,一下子又跌了回去。   沈誉一受宠若惊地轻轻抱了一下他。   “......你他妈干嘛呢我操?”郑小舟喘了一会气,缓过神来了马上站起来,摸了一把自己下身,盯着自己滑腻腻手心看了半晌,目光移到沈誉一的小竹筐里,琳琅满目的零食下面,一只粉红色的润滑剂若隐若现。   ......   “你......”郑小舟是真的被沈誉一这股子不要脸的劲儿震撼到了,指着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沈誉一被那根手指吸引了注意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眼睛水润润的,两个眼珠子不自觉地往中间聚拢起来,盯着那根手指看得入了神。   郑小舟被他这幅蠢样气得手指发颤。   “舟舟......”沈誉一甩甩头,把眼珠子摆正了,细心地替他围上浴巾,好像完全记不得自己之前干了什么似的,对着郑小舟甜甜地笑了一下。“生日快乐!”   郑小舟才发现自己浴巾掉了,老脸一红,看他对自己笑,脑子里一根筋突然绷断了,火药桶被水一浇,那些滔滔不绝的骂人话全变成了哑炮。   “喔。”郑小舟听到自己干巴巴地说。   “舟舟舟舟......你现在喜欢我了吗?喜欢了嘛?嘛嘛嘛嘛?”沈誉一见他不恼,干脆打蛇随棍上,抱着他的腰把下巴抵在他的胸沟上来回蹭,小孩儿似的不停地撒娇。   “你就喜欢我一下呗......追人好辛苦啊,你可怜可怜我,就喜欢我一下嘛,好不好嘛?”沈誉一仰起脸来,被雾气蒸湿的睫毛下,一双浅茶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郑小舟。   “喔。”郑小舟的眼睛对上了他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舟舟舟舟......?”沈誉一本来还要磨磨唧唧地撒娇,耳朵捕捉到这声低低的回应,整个人瞬间就傻了,他迟缓地露出一个笑容来,嘴角慢慢地咧上去,吃吃地笑了起来。   “......”郑小舟觉得他现在有点像疯狂动物城里面那只树懒。   “真的吗?真的......”沈誉一笑的时间太长了,嘴角忽地流下一条晶莹的口水来。   郑小舟实在憋不住了,一下子笑出声来,抵着他的额头把他往外推,防止那点口水流到自己身上。   沈誉一被他一推,缓过神来,急吼吼地站起来,整个人瞬间比郑小舟高了一头,他用力抓住郑小舟的肩膀,紧张地咽口水,过了好久才嗫嚅出一句话来。   “那......我们做爱吧。”   “?” 第64章 咳咳   郑小舟皱眉看他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突然不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睛了,手掌盖上了他的脸把人往后推。   “你脑子里长得其实是个几把对不对?”   沈誉一无辜地眨巴着眼睛,轻轻舔了一下郑小舟的掌心。   “......你他妈总舔我干什么?黏糊糊的恶不恶心?”   沈誉一的肩膀慢慢委顿下来,隔了半晌才慢吞吞地开口问道:“我恶心吗?”   “刚才舟舟还说喜欢我的。现在就开始讨厌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誉一垂头丧气地扒拉了一会小竹篮里的小零食,仍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你要不要泡一下澡?”郑小舟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唔。”沈誉一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情绪一下子又变好了,兴冲冲地把郑小舟拉过去催促他躺到浴缸里,桧木浴缸有个可以枕的卡槽,沈誉一叫郑小舟把头枕到那个上面来。   他自己则坐在小木凳上,有模有样地活动了两下手腕,从小竹筐里取出一只小巧的圆肚瓷瓶,拔开瓶塞,一股子中药气味扑鼻而来。   沈誉一手比较大,摆弄起那么个小瓷瓶来很是笨拙,扣出来一点脂膏来在手指间捻开,搓热指腹,按上了郑小舟的眉骨。   “你前两天总揉眼睛,看电脑太多了,我给你按按。”沈誉一瓮声瓮气地说道。   他的手指掌握不太好力道,拇指划过郑小舟的眉骨,在太阳穴处很小心地按揉,郑小舟被他弄得痒了,伸手上去挠,却被沈誉一的手包住了指尖。   “舟舟,”沈誉一轻声道,“我说真的,做我男朋友吧。”   郑小舟半天没做声,隔了一会才慢慢道:“你知道你走这条路意味着什么吗?”   沈誉一的手指抚过他的眼窝,在他薄嫩的眼角处稍作停留,缓慢地按压他的眼眶,那上面有一处微凹的穴位,可以促进眼周的血液循环。   “你如果真的要走这条路,就得时刻做好承担风险的准备......你的家人如果知道了这件事,可能会对你感到恶心.......”郑小舟继续道,“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接纳你。你身边的人可能会把你视为异类,就算他们嘴上不说,也会带着有色眼镜看你。你要和男生谈恋爱,其实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沈誉一的手指游走到他的耳后,力度渐渐加大了,他的声音闷闷地响起来:“他们怎么看我我不在乎。”   “我妈让我高中毕业后就搬出去住了,我哥......沈斯容......这两年一直在国外,我给他打电话,他一开始还接,后来就不接了。”   郑小舟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天花板的一个点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说我很恶心,不让我叫他哥了。”沈誉一声音已经有点哑了,却仍然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笑了笑,“搞什么啊,我还以为......”   沈誉一话说到一半,尾音断掉了,停了一会,终是不吭声了,手上动作没有停,全神贯注地帮他按起眼睛来。   郑小舟感觉自己的脸上一湿,有水滴啪嗒嗒地砸了下来,他以为是沈誉一哭了,一抬眼却发现是天花板上凝结的露水,沈誉一面色平静,正在认真地给他按眼睛,稚气未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沈誉一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情。事实上,沈誉一几乎从来不和他讲自己家里的事情——他看起来几乎没有什么烦心事,一直是笑嘻嘻的模样,哭鼻子也是小孩撒娇卖俏那种哭法,让郑小舟一直有种错觉:这个人天真得不太真实。   事实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这种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郑小舟觉得奇怪。   “沈斯容他就是在耍你,他从来没有把你当做他弟弟。你是在装傻吗?”这种话郑小舟好几次都要破口而出了,看到沈誉一的眼神却又说不出口。   现在他有点明白了,其实沈誉一要的东西真的得非常少。他在意的人只要给他一点点的好意,他就会开心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向来不惮以最大的善意去揣度别人的心思,然后拼命地对人好。   奇怪又少见的性格。   让人莫名其妙就对他心软。   真的有人能忍心不喜欢他吗?   郑小舟是真的疑惑了,沈誉一的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的小孩为什么会不喜欢呢?   “舟舟,”没过一会,沈誉一声音又轻快起来了,“现在是我男朋友了吗?”   “啊?啊。”郑小舟被他喊得一愣神,听了他这话,脸慢慢红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和个毛头小子没什么两样,动不动就脸红,没出息到家了。   沈誉一听到他答应,简直要高兴死了,弯下腰来用自己的额头使劲蹭郑小舟的额头,鬼叫道:“舟舟舟舟!!”   “操!疼!别蹭我!”   “舟舟舟舟对不起,”沈誉一给他呼呼额头,亲了个带响的,露出一口整齐白牙齿来,眼睛弯成弧线,兴高采烈地给他捏起肩膀来。“我好喜欢你。”   “......嗯。”   “你也来说嘛。”   “咳咳、咳.....”郑小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咳嗽起来了。   “啧。”沈誉一不满地看着他,“咳嗽什么,假死了。”   “......喜欢你。”   沈誉一歪歪头,把一边耳朵贴过去,皱眉道:“什么?听不清。”   “我说......喜欢你。”   沈誉一把耳朵贴得更近了,苦恼道:“这个水声真的是太大了,你说谁喜欢我?”   郑小舟气极反笑,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把他往水里按,沈誉一呛了一鼻子水,扶着浴缸狂咳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郑小舟悠闲地看他撩水洗脸,手绕到他的脖子后面把他拉过来,鼻尖对着他的鼻尖,感觉沈誉一眼睛里的水汽都要漫道自己眼睛里了。   “我,”郑小舟低低道,“行了吧?”   沈誉一脸颊爆红,郑小舟和他近距离对视,心里其实在狂笑,心道这小子段数还是太低了。 第65章 咻   沈誉一这个寒假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和车。   他的妈妈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这些就是他能得到的全部,划清界限的意味也十分明显了,明显到让人有点措手不及。他们沈家每年过春节都会回本家过,但是今年老爷子病重,沈家人也没那个心情聚在一起过节了,争着抢着在病床前尽孝道。这个节骨眼,连沈斯容都从国外回来了,守在病床前寸步不离,和他妈一起假装着照顾人。   沈家十九世纪是买办世家,沈老爷子的母亲是外商女儿,沈老爷子自小跟着父母东奔西闯,心眼儿活泛得很,十九岁当上洋行总办,纵横商界一辈子。期颐之年也丝毫不含糊,临死了也把手里的东西捂得死死紧紧的,由着林林总总一群儿孙辈给他献殷勤。   毕竟明里暗里都是那么点事儿,平日里老爷子愿意拿正眼瞅的后辈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人脉关系能交代的也都交代干净了,日后主家的人选也早就定好了。众人眼热的不过是老爷子手里贸易公司的大头股份,能分一杯是一杯,沈老爷子牙缝儿稍微漏出来一丁点儿,就足够他们这些小辈混个几辈子了。   沈誉一向来是不受待见的,当初阮乔生下一对双胞儿,沈斯容说话早还会识眼色,愈发衬得沈誉一痴傻庸常。沈老爷子那时却也有一点做爷爷的软心肠,两个都要抱一抱。   结果一抱沈誉一,沈誉一就嚎啕大哭起来,还在他怀里拉了一大泡稀屎。沈老爷子心窄得很,自此就没再待见过这个小孙子。   沈誉一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沈老爷子几面,每年过节回本家都没他的份儿,便也渐渐习惯了,这回老爷子病重,没人叫他回去,他也乐得自在,暑假时候就开始学车,寒假时候驾驶证已经拿到手了。他把自己的小房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心疼存款,就自己亲自搞装修。   他求郑小舟陪他逛家私,地毯的材质、窗帘的款式、电视的尺寸,廊灯的形状,甚至是调料盒的颜色,沈誉一都会缠着郑小舟帮他去挑。   郑小舟一开始还漫不经心地陪着他挑,直到沈誉一摸着床垫子,笑眯眯地问他软一点好还是硬一点好,他才发现有一丝不对劲,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这人是想和他一起住。   果不其然,他这边期末考一结束,沈誉一就哼哧哼哧跑到他宿舍来,像一个怀揣着巨大喜悦的孩子那样,邀请他下楼看看。   郑小舟被他推着下楼,一出校门,就看见沈誉一很骄傲地从兜里拿出一枚车钥匙来,很有仪式感地按了一下,校门口那辆白色小车便呼应地一响。郑小舟强忍着笑,看沈誉一昂首挺胸地给他拉开了车后座的门,像一只小贵宾犬那样坐进驾驶座,竖起两只等待表扬的尖耳朵,紧紧握着方向盘咽口水。   “不是,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郑小舟把后门关上了,坐进副驾驶系上了安全带,说实话,他对自己的人身安全有一点不放心。   沈誉一忿忿地看了一眼他,没说话,一路平平稳稳开到自己的新家,正想嘚瑟两句,看到郑小舟笑笑地斜睨着他,脸一下子就红了,嘴里嘟嘟囔囔了好一会,逞强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再小看我。”   “喔。”郑小舟没听到似的,从车库出来,坐电梯上来,在游廊里走了一小会,突然笑了起来:“你这地方选的可真巧,和我那个学生还是邻居。”   沈誉一开了门,让郑小舟进来,正想着让他录一个指纹进来,听了这话一下子就警惕起来,瞪着眼睛问道:“哪个学生?”   “就,阿然,朗灼然。”郑小舟环视了一番沈誉一的小屋,随口答道,“你别总骂人家,他胆子小,你再吓着他。”   沈誉一愣了一瞬,三三已经从楼上俯冲下来,整只狗身上毛浪滚滚,颇具气势地把自己掀到郑小舟身上,两条后腿不甘心地往上面蹭,希望郑小舟和之前一样把他抱起来。   “小白莲花住这儿?”沈誉一怔忪了好一会,嘴里喃喃地问了一句,语气慢慢激动起来,“他胆子小?我吓着他?”   郑小舟努力躲避三三的舌头,喘着气回他:“他今年二月份艺考,考完之后找集训补文化课,紧张得很。你要是碰到他,不要乱说话。”   沈誉一笑了两声,把三三一把薅下来,关进他的狗屋里,门锁好了,挠爪子也不搭理,下了楼只是定定地看着郑小舟,伸手帮他摘黑色卫衣上面的狗毛。   “操,”郑小舟忍不住了,“你什么眼神?”   沈誉一哼唧几声,有点不高兴的搂住郑小舟的肩膀,带着他栽倒在沙发里,用鼻子拱郑小舟的后颈,热热的呼吸漫过去,又恶狠狠地张嘴咬了一下他颈侧的肉。   “我操!你他妈......”   沈誉一咬的其实不重,比起疼更倾向于痒,郑小舟最怕痒,沈誉一的手不老实,钻进卫衣里摸`他侧腰,一开始还是挠痒痒逗着玩,闹着闹着就变味儿了,年轻人情`欲重,气息混在一起,不一会儿就变浊了。   要说沈誉一像小孩,这时候又不像了,他在某些地方有种无师自通的天赋。郑小舟也算是对这种事情很熟练了,被他弄了一会,就有些受不住了。   他肤色冷,喘得急一些,颜色就要上脸。沈誉一还特别喜欢摸`他的后脊沟,绕到后面,好似很纯情地一点点摸`他,摸了一会郑小舟额角的汗就沁出来了。   沈誉一冬天穿的也很少,薄薄的运动裤掩饰不住痕迹,顶的郑小舟面上发烫。   和年纪小的男生谈恋爱,经常会出现这种让人措手不及的情况:   他们的鸡`巴简直就像烟雾报警器一样敏感,嗅到一点荷尔蒙发作的气息,就会及时地充`血膨`胀,如实地表达着自己的亢奋。   郑小舟和沈誉一一起吃饭,有时候嗦粉或者吸饮料的时候,沈誉一的眼神动不动就会凝住了,脸色也会可疑地变红,更别说早上在游泳馆的洗浴`室坦诚相对了,沈誉一就没有一天是消停的。每次都会哭唧唧地求着他,用力握住郑小舟的手腕,把他拉进隔间里锁紧了门,苦兮兮地要人帮忙。   这个时候沈誉一的嘴巴是最乖巧的,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的比谁都甜。红着脸颊湿着眼睛,爽完了还要抽抽着鼻子哭一会,好像被伺候的人不是他一样。   现在也是这样,沈誉一作为一个未经人事的处`男,射得快也毫不害臊,硬着脸说自己没经验,第一次不作数,然后眼神飘忽地撕开新的避`孕套,小小声地要再来一次。   三三在二楼的房间里狗叫,客厅的窗帘拉的死死的,沙发角落的加湿器慢悠悠地吐着它的雾。   郑小舟很有耐心地看着沈誉一戴避`孕套,仰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来抽。   他的卫衣有点长,盖在腿`根处,下`身没穿裤子,光溜溜两条长`腿叠着搭在茶几上,白色的短棉袜给勾到脚跟处,露出的颜色像某种熟烂的水果,红通通的。   郑小舟仰在沙发上,看沈誉一倾身过来,手掌握上自己的大`腿`根部,拇指抵在被磨红的内侧,一点点向两侧掰开。沈誉一掰开他的腿,像贪吃的小孩掰开两根黏在一起的红色冰糕,中间甜腻腻地拉开丝来,如果不及时舔干净了,会被指尖的高温搞得融化掉。   沈誉一盯着那个被润`滑剂搞得一塌糊涂的肉`洞看。他上一次插`进去,被这种软烫的东西猛地一夹,没动几下,脑子一抽,就给逼得出了精。秒男的称号毕竟不是什么光荣事儿,沈誉一再嘴硬心里其实也觉得不好意思。   而且他发现郑小舟在床`上其实有点娇气的。没一会儿眼睛就开始懒倦起来,做完了要喝水要抽烟。扩张这种事是完全不操心的,仰在沙发上,事不关己地把腰带卸了,把牛仔裤连着内`裤褪到膝盖上方一点,露出润泽的胯骨来。   润`滑液太冰了就要皱眉,沈誉一手忙脚乱地把瓶子放在热水里捂暖了,才敢倒在手心里一寸寸探进去。   第二次做的时候,沈誉一稍稍好了一点,手指揉着穴`口,咬着牙忍受那里的吞吐和翕张,还要小心觑着人的脸色,捕捉他什么时候会微微眯起眼睛,什么时候喘得急一点,什么时候耳朵连着颈侧全部都红掉,什么时候手指紧绷起来,什么时候需要帮他脱掉上半身的卫衣,亲吻他剧烈起伏的胸口。   郑小舟可能是被`操爽了,突然抬起手摸了一下他的后颈,抬起脸舔`了舔沈誉一湿漉漉的睫毛,把那点摇摇欲坠的泪水吮到嘴巴里。沈誉一被他摸得浑身一哆嗦,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急色地去吻他的嘴巴,手捉住郑小舟的两条手臂压到他头顶上方去,沿着手肘毛毛躁躁往上摸,手腕扣住他的手腕,手指穿过他的指缝。   他的喘息很重,小兽一样发出咻咻的声音,郑小舟被他吻得头脑发昏,这种毫无章法的亲吻,不留情面、野蛮生猛,完完全全褫夺掉呼吸,眼睛前面都要冒出`水纹样的虚影。   像溺水,溺毙在年轻的荷尔蒙里,重度缺氧,无意醒来。   沈誉一是真的受不了他这副样子。眼睛不聚焦,眉尖都是湿的,嘴唇很情`色,红得像拢了一团雾,高`潮的时候像嗑了药一样,眯着眼睛一点点摸`他后脑勺。   做完了之后懒洋洋躺着不动弹,等着人把他弄到浴`室清理身体。郑小舟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大哥哥的样子,谁能想到做完爱之后这副样子?沈誉一心理饱受冲击,又后知后觉地生出一种隐秘的怒火来。郑小舟看起来太过熟谙情`事,即使他有意遮掩,肌肉记忆也骗不了人。   他看起来做过很多次。   谁把他催熟掉了?   沈誉一感觉有东西在小口小口地咬他心脏的筋`肉,疼痛很细密,又麻又痒。   他嫉妒的要命,嫉妒那些他不了解甚至是不认识的人。他们在郑小舟的生命里留下蜗牛粘`液一样的痕迹,把他打磨抛光,露出漂亮的釉泽。沈誉一时常感到很深重的恐惧,他觉得自己抓不住郑小舟。什么样的人能抓`住郑小舟呢?   他看起来那么的轻,好像世界上没什么东西值得他真正去在意,郑小舟在意过什么东西吗?沈誉一努力思考了很久,没有找到一个清晰的答案。   他不敢深想,有些事情越深想越不安。至少现在的郑小舟是喜欢他的,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欣慰了,难道不是吗?   ......   ......不是。   他好像比自己想象的,更贪心一点。   他想要舟舟永远喜欢他。   微博:叔叔我2019 第66章 酸   这是郑小舟和沈誉一一起度过的第三个春节。   沈誉一的房子够大,不住人也是空着,郑小舟也不扭捏,从宿舍搬了出来和他住了到一起,学校住宿费省了一笔,熬夜学习也不怕影响别人,实在是个不错的选择。   郑小舟也不想占沈誉一便宜,平时吃的喝得东西都是他去买,自己关注了好几个美食博主,平日两人的伙食都是他负责。沈誉一刚开始还觉得很不好意思,吵嚷着也要学做饭,后来吃了一口郑小舟做的饭,就绝口不提自己也要学做饭的事情了。   他们逛商场、买年货、学习做饭、打扫房间、频繁做爱、每天遛狗,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也没怎么吵架过——主要是跟沈誉一这种人吵架,你根本就吵不起来。骂两句眼睛就红了,也不还嘴,半句脏话都憋不出来。欺负这样的人,实在是没意思。   虽说不吵架,但是沈誉一有一点真的让人受不了,他太酸了。   酸气凌云,醋劲冲天。   郑小舟早起遛狗买菜,回来的时候碰到了朗灼然。朗灼然不知什么时候养了一只无毛猫,早晚都要抱着出来溜一圈。   猫是很懒的,蜷着身子连眼睛都不睁一睁,朗灼然也不理猫,抱在怀里目不斜视地散步,似乎只是为了让猫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三三见了无毛猫,身上蓬松的毛突然就奓了起来,很恐惧却又很兴奋地拱过去,被郑小舟用牵引绳勒得死死的,脚在地上使劲动弹。   “阿然?养猫了?”郑小舟看他完全不理自己,只是直直地往前走,心里不禁有点奇怪,快步跟上去揽住他的肩膀,凑近了一点去看他怀里的猫。   “三三!别动!”三三离近了,铆足了劲儿往朗灼然身上扒,试图去嗅闻他怀里的猫。郑小舟大声呵斥了乱动的三三,两条长腿把他夹住了,才曲着手指碰了碰那猫的皮肤,摸起来有种麂皮的质感,温嫩如少女肌肤。   只是被郑小舟的指节轻轻碰了一下,那猫便松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郑小舟逼近的脸,竟也直勾勾地盯住了郑小舟的眼睛,没再闭起来。   朗灼然本来是没什么表情的,穿的很厚,围巾上面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到郑小舟凑过脸来看猫,突然小声地说道:“好像。”   “嗯?”郑小舟抬眼看他,挑眉笑道,“你说我跟它长得像?操,我有那么老吗?长得和个外星人似的。”   无毛猫冷峻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会,又缓缓地闭上了,在朗灼然怀里找了个舒适的睡姿,蹭蹭脑袋又睡去了。   “抱抱。”朗灼然低头看着猫,话却是对郑小舟说的。   “抱什么?”郑小舟好笑地看着他,另一只手虚虚地从前面晃抱了一下他,“这回两个都抱了。”   朗灼然面色仍是平平的,仔细看去,他抱猫的手却是在微微颤抖的。   郑小舟还要说些什么,三三却在郑小舟腿间挣扎起来,喉咙也发出那种媚主的音色,叽叽歪歪的,郑小舟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沈誉一出来了。   那小子本来就和朗灼然不待见,被他看着又该乱吃飞醋了,小孩这种东西难哄得很。郑小舟心里清楚,牵着三三和朗灼然拉开了一点距离,向他扬扬下巴,说了句“走了啊”,便朝沈誉一的方向走去。   “舟舟——”沈誉一眼神还是尖,一下子就看见了观赏树后边的朗灼然,脸色一下子就臭了,但还是颠颠儿地过去帮郑小舟拎菜,翻着塑料袋看里面的东西,嘴里好大声地讲着话,“舟舟你买小笼包啦?还有一只冰糖葫芦!舟舟给我买的冰糖葫芦!”   郑小舟心怀不忍地看着他。沈誉一撕开纸袋,泄愤似地咬掉一枚小红果,眼睛仍然在恨恨地盯着那个方向,满脸的孩子气。   “不要耍脾气,都说了多少遍了,只是小弟弟。”郑小舟拽着他往家走,看他嘴角挂了一点糖渣,想抬手用拇指抹去,却被握住了手腕。   沈誉一微微低下了一点头,也不走了,嘴巴用力抿了抿,耍赖道:“我还是你的小弟弟呢。”   郑小舟抬起膝盖就要怼他。   “那能一样么?”   沈誉一偏偏和他拿劲儿:“我有什么可喜欢的?幼稚无聊还那么抠门。”   郑小舟笑了,偏了一点头,在他耳边低声道:“沈誉一你又开始了是吧?”   “脑子笨,还爱哭,要他做什么,甩掉算了。”沈誉一阴阳怪气地继续道,眼睛四处乱扫,又狠狠咬了一口小红果,刚起床的浅色头发乱蓬蓬的,被一根明黄色运动发带撸到脑后去,视觉效果像一只盛放的向日葵。   郑小舟突然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扬着下巴,轻轻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牵着活蹦乱跳的三三往家里走去,留下沈誉一在原地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不知怎的,以后再出去遛狗,郑小舟就再也没遇见朗灼然出来溜猫了。他只当这小孩预备艺考时间紧,也不太上心,每日应付沈誉一就已经够耗人心神的了,他几乎分不出精力再去考虑其他事情。   沈誉一的精力真的是非常充足。   也不知是年轻气盛还是情窦初开的原因,这个人每日性欲高涨,尤其是郑小舟搬进来之后,他的眼睛终日都是红的,做也哭,不做也哭。虽然在南方,这片别墅区也是有地热采暖的,冬天外边阴雨霏霏,屋子里面却很暖和,穿着短裤刚刚好。   沈誉一晚上是一定要粘着郑小舟睡一张床的。年轻的小孩子非常重欲,对这档子事情熟稔了,便一点点显露出贪婪自私的本性来,不给都不行的,非常任性地和人讨要,为了这种事,即使是撒娇耍赖也毫不害臊。   郑小舟拗不过他。   小孩的劣根性一点点被他纵容出来,又非常迅速地汲取了不少知识,食髓知味地往他身上用。郑小舟一开始还懒得管他,什么姿势都由着他来。   沈誉一的胆子却被惯得越来越大,有一次求着郑小舟喝了一点酒,看他眼睡眉不睡的样子心里痒得很。将郑小舟抱在自己腿上,把着自己的鸡巴去轻轻蹭他的睫毛,勾勒他的眉眼轮廓,被那些细碎的触感蹭得浑身发红,又贼心不死地去顶他的嘴唇。   蹭了一会不解劲,在他臀缝磨了一会枪,润滑液挤进半瓶进去操他。郑小舟喝醉之后肠道非常温热敏感,没顶几下就有肠液流出来。   沈誉一手握住他的膝窝,小儿把尿似的抱他起来,一边轻轻重重地操他,一边走到卫生间,嘴巴凑到郑小舟耳边,发出令人浑身麻痒的嘘嘘声。   郑小舟喝醉了,也没什么羞耻观,大张着双腿被年轻的后辈颠着屁股操也没什么所谓。   他的眉毛有点不耐地皱着,眼角有点湿润,手凭着生理直觉去摸自己翘在小腹上的阴茎。   被操的睫毛发颤嘴角流涎也毫不露怯,射了几波,性器软下来,后穴抽搐着吐出或清或浊的粘液,到了最后射不出来了,被沈誉一恶劣地把着两腿,淅淅沥沥地尿到了马桶里。   之后沈誉一在落地窗那操他两次,郑小舟的手指扒在光滑冰冷的窗子上,每挣扎一下都会在窗子上留下粘腻的痕迹。沈誉一操起人来真的毫不含糊,好像要把心里的酸气全发泄到这个人身上似的,他在床上越娇气不耐操,他越隐隐地焦躁恼怒,总觉得这种反应是被之前的床伴惯出来的,就会更加色情地做回来,讨债一般在他身上出出进进,嘴巴啃咬他的后颈,呼吸喷上去,烫的郑小舟浑身发抖。   他让郑小舟上半身趴在床上,膝盖跪在地毯上,后来做着做着,郑小舟就要往地毯上溜,后来被操的实在不行了,双腿发软,屁股翘的好高挨操,合着眼上半身趴到地毯上,手抓着往前面的红木床脚,一点点往前,又被沈誉一攥着腰一下子扯回来。   做到最后两条腿根本就合不住,后头一口穴红嘟嘟地开开阖阖,里面乱七八糟体液一通流。沈誉一光杆儿进的,射了他一屁股精,天将将亮才给他一点点通出来,留着一身子的吻痕咬痕,赤身裸体抱到床上去,昏沉沉一起睡去。   第二天醒来郑小舟记得门儿清,浑身酸疼,床都没下来,嗓子还发着哑,想骂人都没力气,沈誉一还美滋滋地搂着他亲个没完。   郑小舟尚且放他三天自在,等自己身子稍微好一点,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狠狠揍了他一顿。接着便是一顿掘人祖坟的市井臭骂,把沈誉一呛得一个字儿都不敢往外嘣,低头耷拉脑袋地出门遛狗买菜,又低头耷拉脑袋地回来打扫卫生,认错态度真的是十分的良好。   可惜好景不长。   天气放暖了,三月末下午的阳光很好,郑小舟想晒一下衣服,翻衣柜的时候突然摸到一个夹层,打开一看,发现了一盒子东西。   带着密码锁,郑小舟想了一会,输了几次数字,盒子应声而开,露出一堆乱八七糟的玩意儿来。   毛绒肛塞、锁精环、羽毛笔、各式跳蛋、一大盒明胶粉、甚至还有一个产卵助推器——他端详了好一会说明书才弄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顺着说明去冰箱翻了一圈,在一个冷藏第三层的小角落发现了一盒貌似无辜的东西:它像装鸡蛋的模具一样,透明的塑板上面冻着一颗颗软滑弹嫩的东西,像果冻,也像是,卵。   郑小舟的世界崩塌了。   沈誉一那天有晚课,兴冲冲地上完课回来,手里还拎了两盒章鱼小丸子,开了门一如既往大叫道:舟舟我回来了!   三三出来迎接他,却不见郑小舟的动静。沈誉一有点疑惑,发现郑小舟正靠在冰箱旁边笑笑地望着自己,心里突然慌乱起来,竟有一瞬间想夺门而逃,一双脚却被郑小舟用目光轻飘飘钉住了。   “......舟舟,小丸子。”沈誉一讨好地把手里的东西举给他看,却一点都不敢往郑小舟那边走,只是原地站着,很警惕地盯着郑小舟看。   “小丸子?”郑小舟笑了一声,把冰箱门打开,一手伸进去拿出那盒卵来,展示给沈誉一看,“你说这个?”   沈誉一口干舌燥起来。   “那个其实是......果冻......”沈誉一试图辩解,看到郑小舟的脸色后,自己也感到有一丝难堪,破罐子破摔道,“那个、是,小玩具。”   沈誉一的脸已经红了。   “很舒服,真的,好舒服,舟舟可以、可以试一试。”   “真的,不骗舟舟。”沈誉一试图让自己显得更可信一些,只是那条倏地流到唇峰上的红稠鼻血,破坏掉了他费尽心思塑造出来的可信度。   ......   “你过来。”   沈誉一乖乖地过去了。   沈誉一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大叫。   “好凉好凉!呜......要温一点才可以的......”   “你试过?”   “......好东西还是要留给舟舟用。”   “......”   沈誉一把那几枚从自己裤腿滑到地上的卵捡了出来,惋惜道:“好浪费。”   “疼!别打!舟舟呜!舟舟......哥、哥......别打......”   “错了哥,真错了,再也不了,下次再不敢了......哥......”   ......   “哥......别不理我嘛,都一天了......”   “哥......两天啦.......”   “一周了......求求你理我一下嘛,我把那些都丢掉了,真的......”   “嘿嘿,哥最好了,我就知道哥会理我的。”   “哥真好。好爱。”   ......   “哥,夏天了,我们要不凉快一下下?......啊?怎么凉快?就是、有一种很凉很滑的东西,很舒服......”   “疼疼疼!哥我错了!再也不了!哥!”   “哥!”   微博:小叔叔我2019 第67章 远山近岸   郑小舟的大四过得算是留校保研生里比较忙碌的了。   他的保研复试通过了,当下的目标主要是准备经院金融专硕的学费,一年三万八。他这几年打工,自己赚钱自己交学费,手里勉强能攒下一些存款,但还是不够。   他们学校大四的课程虽然少,兼职、考证再加上一月底的PWC内推实习,他每天的时间几乎是掰碎了来用,忙到脚打后脑勺。   沈誉一开学大二,专业课渐渐也压上来了,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沈誉一总能抓住机会往郑小舟身边蹭,周末晚上还能缠着人在一起睡一觉。   人一忙起来时间过的就极其快,尤其是二十岁以后的日子,年龄一岁岁地长,不知不觉就溜过去好几年。   研一的时候实习公司的前辈聊天时问郑小舟年龄,郑小舟还会恍惚一瞬间,二十几来着?二十二三四五?   一开始基本属于助理的角色,主要负责ppt制作,数据资料搜集,然后会有些简单的小规模的分析。本科学的那些书本知识在这里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郑小舟的专业水平算好的了,实际应用的时候仍然有许多地方非常吃力,对接不上。   也是一次机缘巧合,年底一个经理做项目很急,组里有人请了产假,人手不够进度吃紧。实习生里郑小舟做PPT速度很快,专业度也算OK,所以就被推荐给了经理。郑小舟很好地把握了这个机会,迅速又保质地完成了PPT,同时还有一些不错的想法,深得经理欢喜,于是就直接被调到她身边。   经理叫做Ivy lee,四十多岁的女人,头发留得极短,身材看得出有常年健身。郑小舟对她有印象,这人是F大的校友,有次市里马拉松比赛,郑小舟为了两万二的奖金报名了,提前练了几个月的跑步,结果最后还是被这个女人超了,连三等奖都没领着。   Ivy应该也是记住了郑小舟的容貌,见他来实习,也是很惊喜,有心要带他,茶水间倒咖啡的时候也会提点他几句。前辈的经验十分宝贵,郑小舟的工作效率提的很快。   他也挺感慨的,有的时候人是要靠机缘的,平时社交积累的人脉,学长学姐顺手捎带的内推机会,保研复试时导师的青眼有加,还有实习公司上司的有意提携......如果只是单单地啃书本,这些事情也就轮不上他了。   同去的实习生大部分都只是做做琐碎的助理工作。但其实那种实习做下来,刷简历也只是个心理安慰,应聘公司HR一细问,阵脚就乱了,如果实习不能真正学到些东西,那也就是在浪费时间。   跟着Ivy姐做项目是一种享受学习的过程,加班的话,她还会请组里的人吃夜宵,虽然不是很贵的食物,但是组里气氛很好,一起做项目非常有激情。   最关键的是,Ivy很肯教人。一般一个项目下来,她会先让组员自己去想怎么做,然后再给大家阐述她的思路,指点组员的错误。   郑小舟在她这边先后做了两个项目,工作强度极高。   一开始他excel做的非常差劲,几乎都是学校那点浮皮潦草的知识技巧。后来咬着牙硬挤时间自学VBA编程,通过录制宏减轻工作量,渐渐地,收集处理数据的时候也没那么手忙脚乱了。   他的PPT做的也越来越精进,不像刚实习那会儿那么幼稚了,报告做得简练大方,实习生那点青涩的学生气渐渐褪去了。项目涉猎的范围挺广的,一头扎进去做,一套项目做完之后也成了外行中的内行,收获不小。   研一的实习经历为他的简历增色不少,毕业之后直接留在了PWC。薪金不错,每日工作量也大得很。月初月末的话,凌晨三四点钟加完班是常态。也亏得郑小舟身体素质比较好,几个月下来仍然挺得住。   和他一起实习的那群大学生,女孩子就留下一个,男孩子也走了一大半,郑小舟和剩下的这批人处的都不错,团建的时候也会在一起很开心地吃吃喝喝,很快就成为了不错的朋友。   沈誉一没有读研,他的专业挺冷门的,成绩也大多一塌糊涂,好几科都是挂科之后再补考,好一番折腾才将将毕了业。郑小舟一开始还有点替他发愁,后来看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卖掉了车子,贷款在二环盘了一套门市房。   一套两层的房子装修一番成了个休闲室,里面有健身房有舞室有猫咖。沈誉一朋友也多,大部分都是有点闲钱的年轻人,带了不少客人来消费,生意也慢慢做起来了,钱也赚起来了,车子也买了辆新的。   郑小舟觉得不可思议,沈誉一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没想到这个人也在他注意不到的空间里慢慢成长了。沈誉一脸上那股热血中二的少年气褪却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那种青年人特有的锐气锋芒。   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   郑小舟二十九岁生日那天,沈誉一开车带着郑小舟和三三去朋友家的私房店吃东西。   三三已经有些老态了,毛色柴了许多,门齿被磨得有些圆了。整只狗不像小时候那么好动了,胃口也变小了。两人便尽可能地多陪他一点,休息的时候会带着他一起。   狗老了之后会变得无精打采,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似的,但是如果人们不去理他,他会变得更萎靡,狗和人一样,老了的时候都需要陪伴。   沈誉一的朋友们都非常喜欢三三。   开这家烤肉店的一对小情侣是沈誉一大学时候街舞社的,没早课的话沈誉一会带着三三在学校附近的公园晨跑。小情侣也晨跑,见着三三必须要狠狠揉一把他蓬松的红毛。   公园有那种秋千架,三三那时候活泼得很,坐上去,端端地让人摇他。小情侣就好爱怜地过来给他推秋千,一边拿着手机合照,和沈誉一聊阿拉斯加犬的饲养心得。   现在这两人已经结婚生孩子了,看着三三还是喜欢得不得了。看他渐渐疲老,女的眼睛都是湿的,怕失态,风风火火跑去后厨料理食材去了。   三个男的靠在座椅里,聊聊母校谈谈工作,吃肉的时候仍然龙精虎猛,喝酒的时候仍然酣畅淋漓——郑小舟的酒量比上学的时候进步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落地窗擦得非常干净,干净到能清清楚楚照出郑小舟嘴唇上的一点点潋滟酒色。   他的脸有些热,贴到玻璃窗上汲取十一月末的凉意,鼻尖哈出的热气蒸出一小片白雾来,郑小舟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画画。   一条横,两条横,三条横。擦掉。一条横,两条横,三条横。擦掉.....一条横......   郑小舟看着白雾中间那道清清明明的横出神。   他眼花了吗?   郑小舟的视力一向很好。双眼5.2,从来没有下降过。   他在那道缝隙里,看到一双很遥远的眼睛。   那个人,从台阶下面慢慢走上来,先后露出的是:发顶、额头、还有一双黑漆漆的眉眼。   然后就不再动了。   很久很久也没有再动。   好像一座山,自顾自地升起来,露出一点点山巅来。只是隐藏在雾里面了,看也看不真切。   沈誉一喝醉了,红着脸笑嘻嘻地拱到郑小舟面前,闭着眼睛把郑小舟一把捞过来,大声叫着“干杯”,夸张地和郑小舟碰了碰酒杯,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酒液。郑小舟再回过头看的时候,白雾已经散了,那双眼睛也消失了。   三三的喉咙发出一种咕噜噜的声音。   沈誉一叫代驾的时候,郑小舟瘫在车座上,手捂住眼睛,要睡不睡的样子。三三缩在他旁边,下巴抵在他的大腿上。   还是嫌热,郑小舟烦躁起来,把领口扯散掉,车窗降下来,扒在车窗上,无意识地往对面看去。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树影下面,橙色路灯光晕投下来,车窗反光,看不清楚里面的光景。   隔了好一会,那辆车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一半,一团烟雾从里面浓烈地冲出来,灯光下显得很分明。   有隐隐的音乐声。   很熟悉的调子。   车窗很快合上了。   沈誉一叫的代驾到了。   “舟舟......”沈誉一也坐到后座去,抱着郑小舟的脖子,腻歪了一会,轻轻地说了句:“生日快乐。”   “马上三十了......快什么乐。”郑小舟笑笑,懒洋洋地挑眉看他,手指捏着他热烫烫的耳廓玩。   “快乐。”沈誉一固执地说,他直勾勾地盯着郑小舟的眼睛,慢慢道,“舟舟要快乐。”   “嗯。”郑小舟拍拍他的脸颊。沈誉一脸上的婴儿肥已经褪掉了,骨骼感强了起来,这让沈誉一看起来有那么一丢丢的英气,说这种话的时候,也会更容易让人心跳。   “舟舟......”沈誉一的眼神有点难过,“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好像一只小舟。”   “嗯?”郑小舟有点迷糊,强行眨了几下眼让自己的视线清晰起来。他靠在车门上,嘴角勾起来,要笑不笑地看着沈誉一装文艺。   “好像......合该在水里漂着,一辈子都不会靠岸。”沈誉一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却仍是低着头,慢吞吞地把话说了出来,看得出是在心里憋了很久了。   “操。”郑小舟笑了,眼睫毛都在打颤,咳了一会,才抬眼看他,“你这人今天说话怎么这么矫情啊。”   “......我说真的。”沈誉一没吭声,过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薄薄的话来。   “嗯。不靠岸。”郑小舟鄙夷地看着他,皱着眉毛把沈誉一揽过来,让他斜斜靠在自己身上。   沈誉一怕自己太沉压着他,抬着身子不敢靠实了。   郑小舟被他逗乐了,手掌摸上他脖颈,歪着头在他耳边低压压说了句什么,沈誉一的眼神瞬间直了。   过了好久,沈誉一的脸腾的红了,眼睛也聚起水汽来。   ......   “不靠岸,岸靠我。”   他说。   - the end -   - maybe -   畴昔人情如远山,淡而见其巅。——木心《云雀叫了一整天》   这篇正文就讲到这里了,番外会有各个攻的平行世界,还有现实世界,现实世界结局是open ending。不定期掉落,详情可见微博置顶......   微博:小叔叔我2019.   另,潜水的兄嘚们哪,出来合个影不啦?留个评不啦?   那么,我们下个故事见。 第68章 番外1-赭青篇-现实向   番外1-赭青篇-现实向   《回来》   人由生到死是怎么一个过程?   心电图机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基线抖动、细燥,一点点伸展平直,亲人恸哭,括约肌松弛,白布盖下来。   赭青站在病床前,右手伸出去,被一只布满老年斑的枯手虚虚握着。   这只手从病号服宽松的袖口处探出来,骨架宽大,青筋虬结,从袖口往里窥去,大臂的肉是不完全的,几十年前弹片划伤,留下疤痕来。   赭青对这个人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他的爷爷。赭念宗。   他回国的第一天就被带到了赭家本宅。   赭念宗在二楼书房的躺椅里等他,膝上走动着一只毛色生脆的金刚鹦鹉,那畜生见有人进来,警觉地颤动一下头颅,飞到自己的横杆上去了。   赭青进来,赭念宗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地拿眼睛刮了一遍人,手里的金丝楠珠子微微停了一瞬,又继续规律妥帖地抿转起来。   “长大了。”赭念宗蓦地开了口,音气没落实,没由来的让人皮下发紧。   赭青不知道怎么答好,小幅度地颔首,目光盯着赭念宗的嘴巴。   “你......咳、咳咳咳,咳。”赭念宗刚要说什么,就被一阵迅疾剧烈的猛咳打断了,赭青扫了一眼桌子,把上面的杯子连着杯托端过去,赭念宗接了,颤巍巍一把饮去,缓了半天,喘息才平下来。   那鹦鹉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把头歪过来,黑眼睛死死盯下来,从高处俯冲下来落到赭青肩膀上,在他耳边震耳欲聋地大叫道:“来!来!”   赭青心里一跳,面上仍不显,也不闪躲,只是把那杯子接了过来放回桌上,然后目光平平地看向老爷子。   “这几个孩子里,你最像他。”赭念宗看他稳重,脸上松了些,抬抬手,示意他坐下。“这鸟,他五岁那年我买来的。命硬着呢,我儿子死了,这东西还活得好好的。”   赭青来之前也了解了些赭家的情况,知道这说的应当是赭念宗那个英年早逝的大儿子。他也依稀明白老爷子带他回本家的原因了,直系嫡亲的小辈都不靠谱,勉强唤他这个私生的来撑场子。   带他回来的是赭念宗的二儿子,他的亲生父亲赭珺,去年死了老婆,这回敢把儿子往回接了。赭珺对着这个大儿子是很有一副笑模样的。他心知自己那两个从小娇养的小儿子靠不住,家里这两个老的迟早得死,赶快抱一抱大儿子的大腿,管他亲娘是个什么货色呢,儿子好用就行。   赭念宗不睬他,自顾自地嗬嗬笑起来,继续道:“等我死那天,这东西就交给你养了。”   “这鸟贼滑得很,认人。你们这辈的小孩,他见一个咬一个,老三——你幺叔的三个女孩儿,被他咬的不敢上二楼。好小子,利害极了。”赭念宗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和蔼起来。“你爸最欠,生的那俩小畜生,还不如这鸟,吵闹得很。”   赭青何等聪明的脑子,立刻明白过来这老爷子的意图。   赭念宗要他替这一大家子人冲锋陷阵,要他忠心耿耿,还要他感恩戴德。   都是一家人,你回来帮衬着家里,让他们继续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赭青没猜错。   南洋赭家说是老派世家,其实根骨早已摇摇欲坠,若没有年轻的当家人拼命去闯一闯,老爷子和姑奶奶手一撒,这家就得散。赭青回来,跟着赭鸢从头学起,赭念宗拖着病体带他挨个熟络人脉,磨了五六年,才慢慢咂摸出一点经商门道。每日跟着小姑满世界飞,时差倒不过来就通宵学语言;带着团队做价值百亿的项目,亲自下场子陪大客户喝酒。   他记得有一回陪立陶宛一个做遗传工程药品的客户喝酒,喝了五个小时,最后扒着包厢卫生间的马桶用手指扣嗓子眼,不敢吐出声来。天下男人的爱好无非那么几个,喝酒抽烟赚钱性交。大部分客户的酒局陪到最后了,还得有个第二场,找个舒服的私人会所享受一把。   一开始赭青对于这种事情非常嫌恶,但是他小姑教他一定要随着客户来,看不惯也得融入进去,无论如何都不能故作清高摆脸色给人看。生意谈成谈不成都是小事,这样的客户,得罪一个,以后再有事情,圈子里一群人都绝对不会再看你一眼。   赭青陪着他们玩。他们玩女人,他也抱一个在腿上待着,弯一点腰给人把烟点上,微笑的眼睛努力真诚;客户性癖独特,他便找些可人心意的东西送过去,和人聊天的时候也能面不改色地讨论内里细节,俨然一副圈中老人的模样。   等客户资源逐渐在手里积累起来了,赭家小少爷的名声也传出来了。出了名的会玩,甚至都不逊色于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哥哥,也确实能担事,赭家那么松垮的大家族,被他这么个后生小辈硬是从土里撑起来了,也是圈里奇事。人们嘴碎他见不得人的身世,却也拿他来教育自己的后辈。   吴楚漪自打留学回来就和赭青断了联系。她天真的少女梦境被这个男人一把摔了个粉碎。她喜欢的是记忆里面那个一尘不染完美无缺的形象,赭青现在打破了她的幻想。她用整个青春来追寻这个幻想,家人的反对没能打败的决心,被赭青轻而易举地折断了。她心里复杂,甚至有种错觉,赭青是故意这么做的,故意让她死心,用最残酷的方式,斩钉截铁,不留活路。   赭青未免太过狠心了些。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赭青记得严赫和严参。这两人的手段确实出名,当年落进他们手里,半条命差点丢没了。有回私人聚会碰到这两人,赭青仍然伸出右手来同他们握。   那两人抬头看了一眼,脸上瞬时就没人色了。赭青倒没怎么为难他们,聚会结束后还和两人喝了一杯。   酒过三巡,眼饧耳热。严赫在权贵圈子里混了一辈子,得罪人不少,却仍然能好好活着,这跟他灵敏的政治嗅觉脱不开关系。赭青问一句,他便答一句,把当年的事情交代得一干二净,还把喻微和沈家少爷那点秘事抖落出来了。严参跟着他哥走,把沈斯容和自己索要性虐视频的事情也捅出来了。   赭青脸上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严参冷汗直冒,努力抑制自己发抖的手。他已经开始绝望了,赭青却忽然对他笑了一笑,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还端起杯子来和两人碰了个杯。   他知道沈斯容。   九年前郑小舟被人爆出来那个视频,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一开始怀疑是喻微,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吴楚漪更是不可能,排除了一番,还是决定从最初上传视频的那个网站入手,却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那时候郑小舟和他的社交关系都比较简单,得罪人也无非是感情上的事,他回国之后仔细查了查喻微的事情,发现了他和沈斯容的关系。   而现在......事情全都连起来了。郑小舟和他在酒店里的视频,是沈斯容找人发到推特上去的。一切的起源。十多年来如蛆附骨夜夜梦魇的源头。   他盯着万钟国际三年多了。沈家的家族企业,自打八年前沈万钟去世之后,就一直财务丑闻不断。证监会多次立案调查,万钟国际却总是能在最后关头申辩成功,沈斯容接手公司以来,财务数据日新月异稳中向好,似乎一切都在回归正轨。   赭青却总觉得这个公司有一丝不对头,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搞到了公司内部的财务报表。他学金融出身,对这些东西看得一知半解,但是他这些年积累下来的人脉资源比较广,马上想到了之前合作过的MW创始人。两人吃了顿饭,赭青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这个自创立以来十年做空十六家中概股的男人非常欣赏赭青,他对赭青的经济嗅觉非常佩服。   本身就是靠做空起家的,他盯上万钟国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实地调研周期长达一年半。这种国际贸易公司利润肥厚,一旦狙击成功,不管管理层怎么救场,市场质疑根本打消不掉,直接股价暴跌长期停牌,MW轻而易举赚得大量融券净利。   做空报告公开发布的那天晚上,万钟国际股价大跌,市值迅速缩水。集团董事会展开为期三个月的应急独立调查,中途却遭遇滑铁卢,被曝光尼日利亚-S市农产品贸易线存在长期大规模非法交易,涉及大量违禁精神类药品原料走私输入。   消息尚未见报,涉及海域马上被隔离封锁,为防止讯息以指数递增效应疯狂扩散,当地政府连夜成立调查小组,对万钟国际高管层进行系统排查,次日十七位董事集体辞职,涉案股东无一幸免。沈斯容作为犯罪首要分子被依法逮捕,没收全部财产,依法判处无期徒刑。   赭青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这个消息爆出来的时间点非常赶巧,很有可能是有人在暗中助力。   沈斯容被逮捕入狱那天,赭青亲自带人过去叮嘱了一番,给他一些男狱里不可或缺的关照。出来的时候碰到一个人,戴了一副墨镜,身形比记忆中瘦削了不少,脸色很淡,鼻梁到眉骨的位置一道浅浅的疤。   赭青顿住了脚步,他几乎拼尽全力,才能不把死死攥紧的拳头挥出去。   记忆像泥泞的沼泽,里面蜷缩着无数条蛆虫,长着一圈小齿,把他的皮肉撕扯掉,露出一具空荡荡骨骼。   做了手术也消除不掉的污浊。一辈子的隐疤。折断骨骼的自尊。无法启齿的绝望。   “回来了。”喻微似乎没有感知到他的愤怒,自顾自开口道。   赭青的拳头一下子挥出去,双方助理来不及阻挠,喻微也不躲,被一拳砸到脸上,墨镜飞出老远,在地上滑了好长一段距离,撞在墙角处裂掉了。   赭青眼角都红了,下一拳还要落下,却在半空中生生停下了。   他的眼睛。   喻微比他略高一些,此刻正半垂着眼睑,颧骨处被打的红肿青紫。他的眼睛没什么着落点,看起来有些失真,很空洞,不像活人。   ......抑或者,失明了。   喻微见他愣怔,勾起唇角自语道:“他做的。”   赭青缓缓抬起头,死死盯着他。   “是不是挺心狠的。”喻微笑起来,眼睑低低地垂着,“他很在乎你。”   “从来如此。”   赭青沉默着,他目光很淡,睫毛却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你不敢见他吧?”喻微说,“见了也没用,他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很喜欢的人。”喻微笑着补充道,“你要去打扰他吗?”   “滚。”赭青安静了好一会,面无表情地说。   “很不甘心吧,做着美梦,以为他一直在等你,对吗?回来之后从来没有问过他的事情,害怕听到不想听的东西,对吗?是你吗,赭青?”喻微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袖扣,一字一句地逼问道。   “其实早就已经没有用了。骗自己干什么?有意思吗?”喻微道,“他已经走出来了,你永远留在原地,捧着那点可怜巴巴的回忆自作多情,有意思吗。”   赭青渐渐回过味来。面前这个人显然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了,他絮絮叨叨讲了半天,看似是在同情别人,其实潜意识里是在质问自己,他看着这个人的样子,突然觉得一阵无力。   对一个已经跪下来的人施以拳脚,未免太过乏味。   赭青甚至觉得这副场景非常荒谬可笑,之前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现在落得这么一副下场,要说十年前或许赭青还会对他感到恐惧和愤怒,现在——现在赭青只觉得可笑,对着这么一个人,有什么可报复的?难道还有更落魄一点的余地吗?   穿着一身最好的行头,住着最好的房子,手里握着滔天的权势,数不清的追随者前赴后继为他效力,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点想活下去的欲望,那么病态的灵魂,饿红了眼的疯狗被圈禁在一句承诺里,想撕咬想饮血,却只能绕着自己的尾巴日复一日地打转。   赭青没再看他,低头走了出去。   他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一个月后,他得到了自己的那笔遗产。令人眼红的股份占比,让他这个私生子牢牢抓在手里。   一时间赭家人蜂拥而上,使尽路数巴结奉承他这个年轻的当家人。就连懦弱寡言的小叔也凑上前来,试图和他搞一点亲情关系。   赭青来者不拒。他为人处世是出了名的圆滑,情商极高,三两句拉拢一个朋友,喝上几回酒就能让人有种和他是半辈子交情的错觉。他话少,但很擅长倾听,说话老实又有见地,眼睛就显得诚恳,朋友就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赭启明骨子里就爱附庸风雅,赭青便随着他性子看古玩赏书画。   一来二去,赭启明觉得火候到了,在一天晚上,叔侄俩喝了点小酒,气氛正好,他便从怀表夹层里抽出一张小相来,挺老的照片,看起来像是在哪个角落偷偷照的,珍珍重重地双手奉过去,老泪纵横地诉起苦来。   赭启明说的动情,抱怨自己老婆生不出儿子还不让他把私生子接回来,丝毫没发现赭青神色的异样。   “你儿子?”赭青扬了扬手里那张小相。   赭启明脸上带了点笑,手指伸过去在那张相片表面上一指,还没接触上就被赭青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丝毫不察,微笑道:“这孩子长得随妈,一点都不像我,男孩子的话,这长相还是过于艳气了些。”   “你懂些什......”赭青看着那张照片出神,口里一个没留神,话就从心里弹了出来,反应过来后有些懊恼。   赭启明有些耳背,仍然自顾自地说道:“这个是他三岁时的照相,我托人带回来的,他妈不让我见他。这孩子也就一点随咱们老赭家,耳垂薄。”   赭青眼睛看着那张照相,心里烦躁得要命,像被一簇火苗细细地灼烤着,口里却不知不觉吐出话来。   “可以。”   赭启明缓缓地抬起头来,声音有点发颤:“......什么?”   赭青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在茶杯底座处画圈,安静了一会,抬眼道:“我说可以。下周末,你去接他回来。”   “好......好......”赭启明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不断地拿洁白的小手绢拭眼泪,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还有一肚子表忠心的话没有说,看到赭青出神,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他迟疑地看着自己的侄子,后者正捏着那张古旧小相一动不动,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捏着相片的手指紧了紧,继而状若无事道:“他几几年生的?”   赭启明报了一个数字,赭青面上浮现出一丝古怪,兀自笑了笑:“还真是个哥哥。”赭启明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赭青却把相片收进自己书桌抽屉里,淡淡道:“你那里有备份的吧?这张我留下了。”   赭启明说有,临走时又回头微笑道:“你小哥哥从小生的就可爱,现在回来,说不定和你一样,都长得比我高了。说不定比你还要高些。”   “不会。”   “......嗯?”   “我一定比他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