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穿之直男也怕缠郎》作者:晴川泪相思   文案:   刑警队长崔淼一觉醒来,穿越到明朝洪武年间,不仅穿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而且还被迫从军,崔淼表示很无奈。   从一个大头兵打拼到当朝一品,崔淼表示很有成就感。可崔淼觉得更有成就感的应该是沈清,他活活把一个钢铁直男、当朝一品的自己给掰弯了......   论直男是如何被掰弯的:   两人初遇时:   崔淼向燕王自荐,燕王让沈清出题考教。   沈清看向崔淼:“你可会骑马?”   崔淼摇头:“不会。”   沈清:“那就考教马术。”   晕马的崔淼......   崔淼醉酒时的小单纯:   醉的不省人事的崔淼一把将沈清捞进怀里,把他当成了人形抱枕。   沈清淡定的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眼睡觉。   清醒后的崔淼,结结巴巴的说:“千、千户,你怎么在我床上?”   沈清面不改色的说:“大郎,清昨夜与你彻夜长谈,相谈甚欢,清以为可常来。”   懵逼的崔淼:“我昨晚不是喝醉了吗......”   沈清醉酒时的小心机:   崔淼将沈清扶到床上,却被沈清死死的攥住手腕。   沈清:“娘,别走,不要离开阿清。”   崔淼心一软:“阿清乖,娘不走,娘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半夜,实在熬不住的崔淼脱鞋、上床、睡觉。   沈清睁开眼,嘴角勾起笑意,抱着崔淼沉沉睡去。   醒来的崔淼淡定的下床,淡定的穿衣,淡定的、逃跑了。   沈清优雅从容的坐起身:“还跑的了吗?”   故事情节参照明史,细枝末节有所改编,主角是虚构的人物,并不真实存在于历史。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悬疑推理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崔淼,沈清 ┃ 配角:朱棣 ┃ 其它:穿越,战争,发展   一句话简介:钢铁直男被掰弯的故事   立意:有国才有家,有家才有我 第1章   “里长,您可不能这么欺负人,我、我不能答应!”   “李氏,你可想清楚,大朗现在的情况,若是还不请郎中,熬不熬得过今日都难说。”   “可是我儿,我儿可是过了院试的秀才,有功名在,怎么能去当军户?那可是随时都能要人命的差事!”   “若是不去,他都熬不过今日!李氏,以你们家的情况,你觉得还能支撑他乡试?你别犹豫了,大朗都快不行了!”   “可是,大朗他……”   恍惚间,崔淼似乎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陌生的声音、语调,不像是自己熟悉的人,他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可脑袋嗡嗡作响,眼皮就像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没一会儿,他再次失去意识,什么都听不见了。   阳光从半开的窗子照进来,正好落在崔淼的脑门上,暖洋洋的很舒服。崔淼缓缓睁开眼睛,晃了晃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入眼的一幕却让他错愕,刚刚有些清醒的脑袋又宕机了。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大约十几个平方,有些老旧,屋顶虽然用的瓦片,但很多地方的瓦都已经破损,用干稻草修补过。土质的墙面,很多地方的墙皮已经脱落,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房间里除了他身下的土炕,还有一张四方桌,一把长凳,桌子上放着一摞书,书的旁边是笔墨纸砚。   “唔~”崔淼捏了捏还有些疼的眉心,低声呢喃道:“我不是在家睡觉吗?难不成被绑架了?”   崔淼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可手脚发软,竟使不出一点力气,心中暗暗猜测:肯定是绑匪给他用了药。   惶然间崔淼看到自己的手,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是武警出身,又在刑警队呆了四五年,因为常年握枪,手上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可现在这双手,不仅缩小了一圈,还白嫩嫩的,只有指间有一层薄茧。   “这不可能啊!现在的绑匪还附带整容、拉皮?”崔淼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自言自语的说:“做梦呢,肯定是做梦了,醒了就好了。”   崔淼刚刚躺好,就听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中年妇人,端着碗走了进来。妇人皮肤黝黑,脸上满是皱纹,两鬓的头发甚至已经花白。   妇人见崔淼醒来,欣喜的说道:“大朗,你醒了!”   崔淼看着妇人,只觉得头更疼了。她身上穿的竟然是古代人才会穿的裙装,头上还扎着一块蓝色的布巾,这打扮绝对不是现代人!就算崔淼再迟钝,也已经察觉到不对,更何况他本身非常敏锐。出于刑警的本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选择静观其变。   在崔淼愣神的功夫,妇人将手里的碗放到桌上,来到近前用手背试了试崔淼额头的温度,庆幸的说道:“还好,烧已经退了。大朗,母亲扶你起来把药喝了,再躺上一会儿,你的病也就好了。”   “母亲?”   跟老妈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肯定不会认错,这根本就不是崔女士。崔淼心中浮现一个非常狗血的猜测——他穿越了!   李翠兰看着目光呆滞的崔淼,眼底浮现愧疚的神色,扶他起了身,又端过药碗递给崔淼。   面前这碗黑乎乎,怪味直往鼻子里钻的东西,让崔淼回了神,抬头看了看李翠兰,面有菜色的接过来,一咬牙‘咕咚咕咚’全都喝了下去,极度怪异的味道,让他差点吐了!   “母、母亲,我想再睡会儿。”崔淼别别扭扭的说着。   李翠兰和蔼的说道:“大朗睡吧,母亲去给你做些吃的。”   李翠兰出了门,崔淼撑起身子,来到窗前,查看窗外的情况,院子很大,却显得很空荡,除了一些农具,就只有一棵认不出品种的大树,树叶已经有些发黄。李翠兰出去后,径直去了一间茅草屋,崔淼猜测那应该就是这家人的厨房。   崔淼只觉得脑袋不够用了,这比他遇到的任何一个案件都要棘手,古代啊,除了战争什么都没有的时代,他要怎么生存呢?   可能是喝了药的原因,崔淼没等想明白,就沉沉睡了过去。   、、、、、、   一晃眼已经过去了三天,崔淼坐在桌子前,看着面前的笔墨纸砚直发愁,现代的时候他读了大学,可修的是刑侦,平生最烦的就是文言文,甚至连毛笔字他都写不成个。可他身体原来的主人,生前不仅写了一手好字,还是年仅十三岁就连过三试的学霸,这让换了芯子的学渣崔淼愁的直揪头发。   一只麻雀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桌子上和崔淼大眼瞪小眼,等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无聊,它转动小脑袋在桌上溜达,一脚踩在了砚台里,随后又在崔淼写字的纸上溜达了一圈,似乎在嘲笑崔淼的字,还不如自己的爪印。崔淼恼羞成怒,朝着麻雀凶狠的龇牙咧嘴,麻雀受惊,扑腾着飞了出去。崔淼再度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唉声叹气。   经过三天的旁敲侧击,崔淼终于大致了解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穿越的这个年代是明朝初期,距离朱元璋称帝已经过去十年,也就是1377年,他所在的地界属于凤阳府,是朱元璋的老家,距离正在修建的中都也就二十里地,这个村叫二十郢村,就坐落在凤凰山山脚下。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也叫崔淼,祖上一直都是读书人,他的曾祖曾在元朝担任儒学提举司提举,从五品,后来遭人诬陷,被罢官免职,回到老家濠州钟离,也就是现在的凤阳府,谋了个教书先生的差事。崔淼的父亲是元末的秀才,在崔淼五岁时因病去世,因为他们是三代单传,到崔淼这一代就只剩下他一个男丁。家里没有男人,李翠兰既要养活崔淼,还要供他读书,原本还算富裕的家庭,慢慢破落下来。   前几天,崔淼突发急症,因为他接连参加县试、府试、院试,花光了家里本就不多的积蓄,根本就没钱请郎中,李翠兰无奈之下,只得去求助里正崔贵。   崔家人丁兴旺,家境还算富裕,唯有一条一直都是崔贵的心病。他爷爷之前当过军士,明朝初立,急需补充兵力,就将他们家勾补了进去。不得已之下,崔贵父亲只能让二儿子去参军,前些日子,卫所传来消息,说他二弟战死沙场,必须再补一个男丁到卫所。他正为这事发愁,李翠兰便求上了门,于是他便动了心思。他告知李翠兰,只要她肯让崔淼代替崔虎去从军,他就拿钱给崔淼看病,李翠兰一开始不肯答应,接连两天求助无门,眼看着崔淼要不行了,李翠兰无奈之下只能含泪点头。崔贵欣喜异常,拿钱给崔淼请了郎中,还爽快的给了李翠兰一贯钱。紧接着他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府上,拿钱收买了征兵的官役,让官役将造兵册上的名字换成崔淼家,这样他们家就可以从军户中剔除,就算崔淼死了,他们也不用再有男丁被勾补,也算是了结了他的后顾之忧。   李翠兰自从答应了崔贵,这几天总是愁容满面,面对崔淼时,更是愧疚万分,自责自己无能,愧对崔家的列祖列宗。崔淼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两人虽然身份上是母子,可心理上崔淼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接受,只能躲在自己房间假装读书写字。   “唉!”崔淼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虽然他学的是刑侦,但对明史还是有几分了解,这都归功于他对枪械的喜欢,因为明朝是火器发展最迅速的朝代。   “穿越到什么朝代不好,非要是明朝,就算穿越到明朝,穿越到正德年间,也比洪武年间强吧,还有哪个朝代的皇帝比朱元璋和朱棣更好战的么!”   崔淼烦躁的将手中的毛笔扔在桌子上,再次叹了口气,苦笑道:“好吧,去参军也挺好,总比拿笔杆子强,不用比学文,就这堪比毛毛虫爬的字,就得露馅儿。”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李翠兰的声音,“大朗,该吃午饭了。”   崔淼连忙将桌上的纸张收起来,起身打开房门,只见李翠兰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一盘炒青菜,一碗米饭,一块饼子,非常清淡的饭菜,却是他们家近几个月来最好的饭食。   “母亲,您的呢?”崔淼接过托盘,眉头皱了起来。   李翠兰眼神有些闪躲,说:“母亲已经吃过了,大朗不用担心。你读书辛苦,多吃些,不够锅里还有。”   “母亲!您还骗我?”之前李翠兰也是这么说,可昨天他亲眼看到李翠兰吃他剩下的饭菜,数的清的几粒米兑上开水,再倒上菜汤,这就是她的一顿饭。这沉甸甸的母爱,他这个占了她儿子身体的陌生人,真的承担不起,这也是崔淼躲着李翠兰的原因。   李翠兰双手揪着衣襟,脸上闪过被拆穿的窘迫,“大朗,母亲不饿,你快些吃吧。”   崔淼将手里的托盘放倒桌上,来到李翠兰面前,拉起她满是老茧的手,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一只白嫩光滑,另一只却枯槁如鸡爪,崔淼不禁一阵心酸。   李翠兰一愣,慌忙想要抽回手,崔淼却抓的死紧,窘迫的说道:“大朗,你这是?”   崔淼将李翠兰拉到桌前,让她坐到凳子上,笑了笑说道:“母亲,您等会儿。”   崔淼一溜烟的出了门,从厨房又拿了一个碗,将锅里剩余的米饭盛出来,又倒了一大碗开水,一起端了过来。将两碗米饭平分,又将开水倒进碗里。李翠兰想要阻止,却被崔淼躲了过去。崔淼将其中一碗推到李翠兰面前,又将饼子分成两份,笑着说道:“母亲,我们一人一半,你不吃,我也不吃。” 第2章   洪武十年(1377年)九月初四,崔淼从家里出来直奔凤阳府,虽然只有十里地的路程,但以崔淼现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身子,刚走了一半,就觉得气喘吁吁。   崔淼懊恼的站在路边擦汗,用袖子‘呼呼’的扇着。远远的就看见尘土飞扬,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闪开!闪开!王爷出巡,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王爷?”崔淼一愣神的功夫,马队已经来到近前,他连忙向路边避让,谁知脚后居然有块大石头,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倒,为了避免磕到后脑勺,崔淼使劲力气翻转身子,向右面滚了过去,在他身子落地的瞬间,马队擦着他飞奔而去。   崔淼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才算泄去倒地的冲力。他揉了揉被石头硌疼身子,龇牙咧嘴的站了起来,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是四条马腿,顺着马腿往上看,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正坐在马上,身上穿着一件玄色团领衫,腰间束着同色腰带,腰带上挂着一块白玉,下坠浅蓝色穗子。青年眉目俊郎,唇红齿白,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崔淼连忙躬身行礼,道:“大人,恕小民冒犯!”   青年微微拢眉,问:“你有功名?”   崔淼拱手施礼,回答道:“回大人,今年小民刚刚过了院试。”   “年岁几何?”   “回大人,小民虚岁十四。”   崔淼回答的看似平静,心里却捏了一把汗,虽然来到这个时代也有几天了,可对礼仪方面他依旧一窍不通,万一哪里出错,对方再是个不好惹的,说不定脑袋就搬家了。   “十四?”青年眉目间显得有些惊讶。   李翠兰把崔淼养的很好,除去这一身粗布麻衣,他倒是很像富贵人家的孩子,就是个头稍微有点矮,现在还不到一米五。   两人说话间,刚刚飞驰而过的马队折返了回来,人群中一个红色身影越众而出,骑着马踱步而来。马上的人身着大红色披风,里面玄色锦衣绣着团团祥云图案,腰间同色的腰带上坠着翡翠玉珏,脚上是一双厚底黑色长袖。男人大约二十岁左右,五官硬朗,棱角分明,尤其一双眼睛精光闪烁,尤为锐利。   青年见状连忙迎了过去,在马上躬身施礼,道:“王爷,卑职擅自离队,还请殿下责罚!”   “詹林,在外不必这样称呼,直接唤本王四哥便好。”   身着大红袍的男人笑的虽然温和,却给人一种侵略性很强的感觉,尤其是看向崔淼的那一眼,让身为现代人的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不过崔淼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四哥?王爷?明初排行老四,又被封王的,不就是未来的永乐帝朱棣吗?”想到这儿,崔淼身上的冷汗更多了。   青年见状自然的挪了挪位置,挡住了朱棣的视线,恭敬的说:“王爷,礼不可废!”   朱棣神色间显得有些无奈,话音却更加温和,“詹林,何事引你注意,以至未能跟上?”   青年如实回答道:“回王爷,队伍行进时,卑职发现有人匆忙闪避间倒地,恐伤及平民,影响殿下声誉,故停下查看。延误王爷出巡,还请殿下恕罪!”   “詹林事事为本王着想,何罪之有?那人可有伤到?”   “回殿下,未曾。”   “既如此,那便走吧,随本王到凤凰山一巡。”   “是,卑职遵命!”   眼看着众人要走,崔淼疾步上前,还未到青年马前,就被马上的骑士拦住,马鞭扬起,一阵疾风迎面而来,崔淼一错身险险躲过马鞭,下意识的皱起眉头,随即想起现在的处境,连忙垂下头,敛起眼底的情绪,恭敬的施礼道:“王爷,小民参加王爷!”   刚才的一幕落入青年眼中,清隽的脸上闪过不赞同的神色,扬声说:“退下。”   骑士看向朱棣,见朱棣微微点头,便一夹马肚,退到了一边。青年微微错身,让开朱棣的视线。   朱棣几乎瞬间便明白了青年的举动,双眸含笑的说:“詹林似乎对这少年很是欣赏。”   青年面色淡定,丝毫没有被看透心思的窘迫,说道:“回王爷,这少年年仅十四便已通过院试,想来应有可取之处。”   “哦?若真如此,确实不错。”朱棣的语气很淡,他是马上皇帝,虽然也重用文臣,但相对的对武将更加上心一些。不过看在青年的面子上,朱棣看打算给崔淼一个机会,看向崔淼淡淡的说:“上前回话。”   崔淼连忙上前,在距离朱棣两米外的距离停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敬的说:“小民参见王爷。”   朱棣的眼神闪了闪,朝廷律法,有功名在身的儒生,见官可以不跪,而崔淼这一跪,在朱棣看来是没了文人的风骨,是个趋炎附势的庸人罢了。他脸上的表情更加淡了,说:“你可知有功名在身,见官不必行跪礼?”   崔淼垂着头,躬身说道:“小民知晓。”   朱棣的语气沉了下来,说:“那你此举可是目无法纪!”   上位者的气势随着朱棣语气的变化席卷而来,崔淼身上的冷汗更多,几乎将厚重的中衣浸透。他匍匐在地,说:“王爷容禀,不是小民目无法纪,实在另有隐情。”   朱棣没有说话,崔淼也不敢抬头,场面一下子僵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朱棣这才缓缓开口,说:“说吧,本王听听。”   崔淼小心翼翼的深吸一口气,说:“回王爷,小民名叫崔淼,于洪武十年侥幸通过院试,这些都有登记在册,小民不敢撒谎。小民自幼诵读圣贤书,对我朝法律也时常诵读,不敢久置,自知圣人门下皆有风骨,除非君王在前,不该卑躬屈膝。小民之所以如此行事,是因为小民打算弃笔从戎,执起刀枪护卫大明王朝。”   朱棣一愣,看了看旁边的青年,再确定自己没听错后,顿时乐了,说:“执起刀枪?崔淼,别说冲锋陷阵,你提得动刀吗?”   别说朱棣,就是他身边的骑士护卫,脸上都露出轻蔑的笑容。被人这么看不上,崔淼心里虽然气闷,但不得不承认,就他现在的形象,任谁也不相信他能杀得了人。   崔淼一咬牙,铿锵有力的说:“王爷,小民知晓自己外貌软弱,但小民有一颗报国之心,即便冒犯王爷,也不容轻视!”   朱棣脸上的笑意一滞,非但不怒,反而对崔淼的印象改观了一些,饶有兴致的说道:“那你说说看,为何要弃笔从戎?考取功名,为皇上、为朝廷分忧,一样能报效国家。”   “王爷,小民所讲若有冒犯,还请王爷勿怪!”   朱棣点头,说道:“说吧,无论你说的对不对,本王均不罪。”   “谢王爷!”崔淼斟酌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虽小民当时年幼,但从父母长辈口中,亦得知元末昏君无道,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幸得天子平定天下,百姓才能归家安心生产。小民以为,如今天下虽定,但北元依旧是我朝心腹大患。与其在诸位将士拼死护卫下安心文章,不如弃笔从戎,执起刀枪,为护卫百姓安定、皇朝永盛尽一份力!”   如果换成之前,崔淼自己都不信,他能说出这番话,这就是人身处绝境激发出来的本能。   这番话一出,众人纷纷收起刚才的轻视,对崔淼的印象改观了不少,毕竟这些护卫都出身燕山卫,都是行伍出身,经常受文人歧视,突然听到这样暖心窝子的话,心里舒坦不少。   “就算平白搭上这条性命也不后悔?”   崔淼坚定的说:“小民万死亦不悔!”   朱棣笑了笑,语气更显温和,说:“起吧。与其平白搭上性命,不如专心科考,为朝廷、为百姓尽一份心力。”   崔淼非但未起,反而更加伏低身子,语气坚定的说道:“求王爷成全小民一片报国之心!”   朱棣看向身边的青年,笑着说道:“詹林,这事你怎么看?”   青年躬身答道:“一切但凭王爷定夺!”   朱棣无奈的说道:“詹林不必如此,你但说无妨,本王不怪。”   “回王爷,他既这般坚定,不妨给他一个机会。”青年眉眼低垂,朱棣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哦?詹林不觉得以他之力根本不足以担任我军将士么?”   说这话的是永乐大帝,就算再不服气,崔淼也不会蠢到当面反驳,只在心里暗暗腹诽。不过相比这个,他现在更好奇那个素不相识的青年,为何对他一再相帮。   “再文弱,操练几个月,并无差别,只看他是否有决心。”   朱棣点点头,对青年的话深以为然,说道:“詹林,那依你之见,如何考验其决心?”   青年转身看向崔淼,问道:“崔淼,可会骑马?”   崔淼一怔,在现代他确实学过骑马,不过那些马都是非常温顺的矮马,这种高头大马他没骑过,更何况书呆子崔淼了。他犹豫了片刻,他答道:“回大人,小民惭愧。”   “那就考教骑术吧。” 第3章   “那就考教骑术吧。”   青年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崔淼有些错愕,他现在不确定这男人到底是不是在帮他。   朱棣则是饶有兴致的说道:“哦?那要如何考教?”   青年躬身说道:“王爷此去凤凰山巡游,我们正常骑行,只要他不落下,可算通过。”   朱棣身旁围绕的骑士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对崔淼投去同情的神色。旁人可能不知,但他们清楚,不会骑马的人,初学时根本不得要领,别说不落下,就是能让马平稳的跑起来,都得小半天的功夫。在他们看来,青年完全是想让崔淼知难而退。   朱棣有些猜不透青年的想法,说道:“好,就依詹林所言,若是你能做到,本王就做主把你招进燕山卫。”   崔淼去凤阳府的目的,就是不想便宜了崔贵一家,他们想让他冒名顶替,如果他真的战死沙场,那一切好说。一旦他没死,想要出头的话,这件事一定会成为他的污点,轻的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严重的话掉脑袋都有可能。而且崔贵明知道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用这种方式威逼利诱,明显是让他去送死,心肠这么狠毒的人,他怎么能就这么让他们如愿,想得美!   崔淼心一狠,说:“王爷,小民从未习过骑马,还请准许某位军士为小民演示一番,不用多,只一次就好,请王爷体恤!”   朱棣看向青年,笑着说刀:“詹林,既然这考教是你出题,那就由你来给他演示吧。”   青年拱手领命,干脆利落的下了马。崔淼见状再次行礼后,就要起身,谁知因为跪的时间太久,血脉不通,双腿一时间竟有些站不起来。   周围人纷纷露出笑意,却没有太多嘲笑的成分,这完全归功于刚才崔淼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   崔淼有些尴尬,双腿哆嗦着站起身,刚往前迈出一步,结果双腿一软,整个身子都直直的往前栽去,幸好青年伸手扶住了他,免去了崔淼脸着地的惨状。   崔淼感激的说:“多谢大人。”   青年微微颔首,待他站稳后,便松了手。   崔淼也不敢耽搁,施礼道:“麻烦大人了!”   青年平静的开始演示,说:“骑马前要从马匹的左前方靠近,拉住马鞍,脚踩马镫,切记只脚前掌进入,借力上马,坐在马背上要稳,不要乱晃,身体坐直略向后倾。脚掌前端踩马镫,脚后跟向下压,脚尖向前。双手握缰时两大拇指和小拇指在缰绳外侧,双手平放。与身体间隔大约两个拳头。单手握缰时大拇指、食指和小拇指在缰绳外侧。缰绳长短对称。双腿膝盖加紧马身,脚后跟轻踢马肚,马在跑动时保持腰背挺直。可听明白?”   崔淼躬身施礼,道:“大人所述可谓详尽,多谢大人!”   朱棣随手指了一个骑士,道:“你将马让与他,与人共骑。”   骑士翻身下马,行礼道:“是,卑职遵命!”   骑士好心的将马牵至崔淼近前,崔淼躬身行礼,骑士回礼,善意的笑了笑,便上了相熟人的马。   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崔淼一咬牙,抓住了马鞍,按照青年的指导,脚尖套进马镫,一个用力撑起了身子,旋身坐到了马背上。就在众人露出惊讶的神色时,崔淼身下的马突然躁动起来,崔淼下意识的俯下身,狼狈的抱住了马脖子。骑马最忌讳的便是如此,脖子被勒住,马匹更加不安,眼看着就想尥蹶子。   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缰绳,略有些凉意的声音传入耳朵,“放手,握住缰绳。”   崔淼下意识的照做,马匹在青年的安抚下终于安静了下来,众人也确定了崔淼不会骑马的事实。   朱棣瞧着竟意外的愉悦了心情,难得有耐心的说道:“崔淼,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崔淼一拱手,坚定的说道:“誓不言悔!王爷,小民已准备妥当。”   朱棣无奈的摇摇头,调转马头,率先冲了出去。吃了一嘴沙尘的崔淼,脚跟一踢马肚,紧跟着追了上去。   众人紧跟在朱棣身后,时不时的向后看去,看着马上东倒西歪的崔淼,都不由为他捏一把冷汗,唯恐他掉下马摔出个好歹。不过,让人惊奇的是,崔淼骑马虽然看上去很是惊险,却能屡屡化险为夷,不远不近的掉在队伍的后面。直到众人来到凤凰山下驻足,崔淼也已经紧追而至。   勒紧缰绳停下,崔淼顾不得其他,从马上出溜下来,朝着朱棣的方向深施一礼,紧接着疾步跑到一棵大树后,“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朱棣一愣,随即大笑出声,众人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这笑声里不是轻蔑,而是赞赏。   躲在树后的崔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即哭笑不得的小声嘟囔道:“居然晕马!老天爷,你这玩笑开的还能再大一点吗!”   崔淼吐完转身离开,却发现青年正站在他身后,他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心里泛起了嘀咕,猜测青年是否听到他刚才的话。   崔淼原本就白皙的脸,现在就像是鬼一样惨白,转个身都觉得手脚发软,躬身施礼道:“大人见笑了。这里污秽,还请移驾。”   青年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崔淼,淡淡的说道:“收拾妥当,不可失仪。”   崔淼一愣,随即接过手帕,不待他道谢,青年便转身离开了。看着手里的藏青色手帕,崔淼一阵愣神,他有些想不明白,这青年为什么对他这般照顾。来不及多想,崔淼用手帕擦了擦嘴,放进怀里,又整理了一下衣冠,待确定收拾齐整后,这才转出大树,来到马队近前,行礼道:“小民失仪,还请王爷莫怪。”   朱棣心情大好的说:“免礼吧。既然你通过考教,本王就言而有信,明日你便到燕王府报道吧。”   崔淼再次行礼道:“多谢王爷!小民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棣满意的点点头,说:“今日回家休整,明日来王府报道。”   尘土飞扬,又吃了一嘴沙尘的崔淼,看着远去的马队,不禁松了口气。他刚才看起来淡定,其实身上早就被冷汗浸透,这不是人人平等的和平年代,而是阶级等级分明的封建时期,人命在这些王亲贵族眼里,当真可以比作草芥,要人命只是一句话的事。他今天运气好,遇到了肯帮他的贵人,不然会是什么下场,谁也说不好。   崔淼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中衣湿透,再加上本身就是粗布,刚刚骑马被磨破的大腿摩擦之下更加疼痛难忍。他看了看周围,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现在这情况如果坚持走,只会伤的更厉害,还是等中衣干了再回去比较好。崔淼摊开手掌,看着血肉模糊的掌心,再次感叹原身的娇弱,如果不是他穿了过来,就算他没病死,也一定会死在战场上。   崔淼从怀里拿出那方手帕,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总是要还的,如果染上血的话不好洗。   坐下大约五分钟,远远的一阵马蹄声响起,一会儿的功夫就来到近前。崔淼一看连忙起身,躬身施礼道:“这位大人匆忙折返,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来人拱手还礼,说:“崔淼是吧,小的王狗儿,王府的引礼舍人,奉命回府城办事。来之前沈千户有命,让小的将这伤药交给你。”   王狗儿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递到崔淼面前,崔淼连忙接过,感激的说:“多谢公公。”   王狗儿脸色一变,连忙说道:“小的身份卑微,当不得‘公公’二字!崔先生直接叫王舍人便可。”   王狗儿的名字或许很多人都不熟悉,但王彦的名字相信很多人都知道,他是明朝记入史册的大太监,永乐帝的亲信,崔淼可不敢怠慢,说道:“多谢舍人。”   洪武、建文时期的宦官地位低下,不受人待见,即便他是朱棣的近侍,在众人面前也显自卑,这还是第一次受人这般尊重,以至于王彦对崔淼的印象相当好。   王彦笑着说道:“既如此,小的还有事待办,就先行告辞了。”   “不敢延误,王舍人请便。”   王彦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拱手行礼后,快马而去。五官硬朗,孔武有力,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谁能看出他是个太监。   看看远去的王彦,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崔淼不禁再次叹气。恍然回神时,这才想起,他居然忘了问沈千户是谁。不过即使不问,崔淼心里也大致能够想到是谁。又是手帕,又是伤药,如果他不是个男的,估计会以为这位唇红齿白的沈千户看上他了。   崔淼甩了甩脑袋,站起身试着走了两步,见比方才稍微好些,索性一咬牙,向着家的方向走去。一路龇牙咧嘴,幸好距离他家已经不是太远,不然崔淼一路外八字行走,像个唐老鸭似的,不得尴尬的拿刀自刎了事。尽管如此,也引来不少人注目,臊得崔淼脸色通红。 第4章   天刚刚蒙蒙亮,崔淼便已经在前往凤阳府的路上,虽然大腿内侧的伤口上了药,也裹上了柔软的纱布,但走起路来还是会感到微微的刺痛。不过相较昨天,是轻松了许多。   昨日回到家,李翠兰看到崔淼的惨状,以为出了什么事,吓得惊慌失措,崔淼无奈只好说了实话,结果事与愿违,李翠兰哭的更凶了。现实远比想象来的残酷,原本李翠兰还心存侥幸,而昨晚崔淼的惨状却狠狠将她打醒,让她清醒的认识到崔淼的处境。从小便当成宝贝养的儿子,如今因为自己的无能,弄的伤痕累累,性命堪忧,这怎能不让她愧疚难过!   崔淼看着哭的不能自已的李翠兰,不免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让他想起他老妈。他现在穿越到明朝,那现代社会的他会是什么模样,死了?还是植物人?相依为命的崔女士该怎么办?是不是也像李翠兰这般伤心难过?   吃过晚饭,李翠兰回了自己房间,虽然隔着一个堂屋,但夜深人静他依旧能听到那长长的沉重的叹息,那是一个母亲面对儿子即将到来的命运,无可奈何的叹息,在这寂静的夜里更显悲凉。   崔淼以为他会辗转反侧,可谁知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可见一天的经历已经耗尽了他的精气神。天还没亮,他就醒了,悄悄起身,谁知李翠兰比他起得还早,见他起了,就端来了洗脸水。崔淼想要接过来,李翠兰却躲了过去,默不作声的忙活着。崔淼叹了口气,也没坚持,如果这么做,她心里能舒服些,那就随她吧。   “噔噔噔”,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紧接着崔淼就看到一阵沙尘扬起,马队转眼间已经来到近前。这次崔淼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一看到烟尘扬起,连忙躲到路边。近十匹战马呼啸而过,马上的人身着明军制服,领头的男人头戴梁冠,身着一件藏青色披风,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帮过崔淼的沈千户。   “吁”,沈千户明显也注意到了路边的崔淼,缰绳一紧,坐下战马前踢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终于止住了去势。   “嗒嗒嗒”,沈千户骑马来到崔淼近前,崔淼连忙躬身说道:“小民见过沈千户。”   沈千户拱手回礼,淡淡的说道:“王爷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自以为聪明的人。这次王府之行,万分小心!”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崔淼听明白了,他的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小心的问道:“沈千户这话是何用意,可否说明白些?”   沈千户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的看了崔淼一眼,调转马头说道:“沈清。”   “啊?”驴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让崔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沈清。”沈千户依旧语气淡淡,说完一夹马肚,疾驰而去。   待崔淼回神时,马队已经走远,去往的方向正是二十郢村。崔淼眉头紧皱,想着刚才沈清的话,看来昨天王狗儿说是回府办事,应该就是去调查他的底细,只是昨天没听说有陌生人进村,那他冒名顶替的事,他们是怎么查到的呢?   崔淼只知道崔贵想让他顶替崔虎去从军,完全不知道崔贵在军帖上动了手脚,昨天王狗儿奉命调查,不仅落实了崔淼秀才的身份,竟还在军帖上查到了他的名字。王狗儿不敢怠慢,连忙将此事报告朱棣,朱棣命令他彻查,揪出了收受贿赂、篡改军帖的官役。而沈清此去二十郢村,就是为了捉拿崔贵。   待崔淼来到凤阳府城门处,沈清也已经带人回归,于是崔淼与沈清一行人同行。崔淼看到了囚车上的崔贵,崔贵自然也看到了队伍中的崔淼,他神色慌急的说道:“崔淼,崔淼,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何要抓我?”   崔淼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沈清,见他并未看向这边,淡淡的说道:“大约是冒名顶替的事事发了吧。”   崔贵脸上的惶恐更甚,道:“不可能!谁会留意一个小小的兵士,这种事又不止这一件,为何单单抓我?一定是你搞的鬼!”   崔淼冷笑一声,说道:“若不是你威逼我娘,又怎会被抓?”   崔贵脸上闪过心虚,狡辩道:“若不是我好心给你出钱治病,你早就病死了,又怎会有今日?那岂是威逼,分明是你娘为了报答,主动要求的。崔淼,我与你有救命之恩,你不能做那白眼狼!”   “恬不知耻!”崔淼被崔贵的厚脸皮气笑了,“是你出钱救我不假,但威逼也是真,我家虽然窘迫,但到底还有些相熟的朋友,我娘上门求助,他们全部面露难色,就连我娘出当物件都没人敢收,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又怎会如此?我娘纯良想不出幕后之事,但我不傻!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你让我代替你侄子上战场,究竟是何居心,你知我也知!”   “你胡说!”崔贵的肮脏伎俩被拆穿,脸色涨的通红。   “是否胡说,只要找来人问一问,自然清楚。里正,以你现在的形状,应该不会再有人畏惧!”崔淼义正词严的说道:“于我来说,从文从武都是报效朝廷,并无妨碍。只要我愿意,即便是即可战死沙场,只要死得其所我亦无悔!但我堂堂圣人门生,又岂能让你这种无耻之人如此欺辱!”   崔贵争辩道:“你是读书人,贯会巧言诡辩,我说不过你,但说一千道一万,你的命终究是我救的,你致我于此就是忘恩负义!像你这种人又怎配是圣人门生!”   “所以我弃笔从戎,发誓若不能建功立业,便从此不再文章!”崔淼脸上是神圣不可侵犯之色,说道:“里正,你可满意?”   “你!”看着崔淼,崔贵久久不能言语。   对一门心思只读圣贤书的文人来说,上战场无疑是去送死,冒名顶替的事已经事发,崔淼完全没必要这么做。表面上崔淼文文弱弱,没有丝毫攻击力,但他却有一身宁折不弯的傲骨,就算是崔贵,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仅十四的少年确实值得敬佩。   众人投来敬佩的目光,就连向来不苟言笑的沈清也微微勾了勾唇角,不禁让崔淼一阵心虚。他的话说的慷慨激昂,其实究竟为了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完全是因为自己对古文一窍不通,万一让人知道他不是本人,说不定就被绑起来一把火烧了。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王府门前,门口的守卫看到沈清,连忙迎了过来,主动牵起了缰绳,恭敬的行礼道:“卑职拜见千户!”   沈清微微颔首,动作利落的下了马,其他人也纷纷下马,分出两人将崔贵从囚车里押出来,其他人牵着马从角门进入王府。   沈清转身看向崔淼,目光淡淡却让崔淼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沈千户,可是有什么吩咐?”   “更改军帖的事你可知晓?”   “更改军帖?沈千户这是什么意思?”崔淼被问的一头雾水。   沈清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看了崔淼一会儿,说道:“不必害怕,一切有我。”   “沈、千户、、、、、、”看着沈清笔直的背影,崔淼心情复杂。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虽然不愿承认,但不得不说崔淼是惶恐的,虽然从事刑警多年,见过的罪恶也不少,但那毕竟是和平年代,没经历过战争洗礼的人,无法想象战乱的景象是什么样的。尤其还是皇权至上的年代,生命如草芥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可前面那个不是多么高大的身影,却意外的安抚了他的不安。崔淼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快步追了上去。   “站住!王府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沈清回头看向守卫,淡淡的说道:“让他进来。”   “是,千户!”守卫的刀‘唰’的一声入鞘。   崔淼不再耽搁,快步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不远不近的在王府大院走着。   “不要张望,谨言慎行!”   微凉如冷玉的声音在从前面传来,崔淼一怔,随即垂下了头,眼睛盯着沈清的长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崔淼开始气喘的时候,沈清停了下来,崔淼一个不留神,直直的撞在沈清的背上,他连忙后退,伸手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只觉得鼻子酸,眼睛也酸,未免出现生理反应,崔淼急忙闭上眼睛,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跪下。”沈清的声音很轻,却让他听得清楚。   崔淼下意识的选择了听话,‘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从书房出来的王狗儿,刚好看到这一幕,来到沈清身边,低声问道:“沈千户,崔先生这是?”   沈清面不改色的回答道:“感念王爷恩情,一时激动。”   王狗儿一听,赞叹道:“崔先生果然一片赤胆忠心啊!”   两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让崔淼自叹不如,擦眼泪的动作直接僵在那里。   王狗儿感叹了一番,说道:“千户,王爷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您还是快些进去吧。”   沈清微微颔首,抬步走了进去。 第5章   洪武十年九月十一,崔淼应召来到燕王府,在沈清的暗示下跪倒在书房门口,而沈清则直接进了书房。王彦紧跟其后,关上房门,站在了台阶之上。   朱棣正坐在桌案后看书,见沈清进来,便把书放在了一边。   沈清来到桌案前行礼,道:“卑职参见王爷。”   朱棣摆摆手,笑着说道:“詹林,这里唯你我兄弟二人,不必理会这些繁文缛节。”   沈清依旧坚持道:“王爷,礼不可废!”   朱棣无奈的说:“正如父皇所说,詹林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死板!”   “卑职知错,多谢王爷不罪!”   朱棣知晓沈清性情,不再勉强,转移话题道:“人带来了吗?”   “回王爷,人已押到王府。”   “嗯,那崔淼呢?”   “自知有错,在门外跪着。”   朱棣挑挑眉,说道:“那詹林说说他何错之有?”   “错在太过骄傲,不自量力。”   朱棣有些疑惑,直接问道:“哦?如何解?”   沈清一五一十的将崔贵和崔淼的对话叙述了一遍,无增无减,不偏不倚。沈清是朱元璋的义子,被朱元璋派来保护并辅佐朱棣,两人相处近五年,朱棣什么性格,沈清非常清楚,越是想要维护谁,就越要不偏不倚,不然朱棣肯定会起疑心,以至于心中的天平倾斜,反而会让想要维护的人没有好下场。   沈清说完便安静的站在一边,等待朱棣的反应。   “这么说来,这个崔淼倒是有几分风骨。”   见朱棣这般说,沈清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他知道崔淼的命算是保住了。不管崔淼有多少理由,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不该利用朱棣,他是王爷,想要谁的命,只是一句话的事,更何况崔淼确实有欺瞒利用的嫌疑。   “太过死板。若是直接求助王爷,不用落得今日进退两难之境地。”   “死板点好,太圆滑的人往往活不长久。”   “是,卑职受教。王爷,他们该如何处理,还请示下。”   朱棣冷笑着说道:“敢在军册上动手脚,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脖子够不够硬!主犯枭首,其亲族三代中凡成年男子全部充军!”   “是!”沈清平静的问:“王爷,那崔淼呢?”   “让他跪着吧,长长记性。”   沈清躬身应道:“是,卑职领命!”   “这些事交给别人,詹林陪本王下盘棋。”   朱棣招来王彦,吩咐了几句,便和沈清下起了围棋,这一下便是一个上午,而门外的崔淼也已经跪了两个多时辰。   口干舌燥,头昏眼花,之前还疼痛难忍的膝盖,现在已经没了知觉,他看着书房里进进出出的侍从,冷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流,不知是不是汗水糊了眼睛,崔淼看着他们竟出现了重影,一个身子两个脑袋,四双眼睛两张嘴,所有人的脸庞都扭曲变形,就像那择人而噬的怪物……   “砰”的一声,崔淼的身子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门外的王彦焦急的跑过来查看,见崔淼的情况不对,一咬牙便进了书房。   “王爷,小的有事禀报。”   正在兴头上的朱棣眉头一皱,不悦的问道:“何事?”   “回王爷,崔淼昏倒了,看情况有些糟糕。”王彦的语气平板,听不出半点情绪,因为他同样了解朱棣,明白怎样对崔淼最好。   下棋下的兴致勃勃,朱棣完全将崔淼忘之脑后,惊讶的说道:“他一直跪着?”   王彦如实说道:“回王爷,崔淼自清早进入王府,一直跪到刚才,腰杆笔直,未曾挪动半分!”   就连他这样常年侍候人的奴婢都撑不了这么久,王彦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书生骨头竟这般硬,不得不让人佩服!   朱棣将手中的棋子扔进棋盒,嘴角含笑,说道:“去,送进厢房,找个大夫给他看看,不容有失,可明白?”   王彦心里松了口气,连忙躬身应道:“是,王爷,小的告退。”   王彦退下,朱棣端起茶碗抿了口茶,颇为赞赏的说道:“詹林,这崔淼的古板程度可是与你不相上下啊!”   “文人有文人的风骨,武将有武将的气节,这样的人才能辅佐陛下,永保我大明繁荣昌盛。”   “说的不错。”朱棣赞许的点点头,说道:“詹林替本王去瞧瞧,这么文弱的身子别出个好歹。”   沈清起身告退,朱棣目送沈清出去,再次执起棋子,自语道:“小古板,硬骨头,不错,不错!”   沈清退出书房,拦住一名侍从,问清房间所在,疾步走去。当他走进房间时,大夫已经在给崔淼诊治,王彦正在一旁盯着,见沈清进来,连忙行礼道:“见过沈千户。”   大夫刚想行礼,沈清阻止道:“不必多礼,赶快诊治吧。”   大夫颔首,重新坐回床前诊脉,又卷起崔淼的裤腿,查看他的膝盖,整个腿已经青紫肿胀的不成样子,一直蔓延到大腿根。大夫按了按,每按一下,崔淼便皱一下眉头,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大夫见状反而松了口气,转身看向沈清,施礼道:“回大人,他的腿没有大碍,半月内最好卧床休息。之所以会昏倒,主要是脱水症导致,无需开药,喝些淡盐水,补充体内水分便好。”   沈清微微颔首,问道:“如何消肿?”   大夫回答道:“先冷敷,每一刻钟换一次水,一个时辰后换热敷。每日两个时辰,三日后应能消肿。”   沈清没再说话,王彦招来侍女准备应用之物,拿来细盐,在大夫的指导下调至了一大碗淡盐水,一点一点的喂给崔淼。喂到小半碗时,崔淼突然起身,喂进去的水全部吐了出来,然后又直直的倒在床上,嘴唇干裂,脸色惨白如纸。   大夫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说道:“喂,务必要喂进去,否则持续脱水,恐性命不保!”   侍女们不敢怠慢,再次小心翼翼的给崔淼喂水,可喂多少,崔淼吐多少,以至于后来吐出的水竟掺杂着胆汁。   王彦急的团团转,揪住大夫的衣服,说道:“大夫,这要如何是好?你倒是说话啊!”   大夫惶恐的说道:“大人,水喂不进去,小民也无能为力啊!”   王彦威胁道:“你个庸医,你不是说无事吗?咱家警告你,他可是王爷在意的人,若有半点差池,咱家拿你的脑袋交差!”   大夫连忙跪倒在地,慌急的解释道:“大人,就算您找御医来,水喂不进去,照样束手无策。大人,要想保住他的性命,就必须想办法喂水进去。”   就在众人六神无主时,沈清出声说道:“王舍人留下,其他人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王彦看向沈清,问道:“沈千户有办法?”   沈清点头,王彦见状挥退所有人,待房门关上,他连忙问道:“沈千户,小的要做些什么?”   沈清淡淡的说道:“你守着门口,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王彦有些迟疑,但也没别的办法,现在只能听沈清的。   沈清来到床前,将盛满水的碗放到床头,半抱起崔淼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崔淼,别怕,我是沈清,把水喝进去,喝进去你才能活,只有活着才能做想做的事。”   崔淼只觉得身体里有一只怪物,张开黑洞洞的大嘴,吐出黑色的火焰,焚烧着他全身的血液。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着崔淼的灵魂,他拼命的挣扎想要挣脱,可周围有太多太多的怪物,每一只都面目狰狞的盯着他,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成为它们口中的食物!   “崔淼、崔淼、、、、、、”   微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崔淼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大声的喊着:“谁?你是谁?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我妈他需要我,我不能死!”   “崔淼,别怕,我是沈清,你想活着就不要抵抗,把水喝下去,喝下去你就能活,就能做你想做的事、、、、、、”   “喝水?是啊,有水就能灭火!水呢,水在哪儿?”   昏迷的崔淼嘴里呢喃着:“水、水、、、、、、”   沈清连忙将水碗端了起来,递到崔淼嘴边,一点一点的喂给他喝,可是没喝几口,他又吐了出来。沈清没有理会被吐湿的衣服,接着在崔淼耳边说道:“崔淼,就算再难受也要喝下去,你想活着,就必须把这些水全部喝下去!”   “水、水,好热、、、、、、”崔淼呓语着,“我不想死、、、、、、”   就在崔淼以为自己就要被焚烧殆尽时,唇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下意识的吞咽着,一口又一口,喝了大半碗,才停了下来,他不满足的抿抿唇,呓语道:“水、我要水、、、、、、”   沈清等了一会儿,见崔淼没有再吐,又将剩下的水喂了进去。待全部的水全部喂完,崔淼脸上的痛苦之色渐消,沈清不禁松了口气,帮他掖了掖被角,起身来到门口。   沈清看着目瞪口呆的王彦,淡淡的说道:“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否则你知道后果!”   王彦吞了吞口水,慌忙应道:“沈千户放心,小的明白!” 第6章   洪武十二年十一月,自从那次昏迷之后,他便留在了燕王府,一晃便是两年有余。燕王朱棣言而有信,在他醒来后,就将他编入燕山前卫。   除最开始在床上趴了半个月养伤,之后的每天崔淼都和其他军士一样,每日出操,值班巡逻。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军士里,细皮嫩肉的崔淼算得上一出别样的风景,每每都会引得人们驻足。无论是燕王本人,还是一同训练的军士,亦或是燕王府的侍从,纷纷猜想着崔淼能撑几天。   十天,一个月,一年,让他们惊讶的是崔淼这一坚持就是两年多。两年来风雨无阻,无论头一天累的有多狠,伤的有多惨,第二天出操时准能看到他的身影,虽然动作依旧笨拙,虽然到最后离开时依旧颤颤巍巍,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努力和坚持,从一开始的轻视到后来的敬佩,以至于燕山卫的出操热情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操场上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就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就连王府后院都听得清清楚楚。   “崔先生小娘一般,每日出操从不落下,你小子一顿八碗饭,人高马大还敢喊累,羞不羞臊!”   被训的人羞不羞臊,崔淼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应该脸红了。   “崔先生双手嫩葱似的,拿刀砍杀毫不示弱,你他娘的居然连刀都拿不稳,干脆别当军士,回家当小娘吧!”   旁边的崔淼面不改色,继续挥舞着大刀、、、、、、   崔淼除了每天的出操外,还坚持跑步,利用身边所有资源来锻炼身体,他深切的知道,距离洪武帝再次出征已经不远了。   两年多的时间,崔淼拔高了不少,现在差不多有一米七五的个头,十六岁的年龄,这样的身高算不上矮,但站在那些人高马大的军士面前,还是略显单薄,再加上他过于精致的容貌,和怎么晒都晒不黑的皮肤,和那些军士根本不像一路人。   当然唯二不一样的就是沈清了,身高接近一米九,身材修长但绝不显单薄,依旧唇红齿白,如果放在现代绝对是偶像级别的型男。他隶属燕山卫,每日同军士们一起出操,崔淼的坚持和成长,他看在眼里,在外人面前一视同仁,可在一些细节方面,崔淼能够看到他对自己的照顾。最初出操,崔淼虽然咬牙坚持,但每每都会受伤,伤药就没断过,而这些伤药都是沈清给的。还有他的内衣,因为实在是‘身娇肉贵’,穿着粗布内衣出操,大腿内侧的伤总会再次被磨破,那滋味非常难熬。是沈清发现后,将自己的内衣拿给他,崔淼虽然尴尬,却没有拒绝,心里对沈清非常感激,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能交到几个真心相待的朋友,算得上幸运了。   燕山卫的军营与其他亲王的亲卫一样,都在凤阳府的城外驻扎,大多数的军士都在军营当中,只有一百亲卫待在燕王府,负责王府的守卫,而崔淼便是这一百亲卫中的一个,他们平时出操都在王府的校场,与他一起出操的这些亲卫,很多都是永乐年间的大将军,甚至公、伯、候等,比如后来被封为鄞国公的薛禄,靖国公陈珪,潞国公张武,漳国公王聪等等,这些都是撑起燕王朱棣帝王之业的柱石,只有他是个未知数,所以为了将来的美好生活,他必须好好表现,和他们打好关系,以后就算不能封侯拜相,至少也能过上小康生活。   只是有一点崔淼有些不安,那就是沈清,据他了解,明朝确实有一个叫沈清的将军,不过明史上沈清并不是洪武帝的义子,就连两人的年岁都不相同,这只能说明两人并非同一人。以崔淼对沈清的了解,无论是武功或是文才,都属翘楚,将来的成就一定不在那些人之下,可明史上唯有那个沈清的记载。这样推断下来,崔淼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对他颇为照顾的沈清,很有可能会英年早逝,这让崔淼非常在意。   这天上午,众人照常出完操,各自散去。因薛禄、王聪与崔淼同住,又年龄相仿,三人较其他人关系更为亲密,所以三人经常结伴,今日也不例外。   王聪虽比崔淼年长,性格却最是活泼,他紧跟在崔淼身边,说道:“崔淼,你是否留意到,今日曹猛没来出操。”   “曹猛?”薛禄不由皱了皱眉,说道:“那家伙刚愎自用,仗着一身莽力目中无人,问他作甚?”   王聪嬉笑着说道:“不做甚,就是有些奇怪。他这人一向要强,从未缺席过,今日不知怎的,没有到场,也不怕千户怪罪。”   薛禄与曹猛都是练家子,相互之间看不惯,再加上曹猛平常总是针对崔淼,薛禄就更不待见他,所以薛禄对曹猛的态度,崔淼也是见怪不怪。   “确实有些奇怪,不过以他的性子,若是有事,应该会跟千户告假。”崔淼看向薛禄,劝道:“薛兄,大家同为燕山卫军士,理应同心协力,不必因为我与他一般见识。”   薛禄微微皱眉,缓声说道:“我就是看不惯他刚愎自用的性子。不过你不必担心,我薛禄向来公私分明。”   三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他们的居所,位于王府最西面的一处大院,其实原本是个单独的宅子,后来改成了现在的大院,在王府的西墙上开了一个角门,方便他们出操和巡逻时进出。   除了沈清,所有人的待遇都是一样,平均三人一间房。房间布置的很简单,一人一张单人床,床上铺着统一制式的被褥,床下每人一个木柜,用来存放私人物品,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方桌,四条长凳,桌上放着茶壶和茶碗,角落里还有一个盆架,放着一个木盆。   崔淼走到盆架前,拿起木盆刚想去打水,就被薛禄夺了过去,说道:“你歇着,我去打水。”   “薛、兄……”不待崔淼回话,薛禄便转身出了房门。   王聪笑着说道:“崔淼,你就让薛大哥去吧,就那帮打水的粗汉,磕磕绊绊的是常事,再不小心伤到你。”   崔淼哭笑不得的说道:“王聪,你小子也把我当成小娘了?明日校场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聪虽然比崔淼大一岁,个头却比崔淼高的多,再加上臂力惊人,在骑射方面尤为出众,这也是他小小年纪能被选为亲卫的原因。不过论实战经验,尤其是近战,他不是崔淼的对手,毕竟崔淼在现代是武警出身,又做了多年刑警,虽然身体素质不如从前,但经验在那儿放着,再加上两年多的锻炼,实力也是不容小觑。   王聪憨厚的笑笑,说道:“崔淼,实在是你长得太过俊俏,比那些侍女还要好看,所以总是怕你伤着,嘿嘿。”   王聪说话直白,却没有嘲笑的意思,崔淼较两年前长得更开,虽然行事干脆利落不显女气,但容貌过于俊秀,常常让人忽略其武力值。对于这个,崔淼也很无奈。   崔淼一拳打在王聪胸口,笑骂道:“你小子,以后若再如此说话,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王聪刚想应声,抬头间看到沈清正站在门口,连忙躬身行礼道:“标下见过千户。”   崔淼一怔,转身看向沈清,行礼道:“标下见过千户。”   沈清微微颔首,淡淡看了崔淼一眼,转身向外走去。崔淼会意,跟王聪交代一声,紧接着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大院,又弯弯绕绕走了五分钟,这才来到沈清所居住的院子--青竹园,单独的跨院,一进院门就是竹林,郁郁葱葱很是茂盛,院里院外空无一人,崔淼知道那些下人都被沈清支走了。   两人来到卧房门前,沈清停下脚步,淡淡的说道:“去吧。”   崔淼犹豫了一瞬,笑着说道:“千户,标下现下已经习惯,也已半年未曾受伤,标下以为以后便不麻烦千户了。”   因为大腿内侧总是受伤,和别人同一房间,崔淼也不好意思清洗上药,时间一久伤口就感染了。沈清知晓后,就把崔淼带到自己的院子,让下人准备好洗澡水,再将人支开,方便崔淼清洗上药,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崔淼的身体已经适应现在的操练强度,很久没再受伤,也就不想再麻烦沈清,唯恐事情泄露,传出不好的流言。毕竟是在王府,稍有行差踏错,之前的努力就会白费,沈清对他好,他也得为沈清着想。   沈清淡淡的看着崔淼没有出声,可崔淼却有种被狼盯上的错觉,他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说道:“千户,标下也是为千户的声誉着想,唯恐让人知晓,传出对千户不利的流言。”   “例如?”沈清的声音依旧冰凉如冷玉,听不出半点情绪。   “啊?”崔淼有些懵。   “不利的流言。”   “哦哦,例如‘治下不严’,‘不能一视同仁’,此类有损千户声誉的流言。”   沈清的眼神依旧淡淡,可崔淼总觉得沈清清冷的眼睛里,有失望的情绪一闪而过。   沈清转过身走向书房,略带凉意的声音传来,“以后随你,今日不可浪费!” 第7章   “以后随你,今日不可浪费。”沈清转身进了书房。   看着书房紧闭的房门,崔淼总觉得沈清似乎不高兴了,可直到洗完澡,他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到千户大人了。   崔淼从卧房出来,有些迟疑的来到书房门前,敲了敲门,说道:“千户,标下已经洗漱完毕,千户若无其他吩咐,标下就先回去了。”   崔淼等了半晌,始终没等到回应,心里难免有些忐忑,愁眉苦脸的离开了青竹园。   回到大院,只见院子里闹哄哄的,一群人围在一起,似乎在说着什么。崔淼好奇的走上前,很快便有人注意到他,相互间打了招呼。   薛禄走到崔淼身边,轻声说道:“崔淼,曹猛死了。”   崔淼眉头紧皱,下意识问道:“何时的事?因何而死?”   薛禄摇摇头,说道:“不知,只是听说,千户被王爷叫去了,应该就是为了这事。”   “千户被王爷叫去了?”崔淼不由松了口气,小声嘀咕道:“原来是被王爷传唤,不是因为生气就好。”   “崔淼,你方才说些什么?”崔淼声音很小,薛禄没听清。   崔淼有些尴尬的转移话题,“我在想曹猛的事。曹猛虽有些刚愎自用,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悍勇!若是□□得当,他日定是一员猛将!可如今……太可惜了!”   薛禄没有反驳,他虽与曹猛有些不对付,但到底是同一军营朝夕相处的兄弟,现如今曹猛生死未卜,薛禄心里也不是滋味。   众人议论纷纷,脸上均浮现担忧之色,尤其是平日和曹猛走的近的军士。   沈清突然出现在大院,众人连忙躬身行礼,“标下见过千户!”   沈清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崔淼身上,淡淡的说道:“崔淼,薛禄,陈珪,你们三人随我来。”   三人越众而出,紧跟沈清身后一路出了燕王府。刚到府门口,燕王朱棣便在王彦的服侍下走了出来,四人连忙行礼,朱棣挥挥手,一行六人陆续上马,向着城东的方向疾驰而去。   来到福来客栈门口,六人纷纷下马,凤阳府知府徐安已经恭候在外,见朱棣到来,连忙迎了过来,躬身行礼道:“下官徐安,见过燕王殿下。”   朱棣抬手,说道:“徐大人免礼。”   朱棣径直走向客栈,徐安在前面引路,沈清四人紧随其后。一行人穿过大堂,上了二楼,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停住脚步。沈清先一步进入客房,检查房间后,朱棣才迈步走了进去。   客房大约十几个平方,门朝北,窗子朝南,一张大床紧靠东墙,房间正中央放着一张方桌,方桌上有一个茶壶,四个茶杯,两个扣着没用,另外两个,其中之一翻到在地碎成两半,另一个盛满茶水放置在桌上。   方桌前趴着一个男人,脑袋朝向床的位置,眼睛瞪得很大,嘴角留有血渍,双手自然下垂,坐在长凳上,胸口插着一把短刀,鲜血将灰色衣物染红,顺着刀柄流到地上。   男人旁边,曹猛被挂在房梁之上,舌头外吐,双目圆睁,曹猛身下是一条翻到的圆凳。   查看完现场,朱棣退到门口,出声问道:“徐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徐安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恭敬的递到朱棣手边,说道:“王爷请看,这是在房间的桌子上发现的。”   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两行字:吾与赵成偶起争执,错手杀之,悔不当初,以死谢罪!   朱棣看完眉头蹙起,淡淡的说道:“徐大人的意思呢?”   徐安就事论事的说:“回王爷,以下官对现场的观察,再加上这封书信,下官推测,应该是屋内两人因故发生争执,曹猛恼怒之下,拿刀杀害赵成,然后畏罪自杀。”   朱棣的目光略过徐安,看向依旧在屋内的崔淼,只见崔淼一直在观察着曹猛的尸身,眉头蹙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朱棣不禁挑挑眉,出声叫道:“崔淼。”   崔淼一怔,随即走了过来,行礼道:“标下参见王爷。”   “本王看你似有疑惑,不妨说出来听听。”   崔淼垂着头,下意识瞥了一眼沈清,见他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心里的紧张消失,恭敬的回答道:“回王爷,标下确有疑问,恐言语无状,还请王爷恕罪。”   朱棣摆摆手,说道:“但说无妨,本王不怪。”   “还请王爷移步。”   朱棣再次回到屋内,王彦搬了把椅子放在靠窗的位置,朱棣入座,看向崔淼。   崔淼会意,将曹猛尸身下的圆凳扶了起来,说道:“王爷请看。曹猛的脚距离圆凳约有一尺半的距离,即便他踮起脚尖,脖子也不可能够到梁上的绳子,试问他该如何自杀?”   朱棣赞赏的点点头,淡淡的看了徐安一眼。   徐安惶恐,连忙认错道:“王爷赎罪,是下官疏忽。”   朱棣没有理会徐安,再次看向崔淼,说道:“那依你之见,这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爷,若想知晓此间发生了何事,标下还需一人帮忙。”   朱棣好奇的问:“哦?何人?”   “仵作。”   朱棣看向徐安,直截了当的说:“徐大人,仵作可在?”   徐安连忙答道:“仵作在外面候着,下官这就传唤。”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一个中年男人紧随徐安而来,手里提着一个木头箱子,跪倒在地,行礼道:“小民万三,见过王爷。”   朱棣微微颔首,看向崔淼,说道:“仵作已到,尽管差遣。”   崔淼应声,招呼万三道:“万三,帮我把死者的尸身摘下来。”   万三连忙起身,两人合力将曹猛的尸身摘了下来。崔淼仔细查看着曹猛脖颈处的伤痕,说道:“劳烦查看一下死者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痕。”   万三忙不迭的点头,开始仔细查验尸身。而崔淼则站起身,踩着圆凳向房梁看去,想要将房梁上的绳子解下来,奈何身高不够,即便是垫着脚也够不着房梁。   “我来。”   冰凉的声音从身边响起,崔淼一低头,便看到沈清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崔淼连忙跳下来,行礼道:“那就劳烦千户了。”   沈清微微颔首,踩上圆凳,轻松的将麻绳解了下来,递给崔淼。崔淼笑着接过,心里腹诽:“看来饭量得翻倍,个头才能长!”   崔淼为何这么想,那是有原因的,记得有一次沈清给崔淼开小灶,厨子端上来一大盆米饭,搞得崔淼以为还有别人一起吃,谁知沈清非常淡定的说就他们两个,然后崔淼就惊呆了。满满一大盆米饭,他只吃了两碗,剩下的都进了沈清的肚子,这还不算,满满一大碗猪骨汤,三四盘炒青菜。崔淼看了看沈清一点不见涨的肚子,又看了看自己撑得圆滚滚的肚皮,不禁目瞪口呆!   看完麻绳,崔淼又让沈清帮忙,将赵成的尸体搬到地上,与曹猛的尸身并排,小心翼翼的把赵成胸口的匕首拔了出来,解开赵成的上衣,查看伤口的形状,又抓起赵成的双手仔细查看。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崔淼便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他看向万三,问道:“万三,死者的死因你可查清?”   万三连忙答道:“回大人,死者舌头外吐,眼睛暴突,且有血丝,符合缢死的特征。”   崔淼将地上的茶碗碎片拾起,递给万三,说道:“你可能查验出这上面白色粉末是何物?”   万三用小子小心的沾了一点粉末,放在鼻下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又一口唾出,说道:“回大人,这是蒙汗药的粉末。”   崔淼胸有成竹的看向朱棣,躬身说道:“王爷,标下已经有了判断。”   朱棣点点头,说道:“既如此,那便说来听听。”   “是,王爷。”崔淼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桌上放有四只茶杯,其中两个扣着,另外两个盛满茶水,这说明两人应该是熟人。摔碎的茶杯上有蒙汗药的粉末,说明两人之中肯定有一人中了招,以至昏倒时茶杯落地摔成两半。那么两人之中到底是谁中了蒙汗药?”   崔淼问题抛出,众人陷入沉思。   “我们先把这个问题放在心里,来看这两具身体。”崔淼将众人的目光引到地上的尸体上。   “曹猛身高五尺七寸(约190公分),赵成则是五尺三寸(约178公分),与我和沈千户的身高相仿。”崔淼看向沈清,将手中的那把短刀递给他,说道:“劳烦千户帮个忙,若千户刺向我的胸口,该如何做?”   沈清接过短刀微微皱眉,翻转刀柄,向崔淼的胸口刺去,在刺到崔淼衣襟时停了下来。众人不禁松了口气,那力道哪像示范。   与别人的提心吊胆相比,崔淼则一星半点的担心都没有,看向朱棣解释道:“王爷请看,因我与千户的身高所致,若千户刺向我,伤口应是由上而下,斜着进入身体,而死者赵成的伤口几乎是平直,也就是说凶手的身高与赵成等高,或者矮上一些,这足以说明杀害赵成的不是曹猛。” 第8章   洪武十二年十一月初三,燕王亲卫曹猛被发现死在位于城东的福来客栈,一同被害的还有赵成,也属燕山卫军士。   在沈清的示范下,崔淼解释了曹猛并非杀害赵成的凶手,众人不禁恍然,跟随崔淼的思维想象着。   朱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若赵成并非曹猛所杀,那封书信便很有问题。”   “王爷英明。”崔淼顺势拍了个马屁,揪着说道:“标下方才在房间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笔墨纸砚,没有纸笔,这封书信又是从何而来?这明显是有人事先写好带到房间的,也就是这个房间还存在第三个人。”   徐安眉头紧皱的反驳道:“不可能!案发时,房门和窗子都是拴上的,若是还有第三个人存在,不可能逃过那么多双眼睛。”   “大人,标下待会儿在回答您的问题。”崔淼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诸位,在最开始时,我们就排除了曹猛自杀的事实,除了圆凳与尸体的距离,还有这根绳子。若是自杀,即便挣扎,也只有绕过房梁的绳子才有擦痕,大家请看,这根绳子过半的位置都有摩擦的痕迹,而造成这种痕迹的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事先将绳子绕过房梁,一端套上曹猛的脖颈,另一端双手紧握,一点一点的将曹猛掉到房梁上。”   薛禄顺着崔淼的思路,推测着说达到:“曹猛向来勇猛,被人套中脖颈,怎会不挣扎?难道、、、、、、”   崔淼叹了口气,惋惜的说道:“没错,正如薛百户所想,那杯掺有蒙汗药的水就是给曹猛喝的,若不是如此,以曹猛的悍勇,又怎会让他人得逞。由于某种原因,曹猛被吊起时醒了过来,只是为时太晚,只能活活被吊死。”   朱棣面色阴沉了下来,怒声说道:“接连杀本王两名亲卫,真是胆大包天!”   众人连忙躬身说道:“王爷息怒!”   “崔淼,本王命令你务必查出凶手,本王倒要问问,他到底是何居心!”朱棣眼神锐利,就像刀子一样,戳的人生疼。   崔淼躬身说道:“回王爷,杀害曹猛的凶手,标下已经找到。”   朱棣眼眸中精光一闪,问道:“哦?是谁?”   “回王爷,正是同样被杀的赵成。”   “什么?是赵成?他们不是熟识吗?”   “这究竟怎么回事?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周围的人开始小声议论着。   朱棣看向崔淼,淡淡的说道:“崔淼,你可有把握?”   崔淼笃定的说道:“回王爷,八九不离十。”   “好,本王就看看怎么个‘八九不离十’。”   崔淼看向万三,温声说道:“劳烦你检验一下,茶壶和另一杯茶里的茶水是否掺有蒙汗药。”   万三听命行事,检验了剩下的茶水,实事求是的说道:“回大人,茶壶和茶杯里的茶水并未掺杂蒙汗药。”   “这就说明只有曹猛喝的那杯茶有问题,对吗?”   万三沉吟了一会儿,点头说道:“是的大人,应该是凶手倒水时趁人不注意,将药下到了杯子里。”   “两人是熟识,相互间没有防备,若是想动手脚很容易。”崔淼来到赵成的尸身前,执起他的右手,说道:“诸位请看,赵成的右手上有擦痕和勒痕,虽然不是很深,但依旧能够轻易辨别,而且勒痕处还有细小的毛状物,仔细看便能看清,这就是麻绳因为摩擦沾到他的皮肉里的东西。综上所述,我敢断定,杀害曹猛的就是赵成。”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个小娘的军士,居然这般厉害,真是神了!”   “是啊,是啊。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众人再次议论了起来。   朱棣眼里浮现赞赏的神色,问道:“杀害曹猛的凶手找到了,那赵成呢?你可知是谁杀的他?”   崔淼诚实的回答:“王爷恕罪,标下目前还未找到答案,还需要进一步询问和调查。”   朱棣像是来了兴致,说道:“想问谁,如何问,你做主,不过今日必须给本王一个交代,可明白?”   崔淼心里像是吃了黄连一般,那个苦啊,早知道这样,他就不插手了。即便心里再不情愿,崔淼也得咬牙应下,没辙,这就是皇权。“是,王爷,标下一定尽力而为!”   朱棣挑挑眉,说道:“不是尽力,是必须,否则后果自负!”   “是,标下遵命!不过,标下需要徐大人配合。”崔淼悔得肠子都青了,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再多管闲事。   朱棣看向徐安,徐安连忙应声道:“下官一定配合。”   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用,索性干就完了。   崔淼直截了当的说道:“徐大人,标下想问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谁,可否让他过来?”   徐安吩咐手下去叫人,崔淼接着问道:“徐大人,案发后是否及时封锁了客栈?”   虽然崔淼语气恭敬,没有半分逾矩,但徐安还是不待见他,毕竟是崔淼让他在燕王面前落了面子。不过迫于朱棣的压力,徐安也无法刁难崔淼,只得面无表情的说道:“本官到客栈后,即刻封锁了这里,只是在封锁前是否有人离开,这个就不清楚了。”   “那烦请徐大人将客栈掌柜也叫来。”   没多大会儿,衙门的差役就将人带了过来,发现尸体的是客栈的掌柜和店小二,因为鲜血从地板的缝隙流到了一楼,楼下的客人发现后去找掌柜,掌柜带人上楼观看,谁知敲了半天的门也不见有人回应,掌柜怕出事,就让店小二撞开了房门,这才发现店里的客人被杀了。   两人进门双双跪倒,行礼道:“小民王山、王二参见王爷,参见各位大人。”   王彦见朱棣没有回应,会意的说道:“都起吧。崔先生问什么,你们答什么,不许有半句虚言,可明白?”   两人忙不迭的应声,保证知道什么说什么,不敢有半点隐瞒。   崔淼来到两人面前,温声说道:“你们无需紧张,只要实话实说便好,王爷仁慈,不会无故发落无辜之人。”   掌柜王山连忙应声道:“是,先生说的是,王爷仁慈,小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崔淼点点头,问道:“这个房间的客人是何时入住,入住时有几人?”   王山想了想说道:“回先生,这两位客人是昨晚酉时入住,这位姓赵的大爷先行开房,曹大爷是后来才到的,不过两人来的时间相差不多,也就前后脚。入住的就只有他们两个,没有旁人。”   “这房间的茶水是谁准备的?”   店小二王二连忙回答:“回先生,是赵大爷吩咐要的,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小的泡好后,就送了进来。”   “你送茶水的时候,曹猛可来了?”   “没来,我送完茶水在楼梯口碰到的曹大爷。”   “那是否有人向你们打听过两人的消息?”   王山和王二对视一眼,摇头说道:“没有。两位大爷从进了房间,就只要过那一次茶水,之后小的们便不曾见过。”   “你们是如何发现命案的?”   “今早这个房间楼下的客人来找小的,说楼上‘滴答滴答’的直漏水,吵得他昨晚都没睡好,小的连忙过去查看,哪知那滴下来竟不是水,而是血!小的觉得不对劲,就招呼着小二去楼上查看,结果叫了半天的门都没人应,无奈之下只好撞开房门,然后就、就看到这一幕,吓都吓死了!”   “你们砸门的时候,围观的人多吗?”   “不少,小人叫门的时候已过卯时,很多客人都醒了,就算没醒的也被吵醒了。”   “撞开房门之后,你们能确定房间除了两名死者,没有其他人吗?”   “确定,这房间虽然不小,但没有遮挡的东西,有没有人一眼便能看清。”   “门被撞开后,你们是否进来过房间?”   “撞门时,小二未掌握好力道,门一开就摔了进来,还因此沾染了血迹,他被吓得起不来,小人只好过来扶他,所以小人们进来过。”   “你们站在门口观看屋内,并非一览无余,至少有一个地方,你们看不到。”崔淼转身来到房门口,将房门关上,站在靠门的墙边,说道:“若是凶手躲在这里,你们站在门口可能看见?”   两人双双摇头,老实的说道:“不能。”   “正常人发现命案,都会吓得惊慌失措,自然也有好事之人前来围观,你们两个进门时,可有其他客人也跟着进来?”   “有,有那么几个,还是我将他们赶了出去。”   “若是凶手趁此时混入他们之中,你们可能分辨?”   两人再次摇头,说道:“回先生,不能分辨。”   崔淼转身看向徐安,行礼道:“这便是标下对方才大人所问问题的回答。”   徐安一噎,虽然不想承认,凶手如此脱身的可能确实很大。   崔淼再次看向王山二人,问道:“案发后,可有人退房离开?”   “没有!案发后,小人知晓事关重大,就让人守在客栈门口,任何人不得外出,虽然有客人吵闹,但小人知道轻重,所以至今没人退房外出。” 第9章   洪武十二年十一月初三,福来客栈发生命案,死者两名,均是燕王府亲卫,燕王朱棣亲临现场,崔淼压不住骨子里破案的冲动,引得燕王注意,也为自己招来了麻烦,燕王要他一日之内破案,否则后果自负。崔淼无奈只得咬牙硬撑,重新拾起了老本行。   崔淼看向燕王朱棣,行礼道:“王爷,这里空间太小,不便询问,可否移驾大堂?”   朱棣起身说道:“准了,去大堂。”   朱棣走出房间,众人紧随其后,纷纷来到客栈大堂。崔淼指挥众人将大堂的桌子挪向一边,只留下一套桌椅,专供朱棣落座。待大堂收拾妥当,徐安派人将客栈里的住客全部叫了出来,按照所住房间的位置依次排开。   崔淼看向福来客栈的掌柜王贵,说道:“王掌柜,你仔细想想,今早进入房间的都有谁?”   王贵看向人群努力回想着,微胖的脸上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崔淼自然明白王贵心中所想,温声说道:“王掌柜放心,我不会冤枉好人,你只需实事求是便好。”   王贵一咬牙,依次指认进入过房间的人,一共有五个,三男两女,随着王贵的指认,他们身边的人纷纷散开,就像躲瘟疫一样,唯恐牵连自己。   三个男人看外表年龄相差不大,身高也比较均匀,看衣着打扮,其中之一是个书生,穿着直,头戴四方平定巾。另外两个应该是常年行走在外的商人,穿着灰色短衣,头戴网巾。两名女子都穿着不俗,花冠裙袄,大袖圆领,无论是布料还是款式,都是现下流行的。五人相互看看,脸上均露出不安的神色。   书生看向崔淼,躬身行礼道:“这位大人,小民是个读书人,来凤阳就为长长见识,跟昨晚的命案毫无干系,还请大人明查。”   崔淼温声说道:“你们不必紧张,燕王殿下向来宽厚,不会冤枉好人。当然,更不会放过坏人。只要你们足够诚实,就不会受皮肉之苦。”   五人相互看看,纷纷应声。   “你们的名讳,从事的生计,家住哪里,还有什么亲人,依次讲给我听,就从读书人开始。”   崔淼长得俊秀,表情也温和,五人紧张的情绪稍有缓和。   书生回答道:“小民名叫孙平,‘春江潮水连海平’的‘平’。怀远县人,自小读书,靠帮人书写为生。家中父母尚在,小民在家行二,上面还有一个兄长。”   “小民名叫方珍,五河县人,在县中有一间粮铺,来凤阳是为访友。小民是家中独子,父母尚在,已经娶妻,育有一子。”   “小民名叫胡满,淮南人,是一名行商,来凤阳是为买卖货物。小民在家行四,上有父母和三个兄长,已娶妻育有一女。”   “小女子名叫柳穗,是春风楼的姑娘。”   “小女子名叫桃红,也是春风楼的姑娘。”   “春风楼是何去处?”其实不用问,听名字崔淼就知道是干什么的,可未免猜错,他还是问了出来。   柳穗和桃红对视一眼,面对如此俊秀的男子,即便她们是风尘女子,也不禁有些脸红。两人支支吾吾的说:“春风楼就是春风楼,与这里只隔两条街。”   崔淼见状也就明白了,尴尬的咳了两声,问道:“那你们来客栈所为何事?”   崔淼的问题一出,两个姑娘的脸更红了,就连崔淼也觉得脸上发热,周围人的面色也古怪起来,唯有沈清和王彦面不改色。   桃红指着方珍,吞吞吐吐的说道:“是这位爷召奴婢们来的。”   崔淼看向方珍,问道:“她们所言可属实?”   方珍有些窘迫的点点头,答道:“回先生,她们所言属实。”   “她们是何时来到客栈,昨晚是否离开过?”   “回先生,她们是昨晚酉时到,一直到现在从未离开过。”   崔淼转身看向徐安,行礼道:“麻烦徐大人派人核实这两位姑娘的身份。”   徐安招来两名差人,吩咐了两声,两人很快领命而去。   崔淼看向王贵,说道:“劳烦掌柜准备笔墨纸砚。”   王贵连忙应声,转身去了柜台,将笔墨纸砚拿了过来,崔淼刚想搬张桌子,薛禄便已经心领神会的搬了过来。   “多谢百户。”   王贵将笔墨纸砚放在桌上,崔淼道了谢,看向对面五人,要求道:“劳烦五位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三个男人没有犹豫,依次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而柳穗和桃红有些为难,桃红说道:“先生,奴婢们不识字,更不会写。”   “无妨,我写下来,你们照样子写下来就好。”   崔淼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两人的名字,工工整整的台阁体,写的干净漂亮。崔淼满意的笑了笑,两年多的不间断练习,现在正是检验成果的时候。自从进了燕王府,崔淼便偷偷藏了一只毛笔,不敢用墨,也不敢用纸,只是用水在桌子上一个字一个字的练习,两年来每天一个时辰,从不间断,现在写出的字虽与之前有所不同,但不熟悉之前崔淼的人,也很难甄别。   柳穗和桃红照着写,也写的歪歪扭扭,就像虫子蘸上墨在纸上爬的一样,不禁臊得脸色通红。   崔淼看了看,温和的说道:“好了,两位姑娘可以退下了。”   柳穗和桃红对视一眼,感激的向崔淼行了礼,退回人群中。   崔淼看向另外三人,说道:“方珍、孙平,你们转过身去。”   两人照做,转过身背对着崔淼。崔淼向胡满招手,方珍忐忑的上前,崔淼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又在他耳边轻语的两声。方珍点点头,拿起毛笔写了起来。   崔淼在旁观看,待他写完后,说道:“方掌柜也可以退下了。”   方珍欣喜的行礼,谢过崔淼,回到人群当中。   崔淼将刚刚写字的纸全部折好,递给了薛禄,再次出声叫道:“胡掌柜,转过身来,到我近前。”   胡满听命来到崔淼身边,崔淼再次写下几个字,在胡满耳边低语,胡满点点头,默不作声的提笔。   待他写完,崔淼将纸张收起,说道:“胡掌柜你未能完成要求,就先留下吧。孙平,你转过身来。”   胡满颤颤巍巍的回到原来的位置,脸上竟是惶恐之色。孙平瞥了胡满一眼,转过身看向崔淼,躬身行礼道:“先生有何吩咐?”   崔淼在纸上照样写上两行字,看向孙平说道:“孙平,我方才写了两行字,我只给你数两个数的时间,你需用左手完整的将这两行字默写下来。这对读书人来说,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可听明白?”   孙平有些为难的说道:“不瞒先生,小民虽是读书人,但生性愚钝,至今连县试都没通过,恐难以完成先生要求之事。”   崔淼一改之前的温和,面色沉了下来,说道:“这般推诿,肯定是心虚所致!孙平,实话告诉你,凶手就在你和胡满之间,给你机会免受皮肉之苦,你可别自讨苦吃!”   胡满‘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喊道:“先生,冤枉啊,先生,求先生再给小民一次机会,小民保证完成先生指令!”   崔淼厉声喝道:“放肆!王爷面前,岂容尔等大呼小叫!若你再多说一字,直接拉下去打!”   胡满被吓得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孙平也被吓得身子一颤。崔淼转身看向朱棣,行礼道:“标下擅作主张,还请王爷恕罪!”   朱棣摆摆手,说道:“无碍,只要你今日能找出凶手,本王便不怪。若找不到,那就别怪本王不念旧情。”   崔淼只觉得后槽牙疼,咬牙应道:“是,标下遵命!”   崔淼转过身看向孙平,颇为不耐的说道:“该如何做,你心里掂量着。”   崔淼拿起桌上写好的字,面对孙平,嘴里数到二时收起,让出位置,说道:“过来写吧。”   孙平走到桌前,左手拿起毛笔,右手抬着袖子,想了一会儿,便在纸上写了起来。没一会儿,便放下毛笔,躬身走到一边。   崔淼看着孙平写的字,嘴角勾起一抹笑,看向胡满说道:“胡掌柜可以起来了。”   胡满闻言一改刚才的惶恐,动作利落的爬了起来,行礼道:“多谢先生。”   崔淼转身看向朱棣,行礼道:“王爷,幸不辱命,标下已经找到凶手了。”   朱棣看了看孙平,说道:“哦?凶手是谁?”   崔淼信誓旦旦的回答道:“回王爷,凶手正是孙平。”   孙平连忙跪到在地,喊冤道:“王爷,小民冤枉!小民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杀死两名军士?是他,是他找不到凶手,唯恐王爷怪罪,才拿小民顶罪,还请王爷明查,还小民清白!”   朱棣点点头,半真半假的说道:“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崔淼,你可知欺瞒本王的下场?”   “王爷待标下有再造之恩,标下又怎敢欺瞒王爷!”   “那你说这书生是凶手,可有证据?”   “自然有。”崔淼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说道:“且证据确凿。”   “哦?那就说说看,怎么个证据确凿?”   “是,王爷,标下遵命!” 第10章   洪武十二年十一月初三,福来客栈发生命案,崔淼出了风头,也惹来了麻烦,燕王要求崔淼一日之内破案,崔淼虽然牙疼,但也只得咬牙迎上,不过好在是自己的老本行,虽然时间紧点,但因嫌疑人也只锁定在五人之中,所以想要完成也不是不可能。   “你说这书生是凶手,可有证据?”朱棣看着崔淼语气淡淡。   “有!”崔淼信誓旦旦的说:“且证据确凿!”   “既如此,那你仔细说来,这确凿的证据在哪儿,如何解?”   “是,标下遵命。”崔淼直起身,来到孙平身边,问道:“孙平,你说你自小读书,目前以代人书写为生,对吗?”   孙平抬头看向崔淼,答道:“是,小民一介书生,提不动刀,拿不起枪,又怎是王爷亲兵的对手,这位先生未免太抬举小民。”   孙平的话里带着讽刺,崔淼也不在意,继续说道:“那劳烦你把右手抬起来。”   孙平下意识握了握右手,原本就只漏出手指的右手,彻底埋进了长长的袖子里。   崔淼见状轻笑出声,说道:“怎么,不敢吗?”   “这人为何怕伸手?不会真的有问题吧?”   “就是,你看他那副心虚的模样,说不定杀人的还真是他。”   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孙平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抬起右手,说道:“伸就伸,这有何不敢!”   崔淼看向薛禄,说道:“劳烦百户上前帮个忙。”   薛禄依言上前,崔淼继续说道:“劳烦两位把手向上摊开。”   薛禄爽快的摊开右手,孙平则有些迟疑,但迫于压力,还是摊开了手掌。崔淼看向沈清和徐安,说道:“为了公平,还请千户和徐大人共同做个见证。”   沈清平静的上前,徐安也未曾迟疑,见众人到位,崔淼笑着说道:“还要劳烦徐大人摊开右手。”   徐安不明所以的看了看崔淼,摊开右手问:“你究竟何意?”   崔淼指了指三人的手,说道:“徐大人请看,这三只手有何不同,又有何相似?”   徐安在官场沉浮多年,智商上肯定没有问题,只是一时跟不上节奏,崔淼这一提醒,徐安终于看出了不对劲。自己是文官,最了解的便是读书人,他们长时间习字,看书,手上会有老茧,不过也仅限于右手手指,而孙平的手显然不是,他手指上的茧不深,而虎口上的茧却非常厚,这明显不是一个读书人才有的手。   徐安沉声说道:“孙平,你撒谎!你根本就不是书生!”   薛禄一把握住孙平的手腕,说道:“这分明就是一双常年手握兵器的手,你是军士!”   孙平使劲挣扎,想要挣脱,却被薛禄牢牢制住,狡辩道:“小民不是,你们冤枉我!小民手上有茧,是因为我家中清贫,要下地劳作,手握农具导致的。王爷,王爷明鉴,小民真的不是军士!”   “百户放手,今日标下便让他心甘情愿的认罪。”崔淼脸上闪着自信的光,让原本就俊秀的脸,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薛禄松手,瞥开目光,防备的看着孙平。   “好,我们就权当接受你的解释。”崔淼走到桌子前,将孙平写的那张纸拿了起来,递到徐安面前,说道:“劳烦徐大人给诸位念一下。”   徐安接过纸张看了看,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瞥了一眼崔淼,扬声念道:“吾与赵成偶起争执,错手杀之,悔不当初,以死谢罪!”   “这是在案发现场发现的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一字不多,一字不少,王爷和徐大人均可以作证。”崔淼再次看向徐安,说道:“未免出错,劳烦徐大人比对一下。”   徐安从怀里拿出案发现场发现的纸条,与孙平所写一字一字的比对起来。比对完毕,徐安眉头紧皱,说道:“确实一字不差,只是字体看不出相似之处,这又能说明什么?”   崔淼看向薛禄,说道:“百户,劳烦将刚才标下写的拿过来。”   薛禄依言将手中的纸张递了过去,崔淼转手递给徐安,说道:“徐大人,这是标下刚才所写,劳烦您念一下。”   徐安接过一看,下意识的念道:“吾与赵成偶起争执,错手杀之,悔之晚矣,万死难辞其罪?”   崔淼笑着问道:“徐大人可明白了?”   徐安很想翻个白眼,他堂堂五品知府不仅要听这个无品无阶大头兵的指使,而且还显得智商不在线,他就不要面子的吗?   徐安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打算理会崔淼。   崔淼一怔,他没想到这位徐大人这么-可爱,险些笑出声来。   崔淼正了正脸色,低头看向孙平,问道:“想必大家此时都跟我有一样的疑惑,为何你写的跟案发现场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一模一样?孙平,你又作何解释?”   孙平眼里闪过慌乱,辩解道:“小民,小民不知道。小民说过,小民生性愚钝,记忆力较差,是你强人所难,小民只记得前面一句,后面都是根据意思续写的,这都是巧合,是巧合!”   “闭嘴!孙平,你当本官是傻子不成!”徐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瞪着崔淼。   崔淼讪讪的摸摸鼻子,朝着徐安讨好的笑了笑。徐安傲娇的转开目光,拒绝跟崔淼交流。   崔淼见状不禁苦笑,目光转向孙平,接着说道:“好,我们也权当这一切都是巧合。那你给我们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崔淼趁其不备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宽大的衣袖撸了起来,露出里面深色的衣服,同样的衣服款式,只是里面那件衣服的袖子用布条绑了起来。   见崔淼要将布条解开,孙平刚想阻止,却被一直关注他的薛禄用膝盖抵住后背,猛然用力,孙平整个人趴了下来。   崔淼将布条解开,露出了整个衣袖的全貌,宽大的衣袖上有几处地方颜色相较别处颜色更深。   崔淼看向王贵,说道:“劳烦王掌柜拿碗水来。”   王贵忙不迭的拿了一碗水,递到崔淼面前,崔淼把水倒在孙平衣袖上,衣袖被浸湿,崔淼捻了捻脏污的地方,红色的血迹瞬间现了原形。崔淼将手指上的血迹置于孙平眼前,冷声说道:“孙平,你还想如何狡辩?”   孙平见大势已去,便放弃了挣扎,仰头看向崔淼,说道:“没错,赵成是我杀的,我认罪。”   崔淼闻言不由松了口气,不管如何他的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这起案件看似简单,其实能够这么快侦破,大部分原因是燕王朱棣在场,有他撑腰,崔淼才能心无旁骛的破案,不然就一个徐安就够崔淼受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崔淼现在还是个大头兵。   崔淼看了看薛禄,薛禄会意,松开对孙平的钳制。   “孙平,既然你已认罪,那就说说为何要杀赵成?而赵成又为何要杀曹猛?”   “先生,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跪在地上的孙平突然暴起,手中赫然出现一根长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崔淼的面门刺去。围观的众人不由惊呼出声,可不待孙平接近,崔淼身旁的薛禄和沈清同时出手,两只脚几乎同时踹在孙平的胸膛之上,孙平的身子就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到大堂中央的圆柱上,这才止住去势,狠狠摔在地上,孙平喷出一口鲜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崔淼扫了一眼四周,看向仵作万三,说道:“万三,快去给他看看!”   万三有些为难,他也怕孙平再次出手,他身边可没人保护。   崔淼见状来到孙平身边,说道:“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万三这才走了过来,双手搭在孙平右手手腕上开始把脉。过了大约五分钟,万三这才出声说道:“先生,小民是仵作,平日里看的都是死人,若是有什么差错,您看能否免了小民的惩罚?”   崔淼失笑的说:“你只要确定他是否有生命之忧即可。”   万三闻言松了口气,回答道:“虽受了些内伤,但只要好好调养,不会有性命之忧。”   崔淼点点头,来到朱棣身前,行礼道:“王爷,标下幸不辱命!接下来的事,还请王爷定夺。”   孙平已经认罪,却宁死不说原由,那这件事恐怕就没那么简单,水太深,他一个小小的大头兵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崔淼能想到,朱棣自然也清楚,对于崔淼的知进退非常满意,他笑意吟吟的说道:“崔淼,今日你让本王刮目相看!仅仅一个时辰,便破了命案,确实是个人才!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崔淼连忙行礼道:“王爷对标下有再造之恩,为王爷分忧乃是标下分内之事,又怎敢邀功?”   不骄不躁,还是个聪明人,朱棣越看崔淼越满意,眼神也越发温和,说道:“有功必赏,这是本王的处事原则,既然你想不出,那本王就自行做主了,你从属燕山卫,那就先做个总旗吧。”   崔淼一怔,随即行礼谢恩,心里不禁感慨:终于不是个大头兵了。 第11章   洪武十三年二月二十一日,洪武帝朱元璋下诏书,准燕王就番,镇北平。王府众人纷纷忙碌起来,定于半月后出发前往北平。沈清特准崔淼回家安顿,并承诺若是李翠兰愿意跟随,他会向燕王禀明。崔淼道谢后,骑马赶往家中。   到家时,已近晌午,李翠兰正在厨房准备午饭,见崔淼回来,连忙放下手头上的活计,迎了过去。   李翠兰欣喜的说道:“大朗,你怎么有空回来?”   自从进入燕王府,崔淼甚少回家,只每月的月末回来一次,待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早就回王府,所以两人相处时间并不长。   “母亲。”崔淼原以为自己很难开口,谁知竟叫的这般自然,他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面容苍老的女人不知不觉间,已经住进了他心里,就像崔女士一样。   “母亲,皇上传下诏书,准燕王殿下就番,于半月后启程前往北平。沈千户答应儿子,可以带母亲一同前往北平,儿子此次回来,就是想问问母亲的意见。”   李翠兰懵懂的问道:“北平?离这里远吗?”   “千里之遥。”   李翠兰一愣,随即笑着说到:“现下已是晌午,母亲先准备午饭,有话我们饭后再说。”   崔淼明白背井离乡是件大事,尤其是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的老人,离开家乡就像撅了他们的根一样,难舍难离。   “好,母亲这么一说,儿子还真饿了。”   李翠兰一听,连忙说道:“大朗先回房歇会儿,饭菜好了,母亲再叫你。”   崔淼想去帮忙,奈何李翠兰坚决不让他进厨房,无奈之下只得随了她。不过他也没回房,而是搬了个凳子放在厨房门口,跟李翠兰闲话家常。   很快饭菜就上了桌,一大盘青菜炒肉,满满的两碗米饭,两个杂粮饼子,两碗蛋花汤,算的上顶好的饭菜。   两母子说说笑笑吃着饭,这应该是自崔淼穿越过来,两人吃的最融洽的一顿饭,他们很默契的没有提起离开的话题。一直到吃过晚饭,李翠兰收拾完,这才来到崔淼的房间。   “大朗,母亲想了想,还是不去了。”李翠兰的眼睛里有太多太重的情绪,看的崔淼鼻头发酸。   “母亲,为何?路途遥远,儿子又是身不由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家,您跟着,我们还能常见面,多少有些照应,不好吗?”   李翠兰温柔的看着崔淼,说道:“大朗,母亲什么都不懂,跟着你也是累赘,什么都帮不了,倒不如安分的待在家里,至少不给你招祸。况且这里还有你爹,母亲走了,他就剩一个人,太孤单了,母亲舍不得。”   “母亲,难道您就舍得儿子吗?”   李翠兰眼圈泛红,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是温柔的抚摸着崔淼的脸。   “母亲,您就随儿子一起去吧。”崔淼第一次正视面前的女人,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   李翠兰收回手,说道:“大朗,故土难离,母亲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离不开。大朗长大了,可以像雄鹰一样飞了,母亲不能再耽误你。若不是当年母亲一时糊涂……”   “母亲,当年不是您的错!”崔淼打断李翠兰的话。   李翠兰眼中含泪,声音微颤的说道:“大朗,母亲都能看见!你身上的每一处伤,每一块老茧,每一个水泡,母亲都能看得见!大朗,对不住,母亲让你吃苦了!”   崔淼心里蓦然升起一股委屈,眼圈酸涩难忍,他抱住这个饱经沧桑的女人,真心实意的叫了声“母亲”。   两年来崔淼确实吃了不少苦头,虽然不曾喊苦喊累,但心里也会有惶恐和委屈,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面前这个女人却看得通透,这就是母亲。   母子两人抱在一起许久,只是安静的抱着,崔淼却知道她在无声的哭泣,怀里身体的颤抖,肩头被打湿的衣服,都真切的告诉他,一个母亲对儿子的不舍。   纵然再多不舍,时间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第二天一早崔淼便要离开,他将身上的银钱全部交给李翠兰,叮嘱她一定保重身体。而李翠兰什么都没说,只是温柔的看着崔淼。直到崔淼骑马远去,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她才大声的喊了声“大朗”。   回到王府,崔淼将马匹放回马房,径直去了沈清的青竹园。来到院门口,守门的小厮连忙迎了出来,说道:“崔总旗来了。”   崔淼笑着问道:“千户可在?”   小厮点点头答道:“在呢,小的这就去给您通禀。”   小厮转身进门通报,崔淼则等在门口。大约五分钟后,小厮回转,躬身说道:“崔总旗,大人有请。”   崔淼回礼,抬步走进院子,一路来到书房门口,小厮这才停下,说道:“崔总旗,大人就在里面,您请。”   崔淼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待沈清应声,他才推门走了进去。   “标下见过千户。”   沈清放下手里的书,看向崔淼,说道:“令母如何说?”   崔淼苦笑着说道:“母亲决定留下,多谢千户好意。”   “为何?”   “大约是两年前的事她无法挂怀,唯恐再给标下惹来麻烦。”   沈清微微点头,淡淡的说道:“可有安顿好?”   “是,多谢千户关心,千户若无吩咐,标下便先退下了。”   沈清提点道:“最近行事稳妥些,切不要像上次那般强出头。”   崔淼一怔,小心翼翼的问道:“千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孙平死了,王爷震怒。”   崔淼下意识的问道:“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   沈清没有回应,崔淼回神,连忙行礼道:“千户,标下逾矩,还请千户莫怪。”   “此事你知晓便好,离开凤阳前,不要太惹眼。”   “是,多谢千户提点,标下告退。”   待崔淼离开,沈清突然起身来到门前,对门口的小厮,说道:“备马。”   小厮应声,脚步飞快的向马房而去,沈清回卧房拿出一个包袱,转身出了房间,来到王府门口,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翠兰送走崔淼,心里难受,少见的没有忙活,而是在院子里呆坐着,眼睛一直看着敞开的院门。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李翠兰无神的眼睛顿时放出光彩,连忙站起身向外迎去,远远的便看见一个陌生男子骑在快马之上,她希冀的眼神消失,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她刚想转身回家,马匹已经来到近前。   沈清下马,躬身行礼道:“敢问这位伯母可是崔淼的母亲?”   李翠兰一怔,连忙答道:“是。请问这位大人是?”   “伯母,我叫沈清,是崔淼的好友,与崔淼同属燕山卫。伯母直接称呼我阿清便好。”   李翠兰笑着说道:“原来是大朗的朋友,快请进,家里说话。”   “伯母先请。”   李翠兰见沈清坚持,也没再谦让,走在前头,一边收拾,一边说道:“家里有些乱,阿清别介意。屋里坐,我去给你倒碗水。”   沈清拦住李翠兰,温声说道:“伯母不必客气,我还有差事,不便久留。此次来,主要是代大朗送些东西给您。”   “送东西?”李翠兰有些不解的问道:“大朗清早刚走,怎么未曾提起?”   “因为事忙,一时忘了。正好我奉命来附近出差,便托我捎带回来,转交给伯母。”沈清边说,边将身上的包袱打开,将东西放在桌上。   李翠兰看着里面的东西直愣神,一打宝钞,每一张都是一贯,足足有上百张,一对金钗,一对银镯,一对翡翠耳环,无论做工还是款式都是李翠兰不曾见过的。   李翠兰惶恐的看着沈清,说道:“阿清,你确定这是大朗让你送来的吗?”   沈清肯定的点头,说道:“伯母不必紧张。大朗现在已与往日不同,王爷非常器重,这些都是他办事妥当,王爷赏赐的,您安心收着便是。”   李翠兰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没有多看这些东西一眼,反而问道:“阿清,王爷给的差事定然危险吧?大朗最近身体可好?”   沈清见状对李翠兰越发尊敬,安慰道:“伯母放心,大朗在军中为人很好,大家多有照应,不会有事。您只需保重身体,勿让他分心便好。”   李翠兰叹了口气,说道:“大朗他自从那次病好,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比以前懂事很多,从小到大只让他读书,不曾让他做过一分活计,大朗争气,仅十四岁便接连通过县试、府试、院试,原本以为他将来定能考中状元,只可惜、、、、、、”   沈清安慰道:“伯母不必自责,大朗现在很好,有王爷器重,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阿清不必安慰我。虽然大朗不曾说过,但我明白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哎呀,你看我,老婆子就是话多。阿清还有差事,我就不耽误你了。麻烦你帮我带个话,让大朗好好保重,母亲不指望他能有多大出息,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沈清深施一礼,说道:“伯母的话,清一定带到。伯母,您一人在家,难免有人窥视,宝钞最好换成粮食。伯母不必远送,清告辞!” 第12章   洪武十三年三月初六日,燕王朱棣出发前往番地北平,一路浩浩荡荡,于四月初十到达,进驻燕王府,两三天的忙乱之后,一切井然有序。   作为亲卫,崔淼依旧留在了燕王府,因为回到番地,他这个总旗不在是光杆司令,终于见到了他要统领的五十个军士,也分配到了五十亩屯田,一头耕牛,一些农具,还有几袋粮种。现在的轮值也由以前的两天一轮,变成了现在的七天一轮,以空出时间整理屯田,出产粮食自足和供应军需。   总旗是明朝武官官职,正七品,统领五个小旗(从七品),以及五十名军士,分配给崔淼的五个小旗,分别是郎平,王才,陈虎,马强,孙海。其中郎平和孙海是犯官,充军到北平屯田,后积累战功,擢升为小旗。其他三人则都是老兵,前前后后打过不少仗。五人初见崔淼时,都是一片惊愕,没想到崔淼竟是这般文弱书生的模样,心里暗自嘀咕。五个人中郎平和孙海之前是文官,在官场上多年,性格多少都有些圆滑,倒是对崔淼能当上总旗无感,毕竟他们之前也是养尊处优的老爷。其他三人不同,他们都是老兵,死人堆里爬出来,性格耿直,除非让他们心服口服,否则他们不会真心服从。   崔淼自然清楚他们心里的想法,也不废话,直接校场较量。郎平、孙海不参加,陈虎第一个上场,陈虎人高马大,手里的兵器是一根三米长,婴儿拳头粗细的木棍,木棍的两头包了一层铁皮,陈虎仗着一身力气舞的木棍虎虎生风。   陈虎瓮声瓮气的说到:“崔总旗,看你小娘一般的身板,俺就不用武器了,赤手空拳领教一下崔总旗的高招!”   崔淼也不在意,将手中的佩刀扔到一边,豪爽的说道:“既然你不用武器,那本总旗也不占你便宜,咱们就肉搏!”   陈虎一怔,随即大声说道:“好!肉搏俺喜欢!”   陈虎的话音落下,簸箕大的拳头带着一阵劲风,朝着崔淼就打了过来。崔淼抬手握住陈虎的手腕,顺势一拉,陈虎不由自主的向前栽,双腿用力稳住身形,使劲往回抽手。崔淼顺着他的力道向他欺近,手掌在他手背上一撑,借力侧翻,下一瞬崔淼便站在了陈虎身后,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陈虎下盘一个不稳,直直的摔了出去。   围观的人纷纷大笑出声,看向崔淼的眼神也起了变化。   陈虎爬起来,啐了口唾沫,不服气的说道:“这次不算,你耍诈,俺们重新来过。”   崔淼面色一正,厉声说道:“我们是军士,打仗就是搏命,没人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若是在战场,你刚才就已经死了!”   陈虎是个粗人,不懂怎么争辩,面色憋得涨红,怒瞪着崔淼。   崔淼话音一转,缓声说道:“不过这里不是战场,倒是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陈虎一愣,刚才还怒目而视的人,立马兴奋了起来,大声说道:“刚刚交手,发现总旗身手了得,俺觉得俺们可以比比兵器。”   陈虎转身捡起了自己的木棍,看向崔淼,等着他捡起自己的佩刀。原以为陈虎是个愣头青,只有一把子死力气,没想到他脑子还挺灵活。   崔淼笑笑,拾起自己的佩刀,将刀鞘扔向一边,道:“来吧。”   陈虎大喝一声,轮起棍子就是一个横扫,崔淼弯腰后仰,木棍贴着他的面颊挥过去,崔淼的刀尖轻点地面,身子借力弹起,向着陈虎的方向快速欺近。陈虎见状脚步急退,手中长棍再次横扫,棍子压低,直接拦腰而来,崔淼不能故技重施,双脚重重一踏,身子一跃而起,精准的踩在长棍上,紧接着一个借力,翻身道陈虎身后,手中佩刀轻巧的搭在陈虎的脖颈之上。   “好!崔总旗好俊的伸手!”   众人纷纷鼓掌叫好,看向崔淼的眼神再次变化。   崔淼收起佩刀,看向转过身的陈虎,笑着说道:“可要再来?”   陈虎呼噜呼噜脑袋,憋屈的说道:“总旗,你滑的像条泥鳅,俺碰都碰不到,还怎么打?不打了,太憋屈!”   “这就叫‘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你的兵器过长,若是被人欺近很难发挥,而我最擅近战,所以我快速欺近,才是上策。”崔淼说着说着灵光一闪,接过陈虎的长棍仔细看着,说道:“若是这兵器能长能短就好了。”   陈虎疑惑的问道:“这棍子是死的,怎么能长还能短?”   崔淼笑着说道:“棍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肯动脑,它就能长也能短。若是在棍子的中央弄一个金属接口,两根合起来就是长棍,可做长兵刃。分开就是短棍,也可以近战,岂不是一举两得?”   陈虎一听嘿嘿笑了起来,憨憨的笑着道:“还是总旗聪明,俺怎么就没想到?嘿嘿,行,俺觉得可以试试。”   马强插嘴道:“说起来简单,傻大个,你有钱吗?就你那饭量,那点军饷都不够你吃饭的,拿什么改造兵器?”   陈虎瞪了一眼马强,恼怒的说道:“俺省吃俭用,总能省出来!你这老货,分明是怕俺的兵器改造成功,不是俺的对手,才如此泼俺冷水!”   马强翻了个白眼,从背后拿过弓箭,没好气的说道:“就算你的兵器再好,也不过是近战,你跟我一个弓箭手比的着吗?”   陈虎一噎,不服气的说道:“反正你这老货就是羡慕嫉妒恨!”   马强知道陈虎是什么脾性,也不打算在搭理他,看向崔淼,说道:“总旗的身手我们也算见识了,标下想跟总旗比比箭术,不知总旗意下如何?”   陈虎撇撇嘴,说道:“你这老货,明明就是个粗人,非要学书生那一套,忒他娘酸。总旗,跟他比,他这老兵油子也就箭术能拿得出手。”   崔淼将长棍递给陈虎,苦笑着说道:“说实话,我箭术一般,也没有弓箭可用,若小旗不介意,可否先让我用你的弓箭射上一箭,掂量掂量?”   马强微微皱眉,说道:“若总旗未曾习过箭术,那不比也罢。”   “习过,只是不精,小旗要不介意,倒是可以指教一二。”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马强若在拒绝就显得太过小气,便将手中的弓箭递给崔淼,说道:“指教不敢,倒是可以相互切磋一下。”   崔淼确实没怎么习过弓箭,不过并不是不会,其实在武警部队他最擅长的不是近战,而是射击。□□,□□,□□,甚至□□他都拿手,每次部队大比武,他在射击方面就从没输过。在过去的两年里,他虽然甚少练习弓箭,但其准头还是没输过谁的。不过每把弓箭的重量,拉弓用的力道都不相同,他必须适应之后,才能保证每一箭的准头。   崔淼接过弓箭,仔细把握其手感,以及拉开弓箭时需要的力度,这一拉崔淼不禁有些惊讶,这应该是他拿过最重的弓箭,想要将其拉满,几乎要用尽全力。这让崔淼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这个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崔淼将弓箭放下,看向马强,笑着说道:“马小旗,我们谁先来。”   马强答道:“总旗刚才与陈虎较量,多少耗些体力,未免有失公允,标下先来吧。”   崔淼爽快的弓箭递回,刚才的摸索确实浪费了些力气,他不想逞强,“那就马小旗先请吧。”   一旁围观的郎平,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孙海,低声说道:“唉,老孙,你说他们俩谁会赢?”   孙海揪了揪长长的胡茬,说道:“马强是咱们燕山卫出了名的神箭手,若想赢他没那么容易。不过我观总旗神情,似乎胸有成竹,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郎平吐掉嘴里的稻草,接着说道:“老孙,你可有听说咱们总旗的来历?”   孙海好奇的问道:“来历?什么来历?难不成他跟某个高官沾亲带故?”   郎平闻言鄙夷的看着孙海,说道:“老孙,你以前好歹是一方知府,怎的如今变得这般世俗?”   孙海不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郎小旗,你我如今都落得这般田地了,你还跟我讲高雅?你不瞅瞅自己那副德性,五十步笑百步。”   “得得得,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倒是还想不想听了?”   “别废话,直接说!”   “听说咱们总旗可是有一段传奇故事、、、、、、”   郎平刚说完这一句,就听到一阵震天响的叫好声,他们不禁好奇的向场中看去,只见一支长箭插在箭靶的红心之上。   “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何事?”   身边的军士激动的解释道:“小旗,刚刚总旗一箭将马小旗的长箭从中射穿,马小旗的箭一分两半掉落在地,箭靶上的是总旗射出的箭。”   郎平和孙海对视一眼,不禁一阵咂舌,马强的弓箭他们知道,他们连拉满都拉不满,更遑论射穿长箭。这样一来,孙海对崔淼更好奇了,忙向郎平追问崔淼的传奇事迹。 第13章   洪武十三年四月初六,燕王就番北平,崔淼依旧以亲卫的身份驻守燕王府。因外貌的缘故,手下军士心中不服,崔淼便将人带到校场较量。相继与陈虎、马强交手,均取得胜利,让手下的五十名军士刮目相看。   崔淼将手中弓箭递给马强,说道:“这弓我用起来很吃力,射一箭已尽全力,若是再比肯定我输,马小旗给我个面子,这比试我们算平局可好?”   崔淼这话算是保全了马强的颜面,马强心知肚明,接过弓箭,躬身说道:“总旗箭术了得,标下佩服!”   崔淼谦逊的笑了笑,说道:“你这弓虽然射程较别的弓箭远,但太耗体力,除非取敌将性命,平素打仗还是轻弓较好一些。”   不待马强说话,陈虎大声说道:“他平时都带两张弓,今日特意用这张,就是为了考教总旗。”   马强见自己被掀了老底儿,不禁恼羞成怒,说道:“你小子就是欠收拾,看我待会儿怎么整治你!”   马强恶狠狠的瞪了陈虎一眼,讪讪的看向崔淼,说道:“总旗,标下也是见多了靠关系上位的人,所以一时糊涂,您可别见怪!”   “无碍。你们想什么我都明白,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见怪的。只是有一条希望你们记住,我们是军人,是国家最坚实的防线,军人的天职就是绝对服从,所以在战场上,我不希望看到有人不服从命令!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如实上报,可明白?”   众人相互看了看,陆续应声道:“明白!”   崔淼皱眉喝道:“都是小娘,娇声细语?再问一次,可明白?”   “明白!”众人扯着嗓子,喊得震耳欲聋!   崔淼满意的点头,看向剩下的三人,问:“你们还想比什么?”   郎平连忙摇头,说道:“总旗不仅身手了得,还精通骑射之术,标下心服口服,没什么好比试的。”   崔淼郑重的说道:“既如此,你们今后便是我崔淼的兄弟,战场上可以交托生死的兄弟,我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即便不能,家中父母妻儿,活着回来的人也能多加照看。只要我们兄弟齐心,定能建功立业,荣华富贵并非遥不可及,你们说对不对?”   “对!对!对!”   众人被说的热血沸腾,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校场的其他军士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郎平用手肘撞了撞孙海,小声的说道:“老孙,咱们总旗是个人物,这才刚来,就把兄弟们的心拉拢了过去。唉,可惜了,若是做文官,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孙海撇撇嘴说道:“武官怎么了?京城里的那些国公,哪个不是武将出身。我倒是挺喜欢武官,性情耿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   “这有什么好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战死沙场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哪有那么多人能建功立业。”   “郎平,你是怎么落得这般田地,忘了?你觉得官场比这战场安全?在战场上战死那叫‘保家卫国战死沙场’,至少留个好名声。若是在官场,一个不小心就被卖了,到时候就算死,也一定是一身污水。这都过了大半辈子,这点你还没看透?”   郎平沉默了一会儿,咧嘴一笑,说道:“还是你老孙头想的透彻,我始终不如你。”   孙海叹了口气,说道:“得了吧,我这也是被逼无奈。什么高官厚禄,我现下都不想,只想家中父母妻儿能够平安,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他们一面。”   郎平神色黯然的说道:“你至少还有父母妻儿,而我就只剩下孤家寡人了。”   孙海拍了拍郎平的肩膀,安慰的说道:“你还年轻,再找个婆娘,生一群娃儿,就什么都有了。看你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难道说你、不行?”   郎平一扫刚才的颓废,一拳砸在孙海胸口,恼怒的说道:“你他娘才不行!老子雄风犹在!”   两人说话间,崔淼已经来到近前,其他军士也各自散去。两人见状连忙躬身道:“标下见过总旗。”   崔淼笑着挥挥手,说道:“你我兄弟间用不着这些虚礼。看两位小旗举止,与他们颇有些格格不入,不知两位之前?”   郎平苦笑着说道:“标下二人是由犯官发配而来。”   “抱歉,我本无冒犯之意,两位莫要见怪。”   “往事如过眼烟云,没什么不可说的,总旗不必放在心上。”   “两位来军中多久了?”   “回总旗,标下二人来此已有三载。”   崔淼有些赧然的说道:“不瞒二位,我虽出身农家,但对农事一窍不通,可否请教两位耕种之事?”   “耕种?”郎平一怔,随即说道:“不瞒总旗,标下二人虽来此三载,也有农田数倾,可一直都不擅屯田,田中出产,也只够田税,余下勉强糊口而已。”   崔淼眉头微皱,继续问道:“那两位可知,军中有谁擅农事?”   两人对视一眼,均摇摇头。一旁的马强插话道:“总旗,标下倒是知晓一人,不过不在军中,他是北平原住民,尤擅农事。标下田中有事,往往回去请教一二。”   崔淼眼睛一亮,问道:“哦?此人是谁?住在何处?”   马强答道:“他叫姚老汉,并不住在城内,住在城西的王庄。”   崔淼看了看天色,说道:“今日天色不早,明日劳烦马小旗带我走一趟。五十亩屯田,可是难倒我了,怎么也得好好请教才行。”   “正巧标下也有事请教,一起倒是方便。”   郎平不满的说道:“好你个老马头,我说怎的你田里的收成总比我们好,原来是藏着秘诀,你这么做太不地道!”   马强撇撇嘴,说道:“你们不也没问,田里的事自己都不上心,收成不好还赖我咯?”   几人一噎,陈虎嚷嚷道:“明日我也去!我饭量大,粮食不够吃,还得存钱改造兵器,必须好好屯田,增长收成。”   崔淼和五人相约,明日出操后,一起出城拜访,便各自散去。   可世事无常,不待他们出操,一大早就被召集,站在人群中,看着前面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崔淼猛然想起洪武十三年正是洪武帝第三次出征北元的年份,这个时候召集军队,大约是要随军出征。如果他没记错,这次出征的主帅是同为朱元璋义子的沐英。   崔淼看向高台上的沈清,心里隐隐有种不安,似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以至于朱棣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燕山卫五千精兵被抽调,一个时辰后已经踏上征程。   马强偷偷靠近崔淼,小声问道:“总旗,你可有收到消息,我们这次打哪儿?”   不待崔淼回话,郎平插话道:“这你都不知道?方才王爷训话,你的魂儿飞哪儿去了?”   马强不满的瞪了郎平一眼,说道:“姓郎的,你少胡言乱语,王爷训话谁敢不听!王爷文韬武略,我等粗人怎能听懂?”   崔淼无奈的说道:“现下是急行军,两位小旗莫要玩笑。”   郎平拱手说道:“总旗莫怪,军中艰苦,终日劳作、训练,无甚消遣,我们几个也只能吵吵嘴取乐了。”   “同是军士,自然明白,又怎会见怪。”崔淼话音一转,说道:“方才王爷训话,我也没听清,郎小旗说说吧。”   郎平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方才王爷大概是说,北元国公脱火赤、枢密知院爱足率领上万人在和林屯扎,怀疑有南侵动向,故陛下派西平侯沐英率其陕西明军进攻北元,北边的卫所皆接到调兵的诏书。这次出征王爷并未跟随,领军的是沈千户。”   崔淼看着战马上清冷的身影,微微皱眉,问道:“我们可是去灵州?”   郎平答道:“总旗说的没错,各卫抽调军士皆在灵州汇合。”   急行军十天后,沈清带领的燕山卫抵达灵武,与沐英的大军成功汇合。长时间的急行军,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人困马乏,沐英下令今晚整装,燕山卫众人不由松了口气,吃饱饭后一个个摊到在地上,没一会儿便呼呼大睡。   营帐内,累到极致的崔淼也沉沉睡去,睡梦中的崔淼眉头紧皱,他梦到一条巨大的蛇正紧紧盯着他,鲜红的信子吞吐间仿佛能触到自己的皮肤,猛然间巨蛇张开血盆大口,向他的脖颈咬来。崔淼猛然睁开双眼,恍惚间一个身影正站在他身前,吓得他刚想惊呼,就被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捂住了嘴巴。   “是我,沈清。”   如冷玉般微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崔淼不禁松了口气,他拍了拍沈清的手,示意他松开。沈清松手,崔淼起身,躬身说道:“标下见过千户。千户夤夜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沈清淡淡的说道:“明日行军,或有交战,你第一次上战场,莫要逞强。”   崔淼想了想,说道:“千户,标下有一事相求。”   “说。”   “明日之后,标下想随侍千户左右,不知可否?” 第14章   洪武十三年四月十七日,沐英下令大军开拔,休息了一天的燕山卫被整编,再次整装,继续急行军。渡过波涛滚滚的黄河,翻越海拔2000多米的贺兰山,仅仅七个昼夜,大军穿过宁夏,进入内蒙境内。那些在史书上记载的文字,崔淼亲身体验了。那些淹没在滚滚河水、掉落万丈山崖的军士,用生命的代价让崔淼认识到史书上那些文字的厚重。   大军在距离脱火赤军营五十里的地方停下,连续的急行军透支了军士的体力,沐英下令大军休整半日,夤夜分四路突袭脱火赤军营。因为两军距离很近,未免敌军警觉,沐英下达军令,禁生火,禁离营。大军只能喝凉水,拿干粮充饥。   接连吃了几天又冷又硬的干粮,崔淼娇贵的胃开始折腾,虽然不严重,但也让崔淼心情烦躁。两军交战,刀枪无眼,这种时候最要命的就是不能集中精神。   沈清看向崔淼,说道:“随我来。”   崔淼连忙起身,跟在沈清身后,两人来到队伍的后面。   崔淼疑惑的问:“千户,您有何事吩咐?”   沈清淡淡的问道:“身体不适?”   崔淼一怔,随即答道:“回千户,标下无碍。”   沈清从身上解下一个水囊,说道:“喝点。”   “千户,标下有水。”   见沈清没有收回的打算,崔淼无奈,只好接过,打开盖就往嘴里倒,谁知一股辛辣的味道在嘴里蔓延,他不禁呛咳了起来。   崔淼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千户,这是、酒?”   行军中军营禁止饮酒,崔淼没想到沈清的水囊里居然装着酒。   沈清没有回答,反问道:“感觉如何?”   沈清这么一提醒,崔淼发现胃里暖烘烘的,感觉舒服了不少,他将水囊递给沈清,感激的说道:“多谢千户,标下好多了。”   沈清接过水囊,淡淡的说道:“日落便要分兵,记得跟紧我。”   崔淼躬身说道:“千户放心,标下定然护佑千户身旁。”   “护好自己便好,切莫逞强!”   看着沈清的背影,崔淼心中的不安慢慢扩大,他烦躁的捏了捏眉心,跟在沈清身后,回到了燕山卫的营地。   太阳一落山,各卫的领军按照事先定好的计划率军而去。沈清所带领的燕山卫需绕道敌军后方,与其他三路军士成合围之势,以战鼓为号,战鼓一响立即发动攻击。所有军士轻装简从,根据敌军大营的火光作为坐标,快速绕道。未免惊动敌军,他们用棉布将马蹄裹上,小心翼翼的前行,半个时辰后,终于到达敌军大营后侧。所有军士尽量伏低身子,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敌军的方向,等待发动攻击的指令。   崔淼紧紧盯着沈清,他总觉得今晚的交战会出现什么变故,无论如何他都得看紧沈清,沈清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给予他帮助最多的人,现在是他回报的时候。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崔淼紧张的心情,被担忧取代。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黑夜突然响起战鼓,围绕在四周的军士,在领军的带领下,冲向敌军大营。突来的敌袭让正在酣睡的元军毫无防备,当他们回过神慌乱的拿起兵器,明军已经杀入营内。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崔淼紧紧跟在沈清身后,身着软甲的沈清化身修罗,冲进敌军大营,一刀一条人命,活生生为身后的燕山卫撕开一个口子。   温热的血液喷溅的脸上,惨叫声不绝于耳,残肢断体满天飞,身在和平年代的崔淼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好不容易消停的胃又开始折腾起来,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守在沈清身后,小心的注意着周围的状况,与沈清配合默契,一时间倒没人敢靠近两人。   “咚咚咚”,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队元军的骑兵从大营中冲了出来,手拿□□、大刀的骑兵,在明军中横冲直撞,不少明军步兵被残杀。   看着刚刚熟悉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崔淼心如滴血,扬声说道:“陈虎,用你的长棍扫马腿!”   陈虎应声而去,抡起长棍就朝着马腿扫了过去。“呜”、“砰”战马发出一声惨叫,前腿活生生被打断,马上的元军一头栽倒马下,被冲上来的明军乱刀砍死。   崔淼再次扬声说道:“长兵器的兄弟,身子放低,削马腿!”   手拿□□、长戟的明军应声而作,不与骑兵交战,纷纷对准马腿而去,转眼间一队骑兵已经消耗大半。虽然明军也有死伤,但相对元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元军骑兵受挫,一名身着绯袍,手持弯刀的骑兵朝着崔淼冲了过来。   崔淼一刀刺入元军的肚子,急忙抽出佩刀弯腰后仰,躲过骑兵的攻击,刀剑一撑地面,崔淼迅速调整身体,一脚踹在冲过来的元军胸口,一个借力身子腾空,举起佩刀狠狠地向再次冲过来的骑兵砍去。“当”,金属交击的声音响起,崔淼借助身子下坠的力量,砍在骑兵的弯刀之上,骑兵招架不住,弯刀下落,直接嵌进他的肩膀,鲜血瞬间浸透皮甲。崔淼身子下落,就地一滚,躲开战马的踩踏,迅速站起身。   骑兵强忍剧痛,抽出弯刀,目眦欲裂的看着崔淼,恶狠狠的说道:“我一定要杀了你!”   崔淼看向沈清,发现沈清被数名骑兵缠上,短时间内倒是游刃有余,崔淼暂时松了口气,看向骑兵,决定速战速决。   骑兵与崔淼拉开距离,又砍杀了几名明军,用刀背狠狠抽打战马,马匹前蹄扬起,发出一阵嘶鸣,朝着崔淼就冲了过来。   崔淼扬声说道:“陈虎,送我上去!”   陈虎应声而动,长棍斜插地面,崔淼踏上棍身,借力而上。骑兵以为崔淼故技重施,改劈为刺,弯刀直直的刺向崔淼。谁知崔淼纵身跃起并没冲向骑兵,而是踩向一名元军的脑袋,躲开骑兵的直刺,一个旋身坐到马上,手腕翻转,佩刀直直从他的后背插入。骑兵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身子便栽倒在地。   夺过战马,崔淼勒紧缰绳,一夹马腹,战马朝着沈清所在的方向冲去。崔淼突然猛勒缰绳,战马一声嘶鸣,扬起前踢狠狠的踏在元军骑兵的战马之上。元军战马抵受不住,翻到在地,马上的骑兵因为惯性栽倒在地,刚想起身,就被乱军砍死。   元军骑兵见状纷纷朝着崔淼围了过来,沈清从一名元军骑兵手里夺过战马,挥舞长刀向崔淼靠近。崔淼虽然善战,但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躲过砍杀过来的长刀,一柄□□又突刺而来,崔淼右手一撑马背,身子跃起,躲过□□,一个纵身扑向他左侧的骑兵,两人双双掉落马背,那名骑兵当了他的肉垫,骑兵闷哼一声,来不及反应,身子不由自主的翻转,紧接着就觉得胸口一凉,一柄□□穿透了他的身体。崔淼抛开元军的尸体,就地滚了两圈,才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沈清撕开骑兵的包围圈,扬声说道:“上马!”   崔淼握住沈清的手,借力飞身上马,两人携手,一路砍杀,将元军骑兵打的四下溃散。   崔淼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听马强一声惊叫,“总旗,小心!”   崔淼来不及多想,一个用力将沈清压在身下,“噗”,利箭刺入身体的声音居然这么清晰,他伸手摸了摸刺穿身体的利箭,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幸好,幸好、、、、、、”   沈清直起身,有些慌张的喊道:“崔淼,崔淼,你怎么样?”   见崔淼的身子软软的从身后滑落,沈清连忙拉紧,一眼便看到了穿透崔淼身体的长箭。他伸手将长箭的箭尾折断,小心的护着崔淼,身子一转,来到崔淼身后,解开腰间束带,将崔淼的身子与自己紧紧绑在一处,挥起长刀向元军砍杀而去。   有马强在远处支援,沈清犹如猛虎扑入羊群,直杀的元军将士胆寒,身后跟着捡漏的明军也一阵心惊胆战,心里暗暗发誓:宁死不去招惹这尊煞神。   元军措手不及之下,败退的很快,沈清像是杀红了眼般,骑着战马径直冲向元军大帐,浑身浴血,眼神犹如地狱而来的恶鬼,若不是沐英下令,沈清能把脱火赤一刀给劈了。   明军大获全胜,俘虏元军国公脱火赤、枢密知院爱足,以及数千军士,牛羊、辎重无数。   沐英下令全军休整,沈清不由分说,将随军医师从大帅的大帐拎了出来,沐英账外的守军想拦,却被沈清的煞气吓得不清,幸好沐英下了令,要不两名守军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马强五人虽然都受了伤,但好在都是轻伤,他们焦急的等在元军的一座大帐外,见沈清回来,连忙迎了上来,想开口询问,却被沈清一个眼神,吓得闭了嘴。   医师被拎进大帐,沈清将他推到床边,冷冰冰的说道:“救他!”   医师颤颤巍巍的来到床前查看崔淼的伤势,又给崔淼把脉,半晌后,他心惊胆战的说道:“大人,他、他恐怕活不了了。” 第15章   崔淼只觉得身子不断上升,在黑暗中漫无目的的飘啊飘,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突然亮起一束光,他欣喜的朝着光的方向慢慢靠近。突然柔和的光亮了起来,他本能的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他出现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房间。   这是崔淼在现代的家,呆了十几年的家,这时看来却有些陌生。一个中年女人门外进来,崔淼连忙迎上去,却从她身体里穿过。崔淼一怔,随即看到另一个自己从门外进来。   “妈,让您等我,您怎么先回来了?”   熟悉的五官,熟悉的声调,唯一陌生的便是眼神,眼神太清澈,太柔软,根本不像一个见惯黑暗的执法者。   崔女士满面含笑的说:“再磨蹭,这速冻水饺就化了。”   “怎么可能?母、妈,您又夸张!”   崔淼看着面前温馨的画面,心里不是滋味,他有些恍惚,他开始不确定自己是否存在,之前三十多年的记忆,到底是不是只是梦一场?如果他不是崔淼,那他又是谁?崔女士,那个他叫了三十几年妈妈的女人,又是谁?   “你就是崔淼。”   不知何时,画面转换,崔淼出现在自己以前的卧室,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看着他认真的说:“你就是崔淼。”   崔淼一怔,随即说道:“你能看到我?”   “是啊。”他弯了弯嘴角,笑着说:“因为我现在跟你一样。”   崔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另一个自己正双眼紧闭的躺在床上。崔淼惊讶的睁大眼睛,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温暖的笑着,安抚的说:“别紧张,我只是睡着了,不,应该说那具身体睡着了。”   崔淼直截了当的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耸耸肩,苦笑的说:“我也不知道。一觉醒来,我就出现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成为了你。而你,看样子应该是成为了我。”   “既然我回来了,那你就回去吧。”崔淼急切的说着。   “回去?该怎么回去?”他平静的问。   “可这是我家,她是我妈妈!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崔淼激动的看着他,说出的话显得有些无情。   “我知道,我没想霸占这里,只要你能回来,我会离开。”   他的话让崔淼冷静下来,轻声问:“你还能回去吗?”   “不知道。”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说:“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回去。那个战乱的年代,到处都是兵荒马乱,每天都过的提心吊胆,我喜欢这里的生活。虽然每天都很忙碌,但很平静。”   崔淼沉默了,虽然只在明朝呆了两年,但崔淼深刻的认识到了,战乱年代贫苦百姓悲惨的生活。   “母亲,她还好吗?”   “她挺好的,就是心事太重,不过现在的生活好过了不少。”   “应该是你帮的她吧。”他的神色黯然了下来,说:“我从来都只知道读书,从未为她分担分毫,现在想来,我真是不孝。”   “她很爱你,从来都没怪过你。”   “我知道,正因如此,我才惭愧!”他笑了笑说:“你回去吧,妈,不,应该说你妈,她待会儿该叫你吃晚饭了。”   崔淼没有犹豫,走向床边,刚进入自己身体,下一秒却被弹了出来,他不安的再次尝试,却再次被弹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回不去?”崔淼慌张的看着他。   “我不知道,我试试。”他显得非常惊讶,走到床边躺进了崔淼的身体,紧接着床上的崔淼醒了过来。   “怎么可能?这明明是我的身体!”崔淼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自己。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崔女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淼淼,醒了吗?时间不早了,别睡了,要不晚上又失眠了。”   他看了看崔淼,回答道:“妈,我醒了,正看案件资料呢。”   “那你看吧,我去做饭。”   他从身体里出来,为难的看着崔淼,说:“你再试试吧。”   崔淼不甘心的又试了几次,可每次都被弹出来,他呆呆的看着床上的自己,整个人开始恍惚了起来,直到门外再次传来崔女士的叫门声,崔淼才回过神来。   “淼淼,晚饭做好了,快出来吃饭。”   崔淼勉强的笑了笑,说:“你去吧,别让她担心。”   他担忧的看了看崔淼,再次进入他的身体,没有反弹,他睁开眼睛,看着崔淼,安慰的说:“一定是哪里出错了,等吃完晚饭,我们再试试看。”   崔淼不可置否的点点头,看着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崔淼呆呆的站在卧室,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那是他的身体,明明他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他无法进入自己的身体?   “我不是崔淼,那我是谁?难道这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还是说我本身就不该存在?”   崔淼茫然的看着面前熟悉的房间,他的灵魂越来越透明,越来越虚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我不该存在吗……”   “崔淼,崔淼……”   “谁,是谁在叫我?不,他叫的不是我……”   “崔淼,醒醒,崔淼……”   “醒?我要怎么醒?我连身体都回不去了……”   “崔淼,我在等你,回来可好……”   “等我?你是谁?为何要等我?”   “崔淼,我是沈清……”   “沈清?”崔淼的眼睛闪了闪,沈清清冷的面容出现在脑海,“为何等我的会是你?”   “崔淼,快醒来,崔淼,我在等你……”   崔淼面前的空间突然扭曲,赫然出现一个黑色的漩涡,熟悉的声音从漩涡中传来,犹如冷玉般微凉。   “可是我妈怎么办?”   “崔淼……”   微凉的音调微微颤抖,让崔淼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淼淼,多吃点,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妈,我哪儿瘦了?昨天称体重,我还重了一斤呢。”   门外两人的对话传来,深深刺痛了崔淼的心,他难过的呢喃着:“她现在不需要我了……”   “崔淼,醒来吧,求你……”   沈清乞求的话语,让崔淼心疼,他不再犹豫走进了那片漩涡。   明朝大军在元军大帐内休整了三天,三天后全军班师回朝,沈清弄来一辆宽大的马车,将昏迷的崔淼抱了进去。又是四天过去,崔淼依旧没有清醒的意思。医师每来一次,都会胆战心惊,不为别的,就为沈清这一身煞气。   今天是第八天,时至傍晚,沐英下令全军扎营。马车一停,沈清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径直朝着医师所在的方向走去。   梁运是真的不想看到沈清的脸,可每每大军驻扎,沈清都会过来找他,这次也不例外,远远的就见沈清疾步而来,路径中的士兵果断远离,唯恐被他的煞气给伤着。梁运也想躲,可若是他躲了,这位煞神肯定会拿刀劈了他。   梁运躬身行礼道:“标下见过千户。”   沈清也不多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梁运无奈,只得提起药箱快步跟上,周围的人纷纷投去同情的目光。   来到马车前,梁运脱掉长袖,提着药箱跨上马车,掀开帘子钻了进去,沈清也紧跟着上了马车。   日常把脉,检查伤口,梁运收回手,小心翼翼的瞥了沈清一眼,不停地在心里哀嚎着。   “说实话。”   沈清毫无起伏的语调,愣是吓得梁运出了一头的汗。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千户,今日是最后一日,若他还不醒来,恐怕、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沈清的目光幽暗,犹如猛兽般盯着梁运,直盯得他以为自己会被劈成两半时,沈清突然转来目光,轻声说道:“果真没了希望么?”   梁运见状心下也十分难过,叹了口气说道:“千户,他失血过多,又伤及內府,能撑到现在已是奇事。若今日他能醒过来,就能保住性命,若不能,唉……”   沈清没再言语,只是安静的看着崔淼。梁运再次叹了口气,从药箱中拿出伤药和裹布放在一边,说道:“千户,让标下帮您换药吧。”   虽然沈清表面看上去跟个没事人一样,其实他后背有一处长达三十公分的伤口,从右肩到左腰,若不是梁运观察仔细,看沈清的模样,谁也不会相信,他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梁运给沈清换了药,朝径直下了车。沈清动手给崔淼换药,看着往日平滑白皙的腹部,如今却多了一个丑陋的伤口,沈清的眼神不由一暗。   “我是谁……”一直在昏睡的崔淼突然开始呓语。   “崔淼,崔淼,快醒醒!”沈清的声音有些激动。   “我不该存在……”崔淼眉头紧皱,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崔淼,醒醒,我在等你!”沈清急切的表达着此时的心情。   “你是谁,谁在等我……”   “崔淼,我是沈清,快醒来,我在等你!”   “沈清?为何是你……”   沈清沉默了一会儿,乞求的说道:“崔淼,醒来吧,求你……”   崔淼不在呓语,马车内再次安静下来,崔淼却依旧紧闭着双眼,沈清冷清的眼里浮现绝望的神色。 第16章   洪武十三年五月二十,沈清所带领的燕山卫回到北平,沐英则押解脱火赤和爱足一路南下,前往国都应天府。   崔淼醒来已经半月有余,身子虽然还很虚弱,但到底是保住了性命。那天他醒来,脑袋有些恍惚,梦里发生的事,他完全记不清,只记得梦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他,而那个声音是谁,崔淼完全没印象。一路行来,沈清体贴照顾,完全不顾他人目光,崔淼算是过上了一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生活。直到临近城门时,沈清才准许他出马车,站在马车外,崔淼刚想伸展一下身体,就见沈清眉头微蹙,崔淼连忙停下动作,讪讪的笑了笑,走向郎平等人。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队伍便来到城门口,燕王朱棣带着王府的官署亲来迎接,众军士纷纷张望,期待一睹燕王英姿。崔淼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   郎平靠近崔淼,关切的问道:“总旗,身体可还撑得住?”   崔淼摇摇头说道:“无碍,就是伤还未愈,身体有些虚弱。”   郎平叮嘱道:“总旗,一定要多加调养,千万莫要留下病根!”   陈虎插话道:“总旗风姿俺是见识到了,俺陈虎心服口服!以后总旗有何吩咐,尽管言说,陈虎绝不推辞!”   崔淼也不矫情,爽快的说道:“好,我可是记下了。当然,你们若有难事,尽管来找我,能帮的一定帮,只要我们兄弟守望相助,即便不能高官厚禄,也定能有所成就。”   马强应和道:“总旗放心,我们几个永远追随总旗左右。”   沈清站在燕王身边,眼睛却一直看向崔淼的方向,自然看到了几人之间的小动作,清冷的眸光微微闪烁。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燕王终于发表完演讲,大军浩浩荡荡进入城门。燕王准了他们三天假期,时间可任意支配,所有人解散后都各就各位,前往自己的住处。   刚回到王府,就见薛禄和王聪迎了过来。   王聪高兴的说道:“崔淼,你总算是回来了。”   薛禄留意到崔淼苍白的脸色,关切的问道:“崔淼,你可是受伤了?”   崔淼笑着说道:“无碍,战场上受点小伤在所难免,不必放在心上。”   “小伤?”薛禄有些怀疑,担忧的说道:“为何脸色这般差?”   “回去休息。”   微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崔淼愕然转身,苦笑着说道:“千户,你不是去跟王爷复命了么?”   薛禄和王聪齐齐躬身,说道:“标下见过千户。”   沈清微微颔首,目光始终放在崔淼身上,淡淡的回答道:“身上有伤,王爷恩准明日再去。”   崔淼皱眉,问道:“千户的伤如何了,今日好像还未换药。”   沈清眸光微闪,淡淡的说道:“梁运归家,换药有些不便,明日也可。”   崔淼眉头皱的愈发紧,不赞同的说道:“千户伤重,怎能这般不放在心上!回青竹园,标下为您换药。”   沈清依旧住在青竹园,朱棣为了让沈清住的舒心,专门让人又重新布置了一个与凤阳府一模一样的青竹园,从这件事上完全可以看出朱棣对沈清的信任和宠幸。   崔淼和薛禄二人打了招呼,便转身朝着青竹园的方向走去。   薛禄微微皱眉,拦住刚想离开的沈清,躬身说道:“千户,崔淼脸色奇差,想来是受了伤,不如让标下代替他为千户换药。”   沈清眼底闪过不悦,深深的看了薛禄一眼,拒绝道:“薛百户,崔淼身上的伤我最清楚,不劳你操心。”   沈清转身离开,快步跟上崔淼。薛禄直起身,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神变幻不定。   王聪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奇怪的说道:“薛大哥,我怎么觉得方才沈千户有些不悦,是我的错觉吗?”   薛禄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先回去替崔淼收拾房间,我有事要办。”   两人刚到青竹园门口,就见一名小厮迎了过来,行礼道:“小的见过千户,见过崔总旗。”   沈清微微颔首,看了崔淼一眼,率先走进院门,崔淼会意,紧跟其后。   小厮回话道:“千户,王府内的王医官正在前厅等候,说是奉王爷之命,过来给千户看伤。”   沈清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崔淼,果然见崔淼已经停下脚步。   “千户,既然王医官来了,那标下就先退下了。”   “跟上!”沈清转身就走,淡淡瞥了小厮一眼。   看的小厮心惊胆战,他疑惑的看向崔淼,低低的问道:“崔总旗,小的刚刚是否做错什么?为何小的觉得大人似乎有些不悦?”   崔淼摇摇头,虽然他也觉得沈清似乎有些不悦,但他想不出什么缘由,说道:“不用在意,我们赶紧跟上。”   沈清虽然走在前面,但他始终留意着身后,见崔淼跟上来,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来到正厅,发现一名老者正坐在里面喝茶,见沈清进来,站起身笑着说道:“阿清回来了。听王爷说你身上有伤,赶紧过来让老夫看看。”   沈清行礼道:“王伯伯,劳您挂念,清的伤已无大碍。”   王医官名叫王志忠,是前朝的御医,后遭人陷害被罢官,回到老家凤阳,在朱元璋起义的时候,一直作为随军医师,跟着大军南征北战,明朝成立后,朱元璋想封他为御医院院判,可他厌倦了官场,便推辞了朱元璋,回了凤阳老家。而沈清年幼时,父母被乱军所杀,差点饿死荒野,是王志忠救了他,并带到朱元璋面前,从而被朱元璋收为义子。王志忠一辈子无儿无女,把沈清当做自己的亲子看待,对他疼爱有加,可以说沈清能有今天的地位少不了王志忠的教导,而王志忠之所以跟朱棣来北平,也是因为放不下沈清。   “你这孩子,伤势严不严重,老夫看过之后自有判断。”   沈清眼底闪过无奈,回头看向崔淼,说道:“你身上有伤,坐吧。常安,吩咐厨房,多熬些米粥,饭菜尽量清淡一些。”   常安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厨房。   崔淼见王志忠看向自己,连忙行礼道:“标下见过王医官。”   王志忠笑着点点头,再次看向沈清,说道:“坐下,老夫给你看伤。”   沈清随意的找了把椅子坐下,褪去上衣,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裹布。王志忠动手将裹布摘下,露出了下面狰狞的伤口,从右肩到左腰,黑红色的血痂周围还有些许鲜红,显然是动作过大,伤口有崩裂的现象。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但崔淼仍旧不敢直视,自己那么点伤口,都疼的不行,沈清这么大伤口要放他身上,还不得疼死。   王志忠看着沈清的伤不禁眉头紧皱,说道:“伤口是不小,但好在没伤到筋脉,伤口恢复的也不错。不过最近还是跟王爷告假吧,伤口二次裂开处理起来会恨麻烦,还容易感染。”   沈清点点头,王志忠从医药箱拿出伤药,为他上药后,重新包扎好。沈清将上衣穿好,说道:“王伯伯,崔淼身上的伤还要劳烦您看一下,若不是有他,或许我便死在战场上了,他的伤是为我受的。”   崔淼连忙说道:“千户千万不要如此说,标下当时并未多想。”   沈清眼神浮现暖意,正因如此他才特别在意。沈清看向王志忠,说道:“麻烦王伯伯了。”   王志忠点点头,看向崔淼的眼神越发温和,笑着说道:“既如此,那老夫便给你看看。”   因为崔淼不只外伤,还有内伤,所以在查看完伤口,王志忠又给他把了把脉,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外伤已无大碍,但内伤还需调养些时日,切记一月之内不可劳神,尽量卧床静养。老夫再给你开几贴补药,只要你听从医嘱,一月后身体便能痊愈。”   崔淼连忙谢道:“标下多谢王医官。”   王志忠乐呵呵的说道:“老夫膝下无子,一直将阿清视为己出,你既救了阿清性命,便是对老夫有恩,有恩必报这是应该的。”   王志忠给崔淼换了药,又叮嘱了几句,便起身去复命,大厅内就只剩下沈清两人。崔淼见事情告一段落,便想着告辞,却被沈清拦了下来。   “已近晌午,吃过午饭再回吧。”   崔淼刚想拒绝,就见沈清淡淡的看了过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说道:“那就多谢千户款待了。”   两人坐在大厅,却未曾言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清倒是不觉得怎样,但崔淼却十分不自在,颇有些坐立不安。   沈清见状眼底闪过笑意,问道:“可会下棋?”   崔淼一怔,随即答道:“回千户,标下愚钝,未曾习过棋艺。”   本尊会不会,崔淼不知道,但崔淼是真的不会,可以说一窍不通,有密集恐惧症的他,一看到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他就头晕。崔淼以为沈清会作罢,没想到他居然让小厮取来棋具,清清淡淡的说了句:“我教你。” 第17章   洪武十三年六月初一,回到北平已经十天,期间燕王朱棣召见过崔淼一次,朱棣对崔淼大加赞赏,不仅砍杀元军将领,还护卫沈清有功,朱棣是越看崔淼越满意,并擢升崔淼为百户。赏赐宝钞一百贯,布十匹,粮食若干。   这时崔淼才得知,当初那个身着绯袍的元军骑兵,居然是个千户,还是脱火赤的先锋官,所以就算朱棣不发话,只要沐英不贪功,如实上报,朱元璋也一定论功行赏。   崔淼自是千恩万谢,胸脯拍的啪啪作响,指天立誓致死效忠,这次召见,朱棣满意的笑了,崔淼也满意的笑了。   自从薛禄从马强那儿打听到崔淼的伤势,眉头就没舒展过,除了上厕所,他不能代劳,薛禄就没让他干过活,洗脸水,洗脚水,甚至铺床叠被,都是薛禄一手操持,弄得崔淼既无奈又感动。   除了薛禄,最让崔淼头疼的恐怕就是沈清了,回到王府十天,沈清每天都召他去青竹园,清早去,傍晚才回,一日三餐他就没在别处吃过,虽然饭菜可口,但一想到饭后,黑乎乎的散发着怪味的中药,他顿时吃什么都不香了。其实这些崔淼都可以忍受,药再难喝,也就是苦那一会儿,最让崔淼受不了的,就是沈清不知哪来的兴致非要教他下棋,对于有密集恐惧症的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精神折磨!   这天清早起来,崔淼不待沈清叫人来请,一大早便出了门,出征前和郎平五人约好,一起去城外找姚老汉请教农事,毕竟已经错过春耕,如果再晚,今年的收成就没了。   虽然外伤好的差不多了,但崔淼还是没敢骑马,与马强五人一起步行出了城,五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便来到目的地-王庄。   在马强的指引下,一行六人在一个小院儿前停下,一米多的土墙围着,站在墙外就能看到院里的一切。院里一棵粗壮的槐树栽在小院中央,几只母鸡在树荫下散步。   马强转身看向崔淼,说道:“百户,这里就是姚老汉的家。”   崔淼闻言连忙摆手,说道:“马小旗,任命文书还未下达,可不敢乱叫,还是叫我总旗吧。”   马强不以为意的笑着说道:“王爷已经发话,大人走马上任只是时间问题,何必这般小心”   郎平不赞同的说道:“老马头,‘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你不懂?要想在官场长久生存,就必须小心谨慎,谨言慎行!”   崔淼见两人又要争吵,连忙说道:“行了,郎小旗说的对。凡是小心些,总不会错。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抓紧些。”   众人站在不足一人高的木栅栏前,马强扬声叫道:“老姚头,老姚头在家吗?”   等了不大一会儿,半掩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面容苍老的老人出现在门口,看向院门,应道:“来了,来了,谁啊?”   “我,马强,老姚头快开门,我们家大人找你有事。”   姚老汉闻言连忙加快脚步,来到门前,将挡门的木棍挪开,诚惶诚恐的看着众人,躬身说道:“小民参见诸位大人。”   崔淼连忙将姚老汉扶起,笑着说道:“老人家不必多礼,我们此来是有事请教,贸然打扰,还请老人家莫怪。”   姚老汉连忙说道:“大人严重了,快请进,请进!”   众人走进院子,姚老汉连忙从屋里拿了几个凳子,赧然的说道:“诸位大人见谅,小民家中清贫,没有过多凳子,只能委屈几位挤一挤,坐在这长凳之上了。”   崔淼毫不在意的说道:“老人家不用这般客气,我们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没那么多讲究。老人家您坐,人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这般长寿那就是宝中宝,我们该敬着才是。”   众人客套一番,所有人都落了座,崔淼直接说明来意,姚老汉一听他们要请教农事,不禁侃侃而谈,与之前的诚惶诚恐完全判若两人。崔淼不停的发问,姚老汉耐心解答,所有人都认真听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晌午。   突然一阵肚子的轰鸣声响起,打断了姚老汉的话,众人不禁寻声看去,只见陈虎脸色涨红的说道:“已经过了晌午,俺饿了。”   众人一阵哄笑,姚老汉留众人在家吃饭,崔淼婉言谢绝,说道:“老人家,虽然您说的甚为详尽,但我从未实践,也不知能记住多少,希望我耕种之时,能请老人家在旁指导。老人家放心,待耕种完,我一定好好酬谢。”   姚老汉摆摆手,说道:“大人,酬谢就不用了,只要老汉能帮上忙,大人尽管知会一声。”   崔淼和姚老汉商定好耕种时间,又留下一张一贯的宝钞,便带着众人回了城。为了联络感情,崔淼做东,在城中的小酒馆,要了几个酒菜,一大盆米饭,二十个饼子,精不精致另说,能管饱最好,一行六人说说笑笑倒也尽兴。   大家酒足饭饱,各自散去,崔淼回到王府时已过申时,远远的就见一个人影站在大院门口,待走进一看竟然是沈清,崔淼不知怎的,竟莫名有些心虚。他讪讪的笑着说:“标下见过千户。”   沈清淡淡的问道:“去哪儿了?”   崔淼答道:“回千户,蒙王爷厚爱,赏赐给标下五十亩农田,但标下不晓农事,怕辜负王爷一片良苦用心,故寻得通晓农事之人请教,时过晌午,不想劳烦人家,这才回转。”   “可曾吃过午饭?”   崔淼诚实的点头,说道:“回千户,标下已用过午饭。”   “饮酒了?”   见沈清皱眉,崔淼连忙解释道:“标下并未饮酒,只是陈虎不小心将酒洒在标下身上,故而有些许酒味。”   沈清沉默的看了崔淼一会儿,说道:“走吧。”   崔淼下意识问道:“去哪儿?”   “今日的药还未喝。”沈清垂下眼帘,转身就走。   “千户!”崔淼叫住沈清,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千户,标下的伤已无大碍,那药可否停了?”   见沈清没有应声,崔淼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千户,标下是不想浪费药材,那些药材应该留给更需要的人。”   崔淼实在是想念现代的小药片,中药那种古怪至极的味道,他算是喝怕了。   “不行!”沈清猛然转身看向崔淼,眼底是崔淼看不懂的情绪,不过只是一瞬间,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垂下眼帘,淡淡的说道:“何时痊愈了,何时停。”   看着沈清离开的背影,崔淼有些愣神,他总觉得沈清方才似乎伤心了,可为什么呢,崔淼想不明白。犹豫了一会儿,崔淼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常安看了看沈清,又看了看崔淼,有些懵懂,他不明白为何沈清那般在意崔淼,但好似明白了为何沈清会伤心。他三两步跟上崔淼,低声说道:“崔总旗,小的斗胆为千户说两句,您今日行事确实有些过了。”   崔淼一怔,随即问道:“这如何说起?”   常安瞅了瞅沈清的背影,小声说道:“崔总旗,您出府至少要知会一声,您可知千户从清早到现在滴米未进。就您喝的药,一直在炉子上热着,敖干了好几锅了,千户就为了您回来就能喝,可您刚才说的话,小的听了都觉得伤心。”   崔淼顿住脚步,看着沈清笔直的背影,心里不禁有些愧疚,现在想来方才自己的话,似乎真的有些过分。他喃喃自语道:“你这是何必呢,我那么做只是为了报答你的维护之情,你并不欠我什么啊!”   沈清见崔淼没有跟上,停住脚步,转身看去,崔淼站在花丛中,粲然一笑,快走几步跟了上来。沈清垂下眸子,嘴角不自觉上扬,脚步似乎也轻快了几分。   坐在饭桌上,崔淼看着面前的两碗黑乎乎的中药,他不禁有些发憷,深吸一口气,端起碗,捏着鼻子灌了下去。待两碗药喝完,他的舌头已经木了。   沈清起身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手里端着一个小碟子,放到崔淼面前,淡淡的说道:“含着。”   沈清小时候身体素质不好,能有今天强壮的体魄,完全是靠中药来调理,所以沈清对喝药根本无感,他下意识的觉得崔淼也应该和他一样,再加上之前崔淼也从未表现出对喝药的排斥,所以沈清根本没察觉。今天崔淼提起,他才留意到崔淼对喝药的排斥,就在刚才,他让常安到街上买了些蜜饯。   嘴里一言难尽的味道,让崔淼没心思矫情,直接捏了一颗放进了嘴里,嚼了嚼,甜味瞬间在嘴里蔓延开,将重要奇怪的味道冲散,吃完一颗,崔淼紧接着又拿了一颗,不知不觉间,一小碟蜜饯便已下肚。   “可舒服些?”   崔淼这才有些赧然的说道:“多谢千户,好多了。”   “为何不说?”   崔淼一愣,问道:“什么?”   “不喜药味。”   崔淼只觉得老脸一红,讪讪的说道:“很多人生病无药可医,标下实在无颜开口。”   沈清认真的看着崔淼,“跟我不必如此,我们是过命的交情。”   崔淼傻呆呆的说:“哦,好。” 第18章   洪武十三年六月十五日,沐英的大军走走停停,终于到达京城,朱元璋亲临城门迎接,沐英在城门处,当着众多百姓献俘,元军国公脱火赤、枢密院爱足,跪倒在朱元璋驾前,沐英带头三呼万岁,众将士、城中百姓纷纷跪到,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直让朱元璋热血沸腾,心中大悦。与此同时,西平侯的大名在大明百姓心中更加根深蒂固。   皇帝大悦犒赏三军,西平侯被赏赐金五百两,银一千两,宝钞若干,年禄增至三千石。这只是明面上的,真正给的比这多一倍还多,唯独没有升的便是他的官职,倒不是朱元璋不信任沐英,主要是沐英接连晋升,有些过快,必须有个缓冲的时间,否则很可能会招人嫉恨,徒惹麻烦。   五日后,朝廷对于燕山卫众将士的赏赐也下来了,赏赐燕王朱棣金银玉器若干,至于多少,没人知道,只是看到有数辆马车被赶进王府。   沈清因战功被擢升为燕山卫指挥使,赏金五百两,银一千两,各色绸缎十匹,宝钞若干,封清宁伯,年禄两千石。从赏赐来看,朱元璋对沈清和沐英一视同仁,同样重视。只是沈清刚刚崭露头角,不好大加封赏。   崔淼因斩杀敌军将领有功,被擢升为燕山卫百户。又因救沈清的缘故,皇帝从私库自掏两百两银子赏给崔淼,宝钞若干。崔淼恭敬的朝南京所在的方向叩头谢恩,并从赏赐里拿出十两银子塞给传旨的太监。太监乐呵呵的收下,对崔淼这个面容俊秀的武将十分有好感。崔淼将皇帝赏赐的宝钞全部换成粮食,又派人将赏赐的金银给李翠兰送去多半。   之后的一个月,崔淼几乎每天都在田里忙活,从翻地到耕种,再到施肥,虽雇佣了人手,手下军士也有帮忙,但崔淼尽量所有步骤都参与,在姚老汉的指导下,倒也干的有模有样。粗晓历史的他知道,再过不了多久,各地都会出现灾荒,更有小冰河时期的出现,很多人因为没有吃的被饿死,明朝人口直线下降,被饿死、冻死的接近三分之一的人口,所以如何能使粮食丰产,是他现在最想研究的事。   不得不说姚老汉确实是个通晓农事的好手,北平地处北方,干旱是常有的事,水利又不方便,往往会出现旱灾,粮食减产、无产的情况时有发生,经过多年的耕种经验,姚老汉总结了一套抗旱的耕种方法。虽然不能在干旱的年景做到丰产,但至少能做到收成还不错,这也是崔淼最想得到的耕种经验。   “现在这个季节耕种属于中耕,伏天雨季及早中耕、锄耪,可以保持土壤湿润,农家有谚语‘暑天锄上一层皮,强似秋后犁一犁’。若是错过中耕,那就及早秋耕,秋耕时不要耙,敞着犁垡,以便接纳雨水。若是不耕地,或者耕了又耙轧雨水容易径流,容易造成旱涝不均、、、、、、”沈清给崔淼倒了杯茶,崔淼随手接过,‘咕咚咕咚’喝完,接着说道:“指挥使,标下觉得姚老汉的经验值得推广,虽不能在旱季保证丰产,但至少能保住收成。”   耕种一直是明朝初期最重视的民生,所以朱元璋才会推行屯田制,有好的经验,自然比较容易采纳。   “好,此事我会尽快回禀王爷。”沈清又给崔淼续了杯茶,问道:“最近一直在忙田里的事?”   崔淼自然的回答道:“回指挥使,王爷赐给标下的五十亩农田,已经全部耕种完成,若是顺利今年或有产出。”   沈清淡淡的点点头,问道:“身上的伤怎样了?”   “多谢指挥使关心,外伤已经痊愈,身体也恢复的和之前相差无几。”崔淼试探的说道:“那个药,标下觉得可以停了。”   沈清见状眼底浮现笑意,说道:“待会儿让王伯伯给你瞧瞧,若是他说可以,那便停了。”   崔淼有些不情愿,其实这一个月,王志忠没少给他把脉,每次他一提停药的事,王志忠就反对,还说什么‘治病的药可以停,补药必须天天喝’,而沈清又是个听话的主儿,崔淼表示很无奈。   “指挥使,标下觉得这事就不劳烦王医官了,他老人家要顾及王府众人,人多事忙。标下去找梁医师看看也是一样。”   “怎么,崔百户是嫌弃老夫医术?”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王志忠拎着医药箱走了进来。两人连忙起身,躬身行礼,招呼道:“见过王伯伯(王医官)。”   崔淼面上带笑,心里却一阵哀嚎: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还能再悲催点吗?   王志忠将医药箱放在桌上,笑意吟吟的看着崔淼,说道:“崔百户,老夫最近闲得很,实在无事可做,还是不劳烦梁医师了。还是说崔百户是嫌弃老夫的医术?”   崔淼连忙陪笑道:“王医官说笑了,您的医术陛下都赞不绝口,标下怎敢?标下只是怕王医官太过辛劳,王医官莫要误会。”   王志忠挑挑眉,说道:“既如此,那老夫就给崔百户瞧瞧。”   “那就劳烦王医官了。”   崔淼眼底闪过无奈,乖乖坐下,伸出右手。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沈清眼底的笑意渐浓,招来小厮吩咐了两句,走到棋盘前坐下,自顾自的下了起来。   没过多大会儿,王志忠便收回了手,说道:“伤势恢复的不错。治病的药可以停了,但补药还是要再喝些时日。”   崔淼闻言脸色顿时变了,苦着脸争取道:“王医官,您看标下身体已经痊愈,那补药就算了吧。标下虽然得了些许赏赐,但还有母亲要养活,实在没有余钱买药了。”   王志忠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看向沈清,质问道:“阿清,药材的钱可是崔百户所出?”   崔淼连忙解释道:“不是,王医官,之前的医药费全部都是指挥使所出,但这也是标下所欠,终归是要还的。王医官,标下的身体已经痊愈,实在没必要浪费银钱,买那些补药。”   王志忠脸色缓和了些许,说道:“阿清的命是崔百户所救,你的医药费就得阿清来出,这里没有欠不欠一说,崔百户完全不必为这个忧心。好了,就这么定了,老夫有事要办,就先回去了。”   “王、医官、、、、、、”看着王志忠的背影,崔淼一阵无语,他看向沈清,试探道:“指挥使,就算当时您不在,标下也会中箭,指挥使完全不必把这事放在心上,标下也不想欠您太多、、、、、、”   沈清沉默的看了崔淼一会儿,说道:“崔淼,若不是你挡在身后,我恐怕活不了。无论你如何想,对于我来说,我这条命就是你救的。”   当时崔淼就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能让沈清出事,所以长箭射来之前,他压倒了沈清,身子尽量后撤,所以长箭只穿透了崔淼的身体,并未伤到沈清。崔淼这么做,只想回报沈清之前的维护之情,并不想因为这个让沈清觉得欠他的。自从醒来,沈清对他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他都记在心里,但这不是他想要的。这个陌生的时代,崔淼不知道还会待多久,他不想欠别人太多,才会舍命相救,也不想让被人欠他太多,如果有一天他死了,最好的结果就是谁都不记得他,他也不欠任何人。在崔淼心里,始终没将自己代入这个时代。   崔淼认真的看着沈清,说道:“指挥使,身为下属保护上官安全是本分,您不欠标下什么,所以不必做到这般地步。”   沈清直视着崔淼的眼睛,半晌后,才出声说道:“既知我是上官,那便遵守命令。”   崔淼一噎,完全没想到沈清会来这么一出。   “每日晌午过来喝药,这是命令,可明白?”   沈清语气很淡,崔淼却听出了别样的味道,不得不认怂道:“是,标下遵命。”   两人说话间,常安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托盘,不用他靠近,崔淼便知道那是什么,瞥开目光,崔淼偷偷翻了个白眼,认命的看着面前那碗黑乎乎的补药,一咬牙,捏着鼻子灌了进去。塞了一颗蜜饯进嘴里,崔淼行礼道:“指挥使若无吩咐,那标下就先告退了。”   不待沈清回答,崔淼直起身就走,心里腹诽道:“谁还没点脾气!我礼数做足,你还能怎么样!”   崔淼快步离去,沈清并未阻止,只是安静的看着。   常安一边收拾,一边疑惑的说道:“大人,小的是否做错什么?为何崔百户似乎有些不悦?”   沈清收回目光,将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盒,淡淡的说道:“无事,退下吧,没我的吩咐别来打扰我。”   常安犹豫了一瞬,说道:“大人,您还未曾用过午饭。”   沈清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常安一眼。   常安连忙垂下头,恭敬的说道:“是,大人。”   房门被关上,沈清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撇得清么?” 第19章   洪武十三年腊月二十,一晃时间又过去半年,崔淼的五十亩农田,经过他的细心培育,也在十月前收了第一批粮食,虽然算不上丰产,但相较其他农田的产出,也要多上一些。这引起燕王朱棣的重视,下令燕山卫屯田要虚心请教擅农事者。在崔淼的建议下,设置奖励制度,凡是卫所产出最高者,可免除当年粮税,一时间燕山卫的屯田热情空前高涨,就连燕王朱棣也时不时的在田里出现,换上便装,挽起裤脚,像极一个农民。   还有十天便是新年,北平很多人家都开始忙活,街道上每日都热闹非凡。前几日宫中传来诏书,凡就番的亲王无需回京拜年,燕王为此派去特使,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去南京给皇帝皇后拜年。   在卫所的兵士皆不能回家过年,崔淼也是一样,不过李翠兰手里有钱,即便他不在,想来也能过个好年。崔淼因着燕王的宠信,赏赐不断,多多少少攒了一些银钱,便在北平城较为偏远的地方买了一座宅子,虽说偏远,但走路去王府,也就一刻钟的脚程。临近年底,除了必要的守卫,燕王下令所有兵士均可休假。今日正巧崔淼无事,便带着郎平几人收拾宅子。   将宅子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又添置了家具,宅子虽然不大,但收拾完倒是有模有样,买些红纸,写上几副对联,再买几个大红灯笼挂上,倒也喜气洋洋。   崔淼招呼陈虎出去买了几斤酱牛肉,几个小菜,一大桶米饭,还有几十张杂面饼子,又打了一坛米酒,众人围坐在客厅,甩开腮帮子,吃的热火朝天,没多大会儿,所有饭菜吃的盆干碗净。   陈虎摸了摸腮帮子,憨笑着说:“百户,还是你这儿的伙食好啊,有酒有肉,还能吃饱,嘿嘿,以后有伙计,一定找俺!”   马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找你?就你那饭量,找不了几次,百户这宅子都保不住!”   众人一阵哄笑,陈虎不乐意的说道:“俺能吃,你就吃的少了?你这老小子油滑,那些酱牛肉,还有酒,得有一半都让你吃喝了。”   马强老脸一红,郎平见状笑着说道:“你们两个二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一个个吃起饭来,跟恶狼一样。百户,你是不知道,标下和孙海初来时,根本吃不饱,饭菜刚上桌,他们就风卷残云,一顿胡吃海喝,我们都来不及反应,就什么都没了。”   孙海笑着接话道:“可不是嘛,就因如此,我们也顾不上斯文不斯文,直接和这些粗汉同流合污了,哈哈。”   一向少言寡语的王才开口说道:“我们相互扶持,经过数次战场,看着那么多战友倒下,能活着在一起吃顿饭,是福气!”   众人收起笑脸,眼底浮现悲伤的神色,郎平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上了战场,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能撑到现在,是福气!是那些倒下的兄弟用命给我们挣来的福气!”   崔淼端起酒坛,给众人填满 ,举起酒碗,扬声说道:“来,敬那些死去的兄弟!”   众人一愣,随即举起酒碗,大声说道:“敬,死去的兄弟!”   崔淼一口气将酒喝完,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说道:“百户海量!”   崔淼嘿嘿一笑,‘砰’的一声趴在了桌子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哄笑出声。郎平和孙海架着崔淼去了卧房,剩下的三人收拾残局,待收拾妥当,众人决定留下陈虎守夜,以防崔淼闹酒,其他人则回去休息。   众人刚走,陈虎还没来得及关门,就见远远的过来一个人影,有些熟悉,他仔细一看,竟是沈清,连忙迎了过去,躬身说道:“标下见过指挥使。”   沈清微微颔首,淡淡的问道:“你为何还在,崔淼呢?”   陈虎如实的回答道:“回指挥使,百户喝醉了,正在卧房休息,标下怕百户闹酒,故留下守夜。”   沈清闻言眉头微蹙,问道:“为何喝酒?”   崔淼从不饮酒,今天居然醉酒,让沈清有些奇怪。   陈虎把刚才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笑着说道:“指挥使,标下也没想到百户酒量如此浅,下次再不敢让百户饮酒了。”   沈清眼底浮现无奈,说道:“你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陈虎一愣,随即应声说道:“那就劳烦指挥使了,标下告退。”   崔淼舍身救了沈清的事,燕山卫上下无人不晓,所有人都知道两人关系匪浅,所以有沈清看顾,陈虎非常放心,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还殷勤的帮沈清带上了门。   将院门关好,沈清径直来到崔淼的卧房,只见崔淼脸色潮红,侧身躺在床上,身上的棉被有一半掉在地上,嘴里似乎还呢喃着什么。沈清清冷的眼底无奈渐浓,走到床前,将他的身子往里推了推,又拾起地上的棉被,替他盖好,刚想起身,崔淼一侧身,一把将沈清拉倒在床上。   “妈,别拿我枕头!”   被抱在怀里的沈清一阵怔忪,转头看向崔淼。自从伤重,崔淼的脸色就偏白,没了之前的红润,今晚因为饮酒的原因,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让他本就俊秀的五官更加好看。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香,在鼻间缠绕,让沈清冷清的眸子变得温暖,嘴角扬起笑意,伸手将棉被拉好,将崔淼揽进怀里,闭上眼睛,向来少眠的他,没多大会儿,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早,崔淼从睡梦中醒来,头疼的厉害,他在次梦到那条巨蛇,死死的缠着他的身子。崔淼捏了捏眉心,脑袋渐渐开始运转,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转头一看,吓得他一下子弹坐起来。   沈清睁开眼睛,淡淡的看着崔淼,淡淡的说道:“你醒了。”   “指、指挥使,你怎么会在这儿?”眼前的状况让崔淼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头嗡嗡作响,更疼了。   沈清起身,靠坐在床上,说道:“昨日你乔迁,我来贺喜,发现你醉酒,床铺皆掉落床下,便帮你整理,谁知你竟将我拉倒在床上,我一时挣不开,又不想伤你,故而在你这儿将就一晚。”   崔淼一听顿时窘了,他有个不为人知的习惯,那就是睡觉必须抱着东西,否则就睡不踏实,之前和人同房,一直小心翼翼,很少能睡个好觉,没想到这一醉酒,竟然出了洋相。   崔淼见沈清神色平静,想来自己睡相应该也不是太难看,他越过沈清下了床,有些赧然的说道:“指挥使,抱歉,昨晚标下失礼了。那个,我先去梳洗,指挥使慢慢来。”   看着崔淼有些仓皇的背影,沈清眼底浮现愉悦的笑意,昨晚是他这十年来睡的最踏实的一晚,心情相当不错。他看了看身下的这张床,微微蹙眉,随即又舒展开,轻声说道:“小点挺好。”   崔淼蹲在水缸旁边,手里拿着自己自制的牙刷,愁眉苦脸的小声嘀咕着,“这、这、这一不小心把上司给睡了,可怎么办?”   “都是男人,他应该不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吧?”   “就算是男人,传出去也好说不好听啊,万一他要想不开,那我不就完了?”   “人家是皇帝的干儿子,杀个把人跟玩似的,我咋办?”   “娘的,谁能告诉我,在线等,十万火急啊!”   “你在说什么?”   如冷玉般微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崔淼身子不由一颤,僵硬的转过头,看着衣着整齐的沈清,干笑的说道:“指、指挥使,我、标下在自言自语,您不用在意,呵呵,呵呵。”   崔淼的表情取悦了沈清,他清冷的眼睛闪过笑意,随即淡淡的说道:“昨晚与百户彻夜长谈,甚是愉快,清认为可以常来。”   “啥?”崔淼惊得目瞪口呆,傻傻的说道:“彻、彻夜长谈?”   沈清点点头,肯定的说道:“百户说了很多,清自觉受益匪浅。”   崔淼傻眼了,提心吊胆的问道:“我、不是、标下昨晚醉酒,怎能与指挥使彻夜长谈?我、都说了些什么?”   “说了很多,百户若想知晓,清愿今晚再与百户抵足而眠,详述与百户听。”   崔淼只觉得脑袋更疼了,他连忙摆手,拒绝道:“指挥使事忙,标下不敢劳烦,昨日醉酒胡言乱语,还请指挥使莫要当真。”   沈清敛起眼底的笑意,说道:“时进年关,军中无事。清自觉与百户相谈甚欢,难道百户不觉得?”   崔淼只觉得头疼,牙更疼,他怎么想都觉得沈清的反应不对劲,可想破脑袋,他没想明白沈清到底想干什么。   崔淼将牙刷放到水缸的盖上,转移话题的说道:“想来指挥使也饿了,标下这就去买些吃食。”   不待沈清回话,崔淼转身就向院外走,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后有野兽在追他。   看着崔淼有些狼狈的背影,沈清眼底的笑意渐浓,轻声说道:“跑得掉吗?” 第20章   洪武十三年除夕,崔淼今天不当值,却起了个大早,收拾利索便出了门。自从来到北平,一直都在忙,还真没好好看看这古时候的北京城是何种模样,他打算今天好好逛逛,顺便买些年货,置办几身衣服,踏踏实实过个好年。   来到和郎平等人约好的地点,离他家不远的一家早点铺子,和老板要了一碗咸豆花,又要了五个油条,一边吃一边等。   油条刚吃一根,崔淼对面的空座坐下一个人,崔淼抬头看去,不由呛咳了起来。沈清微微蹙眉,跟老板要了一碗温水,递给崔淼,崔淼接过喝了半碗,总算是停了下来。   崔淼放下碗,躬身说道:“指挥使,您找标下有事吩咐?”   自从那次乌龙事件后,崔淼就一直躲着沈清,奈何再躲也就那几个地方,只要沈清愿意,总能找到他。   “来北平近一年,还未曾好好逛逛,今日得闲,索性出来购置些年货。”   “指挥使,商铺大都在东城,您来西城想购置何物?”   “来找你。”沈清回答的干脆利落。   崔淼没想到沈清会这般回答,为难的说道:“非是标下推辞,实在是标下早前便与人约好,所以指挥使还是找别人陪同吧。”   “郎平几人今日都有任务,不能过来了。”   半个时辰前,郎平五人刚刚起身,就被沈清叫去了青竹园,说是青竹园要翻修,需要人手,可几人去了青竹园,却不见一个工匠。几人非常疑惑,问长安怎么回事,长安只说沈清让他们去青竹林挖竹笋,在不破坏青竹林美观的前提下,每人挖十个竹笋,挖不够数不准回去。   五人看着面前的竹筐和铲子嘴角抽搐,就算他们再不晓农事,也知道竹笋要春天四五月份才有,大冬天的让他们挖竹笋,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你们惹到我了,所以我要整治你们。”   郎平看看其他人,小声问道:“你们几个谁惹到指挥使了?”   其他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孙海苦笑着说道:“甭管谁惹到指挥使,咱们今天这竹笋都挖定了,别愣着了,拿上东西走吧。”   陈虎傻愣愣的说道:“可百户还在等俺们,俺们不去,百户岂不是白等。”   郎平摆摆手,说道:“百户多聪明,等不到咱们,肯定明白咱们是被绊住了,不会傻等的。咱们听命行事,别给百户找麻烦。”   几人点点头,拎着竹筐和铲子就去了青竹林。   、、、、、、   崔淼疑惑的问道:“今天他们不当值,怎会有任务?”   沈清面不改色的回答:“临时委派。”   崔淼点点头,没有再问。沈清跟老板要了早点,也安静的吃了起来。   吃完早点,崔淼付了账,看向沈清说道:“指挥使,标下突然想起家中有事要办,不便耽误指挥使的时间,就先行告退了。”   沈清没有回应,只是沉默的看着崔淼,半晌才开口说道:“崔淼,你在躲我?”   崔淼一怔,有一瞬间被看穿的窘迫,讪讪的笑着说:“怎么会!只是标下确实有事,不想耽误指挥使的时间。”   “为何?清以为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难道是清自作多情?”   看着沈清眼底的受伤,崔淼心里也不是滋味,连忙解释道:“不是,指挥使与标下身份悬殊,实在当不得兄弟一说。”   “身份悬殊?”沈清神色黯然的说道:“不过是个孤儿罢了。若你不想,清不勉强。”   看着沈清更加清冷的背影,崔淼心里有些泛酸,沈清待他好,只不过是想多个兄弟,自己在这儿矫情什么。他一咬牙,叫道:“指挥使等等。”   沈清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崔淼自顾自的说道:“指挥使,标下所办之事并不急切,待回来后再办也可。”   沈清淡淡的说道:“清不愿勉强别人。”   崔淼连忙摆摆手,说道:“不勉强,不勉强,标下也未曾好好逛过北平城,正好买些年货。”   沈清嘴角微勾,眼底笑意一闪而过,没再说话,抬脚向东城的方向走去,崔淼见状连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安静的走在大街上。因为方才的举动,让沈清伤了心,崔淼心里有些愧疚,想要说话缓和一下气氛,可又不知说些什么好,不知不觉间情绪便显露在脸上。   沈清一直在偷偷关注崔淼,自然看在眼里,他眼底的笑意渐浓,却没有开口的打算。   “那个,没想到北平城居然这么热闹!”   崔淼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虽不曾好好逛过,但怎么说这里也是藩王就藩的王城,怎么可能不热闹?这简直就是废话!   沈清心情愉悦,却没有半分表露,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崔淼再次开口道:“指挥使想要置办什么?”   沈清答道:“礼物。”   崔淼一怔,随即问道:“是送给王爷的新年礼物么?”   “嗯,还有二王子的满月礼。”   燕王的二儿子朱高熙在前几天刚出世,造自己兄弟反的熊孩子,现在还是个裹在襁褓里的奶娃子。   崔淼犹豫了一瞬,低声说道:“指挥使,标下以为世子的新年礼物也不能少。”   沈清眼睛一亮,看着崔淼,说道:“你可是担心我?”   听沈清这么问,崔淼便知道沈清明白自己的意思,心里的担忧也就少了许多,他爽快的说道:“既然指挥使当标下是兄弟,那标下就厚颜高攀。兄弟间互帮互助,自是应该。”   沈清是崔淼来到这个时代,除李翠兰外,待他最好的人,既然躲不开,又撇不清,索性就顺其自然,总比因为自己的固执,伤了沈清来的好。   “既是兄弟,那便叫我清,或者詹林吧。”沈清顺杆往上爬。   崔淼笑着说道:“指挥使,礼不能废,若是让旁人听去,徒惹麻烦。况且只是一个称谓,只要我们心知肚明,不必过多在意。”   沈清坚持的说:“现下没有旁人,我不想别人知晓我的身份,还是叫我清,或者詹林吧。”   崔淼四下看看,说道:“那标下就斗胆叫指挥使沈大哥吧。”   沈清见事不可为,也没在坚持,点点头,说道:“你可有字?”   崔淼摇摇头,他还真不知道原身是否有字,说道:“没有,沈大哥直接叫我名字便好。”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东城,崔淼看着面前的人来人往,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路中央摆着小摊,一个挨一个,各种古色古香的商品琳琅满目,来往行人的脸上也多带着笑意,让他恍惚间又回到现代社会,正和朋友们一起逛夜市。   “崔淼。”见崔淼有些恍神,沈清忍不住叫道。   崔淼回神,再看面前的热闹,反而感觉越发寂寞,明亮的眼睛也黯淡了许多。“抱歉,沈大哥,我有些走神。今天的街道格外热闹,看来我们的荷包要瘪不少啊。”   沈清眼神微闪,他敏锐的察觉到崔淼的情绪变化,虽有些不解,但也没多问,说道:“今日除夕,之后的几日都不会有集市,自然热闹一些。想买什么,尽量买齐。”   崔淼收拾心情,走向人群,笑着说道:“自然要大买特买。”   没多大会儿,崔淼手里的东西就拿不下了,荷包里的钱也用掉了大半,但他黯然的心情却明亮了许多,他现在终于明白,那些心情不好就狂购物的人的心情了。用钱能买来好心情,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又何乐而不为呢。   沈清从崔淼手里接过几件东西,率先走进一家成衣铺,崔淼紧随其后,正巧他也想买件新衣,尤其是中衣。   成衣铺的伙计见有客人进门,连忙迎了过来,笑着招呼道:“两位客官里面请,咱们这里各种款式的成衣都有,两位客官随便挑,随便看。”   崔淼问道:“你们这儿有中衣吗?布料好一点的。”   伙计连忙答道:“有,咱们这儿各种布料的中衣都有。客官想要什么料子的?”   “柔软一些的棉布,或者丝绸的也可以。”   “有是有,就是价格贵一些。”   “我能先看看么?若是符合要求,价格不是问题。”   “成。两位客官二楼请。”伙计见两人可能是大客户,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躬身引导着两人上了二楼。   二楼的客人不多,也就两三个,个个穿着讲究,看身上佩戴的首饰,便知道这些人非富即贵。   伙计将两人引导二楼的东北角,那里用衣架挂着一些中衣,就像伙计说的,各种布料都有。崔淼摸了摸,不禁微微皱眉,手感虽然比他之前的中衣好一些,但相较沈清给他的中衣就差上一些,随即他又想起沈清的身份,也就释然了。   崔淼询问了价格,刚想多买几套,沈清插话道:“买两套就可。你家中的布料也有不少,可以让他们做。”   经沈清提醒,崔淼这才想起,家中还有燕王赏赐的布料,那些可都是贡品,比这些布料好太多。他笑着说道:“多亏沈大哥提醒。那成,就买两套。”   崔淼又和伙计约定,待年后到他家中量身做衣。 第21章   洪武十三年除夕,沈清利用职权,将原本和崔淼约好一起逛街的郎平等人,留在了王府,自己则单独和崔淼一起上街,在他的示弱下,两人的关系似乎更近一步。   两人从成衣店出来,径直去了斜对面的金铺,金铺的店面不小,也是上下两层,店铺装修的很是雅致,伙计穿着也相对好上许多。店里正对门的地方是柜台,东西两面靠窗子的位置放置着桌椅,桌子上放置着干果和茶具。店里的客人不多,只有靠东面窗子的桌旁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大概四十几岁,蓄着胡须,丝质的银灰色圆领长袍,上面用墨绿色的丝线绣着几朵兰花。女的大约二十几岁,梳着鬓,头上戴着金钗、珠翠,穿着粉红色貂绒披风 。掌柜站在两人面前,桌子上放着一盒首饰。   站在掌柜身后的伙计看到两人进店,连忙迎了过来,热情的招呼道:“两位公子里面请。”   掌柜看向两人,笑着点点头,扬声说道:“张全,招呼好了。”   张全应了一声,引着两人来到靠西面窗子的桌子前坐下,沏了两杯茶,恭敬的端到两人面前,问道:“两位公子需要点什么?”   沈清淡淡的说道:“小儿的满月礼,该送些什么合适?”   张全回答道:“回公子的话,满月礼一般都送长命锁,金银玉器皆可,这就看您的喜好了。”   沈清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金器、玉器,拿出一些给我们瞧瞧,价钱不论,只要做工精致便好。”   张全一听连忙笑着说道:“两位公子稍待,小的这就去取。”   没一会儿,张全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将托盘放在桌面上,说道:“两位公子,您瞧瞧有没有相中的款式,若是没有,咱们店里还有别样的。”   托盘上铺着一块青色的丝绒,上面整齐的放着十几个长命锁,款式相近,大都刻着简单的花纹,只是重量、大小不一。   沈清拿起一枚金锁,看了一会儿便放下了,淡淡的说道:“这些都不入眼,还有更好的么?”   听到这边的动静,掌柜跟东面桌上的两人告了罪,笑着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张全,张全会意,两人便换了位置。掌柜笑着说道:“两位公子,好的有是有,只是价格要贵些,您看?”   沈清看向掌柜,说道:“只要我瞧得上,价钱不论。”   掌柜脸上的笑意加深,端起桌上的托盘,热情的说道:“两位公子先请用些茶水,我去去就来。”   掌柜的转身进了里间,崔淼不禁暗暗咂舌,心里估量着沈清的身家,再跟自己一对比,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穷人。   见崔淼脸上情绪变换,沈清忍不住问道:“在想什么?”   崔淼摇摇头,说道:“没什么。沈大哥,我看那些长命锁的款式都差不多,上面的花纹大同小异,不同的也就是材质和重量。况且小王子天潢贵胄的身份,什么贵重的东西王府没有。若是想送些别致的,不如自己画些花样,让匠人打造。”   沈清看着崔淼眸光流转,微微扬起嘴角,说道:“你心中可是有了成算?”   崔淼犹豫了一会儿,点头说道:“算是吧,倒是有几个别致的花样,就是不知做出来效果如何,唯恐耽误了小王子的满月礼,给沈大哥招来麻烦就不好了。”   沈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我们做两手准备,即便做出来不如人意,也不会措手不及。”   崔淼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只是工匠怎么办?这里承接定制么?”   “接,咱们这儿有最好的工匠,只要您说的出来,就能做。”掌柜从里间出来,正好听到崔淼的问话。   沈清没有接话,看向掌柜手里的托盘。   掌柜将托盘放在桌上,笑着说道:“两位公子,这是小店最好的金饰,您看看有没有瞧得上眼的。”   沈清目光落在金饰上,脸上看不出情绪。崔淼也看了过去,托盘上的金饰做工确实比之前精致许多,只是花样还是那几款花样,没什么新鲜感。   沈清看向崔淼,随意的说道:“你挑一个。”   “我?”崔淼指着自己,显得有些意外,说道:“这种事含糊不得,还是沈大哥自己做主吧。”   沈清也不勉强,目光再次落在金饰上,沉吟了半晌,指了指中间的刻着福字的长命锁,说道:“就这个吧。”   掌柜见买卖成了,乐呵呵的说道:“这位公子眼光真好,这可是我们店里做工材质最好的一款,我这就让人帮您包起来。”   “等等。”崔淼叫住掌柜,问道:“这金锁的价钱是多少?”   掌柜一愣,随即回答道:“一百五十两银子。”   崔淼一听顿时吃惊的说道:“一百五十两,你这是抢钱呢?这么点金锁也就20几克,连半两金子都不到,你要一百五十两!”   掌柜脸上的笑意变淡,耐心的解释道:“这金锁是没多重,但要将他做成工序非常繁琐,您这钱主要出在这做工上。不瞒您说,我这小店在北平算得上数一数二,您在我这儿买的金饰,做工绝对精致,虽比不上皇家工匠,但在民间也是顶顶好的手艺。”   “甭管怎么说,掌柜这价格确实是贵了,你给便宜点。”   掌柜原以为沈清和崔淼是那种花钱大手大脚的少爷,自己能多挣些银子,没想到这位居然是个懂行的。掌柜脸色变了变,说道:“这价钱我说了,您肯定不满意,还是您给个价,若是合适您两位拿走,若是不合适,您就换家在瞧瞧。”   崔淼想了想,说道:“纹银八十两,掌柜要觉得合适,我们就买下,不合适我们就换家看看。”   掌柜一听脸都绿了,“八十两,不行,这连本钱都不够、、、、、、”   看着崔淼和掌柜因为几两银子,在那儿掰扯,沈清眼底满是笑意,其实以他的身家,就算买下这样十几个金铺,也富富有余。不过他并没有阻止的打算,反而饶有兴致的在一旁看着,他喜欢看到崔淼这般精神奕奕。   最后掌柜被崔淼缠的没辙,也不想废了半天劲,什么都没落下,就以八十五两的价格,将金锁卖给了两人,看的张全和另外两人是目瞪口呆。   崔淼心满意足的看着手中的金锁,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崔女士那么热衷于讨价还价,原来这么有成就感。   沈清付完账还未走出大门,就听到身后一声尖利的叫声响起。   “啊,老爷,您怎么了?老爷,您别吓妾身啊!”   崔淼顿住脚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原本坐在东面窗前的男人倒在地上,身体抽搐,口吐白沫,而那名年轻夫人则半跪在地上,神色慌张的抱着男人。   崔淼眉头微皱,三两步来到身前,推了推吓傻的掌柜,冷静的说道:“掌柜,让伙计去找大夫,还有报官。”   掌柜回神连忙说道:“哎哎哎,张全快、快去请大夫!”   张全小跑着出了店门,崔淼蹲下身查看男人的状况,谁知男人在一阵抽搐后,两眼一闭,没了生息。   崔淼探向他的呼吸,看向沈清摇了摇头,说道:“他死了。”   “死、死了”女人一怔,随即哭喊道:“怎么可能?我们家老爷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完了,完了,好好的怎么还闹出人命了,这可怎么是好?”掌柜哭丧着脸,在一旁来回的转悠着。   崔淼站起身,看着掌柜,说道:“掌柜,去报官吧,他唇色发紫,脸色发青,且口吐白沫,很有可能是中毒而死。”   “中毒?”女人抬头看向掌柜,面色难看的说道:“我家老爷出门后,就再没吃过东西,只喝了这里的茶水,一定是你,是你下的毒!”   掌柜傻眼了,大声反驳道:“你少血口喷人,谁知你们来之前有没有吃过脏东西,我这打开门做生意,为何要在店里杀人?我还说是你这妇人搞的鬼!”   崔淼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眉头紧皱的厉声喝道:“行了,你们别吵了,谁是谁非,报了官,自有分晓。”   张全带着大夫刚进门,又被支出去报官。未免出现意外,崔淼让大夫看了看男人。大夫大致的查看了一番,摇头说道:“气息全无,脉搏也摸不到,这人死了。”   崔淼问道:“大夫,以你看,他是怎么死的?”   大夫沉吟了一会儿,答道:“此人面容青黑,嘴唇发紫,且口吐白沫,若老夫没看错,应该是中毒而亡。”   崔淼接着问道:“那大夫可能看出他是种了何种毒药?”   “世间毒物千千万,老夫也不能断定他中的是何种毒药,不过看到中毒后的反应,与误服□□的反应十分相像。”   大夫唯恐惹上麻烦,解答完崔淼的问题,便提着药箱匆匆而去。半个小时后,提刑司衙门的衙役匆匆赶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提刑按察司佥事吴坤。 第22章   洪武十三年除夕,北平城一家金店发生命案,一名中年男性疑似中毒身亡,北平府提刑按察司佥事吴坤接到报案,并带衙役勘察现场。   沈清回到店里,重新坐回刚才的位置,目光却始终落在崔淼身上。   佥事吴坤一进门,就坐到了东面窗前的椅子上,任由衙役询问。衙役来到众人面前,呼和着说道:“怎么回事?你们谁是掌柜?”   掌柜连忙出声道:“这位官爷,小民王贵是这家店铺的掌柜。”   衙役指着地上的男人,问道:“怎么回事?人是怎么死的?”   王贵连忙答道:“回官爷,刚才大夫来过,说他是中毒而死,小民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才报了官。”   “青天大老爷,小女子冤枉啊!”半跪在地上的妇人突然大声哭喊着,跪爬到吴坤面前,叩首道:“大人,求您给小女子做主,老爷,老爷他死的冤啊!”   吴坤看看妇人,又看看其他人,淡淡的说道:“起身吧,有什么冤枉,说来听听。”   妇人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说道:“回大人,我家老爷叫王鹏海,小女子王张氏,是老爷的妻室,家住宛平县,在县中经营酒馆,还有客栈。这家首饰店的掌柜王贵,与我家老爷是好友,前几月,他店里的银钱周转不开,从老爷那里借了两千两银子,承诺年底归还。小女子随老爷来此,就是为了要账,毕竟年底了,家中开销大,再加上这半年客栈生意寥寥,老爷打算要回这笔钱周转。可王贵说他店里的生意也不好,实在周转不开,就想还一千两,剩下的一千两用首饰抵账。老爷念旧情,见他确实困难,也就应了下来,谁知他竟下毒害死我家老爷,王贵你好狠的心啊!”   王贵见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苦着脸说道:“大人,王鹏海的死跟小民没有半点干系,小民是冤枉的。”   吴坤将目光落在崔淼身上,问道:“你是谁?为何见到本官不跪?”   崔淼微微躬身,不卑不亢的说道:“回大人,标下隶属燕山卫,有官职在身,无需下跪。”   吴坤的眼睛微闪,说道:“燕山卫?可有牙牌?”   崔淼摸了摸身上,还真带着,便拿出给吴坤看了看。   吴坤看完后交还,问道:“百户与本案可有牵扯?”   崔淼答道:“没有,标下来店里买首饰,正巧撞上此事。”   吴坤直截了当的说道:“既无牵扯,那就回吧,除夕碰到这样的事,多少有些晦气。”   崔淼微微蹙眉,说道:“大人,这件事虽与标下并无牵扯,但事发时,标下就在现场,标下留下或许对案件审理有些帮助。”   “那百户可曾看到是谁下毒?”   “未曾。”   “那百户可知晓他们之间的恩怨?”   “不知。”   “那百户留下有何用?”   崔淼一噎,眉头皱的越发紧了,说道:“大人,标下对命案调查有些心得,留下或许能帮助大人。”   吴坤沉默的看了崔淼一会儿,说道:“百户既是军士,就该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刑名之事自然有我们提刑按察司管辖,这里的事就不牢百户费心了。”   吴坤看了一眼衙役,衙役会意,走到崔淼身边,不客气的说道:“这位大人还请离开!”   一旁默不出声的沈清突然开口,说道:“这位大人是北平府提刑按察司的哪位?”   沈清这一开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提刑按察司的人这才留意,在店铺角落里居然还坐着一个人。   崔淼见状不由撇撇嘴,心中腹诽道:“这存在感得多低,才让人忽视到这种地步。”   吴坤眼睛微微一眯,听沈清口气,似乎没把提刑按察司放在眼里,他心里不悦,直视沈清问道:“你又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沈清虽然深受皇帝和燕王信任,但除了打仗,他从不参与任何应酬,所以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少,见过他的人却不多。   崔淼连忙解释道:“回大人,沈大哥是与标下一起的,来店铺买些饰物。”   吴坤接着问:“哦?也是隶属燕山卫?”   “是。”崔淼没有说明沈清的身份,他想看看吴坤的反应。   “既如此,你们一起回去吧,这里的事就不劳烦两位了。”   崔淼心里疑惑,拱手说道:“命案若不是在眼前发生,我们也不想自找麻烦,既然我们有所目睹,留下旁听,应该也无可厚非。大人,您说呢?”   吴坤的眉头皱了起来,沉默的看着崔淼,过了半晌,这才开口说道:“将所有相关人等,都带回衙门。”   衙役们应了声:“是,大人。”   吴坤瞥了一眼沈清,看着崔淼说道:“百户若想旁听,就去提刑司衙门走一趟吧。”   崔淼一愣,随即说道:“大人,您未曾勘察现场,便将众人带回衙门,是否有些不妥?”   吴坤不悦的说道:“现场一目了然,有何要勘察的?百户,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提刑司如何办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崔淼眼神闪烁不定,大过年的他确实不想自找麻烦,更何况大明朝的文官、武官向来不和,参与其中绝对吃力不讨好,但做了那么多年刑警,人命关天的事,他又做不到袖手旁观。只得抱歉的看了沈清一眼,神色严肃的说道:“这位大人,你既是提刑司的人,应该明白命案现场的重要性。你进门既没查验尸体,又未查看现场,反而是催促我们离开,将相关人等转移到衙门,这不得不让标下心存疑惑。”   吴坤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轻蔑的说道:“你这是何意?你一介武夫还想教我断案?”   崔淼平静的说道:“武夫?大人是瞧不起我们这些武夫么?”   吴坤轻蔑的笑了笑,说道:“怎么?不服气?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除了舞刀弄枪,你们还会什么?读过书么?会写自己名字?知道什么是圣人吗?”   崔淼面不改色的说道:“你口中的圣人,我们不知,在我们心中陛下才是圣人!是拯救我们贫苦百姓于水火的圣人!你的圣人给了百姓什么?吃、穿,还是安定的生活?我们感恩,忠于陛下,知不知晓你口中的圣人有何不可?”   “你!巧言令色!”吴坤被堵的脸色涨红,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总不能说崔淼忠于皇帝不对吧,除非他不想要命了。   “是否巧言令色不用你说,我自知心中所向,何必在意旁人忖度。”崔淼一字一顿的接着说道:“我们是武夫,大都大字不识几个,这个我们承认,但我们知晓自己的使命。多少‘武夫’抛妻弃子,离开家乡,义无反顾的来到边疆,大人可知这是为何?多少‘武夫’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大人可知这又是为何!没有你口中的这些武夫,谁来阻挡北元的铁骑,谁来保家卫国?大人,你吗?还是你口中的圣人?”   吴坤被噎的脸更红了,他恶狠狠的瞪着崔淼,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他实在没想到,他一个文官居然吵不赢一个武夫。   沈清看着崔淼眸光流转,眼底的赞赏毫不掩饰,这就是他认识的崔淼,认准的事往往义无反顾,看似一根筋,却充满智慧。   地上跪着的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摸不着头脑。   吴坤冷哼一声,说道:“即便你说的再多,这命案也是我们提刑按察司所辖,跟你们无关!”   崔淼坦然的说道:“大人,这命案确实是你们提刑司衙门的事,标下并无异议,只觉得大人行事有些欠妥,故而出言提醒而已。”   崔淼说话句句在理,又礼数有加,即便是吴坤也挑不出毛病,只得扬声说道:“本官不与你纠缠。来呀,将人带会衙门!”   崔淼试图阻拦,奈何吴坤吃了哑巴亏,不打算再跟他纠缠。   “慢着!”   沈清不知何时来到近前,将手中牙牌置于吴坤眼前,淡淡的说道:“原来提刑司衙门就是如此办案,沈某今日真是长了见识。”   沈清拿出的并不是卫指挥使的牙牌,而是清宁伯的牙牌,所以吴坤看后便清楚了沈清的身份,他的脸上闪过惶恐,连忙躬身说道:“下官提刑司佥事吴坤见过清宁伯。”   “吴大人行礼,沈某这个武夫可不敢当!”   沈清的语调毫无起伏,却让吴坤听得心惊胆战。不是因为沈清清宁伯的身份,而是他是朱元璋义子的身份。无论沈清是否是亲子,但以朱元璋护犊子的性子,一个下属居然嘲讽自己的孩子,那他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京城的屠刀指不定就落在他头上。   吴坤惶恐的说道:“清宁伯恕罪,下官也是一时糊涂,并未有冒犯的意思。”   以沈清冷清的性子,若不是吴坤太过咄咄逼人,他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况且命案在前,出言提点一下也就罢了,他不想深究。   “人命关天,尸体未验,现场未查,你怎敢玩忽职守?”   吴坤眼神闪烁不定,虽然惶恐,却依旧态度强硬的说道:“清宁伯见谅,下官一定仔细勘察现场,但命案实属提刑司所辖,还请清宁伯勿要插手。” 第23章   洪武十三年除夕,北平城一家金店发生命案,北平府提刑按察司佥事吴坤来到现场,一反常态,不查验尸体,不勘察现场,反而有意驱赶崔淼和沈清,即便沈清亮明身份,吴坤也态度强硬。   沈清淡淡的看向吴坤,说道:“按理说提刑司衙门的事,我们不好插手,只是这起命案我们也牵涉其中,那便不能置身事外。不过,我们只旁听,若吴大人断案公道,我们便不插手。否则即便惊动王爷,沈某也不能坐视不理。”   话说到这份上,吴坤也是没办法,毕竟他只是个五品佥事,沈清不仅有封号,还是正三品的卫指挥使,无论怎么看,他都没有抗衡的资格。   吴坤躬身说道:“那就按清宁伯的意思办。下官一定秉公执法,还死者一个公道。”   沈清点点头,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不再言语。   吴坤看向衙役,说道:“仵作可到了?”   衙役躬身应道:“回大人,仵作今日不在衙门,小的这就派人去叫。”   吴坤训斥道:“有命案发生,怎能不叫仵作,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去!”   衙役连连告罪,快步出了店门。   吴坤将目光放在王张氏身上,温声问道:“王张氏,你说是王贵下毒谋害你家老爷,可有凭证?”   王张氏一怔,随即擦了擦早就干了的眼角,娇声细语的说道:“回大人,民妇与老爷吃过早饭,直到金店都未曾进过食,只是在这里喝过茶水,还吃了点点心干果。大人您说,若不是王贵下毒,我家老爷又在哪里中毒?”   王贵连忙喊冤道:“大人,小民冤枉!小民与王鹏海是好友,又岂会因为这么点银子就动杀人的念头?更何况还是光天化日自家金店,就算小民再糊涂,也不会这般往自己身上泼污水啊!”   “那你解释一下,为何王鹏海会在你家金店中毒?”   王贵都快哭了,说道:“大人,小民也不知道,我们这儿的茶水都是一个锅里烧的,每半个时辰换一壶。这王鹏海所喝茶水和那两位大人所喝茶水都是同一锅水,为何他们没事,就单单王鹏海死了,还有这王张氏,她也喝了茶水,她不是也没事吗?”   王张氏反驳道:“说不定你是在茶杯里下的毒,所以其他人喝了水都没事,唯独老爷惨死当场。老爷,你死的好冤啊!大人,您一定要为民妇做主啊!”   崔淼看着王张氏,眉头紧皱,靠近沈清,低声说道:“沈大哥,这女子着实有些奇怪,似乎要死咬着王贵不松口。”   沈清淡淡的问道:“这女子长得如何?”   崔淼一怔,仔细的看了看王张氏,认真的答道:“这女子虽然已为人妇,但模样甚是俊俏,算得上是小家碧玉了。沈大哥为何这般问?”   沈清眸光微闪,平静的说道:“不为何,只是随口一问。”   崔淼疑惑的看了看沈清,再次将目光放在场中,突然看到金店门外,有一丫鬟打扮的少女,面色焦急的往里观瞧。崔淼心中一动,低声说道:“沈大哥,你多留意,我出去一下。”   崔淼起身来到门口,径直走了出去,来到少女近前,崔淼温声问道:“这位姑娘,看你神色焦急,可是有事?”   少女显得有些慌张,摇头说道:“公子误会,小女子无事。”   崔淼嘴角扬起笑意,说道:“姑娘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只是见你神色不对,猜想姑娘应该是有事,就过来看看能否帮上忙。姑娘若无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见崔淼转身要走,少女脸上浮现挣扎,随即叫道:“公子等等。奴婢确实有事,还请公子帮忙。”   崔淼转身,笑着说道:“姑娘有何事,不妨说来听听。”   “公子,奴婢是王家的丫鬟翠香,刚刚奉夫人之命去买些点心,可回来时,看到金铺外站着好些衙役,奴婢想要进去,可他们拦着不让,听说里面发生了命案。公子,我家老爷没事吧?”   崔淼问道:“翠香,你是你家老爷的丫鬟,还是夫人的丫鬟?”   翠香一愣,随即回答道:“奴婢的父母均是王家的家奴,翠香之前是老爷的贴身丫鬟,后来夫人进门,才分到夫人身边。公子,您这么问,是不是我家老爷出事了?”   崔淼叹了口气,说道:“你家老爷死了,中毒而亡。”   “怎么可能!”翠香震惊的睁大眼睛,眼泪瞬间就涌出眼眶,哭着说道:“公子,您莫要骗翠香,老爷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   崔淼拿出一块手帕,递给翠香,安慰的说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翠香摇摇头,从袖筒里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眼泪,悲伤的说道:“多谢公子。公子能否告知,老爷他、他是怎么死的?”   崔淼如实的回答道:“衙门的人正在调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还请姑娘如实回答,或许对于查出你家老爷被害的真相有所帮助。”   翠香问道:“公子您是衙门的人?”   “不是,不过我也是官府中人,碰巧碰到此事,不想袖手旁观。若姑娘不信我,也可不必回答。”   翠香肯定的说道:“公子您问,翠香信您。”   “你家老爷何时出府,何时到达金店,今日可曾有何异样?”   翠香整理了一下心情,仔细的想了想,回答道:“老爷和夫人出门大约是在卯时中,到达金店应该是辰时末。老爷出门时一切如常,翠香并未察觉老爷有何异样。”   “你家老爷吃过早饭后,可有再吃过其他东西?”   翠香摇摇头,说道:“这一路上翠香没见老爷吃过什么。到了金店后,刘掌柜给老爷准备了茶点,不过夫人说想吃富贵坊的糕点,让翠香去买,之后老爷有没有吃,翠香就不知道了。”   崔淼接着问道:“你家夫人看上去比王老爷小上许多,是原配吗?平日里为人如何?”   翠香脸上浮现为难的神色,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瞒公子,我家夫人是续弦。之前的夫人因病去世,几年后老爷才娶了现在的夫人。夫人平日里待人比较冷淡,跟老爷之间也不似别的夫妻亲密。”   崔淼好奇的问道:“姑娘可知为何?”   翠香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道:“公子请随我来。”   翠香将崔淼带到人群外,一个偏僻的角落,说道:“公子见谅,待会儿翠香说的话,不好被旁人听到。”   崔淼摇摇头,说道:“姑娘肯说,已经是对我的信任,多谢。”   翠香叹了口气,说道:“公子,事情是这样的,其实大夫人和二夫人是两姐妹,大夫人病逝之后,老爷很伤心,决心不再续弦。不知怎的,张老爷,也就是夫人的爹爹,染上了赌瘾,没几年就把家产输光了,还欠了许多债,张老爷被要债的人打的半死,没几天就过世了,张老夫人也生了重病,过世前将二夫人托付给我家老爷。老爷心善,替他家还了赌债,还将二夫人接回了家。不过二夫人定过亲,老爷也没那心思,就买了个院子供养着。还帮着她找未婚夫,可那人自从离开宛平,就音信全无,眼看着二夫人已经十八了,还没找到人。底下的人都劝她,她也活动了心思,因她跟夫人是姐妹,长得有七八分相像,老爷也就娶了夫人。夫人过门之后,倒也和老爷亲密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为何就疏远了。尤其是近两年,夫人几乎不去老爷的院子,老爷见她不情愿,也不勉强她。”   “你们家夫人的未婚夫姓甚名谁,你可清楚?”   翠香想了想说道:“听说是姓吴,至于叫什么,翠香不清楚。”   “姓吴。”崔淼的眼睛微眯,看了一眼金店的方向,接着问道:“你家老爷今日的行程是事先定好的么?”   翠香点点头,又摇摇头,解释道:“老爷与王掌柜的关系甚好,加上饭馆和客栈的生意不错,就想着年后再说钱的事。可夫人说,定好的半年就得是半年,无论要不要得回来,都得去要一次,这样以后银子要起来也容易些,夫人还想顺带买些首饰,老爷一想也就同意了。”   “你家老爷家里还有什么人,有子嗣吗?”   “老爷是独子,太爷和太奶奶早两年就相继去世了。老爷有一子一女,女儿是大夫人留下的,去年已经出嫁,儿子是二夫人生的,今年刚五岁。”   “五岁?你家夫人今年年方几何?”   “夫人今年二十有五。”   “你家夫人最近是否经常离家?”   “也不是经常,夫人信佛,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到寺庙烧香。”   “那你家夫人礼佛时,是否在寺庙过夜?”   “公子怎知?”翠香惊讶的看着崔淼,说道:“每月的这两日,夫人都会去寺庙礼佛,第二天才回来。”   “你们家夫人礼佛,是你跟着侍候么?”   “有时是,有时不是,大多都是秋兰跟着。”   “秋兰是谁?”   “夫人的陪嫁丫头。” 第24章   洪武十三年除夕,北平城一家金店发生命案,提刑按察司佥事吴坤到现场调查,死者夫人王张氏的所作所为引起崔淼怀疑,崔淼从王家丫鬟翠香口中得知王家隐秘。   崔淼带着翠香进门,门口的衙役知晓崔淼身份,也不敢阻拦。翠香看到死去的王鹏海悲从中来,扑倒在地,哭喊着:“老爷,老爷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到底是谁害了您?”   见翠香进来,王张氏的脸色变了变,也跟着哭了起来,说道:“翠香,老爷他,他是被人毒死的,你是知道的,老爷吃过早饭后,就没吃过东西,只有到这儿之后,老爷才吃了王贵准备的茶点,就是他想要赖账,才毒死老爷的!”   吴坤看向王贵,冷声说道:“王贵,若你现在招,还可免除皮肉之苦。”   王贵闻言慌忙喊冤道:“大人,小民冤枉,小民未曾杀人,从何招起啊?大人,您不能屈打成招啊!”   “放肆!你这刁民,青天白日害人性命,还污蔑本官,不打你,本官威严何在,来人,拖出去,打!打到他招为止!”   王贵这下彻底慌了神,拼命的磕头喊冤,吴坤却铁了心的要打他,一时间金店里闹哄哄的,吵的沈清皱紧了眉头。   “慢着!”崔淼拦住衙役,说道:“大人,标下斗胆问一句,您为何认定王贵便是凶手?”   吴坤见用刑被拦下,脸上露出不悦,说道:“在场相关人等,只有王贵与王鹏海有利益关系,而且是在他店里,吃了他准备的茶点,王鹏海这才中毒身亡,有这些还不足以让本官怀疑他么?”   崔淼没有回答吴坤的反问,而是看向沈清,问道:“沈大哥,仵作可曾来过?”   沈清摇摇头,回答:“未曾。”   崔淼看向吴坤,说道:“大人,仵作既没到,您怎知王鹏海是何时中的毒?若是剧毒,服下立毙,那王贵就有嫌疑,若是□□,王鹏海来之前便中了毒,那王贵便没有嫌疑。大人为何不等仵作查验完,再做打算。”   吴坤下意识看向沈清,沈清则淡淡的回视,说道:“崔淼说的没错,这也对吴大人的官声有好处。”   吴坤恼怒,却不敢冲沈清发火,只得朝着衙役吼道:“仵作呢,为何还没到?朝廷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衙役们赶紧告罪,一个还算机灵的衙役匆匆跑了出去,现场除了翠香低低的哭声,所有人都不再说话。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衙役带着仵作匆匆赶来,吴坤怒火冲天的一顿训斥,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想砸过去,却被崔淼抓住手腕拦了下来。   吴坤看着不知何时到自己身边的崔淼,不悦的说道:“百户这是何意?”   崔淼微微笑了笑,说道:“大人,这茶杯是死者桌上的,是证物,砸不得。”   吴坤眼底闪过一丝阴沉,随即惭愧的说道:“一时气愤,竟差点毁了证物,多亏百户及时阻止。”   崔淼笑着说道:“急怒之下,难免做错事,这是人之常情,大人不必在意。”   吴坤松手,崔淼将茶杯接过,递到仵作的面前,说道:“劳烦你查验一下,这杯子残留的茶水可有毒物。”   仵作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感激的看着崔淼应道:“是,大人。”   仵作拿出银针,在杯子残余的茶水中试了试,过了一会儿,银针没有任何改变,仵作回答道:“回大人,这茶杯里无毒。”   崔淼点点头,来到王鹏海生前所坐的桌子旁,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和茶杯,说道:“劳烦,这上面的吃食和茶水,你都试一下。”   仵作下意识的看了吴坤一眼,见其没有反对,便应声照做。   崔淼看向一旁从未出声的张全,问道:“张全,这些茶水都是谁准备的?”   张全连忙躬身应道:“回大人,这茶水都是厨房准备,点心则是在外面买的。”   “负责厨房的是谁?你家掌柜今日可去过?”   张全答道:“回大人,负责厨房的是孙二狗,我们家掌柜从未进过厨房,今日则未曾接触过茶水点心,都是孙二狗准备好端过来,放置在桌上。”   “你如何肯定你家掌柜未曾接触过茶水?”   “大人,今日王老爷来之后,一直都是小的和掌柜两个人侍候,是否接触过茶水,小的看的清楚。”   王张氏激动的打断张全的话,说道:“你是他王贵的活计,自然向着他说话。大人,他的话不可信!”   王贵见状气愤的说道:“王张氏,你我到底有何冤仇,以至于你千方百计置我于死地?”   “你杀了我家老爷,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无所依靠,这便是不共戴天之仇!”   就在两人争论之时,仵作已经查验完毕,回禀道:“回大人,茶壶和茶杯中均有毒,点心中无毒。”   崔淼点点头,接着吩咐道:“劳烦你检查一下,死者是中的什么毒,是剧毒还是慢性毒素?”   吴坤将崔淼渐渐掌握主动权,脸色更加难看,不悦的说道:“百户,这命案应由本官来调查,不敢假手于人。”   崔淼微微一笑,躬身说道:“是,大人,标下放肆了。”   “听说这里发生了案件,还惊动了清宁伯,下官十分惶恐。”随着声音的传来,一个身着常服,头戴乌纱帽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进来,径直朝着沈清的方向走去。   沈清眸光微闪,看了崔淼一眼,现在明白崔淼为何索要他的牙牌。他站起身,微微笑了笑,说道:“赵大人,好久不见。”   赵全德是提刑按察司的按察使,正三品,在王府见过一次,所以赵全德认得沈清。赵全德笑着说道:“清宁伯,自上次见面已有半年未见,不知清宁伯近来可好?”   沈清淡淡的笑着说道:“甚好,多谢赵大人关心。”   两人客套了一番,终于回归了正题,赵全德看向场中,吴坤连忙行礼,道:“下官见过大人。”   赵全德径直问道:“吴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可有头绪?”   吴坤恭敬的答道:“回大人,正在调查,现今还未理出头绪。”   赵全德微微皱眉,接着问道:“查到何种地步?”   “回大人,下官正要吩咐仵作验尸。”   赵全德坐到沈清对面,淡淡的说道:“那便验尸。这案子牵涉清宁伯,就由本官亲自审理,吴大人一旁休息吧。”   吴坤低着头,崔淼看不到他的情绪,只听他低低的应了一声。   仵作开始验尸,赵全德和沈清在西面墙边的桌前坐着,吴坤和崔淼分别在两人左右站好,王张氏和王贵调转方向依旧跪着,脸上均带着惶恐之色,一时间店里除了翠香低低的哭声,便再无其他声响。   大约半个时辰后,仵作站了起来,回禀道:“各位大人,死者身上无其他外伤,实为中毒而亡,观其特征,应该是被人下了□□,且分量不少,足以立毙当场。”   崔淼说道:“这么说来,王贵便不是凶手。”   赵全德看向沈清,问道:“清宁伯,这位是?”   沈清答道:“崔淼,燕山卫百户,与清是至交。”   赵全德点点头,笑着说道:“原来是崔百户。百户方才为何有此一说?”   崔淼躬身答道:“回大人,死者死亡时,王贵正招呼清宁伯与标下,且至少有一盏茶的时间,若像仵作所说,毒药分量可以导致死者立毙当场,那王贵便没有作案时间。”   赵全德看向沈清,问道:“清宁伯,果真如此么?”   沈清点点头,说道:“清来此,是为小王子挑选满月礼,掌柜过来招呼,耽误的时间是久了点。”   “原来如此。若王贵不是凶手,那毒害王鹏海的又是谁?”   “大人,当时招呼王老爷和王夫人的是张全、、、、、、”   不待崔淼把话说完,王张氏便大声说道:“张全,原来是你,你说,你为何要害我家老爷,是不是受你家掌柜指使?”   张全一愣,随即跪倒在地,大声喊冤道:“你莫要血口喷人!大人,小的冤枉,小的没下毒,王老爷的死跟小的没有任何关系。”   吴坤行礼道:“大人,下官觉得王张氏所言有理,即便王贵在招呼清宁伯二人,也完全可以指使他人下毒。”   崔淼闻言轻笑出声,说道:“吴大人,还有王夫人,为何你们这般认定是王贵所为?试问,以王贵的家底,两千两银子,能让他起杀心么?即便能,那他为何会愚蠢的光天化日之下,在自己店里行凶?”   吴坤脸色平静的答道:“崔百户,或许王贵正是想你之所想,这才选择在自己店里行凶。”   “既如此,他为何不索性把王夫人也杀了,非要留下这么一个活口,死咬着自己不放么?”   吴坤淡定的说道:“这就要问王贵自己了,或许他有什么别的企图。本官相信,只要让他吃点苦头,他定会如实招来。”   “不用这般麻烦。”崔淼看向赵全德,自信的说道:“谁是凶手,标下已心中有数。若大人不弃,标下愿意细细讲来。” 第25章   洪武十三年除夕,金店发生命案,宛平县王鹏海中毒身亡,崔淼唯恐吴坤从中作梗,特意找人拿着沈清的牙牌,请来了北平府提刑按察司的按察使赵全德。吴坤、王张氏还是死咬着王贵不放,甚至还主张对王贵用刑。   崔淼看着吴坤笑了笑,说道:“不用这般麻烦,标下已经知晓凶手是谁,若大人不弃,可听标下细细讲来。”   吴坤眼神微闪,说道:“崔百户,这是我们提刑司衙门的事,有按察使大人在,你还是不要越俎代庖的好。”   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让在场的人都不由皱起了眉头,崔淼毫不畏惧的笑了笑,这恰恰说明吴坤已经乱了分寸。他看向赵全德,躬身说道:“大人,想必您心中早有成算,这份功劳让与标下如何?”   赵全德闻言不禁挑挑眉,崔淼这般说话,既维护了他的威严,还替他留下优待下属的美名,又能和沈清打好关系,简直是一举三得,他又何乐而不为。他乐呵呵的说道:“既如此,那百户就说一说。”   顶头上司发了话,即便吴坤再不愿意,也无可奈何。   崔淼谦逊的行了礼,说道:“标下谢大人成全。”   崔淼转身扫视着众人,低头看向王张氏,说道:“王张氏,本官记得初进门时,曾看到你有一块绣有梅花的手帕,能否拿出来给本官瞧瞧?”   王张氏的身子一僵,脸上闪过慌张的神色,随即期期艾艾的说道:“回大人,民妇今日未曾带着手帕,想来是大人您记错了。”   “夫人,您的帕子是翠香早上亲自拿给您的,您怎会说未带帕子?况且若不是大人亲眼所见,又怎知您的帕子上绣有梅花?”翠香擦擦眼泪,奇怪的看着王张氏。   王张氏脸色变了变,随即解释道:“翠香,你确实将帕子给了我,只是吃早饭时弄脏了,我随手放在桌上,也就忘了换一块。至于梅花图案,现下夫人小姐手里的帕子,大多都是这几种花样,大人记错不足为奇。”   “若是本官说,那条手帕上除了梅花图案,还有一个‘芳’字呢?”   王张氏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翠香接话道:“夫人名讳里有一个‘芳’字,所以她的每条帕子,无论什么花样,都会在上面绣一个‘芳’字。”   崔淼笑着说道:“看来本官未曾看错,夫人是否拿出来给本官瞧瞧?”   吴坤面色难看的说道:“崔百户,你索要一个妇人的手帕,简直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王张氏像是得到什么启示,哭喊道:“想民妇清清白白的深闺妇人,又怎能随意让人看了帕子,民妇不活了,你们这是想逼死民妇啊!”   “清白?”崔淼丝毫不在意王张氏的撒泼,笑了笑说道:“既然夫人不肯,那便作罢,不必这般寻死觅活。”   王张氏闻言一怔,显然没想到崔淼就这样轻轻放过,她下意识的看了吴坤一眼,却被崔淼看在眼里。崔淼移开目光看向翠香,温声问道:“翠香,你家夫人与老爷的关系如何?”   翠香看了看王张氏,不顾她的眼色,如实回答道:“夫人和老爷的关系不似寻常夫妻,关系非常冷淡。”   王张氏闻言大声喝道:“翠香,你莫要胡言乱语!我和老爷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你不能因为我平时让你受了些委屈,便诬陷与我。”   翠香跪在地上给众人磕了头,发誓道:“各位大人,我翠香今日所说全部属实,若有一句谎话,愿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古代人大都对神明非常敬畏,翠香立下重誓,直接堵住了王张氏狡辩的嘴,这也让崔淼对翠香的忠心多了几分钦佩。   崔淼见王张氏闭了嘴,接着问道:“翠香,你可知这是为何?”   王张氏不待翠香开口,便大声说道:“翠香,老爷已经死了,看在他待你们一家不薄的份上,你莫要再胡说八道,毁坏王家清誉!”   翠香现在也看出了王张氏的不对,她难过的说道:“就因为老爷对我们一家恩重如山,翠香才不想老爷死的不明不白。”   “翠香、、、、、、”   “王张氏!”崔淼出声打断王张氏的话,面色严肃的说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断翠香的话,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唯恐被人知晓?夫人别忘了,这里虽不是公堂,但也有诸位大人在,容不得你放肆!”   每每看到崔淼都是和颜悦色,以至于让人忘了他是一介武官,上过战场的武官,一身血色之气迎面而来,王张氏不禁被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翠香见状接着说道:“大人,王张氏并不是我家老爷的原配,是大夫人去世后,老爷娶得续弦。十年前大夫人去世,老爷非常伤心,无意再娶。只是大夫人的娘家突遭变故,张太老爷染上赌瘾,一月间将家产败尽,还欠了许多赌债,要债的上门将张老太老爷打成重伤,不久便离开人世,张太奶奶也相继病重,临走前将二女儿托付给老爷。老爷重情重义,不仅将张家所欠赌债全部还上,还将张家二小姐,也就是王张氏安置在别院,安排人照顾着。因王张氏之前定过亲,老爷还派人去寻找她的未婚夫,谁知那人杳无音讯,眼看着王张氏已经到了十八的年纪,还不曾找到,在众人的撮合下,她与我家老爷成了亲。一开始,老爷和王张氏感情还不错,可没过多久,王张氏就对老爷冷淡了很多,老爷因心中还有大夫人,也就不勉强她,近几年老爷和夫人几乎未曾同过房。这些事,王府上下无人不晓,大人若不信,完全可以问其他下人。”   崔淼点点头,看向王张氏,问道:“王张氏,翠香所说可属实?”   王张氏辩解道:“大人,您只知其一,民妇与老爷之间的关系确实不似平常夫妻,但也不似翠香所说那般冷淡。老爷对姐姐情深义重,即便姐姐去世多年,他亦念念不忘,娶民妇也只是因为民妇与姐姐相似。并非民妇不愿,而是老爷不肯,久而久之,民妇也就不做他想了。大人,这房中隐秘之事,他人怎会知晓,民妇心中苦闷,也只有民妇清楚。”   说到伤心处,王张氏还擦了擦眼角,楚楚可怜的模样很容易勾起男人的保护欲。   崔淼挑挑眉,心想:王张氏果然是个心思通透的女子,不好对付啊!   吴坤出声说道:“崔百户,本官不明白,你放着真正的凶手不问,为何偏偏去为难一个妇人?”   崔淼笑了笑,不答反问:“吴大人,你处处维护王张氏,标下斗胆一问,你与她是何关系?”   吴坤面色一变,质问道:“崔百户这是何意?王张氏是王鹏海的妻室,是苦主,你无故为难,本官看不过,出言为她说了几句,你便暗自忖度,想要污蔑与本官?”   吴坤看向赵全德,躬身说道:“大人,下官恳请大人为我做主!”   崔淼也躬身说道:“大人明鉴,标下之所以这般问是有原由的,待会儿便可见分晓,最后若发现是标下胡乱忖度,标下愿受任何处罚。”   赵全德点点头,说道:“吴大人,清者自清,无需多加言语。”   吴坤一噎,这区别对待还能再明显点吗?   崔淼见状接着说道:“以吴大人所说,你与王张氏素不相识,对吗?”   吴坤眼神微闪,随即说道:“是,本官之前从未见过王张氏。崔百户,可满意了?”   崔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向翠香,问道:“翠香,王张氏的未婚夫姓甚名谁,你可清楚?”   翠香怀疑的看了一眼吴坤,回答道:“回大人,翠香只知姓吴,不知名讳。”   崔淼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吴坤,继续问道:“你说你家老爷曾派人寻过此人,你可知这吴公子家住何处,家中作何营生,为何没有找到?”   翠香如实的回答道:“回大人,翠香只知吴公子是个读书人,其他不甚清楚,不过大人若想知道,传唤奴婢的爹爹一问便知。”   “大人办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外面传来衙役的呼和声。   “百户,标下把人带来了。”   崔淼一听,脸上笑意渐浓,来到门前,说道:“让他们进来,这些均是本官找来的证人。”   衙役看了看里面的赵全德,见他没有阻止,便将人放了进去。   崔淼看着王聪和薛禄,笑着说道:“这次麻烦你们了。”   王聪摆摆手,说道:“说的哪里话,我们之间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要能帮得上,我们心里高兴。”   薛禄温声说道:“一切正如你所料!”   一行人进了门,在赵全德和沈清面前跪倒,齐声说道:“小民参见大人。”   赵全德看向崔淼,问道:“崔百户,这些是何人?”   崔淼扫了一眼勃然变色的吴坤和王张氏,自信的笑了笑,说道:“回大人,这些都是标下找来的证人。” 第26章   洪武十三年除夕,金店发生命案,崔淼在翠香那里得知王家隐秘,在加上吴坤和王张氏的反常,引起崔淼怀疑,他让人传信给薛禄、王聪,让他们按照信中指示行事。薛禄、王聪收到传信,马上赶往宛平县,按照指示找来人证,又匆匆赶回。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四下看了看,当他看到王鹏海的尸体时,跪爬到尸体旁边,悲痛的喊道:“老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翠香,这究竟怎么回事?”   翠香难过的说道:“爹,是翠香没用,老爷被人害死了。”   扫了一眼底下闹哄哄的众人,赵全德皱了皱眉,问道:“崔百户,这些都是何人?”   崔淼躬身答道:“回大人,这些都是标下寻来的证人。”   赵全德惊讶的说道:“短短半日,你竟寻来如此多证人?”   崔淼谦逊的说道:“标下侥幸得知真相,自然比不得大人。”   崔淼谦逊又挑不出毛病的礼节,让赵全德对他好感更浓,笑着说道:“崔百户切莫妄自菲薄,你如此年轻便有如今成就,前途定然不可限量!本官对你甚是看好!”   “标下谢过大人。”崔淼话音一转,说道:“大人,既然证人已到,那标下便将凶手揪出来,眼看着晌午早过,想必大人也未曾用过午饭,标下不敢耽搁。”   赵全德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好,就依崔百户所言。”   崔淼看向翠香的父亲,问道:“你是翠香的父亲,王家的管家?”   翠香父亲点点头,答道:“回大人,小人名叫李山,在王家做管家已有十年。”   “你家老爷曾为王张氏找过其未婚夫,是也不是?”   “是,大人。不过那位吴公子自去京城赶考,就消失了音讯,小的还派人去了京城,也未曾找到。”   “那位吴公子的名讳叫什么,家住那里,家里还有何人?”   “吴公子名叫吴申,家就住在宛平县,家中父母早亡,已经没有亲人了。”   “这位吴公子是何时去的京城?”   “回大人,应该是张家出事之后。也就是□□年前吧。”   “这位吴公子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以辨认?”   “吴公子后颈有一处圆形胎记,大约婴儿拳头大小。”   崔淼点点头,目光转向一直未出声的秋兰,出声问道:“你叫秋兰,王张氏的陪嫁丫头,对吗?”   秋兰身子一颤,怯懦的回答道:“回、回大人,奴婢是秋兰。”   “你自小在张家长大?”   “不是,奴婢只是王老爷买给夫人的丫头,因为是在夫人出嫁前便以跟随,所以平日里她们都说拿这个说笑。”或许是崔淼的语气太过温和,秋兰已经不似初开口时那般紧张。   “你家夫人每个月初一、十五的都会去宛平县城东的华安寺礼佛对吗?”   秋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王张氏,见她眼底满是狠厉之色,吓得她连忙收回目光,紧张的说:“回大人,夫人信佛,每个月那两、两日都会去华安寺清修。”   “王张氏每次去都会在寺中留宿一晚,对吗?”   秋兰再次看向王张氏,紧接着收回目光,神色愈加慌张。   崔淼温声说道:“别紧张,有什么说什么,有本官在,没人会把你如何。”   秋兰吞了吞口水,说道:“是的,大人。”   “你家夫人去礼佛,都是何时去,何时归,具体都做些什么?”   秋兰吞吞吐吐的说道:“夫人每次去、去礼佛,都是一大早就去,大约卯时中便能到。到了华安寺,夫人都会去听方丈讲经,一直到中午,下午午睡一个时辰,起床后夫人都会在房间静修,直到晚上,大约酉时中便休息了,第二天一早再回府。”   “你家夫人礼佛时,除了方丈,可还和别人接触过?”   秋兰再次看向王张氏,王张氏连忙打断崔淼的问话,说道:“大人,民妇可曾得罪过您,为何您总是揪着民妇不放?”   崔淼一改之前的温和,冷声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若你当真坦荡,又岂怕旁人探究?况且众位大人在场,哪有你说话的资格!若你再随意插话,本官不介意赏一顿板子给你!”   王张氏闻言不由身子一颤,只狠狠地瞪了秋兰一眼,便没再说话。   崔淼看向秋兰,温声说道:“不用害怕,只要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不会有事。”   秋兰直直的看着崔淼,深吸一口气,说道:“回大人,夫人到达华安寺之后,都会让奴婢们自行其是,不用侍候着。有一次奴婢吃坏肚子,一直想去茅房,路过夫人的房间,偶尔听到、听到有男人的声音。”   王张氏扑向秋兰,扬手就是一耳光,恶狠狠的说道:“你胡说!你个贱蹄子,居然敢毁我清誉,我打死你!”   崔淼抓住王张氏的手腕,厉声喝道:“放肆!衙役何在!”   衙役连忙大声应道:“在,大人吩咐。”   崔淼一把将王张氏甩向一边,厉声说道:“看着她,若她再有动作,拉出去打,打死勿论!”   衙役左右看看,见无人反驳,躬身应了声“是”,一左一右站在王张氏身后。王张氏摄于威慑未在动手,却梨花带雨的看向赵全德,哭着说道:“大人,求您为民妇做主啊!民妇实为苦主,却生生快被逼死了,你们不能草菅人命啊!”   赵全德看到现在,也看明白了七八分,他生平最厌恶的就是不守礼教的人。赵全德冷淡的说道:“正如崔百户所说,若你行的端坐的正,又何须害怕别人窥探,你也不必寻死觅活,若无实证,崔百户也不会把你如何。”   王张氏见赵全德不肯帮她,颓丧的垂下头。崔淼拿眼角瞥了一眼吴坤,见他面无表情的垂着头,长袖下的双手却握成了拳,揪住了衣袖也不自知,想来他心里并不似表面看前来那般平静。   见王张氏安静下来,崔淼看向秋兰,接着问道:“那日你可听清,确是男子的声音么?”   秋兰肯定的点点头,刚刚王张氏的一巴掌,好似将她的畏惧打掉了一样,她反而不那么怕了,说道:“奴婢肯定!奴婢奇怪夫人房里为何会有男子,便在窗下听了一会儿,没想到竟听到、听到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奴婢心生害怕,便匆匆离开,唯恐夫人怪罪,所以一直未曾和任何人提及。”   王张氏彻底慌了,在古代,一个女人的名声就是她的命,如果这事传出去,她也没脸在活在这世上。   “你胡说!秋兰,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污蔑我!我要打死你!”眼看着王张氏又要扑上来,秋兰吓得往后躲了躲,两名衙役见状连忙制止,将王张氏按到在地。   见衙役看过来,崔淼冷声说道:“既然她不想好生呆着,那就绑起来,再把她的嘴巴堵上。”   “不!你们别信她的话,我是被污蔑的!呜呜、、、、、、”   衙役三下五除二,将王张氏绑了起来,也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块布,塞到她嘴里,店里霎时间安静下来。   吴坤面无表情的说道:“崔百户,你这样对一名女子是否过了?单凭丫鬟的一面之词,又怎能断定她不是因为刚才挨打,而污蔑主子?”   “吴大人莫急,是不是污蔑,答案马上揭晓。”崔淼不再理会吴坤,看向底下的一名僧人,问道:“大师可是华安寺的僧人?”   僧人双手合十,答道:“回大人,小僧正是。”   崔淼接着问道:“大师,这位王家夫人是否常去华安寺礼佛?”   僧人看了看王张氏,说道:“回大人,王夫人确是寺中常客。”   “那大师您看看,我们这些人中,还有谁常去华安寺礼佛?”   僧人环顾四周,目光定在吴坤身上,说道:“这位大人也是常客。”   吴坤强装镇定的说道:“本官也信佛,华安寺香火旺盛,故而常去礼佛。这位大师见过本官不足为奇。”   崔淼笑笑,接着问道:“大师,吴大人都是何时去,您可记得?”   僧人答道:“每逢初一、十五,大人都会到寺中礼佛。”   “当晚可住下?”   “回大人,多数会住下,所以小僧才会对吴大人印象这般深。”   崔淼双手合十,说道:“多谢大师。”   僧人回礼,说道:“大人不必客气。,若无事小僧这就回去了。”   崔淼点头,僧人向众人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崔淼看向赵全德,躬身说道:“大人,敢问吴大人是哪年从官,家主哪里,家中是否还有亲人?”   赵全德瞥了一眼吴坤,答道:“吴大人是洪武五年进士,从官已经八年,家住宛平县,父母早亡,已娶妻,但未有子嗣。”   崔淼看向吴坤,淡淡的问道:“吴大人,请问你与吴申是何关系?”   吴坤狡辩道:“崔百户这是何意?本官与吴申没有任何关系。”   “既如此,那大人可否让标下看看你的后颈?”   “看又如何,本官为证清白,便失一回体统。”吴坤说着便转过身去,掀开衣领,后颈顿时露于人前。 第27章   洪武十三年除夕,金店发生命案,经过崔淼的推断,凶手渐渐浮出水面。   “既如此,吴大人可愿让我们看看你的后颈。”   “看又如何?为证本官清白,今日便失一回体统。”吴坤淡定的转过身,背对着众人,掀开衣领,后颈顿时露于人前。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吴坤的后颈处并没有胎记,而是一片烫伤的痕迹。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明白这是吴坤在欲盖弥彰,可没有证据,他们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崔淼挑了挑眉,丝毫没有意外,淡淡的问:“吴大人这后颈?”   吴坤将衣服整理好,不慌不忙的答道:“有一日不小心烫到。崔百户,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崔淼认真的说道:“标下并不失望,相对于所谓的功劳,标下更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不要因为一己私欲伤害他人。吴大人,不论你后颈是否有胎记,标下认定你就是吴申。因为有一铁证,你无法毁掉。”   “铁证?”吴坤眼神微闪,随即冷笑一声,说道:“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倒要看看崔百户这铁证是何物?”   崔淼叹了口气,来到吴坤身边低语了两句,吴坤当即面色大变,看着崔淼说不出话来。   崔淼接着说道:“吴大人,事实究竟如何,你我心里清楚。王张氏的那条手帕就是证物,上面肯定有残留的□□,自从案发无人离开过,那条手帕一定不会离开这间金店。吴大人之所以一进门就坐到死者生前坐过的位置,无外乎是想将手帕转移到自己身上,到时就算搜查,也不会有人搜到吴大人身上。吴大人一不验尸,二不勘察,就是想尽快将人带到衙门,重刑之下,王贵就算不认罪,你也有办法让其认罪。”   吴坤面色变了又变,却什么都没说。   崔淼见状接着说道:“其实这起案子可以说错漏百出,就算王贵要赖账,也绝对不会青天白日在自己店里行凶,更何况店里还有其他客人。吴大人与王张氏事先约定,王张氏按计划行事,毒害其夫王鹏海。吴大人则在提刑司衙门等着,却不想接到报案,会碰到好管闲事的我们,所以吴大人才着急赶走清宁伯和标下。仵作迟迟不来,应该也是吴大人的手笔。让标下开始起疑的是王张氏的态度,她死咬着王贵不放,似乎坚信王贵就是杀害王鹏海的凶手。还有吴大人想要毁掉的那杯茶,茶壶里有毒,茶杯里却没毒,这完全说不通,除非是那茶壶里的毒是后来吴大人放进去的,目的就是为了掩盖王张氏只在杯中下毒的事实,这样王贵下毒就更说的通了。这个案子但凡换个人审理,都会觉得奇怪,只因过来调查的是吴大人,所以即便再有漏洞,你也有办法让王张氏脱身,让王贵认下死罪。吴大人,标下说的可对?”   听完崔淼的分析,众人恍然大悟,只是好奇吴坤的态度,吴坤竟然沉默以对,一句话都不反驳,纷纷猜测刚刚崔淼在吴坤耳边说了些什么。   吴坤走到王张氏身边,帮王张氏松绑。衙役看向崔淼,崔淼摇摇头,放任他的动作。王张氏一经解脱,哭喊道:“大人,王鹏海是民妇杀的,跟吴大人没关系,一切都是民妇干的,民妇认罪,只要不牵连吴大人,要杀要剐随大人高兴!”   吴坤苦笑着说道:“梅儿,你不必多说,身为男子,又怎能让你替我?况且崔百户说的没错,你的那条帕子现在就在我怀里,只要一搜便能搜到。梅儿,这辈子是我欠你的,下辈子但愿还能遇到你,到时我再用一辈子偿还。”   “阿申,你从来都不欠梅儿,这辈子能遇到你,是梅儿的福分。你本该有大好的前途,都是梅儿牵累了你,是梅儿对不住你!”   “没什么对不住的,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李山悲愤的看着王张氏,质问道:“夫人,老爷有什么对不住您的,您要害死他?”   翠香鄙夷的看着王张氏,说道:“爹,他们行此苟且之事,不知廉耻,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又何必再问,平白脏了嘴巴。”   “你们知道什么?”王张氏擦了擦眼泪,满脸愤恨的说道:“王鹏海表面上情深义重,实则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不碰我,根本不是因为对姐姐念念不忘,是因他有□□,越是年幼,他越是喜欢,甚至对自己儿子都、、、、、、这样的畜生,我杀了他有错吗?”   李山脸色变了变,质疑的说道:“虎毒尚且不食子,老爷怎么可能对少爷行不轨之事?夫人,老爷已死,你切莫再毁坏他的名声!”   “我亲眼所见!若不是赶到及时,华儿恐怕已经遭其毒手。”王张氏看向翠香,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说道:“说我们脏,你就不脏吗?你的身子早就给了那个畜生吧,是四岁,还是五岁?你以为你们那些苟且之事,我不清楚?我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王张氏转开目光看向李山,接着说道:“李山,别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我看着恶心!王鹏海那些龌龊事,你哪样没参与,那些幼童不都是过你的手找的么?说的好听,帮我家还债,他们王家能有今日,还不是我爹帮衬的。你们口口声声说帮我寻找阿申,其实压根就没寻过,阿申一直都在宛平,只是我身边被人监视,他根本无法接近,直到我嫁给王鹏海,他才伤心离去,进京赶考。王鹏海之所以要娶我,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子嗣,而我碰巧送上门罢了。我落到今日这般田地,都是被你们给逼的!”   王张氏见事已至此,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脱身了,索性将所有的事都抖了出来,大户人家的腌臜事,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吴坤将神情激动的王张氏揽入怀里,心疼的说道:“梅儿,这些年让你受苦了,若当初我拼尽全力见你一面,或许事情不会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   王张氏抱紧吴坤,呜咽的哭了起来,无论说的多么洒脱,她一个女人,终究还是会怕的,惶恐,委屈,悲伤,悔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精神彻底崩溃。   众人看着两人,内心情绪复杂,都不由沉沉的叹了口气。   赵全德见状出声说道:“吴坤,你可认罪?”   吴坤跪倒在地,从怀中掏出帕子,举过头顶,平静的说道:“回大人,下官认罪,一切如崔百户所说。”   崔淼接过帕子,递给仵作,仵作会意,用桌上的茶水浸湿,又将茶水拧到杯子里,再用银针试验,果然银针的尖端变黑。   仵作回禀道:“大人,这帕子上果然有毒。”   赵全德面色严肃的说道:“来呀,将吴坤的乌纱摘掉,与王张氏一起,打入大牢,听后发落。”   衙役应声,走上前将吴坤的乌纱摘掉,又脱了他的常服,只留下中衣,与王张氏一起戴上锁链。   吴坤没有反抗,在衙役的拉扯下站起身,看向崔淼,说道:“崔百户,我有句话想和你说。”   崔淼一怔,刚想走过去,却被薛禄拦了下来,“小心有诈!”   上次孙平的事,让薛禄长了记性,所以他方才这般提醒。   “无事,薛大哥不必担心。”   见崔淼坚持,薛禄不再阻止,只是眼睛一直盯在吴坤身上,只要吴坤稍有异动,他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崔淼走到吴坤身边,平静的说道:“吴大人有话请说,崔淼洗耳恭听。”   吴坤靠近崔淼,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崔百户,我知晓你是个好人,劳烦你帮我一次,吴某若有来生,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吴大人请说,崔淼若能帮,一定不推辞。”   “王家腌臜,每个人都披着一张皮,若华儿留在那里,恐不久便被吞吃下腹,吴某想让崔百户收下华儿,纵然为奴为仆,也好过被那群人祸害。”   “吴大人,你们可是我亲手送进的大牢,若是他知晓,应该会把我当成仇人吧。你当真以为让我收下,是最好的选择么?”   吴坤坚定的说道:“吴某知晓这有些强人所难,可吴某已无人可求,还望崔百户成全!”   崔淼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好,我应下了。”   吴坤感激的跪倒在地,不顾崔淼阻止,“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崔百户大恩,吴某下辈子偿还!”   案件结束,吴坤和王张氏被带走,赵全德想邀请沈清一同用膳,被沈清婉言拒绝,约定好日后再聚,赵全德便带着人离开了。翠香和李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灰溜溜的离开了,唯独留下了王华。   金店掌柜王贵对崔淼是千恩万谢,还说要退还先前购买长命锁的银子,被崔淼拒绝。送给小王子的满月礼,又怎么能是别人白送的。   众人各自散去,沈清看着崔淼,淡淡的说道:“崔百户,清的帕子丢了,可否借你的一用?”   崔淼爽快的将帕子递给沈清,沈清接过却径直塞进了怀里,搞得崔淼一脸不明所以。 第28章   洪武十四年正月二十八,是朱高煦的满月礼,王府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虽然燕王要求一切从简,但再从简也是皇家子孙的满月礼,自然不能马虎。王府的下人在王妃的主持下,已经忙活了两三天,今天终于到了正日子,绝对不能马虎,王府的下人脚底生风,一个个的犹如上了马达的机器,就为今天能有个完美的收场。   除夕那天的案子很快传开,崔淼的所言所行,都被沈清一五一十的转述给燕王,燕王对其更加满意,赏赐自然少不了,崔淼算是过了个富足的好年。   案件结束后,王家的人匆匆离去,对小小的王华不管不顾,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崔淼再麻烦,直接将他领回了自己家。   王华虽然只有五岁,也从未见过崔淼,却任由崔淼把他领回家,不哭不闹,只是平静的问崔淼,他的娘亲在哪儿。   崔淼没有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虽然王华还很小,很多事都不明白,接连失去爹娘,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很可能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伤害,但为了他能早点适应这个残酷的社会,崔淼狠心将所有事摊开了,揉碎了告诉他。他不懂,崔淼就解释,解释到他懂为止。崔淼给王华两个选择,一个是将他送到凤阳老家,交由李翠兰照顾,也能给李翠兰做给伴。二是崔淼帮他找个好人家,在给他一笔钱,让他能平安长大。   将所有事情消化完,王华揪住了崔淼的衣袖,眼泪汪汪的看着崔淼,哽咽的说道:“我想见娘亲,你能让我见见娘亲吗?”   崔淼叹了口气,第二天给燕王拜完年,就带着王华去了提刑司大牢。崔淼给牢头塞了些银子,嘱咐他们不要为难吴坤和王张氏,然后就出了大牢,让他们一家三口好好说会儿话。   半个时辰后,王华被牢头领了出来,大大的眼睛哭的通红,抽抽搭搭的来到崔淼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看着被蹭的满是鼻涕、眼泪的衣服,崔淼是既无奈又心疼,摸了摸他的脑袋,便领着他回家了。   回到家,王华“噗通”一声跪在崔淼面前,哽咽的说道:“母亲说让我跟着您,她说您是好人,让我不要记恨,长大后好好报答您。”   崔淼眼眶微红,心里酸的厉害,把王华拉起来,抱在怀里,听着他一抽一抽的又哭了起来。   过了正月十五,崔淼便让人护送王华,去了凤阳老家。当然走之前,他又带着王华去了一趟大牢,让他们一家人告了别。   至于王家的家产会落到谁手里,他不关心,也不在意,那些人都是披着一层皮的双面人,自以为聪明,其实不过是一群迷失自我的可怜人。   自从除夕之后,沈清成了崔淼家的常客,崔淼想通后,也就不在意了,家里热闹,总比空荡荡的来的好。崔淼用一天的时间,给沈清画了两张卡通图样,一个是可爱的猴头,一个是卡通版的骏马,分别送给朱高煦和朱高炽兄弟。   崔淼把花样给沈清时,沈清怔忪了半晌,让崔淼一度以为自己画的不好。后来一问才知,是因为他没看出画的是什么。崔淼不由一阵无语,想要将图纸夺回来,却被沈清眼疾手快的塞进了怀里。崔淼问沈清找的哪个工匠,沈清却淡淡的说道:“你需先告诉我,那日你在吴坤耳边说了什么。”   崔淼没说,沈清也没在问,只是心里很不是滋味。   其实不止沈清好奇,在场的人都好奇,到底崔淼在吴坤耳边说了些什么,让吴坤一下子便改变了态度,爽快的认了罪。沈清大约有些猜测,只是想崔淼亲口告诉他,他真正在意的不是崔淼说了些什么,还是崔淼瞒着他和别人有约定。可惜崔淼神经大条,沈清注定要郁闷些日子。   皇孙的满月礼,朱元璋怎么着也得表示一下,传圣旨的人早一天便已赶到,今天不过是走个过场,之乎者也听得大多数人一头雾水,毕竟来的客人大都是燕山卫的武将,大多识字不多。但不妨碍他们听的认真,脸上虔诚的表情,让那些文官都自愧不如。   当然也少不了那些王爷、公主的贺礼,大大小小的盒子,被搬到大厅,一个长长的礼单交给王府的管家,一会儿让专人唱礼。   北平府的官员倒也到场了,但人并不多,只有布政司的布政使,提刑司的按察使,还有他们的副职。燕王朱棣和他老爹一样,看重武将多与文臣,这些武将虽然少通文墨,但同样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能打仗不说,还比较好掌控。   燕王特批百户以上的武将均可参加,众人兴奋不已,早几日专门做了新衣,就为了参加宴会时穿,人手一个包裹,东西贵重与否倒是不打紧,主要是一份心意。   为了这个准备礼物,崔淼又画了两张花样,两张同样是叮当猫,就是表情不同,让王贵找了工匠,加班加点打造,终于在前一天做成,一对银饰虽然不贵重,但好在有新意。王贵见做出的成品很特别,看到了商机,想大批量生产,结果被崔淼一句话打消了念头。这可是送个小皇孙的礼物,谁敢买同样的,除非是不想要命了。   不是崔淼不想赚钱,主要在明朝做个有钱人,当真不是个好选择,就比如首富沈万山,就因为有人说他富甲天下,结果被逼捐出全部身家,还落得个流放的下场。   宴会开始,众人听完圣旨后,各自落座,上首坐着的自然是燕王以及王妃,王妃的怀里抱着朱高煦,下首第一个位置坐着的是朱高炽,然后是沈清,本来以燕王的意思是让沈清坐在第一的位置,可沈清坚决不愿,燕王无奈也就随了他。而崔淼因为近来表现还不错,特赐了靠前的位置,虽说靠前,但也与沈清隔了七八个位置,不同于别人的是,虽然他坐在门口的位置,但好歹是在屋里。总比晚上的坐在外面要好的多,况且现在刚刚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   上面的人聊得热火朝天,崔淼一点都不关心,该填饱肚子的,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要不然这样的天气,热菜一会儿也变凉了。反正他最末尾的位置,所有人都看向燕王,不会有人注意他。   沈清看了一眼崔淼,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旁边刚刚两岁的朱高炽,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到沈清身边,奶声奶气的问道:“皇叔,你的杯子里是什么?”   沈清温声说道:“髙炽尝尝便知。”   朱高炽眼睛一亮,颤颤巍巍的端起沈清的酒杯,刚想喝一口,却被他身边的小太监拦了下来,连忙说道:“大王子,这是酒,您年龄还小,可喝不得。”   沈清没有理会小太监,看着朱高炽,问道:“喝不喝在你,不必在乎别人如何说。”   朱高炽看了看小太监,又看了看沈清,端着酒杯就往嘴里送。小太监想拦,却被沈清淡淡看了一眼,顿时不敢动弹。   “髙炽,告诉皇叔,这里面是什么?”   朱高炽砸吧了砸吧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说道:“皇叔,没有味道,这是清水吗?”   沈清点点头,语重心长的说道:“髙炽,你记住,你是皇孙,做任何事都该有主见,旁人的谏言可听,但最后拿主意的还是你自己。可明白了?”   朱高炽胖乎乎的脸上一本正经,像模像样的一躬身,说道:“髙炽明白,多谢皇叔。”   沈清从怀里取出袖筒里取出一个锦盒,递到朱高炽面前,微笑着说道:“这是皇叔给你的奖励。”   朱高炽转头看向王妃,见王妃点头,他才接过锦盒,礼貌的说道:“多谢皇叔。”   朱高炽站的累了,一屁股坐到沈清身边,打开锦盒一看,大大的眼睛满是惊喜,可爱的小马造型,特别招小孩子喜欢。小胖手伸进盒子,小心翼翼的拿出黄金做的小马,翻来覆去的看,简直爱不释手。   沈清见状笑着问道:“髙炽可喜欢?”   朱高炽大大的眼睛高兴的眯成了一条缝,兴奋的说道:“喜欢,谢谢皇叔!”   王妃见朱高炽兴奋的模样,心中好奇,笑着问道:“炽儿,你皇叔送你何物,让你这般高兴?”   朱高炽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到王妃面前,将手中的黄金小马递到王妃面前,说道:“母妃您看,皇叔送王叔的小马好生别致。”   王妃接过仔细看了看,惊讶的说道:“确实别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花样,看着当真惹人喜爱。”   王妃怀里的朱高熙突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将王妃的手紧紧攥住,王妃一愣,随即笑着说道:“王爷,您看,高煦也喜欢呢。”   燕王哈哈一笑,说道:“詹林,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你看你小王侄都不乐意了。”   沈清笑了笑,从袖中又掏出锦盒,说道:“王爷,清自然不会厚此薄彼。”   侍候在一旁的小太监接过锦盒,恭敬的双手奉上,朱棣打开一看,笑着说道:“果真别致!来来来,王妃给高煦戴上。” 第29章   洪武十四年正月二十八,朱高煦的满月礼,燕王设宴庆祝,特许百户以上的武将参加,因崔淼最近表现良好,特赐座殿内。   席间,沈清将准备的两份礼物送出,朱高炽爱不释手,就连刚满月的朱高煦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这让燕王心情大悦。   朱棣哈哈一笑,说道:“詹林,你这物件确实别致,是在何处所得,本王为何从未见过?”   沈清拱手回答:“回王爷,这图样是崔百户所绘,沈清亲手所制,未假他人之手。”   “哦?”朱棣眼睛一亮,笑着说道:“图样是崔百户所绘,詹林亲手所制,那岂不是说这两枚金饰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   沈清谦逊的说道:“清的工艺当不得王爷这般夸赞。”   “自然当的!”朱棣看向朱高炽,问道:“高炽以为呢?”   朱高炽似模似样的躬身行礼,奶声奶气的说道:“回父王,孩儿以为此物当的父王夸赞!”   朱棣感兴趣的问道:“那高炽说说这是为何?”   朱高炽摇摆了一下身子,笔直的站好,一本正经的答道:“回父王,这礼物是皇叔亲手所制,其用心不同于旁人,故孩儿认为当的绝无仅有。”   坐在门边的崔淼闻言不禁有些咋舌,这两岁的小娃娃所言所行,简直比得上旁人五六岁时,这就是身在帝王家的早熟么?   朱棣听到儿子的回答,满意的点点头,说道:“高炽所说不错。你要懂得分辨,何物真的贵重,何物廉价如斯。”   朱高炽再次一本正经的行礼,说道:“是,父王,孩儿受教。”   明明只有两岁的小娃娃,走路还不怎么稳当,却一本正经装大人,这样的反差让崔淼看的直手痒,简直萌的不要不要的。   看着上座朱棣的好心情,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向上观瞧,可就算脖子伸的再长也无济于事,毕竟距离在那儿放着,而且只是个挂饰,个头本来就不大。   靠近崔淼的一名千户,向崔淼靠了靠,轻声问道:“这位仁兄,你可知晓崔百户是哪个?”   崔淼一怔,不答反问:“这位大人找他可是有事?”   千户笑着说道:“无事,就是好奇这个崔百户是何等样人,能画出让王爷都从未见过的花样,说明其人定是个难得的人才。”   崔淼谦逊的说道:“人才不敢当,就是闲来无事喜欢琢磨。”   千户一阵怔忪,随即眼睛一亮,猜测的说道:“听仁兄这般说话,难道你就是崔百户?”   崔淼拱手说道:“标下崔淼见过千户。”   千户哈哈一笑,说道:“没想到头一次好奇一个人,竟问道正主身上了。我叫朱亮,就任燕山后卫副千户。”   “崔淼见过朱副千户。”   朱亮摆摆手,说道:“不必多礼。看你年龄尚小,若是不嫌弃,直接叫我朱大哥便好。”   崔淼也不矫情,说道:“那崔淼便厚颜称呼千户一声大哥了。”   朱亮看着眉清目秀的崔淼,好奇的问道:“贤弟,看你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怎的就从了军?”   崔淼笑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有机会再与朱大哥详谈。”   两人说话间,只见朱高炽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他的贴身小太监。两人看他所来的方向,连忙站起身,待他站定,躬身说道:“标下见过殿下。”   朱高炽故作严肃的抬起小胖手摆了摆,说道:“不必多礼。”   两人应声说道:“多谢殿下。”   “坐吧。”朱高炽看着崔淼问道:“你可是皇叔说的崔百户?”   朱高炽站着,两人哪敢坐,崔淼恭敬的答道:“回禀殿下,标下正是。”   朱高炽仰的脖子有些累,晃了晃小脑袋,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太监,小太监会意,拿了一个小凳子,放到崔淼的位置旁边。朱高炽见状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看向崔淼说道:“坐吧。”   崔淼躬身说道:“多谢殿下。”   崔淼和朱亮依次落座,朱高炽径直说道:“皇叔说,你也为二弟准备了满月礼?”   崔淼一怔,随即说道:“回殿下,标下确有准备。”   见朱高炽大眼睛期待的看着自己,崔淼又是一阵手痒,强忍着手指的蠢蠢欲动,从袖筒里拿出两个锦盒,放到桌上,说道:“殿下,左边是送于殿下的,右边是送于二殿下的。”   “还有本王子的?”朱高炽的大眼睛愈加明亮,眼巴巴的看着崔淼。   崔淼忍了又忍,伸手将左边的锦盒打开,说道:“殿下请看。”   胖乎乎的叮当猫出现在朱高炽面前,大大的脑袋小小的身子,再加上搞怪的表情,特别可爱!朱高炽一下子就喜欢上了,眼睛越发明亮,胖乎乎的小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崔淼笑着说道:“殿下可喜欢?”   朱高炽点了点小脑袋,脸上出现两个可爱的酒窝,笑着说道:“本王子喜欢,崔百户有心了。”   “材质有些粗陋,唯恐王子不喜,这下标下便放心了。”   朱高炽拿着银饰翻来覆去的看着,简直爱不释手!将银饰小心的收起,他大大的眼睛还不时的瞟向另一个锦盒,虽然好奇,却没有打开的打算,崔淼不禁感叹,皇家教养就是严格。   见朱高炽一时没有离开的打算,崔淼笑着说道:“殿下可知那块银饰上的图案是何物?”   朱高炽懵懂的摇摇头,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是何物?”   崔淼笑着答道:“那是一只猫。因为脖颈间时常挂着一只铃铛,行走间发出叮当的声响,所以我们称它‘叮当猫’。”   “叮当猫?”朱高炽似懂非懂的看着崔淼,说道:“为何本王子从未听过?”   “呃、、、、、、这是标下杜撰出来的,并不存在,故而王子从未听说。”崔淼有种被自己坑了的感觉,只能硬着头皮胡言乱语。   朱高炽点了点小脑袋,笑着说道:“哦,原来如此。不过崔百户杜撰的这只‘叮当猫’,还有黄金小马,本王子甚为喜欢!”   崔淼拱手说道:“能得殿下喜欢,是标下的荣幸。”   朱高炽伸出小胖手,在身上摸索了一番,从腰间解下一枚玉牌,递到崔淼面前说道:“母妃说有功就要赏,这个赏给崔百户。”   小太监见状连忙提醒道:“主子,这是王妃给您的,要赏的话,咱换个物件,可好?”   朱高炽皱了皱小鼻子,不高兴的说道:“刚才皇叔说了,旁人的谏言可听,但拿主意的还是自己,本王子说出的话怎能收回?况且母妃给本王子的,那就是本王子的物件,想来母妃也不会怪罪。”   小太监一怔,虽知不妥,却也没再阻拦。   见朱高炽执意要给,崔淼便双手接了过来,小心的放在锦盒之上,笑着说道:“殿下可要听个故事?”   朱高炽眼睛一亮,兴致勃勃的问道:“什么故事?”   “叮当猫的故事,也是标下杜撰而来。殿下可想听?”   朱高炽连连点头,说道:“崔百户快说,本王子洗耳恭听。”   “很久之前,有一个很美丽很善良的女子,长大之后嫁给了心爱之人,很快她就发现肚子里有了宝宝,她非常非常爱她的宝宝,每日都小心的呵护,她还为宝宝精心做了一份礼物,从画图样,到制作,工序非常繁琐,做了改,改了做,花了她好几月的时间,终于在她宝宝出世之前做成了,它就是叮当猫。这位母亲将叮当猫送给了她的宝宝,她期待宝宝就像这只叮当猫一样可爱,健健康康的长大。”   崔淼见朱高炽听得入神,笑了笑接着说道:“后来宝宝长大了,他非常喜爱叮当猫,叮当猫也陪在他身边好多年。有一日,这个宝宝又看到了更喜爱的东西,不过那个东西的主人说,必须要用叮当猫去换取,宝宝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得到了喜爱的东西,却丢失了叮当猫。很久很久之后,当宝宝在母亲那里再次看到叮当猫时,他不禁潸然泪下。殿下可知这是为何?”   朱高炽懵懂的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的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宝宝明白了叮当猫的意义。那不只是一个物件,而是母亲倾注在他身上的爱,他为了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拿母亲的爱去换,殿下觉得值得吗?”   朱高炽下意识的摇摇头,说道:“不值得。”   崔淼伸手拿起桌上的玉牌,递到朱高炽面前,循循善诱的说道:“标下并不是说所有的东西都不可转增,只是父母所赐意义不同,还请殿下三思。”   朱高炽看向上首坐着的王妃,接过玉牌,认真的说道:“崔百户,本王子请示母妃之后,再赏赐于你!”   崔淼躬身说道:“那标下就先谢过殿下!”   小太监略带深意的看了看崔淼,将朱高炽手中的玉牌接过,重新系好,“主子,您过来也有一会儿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朱高炽有些犹豫,看着崔淼,期待的说道:“崔百户,以后本王子能否时常看到你?”   崔淼笑着回答:“只要王爷,王妃允许,标下定当遵命。” 第30章   洪武十四年正月,北元有南侵的迹象,北平府、大同府,广宁卫,皆受到北元游骑的骚扰,他们并不恋战,快马奔来抢完就跑,往往是驻军还没到,人早就扬长而去。   就明□□的彪悍个性,就算你乖乖待在草原上,他还忍不住找个由头,到大草原上溜一圈的主儿,北元这般作态,明摆着是老虎嘴里拔牙-作死!你皮,拿鞭子抽两次,给你松松筋骨,就消停了!   四月十五,朱元璋下旨,任命魏国公徐达为征虏大将军,信国公汤和为左副将军,颍川侯傅友德为右副将军,分兵两路出塞北征。   东路以傅友德为先锋,在灰山(今内蒙古宁城东南)大败元军,俘获不少元军人畜;又行军到北黄河(今西辽河),遇到的北元部队不战而逃,被明军追击,北元平章别里不花、太史文通等被俘。西路军以沐英为先锋出长城古北口(今北京密云东北),攻取高州(今河北平泉境内)、嵩州(在今内蒙古赤峰市西南)、全宁(今内蒙古翁牛特旗)。   崔淼所在的燕山卫奉命跟随沐英,接连七个昼夜,连续攻克高州、崇州,还未等来喘息的机会,沐英便下令大军立即出发,夜渡胪朐河,直袭仓皇而逃的北元知院李宣极其部众。   据本地人说,胪朐河河面大约有二十米宽,河水最深处能有四五米,水流湍急,尤其河里有不少暗坑,暗坑的深度无法估量,所以给渡河增加了不少危险和困难。征调的船只有限,大多数的兵丁必须渡水过河。   原本沈清想让崔淼随他一起坐船,可崔淼没应,他不想因为这事给沈清的声誉造成影响,毕竟这是沈清事业的上升期,如果这时候徇私,难免会留下诟病。   即便不是第一次渡河,但在夜间难免遇到河水湍急之处,对于不了解河中情形的明军多少是个威胁。虽然已是四月天,但冰凉的河水接触到皮肤时,还是让崔淼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崔淼低声叮嘱道:“水性好的带着水性不好的,危机时伸把手,咱不能在阴沟里翻了船。”   众人纷纷应声,说道:“百户放心,标下们一定小心。”   眼看着就要游到河对岸,掺杂在‘哗哗’的水声中的,似乎还有似有若无的求救声。崔淼双脚蹬水,回头看去,茫茫夜色中唯有微弱的月光照射,隐约间他似乎真的看到有人溺水了。他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岸边,一咬牙又往回游了过去。   “百户,你这是去哪儿?”已经游上岸的郎平大声叫道。   “好似有人溺水了,我去去就来,你不必管我。”   薛禄见状刚想跳下河,被一名千户拦了下来。千户上下打量薛禄,不悦的说道:“怎么回事?已经上岸,为何还要下水,难道想当逃兵不成?”   薛禄躬身说道:“回禀千户,有人溺水,标下想去营救。”   千户看向河面,眼神微闪,严厉的说道:“哪有人溺水?大军已经渡河,军情紧急,哪有时间容你折腾!”   薛禄坚持的说道:“千户,军情紧急没错,但还有少半军士未曾过河,标下保证不会延误军机,否则任凭处置。”   不待千户说话,沈清快步走了过来,看向薛禄,径直问道:“谁溺水了?崔淼呢?”   薛禄躬身行礼,急切的说道:“回指挥使,有人溺水,崔百户前去营救,标下不放心,想去看看,望指挥使应允。”   千户据理力争,躬身说道:“指挥使,现下军情紧急,将军有令,需尽快过河,不得延误,标下认为还是莫要因为一两人而违抗军令。”   沈清淡淡的看了千户一眼,冷冷的说道:“一两人?他们是同袍,是生死相托的兄弟,能救为何不救?况且现下大军还未全数过河,你这时阻止是何居心?”   围在四周的军士纷纷露出欣慰的神色,他们可以战死沙场,这是保家卫国,他们死而无憾,若死在自己人的冷漠之下,无论是谁都会不甘。千户那般冷漠的言语,让听到的人都觉得心寒,而沈清暖心的话语,则恰到好处,不仅暖了人心,还重振了士气,同时让沈清在众军士心中的威望更加深入人心。   崔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游去,待快要游到河中央时,突然觉得水流的速度加大,他连忙稳住身形,拼尽全力朝河中央游去,越是靠近,呼救的声音越清晰。朦胧的月色中,崔淼看到一个人影在河面上扑腾着,眼看着扑腾的力气越来越小,崔淼心中着急,加快了速度,在那人即将深入水底的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臂。   溺水的人意识已经开始昏沉,却还有知觉,他下意识的缠住崔淼的身体,缠的死紧,让崔淼的身子几乎无法动弹,他焦急的说道:“我知道你还有意识,不要抓这么紧,我过来就定会救你,你先松手,否则我们俩都会死!”   那人似乎听到了崔淼的话,手上的力气松了松,崔淼连忙挣开纠缠,伸出右手,在他的后颈上狠狠一击,那人的身子顿时软了下来,崔淼不禁松了口气,伸手揽住他的腰,向岸边游去。   透过朦胧的月光,崔淼看到有一条小船在靠近,他连忙呼喊道:“这里,快来这里,有人溺水了,快过来救人!”   船上的人似乎听到了崔淼的呼喊,快速的向崔淼靠近,船只靠近,熟悉的冷玉般的声音从船上传来,叫道:“崔淼。”   崔淼有些喘息的说道:“指挥使,快,标下已是强弩之末。”   沈清弯下腰,朝着崔淼伸出右手,崔淼将昏迷的人往上托,沈清用力将人往上拉,很快便将人拉了上去,可当他看向水面时,崔淼已经不见了踪影。沈清心里一慌,想也不想的跳下河,在冰凉的河水里寻找着崔淼的下落。   崔淼用尽全力将人往上托,眼看着人已经被拉上去半个身子,谁知那人一脚蹬在了崔淼的脑袋上,崔淼只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手脚瞬间便没了力气,身子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在失去意识前,他还苦中作乐的感慨道:“果然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当崔淼再次醒来,他已经被救上了岸,他懵懂的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马上,摇摇晃晃的感觉顿时让他有种晕车的感觉。   “你醒了。”   微凉如冷玉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崔淼转过头,便看到近在咫尺的沈清,他这才发现自己正依偎在他怀里,宽大的披风将他的身子罩住,只有脑袋露在外面。崔淼捏了捏发紧的眉心,嗓音有些沙哑的问道:“指挥使,是你救了标下么?”   “嗯。”沈清淡淡的应了一声,语调虽平缓,崔淼却听出了不悦的情绪。   崔淼不知沈清为何不悦,头疼的他也没多余的精力去想,换了一会儿,他坐直身子,说道:“指挥使,标下已经清醒,可自行骑马,劳烦指挥使停一下。”   沈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发烧了。现在是急行军,由不得你再延误!”   崔淼一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顿时老实了下来,轻声说道:“指挥使,标下可曾给你惹麻烦?”   崔淼明白延误军机的罪名,即便沈清是朱元璋的义子,也一定不会轻饶。毕竟在皇权利益面前 ,一条人命真的不算什么。   “下不为例!”沈清在心里叹了口气,实在对这人气不起来。   崔淼闻言悄悄松了口气,应道:“指挥使,那是兄弟,是手足,标下做不到视而不见。”   沈清沉默,他了解崔淼,正因为了解才会被吸引,可这样的人在这个吃人的世界终究活不长久,除非有人愿意为他披荆斩棘。   两人沉默了下来,崔淼昏昏沉沉的坐在马上,不知过了多久,骑马的速度降了下来。他睁开眼睛,看向四周,问道:“指挥使,是否已经接近目标?”   沈清应了一声,说道:“距离敌营还有十里。”   崔淼连忙说道:“指挥使,让标下下马吧,标下打了个盹,现下觉得身上轻快了很多。”   崔淼没撒谎,他确实觉得舒服了不少,手脚恢复了些许力气。   沈清犹豫了一会儿,拉开两人的距离,说道:“待会儿作战保全自己便可,切莫逞强!”   崔淼苦笑着说道:“指挥使放心,标下就算想逞强也没了力气。”   崔淼下了马,来到他所属的位置,他以为沈清区别对待,会招来别人的嫉恨,谁知众人看到他皆露出善意的笑容,让他感到有些意外,却非常的暖心。   大军在一刻钟后,来到距离敌军大营的一座土坡之后,没有耽搁,分兵两路向敌军大营发动突袭。元军一看顿时乱了阵脚,实在是之前的几场战斗,把他们打怕了,几乎没怎么抵抗,战斗就结束了。   看着丢盔卸甲的元军,崔淼长长的出了口气,心中满是侥幸。   此一役,沐英大军俘虏北元知院李宣及其部众,八月底,明军北征各部胜利班师。 第31章   洪武十四年八月,接连打了半年多的仗,从北蒙古到云南,跨越整个大明朝,即便是再膘肥马壮的军队,也该喘口气,明军大捷班师还朝,而崔淼有幸被准许回家探亲,虽只有七日,但好歹能回家看看。   快马飞驰,一直到中午才停下来。崔淼犹豫了半晌终是开口问道:“指挥使,您去凤阳所为何事?”   沈清淡淡的说道:“大朗唤我阿清便可。”   “大朗?”崔淼抽了抽嘴角,这称呼只有李翠兰叫过,不知为何沈清这么一叫,崔淼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沈大哥,你还是叫我崔淼吧。”   “为何?我倒觉得唤大朗更亲切些。”   “也不为何,就是觉得有些别扭。”   “一个称谓而已,大朗何必计较。”   崔淼一想也是,不就是个名字嘛,叫什么不行。想到这儿,他也就释然了,再次问道:“沈大哥,你此去凤阳所为何事?”   “祭拜。离家近两年,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崔淼点点头,说道:“可陛下的圣旨估计也会在这几天到达,赶得及吗?”   沈清解释道:“我此去只留两天,快马加鞭返回,应该不会耽搁。”   崔淼算了算时间,确定不会耽搁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沈大哥,前面有一间茶棚,我们停下歇歇脚,吃些干粮再赶路。”   “好。”   两人来到茶棚前,一个中年男人迎了过来,招呼小二将马匹牵走拴好,又招呼两人到凉棚里落了座。   “两位客官吃点什么?咱们这儿有酒有肉有馒头,还有热汤面。”   自从到北平,崔淼和沈清低头不见抬头见,更是一起吃喝了近两个月,对沈清的饮食习惯可谓了若指掌,也不用问,直接说道:“三碗热汤面,二斤牛肉,有饼子的话,就在来五张饼子,另外准备二斤牛肉,十个馒头打包。”   男人一听笑容满面的应道:“好嘞,客官先喝碗热茶歇歇脚,饭菜马上就来!”   两人一边喝水,一边闲聊,大抵都是打仗的事,当然还有崔淼的农田。虽然这半年一直在外,但崔淼的屯田并没有荒废,走之前他找了姚老汉,给了他银子,让他代为看顾屯田,该耕种耕种,该收粮收粮,给的钱足够他雇些人手帮忙。姚老汉也不负所望,将屯田打理的井井有条,今年的上半年就已经产出一次,比去年每亩高出一百斤,算得上丰产。这秋粮马上又要收割,崔淼又拿了些银子给他,让他不要省,凡事能提高亩产的办法,都找块地试用,只要他付得起,就支持他搞试验田。   “沈大哥,近几年各地灾害严重,朝廷虽尽力救灾,但到底是治标不治本,还是得想办法减免灾害发生的可能性。”   “天灾并非人祸,非人力可解。”   “有些天灾是不可解,但有些可以。比如水灾,河南水灾泛滥,多半与黄河有关,若能想到解决办法,并不是不可解。”   “如何解?”   “拦不如疏,疏通河道,比高筑堤坝要好……”   两人说话间,男人端着一盘牛肉,五张饼子走了过来,笑着招呼道:“两位客官先吃着,热汤面马上就好。”   两人也不客气,拿起饼子就开吃,从清早到现在一直赶路,确实饿了。一张饼子下肚,崔淼接着说道:“沈大哥,我知晓疏通河道是个大工程,不是一两年便能完成,但为了朝廷能够长盛不衰,民生是基础。只有百姓不为吃穿发愁,民心稳定,朝廷才能安定。”   沈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这些我明白,但我们是武将,插手这些难免会落人话柄。不过,我会找机会向王爷提及。”   崔淼一怔,随即点点头,说道:“是我考虑不周,若实在为难,这事就算了。”   沈清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不为难,大朗也是为百姓着想,治水是大工程,所牵涉的利益太多,必须从长计议。我们武将虽征战沙场,生死难料,但晋升的机会也多,很容易招人嫉恨,若是太引人注目,恐会遭人群起而攻之,到时即便陛下再信任,也难免猜忌。”   崔淼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沈大哥,崔淼受教了。你放心,我以后做事定然三思而后行,既然治水不行,那就在屯田上发挥所长,争取不是灾年的每一年都能丰产,这样就算有一年年景不好,也不愁饿肚子。”   “屯田是大事,若是能找到在旱地也能丰产的法子,对北方的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两人说说笑笑,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吃完饭,拿好干粮再次上路,到达济南府时已是夜幕降临,验过腰牌进了城,两人打算找家客栈住下来,明天一早再赶路。   牵着马匹,行走在街道之上,很多的店铺还在营业,没走多远,就看到一家客栈,名叫福来居客栈,看上去倒是宽敞明亮,两人对视一眼,便向门口走去。   “客官住店吗?”见两人向店门口走来,店小二连忙迎了过来,热情的招呼道:“咱们客栈客房干净,饭菜可口,远近闻名。”   崔淼将缰绳递给小二,笑着说道:“给我们的马喂些好的草料,看好了。”   店小二连忙应声,将两匹马的缰绳接过来,扬声说道:“您就请好吧。掌柜,两位爷进店。”   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看打扮应该是客栈掌柜,他客气的问道:“两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宿?”   崔淼笑着答道:“住宿。掌柜,可还有上房?”   掌柜连忙应声,说道:“巧了,正好还有两间上房,给二位客官定下?”   “定下,在准备些吃食和洗澡水,赶了一天的路着实有些累。”崔淼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柜台上,“这是定钱,若是不够,明日走之前清算。”   掌柜笑呵呵的收了银子,拿过房门钥匙就引着两人去看房间。三人来到二楼,通过走廊,来到最里面的房间前停下,掌柜说道:“两位客官,这就是最后两间上房,在最里面清静,能睡个好觉,而且还是对门,走动也方便,您看看是否满意?”   崔淼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好,那就谢过掌柜,吃□□不精致不打紧,最主要分量要足,可明白?”   “明白!明白!饭菜待会儿是送到哪个房间?还是二位分开吃?”   崔淼看了看沈清,随意的说道:“就东面的房间吧,洗澡水各自备一份。”   “得嘞,您二位先歇会儿,饭菜马上去准备。”   崔淼进了东面的房间,沈清则去了西面的房间,房间里有清水,两人放下东西洗了把脸,沈清转身出了房门,来到崔淼的房间,没过多大会儿,店小二便端了饭菜,大个的葱油饼足有十几张,一盆喷香的烧猪肉,还有一大海碗油汪汪的鸡蛋汤、一碟清脆可口的小咸菜。   崔淼表示很满意,和沈清二话不说就开吃,吃饱喝足,盆干碗净,当然三分之二的吃食都进了沈清的肚子。即便只吃了这些,崔淼也撑得靠在椅背上,动弹不得。看着坦然自若的神情,崔淼不禁感叹:看来饭量还得有待加强啊。   吃饱喝足,沈清没停留多大会儿,便回了房,崔淼拴上房门,脱光衣服便坐进了浴桶,虽然哪哪都觉得硌得慌,但在这个年代能好好泡个澡也是种享受。在过去的那半年多里,多半个月洗一回澡都是奢侈,而且还是在温热潮湿的南方,崔淼每每闻道自己身上的味,都觉得自己馊了。   可能是太累,也可能是浴桶太舒服,崔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一阵风吹过,浴桶里的崔淼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意识也清醒了过来,他洗澡前将门窗全部都关上了,怎么可能会有风?他微微睁眼,向门口的方向看去,不知道怎么回事,房间的灯灭了,透过清冷的月关,崔淼看到原本被拴上的房门,居然被推开了一条缝,虽然看不清,但崔淼的直觉告诉他,门外正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屋内的动静。崔淼没动,安静的看着房门的方向。   过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房门再次被缓缓推开,秋风随着房门的打开,再次微微吹来。一个人影从门口闪了进来,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月光下一个身穿深色衣服,脸上蒙着布巾的人出现在屋内,手里拿着一柄明晃晃的短刀,刀身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森冷。   崔淼缓缓坐直身子,眼睛紧紧盯着蒙面人的方向,只见他缓缓靠近床边,提起短刀狠狠向床上刺去,当短刀刺入被褥,他才发现不对,在他愣神的一瞬间,崔淼从浴缸中暴起。蒙面人猛然回头,一大片洗澡水扑头盖脸的拍了过来,蒙面人下意识闭眼,紧接着便觉得□□一阵剧痛,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佝偻着腰双手护在裆下。崔淼趁机套上中衣,一脚踢向蒙面人的手腕,蒙面人手上的短刀应声而落。 第32章   洪武十四年八月,崔淼和沈清一同回凤阳,路过济南府时,已是日落西山,两人在济南府找了一间客栈留宿,吃饱喝足后,崔淼便在房间沐浴,不知不觉间熟睡了过去,却因此免于一难。   崔淼趁蒙面人自顾不暇之际,套上中衣,一脚将其手中的短刀踢飞,蒙面人缓过劲儿来,就地一滚拉开两人距离,看向崔淼的眼神闪过惊讶,拉开窗子就想往下跳,却被崔淼眼疾手快的捉住了脚腕,一个用力将其再次拉了进来,狠狠摔在地上。   崔淼的佩刀同时出鞘,抵在蒙面人咽喉处,冷声问道:“你是谁,为何杀我?”   房门被大力推开,听到动静的沈清急忙走了进来,看到房间里的情景,神情一怔,只见崔淼披散着头发,半湿的中衣贴在身上,将他身体的整个轮廓勾勒出来,胸膛半敞,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沈清喉头一动,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转开视线,看向地上躺着的蒙面人,却见蒙面人正盯着崔淼看,他清冷的眼睛愈加没有温度,来到崔淼身前,将他挡在身后,一脚将踢在蒙面人的脖颈处,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崔淼一愣,不解的看着沈清,问道:“沈大哥,这是为何?”   沈清淡淡的答道:“未免他再耍手段,先控制住为好。”   崔淼想了想,觉得也对,弯腰就想用腰带把蒙面人绑起来,谁知被沈清一把拉住,他疑惑的说道:“沈大哥?”   沈清瞥开目光,说道:“你先整理好自己,这里交给我。”   崔淼看了看自己,不由老脸一红,心里庆幸自己洗澡时穿着内裤,不然这半天岂不是遛鸟了。他讪讪的笑着说道:“那就拜托沈大哥了,我去你房间换衣服。”   见崔淼抱着衣服出了门,沈清这才松了口气,捏了捏有些发烫的耳朵,清冷的眼睛情绪翻涌,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拿出火折子将油灯点着,看了一眼崔淼一旁掉落的腰带,沈清弯腰拾起,小心的折好放在床上,又扯下蒙面人的腰带将其手脚捆在一起。   刚捆绑完,崔淼便走了进来,虽然衣衫已经穿着整齐,但头发还是散在脑后。沈清眉头微皱,淡淡的说道:“大朗,过来坐。”   崔淼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行事,刚坐好,还不待问怎么回事,便觉得自己的头发被人小心捧起,沈清居然拿着布巾给他擦拭头发。   崔淼连忙转头,不自在的说道:“沈大哥,还是我自己来吧。”   沈清没有出声,也没有停下动作,崔淼无奈,他了解沈清的性子,倔起来跟他有的一拼,只好由着他,心里想道:“不就是帮忙擦干头发么,哥们之间这有什么。”   一刻钟后,就在崔淼昏昏欲睡的时候,沈清停下了动作,崔淼睡眼朦胧的看着沈清,随口问道:“好了么?谢谢沈大哥。”   “大朗去我房间睡吧,这里交给我,明天我们再问也不迟。”   崔淼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哈欠,说道:“不用,沈大哥去睡吧,他都被绑成这样了,不会有事的,咱们明天再来审问。”   沈清沉默了一会儿,眼睛沉沉的看着崔淼,说道:“要么你去我房间睡,要么我们一起去,正好有时间没和大朗抵足而眠,清甚是怀念。”   “沈大哥,那这里就麻烦你了,早点睡,晚安。”   虽然是哥们,但两个大男人挤一张床,想想就别扭。   看着逃也似的崔淼,沈清的眼神一暗,长长的叹了口气,来到门前将房门重新拴好,扯开蒙面人的面巾,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沈清眼前。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相貌很普通,是那种扔进人堆里,一眼很难发现的那种。   沈清皱眉,却没打算深究,转身来到床边,合衣躺了上去。   第二天一大早,崔淼便起了身,招呼店小二将掌柜叫了上来,掌柜不明所以,来到房间一看,被吓了一跳,看向崔淼两人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崔淼连忙说道:“掌柜,昨个我们留宿,不想半夜房间竟进了贼人,见人就砍,找你来是想问问,可认识此人?”   掌柜惊愕的说道:“贼人?怎么可能?福来居开业十几年,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甭管之前是否发生过,昨夜我房间确实进了贼人。”崔淼说着看向床边的短刀,说道:“喏,那就是贼人的凶器,床铺都被他弄坏了。旁的不说,你到底认不认识此人?”   掌柜看向床边依旧不省人事的贼人,仔细的看了看,说道:“这人好像有些面善,似乎在哪儿见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崔淼点点头,说道:“既如此,那就报官吧。以昨晚的情形,他是害命多过谋财,牵涉到人命案,你可担不起。”   掌柜苦着脸出去了,崔淼说的没错,他只是个小小的商人,任谁都得罪不起,还是报官来得好。   一盏茶的功夫,一队官差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便装,腰挂表明身份的腰牌,怀揣铁尺、绳索。领头的是个四十岁的男人,一进门便问道:“贼人在哪儿?你们又是何人?”   崔淼拿出牙牌,亮于众人面前,说道:“燕山卫百户崔淼,他是我大哥。”   未免节外生枝,崔淼并没有公开沈清的身份。   “原来是崔百户,小人李成见过大人。”一众差役连忙行礼。   崔淼摆摆手,说道:“不用多礼。李成,你们皆是本地人,此人可认得?”   李成看向地上的贼人,眼里闪过惊讶,说道:“回大人,这人小人还真认识,他叫孙秀,是平阴县的捕快,一次办案时,小人曾与他有过合作。不知他为何会找大人的麻烦?”   崔淼眉头紧皱,看向沈清,说道:“孙秀?我与他素昧平生,他为何要害我?”   沈清若有所思,看向李成,问道:“你对孙秀可了解?”   李成实话说道:“小人对孙秀多少有些了解,只是了解不多。”   沈清接着问道:“他家还有何人,都作何营生?”   “家中父母尚在,已娶妻生子,还有一个兄弟,好像是名军士,一家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为何如今会做此等事?”   “军士?你可知他在何处从军,叫什么名字?”   李成为难的说道:“这个小人便不知了,孙秀从未提及,我与他交情不深,也没有多问。”   崔淼笑着说道:“想知道他是谁,问本人不是更直接?”   崔淼拿起桌上的茶壶,壶嘴一歪,已经凉透的茶水顿时倾泻而出,直接浇在孙秀的脸上。凉水的刺激,再加上水流劈头盖脸而下,导致他呼吸不顺,一下子便被浇醒。   “咳咳,咳咳。”   孙秀不停的咳嗦,慢慢恢复意识,睁开眼睛看向众人。   见他清醒,崔淼蹲下身,直截了当的问道:“孙秀,你我素昧平生,你为何要杀我?”   孙秀冷哼一声,撇过头去,没有回答的打算。   沈清拍了拍崔淼,示意他让开,崔淼没有犹豫,站起身让开了位置。沈清淡淡的看着孙秀,问道:“你和孙平是什么关系?”   孙秀一惊,下意识的看向沈清,随即说道:“既然清楚又何必多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可惜我未能为二弟报仇。”   崔淼闻言一怔,随即眉头紧皱的问道:“你是孙平的兄长?”   孙秀仇视的看向崔淼,愤恨的说道:“都是因为你这奸人构陷,我二弟才会被冤致死,恨只恨老天不长眼,我没能杀了你!”   崔淼眉头皱的越发紧,面色也沉了下来,说道:“孙平的死是跟我有关,但他死的一点都不冤枉,更谈不上构陷。合夜之间他连杀两人,人证物证俱在,谈何冤枉,又何来构陷?”   孙秀质疑的说道:“连杀两人?不可能,我二弟生性善良,怎会无辜害命,定是你这奸人陷害!”   “证据确凿,当时孙平亲口承认自己连杀两命。当时数十人在场,你可随意探问。”崔淼义正词严的说道:“我崔淼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做构陷这样下作的事。”   孙秀紧紧的盯着崔淼,见他神色坦然,丝毫不像撒谎的模样,心里开始犹豫,他呢喃的说道:“不可能,我二弟怎么会做出杀人的事?他不是这样说的、、、、、、”   崔淼眼神一冷,说道:“他是谁?你可把他叫来,我愿当面与他对峙。”   孙秀没有回答,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   沈清淡淡的说道:“谋杀朝廷命官,身为捕快,你该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孙秀的身子一僵,眼里第一次出现恐惧,且迅速蔓延。   崔淼见状适时的说道:“若你肯将事情原委如实道来,看在你并未伤到我的份上,我答应放你一条生路。”   孙秀看向崔淼,不确定的问道:“你、你说的可当真?”   崔淼肯定的回答:“自然当真!”   孙秀脸上的犹豫消失,说道:“好,我说。”   崔淼看向李成,笑着说道:“各位请回吧,这案子我不打算追究了。” 第33章   洪武十四年八月,崔淼与沈清一起回凤阳,留宿客栈时遇到孙秀的刺杀,一问之下才知,原来孙秀是孙平的兄长,受他人挑拨要杀死崔淼,为他弟弟孙平报仇。   崔淼给出工的差役塞了些银子,告诉他们这起案子他不打算追究。差役见事关燕王府,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拿着银子便出了客栈。   将房门关上,崔淼把孙秀的手脚松开,坐到椅子上,倒了杯茶润了润喉咙,说道:“说吧,我们听着。”   孙秀活动手脚,使血脉流通,盯着崔淼问道:“二弟当真杀了人?”   崔淼坦然的回视着孙秀,说道:“你若不信,可以去凤阳府查看卷宗,再不济也可以到凤阳的福来客栈打听,谁是谁非一问便知。”   孙秀紧接着问道:“他杀了谁,因何缘由?”   “燕山卫的两名军士,至于为何他不肯说。”   孙秀双眼泛红的看着崔淼,说道:“那他是怎么死的?”   崔淼看向沈清,沈清淡淡的解释道:“被杀,他并只不是一名军士那般简单。”   孙秀怔忪,随即说道:“这话怎么说?二弟他十五岁便顶替父亲从军,后来被调去凤阳修筑中都,怎的就不简单了?”   “若是普通军士,为何杀死燕山卫,既承认杀人,又为何宁死也不肯说出缘由?王府地牢都能潜入,还成功杀人灭口,你是名差役应该能够想到其中关窍。”   孙秀沉默了下来,从事捕头已经近十年,经的事不算少,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反常,若当真如沈清他们所说,孙平死亡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大秘密,一个足以让对方冒险潜入燕王府地牢,也要杀人灭口的大秘密!   孙秀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恐的看着崔淼,说道:“糟糕!我的家人!”   崔淼和沈清几乎同时站起,神色严峻的说道:“快,带路!”   三人快马加鞭赶往平阴县,一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的缩减到一个半小时,可终究还是晚了。孙秀家里一片狼藉,父母、妻子、儿女,一家五口全部死于非命,鲜血染红了整个房间,其惨状让人不忍直视。   孙秀悲痛欲绝,大喊着冲进屋里,抱着家人的尸体,哭得声嘶力竭。   崔淼不忍的别开眼,看向有些阴沉的天空,沉沉的吐了一口浊气,轻声说道:“沈大哥,他们是何其无辜啊!”   沈清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崔淼抬脚进了门,仔细的查看着屋内的情景。   孙秀家住在平阴县县城内,虽说在县城内,但住的偏远,两进的院子,一家六口住倒也宽敞。房门均未有被破坏的痕迹,院子里脚印杂乱,却没有跑动的痕迹,应该是孙秀的家人主动给来人开的门。迎进家门后,孙秀的父亲在客厅待客,结果猝不及防被人用刀杀害。紧接着便是孙秀的母亲,她的身边有茶具的碎片,应该是去沏茶,回来后见到老伴被杀,想要逃跑却被门槛绊倒,紧接着被害。孙秀的妻子听到婆母的惨叫,不明所以之下从后院出来,正巧撞见凶手,凶手二话不说将其杀害,最后是两个孩童,均是一刀毙命,下手干净利落。   孙秀从屋里冲出来,跪到在沈清面前,哭喊道:“大人,他们到底是何人,为何这般心狠手辣?孩子还那么小,他们、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沈清怜悯的说道:“我不知对方是谁,孙平被抓后,无论怎么问,他都不曾开口。”   孙秀颓废的坐倒在地,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嚎啕的哭了起来。   沈清看向崔淼,问道:“有何发现?”   崔淼答道:“屋内虽然狼藉,却没有打斗的痕迹,应该是对凶手没有防备。”   “凶手是熟识之人?”   “至少是认识。”崔淼将凶手的作案过程大致的说了一下,“杀了人之后,凶手从大门扬长而去。”   沈清眉头微皱,脸上闪过犹豫的神色。   崔淼见状出声问道:“沈大哥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沈清如实说道:“此事需尽快禀报王爷,可你只身上路我不放心。”   “沈大哥,我的身手你还不了解,一般人近不了身,放心吧。此事关系重大,你还是尽快回禀王爷,早做应对为好。”   “大朗,若他们当真想杀你,一次不成,下次便不会只派一人,你该知双拳难敌四手。”   “沈大哥,其实我有一事尚未想通,为何他们费尽心机要杀我?我对他们的事一无所知,他们实在没必要针对我这么一个小人物。难道说我无意间做了某件事,触动了他们的神经,让他们误以为我掌握了他们什么线索,所以才想杀人灭口的?”崔淼说出自己的疑问。   沈清沉吟了一会儿,看向孙秀,说道:“孙秀,你到底受谁挑拨要杀害崔淼?”   孙秀发泄了一会儿,虽然悲痛无法减少,到底平静了一些,他缓声说道:“其实我也不认识那人,他说他叫陈胜,和孙平同在一个军营,说孙平出了事,是被一个叫崔淼的害死的。我与二弟从小关系就好,再加上他替我去从军,我对他又多了十分的愧疚,所以二弟的死对我打击很大。若他战死沙场,我虽痛心,但不会愤怒,可一得知他是被害,我便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从他那儿得知了大人的下落,在大人进入济南府之前,便埋伏在必经之路上,一路尾随至客栈,见屋内熄了灯,我便准备下手,接过被大人所擒。”   崔淼听后一阵无语,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连人都不认识,怎么便那般轻信?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孙秀解释道:“陌生人的话我又怎能轻信?只是他手上有二弟的随身信物,还有亲笔书信,所以两相印证之下,我才相信他所言。”   崔淼连忙问道:“书信?你可还保留着?”   “我这就去找。”孙秀站起身就向后院走去。   崔淼和沈清对视一眼,紧随其后跟了上去。一路来到卧室,再次看到两名孩童的尸体,孙秀将两人抱起,平放在床上,悲痛的眼泪再次流下,不过他并没耽搁,用袖子擦了擦,直接奔向卧室的衣柜,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带锁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一沓书信。   “这些都是二弟寄来的书信,因为我家祖上有过读书人,且有祖训,凡孙家人都必须读书识字,即便不能科考,也不能目不识丁,所以自小我和二弟都去过私塾。二弟聪慧,私塾的先生经常夸赞,可因为我家出了军户,父亲战死后,必须有一人顶替,原本我要去的,可那年我生了重病,二弟不忍,便代我从了军。二弟从军后,就一直在外,十几年都未曾回过家,不过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捎来书信。”孙秀从众多书信中拿出一封,递到崔淼面前,说道:“这便是陈胜捎来的书信,与二弟的字迹一模一样,所以我才深信不疑。”   崔淼展开书信,仔细看了看,待看完崔淼直接给气笑了,上面大致说了孙平在军中不如意,时常受人欺负,欺负他的那个人卑鄙无耻下流,简直十恶不赦,而这个十恶不赦的人便是他崔淼。   崔淼气急而笑,说道:“我竟不知自己干了这么多坏事!”   孙秀又从木盒中拿出一个吊坠,说道:“这块玉坠是我娘的陪嫁,上面刻有一个‘锦’字,是我娘在二弟从军前,亲手给他戴上的,他拿这个来找我,我便确信了他的身份。”   沈清从崔淼手中接过书信,又打开别的书信进行对照,果然发现这些书信的笔记同出于一个人。   崔淼见状更加无语,自嘲的说道:“若换成我,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看到这些东西,悲愤之下,也一定确信,这些人为了杀我,还真是煞费苦心!不过在我看来,这书信简直破绽百出,先不说内容,就单说这日期,洪武十三年三月,这个时间孙平已经在燕王府地牢,又怎么可能有书信传出?还有这些内容,只要稍微打听一下,便能知晓真假,这人贯会利用人的心理,定然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   沈清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人长得何种模样,你可还有印象?”   孙秀答道:“记得。那人大约四十岁左右,留有络腮胡,吊梢眼,鹰钩鼻,薄唇大嘴,身高大约与崔大人相仿,体型壮硕,虎口处有老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崔淼微微皱眉,想了想说道:“我怎么听着,这人有些印象,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沈清的眼神闪烁,语气冰冷的说道:“我大约知道是谁了。”   崔淼一怔,连忙问道:“沈大哥,是否是我们军中之人?”   沈清点点头,说道:“是,若是我没猜错,应该是燕山前卫千户张明。”   崔淼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谁,他疑惑的问道:“我想起来了,可我与他从无过节,他为何要加害与我?” 第34章   洪武十四年八月,崔淼和沈清随孙秀一起赶到家中,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家中老少一共五口,全部遭遇不测。从孙秀的口述中,沈清猜到了挑拨孙秀暗杀崔淼的凶手。   “若我没有猜错,此人应该是燕山前卫百户张明。”   崔淼想了半晌才想起这人是谁,苦笑着说道:“原来是他。可我与他从未有过恩怨,他为何要暗害与我?”   沈清淡淡的说道:“有时想要害一个人,并不需要理由。”   若以沈清的性子,这种名不见经传的人,他是不会放在心上,为何会偏偏对这个张明印象深刻,是因为张明就是他们渡河时,阻拦薛禄帮助崔淼救人的那个千户,所以沈清便记下了他。之后他因延误战机,被降为百户,却记恨在心,以为是因渡河时的口角,沈清蓄意报复,所以才会被降职。张明想要报复,奈何沈清与他的身份太过悬殊,而崔淼却被他当成了软柿子,顺理成章的成了报复对象。在他想来,若不是崔淼逞能,他也不会与沈清发生口角,自然也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   因为当时崔淼一直在昏睡,之后又因为打仗,没人提及,所以这些事崔淼并不知情,沈清自小便被朱元璋待在身边,这种事看得太多,联系之前的事,沈清一下便看透了张明的龌龊心思。   “沈大哥,我还是想不通,就算我在无意间得罪过他,他想报复我,也没必要拿孙平的事来害我,这不是自爆身份么?”   “人的嫉妒心一旦达到极致,很难说他会做出何事。”沈清看向孙秀,说道:“到底是与不是,只要他随我去一趟北平,一切便已明了。”   孙秀悲愤的问道:“大人,我全家是否也是遭他毒手?”   沈清实事求是的说道:“虽不敢肯定就是他所为,但与他定然脱不了干系。”   “大人,可否容我安葬好家人,再随您一同前往北平?”   沈清想了想说道:“我们只有一日的时间,此事越早越好。”   孙秀点点头,说道:“只要能为他们报仇,我想他们能谅解。”   孙秀强忍悲痛,在崔淼和沈清的帮助下收敛了尸首,又雇了些人手将几人安葬,忙活了一天总算完成。孙秀没有报官,身为捕快他清楚,这样的案子很难查到凶手,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里,还不如随沈清一起去北平,无论他的家人是不是张明所杀,他都有希望从张明口中得到线索。   是夜,月凉如水,,明亮的月光照在宽敞的院子里,却显得有几分阴森。崔淼睡不着,从房间中出来,看着天空中的漫天繁星,不禁在心底感叹:这就是命如草芥的时代啊!   “怎的还不睡?”沈清看着崔淼的背影,在月光下是那么不真实,就像下一秒他便会消失一样,沈清迫不及待的打破平静。   崔淼没有回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沈大哥,你是否想过,没有战争的时代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想过。”沈清回答,接着说道:“纵然没有战争,也一定有权利的倾轧,有倾轧便会有牺牲,因为人的欲望便是如此。”   崔淼沉默,不得不承认沈清看的很透,纵然在现代社会,没有了战争,但权势的争夺依旧存在,牺牲品自然也无法避免,这就是人的天性,被欲望驱使的天性。   向来喜静的沈清,此时却讨厌这种安静,他出声说道:“大朗,明日你和我们一起返回北平吧。”   崔淼明白沈清的担心,眼神微缓,笑了笑说道:“沈大哥,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离家近两年,不知母亲过的怎样,况且我们行军打仗,也不知下次假期会是何时,我不想因为此事耽搁。”   沈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你在家多待几日,我处理完此事,马上赶往凤阳,到时我与大朗一起返回北平。”   崔淼为难的说道:“可我的假期只有七日,若迟迟不归,便是违反军纪,就算王爷不怪,也定会落人话柄。”   沈清坚持的说道:“这个你不必管,我会跟王爷禀明。”   崔淼迟疑的说道:“若沈大哥一时赶不回,该如何是好?”   “一定赶回!大朗务必等我!”   崔淼见状无奈的点头,说道:“好,那我便舍命陪君子!”   三人在孙秀家中住了一晚,一大早便分道扬镳,沈清和孙秀一路往北返回北平,而崔淼则是一路向南前往凤阳。一路快马加鞭,临近傍晚,崔淼便进了凤阳的地界,再有半个小时便能回到家中,崔淼却勒了勒缰绳,让战马慢了下来,或许是近乡情怯吧,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翠兰。   崔淼不得不承认,这个为了儿子可以牺牲一切的母亲,不知不觉间早就走进了他的心里,如今的分量,可以说与崔女士不相上下,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与她血脉相连的原因吧。   慢悠悠的走了一阵,崔淼调整好心态,加快速度向家中赶去。来到家门前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翻身下马,敲了敲院门,牵着马站在门口等待着。   没过一会儿,门前传来动静,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谁啊?”   崔淼一怔,随即答道:“华儿,是我,大哥回来了。”   虽然近两年未回,但书信却每隔一段时间就写一封,李翠兰非常喜欢王华,每每夸赞他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便做主收王华为义子,所以才会有如今的称呼。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又响起了响动,应该是取下门栓的声音。“吱呀”一声,大门被拉开,王华小小的身子出现在大门前,待看清门口的崔淼时,一下便扑了过来,抱着崔淼的腰身,哭着说道:“哥,你可回来了,母亲、母亲她病了。”   崔淼闻言一怔,急切的问道:“何时病的?可有请大夫?”   王华哭丧着小脸,泪眼朦胧的说道:“请了,大夫请了好多个,药也吃了不少,就是不见有起色。如今母亲都下不了床了。”   崔淼拉着王华往院里走,把马匹栓在牛棚外的柱子上,快步来到李翠兰的卧室门前,崔淼唤道:“母亲,儿回来了。”   躺在床上的李翠兰怔了怔,随即看向王华,苦笑道:“华儿你瞧,母亲又想你哥了,总觉得你哥回来了,就在你身边站着。”   王华擦了擦眼泪,拉着崔淼来到床前,说道:“母亲,哥回来了,这次是真的,不信您摸摸。”   李翠兰看着崔淼,浑浊的眼神亮了亮,伸出枯槁的双手有些犹豫的伸向崔淼的脸,被崔淼一把抓住。崔淼眼圈泛红的说道:“母亲,是儿子,大朗回来了!”   温热的体温让李翠兰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就是崔淼,她声音微颤的叫道:“大朗,你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好,好啊!”   李翠兰原本便苍老的面容,现在更是没了人色,两鬓斑白,只有稀疏的几根黑发,握着的双手皮包骨硌得人生疼,身上传来混合着药味的奇怪味道,崔淼没想到她竟病的这般严重。   “母亲,您病的这般严重,为何不让人稍信给儿子?”   李翠兰摸了摸眼角,温声说道:“母亲知晓你在外打仗,处境凶险,又怎么忍心再让你分心?况且家中有钱,请得起大夫,你回来不过是徒增烦恼,多个担忧的人而已。”   崔淼明白即使李翠兰稍信,自己身在云南也定然收不到,但至少心里有数,若不是这次他获准归家,还不知能否见李翠兰最后一面。“母亲,待明日我去城里打听打听,定请个好大夫给你治病。”   李翠兰浑浊的眼睛更加黯淡,叹了口气,说道:“大朗,不必麻烦了,母亲的身体母亲清楚,已是强弩之末,能在临死之前再见你一面,已经是老天的恩德,母亲很是感激。家里的钱都是大朗用命换来的,留着给你们兄弟二人置办产业,娶妻生子,没必要浪费在母亲身上。”   王华没忍住哽咽出声,虽然和李翠兰相处时间不久,但李翠兰的真心相待,早就让王华心里的隔阂消失,他是真的把李翠兰当做了母亲,奈何天意弄人,如今李翠兰竟病的这般严重。   崔淼强忍着泪水,说道:“母亲,您这么说,儿子有愧啊!”   李翠兰紧紧抓着崔淼的手,眼泪也流了下来,说道:“大朗,在母亲心里,无论是以前的少不更事,还是如今的成熟果敢,大朗是最好的。母亲这辈子无甚憾事,唯一过不去的,便是那年犯得过错,以至大朗不能科考,日日游走于生死边缘。母亲愧对崔家的列祖列宗!”   “母亲,儿子现在很好,受王爷赏识,赏赐不断,锦衣玉食。多年来未能在母亲膝下尽孝,是儿子不孝,若母亲再为那件事苦恼,儿子心里会更加愧疚。”   李翠兰说了半晌话,精神有些不支,脸色看上去更加难看。   “母亲,您休息会儿,儿子就在床边,哪儿也不去。”   崔淼坐在床边,握着李翠兰的手,看着她沉沉睡去。 第35章   洪武十四年八月二十,崔淼已经回来五日,七日的假期,今天是最后一日,可他却没有回去的打算,不说与沈清的约定,即便为了李翠兰,他也不能在这时回去。两天里除了第一天去请了次大夫,便再也未曾出门,一直守在李翠兰的床边,尽心侍候着。   “令母病入膏肓,现已药石无灵,也就这几日光景了。”   大夫的话历历在耳,崔淼每每想起,都忍不住心底发酸。崔淼想哭却不敢,他不想李翠兰最后的日子过得期期艾艾。邻家的叔伯,也过来探望,见到崔淼都显得格外生分,尤其是崔贵那一支,每每见到他都会怒目而视,却碍着崔淼的身份不敢有何作为。   洪武十四年八月二十三,这天清早,崔淼还未起床,便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他躺在床上醒了会儿神,便起来穿衣,打开房门向院子里看去,只见风尘仆仆的沈清正牵着马进来。崔淼出声问道:“沈大哥,我记得昨晚锁了门,你是如何进来的?”   沈清面不改色的答道:“翻墙开门。”   崔淼无语,过去将缰绳接过,牵着马拴在牛棚的另一根柱子上,问道:“沈大哥,王爷那边可曾禀告?”   沈清眼神闪了闪,淡淡的说道:“王爷那边不必担心,我已如实禀告。现下未有战事,耽搁些时日,并无大碍。”   崔淼闻言不由松了口气,神情却黯淡了几分,苦涩的说道:“不瞒沈大哥,家母现下病重,也就这几日光景,即便没有你我的约定,这几日我也回不去。年幼时亏欠母亲太多,现下也只能守在床前尽尽孝,不然我心底不安啊。”   沈清怔忪了片刻,问道:“多请几个大夫,说不准还有希望。”   崔淼垂下眸子,难过的说道:“已经请过很多大夫了,没用。”   沈清伸手想将崔淼揽进怀里,却停在半空,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的说道:“生死皆有定数,大朗切莫太过忧伤。”   崔淼收拾好心情,看着沈清,问道:“孙秀的事调查的如何?”   沈清如实的答道:“张明死了,在我们回到北平的前一天。王爷震怒,势必要查出真相,这次回去,王爷应该会召见与你。”   崔淼一怔,随即问道:“沈大哥的意思是王爷想让我查?”   “你之前太过注目,在王爷心里是最合适的人选。”   崔淼苦笑,“看来以后要收起锋芒了,否则就是自找麻烦。”   “大朗,谁来了。”房门被推开,已有十天未下床的李翠兰,竟从里面走了出来,而且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崔淼见状心里‘咯噔’一声,鼻头泛酸,眼眶发红,他明白这样反常,大抵是回光返照。崔淼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连忙迎了过去,搀扶着李翠兰,担忧的说道:“母亲,您怎么起来了?”   李翠兰拍了拍崔淼的手,笑着说道:“母亲觉得今日精神大好,身上也有了力气,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便出来看看。原来是阿清来了,你也是回家探亲的么?”   沈清躬身行礼,应声道:“伯母,清的父母在幼时便已过世,今日归来,一为拜祭父母,二为探望伯母。”   李翠兰叹了口气,心疼的说道:“原来阿清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别站着了,快屋里坐。”   崔淼有些懵懂的看着两人,疑惑的问道:“母亲和沈大哥认识?”   李翠兰笑着说道:“大朗去北平之前,不是让阿清捎带过东西么?怎么,这才多久就给忘了?”   “捎带东西?什么东西?”崔淼越发疑惑。   沈清接口说道:“就是王爷赏下来的东西,你回家时忘了带上,清正好来这边办差,你便让我捎带回来,忘了么?”   沈清说到这般地步,崔淼哪还能不明白,感激的看着他,配合的说道:“哦哦,想起来了,没想到母亲的记性这般好!”   “若是换成旁人或许母亲就记不住了,只是阿清长得太好看,想不被人记住都难。”   “母亲这般说,是觉得大朗长得不好看么?”   “好看,好看,都好看!”李翠兰笑呵呵的说道:“快,进屋说话,别站在这儿,怪失礼的。”   三人说话间,便进了屋,崔淼扶着李翠兰坐下,又招呼了沈清,三人说说笑笑,倒也其乐融融。   李翠兰看了看天色,说道:“大朗,时间不早了,你陪阿清坐着,我去给你们做早饭。”   崔淼将李翠兰按在椅子上,说道:“母亲好生安坐,儿子出去买些早饭便是。”   李翠兰看了看沈清,“要不你将华儿叫起来,让他去买。”   “母亲,华儿还小,就让他多睡会儿,早饭的事您就别操心了,让沈大哥陪你聊会儿天,我马上就回来。”   李翠兰点点头,说道:“也好。”   “劳烦沈大哥代我照顾一下母亲,我去去就来。”   沈清应声道:“大朗放心,这里有我。”   崔淼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转身出了门,房间里只剩下李翠兰和沈清两人。沈清起身来到李翠兰身前,‘噗通’一声跪到在地,吓了李翠兰一跳,她慌忙去扶,疑惑的说道:“阿清这是作甚?快起来,快起来!”   沈清握住李翠兰的手,结结实实的跪在地上,愧疚的说道:“伯母,此次前来清有件事想向您坦白。”   李翠兰一怔,随即说道:“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此事事关大朗,伯母,听我把话说完。”   “大朗?”李翠兰停下动作,忐忑的问道:“大朗出了何事?”   “伯母,清所说可能会让您难以接受,但清不得不说,还请伯母能放宽心。”   李翠兰心中的不安放大,下意识握紧双手,尖利的指甲嵌进沈清的手心,他却像毫无所觉一样,面不改色。   李翠兰强作镇定,“阿清,你实话实说,不要有任何隐瞒。”   沈清实话说道:“伯母,刚去北平没多久,清和大朗便去了战场,他为了救我被弓箭射中,虽保住了性命,却留下了病症。”   李翠兰闻言急切的问道:“什么病症,可有性命之忧?”   沈清有些难以启齿,却不得不说,“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只是大朗今后不会再有子嗣。”   沈清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让李翠兰愣在当场,半晌不能言语。眼泪涌出眼眶,李翠兰无法接受的说道:“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大朗怎会……都怪我啊!”   李翠兰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着,沈清心里一慌,连忙说道:“伯母,事已至此您一定想开啊!大朗现下只有您一个亲人,若您再出事,他该当如何?”   李翠兰忍不住伤心的哭道:“大朗,我可怜的孩子……”   “伯母,这一切都是清的错,要打要罚清任凭您处置!”   李翠兰泪眼模糊的看着沈清,说道:“打你、罚你,又有何用?大朗的身子就能好吗?他、他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伯母,大朗如此皆因救清,清愿一辈子守在他身边,护他周全!”   李翠兰闻言一怔,随即说道:“阿清,我虽没读过书,但也明白事理,这件事、不怪你。我不奢求你能守他一辈子,毕竟今后你也要娶妻生子。我只求你一件事,若今后你有了孩子,一定过继一个给大朗,让他老了不至于无依无靠,能答应吗?”   “不能!”沈清一字一顿的说道:“伯母,清在得知此事之后,便已发下毒誓,一生一世守在他身边,生死与共。清不会娶妻,更不会生子,所以伯母的请求,恕清不能答应!”   “阿清,你……”李翠兰怔怔的看着沈清,在他眼里看到了坚定和固执,李翠兰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朗的病,他自己知道么?”   “清并未告知,他还蒙在鼓里。”   两人沉默了下来,突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李翠兰慌忙擦了擦眼泪,说道:“你快起来,此事先不要让他知道。”   沈清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崔淼提着一个大大的油纸包走了进来,说道:“刚出锅的葱油饼,再煮一锅鸡蛋汤,早饭就齐了。”   李翠兰强打精神,笑着说道:“闻着挺香,正好母亲想吃了。”   崔淼见李翠兰的眼睛有些红肿,连忙关切的问道:“母亲可是有事,为何眼睛这般红?”   李翠兰掩饰的揉了揉眼睛,解释道:“母亲能有何事,就是方才一个小虫飞进眼里,用力揉了揉,你要不信就问阿清。”   沈清点点头,应和的说道:“伯母与清相谈甚欢。”   崔淼见状放下心来,说道:“你们等着,我去煮汤。”   见崔淼出门,李翠兰脸上强装的笑意消失,露出悲苦的神色。良久后,她看向沈清,认真的问道:“沈清,你方才所说可当真?”   沈清举起右手,竖起两指,发誓道:“我沈清对沈家列祖列宗发誓,一生一世守在崔淼身边,护佑他,陪伴他,不离不弃,如有悔誓,愿死无全尸,魂飞魄散!” 第36章   洪武十四年八月二十三日,沈清处理完孙秀的事,匆匆赶到凤阳,将自己的目的如实告知李翠兰,两人却打算隐瞒崔淼。   崔淼在厨房里忙活,回头间看到王华站在门口,笑着说道:“华儿醒了,去洗漱一下,待会儿就能吃早饭了。”   王华的眼睛红红的,看着崔淼的眼神带着心疼,他开口说道:“哥,华儿陪你一辈子!”   崔淼察觉王华的不对,将手中的勺子放在锅台上,坐在地锅前,朝着王华招招手,说道:“华儿,过来。”   王华乖巧的来到崔淼身边,崔淼摸了摸他的头,温声说道:“华儿,告诉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华难过的说道:“没有,只是觉得自己像是扫把星,对我好的人一个个的出了事,现下就连母亲也、、、、、、哥,我害怕!”   崔淼将王华揽进怀里,安抚的说道:“华儿,你很好,不要听信旁人的闲言碎语。这样的年景,连年战争,又灾祸不断,失去父母的孤儿不在少数,今日来的沈大哥便是,难道他也是扫把星么?别担心,哥不会离开你,不过华儿长大后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家,说不定就嫌弃哥了。”   “不会!”王华激动的说道:“华儿怎会嫌弃哥?哥的家才是华儿的家,华儿以后不娶妻,就陪着哥一起生活。”   崔淼好笑的说道:“华儿还小,不懂这些,等你长大了,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便不会这般说了。好了,莫要胡思乱想了。唉呀,光顾着聊天,烫都快熬干了!华儿,去拿碗,过来盛汤。”   王华转身出了厨房去拿碗,没一会儿,油汪汪的鸡蛋汤就上桌了,再将油纸包打开,香喷喷的葱油饼被煎的黄澄澄的,一看便很有食欲。   崔淼拿出一个小罐子,从里面倒出一碗白米粥,又拿出一碗蒸鸡蛋,上面散了一层葱花,又倒了点香油。推到李翠兰的身边,说道:“母亲吃不了这般油的,这是儿子特意给你做的。”   李翠兰看着面前的饭菜,心里酸涩难忍,忍不住红了眼眶,说道:“还是我家大朗孝顺,母亲就尝尝你的手艺。”   崔淼笑着说道:“母亲快吃。大家也别愣着了,赶紧趁热吃。”   四人围坐在桌上吃着早饭,看上去有说有笑,却各怀心思。饭后崔淼收拾,王华跟着帮忙,李翠兰像是没了精神般,回了卧房,沈清也跟着走了进去。   李翠兰靠坐在床头,看着沈清,说道:“阿清,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你所说的我信了。观你衣着,言谈举止,应是地位不凡,我不求你护他一辈子,只求你不要勉强他。让他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你能答应吗?”   沈清知道李翠兰听懂了自己的潜在意思,而她的态度则是不赞成,也不反对,只是想遵循崔淼的意愿,能够拥有这样一心一意为儿女,又通达明礼的母亲,是崔淼的福气,令沈清羡慕。   沈清郑重说道:“伯母放心,大朗之于清的意义,完全不亚于他对于您,清永远不会勉强他做任何事。”   李翠兰审视着沈清,半晌才收回目光,眼神变得温和,说道:“阿清,大朗我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善待他。你出去吧,我累了,想睡会儿。”   沈清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随即起身离开了卧房。   崔淼见沈清出来,问道:“沈大哥,怎的出来了,母亲呢?”   沈清温柔的看着崔淼,答道:“伯母累了,想要休息。”   崔淼忧心的看了卧房一眼,那布巾擦了擦手,推门走进李翠兰的卧房,见李翠兰靠坐在床头,闭着双眼似乎在假寐。他来到床前,轻声说道:“母亲,累了就躺下休息,这样睡会很累。”   李翠兰没有回应,崔淼心里不安加剧,他提高了音量,叫道:“母亲,您醒醒,躺好再睡。母亲,母亲……”   叫了半晌,李翠兰依旧没有回应,崔淼惶恐的伸出手,探了探她的呼吸,紧接着整个人都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眼泪瞬间流出眼眶,哭着叫道:“母亲……”   崔淼的哭声惊动了沈清和王华,两人来到卧房,王华不安的看着崔淼,小心翼翼的问道:“哥,母亲她、她怎么了?”   崔淼将王华揽进怀里,悲痛的说道:“华儿,母亲走了……”   无论再多悲痛,人死终究不能复生,在邻里的帮助下,崔淼给李翠兰办理了丧事。沈清也想以孝子的身份参与,奈何身份不允许,只能以崔淼好友的身份出席。停灵七日后,崔淼将李翠兰的尸身葬在了父亲的旁边。   父母去世,在职官员必须回家丁忧,这是记载在明律里的律法。崔淼自然也不例外,和沈清回北平禀明燕王之后,将手中所剩的银钱,大半交给姚老汉,让他帮忙屯田,而他则再次回到凤阳。崔淼算是过了三年的悠闲时光,每日清晨晨练一个时辰,然后就是料理农田,下午习字一个时辰,晚上读书一个时辰,抽空还到山间打打猎,钓钓鱼,且有王华陪伴,他做什么,王华便做什么,一点也不显得孤单,日子过的平淡且宁静,崔淼很是喜欢。   期间,沈清来过两次,每次呆上七八天,讲述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北平发生的事,自然也少不了他的屯田。三年时间,除一年干旱少了收成,其他两年均能丰产,实验田的效果渐渐引起燕王的重视,并下令燕山卫效仿。当然也少不了对崔淼的赏赐,至于赏了什么,是多是少,崔淼均不知情,都是沈清代为转交,所以即便自己在家不干活,口袋里的钱一时半会也花不完。   眼看着丁忧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崔淼不禁唉声叹气,过惯了这种平静的生活,便对打打杀杀更为排斥,可命运便是如此,他不会让你永远顺心顺意。即便再不情愿,崔淼也开始收拾行囊,当然王华也不例外,家里已经没人,王华年龄又小,崔淼不可能将他独自留在凤阳。好在他在北平置办了房产,即便他出征,有熟人的看护,王华的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   时隔三年,崔淼如今也已经二十一岁,若是旁人家的孩子,在这个时代,早已妻儿成群,而崔淼如今还是孤身一人。之前因为从军,连年打仗,没有时间考虑,之后又是丁忧,也不会有人提及。现在守孝期一过,他还没动身前往北平,就有好心的邻家上门说亲,都被崔淼以从军在外生死未卜为由,婉言拒绝了。在崔淼心里,压根就没承认过自己是这个时代的人,巴不得无依无靠无所牵挂,等到有一日他万一回去了,也不会辜负了别人。   将家中的田产交给相好的邻家照顾,不收租,只要求他有一日回来时再交还,还有就是帮忙看顾家中的房子,抽空过来打扫一下。交代完所有事情,崔淼和王华二人便打点行装上了路。   一路纵马来到济南府,眼看天色将晚,崔淼决定在这里留宿一晚,留宿的客栈还是福来居,一别三年,客栈丝毫未变,掌柜还是那个掌柜,小二还是那个小二,他们一眼便认出了崔淼,并安排了两间上房,巧合的是还是同样的房间,这让崔淼哭笑不得的同时,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崔淼和王华一起吃过晚饭,洗了个热水澡,便早早睡下,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起了床,用过早饭,结了账便再次上路。一路疾驰,傍晚十分就已经进了北平府的地界,还未进城门,崔淼远远的便看到了门口熟悉的身影。   来到近前,崔淼翻身下马,笑着招呼道:“沈大哥,你是来迎我的?”   沈清看着面前的男子,三年的时间,彻底让他长开,原本俊秀的少年,现在已经是俊朗的青年。五官还如以前那般精致,却比之前更有魅力,尤其是那双明亮的杏眼,嬉笑怒骂皆是那般鲜明!身高拔高了不少,现下与他并无二致,身材依旧单薄,沈清却知道,他单薄的表象下,却迸发着强大的力量。   沈清心里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赫然有种想将崔淼拥入怀中的冲动,可却被他死死的压抑着,他不断地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   “嗯,家里已经备好了饭菜。”   沈清眼底的温柔足以让人溺毙,可崔淼就像瞎子般一无所觉。   “沈大哥就是贴心,正巧赶了一天的路,我们也饿了。”崔淼看向王华,说道:“华儿,快拜见沈大哥。”   王华不似崔淼,见到沈清很是冷淡,温顺的躬身说道:“王华见过沈大哥。”   沈清淡淡的应了声,除了崔淼和王志忠,沈清待旁人的态度都差不多,当然皇家人不算在其内。他同样不在意别人看他的态度,就好像旁人在他眼中根本就是路人甲一样,不值得他浪费一丝一毫的感情。   三人很快便进了城,回到崔淼阔别三年的小小住宅。 第37章   洪武十七年九月初一,丁忧三年的崔淼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北平,与一早便来城门口等待的沈清,一起回到他购置的小院。   进了门,将行礼放好,又简单的洗漱一番,崔淼发现原本空荡荡的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他笑呵呵的说道:“沈大哥,这些不会是你方才出去买的吧?”   沈清微笑着答道:“与酒家商议好,大约这个时辰送来。”   “沈大哥一如既往的周到。”   崔淼招呼王华坐下,拿起酒壶给沈清斟了一杯酒,而给自己和王华分别倒了杯清茶,举起茶杯,他笑着说道:“沈大哥见谅,我的酒量太浅,未免麻烦,就以茶代酒敬沈大哥一杯。”   沈清端起酒杯,分别和崔淼、王华碰了杯,三人均一饮而尽。   “大朗,终是回来了。”沈清叹息似的轻声说着。   崔淼给沈清续了杯酒,随意的说道:“是啊,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已是三年,就连华儿也已近十岁,个头长高了不少,身子也结实了。沈大哥今年也已二十有四,怎么还未娶妻生子?”   沈清无奈的看着崔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清自小便有位心上人,曾发誓守在他身边一生一世,不敢违背。”   崔淼不由眼睛一亮,八卦的说道:“自小便有?难不成是父母在世时定的娃娃亲?谁家的姑娘,怎的还不成亲?”   沈清在心里连连叹息,苦笑的说道:“少年时喜欢上的,并非娃娃亲。但他对清似乎并不像我对他的那般感情。”   “暗恋?”崔淼微微皱眉,说道:“以沈大哥的条件,要说喜欢哪家姑娘,她还不得自己送上门来。难不成是位公主?”   “并不是。”沈清顿时觉得喜欢上这么一个真的有些无力,他转移话题道:“那大朗呢,可有中意的人?”   崔淼笑了笑,说道:“我没打算成亲。”   “为何?”沈清的眼睛闪过复杂的情绪,紧紧的看着崔淼。   崔淼认真的说道:“不为何,就是不打算成亲,大约是我与旁人不同吧,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不想跟什么人有太深的羁绊,难舍难离的感觉,我不喜欢。”   “那我呢?”沈清和王华几乎异口同声的问出口。   “你们虽是亲人,但总归会有自己的小家,到时我们感情自然而然就会变浅,即便之后我有什么事,也不至于难以释怀。”   崔淼说的虽是事实,对两人来说却很残忍。   “哥,华儿说过,你在的家才是我的家,就算长大了也一样。若是娶妻生子,便与哥生分,那华儿终生不娶。”王华眼神坚定。   王华的话,崔淼没放在心上,他现在还是个孩子,想法很容易改变,以后长大了,有了心爱的姑娘,便自然而然的想成亲了。   “你不成亲可不行,不论是吴家还是崔家,都指着你延续香火,我可不想变成罪人,百年后死了,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王华沉默了,小脸上满是纠结的神色。崔淼见状好笑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你还小,不必想这么多,现在只要努力读书便好。待你长大后,很多事便能迎刃而解。”   安抚完王华,崔淼又察觉到沈清的不对,见他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菜却没吃上几口,连忙阻拦道:“沈大哥,酒这东西虽好,适量才可,喝多了伤身,你少喝点,多吃点菜,这么多好吃的,吃不完多可惜。”   沈清推开崔淼的手,将酒壶拿了起来,仰头就往嘴里灌,崔淼见状连忙去抢,却被沈清躲了过去。有些朦胧的眼睛看着崔淼,沈清淡淡的说道:“大朗,清心中烦闷,莫要拦我,可好?”   崔淼闻言一怔,停下了动作,无奈的说道:“好,沈大哥若是想喝,那便喝吧,大不了今晚就在这儿住下。”   沈清眸光流转,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崔淼,只看得他心里发毛,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沈清也喝的不省人事。   看着趴在桌上的沈清,崔淼一阵无奈,和他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失态,崔淼招呼着王华,将沈清抬到床上,褪去他的外衫,鞋袜,又给他盖好被子,这才到外间将碗筷收拾好,一顿忙活下来,崔淼出了一身的汗。   “华儿,今晚我与你挤一挤,你去收拾下房间,我去看看沈大哥怎么样了。”   崔淼的小院有两个卧房,崔淼住在东厢房,西厢房则作为客房来使用,王华去了西厢房收拾,而崔淼则进了东厢房。   推开房门,只见沈清摇摇晃晃的正打算下床,崔淼赶紧走过去,扶着沈清坐下,问道:“沈大哥,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拿。”   沈清醉眼朦胧的看着崔淼,说道:“渴,清、 想喝水。”   崔淼扶着沈清坐好,说道:“喝水,我给你倒,你坐好别动。”   崔淼走到桌前,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端着就走了过来,递到沈清嘴边,说道:“沈大哥水来了,快喝吧。”   沈清温顺的喝着水,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崔淼,原本的清冷消失,像是蒙上一层水雾一般,朦朦胧胧的很是神秘,让崔淼有种深陷其中的错觉。过了一会儿,崔淼回神,见杯中的水已经喝完,便温声问道:“还要吗?”   沈清迟缓的眨了眨眼睛,压低嗓音撒娇似的说道:“要。”   崔淼见状嘴角扬起轻笑,自言自语的说道:“没想到沈大哥醉酒是这般模样。好,你等着,我马上给你倒。”   崔淼又倒了杯水,给沈清喂了下去,然后便扶他躺下,叮嘱道:“沈大哥,夜间要有事你就大声叫我,我和华儿睡在西厢房。”   崔淼刚想起身,便被沈清抓住了手腕,用力一拉,崔淼的身子便倒在沈清的身上,紧接着一个旋转,两人顿时换了位置,沈清双手撑起身子,醉眼朦胧的看着崔淼。   沈清嘴角下拉,委屈巴巴的说道:“你为何不喜欢我?”   崔淼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以为沈清将自己看成了心上人,无奈的推了推他的身子,说道:“沈大哥,我是崔……”   唇上柔软的触感,让崔淼愣在当场,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清,一时竟回不过神来,直到两人的牙齿磕到一起,才唤回崔淼的神智,他用力将沈清推开,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   崔淼看着沈清,心情复杂的说道:“沈大哥,你看清楚,我是崔淼,不是你心上人。你、你乖乖睡觉,我先回房了。”   看着崔淼仓皇的逃出房门,沈清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微笑,伸手摸了摸嘴唇,他的味道如想象的那般美好,只是沈清没想到接吻还是门技术活,心里惋惜不已。沈清慢条斯理整理了床铺,眼睛清明,丝毫没了方才的醉眼朦胧。   逃出门的崔淼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在水缸边蹲了下来,懊恼的说道:“这都什么事啊,那可是老子的初吻,竟然、竟然便宜了一个男人,还是个醉鬼!老子怎么就这么倒霉!”   自怨自艾了半晌,崔淼发誓以后一定离醉了酒的沈清远远的。看了看身后的房门,他犹豫了一瞬,又小心的推门走了进去,虽然刚才非常之尴尬,他也做不到对一个醉鬼生气,这时节已经过了中秋,夜凉如水,如果踢了被子,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小心翼翼的来到床前,见沈清侧身躺着,被子只盖了半个身子,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警惕的重新将被子帮他盖好,刚想转身,就听到沈清呓语道:“娘,娘,孩儿想您……”   看到沈清眼角的泪水,崔淼一阵心酸,坐到床边轻轻的拍打着,安抚着沈清的情绪。沈清突然伸出手,握住崔淼的手腕,崔淼下意识的抽手,却听到沈清说道:“娘,别走,清儿害怕……”   崔淼动作一顿,心软的任他握着,轻声说道:“清儿乖,好好睡,明天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沈清没有再说话,只是抓着崔淼的手腕却紧紧的,崔淼怕把他吵醒,不敢使劲,两人就这样僵持到半夜。期间王华来过,奈何崔淼挣脱不开,就让他先去睡。赶了一天路,又被沈清这么一折腾,崔淼累的不行,见实在挣不开,也顾不了那么多,脱了鞋袜便上了床,盖好被子沉沉睡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待确定崔淼已经睡熟,沈清这才睁开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小心的将崔淼揽进怀里,闭上眼睛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崔淼睁开双眼醒了会神,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他淡定的转头向沈清看去,见他还在睡,便小心的起了身,又给他整理好被子,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刷牙,漱口,买早饭,崔淼表现的很淡定,其实心里有几万头神兽在狂奔,搞不明白他怎么就又跟男人同床共枕了。可转念一想,和华儿睡,和沈清睡,都是和男人一起睡,为什么他偏偏在意睡得那个对象是沈清?这么一想,心大的崔淼又释然了。 第38章   洪武十七年九月初二,崔淼一大早醒来,和沈清、王华一起吃了早饭后,便随着沈清一起前往燕王府请安。   崔淼边走边问:“沈大哥,昨晚忘记问,近来孙平的案子是否有进展?”   原本燕王打算将这个案子交给崔淼,可崔淼母亲去世,打乱了燕王的计划,燕王只好将此事交于沈清,可自从张明死了以后,对方这三年来没有丝毫动作,这让沈清无从查起,时间一久便搁置了起来。   沈清摇摇头,说道:“对方不动,我们便无从查起。”   崔淼微微皱眉,说道:“沈大哥,这件事明显是冲着王爷来的,对方是谁,有何目的,我们现在还摸不着头脑,非常被动。”   沈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起案子估计不会再追查下去。”   崔淼顿住脚步,不解的问道:“沈大哥,这是为何?难道王爷心中已然有数?”   沈清看了看四周,说道:“有些猜测,但也只是猜测而已。”   崔淼见状也降低了音量,靠近沈清,小声问道:“沈大哥是如何得知?”   沈清眸光深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猜。是与不是,今日见了王爷便能知晓。”   崔淼没再多问,而是加快脚步向王府走去。在沈清的引领下,崔淼一路无阻的来到燕王的书房门口。王彦见二人走近,连忙迎了过来,躬身行礼道:“小人参见清宁候,见过崔副千户。”   三年前的那场仗,沈清立下汗马功劳,朱元璋下旨擢升其清宁候,俸禄2500石,依旧执掌燕山卫,护佑燕王左右。而崔淼也因为突出的表现擢升为副千户,依旧在沈清手底下当差。   沈清微微颔首,崔淼则热情说道:“王舍人,三年未见,风采依旧,不知近来可好?”   王彦笑着答道:“王爷恩典,日子过得还不错。副千户倒是愈发玉树临风,真是让人羡慕!”   崔淼摆摆手,说道:“不瞒你说,我倒是羡慕军中那些汉子,个顶个的膘肥体壮,往那儿一站便气势非凡。”   王彦哈哈一笑,说道:“副千户为人风趣,有机会一定和副千户坐下来慢慢聊,不敢耽搁两位面见王爷,容小人通秉一声。”   王彦进书房通秉,崔淼与沈清则站在门外等候。沈清有些好奇的问道:“大朗,每每见你对这些内侍都分外热情,这是为何?”   崔淼一怔,随即说道:“沈大哥,这不叫分外热情,这叫尊重。他们是有那么一点缺陷,但和我们并无差别,都是为了生存而战战兢兢的可怜人,谁又比谁高贵?”   沈清定定的看着崔淼,轻声说道:“你总是这样与众不同。”   沈清的声音很小,崔淼没有听清,当他想要发问时,书房的门被拉开,王彦站在门口,恭敬的说道:“两位大人,王爷召见。”   崔淼跟在沈清身后走进书房,齐齐躬身,行礼道:“标下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朱棣正在看书,见他们进来,便随意的将书放下,笑着说道:“起吧。詹林今日过来的早些,正好本王闲着无事,就陪本王下几盘棋吧。”   沈清淡淡的应了一声,便坐在了朱棣的下手。朱棣看了看崔淼,说道:“你也别在那儿站着了,过来观棋吧。”   崔淼连忙应声,站到了崔淼身旁。   朱棣又看了一眼王彦,王彦会意,从旁边搬了一个凳子放在崔淼身旁,笑着说道:“副千户,王爷赐座。”   崔淼一怔,随即感激的说道:“标下谢过王爷。”   棋盘摆好,朱棣执黑子,沈清执白子,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眼睛均散发着好胜的光。如果是懂棋的人,一定看的血脉偾张,只可惜崔淼是个臭棋篓子不说,还有密集恐惧症,一开始还好,越下棋子越多,崔淼便开始眼晕,头晕目眩的感觉,跟晕车别无二致,无奈之下只得转开目光,定定的看着桌上的茶杯。   王彦以为他口渴了,便去茶室泡了茶,一杯给燕王,一杯给沈清,最后一杯才给了他。崔淼端着茶杯感激的笑了笑,并没出声,唯恐打扰两人的思绪。   半个时辰后,朱棣在落下一子后,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詹林,一子之差,你还是输了。”   沈清说道:“标下下棋本就不如王爷,只输一子已是进步。”   朱棣抿了口茶,说道:“不错,确实长进不小,差一点本王就输了。来来来,再来一盘,看看詹林是否能赢本王一盘。”   两人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回棋盒中,换了执方,朱棣执白子,沈清执黑子。这一下又是多半个时辰,可依旧没分出胜负,最后不得已,只能以合局收场。   “詹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你的棋艺进步如此之大。来来来,再来一盘,本王今日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朱棣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沈清淡淡的应道:“标下奉陪。”   两人你来我往,下棋下的不亦乐乎,而崔淼在一旁却如坐针毡,心里思量燕王这到底是何用意,把他晾在这儿看他们下棋,也不搭理他,也不放他走。说是不悦吧,看上去不像,这不还赐了座。若说他高兴吧,也不像,明知道他对下棋一窍不通,还留下他观棋。   就在崔淼胡思乱想时,王彦进来回禀:“回王爷,道衍法师过来拜见。”   朱棣手执棋子,头也不抬的说道:“让他进来。”   崔淼好奇的看向门口,在道衍和尚在历史上可是非常出名,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给朱棣灌输造反思想,‘王爷是真龙天子,这天下应当是王爷的’。这种造反思想日复一日的被灌输,就像一颗种子在朱棣心里扎了根,朱元璋一死,这种子便发了芽,他侄子朱允炆再浇点水,施点肥,哪有不疯长的道理,所以造反理所当然的登上历史荧幕。一个和尚整天想着撺掇着人造反,而且还成功了,在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这也是崔淼对他好奇的原因。   在崔淼好奇的目光下,一个身穿袈裟的和尚走了进来,五官平庸,唯有眼睛比较突出,不似出家人的淡薄,明亮且锐利。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中等身材,看上去四十多岁。   道衍来到近前喊了声佛号,说道:“贫僧见过王爷,清宁候。”   朱棣摆摆手,笑着说道:“大和尚不必多礼,过来看看,本王与詹林这盘棋谁输谁赢。”   道衍应声,来到近前,却没有看向棋盘,反而盯着崔淼看。崔淼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连忙说道:“大师,标下脸上可是不妥?”   道衍再次喊了声佛号,说道:“这位施主的面相很好,今后定是大明朝肱骨之臣,只是有一点不妥。”   朱棣像是来了兴致,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道衍,笑着问道:“哦,哪里不妥,大和尚不妨说来听听。”   道衍如实说道:“是,王爷。观施主面相,一生中有三次凶险,已应验两回,若第三次也能死里逃生,便一辈子荣华富贵,唯一憾事,便是一生无子。”   “一生无子?”朱棣看了看崔淼,又看了看沈清,眸光闪烁不定。   而沈清的关注点则不同,他紧张的问道:“大师可知他第三次凶险在何时,因何原由,可有破解之法?”   道衍摇摇头,说道:“施主,莫说贫僧不知,就算知晓,也无法逆天改命,要知天命不可违。”   见沈清眉头紧皱,崔淼不在意的笑了笑,宽慰道:“指挥使莫要担忧,标下已是连闯两回鬼门关,定是福大命大之人,即便有第三次,也定能死里逃生。至于一生无子,众生皆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一个人自由自在无牵无伴也挺好。”   道衍叫了声佛号,笑着说道:“施主生性豁达,又与我佛有缘,不如皈依佛门,作法参禅,或能免去灾祸。”   崔淼连忙摆手道:“多谢大师好意,标下实乃俗人一个,世俗事一件也放不下,毫无慧根可言,恐让大师失望了。”   “不急,不急,施主可好好考虑,若有一日施主想通,尽管来找贫僧。”   朱棣笑着说道:“你这和尚,刚刚还说崔淼将来定是肱股之臣,怎的现在又撺掇着让他出家,难不成你还想挖朝廷墙角?”   道衍连忙说道:“王爷这话严重了,贫僧可担待不起。”   朱棣将手中棋子放入棋盒之中,说道:“行了,今日棋局就到这儿,本王和大师还要探讨佛法,你们就先回去吧。”   沈清和崔淼相继起身,行礼后转身离去。   房间内只剩下朱棣和道衍,朱棣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说道:“行了,别装了,坐吧。”   道衍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老神在在的坐到沈清刚才的位置。   朱棣直接问道:“你方才所说可是真?”   道衍答道:“王爷,出家人不打诳语。”   “一辈子荣华富贵……”朱棣意有所指。   “王爷放心,他只为助力,并无他想。若用法得当,是大明 第39章   洪武十八年(1385年),燕王朱棣派人前往南京,数日后一封密旨被摆上朱元璋的御案之上。朱元璋看后大怒,砸了御案上的一方砚台,紧接着一封手谕由密使快马送到燕王府。   崔淼跟在沈清身后,疾步向燕王的书房走来,他紧走几步,与沈清并行,小声的问道:“沈大哥,你可知王爷为何召见我们?”   沈清淡淡的答道:“应与今日京城来到密旨有关。”   “密旨?”崔淼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说道:“可是北元那边又有动静?”   他们是武将,崔淼能想到的,也就是北元那边又不消停了。   “不是,你不必多问,待会儿见了王爷便见分晓。”   崔淼没再多问,随着沈清一路来到燕王的书房门口,今日值守的不是王彦,而是一副生面孔。见两人过来,连忙迎了过来,躬身行礼道:“小的三宝,见过清宁候,见过崔副千户。”   “三保?”听对方的口音应该是云南人,而又自称三保,让崔淼不得不想起,明朝赫赫有名的航海家‘三保太监’郑和。崔淼眼睛冒光的看着三宝,兴奋的问道:“你可是姓马?”   三宝被崔淼炙热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喃喃的说道:“回副千户,小的是姓马,不知副千户是如何得知?”   崔淼一听真的是‘三保太监’郑和,眼睛更亮了,激动的说道:“三保,真的是三保。”   三宝被崔淼弄得一脸懵,茫然的说道:“副千户,小的似乎是第一次见您。”   崔淼自觉有些失态,说道:“不是有句话叫‘一见如故’么?况且我家乡有个亲戚也叫三宝,故而方才有些激动,失态了。”   三宝理解的点了点头,说道:“能和副千户的亲戚重名,是小的的福气。两位大人,王爷已在书房内恭候多时,若有吩咐,容后再说。”   两人在三宝的引领下进了书房,行礼道:“标下见过王爷。”   朱棣看了一眼三宝,三宝会意,恭敬的退出书房,并带上房门。朱棣将手中的密旨递给沈清,说道:“詹林看看吧。”   沈清双手接过,打开仔细的看了看,说道:“王爷的意思是?”   朱棣淡淡的说道:“暗查。配合京城来人,将此案一查到底。”   见崔淼一脸懵懂,朱棣解释道:“去年本王接到暗报,北平布政、提刑二司和京中勾结,有舞弊之嫌,派人去暗访的人皆不能还。前几日本王派使者进京,承奏密折,将此事告知父皇,父皇震怒,发回密旨,让本王暗查北平府两司,故本王将你们召来,是想将此事交于你们二人,可有疑义?”   沈清和崔淼对视一眼,齐齐应声道:“回禀王爷,标下定当尽心竭力!”   朱棣满意的点点头,看着崔淼缓声说道:“本王知晓你尤为擅长侦破案情,此事交于你,本王倒不担心,只是你的安全。詹林,他的安全问题本王就交于你了。”   沈清看了一眼崔淼,躬身应道:“王爷放心,标下定保他安然无事。”   崔淼感激的说道:“标下谢王爷关心,愿为王爷效死!”   朱棣笑着说道:“好好好,此事交于你们二人定然事半功倍!”   洪武十八年二月,沈清和崔淼身着圆领大袖衫,扮成儒士的模样,出现在大兴县境内,看着周边大片荒芜的农田,两人不禁皱紧眉头,大兴县是北平府所辖,与他们军士的屯田相比,土地的土质要好一些,时至春耕,田里的人居然寥寥无几,跟他们军屯的熙熙攘攘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崔淼看了看四周,见一个老农正在地边休息,便走了过去。来到近前,崔淼躬身施礼,说道:“老人家,小生有礼。”   老农显得有些惶恐,连忙站起身,说道:“先生有礼,有礼。”   崔淼温声说道:“老人家莫慌,我们兄弟二人是读书人,来大兴县探亲,刚好路过这儿,看这大片的荒田十分不解,想问问这是何故,还望老人家解惑。”   老农仔细的打量两人,似乎松了口气,叹息一声,说道:“两位有所不知,前两年这大兴县还不是这般光景,只是近几年朝廷赋税一年多过一年,这地里的收成连交税都不够,还让人怎么活,村里饿死了不少人,无奈之下,很多人都背井离乡,去别处讨生活,这田地无人料理,自然也就荒了。”   “那老人家怎的不离开?”   “年纪大了,吃的不多,家里就我一个人,不想老了客死异乡,就留了下来,能活一日是一日吧。”老农说的很平静,却让听得人揪心不已。   崔淼眉头紧皱的说道:“据我所知,北平府的赋税连年减少,为何这大兴县不减反增呢?”   老农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小声的说道:“后生,这种事你们还是莫要打听的好,不然说不定就遭来横祸。”   “老人家,这荒野之中,也无旁人,您不妨和我们说说。”崔淼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后拿出几个饼子,几块牛肉干,分别递给老农和沈清,说道:“时值中午,我们边吃边说,当是下饭的谈资。”   老农还想推辞,见崔淼诚意十足,也就不再矫情,搬了两块石头,放在两人旁边,赧然的说道:“那老头我就厚颜吃点。”   两人也不嫌弃,一掀衣摆坐到了石头上,崔淼笑着说道:“老人家不必客气,东西虽不多,但尚能饱腹。”   三人坐在地头,边吃边聊,崔淼也从老农口中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原来他们的田税和北平府的其他地界都一样,只是多了很多其他名目的杂税,比如水脚钱、口食钱、库子钱、神佛钱等等。这些杂税总数比田税的两倍还多,这就加重了百姓的负担,以至于连基本的糊口都不能做到。   两人得知信息后,将剩下的吃食全部留给了老农,还给了他几张宝钞,虽然不贵重,但能换些粮食,支撑到秋收不成问题。   辞别老农,两人在周边的村庄游荡,看到的皆是一片荒芜的景象,十有八九的房子都是空屋,即便有人,也都是些耄耋老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上去人口不少的村庄,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两人兜兜转转在一处宅院门前停下,宅院的占地面积不小,至少也有三进的院子,应该是这附近数得上的富户。在这种环境下还能有这样的财力,说明这里定是某个官员或者富户的私宅,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所以他们打算在这里借宿。   “咚咚咚”,崔淼上前拍了拍大门上的铜环,没等多大会儿,就听里面传来脚步声,来到门前出声问道:“谁啊?”   听声音中气十足,崔淼猜测应该是个青壮年。   崔淼应声道:“这位大哥,我们兄弟是来大兴寻亲的,赶了一天路,实在走不动了,想在贵府借宿一宿,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去别处借宿吧,这里不方便。”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   “这位大哥稍等,我们有钱,不白吃白住,若不是此处没有客栈,我们也不会厚颜叨扰。”   脚步声顿住,又来到门前,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中年男人探出头来,仔细打量着两人,待看清两人后,才将大门打开,不客气的说道:“先说好,一夜一两银子,同意就住,不同意就别处找地方。”   崔淼作揖,笑着说道:“敢问这一两银子可包括吃食?”   中年男人有些犹豫,随即说道:“粗茶淡饭。”   崔淼点点头,说道:“只要能饱腹便好,那就依大哥所言。”   中年男人没想到崔淼两人会答应,又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眼中神色莫名,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说道:“既如此,两位就请进吧。”   两人随着中年男人一路向后院走去,崔淼一边留意周边的环境,一边笑着问道:“不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我们是否要拜见府上主人?”   男人随口答道:“我叫李旺,是这里的管事,主人不住这里。我领你们到住的地方,吃食一会儿送去,老实在房间呆着,切莫四处晃悠,若是发现,别怪我不留情面赶你们出去。”   崔淼和沈清对视一眼,好脾气的应道:“李大哥放心,我们兄弟赶了一天的路,实在累的不行,只想吃饱肚子,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   李旺看着崔淼,笑着说道:“你这书生倒是好脾气,不似那些酸儒,眼睛长在头顶上。”   “这世道还是和气些好,免得惹出祸端,招来横祸。”   “看你年龄不大,心思却通透,是个妙人!得,到了,这里有一间卧房,是我们一名活计住的,他这两天有事不在,你们暂且在他房间住上一宿吧。”   崔淼连忙作揖,说道:“小生谢过李大哥。”   李旺看了一眼沈清,凑到崔淼身边,说道:“你这兄长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兄长幼时受过刺激,向来少言寡语,还请李大哥见谅。”   “得,你们进屋歇着,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切记不要乱跑!” 第40章   洪武十八年二月,崔淼、沈清二人奉命调查北平府两司舞弊一事,来到北平府所辖的大兴县,在一处修缮精致的宅院里借宿。   李旺是这所宅院的管事,叮嘱了两人几句便离开了。崔淼和沈清走进房间,发现房间虽然不大,收拾的倒也干净。来到门前崔淼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随手将房门关上。坐到桌边的长凳上,拿起茶壶倒了杯水,用手指蘸了蘸,写到:“暗中有人监视”。   崔淼方才看向四周,透过不怎么明亮的月光,在房间对面的影壁前,看到了映在地上的半个人影。   沈清点点头,坐到崔淼旁边,同样写到:“李旺不怀好意,定有图谋。”   崔淼点头,接着写到:“静观其变。”   “兄长,我们千里迢迢来大兴寻亲,身上的盘缠已用去大半,若找不到,可如何是好?”   “父亲临去前,所言信誓旦旦,应该不会有错。”   崔淼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吧。”   崔淼说完,房间里便安静了下来,躲在暗处的人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露了行踪。   大约半个时辰后,李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暗处的人连忙迎了过去,说道:“李哥,刚才听那酸儒所说,盘缠已用去大半,恐他们身上没有几分油水。”   “一两银子一晚,那书生连眼皮都不眨,就算花了大半,也定有不少结余。何况咱们几个吃喝玩乐,将身上的银钱全部败光了,若再没有进项,难不成要喝西北风?”   “李哥说的是。唉,你说我们守着这偌大的粮库,却还要为吃饭发愁,这若说给别人听,谁会信!”   李旺面色一变,警告的说道:“李二牛,我警告你,别打粮库的主意,就算你我都饿死,这里面的一粒米也不许动。不然就不是你我两条命能了结的!”   李二牛有些不以为然,但到底没再出声反驳,李旺走出影壁,径直向卧房走去。   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见崔淼和沈清每人手里拿着一本书,不禁暗暗撇了撇嘴,没有丝毫诚意的说道:“抱歉,和他们没大没小惯了,连敲门都给忘了,两位别介意。”   崔淼连忙放下手里的书,好脾气的说道:“李大哥严重了,原本就是我们叨扰,又怎会介意。”   崔淼的态度让李旺很满意,他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说道:“天色已晚,也没有好的吃食,你们凑合着吃点吧。”   托盘上放着几张饼子,一盘咸菜,还有一碗萝卜汤,清澈见底,连点油腥都看不见。   崔淼心中腹诽,却口是心非的说道:“能有吃食饱腹,有一瓦遮头,便是极好。”   李旺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们吃吧,我还有事要办,碗筷明天再找人收拾。”   李旺出了门,并未着急离开,还是躲在墙角听着里面的动静。   “这样的饭菜怎能入口?”   “兄长,饭菜虽然不甚美味,但好在能够饱腹,明日还要赶路,兄长便凑合吃点。等我们寻到姑姑,便可生活无忧,专心读圣贤之书了。”   两人包袱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将咸菜倒掉一半,将饼子塞进去,又把那碗萝卜汤倒进一旁的花盆。   半个时辰后,窗户纸被捅开一个小孔,李旺透过小孔向里观瞧,见两人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不禁笑了笑,向身后一挥手,躲在暗处的李二牛跑了过来,两人推开房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李二牛看了看两人,嬉笑着说道:“李哥,你还别说,这两人长得个顶个俊俏,比迎客楼的姑娘们还好看。”   李旺撇撇嘴,说道:“再好看那也是俩公的。少废话,赶紧找东西。”   李二牛嘿嘿笑道:“这么俊俏,说不定是哪家小姐女扮男装呢,这要是不检查一下,错过了多可惜。”   李旺似乎被说动了,说道:“得,你检查,若当真有女的,正好让我们哥俩乐呵乐呵。”   李二牛的爪子伸向崔淼的脸,摸了摸说道:“这皮肤又嫩又滑,若不是女的,换换口味也不错,嘿嘿。”   李二牛刚想往崔淼的衣襟里伸,却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他惨叫一声,说道:“啊,我的手,我的手……”   李旺转过头一看,沈清正冷冷的盯着他,那眼神犹如猛虎盯着猎物,冰冷的令人胆寒。   “你怎么会醒?”李旺话音落下,崔淼也坐起了身子,他这才恍然说道:“你们没吃那些饭菜。”   崔淼嫌弃的拿出手帕,想要擦擦脸,却被沈清阻拦,他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说道:“太脏,用我的。”   崔淼一怔,随即接过手帕,在脸上擦了擦,说道:“你们为何这么做?”   “为何?自然是求财,若你们识相,就把身上的财务全部拿出来,爷今日心情好,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不行!”李二牛疼的五官都扭曲了,愤怒的说道:“他们伤了我的手,今日谁也别想走。”   崔淼被两人的智商感动的想哭,事到如今居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他冷声说道:“看来你们没少干这种谋财害命的勾当,今日遇到我们就是你们报应来了。”   李旺扬声大叫:“来人!”   崔淼两人也不阻止,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让李旺心里有些打鼓,唯恐这次真的踢到铁板。   没一会儿的功夫,房间里‘呼啦啦’进来四五个人,手里都拿着兵刃。   “李哥,怎么回事?碰到硬茬子了?”   李旺指了指李二牛,说道:“点子硬,伤了二牛的手,大家一起上,结果了他们,咱们兄弟迎客楼快活。”   “小白脸,敢伤我们的人,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兄弟们上。”   六个人举起兵刃就向两人砍,可没一会儿的功夫,冲上去的人全都躺下了,一个个不停的哀嚎着。沈清直接抽出众人的腰带,将人捆了个结实,他们不是不想反抗,问题是有前车之鉴,刚刚反抗的那个现在如死狗般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崔淼整了整衣襟,坐到椅子上,扫了一眼众人,看着沈清,说道:“劳烦沈大哥将李旺带到别的房间。”   沈清二话不说,拎着李旺就往外走,就像拎着一个小鸡子似的,一点费力的样子都没有,众人看的不禁吞了吞口水,心中暗道: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崔淼看着众人,说道:“你们最好老实交代,免受皮肉之苦。”   李二牛耿着脖子,说道:“小白脸,你们休想从我们嘴里问出半句,大不了就是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叫嚣着:“二牛说的对,咱们都是好汉,不过是一死,一闭眼的事,没什么好怕的,小白脸有本事你就问,谁招谁就是你孙子!”   就在这时,沈清走了进来,淡淡的看了叫嚣的众人,一股杀伐之气迎面而来,众人不由呼吸一滞,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李二牛身子一颤,只觉得手腕更疼了。   崔淼撇撇嘴,明明两人都是从战场上爬出来的,为何自己就没这威慑力,崔淼的心里不由得羡慕嫉妒恨。   “实话跟你们说了,我们两个是锦衣卫的军士,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免受皮肉之苦,那是我们兄弟今日心情好,你们最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否则有的是酷刑让你们生不如死!”   众人闻言一怔,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锦衣卫的大名简直让人闻风丧胆,若他们真是,落在他们手里想死都难。   李二牛色厉内荏的说道:“少唬我们,你们说是就是么,有本事你们拿出腰牌给我们看看。”   崔淼面色一沉,冷厉的看着众人,说道:“既然给你们机会不要,那就只能劳动我们动手了。沈大哥,你说我们该用什么刑法,是剥皮萱草,还是千刀万剐,亦或是敲骨取髓?”   沈清抽出随身匕首,淡淡的说道:“皆可一试。”   崔淼冷冷的笑了笑,说道:“想必你们这乡野之地,不知这些刑罚到底为何吧,我今日心情不错,就来跟你们解释解释。这剥皮萱草很简单,就是从你们的头皮开始,一点一点的将你们身上的皮剥下来,直到最后一根脚趾,越是完整,这人皮越珍贵,大可做一张人皮灯笼,死后魂魄也要日日承受火刑的煎熬,不得解脱。”   深更半夜,烛火摇曳,在加上崔淼刻意压低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眼底不由自主的浮现恐惧之色。   崔淼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这千刀万剐就稍微麻烦一些,第一刀需在人的前大肌上割一块肉抛上天,这就叫‘祭天肉’,第二刀把人头上的肉皮割开,耷拉下来遮住人眼,这叫‘遮眼罩’。一个人大约能割3357刀。真正活好的,在割完最后一刀,人才断气。不过可惜,我的手艺还没到那一步,上一个被千刀万剐的,我只割了2887刀,他就断气了。正好今日可以练练手,得,就这么着,沈大哥你挑一个,咱就试试这千刀万剐。” 第41章   洪武十八年二月,崔淼和沈清来到大兴县暗访,借宿在一座宅子内,谁知宅子的管事李旺心怀不轨,在送给他们的吃食内下了药,幸好两人机警,李旺众人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崔淼两人制住,捆了个结实。   “得,今儿个就千刀万剐了,正好练练手,沈大哥挑个人。”   沈清在众人身上巡视,最后落在一个小胡子身上,说道:“就他吧,身上有肉,适合练手。”   眼看着沈清伸手过来,小胡子吓得连连后仰,惊恐的说道:“不、不要,我只是看起来有肉,其实身上全是肉皮!李二牛,李二牛他壮,身上全是腱子肉,你们要抓就抓他,放过我吧!”   李二牛一听顿时急了,愤恨的说道:“张麻子,你他妈居然如此说话,若让老子逃得性命,一定将你宰了喂狗!”   张麻子耿着脖子说道:“那可是千刀万剐,老子宁愿被宰了喂狗,也不想尝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小子硬气,你去尝!”   沈清将目光落在李二牛身上,李二牛见状连忙说道:“你们别听他胡言乱语,我就不信他真能将老子千刀万剐。”   崔淼笑了笑,说道:“既然你不信,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沈大哥,就他吧,看着也壮实,应该能多割上几刀。”   沈清点点头,一下子便将人高马大的李二牛提溜了起来,跟在崔淼身后,走出了房间。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没过多大会儿,寂静的夜被一声惨叫划破,紧接着便是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让人胆寒,房间里的人眼底都浮现恐惧,惊恐的看着门口,生怕自己会是下一个。   惨叫持续了半个时辰,李二牛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众人心里的恐惧也越发的浓烈,就在此时,崔淼拎着匕首走了进来,鲜血顺着刀尖流下来,滴在地上,犹如巨石砸在众人心上。   崔淼眉头微皱,看了看自己染上血色的衣服,说道:“哎呀,居然溅上血了,还真是长时间不练就手生了。那小子忒不经削,这才多大会儿就晕了,那么下一个是谁?”   崔淼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目光最后落在张麻子身上,说道:“还是你吧,千刀万剐用过了,看你这身皮还不错,就剥皮吧。”   张麻子被吓破了胆,连忙求饶道:“大人,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求大人事后给小的一个痛快。”   崔淼惋惜的说道:“这就说了?你该再坚持一会儿,等我剥了皮再说,可惜,着实可惜了!”   张麻子心里只想哭,若真的剥了皮,那还怎么说。   崔淼看向其他人,杏眼里全是期待的神色,说道:“我生来最欣赏好汉,相信你们当中应该有人不会让我失望。”   其他三人心里那个骂啊:你他妈欣赏好汉,就是把好汉千刀万剐,剥皮萱草,这他妈脑袋进屎的人才不会让你失望!   “我们招,大人问什么,我们招什么!”   崔淼不满的看着众人,鄙夷的说道:“你瞧瞧你们这怂样,刚才的气势去哪儿了?对你们用刑,都觉得是对我职业的侮辱!”   “是是是,大人您不用跟小的们一般见识。”   崔淼懒洋洋的坐到长凳上,说道:“今日不尽兴,待会儿我问问题,你们抢答,答得最少的,就让我尽尽兴。”   众人心里一阵哀嚎,咒骂崔淼是个变态,看向身边的人也多了几分防备。   “第一个问题,这里是谁的宅子?”   “张大人的私宅!”众人纷纷大声喊道,唯恐自己慢了。   崔淼揉了揉自己被吵疼的耳朵,皱着眉头说道:“太吵了!待会儿我来点,点到谁,谁回答。”   这下众人的脸都绿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崔淼,期待自己长得足够顺眼,能让他瞧上。   “第二个问题,张大人是谁,为何命你们看管这个宅院?”   崔淼眼睛扫向众人,看着一张张翘首以待的面孔,心里不禁觉得好笑,点了点张麻子,说道:“看你表现良好的份上,就你先来吧。”   张麻子感恩戴德的答道:“多谢大人!张大人是大兴县的县令,这座宅子是张大人放置粮食的库房。”   崔淼眼睛一亮,看向个头矮小的男人,问道:“粮食在何处?数量有多少?”   矮个子男人连忙答道:“粮食在后院的仓库,大约有20万担。”   崔淼眼神锐利的看着他,说道:“20万担?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囤积这么多粮食,你说的可是真的?”   矮个子男人连忙解释道:“大人明鉴,小人不敢撒谎,粮食就在仓库里放着,您完全可以自己去看,钥匙就在李旺身上。”   崔淼看向另一个脸上有道疤的男人,问道:“这些粮食是怎么来的?”   疤脸男苦着脸说道:“回大人,这些都是县令大人让人送来的,我们只管看管,不知是何出处。”   张麻子急切的说道:“大人、大人,小人知道。”   崔淼挑挑眉,说道:“哦,那你说说看。”   张麻子眼底闪过得意,说道:“这些粮食都是大兴县的税收。”   崔淼面色一沉,厉声问道:“小小一个大兴县,怎能有这般多税收,你这是在戏耍于我?”   张麻子见崔淼脸色变了,惶恐的说道:“大人,小人不敢撒谎,这是李旺说的,有一次我们饮酒,他喝多了,泄露了此事,这些确实是大兴县的粮税,只是粮食并非一年产出,是三年,大人,这些是张大人贪污下来的三年的粮税。”   崔淼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来到隔壁的房间,将此间事告知沈清,说道:“沈大哥,未免打草惊蛇,他们毁尸灭迹,我们必须马上将这些粮食转移。”   沈清眉头紧皱,说道:“一个小小县令就算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吃下这么多税收,这背后肯定有北平府两司的影子。”   “沈大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必须去卫所调兵,将粮食转移,若那些人丧心病狂放把火,这些粮食可都毁了。”   “可我不能留你一人在此!”   “沈大哥,只要你来的够快,我就不会有事。”崔淼见沈清还在犹豫,焦急的说道:“沈大哥,你多耽误一刻,我的安全就多一分危险。况且只有你有权利调动卫所兵马,沈大哥!”   沈清深深的看了崔淼一眼,一字一顿的说道:“一定等我回来,若你出事,清定下去陪你!”   崔淼一怔,却也没有多想,慌忙点头,说道:“我保证!”   沈清不在犹豫,转身前往马厩,牵出一批快马,眨眼间消失在黑夜当中。崔淼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苦笑,心中期待天亮之前沈清能够赶回,否则单凭他一己之力,恐怕就真的危险了,希望道衍和尚的话,不会应验到这件事上。   崔淼转身来到隔壁,看着众人,说道:“我给你们一个活着的机会,不知你们想不想把握?”   张麻子率先问道:“什么机会?只要大人能饶我们一命,让我们干什么都成!”   崔淼看向其他人,淡淡的问道:“你们呢,也想活吗?”   “想想想,大人,我们都想活。”众人纷纷应和道。   崔淼点点头,说道:“实话告诉你们,我并不是什么锦衣卫,什么千刀万剐,剥皮萱草,我也没干过。不过,折在我手上的人命倒是不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不是土匪,更不是杀手,我是军人。我杀的都是蒙古鞑子,是那些妄图侵略我们国家,屠戮我们百姓的刽子手。我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你们这些宵小怎能与我相比。”崔淼脸上满是高傲的轻蔑,却让他们无从反驳。   “我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我们吃的是硬如石头的干粮,喝的是混有泥沙的河水,身边的战友前一刻还有说有笑,下一刻便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我们拼命厮杀,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大明百姓能够生活的安宁、富足。可你们呢?你们也是堂堂的五尺男儿,却为了一己私欲,做哪些谋财害命的勾当,你们对得起我们那些战死沙场的弟兄吗?”   众人被说的热血翻腾,却又羞愧难当,一个个低下了头。   “这些粮食都是百姓的血汗,是他们生存的希望,却成了那些贪官污吏囤积在仓库,等着发霉。你们的父母难道不是众多被欺凌百姓中的一员?他们的血汗被压榨,你们却助纣为虐,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么?”   张麻子脸色通红的说道:“大人,您说的对,我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五尺男儿,也该做些配得上人做的事。您说吧,想让我们做什么,只要我们能帮得上,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人相互对视,纷纷应和道:“就连张麻子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能被比下去,反正我们手上背了那么多人命,怎么着都是死,还不如临死前干点人事,死后父母不至于被人戳脊梁骨!” 第42章   洪武十八年二月,崔淼从张麻子口中得知宅子内暗藏的真相,唯恐对方狗急跳墙,不得已之下,让沈清去卫所调兵,而他独自守在宅院等待。   在崔淼刺激下,被绑着的众人幡然醒悟,决定帮助崔淼,“大人,您说吧,想让我们怎么干,我们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崔淼大声说道:“好!对得起你们这五尺之躯!”   崔淼上前给众人松绑,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信你们,也希望你们对得起自己!”   张麻子活动了一下手脚,有些赧然的说道:“大人,有事能不能待会儿再说,容我去换件衣服。”   众人嬉笑的看着张麻子,取笑的说道:“瞧你那点出息!我看还是别换了,省的待会儿又吓尿了。”   张麻子被奚落的脸色通红,说道:“去去去,说的就跟你们不害怕似的,你们有种,刚才别吓的哇哇大叫啊!”   崔淼看了一眼张麻子,说道:“求生是人的本能,怕死很正常,这没什么好笑的。不过活着就要活得有价值,死也要死得其所,这样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麻子,房间里就有衣物,你暂且先换上吧。”   张麻子感激的点点头,转身去衣柜里拿出一件裤子,去了隔间,看到了堵着嘴巴的李二牛,还有不省人事的李旺。   李二牛见他进来,呜呜的叫着,不停地给张麻子使眼色,示意他将自己放开。张麻子却没理会李二牛,径直换起了衣服。换完衣服,他来到李二牛身边蹲下,仔细的打量着他,疑惑的说道:“李二牛,你全身上下连个伤口都没有,你刚才为何叫的的跟杀猪似的?吓得老子……还总说我胆小,我看你才是胆小如鼠!”   “呜呜呜……”李二牛拼命的给他使眼色。   张麻子犹豫了一会儿,将李二牛嘴里的抹布拿下来。李二牛急切的说道:“他们是骗子,根本不是什么锦衣卫,你们千万不要胡言乱语!快,快给我松开!”   “大人已经跟我们如实说了,他们不是锦衣卫,而是军士。”   “他们人呢?你们有没有说什么?”   “大人就在隔壁。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们都说了。”   “你们他妈的脑袋进屎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要被那些人知道,我们会有什么下场?”   “知道,不外乎就是杀人灭口。可事已至此,我们总归是活不了了。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好事,死了肯定也得下地狱,所以我们决定在死之前,干一回人干的事,给父母妻儿积点德。”   “只要把那两个人灭口,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道,我们依旧可以好好活着,呜呜……”   张麻子又把抹布塞进了李二牛嘴里,说道:“他们两个人,其中一个迟迟没有露面,想必是去搬救兵了,这件事是藏不住了。李二牛,大人说的道理我讲不出来,但我知道每次做完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都会夜夜做噩梦。每日里提心吊胆,唯恐那些孤魂野鬼回来找我报仇。这样的日子其实我早就厌烦了,只是没有勇气改变。今日的事逼着我做出了选择,我的心意外的平静,我知道我这辈子终于做了一次对的选择。李二牛,做了那么多亏心事,你当真一点都不在意么?”   张麻子起身回了隔间,崔淼不禁会心一笑,他并不是没有防备,他不会自信到仅凭自己的一番话,就能让他们幡然醒悟,但一旦到了绝境就不同了,明知必死的他们往往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崔淼看向众人,问道:“这个宅子除了你们值守,还有其他人么?”   张麻子回答道:“有,我们每三天换一次班,明天天亮便是交接班的时间。”   “他们有几人?”   “也是六个,交接班的人不是威胁,有大人在,再加上我们几个,对付他们完全不是问题。真正的威胁是交接班之后,会有人过来轻点仓库,到时候会来一队官差,个个都身手了得,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交接班是什么时辰?”   “卯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那轻点仓库的人什么时辰到?”   “这个说不准,他们过来的时间不固定。”   “我的伙伴去卫所调兵,最快也要一个时辰。我们必须尽量拖延时间。”   张麻子眉头紧皱的说道:“这恐怕不好办。因为李旺是张大人的远方亲戚,对张大人忠心耿耿,不可能背叛他。所以每次交接都必须由李旺出面,若是他不在,对方一定会起疑心。”   “今夜之后,我们很可能会共赴黄泉,你们可后悔?”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怕死,若不是被逼到绝境,谁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矮个子男人苦笑着说道:“不瞒大人,若不是明知必死。我们不可能这样选择,这是实话,但就因为被逼上了绝路,我们才突然醒悟,自己浑浑噩噩半辈子,真正做的有意义的事,恐怕就只有这一件,别人我不好说,但至少我高老二不后悔!”   “高老二,你这话什么意思?说的跟我们会后悔一样。”   “就是,烂命一条,没了也就没了,只是可怜家中老娘无人照应。”   “现在想想真是后悔,以前没能在他们二老跟前尽孝。”   “若今日我能活着,你们的家人我总能照应一二。”   张麻子等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感激的说道:“小的们谢过大人,定保大人安然无恙!”   “都起来,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布置。以防官差突然到来。”   时间在众人的忙碌中一晃而过,天已经蒙蒙亮,眼看亥时已到,大门准时被人敲响。   张麻子过去开门,将众人引进宅院,崔淼躲在暗处仔细观察,来人一共有六人,都是青壮年,手中都拿着武器,跟张麻子他们看似热络,眼睛里皆是虚情假意。   领头的那个是个吊梢眉,嘴角有一颗痦子,他看了看众人,奇怪的问道:“哎我说,怎么没见李哥?”   张麻子笑着答道:“昨个李哥不知怎的吃坏了肚子,一夜去了七八躺茅房,现下正在屋里躺着,下不了床了。”   吊梢眉闻言嬉笑着说道:“闹肚子?我看是迎客楼去多了,虚了吧,哈哈哈。”   “就是,老大说的对,凤儿姑娘可是李哥的老相好,那床上功夫十分了得,肯定李哥吃不消了,哈哈哈。”   吊梢眉哈哈一笑,说道:“走,咱们去看看李哥,麻子带路。”   张麻子赔笑的说道:“那王哥随我来。”   张麻子领着众人兜兜转转,来到他们事先安排好的房间,张麻子进门指着床上,小声说道:“王哥,李哥应该是睡着了。”   王忠领着人走到床边,轻声叫道:“李哥,醒醒,醒醒,咱们交了班再睡。李哥,李哥?”   见李旺没有丝毫反应,王忠回头看看众人,嬉笑的说道:“看来李哥是真的虚了,这么叫都叫不醒。”   “是啊,你们看李哥这脸色,白的像纸,看来是真的病了。”   说话间,众人突然听到一阵关门声,紧接着便落了锁,众人一怔,随即察觉到不对,王忠回头看向床上的李旺,伸手在他鼻间探了探鼻息,见气息均匀,他眉头紧皱的说道:“毛子,去看看怎么回事。”   毛子去门前查看,王忠则拍打着李旺,想从李旺口中知晓到底怎么回事,他不停的拍打着,却丝毫不见李旺有清醒的迹象。王忠见状一咬牙,扬起巴掌就给了李旺一个响亮的耳光,李旺的脸上浮起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吃痛的他缓缓睁开双眼,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人,脑袋还处在宕机状态。   王忠直接问道:“李哥,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你这般模样?”   不待李旺回答,毛子焦急的走了过来,说道:“王哥,房门被锁了,就连窗户也是封死的,我们出不去了。”   王忠的眉头皱的越发的紧,看着李旺,说道:“李哥,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李旺刚想开口,就听‘噗通’‘噗通’,王忠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倒下,王忠面色一变,说道:“怎么回事?”   毛子指了指窗口,说道:“窗、窗户……”   还未说完,就‘砰’的一声倒在地上,王忠看向窗户,发现窗户纸被捅了一个小口,一个小竹筒内有青烟缓缓冒出,他连忙捂住口鼻,冲向窗户,可惜已经晚了,他手脚发软,头晕目眩,来不及多想便晕了过去。   大约一刻钟后,待确定所有人都已经昏过去,房门才被缓缓打开,张麻子四人,蒙住口鼻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捆麻绳。   “嘿嘿,还是大人机敏,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所有人拿下。”   “废话少说,赶紧干活。大人说了未免出现意外,一人负责捆绑,一人在一旁盯着,若有异动,不用手下留情,直接做了。”   众人点点头,按照崔淼的指示,开始干活,待众人来到床边,想要捆绑李旺时,床上的李旺却突然暴起。 第43章   洪武十八年二月,沈清前往卫所调兵,崔淼则留下来应对。亥时,王忠带着人准时来到张府宅院,却被张麻子骗到房间,用迷药将人全部放倒。   就在张麻子四人捆绑时,躺在床上的李旺突然暴起,一拳打在高老二的脸上,高老二惨叫一声,被打懵了,张麻子反应过来,一咬牙提刀便捅了过去,李旺躲了躲,刀刃擦着他的腰捅了过去,李旺吃痛,对着张麻子怒目而视,一把便攥住了张麻子的手腕,用力外折,张麻子吃痛,刀一下子便掉在床上,李旺眼疾手快,将刀提起,朝着张麻子就砍了过去。其他人回神,纷纷向李旺冲了过来,就在张麻子已经自己完了的时候,制住了李旺的手脚,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李旺愤怒的说道:“高老二,张麻子,你们他妈想造反吗?赶紧给老子起开,否则老子弄死你们。”   刚刚差点领盒饭的张麻子,脱了鞋,扯下自己的袜子,一把塞进了李旺嘴里。高老二三人,不禁屏住呼吸,以最快的速度将李旺捆了个结实,快速的退到一边,这才长长的吸了口气。   高老二夸张的说道:“麻子,你这袜子都能当迷药使了,老子差点被熏晕过去。”   张麻子不以为意的说道:“再臭能有他的嘴臭?行了,赶紧把门锁了,咱们还有活要干。”   众人又检查了一遍绳索,待确定他们不会挣开之后,退出了房间,并落了锁。   还不待他们去找崔淼,便又听到一阵敲门声,四人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声,张麻子紧张的说道:“糟了,清点的官差来了,孙喜,你和三子赶紧去通知大人,我和老二去看看,咱们按计划行事。”   孙喜和三子担忧的说道:“麻子,老二,你们千万小心!”   张麻子笑了笑,说道:“不管今日我们谁能活下来,家里的父母妻儿都多加照应,你们快去吧,我们不能出错。”   孙喜和三子一咬牙,转身匆匆离去。张麻子和高老二对视一眼,说道:“老二,我留下你,你可怨我?”   高老二摇摇头,笑着说道:“麻子,今日我才发现,原来我们这些人中,你才是真正的汉子!”   张麻子苦笑的说道:“老二,你可真抬举我,我心里其实怕的要死。走吧,我们赶紧去开门,能不能躲过一劫,就看老天给不给机会了。”   张麻子深吸一口气,和高老二一起朝大门走去。崔淼接到孙喜两人的报信,匆匆来到李旺所在的房间,一个手刀将怒目而视的李旺打晕,拎起他换了个房间,掀起被褥将李旺塞了进去。   张麻子和高老二来到大门前,对视一眼,打开大门。看到七八个身穿常服的官差,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班头,浓眉大眼,身强体壮,眼神锐利的仿佛能将人的身体射出一个洞。   张麻子赔笑道:“大人,您今儿来的挺早啊。”   花真面无表情的说道:“最近不太平,张大人担心出事。”   众人在花真的带领下陆续进了门,张麻子和高老二将大门关上,却没有上拴。   花真看着张麻子,质疑的问道:“为何是你二人?这个时辰不是该换班了么?李旺呢,王忠呢?”   张麻子连忙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李哥昨日吃坏了肚子,一夜之间去了七八趟厕所,躺在床上起不了身,耽误了交接班的时间,现下王哥带着人正在库房查看。”   “李旺病了?”花真锐利的看着两人,说道:“在何处?”   张麻子答道:“就在后院李哥的卧房,大人可要去看看?”   花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前面带路。马宏,你去叫王忠来见我。”   人群中走出一人,拱手应是,向着库房的方向走去。而花真则在张麻子的带领下,向着事先安排好的房间走去。众人来到门前,张麻子打开房门,回头看向花真,笑着说道:“大人,李哥就在里面,这会儿应该睡着了。”   花真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屋内,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抬脚走了进去。两人留在门边,其他人跟着走了进去,张麻子见状心里‘咯噔’一声,后背一下子便冒了汗,门边有人,意味着他们的计划失败了。他和高老二对视一眼,双手按紧腰间的武器。   花真来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且有明显巴掌印的李旺,立即回头,扬声说道:“把他们拿下!”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身边的人纷纷抽出武器,目光不善的看着张麻子和高老二,两人一咬牙,也抽出武器。张麻子有些畏惧的看着花真,说道:“大人,小的不明白大人这是何意?”   花真冷笑一声,说道:“这房间的窗子都被钉子封死,虽然做的巧妙,但瞒不过我的眼睛,李旺脸上的巴掌印虽然有过掩饰,但细看还是能够看清,且靠近床边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这岂是你们所说的闹肚子。若是你们现在放下兵刃,说明缘由,或许我还能向大人求求情,放你们一条生路。”   张麻子笑了笑,说道:“大人,你这话糊弄小孩子还成,跟在你们身边做了多少事,还能不了解你们的心狠手辣,无论我们今日反不反抗,都只有死路一条。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拉上个垫背的,阎王殿里也不寂寞。”   “不自量力!来呀,杀了吧。”   花真的语气很淡,完全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围着张麻子的官差二话不说,提着刀就朝两人砍了过去。不说双拳难敌四手,就是平时单挑,他们也不是这些练家子的对手,没出两招,两人便相继挂了彩。高老二被人踢中脑袋踹倒在地,只觉得头晕目眩,耳朵嗡嗡作响,无论怎么挣扎都爬不起来,眼看着官差高举佩刀狠狠向他砍来,他只能瞪大眼睛恐惧的看着。就在这时,一柄匕首突然出现,直插官差的咽喉,官差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高老二,不甘的摔倒在地,直接趴在了高老二身上。这一会儿的缓冲,让他慢慢恢复气力,一把将身上的尸体推到一边,捡起刀退向一边,与张麻子背靠背站着,防备的看着周围的人。   花真不顾两人,看向门外,嘴里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说道:“果然还有帮手。既然来了,何不出来见一见。”   崔淼带着人站在门外,淡淡的说道:“屋内空间太过狭窄,恐施展不开,若想见我便出来吧。”   花真轻蔑的瞥了一眼张麻子两人,抬脚向门口走去,在经过门口的手下时,轻声说道:“杀了。”   花真站在门口,挡住了崔淼的视线,他打量着崔淼,笑着说道:“这位公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这般柔弱的身板,养在某些大人物的后院,不愁吃不愁穿多好,偏偏来趟这趟浑水,啧啧,着实是可惜了。”   不待崔淼说话,房间里便传来两声惨叫,紧接着那些官差便将张麻子、高老二的尸体扔了出来。   孙喜和三子顿时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悲痛的叫道:“麻子,老二!”   崔淼平静的看着花真,说道:“我的相貌如何还轮不到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来评价,不,说你们是畜生,都侮辱了畜生这个物种,你们就是一群禽兽不如的东西。”   “你!”花真面色一变,眼神锐利的看着崔淼,说道:“若你说出谁派你来的,我就留你一具全尸,否则……”   “否则怎样?扒皮抽筋,还是千刀万剐,亦或是敲骨取髓?”   花真面色阴沉,随即想到什么,笑了笑说道:“张大人的后院正好缺一名男宠,我看你就挺合适。”   在这个年代,男宠比□□更让人瞧不起,若说某人是男宠,那便是对那个人最大的侮辱,更何况花真对张县令的特殊癖好相当清楚,他喜欢xing虐待,被他虐待致死的男宠就不下十人,若崔淼是普通人,一旦送进去就注定了他的下场。   “看你对张县令这般推崇,应该是他的男宠之一吧,怎么着,张县令床上功夫如何,能否满足你,实在不行,我家里还有头牛,我牵来给你用,你放心,绝对不收费。”   论毒舌,崔淼还没怕过谁,尤其是身边的人,除了沈清和王府的人,其余都是糙汉子,再文明的人,也被带歪了。   “好一副伶牙俐齿!”花真被气的面色铁青,阴鹜的说道:“既然你找死,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要打就打,做□□还要立牌坊,当真让人恶心!”   花真气极,咬牙切齿的看着崔淼,说道:“杀!一个不留!”   见众人冲了过来,崔淼轻声叮嘱道:“站在我身后,注意保证自己安全。”   孙喜和三子闻言一怔,随即欣慰的对视一眼,拎着刀跟在崔淼身后,与那些官差短兵相接。在死了两名官差后,花真拎着刀快速逼近,被其他人缠住的崔淼丝毫没有察觉,‘噗’的一声轻响,崔淼猛然转头,只见孙喜挡在自己身前,而花真的刀已经穿透他的胸膛。 第44章   洪武十八年二月,花真带着官差来宅院查点仓库,一眼便识破了崔淼的计划,张麻子、高老二相继被害。崔淼带着孙喜和三子,与花真带来的人短兵相接,孙喜因为救崔淼被一刀穿透胸口。   花真抽刀,孙喜的身子缓缓倒下,崔淼连忙拖住,看向身旁的三子,焦急的说道:“三子,把他拖到一边,照顾好他,剩下的交给我!”   崔淼挡住官差上前的脚步,三子趁机将孙喜拖到了一边,崔淼站在场中,直视着花真,嘲讽的说道 :“你不是自视甚高么,有本事我们单打独斗,还是说你被张县令侍候的身子虚了,只会搞些偷袭的勾当?”   花真喝止想要上前的官差,冷冷的看着崔淼,说道:“好,今日我就亲手了结了你!”   崔淼见激将法有效,不由在心里松了口气,轻蔑的看着花真,说道:“那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不死不休!”   崔淼拎着佩刀便跟花真打在一处,你来我往,虽然花真力气大过崔淼,但不似崔淼灵活,一时半会占不到便宜,而崔淼则一心想着拖延时间,也没使出全力,因为他知道自己体力上不如花真,一旦使出全力,不能击杀花真,那死的便是他。   就在两人打的热火朝天时,其中一名差役一垂手,袖筒里调出一枚飞镖,一抬手,‘咻’,飞镖朝着崔淼射来,一旁观战的三子连忙出声提醒,却还是晚了一步,崔淼只来得及侧了侧身子,虽然躲过了胸口的位置,飞镖还是扎进了崔淼的肩膀,他不禁闷哼一声,疾步后退,拉开了与花真的距离,拔掉飞镖,手腕翻转,飞镖再次飞了出去,瞬间便扎进了那名官差的咽喉,那名官差眼中的得意还未消失,转眼间便成了一具尸体。   崔淼嘲讽的看着花真,说道:“果然是被掏空的身子,竟会使这样下作的手段。”   花真被气的面色铁青,冷冷的看向身后的手下,说道:“若还有人插手,我便把他一起杀了!”   众人面面相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花真看向崔淼,咬牙切齿的说道:“杀我多名兄弟,今日我要让你后悔来到世上!”   “呵呵,我宰的是畜生,活的堂堂正正,纵死也无憾!”   崔淼原本力气就不如花真,再加上手臂受了伤,鲜血浸透了衣襟,气力更是不如花真,一时之间隐隐落入下风,心里不禁想到:“沈清啊沈清,若是你再不来,我恐怕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眼看着自己落入下风,崔淼不在隐藏实力,身子后仰,躲过花真的横劈,刀剑轻点地面,身子弹起,快速欺近花真。花真见状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不退反进,举刀就砍,崔淼举刀格挡,身子再次后仰,从花真的左侧来到他身后,右手微垂,匕首出现在手中,身子一转,扬起匕首就像花真的后心刺去。花真察觉不对,向前垮了一步,匕首虽刺进皮肤,却并未伤及心脏。崔淼还想再刺,却已失去先机,花真的刀反手砍来,崔淼不得不放弃匕首,一脚踹在花真腰上,花真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栽,踉跄了两三步才稳住身形,他连忙转身看向崔淼,眼中是警惕的神色,说道:“你到底是谁,竟有这般身手?”   崔淼高傲的答道:“我是谁,你不配知道!”   花真沉默的看着崔淼,半晌后,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说道:“好功夫!好心智!我花真常年捕鹰,今日却被鹰捉了眼,从你一出现,便故意激怒我,用激将法让我同你单打独斗,只要解决了我,其他人就都不是你的对手,你便可以堂而皇之的从这里离开。好,好,好。不过可惜,今日即便你再聪明,也不可能活着出去!上,杀了他们!”   崔淼心里一紧,朝着三子喊道:“带着孙喜赶快走,这里有我拦着!”   三子悲伤的说道:“大人,孙喜没了。”   “你走吧,以后做个好人,照顾好他们的家人,之前的事便一笔勾销吧。”   “大人,您走吧,我烂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   “你拦不住的,平白丢掉一条性命,逃出一个是一个,快走,这是命令!”   三子看着冲上去的崔淼,一咬牙转身向大门走去,有官差想拦,却被崔淼牵制住,而崔淼也因此又被砍了一刀,好在是在背后,且躲避及时,只是皮肉伤。   只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他失血过多,体力不支,躲过花真的致命一刀,却被躲过背后踹过来的一脚,他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花真面色阴沉的看了看身边的人,八个人现在还剩三个,被崔淼杀了大半,他死死的盯着崔淼,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花真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去追,这里交给我,记住,不留活口!”   崔淼看着追出去的两人,不由叹了口气,他现在已经没有气力阻拦,只能期望三子能跑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花真没有废话,拎着刀又跟崔淼打在一处,将崔淼打倒在地,佩刀也随之掉落。崔淼虚弱的看着花真,脸上却是倨傲的表情。花真见状脸色越发难看,狞笑的举起刀就像崔淼刺去,眼看着刀尖就要刺进崔淼胸膛,却蓦然觉得自己的胸口一凉,他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看着贯胸而过的刀尖,缓缓转身,看到的却是李二牛有些惶恐的脸。花真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倒地瞬间没了气息。   李二牛连忙来到崔淼身前,将他的身子扶起,关切的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崔淼苦笑的说道:“你看我像没事么?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手呢。”   早在双方动手之前,崔淼便发现了隐在暗处的李二牛,他之所以对三子说出那番话,除了真心想让他逃跑外,也有说给李二牛听的意图,希望通过这番话,能让李二牛幡然醒悟重新做人。刚才他故意做出倨傲的神情,就是想激怒花真,将花真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以便李二牛动手,虽然很惊险,但好在他赌对了。   李二牛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大人,我想做个好人,您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若是让你从军,你答应么?”   明朝的军户是世袭,一旦从了军,那就代表着你这一门一户,从此以后都要有人在军营。除非你这一门的男丁死绝,或者是熬出了头,当上了官,皇帝划去军籍,这样才能从军户中解脱。   “若是能跟着大人,小人愿意。”   “好,那便给你一次机会。”   李二牛欣喜若狂,感激的说道:“大人的再造之恩,小人定当誓死以报!”   崔淼摇摇头,说道:“还有两人没有解决,现在说这些还早。”   就在两人说话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沈清拎着刀走了进来,看着满身鲜血的崔淼,不由心痛难当,满身煞气的走上前,吓得李二牛后退了两步。   “沈大哥,别伤他,若不是他救我,我已经死了。”   沈清闻言转开目光,三两步来到崔淼身边,一把将他揽进怀里。崔淼一怔,刚想推开,便感受到了沈清的身子竟在颤抖。   崔淼笑着安抚道:“沈大哥,我没事,都是些皮外伤。哦,对了,还跑了两个,我怕他们会去县城报信,你们还是赶紧转移粮食吧。”   沈清松开怀抱,一边帮崔淼检查伤口,一边说道:“那两个已经死了,大朗不必担心。”   “死了?”崔淼急忙问道:“那三子呢?他还活着吗?”   “大人,小人还活着,是大人的伙伴救了小人。”三子从人群中出来,感激的看着崔淼。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崔淼强行提着的一口气卸了,整个人便觉得头晕目眩,仅仅挣扎了一会儿,便晕了过去。   崔淼从昏睡中醒来,茫然看着周围熟悉的布置,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他的小院,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突然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目眩后,再次躺倒在床上。   王华听到动静,连忙推门走了进来,紧张的说道:“兄长别动,大夫说兄长需要卧床静养。”   崔淼揉了揉眉心,待晕眩的感觉消失,他才开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我是何时回来的?”   “兄长已经昏睡一日一夜,今儿早上被送回来的。”王华一想起早上的经历,便心有余悸。当他看到崔淼一动不动的躺在马车上,浑身绑满绷带时,他害怕到极致,唯恐崔淼也离自己而去。   看到王华眼底的不安,崔淼安抚道:“只是些皮外伤,过几日就好,不必担心。沈清呢,他去哪儿了?”   王华眼底闪过不满,淡淡的说道:“他送兄长回来之后,便匆匆离去,去哪儿我也不知。”   崔淼微微蹙眉,随即想到沈清的智谋,也就释然了,自己伤成这样,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什么都做不了,担心那么多也没用,还不如好好养伤,争取好的快点来的实际。 第45章   洪武十八年二月,养了十天伤的崔淼迫不及待的去了王府,径直前往青竹园找沈清,谁知却扑了个空,仆从常安告知崔淼,沈清自三天前回来一次,至今没有消息。   崔淼想了想,又转身向燕王的书房走去,这个时辰燕王若在府上,定然会在书房。来到书房门前,三宝匆忙迎了过来,恭敬的行礼道:“副千户安好,可是要见王爷?”   崔淼点点头,说道:“是,劳烦三宝通传一声。”   三宝面上浮现为难的神色,看了看书房的房门,低声说道:“副千户恕罪,不是小的不给您通传,实在是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崔淼一怔,随即说道:“既如此,那我过会儿再来。”   崔淼刚想走,就听到书房里传来朱棣的声音,“门外何人?”   三宝连忙答道:“回禀王爷,门外是崔副千户。”   “让他进来。”   三宝和崔淼对视一眼,说道:“副千户,王爷召见,您请。”   三宝推开房门,站在门后躬身行礼,崔淼微微颔首,抬脚迈过了门槛,走进房内,崔淼连忙行礼道:“标下见过王爷。”   朱棣挥挥手,温声说道:“快起来,三宝赐座。”   三宝忙搬了个圆凳放在崔淼身边,笑着说道:“副千户,请坐。”   崔淼感激的说道:“标下谢王爷恩典!”   朱棣待崔淼坐下,笑着问道:“身上的伤恢复的如何?”   “多谢王爷关心,都是皮外伤,失了些气血,休息十天已经足够。”   “詹林说若不是有人弃暗投明,你连性命都难保,这份功劳本王记下了。”   “王爷严重!能为王爷分忧,是标下的福分,又岂敢邀功?”   朱棣满意的点点头,他就喜欢崔淼这样的性子,做事稳妥,心中还有丘壑,而且不骄不躁,再加上道衍和尚那番话,朱棣是怎么看崔淼,怎么顺眼。   朱棣指了指他下手坐着的两人,笑着说道:“这两位大人是皇上派来的密使,御史余敏余大人和丁廷丁大人。两位大人,这是崔淼,现任燕山卫副千户一职。”   崔淼拱手道:“崔淼见过两位大人。”   余敏、丁廷对视一眼,还礼道:“副千户不必多礼。”   “两位大人此次奉旨前来,便是为北平府两司的舞弊案。前段日子,你们在张家别院虽保住了粮食,却也让他们有了警觉,我们只抓到了大兴县的县令。你们查获的二十万石粮食,连同大兴县县令及其家眷,今日便会被两位大人押解回京,接受会审。”   崔淼连忙起身,行礼道:“是标下失职,辜负王爷期望,还请王爷责罚!”   朱棣摆摆手,说道:“以当时的状况,你能那般冷静处事,做出正确决定,已是难得,何错之有?况且为了保护那些粮食,你差点舍身成仁,这份勇气便值得嘉许!”   “王爷过誉!标下是贫民出身,知晓粮食对于百姓的重要性,标下当时只想着二十万石粮食能救活多少百姓,并无他想。”   “便是如此,才更为珍贵!”朱棣感叹的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是朝廷的根本,那些贪官污吏鱼肉百姓,就是在动摇国本,皇上英明,施以重典,以期官吏清正廉明,可惜依旧不乏大兴县县令的例子,真正让人愤怒!”   崔淼三人应声道:“王爷所言极是!”   朱棣看着崔淼问道:“你不顾伤势过来见本王,所为何事?”   “回王爷,标下自知未能完成王爷嘱托,望王爷能给标下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再次介入此案。”   朱棣眉头微皱,说道:“经过上次的遭遇,你应该清楚他们的穷凶极恶、目无法纪,且你身上有伤未愈,还是莫要冒险为好。”   “王爷,正因如此,标下才决心彻查此案,未免更多无辜的人因此丧命。况且清宁候一人在外,标下实在放心不下。”   见朱棣有些犹豫,余敏笑着说道:“王爷,难得副千户这般忧国忧民,王爷何不成全?况且通过大兴县一事可以看出,副千户确实擅长侦破案件,相信有他相助,清宁候定能事半功倍。”   朱棣之所以犹豫就是因为沈清,他答应过沈清,在崔淼伤势痊愈之前,不再让他参与其中。可现如今大兴县一事已经打草惊蛇,那些人隐在暗处窥视着,为了活命想必会更加丧心病狂,若崔淼的加入,能够快点了解此案,对朝廷、对百姓都有好处。   想到这儿,朱棣不再犹豫,点头说道:“好,本王准了,不过此行你需挑个人随行,让他保护你的安全。”   崔淼想了想,说道:“王爷,标下与薛禄薛副千户较为熟悉,不知能否请他随行。”   朱棣点点头,说道:“薛禄处事冷静,功夫也不错,确实是个好人选。三宝,去把薛禄叫来。”   三宝应声去找薛禄,而房内的人则在讨论案情。没多大会儿的功夫,三宝便带着薛禄进了书房,在朱棣的叮嘱中,两人骑上快马,出了北平城,前往宛平县与沈清汇合。   一路上两人骑行的并不快,主要是薛禄担心崔淼的伤口再次裂开,可尽管如此,崔淼还是觉得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未免伤口崩裂,崔淼不得不再次放缓速度,原本骑马一个时辰便能到的路程,愣是走了两个时辰才进宛平县。   一路行来,崔淼仔细的观察,发现时至中午,竟还有许多农人在地里翻土,只是脸上神色似有不对,动作也非常敷衍。   崔淼微微蹙眉,靠近薛禄,低声说道:“薛大哥可察觉不对?”   薛禄一怔,随即看向田中众人,他们虽然手上拿着农具,却只是拿着,只是偶尔动作一下,见他们过来,这才专心挥舞农具。   薛禄低声答道:“这些人不似农人。”   崔淼眼底闪过冷笑,翻身下马,来到距离他最近的男人近前,礼貌的拱手,说道:“这位大哥辛苦,我们兄弟前来宛平寻亲,路途不熟,想跟大哥打听一下,这里距离宛平县县城还有多远。”   “寻亲?”男人的眼睛闪过警惕,怀疑的问道:“宛平县我熟,你要寻的是谁,什么亲戚?”   崔淼平静的答道:“王鹏海,王员外,大哥可认识?我们是他夫人娘家的亲戚。”   “王鹏海?”男人眼底的警惕放松了些许,但依旧带着防备,“王员外被害多年,害死他的王张氏和其姘头也已正法,他的儿子王华也不知其踪,你们不知?”   “怎会如此?”崔淼震惊的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的说道:“我们只知舅父舅母已经过世,并未收到表姐出事的传信。”   男人上下打量崔淼,问道:“听口音,你们不是北平人?”   “不瞒大哥,我们与王夫人是表兄妹,她祖父与我们祖母是同胞兄妹,因为远嫁南方,距离这边千里迢迢,所以祖母自出嫁后,便未回来过。前些日子祖母去世,要求我们代她回家看看,故而千里迢迢来此,没想到竟是这般光景。”崔淼苦笑着,随即说道:“可我们既已到此,还是想去看上一看,还请大哥为我们指条明路。”   见崔淼神色不似作假,男人的防备又少了些许,说道:“现如今王府已经落魄,早已物是人非,你们确定前去?”   崔淼和薛禄对视一眼,说道:“便是不去王家,我们兄弟也想回张家老宅看看,毕竟这是祖母的临终遗愿。”   “既如此,那就随你们吧。”男人指着前面的大路,说道:“你们沿着官道一直走,大约半个时辰便能到县城,等到了县城,你们再找人询问张家老宅的地址。”   崔淼拱手说道:“多谢大哥指点。”   崔淼和薛禄上马离开,田里的人纷纷望向两人,崔淼回头朝着男人摆摆手,收回视线,轻声说道:“薛大哥,这些人都是假冒的,看来他们为了防备我们,确实做了不少应对。”   薛禄点点头,说道:“方才那人虎口处有很厚的老茧,与常年手握兵器的人相当,应当是习武之人。”   “不仅如此,看他对王鹏海一案这般熟悉,我猜测他应当是官府中人,十有八九是官府的差役。”   “让官府的差役来充当农人,对方还真是不折手断。”   “他们这是狗急跳墙。要知皇上最忌讳的便是官吏贪腐,若被抓到,必处以极刑,生不如死的滋味,养尊处优的他们又怎敢承受。”崔淼想起上次的遭遇,不由愤恨的说道:“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何陛下这般痛恨。”   薛禄出声提醒道:“身后有人跟着。”   崔淼没有回头,冷笑的说道:“意料之内,薛大哥不必理会,随我行事便好。”   两人没再多话,沿着大路一直往前走,大约一刻钟后,远远的便看到了宛平县的城门。两人一路无阻进了县城,随意的拦下一个路人,询问张家老宅的地址,问清后,便按照路人指引的方向走去,而跟在身后的人则一路尾随。 第46章   洪武十八年二月底,崔淼和薛禄前往宛平县与沈清汇合,在进入宛平县之后,便发现了异常,并发现有人一路尾随。   崔淼进入宛平县城,随意的拦了一个路人,打听张家老宅的位置,待问清后,便和薛禄按照问来的路线一路前行,而尾随的人则拦住那个路人,询问刚才崔淼两人的问话,之后便又跟了上去。   崔淼一边走,一边留意后面的动静,两人在城东找到了张家老宅,仅仅几年的时间,原本繁盛的张家大宅,已经变成了现在斑驳的模样,门上的牌匾挂着蜘蛛网,大门上的黑漆蒙上了一层灰烬,变成了灰色,就连门上的铜环也已经氧化。   崔淼走上前,在铜环上拍了拍,等了半晌也无人回应,路过的一个妇人见状停下脚步,说道:“别敲了,张家已经没人了。”   崔淼礼貌的拱手,说道:“大婶,我们兄弟是来寻亲的,不了解情况,还请大婶告知详情,这张家当真无一人在世了吗?”   妇人打量着两人,见其面目清秀,不似坏人,便问道:“你们两个是来张家寻亲的?”   崔淼答道:“是,千里迢迢来寻亲,没想到竟是这般光景。”   妇人犹豫了一瞬,说道:“我家便在不远处,若不嫌弃,就到我家坐坐,喝口水,歇歇脚。”   崔淼连忙感激的说道:“那就多谢大婶了。”   两人在妇人的带领下走过路口,来到一个小院前。一进的院子,不大,院墙的西南角圈了一个鸡圈,里面养着二十几只鸡,东面是厨房,北面是正房,一间堂屋,两间卧房,房子虽然老旧,打扫的却很干净。   妇人将两人领进堂屋,在一张矮桌旁坐下,又拿出两个碗,倒了两碗水,有些赧然的说道:“家里过的不如意,也没什么茶水招待,你们将就着喝点白水吧。”   “大婶说笑了,有一碗水喝,我们很知足,赶了一天的路,正口渴的紧。”崔淼说着,便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薛禄也端起碗喝了一口,温声说道:“多谢大婶。”   妇人见状对两人好感更甚,笑着说道:“这刚过晌午,你们可吃过午饭?”   崔淼摇摇头,实话说道:“我们刚到宛平,还没来得及。”   妇人起身说道:“你们等着,锅里还有些稀粥和饼子,我拿过来,你们将就吃点。”   崔淼连忙说道:“大婶别忙,我们歇会儿去外面吃也是一样。”   “怎么?是嫌弃大婶这儿只有粗茶淡饭?”   “不是,大婶莫要误会,总是劳烦大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妇人笑呵呵的说道:“得了,等着吧,我这就去给你们拿。”   没一会儿的功夫,妇人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两大碗稀粥,五张杂粮面饼,还有一碟咸菜。   崔淼连忙上前帮忙,感激的说道:“多谢大婶!”   妇人看着他们,笑着说道:“快吃吧,本就温热,别凉了。”   崔淼和薛禄不再客气,他们确实没吃午饭,方才不觉得,现在一闻到饭香味,顿时就觉得胃里空空的,三下五除二,一会儿的功夫,所有的吃食都被吃的一干二净。   崔淼拿出手帕擦擦嘴,赧然的说道:“让大婶见笑了,我们兄弟确实饿了。不过也是大婶的手艺好,这稀粥饼子比肉还香。”   妇人闻言笑的更加和善,说道:“若我家大朗能有一半你的机灵,我也就知足了。”   崔淼想要帮忙收拾,却被妇人拦下,只好作罢。   看着妇人走出门,崔淼轻声说道:“薛大哥,待从这里出去,我们再去张宅看看,那里是华儿外祖家,进去上个香也是好的。”   “也好,正好能让尾随的人确信我们就是来寻亲的。”   妇人忙活了一阵,便来到矮桌前坐好,随意的问道:“你们兄弟是从哪儿来?”   崔淼答道:“不瞒大婶,我们兄弟是从柳州来的。”   其实崔淼并没撒谎,王张氏确实有一个姑奶奶嫁去了南方,所在地正是柳州,这些崔淼也是从王华那里得知的。   “柳州?南方么?”   崔淼点点头,说道:“南方,距离这里千里迢迢。”   妇人恍然说道:“难怪。我小时候确实听父母说过,张家有个姑奶奶嫁去了南方,距离这里千里迢迢,自嫁出去就没再回来过,所以久而久之人们也就淡忘了。你们此来是为投亲?”   “不是,前段时间祖母去世,临终前交代我们回来看看,哪知这才几年光景,张家居然变得这副模样。”   妇人叹了口气,感慨的说道:“谁说不是呢,七八年前,这张家还是我们宛平数一数二的富户,这说破败便破败了。要说这人呐,就该本本分分,那些恶习一点都不能沾,尤其是赌,一旦沾上,多大的家产也不够输的。”   两人和妇人聊了半晌,眼看着就要日落西山,崔淼起身,将身上挂着的荷包取下来,从里面拿了些散碎银子递给妇人,说道:“大婶,打扰多时,我们也该走了,这些银子算是谢礼。”   妇人面露不悦的说道:“我招待你们可不是为了银子,单纯觉得你们不是坏人,这银子若是收了,岂不违了我的本意?”   崔淼见状笑的越发真诚,解释道:“大婶与人为善,我们兄弟晓得。我们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张家的祖坟也无人照料,这些银子给大婶,是想让大婶每年清明能买些香烛,代我们上炷香,烧点纸钱,不知大婶方不方便?”   妇人犹豫了一会儿,便应了下来,说道:“看在你们有这份孝心的份上,这差事我应了。”   崔淼直接将荷包里的银子都倒了出来,塞到妇人的手心,足有十几两,感激的说道:“大婶的恩德,我们兄弟铭记于心。”   两人从妇人家出来,在一家纸扎店里买了些香烛,再次来到张家老宅,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偌大的宅子杂草丛生,落叶几乎铺满地面,微风吹过甚至有一股腐朽的味道。两人兜兜转转,来到张家的祠堂,推门走了进去,里面阴沉沉的,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崔淼将香烛放下,从一个房间捡了块破布,和薛禄两人,简单的打扫了一下,又点燃香烛,拜了拜。   “王张氏,我是崔淼,不知你是否能听到,王华现在很好,身体壮实,还长高了不少,我不负你们所托,教他读书习武,将来定能和他父亲一样,出人头地。若你能听见,便安息吧。”   两人上完香,从张家大宅出来,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而尾随在他们身后的人,也在他们进入客栈后悄然离开了。   午夜时分,薛禄换上一身黑衣,从房间的后窗翻出,在夜色的遮掩下,在长街上穿行。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寻找着沈清留下的暗号,一只展翅而飞的燕子,线条简单,却只有燕山卫的侦察兵清楚其含义。一路小心谨慎,来到一个小院门前,展翅而飞的燕子收起了翅膀,代表这里便是沈清的落脚处。   薛禄隐在暗处,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待确定四周无人后,在一棵大树前停下,借力翻上院墙,小心的跳了下去。小心翼翼的来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门里没有动静,薛禄不由皱紧了眉,伸手推了推房门,居然推开了一条缝,门没有上栓。他没在犹豫,悄无声息的将门推开,一个闪身窜了进去,紧接着便听到一阵劲风袭来,薛禄连忙闪躲,下一刻便觉得脖颈一凉,一把钢刀搭在他的肩上,就听耳边有声音响起,“别动,否则死!”   熟悉的声音,薛禄瞬间便认出了沈清,说道:“指挥使,是我,薛禄。”   “薛禄?”房间蓦然亮起火光,薛禄下意识闭上双眼,再睁开时,脖颈边的钢刀已经收起。   沈清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怎会来此?”   “回指挥使,标下奉王爷之命,保护崔副千户前来与你汇合。”   “崔淼!”沈清冷清的眼睛浮现担忧,眉头紧蹙的说道:“他有伤在身,怎能来此!王爷怎会由着他胡闹?”   薛禄垂下头,一言不发,沈清和朱棣之间是兄弟,虽然不是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沈清能抱怨朱棣,但身为属下的他不能,这种时候只能装聋作哑。   沈清察觉到自己出言不妥,又想到崔淼那个倔强的性子,话音一转,无奈的问道:“你们在何处落脚?”   “回指挥使,标下两人在城东客栈福满楼落脚。”   “进城时可遇到什么特别的事?”   “进城之前,崔淼与标下发现田中农人皆是假冒,崔淼猜测那些应是宛平县的差役。随后便发现有人尾随,一直到我们进入客栈才消失不见。”   “你来此,独留他一人在客栈?他身上有伤,若是有人对他不利,该当如何?”   沈清越想越觉得不安,转身就想去找崔淼,可一想到自身处境,他又退了回来,看着薛禄催促道:“宛平县的事我已经了解清楚,明日会传信过去,你快些回去保护他的安全!”   “是,标下遵命!”薛禄也放心不下,转身又消失在夜色中。 第47章   洪武十八年二月底,薛禄和沈清取得联系,匆匆赶回客栈,见崔淼安然无恙,不禁松了口气,将沈清的话转达后,便在崔淼的要求下回房休息。   第二天清早,薛禄和崔淼一起到楼下吃早饭。   掌柜和小二交头接耳说了两句,朝着两人走了过来,热情的招呼道:“两位客官,饭菜可还合口?”   崔淼笑着答道:“饭菜皆好,掌柜该给后厨涨工钱了。”   掌柜的笑容一滞,随即说道:“承蒙夸奖,承蒙夸奖!听二位口音不像本地人,不知从何而来啊?”   崔淼垂下眼帘,敛起眼底的冷笑,说道:“我们兄弟二人是从南方而来,来此是为寻亲,谁知白跑一趟,亲人早已不在,唉。”   “南方?千里迢迢来此,却得到这般消息,确实让人难过。那两位客官之后有何打算?”   崔淼长长的叹了口气,强打精神,说道:“既已来此,总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回,索性在这里逗留两天,游山玩水,也当散散心。敢问掌柜,这宛平可有什么好山好水可供游玩?”   掌柜想了想,为难的说道:“宛平是个小地方,哪有什么好山好水,再加上刚刚初春,花草皆未长出,也没什么好观赏的。”   崔淼故作惋惜的说道:“那倒是可惜了,不过我们不能逗留太久,家中还有双亲需要侍奉,索性就歇上两天便赶路吧。路途遥远,途经江南,倒是可以前往京都一睹风采。”   看着崔淼神往的模样,掌柜眼神微闪,笑着说道:“说的也是,从这里到京都,也要走些日子,到时桃花、杏花的都开了,走在其间定是美不胜收。”   崔淼的眼神闪了闪,随意的说道:“看来掌柜对京城似乎很熟悉,定是经常前往吧,反正闲来无事,不如掌柜和我们讲讲,让我们两兄弟也长长见识。”   掌柜一怔,随即陪笑的说道:“两位客官说笑了,我就一个开客栈的,平日里忙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出门,我也只是听人说起过。那个,两位慢用,我去厨房看看,有空再聊。”   崔淼搅了搅面前的米粥,低声说道:“薛大哥,看来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以后行事需万分小心。”   薛禄轻声答道:“你放心,定不会打乱你的计划。”   崔淼苦笑着说道:“我们对宛平县一无所知,现在又被盯得死死的,哪儿有什么计划。”   “找不到对方的破绽,那便静观其变。只要他们动,咱们就有机会一击致命!”   “薛大哥说的不错,咱们就来个以静制动。”   两人说话间,一队官差呼呼喝喝的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崔淼两人的桌前,说道:“你们两个昨晚可是去过城东的王秀才家?”   崔淼见状有些惶恐的起身,拱手说道:“几位大哥,我们兄弟二人是外地人,来这儿还不满一天,实在不知王秀才是谁,更遑论去过他家。”   “少废话。王秀才一家三口被人残忍杀害,有人看到你们从他家出来,还想狡辩,弟兄们,锁上带走!”   崔淼面色一凛,瞬间明白他们口中的王秀才是谁,昨天他们接触的人不多,只去过那个妇人家中。崔淼没想到,他们竟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三条无辜的性命就因为他们的疑心白白葬送,当真是穷凶极恶!   崔淼解释道:“几位差大哥,我们兄弟昨日刚到宛平,是曾到一户人家讨了碗水,并未见过妇人的其他家人,况且我们出来时,妇人送出门外。还活的好好的,很多人都可作证。”   “我说是你,就是你,你们最后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多受皮肉之苦。”   “官字两张口,原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会被这样印证。我们兄弟二人,一没犯法,二没杀人,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官差的头头说道:“就凭我们是官,而你是民!”   衙役们纷纷上前,将手中的锁链抖开,向着崔淼两人的方向罩了过去。薛禄想要动手,却被崔淼握住了手腕,这时候反抗,只能暴露两人的身份,很有可能破坏沈清的计划。   崔淼怒目而视,扬声说道:“我们崔家与西平侯素来交好,你们这般冤枉我们,定吃不了兜着走!”   官差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嬉笑着说道:“西平侯现下远在云南,这北平府的事还轮不到他插手,更遑论这相隔千万里,谁能说得准你们是病死在了哪里。”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寄出书信,而到宛平还未来得及寄出,若我们出事,家父定能猜到,所以即便相隔千万里,你们也难逃追究!”   众差役愣住了,面面相觑后,领头的说道:“有命案发生,大人传唤嫌疑人,合理合法,即便西平侯知晓也说不得什么。今日我们给西平侯一个面子,不锁你们,跟我们走吧。”   崔淼冷哼一声走在前面,薛禄一言不发紧随其后,众差役未免两人逃跑,则分散在两人身旁。   人群中的沈清不禁眼神一冷,双拳紧握,死死的克制着心里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极速运转,想着该如何救出崔淼,又不会暴露他们的身份。   崔淼自然看到了人群中的沈清,他安抚的看了他一眼,便错开了目光。为了大局,沈清应该知道如何行事。   崔淼两人被押到宛平县衙,也不过堂审讯,直接将两人塞进了大牢,给吃给喝,却无人问津。   崔淼知道是他那番话起到了作用,西平侯沐英的威名是打仗打出来的,且深受洪武帝器重,若当真牵扯出西平侯,那他们的处境会更加堪忧,所以他们才会想出这样的损招。将两人囚禁在监牢,无论身份是真是假,都不会再对他们产生威胁。等过段时间风声没那么紧了,再放两人出来,说一句案件审理中,不得已而为之,就算是西平侯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转眼间已经到了深夜,牢房里的犯人都睡着了,就连值守的牢头也在打着瞌睡。突然一道黑影出现,一个手刀下去,牢头吭都未吭一声,便趴下了桌子上。沈清将牢头拖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换上他的衣服,进入牢房快速寻找着。   在最靠里面的一间牢房内,找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他轻声叫道:“大朗,大朗、、、、、、”   其实在沈清靠近的时候,崔淼便清醒了,只是闭着眼睛假寐,想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紧接着就听到沈清熟悉的声音,他连忙睁开双眼,看向门口,果然见沈清站在门外,他不禁皱紧了眉头,从稻草上爬起来,来到门前,不赞同的说道:“沈大哥,这种时刻你不该来此!”   沈清关切的打量着崔淼,担忧的说道:“大朗的脸色不好。”   崔淼的眉头皱的愈发紧了,说道:“沈大哥,我没事,你快离开,别因我打乱了计划。”   沈清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的说道:“大朗身上有血腥气,是否是伤口又裂开了?”   “血腥气?”崔淼靠近受伤的位置,仔细闻了闻,除了潮湿的霉味,他没闻到什么血腥味,但他的伤口确实不怎么乐观。他故作轻松的说道:“没有啊,我怎么没闻到。沈大哥,我的伤早就结了痂,又怎会有血腥气?你肯定是弄错了!”   见沈清只是沉默的看着他,既没有开口的打算,也没有离开的想法。崔淼心里很无奈,他了解沈清的性子,和他一样的倔。   “沈大哥,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因为之前的那番话,他们有所顾忌,只是想将我们困在这儿,没有理会的打算。这牢房虽然环境不怎么样,但也是信息的聚集地,这里的人很有可能给我们更多的信息。况且以我和薛大哥的身手,想要离开一点也不难。我的本意是来帮你,若因我破坏了你的计划,别说王爷不饶我,就是我也会觉得自己没用,我想替那位大婶报仇,你帮我!”   沈清看着崔淼的眼睛,看到他眼神里的坚决。沈清知道崔淼一旦打定主意,便不会改变,就像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从军一样。   沈清认真的说道:“我帮你,但大朗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崔淼连忙抬起右手,道:“我保证!沈大哥,昨日你说宛平县的情况你已经基本了解,那他们储藏粮食的地方在哪儿?”   沈清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道:“附耳过来。”   崔淼靠近沈清,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朵,有些痒痒的,他下意识的躲了躲,伸手摸了摸,耳朵不知不觉间红了起来。   沈清看着他的反应,不禁眼神一闪,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崔淼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说道:“这么说来,沈大哥还没有拿到库房的钥匙。”   “是,钥匙应该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荷花形状的东西。”   “这么重要的东西,应该在宛平县手中。”崔淼收回思绪,说道:“沈大哥,你快些回去吧,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沈清没再说话,深深看了崔淼一眼,转身离开。 第48章   洪武十八年二月底,帮助崔淼的妇人一家被杀,而崔淼和薛禄则被当做嫌疑人送进了监牢,沈清夜半来监牢见崔淼,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告知崔淼后离开。   沈清刚走,崔淼和薛禄还未说话,就听隔壁的监牢传来说话声,“呜,深更半夜的居然来了只猫儿,‘喵喵’叫个不停,真是扰人清梦!”   崔淼和薛禄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底的警惕。崔淼看向隔壁,只见一个看不清容貌、蓬头垢面的男人,正靠在栏杆上假寐。崔淼走了过去,在男人的旁边坐下,试探的说道:“既是猫儿,自然是闻到了老鼠的味道才会来,老鼠祸害主人家的粮食不说,还四处肆虐,你说是否该有猫儿过来抓他?”   男人低着头尅着指甲里的泥垢,然后弹向一边,说道:“这老鼠确实该抓,只是老鼠被主人家养的又肥又大,还有尖利的牙齿和爪子,这猫儿若是个不中用的,说不定就被老鼠给吃了。”   崔淼丝毫不嫌弃男人的邋遢,笑着说道:“再大的老鼠也只是老鼠,能长这么大,也不过是主人打了个盹,况且猫儿同样也有锐利的牙齿和爪子,抓住他们只是迟早的事。”   男人拢了拢犹如杂草般的头发,露出一双清明的眼睛,说道:“你倒是对猫儿很有信心,可惜来这儿的猫儿多了,大都没能活着出去,就像你们两个,不也深陷囹圄么?”   崔淼看着他好奇的问道:“先生怎么称呼,因何被关进来?”   男人不答反问道:“你为何称我为先生?”   崔淼看了看他的手,虽然满是泥垢,却只有手指上有些薄茧。他笑着答道:“先生的手告诉我,你之前应该是个读书人。”   男人一怔,看着自己早已习以为常、满是泥垢的手,竟罕见的有些赧然,他讪讪的收回手,说道:“唉,我已经在这监牢之中过了一千个日夜,早就忘了自己的身份,经你提及,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崔淼安慰的笑了笑,说道:“先生之前在何处谋生?”   男人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悲愤,伤痛,绝望,种种情绪交织,让他整个人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半晌后,他才缓缓说道:“我叫徐文,是洪武十年的进士,在衙门里谋了书吏的闲职。偶然间发现了县令的秘密,不过为了保命,我并没有声张,后来因为实在看不惯县令贪得无厌的模样,在一次喝酒时,发了几句牢骚,然后就被抓紧了这里,这一晃便是三年。”   崔淼闻言不禁眼睛一亮,问道:“先生发现了什么秘密?”   徐文谨慎的看了看四周,低声答道:“县令徇私舞弊,贪腐粮税的证据。”   崔淼紧接着问道:“证据可在先生手中?”   徐文沉默的看了崔淼一会儿,不答反问道:“你这只猫儿是谁家的?我该如何信你?”   “我叫崔淼,燕山卫副千户,奉燕王命令调查北平府贪腐一案,现已将大兴县县令押送京城,此来宛平就为调查此案。”   “燕王?北平府的贪腐案?难道已经惊动燕王?”   “不止燕王,陛下也已知晓此事,燕王只是奉命调查。先生,主子已经传下命令,老鼠再肥大,也猖狂不了几日了。”   徐文眼底浮现兴奋的神色,说道:“这么说我还有出去的一日?”   崔淼点点头,肯定的说道:“是,先生。我始终相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或许会久一点,但没人躲得过。”   “好!好啊!”徐文的眼圈泛红,被无故关进这里,熬了一千个日夜,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监牢之中,没想到竟然还有出去的可能,无论如何他都想试一试。   崔淼没有催促,给徐文足够的时间去缓冲,他明白那种绝望中突然迎来希望的心情,因为他不止一次体会过。   徐文平复了心情,低声说道:“大人,那日我在放置卷宗的库房整理案卷,偶然间发现一处暗门,暗门后面是一处密道,好奇之下我便沿着密道一路前行,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才走到密道的出口,那是一处山洞,里面堆满了一袋袋粮食,只是可惜,山洞内阴冷潮湿,有很多粮食都发了霉。我不敢原路返回,就在山洞里找出路,误打误撞间触碰了机关,山洞的石门被打开,我这才走了出去。”   崔淼急切的问道:“那先生可还记得暗门、机关所在?”   徐文点点头,担忧的说道:“时隔三年,也不知他们是否有所改变。”   崔淼兴奋的说道:“无论是否改变,总归要试上一试。待案件结束,崔淼一定为先生请功!”   徐文摇摇头,感慨的说道:“大人严重了。三年的牢狱之灾让我幡然醒悟,再多的荣华富贵,也不及家人相伴。唉,三年了,也不知家中父母妻儿过得如何?”   崔淼奇怪的问道:“先生入狱三载,难道家里没人来探望?”   徐文叹了口气,说道:“头一年时,父母妻儿都来看过,可半年后,便杳无音信。我心中焦急,却身陷囹圄,无法脱身,直到现在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衙门中便没有一个先生信得过的人么?”   徐文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说道:“若有,我又怎会被关进这里?衙门口的人都被县令同化了,不过也怪不得他们,都是为了谋生而已。”   崔淼安慰的说道:“先生出去指日可待,到时回家一看便知。”   徐文现在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他将暗门和机关的位置详细的告知崔淼,而崔淼也跟他说了说大兴县的情况,两人就这样背对背的聊着,不知不觉间天已经蒙蒙亮,这才若无其事的各自回去,躺在稻草上假寐起来。   薛禄坐在崔淼身边,轻声说道:“你为何这般轻信与他?”   “薛大哥可有仔细观察?乱糟糟犹如枯草的头发,手指里漆黑的泥垢,苍白的肤色,黑黄的牙齿,破烂难闻的衣服,每一处细节都在告诉我,他确实是这里的常客,因为没有哪个能假扮的这般真实。”   薛禄接着问道:“那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崔淼想了想,说道:“我们身在监牢之中,传信不便,只能静等夜晚来临,亲自去看一看。”   “你是说今晚越狱?”   崔淼点点头,说道:“若他所说是真,那我们便没有再呆在这里的必要。若他所说不实,我们便再做打算。”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两人便噤了声。   “老王头,老王头,去哪儿了这是?”一名看管监牢的差役走了过来,眼睛四处搜寻着。   “我在这儿呢。”老王头听到动静,从昏睡中醒来,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奇怪的说道:“咦,我怎么在这儿?”   年轻差役走了过来,嬉笑着说道:“老王头,昨晚又偷喝酒了吧?看这模样还喝了不少,睡觉都睡到这儿了。”   老王头昨晚确实喝了酒,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便让沈清得了手,他老脸一红,讪讪笑着说道:“就喝了两杯,不多,不多。”   年轻差役显然是不信,不过也没再多说,和老王头交接了班,拿过钥匙,便开始巡逻。   这一日过得很平静,除了糟糕的环境和犹如猪食一般的食物外,并没有令崔淼糟心的事发生。很快便到了夜间,老王头又来交接班,待巡逻完毕后,将自己藏在角落的酒壶拿了出来,一包花生米,一壶老酒,喝的那叫一个舒心,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   夜半更深,大牢里传来老王头震天响的呼噜声,崔淼蓦然睁开双眼,从稻草上坐了起来,来到门前,从袖口里抽出一根铜丝,这是他防身用的,没想到今天却用来开锁。三两下打开了门锁,崔淼轻轻的将锁链放在地上,走出牢门,又把徐文所在的牢房门打开,轻声说道:“先生与我们一起。”   徐文摇摇头,低声说道:“虽然这牢房只有一个值守,但衙门里的守卫却很多,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跟着你们只会是累赘,我不走,就在这里等你们接我出去。若我有何意外,替我去家里看看。”   崔淼没敢耽搁,保证道:“好,崔淼一定不负先生所托!”   来到王老头身旁,崔淼一个手刀下去,王老头再次悲催的昏了过去。两人小心翼翼的来到监牢的大门口,发现有两名守卫站在门口打盹,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靠近,一人一个都给放倒了,将两人拖到监牢里,崔淼和薛禄换上两人的衣服,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监牢。   按照徐文所说的路线,两人小心翼翼的前行,终于在半个时辰后,找到了徐文所说的存储卷宗的房间。不过门口有两人值守,从他们所在的位置过去,势必会让两人发现,一旦惊动恐怕今晚的行动就得泡汤。   崔淼和薛禄对视一眼,大大方方的从阴影里走了出去,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的说道:“啊哈,困死老子了,你们两个倒是清醒,有什么诀窍跟弟兄们分享分享?” 第49章   洪武十八年二月底,崔淼在监牢里碰到了宛平县之前的书吏徐文,从他口中得知了宛平县的秘密,并打算夜半去核实。   崔淼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含糊的说道:“啊哈,妈的,困死老子了,你们怎么就这么精神,有什么秘诀跟我们分享分享?”   “你小子白天肯定没干好事,晚上自然顶不住,是不是又去窑子里找娘们了?”因为是晚上,虽然有月光,但崔淼站的地方正好背光,再加上他说的含含糊糊,门口值守的人也没认出来。   “啊哈,老子有把子力气,不用在娘们身上,还能用你身上?”   “你他娘的要真有这想法,我拿刀阉了你!”   眼看着崔淼越靠越近,与两人之间也只剩下两步之遥,原本懒散的崔淼突然暴起,手中钢刀直接抹了对面两人的脖颈。月光下,两人瞪大双眼,嘴里涌出鲜血,想说什么已经说不出口。尸体倒地,崔淼和薛禄连忙拖住,将两人靠在墙边,崔淼故技重施,用铜丝将门锁打开,又将两人的尸体拖了进去。   将房门关好,径直来到暗门前,触动机关,暗门打开,两人闪身走了进去。崔淼引燃手中的火折子,从一旁的墙上取下一柄火把点燃,四周瞬间亮了起来,果然如徐文所说,面前出现一条长长的通道。   “现在看来,徐文所说为真,从这个通道到达山洞需要半个时辰,一旦天明他们交接班,察觉不对,肯定会毁尸灭迹。薛大哥,你去通知指挥使,这里交给我便好。”   “可王爷让我保证你的安全,我不能留你独自一人。”   “我从这里到达山洞,再从山洞出去,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任何危险,倒是你,县衙的守卫不少,薛大哥一定当心。这么多粮食,能救活多少百姓,我们不能让那些人有毁尸灭迹的可能。”   薛禄想了想,不放心的叮嘱道:“好,我通知指挥使后,马上去后山找你,你一定注意安全。”   崔淼连连应声,薛禄见状也没耽搁,直接转身出了暗门。崔淼举着火把继续往前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面的通道慢慢变宽,同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让崔淼皱紧了眉头。   又走了百米左右,崔淼敏锐的听到有轻微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不禁放轻了脚步,将火把熄灭,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越是靠近,声音越清晰,听对话应该是两个男人。   “燕王府传来消息,清宁候自数日前出府,至今下落不明。最重要的是崔淼也离开了北平城,宛平最近可有异常?”   “大人,宛平风平浪静,并无异常,您不必担心。况且,两名武夫而已,下官觉得不足为惧。”   “大兴县一夜之间被这两人连锅端,他们又岂是你口中的武夫那般简单?若你不想被剥皮萱草,最好给我谨慎再谨慎,发现可疑的外来者,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是,大人教训的是,下官一定谨记!大兴县之所以被一锅端,不过是没有防备,而我宛平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们敢来,下官一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有信心是好事,但切记盲目自信。沈清的厉害我没领教过,但崔淼的过人之处,我是亲眼所见,仅仅两个时辰便将一桩凶杀案侦破,其睿智不是你能及得上的。”   “是,下官受教!”   崔淼闻言不禁勾起嘴角,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说话的两人其中肯定有宛平县县令,另一个的声音也有些耳熟,而他话里话外对自己有些了解,应该是个熟人。   短暂的沉默后,又有人开口说道:“听说你手里有一本账册,记录了这些年来所有的税收记录,可有此事?”   “没有,绝对没有!不知这是何人造的谣,下官愿和他对质。”   又是一阵沉默,那人接着说道:“没有最好。若是有,就赶紧毁了,若是让我查到,后果会如何,你心里应该有数。”   “下官不敢!下官发誓这绝对是别人捏造诬陷,绝无此事!”   两人说话间,崔淼已经来到通道的尽头,隐在阴影处,向山洞内观看,山洞里灯火通明,里面整齐的堆着一袋袋粮食,中间的位置站着两个身穿披风,头戴兜帽的男人。因为角度问题,崔淼看不清两人的模样。除了这两人外,通道口还站着两名差役,山洞入口,也有两人看守,不过是穿的便装。   “大兴县县令在去京城的路上畏罪自尽了,其家眷也不堪受辱,服毒自杀。除了那二十万石粮食,没人能活着走进京城。”   站在左侧的人连忙躬身,惶恐的说道:“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严防死守,绝对不给那些人可乘之机,即便被抓,也绝不会牵连大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手,不要祸及家人,他们真的一无所知。”   右侧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看向宛平县县令,正好让崔淼看了个清楚,他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又释然了,怪不得觉得他的声音耳熟,还真是个熟人。   “若不想祸及家人,最好在被抓之迹自我了断,这样我们没了担忧,你也能保住他们,一举两得。”   宛平县县令只觉得心里发寒,变得越发恭敬,说道:“下官明白,一定照办,多谢大人开恩,给下官留下香火。”   “行了,记住我的话,该如何行事你心里掂量。”   眼见着他们要走,崔淼有些着急,若是让他们离开,又得多费一番功夫,可这里除了两名文官外,还有四名打手,未受伤前,拿下他们几个没有问题,可现在他身上的伤又有反复的征兆,若是这样冲上去,非但留不住人,自己也得搭进去。   “怎么办呢?”   崔淼急中生智,在墙上抓了把泥土就往脸上抹,然后狠狠心,用刀划伤手臂,将鲜血往身上抹了抹,又蹭了一身土,这原本干净的衣服,被他造的不成样子,整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崔淼粗喘着,跌跌撞撞的跑出通道,直接倒在地上,连滚带爬的来到宛平县县令面前,惊恐的说道:“大人,大人不好了,杀人了!死了,全死了!”   守在通道口的人见崔淼身上穿着差役的衣服,警惕的心放松下来,而山洞口的两人则靠了过来,谨慎的站在赵全德的身后。   宛平县县令回过神来,急忙问道:“谁杀人了,杀了谁,到底怎么回事?”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就三更天的时候,一批黑衣人冲、冲进来,见人就杀,弟兄们全、全死了,还有夫人们……”   宛平县县令惊骇的瞪大眼睛,急切的问道:“夫人们怎么了,少爷和小姐呢?”   “夫人们都死了,少爷,小姐也、也死了,衙门里没人了。小的冒死前来,就是想在临死前,通知大人,赶紧,赶紧逃……”   说完崔淼便趴在地上,闭住了呼吸。   “都、死了……”   宛平县县令怔在当场,随即惊怒的看向赵全德,面目狰狞的说道:“赵全德,你好狠!我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原来是想杀人灭口。我曹聪哪点对不起你,你居然灭我全家,断我曹家香火!”   赵全德也是一头雾水,突然一个偌大的屎盆子扣在脑袋上,他也不明就里,皱着眉头说道:“此事与我无关!曹聪,你切莫昏了头脑!”   “赵全德,你他娘的灭我全家,该说我昏了头脑?是,我是昏了头脑,当初怎么就上了你们这艘贼船。”曹聪夺过崔淼手中的钢刀,指着赵全德,眼睛通红的说道:“弟兄们,他们想要我们的命,我们也不能束手待毙,跟他们拼了,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了,杀!”   三人二话不说冲了上去,赵全德急忙躲到两名手下的身后,恼羞成怒的解释道:“曹聪,你个蠢货!人不是我杀的!快住手!”   若是换成以前的任何时候,崔淼的计划都很难成功,他的话之所以能让曹聪相信,主要是因为刚才两人的对话,赵全德他们将大兴县县令和其家眷全部杀害,并用此事威胁曹聪,再加上此次赵全德来的莫名其妙,目的不明,这种种的理由加起来,让曹聪确信崔淼的话是真的。赵全德这时前来,约他到山洞见面,就是为了引开他,杀他全家灭口。   曹聪满脑子都是报仇的想法,被刺激的两眼血红,不管不顾的提刀就砍。赵全德的手下没有得到命令只能招架,一时间倒是被他们不管不顾的劲头,打的落了下风。   “曹聪,你他娘的住手!那些人不是我派的!”   “不是你,就是李彧,总归不会有旁人!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我就算死,也要拉你们一起下地狱!”   曹聪的话让赵全德一愣,仔细想了想,居然觉得有道理,他恼怒的想道:“好你个李彧,居然想出这种一石二鸟的办法,既除掉了曹聪,又除掉了我!好,非常好!”   “是李彧,一定是李彧!你他娘要报仇去找他!”   曹聪一听更加确信,心中的仇恨达到极致,愣是让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把钢刀挥舞的犹如凶神恶煞。 第50章   洪武十八年二月底,崔淼和薛禄找到了徐文所说的暗门,并独自走向山洞,正巧碰到了提刑司按察使赵全德和宛平县县令曹聪密会。眼看着两人要离开,崔淼急中生智,使出离间计,挑拨了两拨人的关系,山洞内一时竟乱做一团。   赵全德一个不甚被曹聪划伤了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他面色一下子阴冷下来,说道:“既如此,那便别怪我心狠手辣!杀了,送他黄泉路上寻亲。”   赵全德的手下得到命令,不再退让,开始反击,且招招致命。曹聪的手下的两名差役很快毙命,只是临死前反扑,将赵全德的一名手下一刀捅死,而另一名手下也受了轻伤。   刀架在脖子上,曹聪没有丝毫畏惧,双眼血红的瞪着赵全德,面目狰狞的说道:“赵全德,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赵全德面色更加难看,怒声说道:“愣着干什么?杀了!”   眼看着刀被高高举起,曹聪死死的瞪着赵全德,就在这时,地上躺着的崔淼突然暴起,一刀贯穿那名手下的胸膛,鲜血喷溅,崔淼只觉得身上的血腥味更浓。   赵全德和曹聪被眼前的惊变弄得呆愣当场,死尸倒地,赵全德猛然回神,看着崔淼,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崔淼来到曹聪身前,将他扶起,恭敬的说道:“大人,方才属下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幸好醒的及时,这才能救下大人。”   曹聪虽也有疑惑,但此时也顾不得多想,看着赵全德露出一抹狞笑,说道:“赵全德,你没想到吧,高高在上的提刑司按察使居然落在我的手里。你放心,我不杀你,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把他捆了带走!”   崔淼恭敬的躬身应道:“是,大人,小人遵命!”   崔淼解下腰间的绳索,就像赵全德套去,谁知却被赵全德利落的躲过,崔淼不禁讶异,看方才的动作,这赵全德居然是深藏不露的练家子。他捡起地上的钢刀,冷笑着说道:“曹聪,你以为就凭你们也能留住我?”   崔淼连忙拦在曹聪身前,警惕的看着赵全德,说道:“大人小心,他有功夫。”   曹聪从地上捡起一把刀,一把推开崔淼,盯着赵全德说道:“怕什么,我们两个还打不过他一个?只要你今日帮我抓了他,我赏你黄金百两!”   崔淼闻言顿时两眼放光,露出一副贪婪的神色,说道:“能为大人效命,是小的福分,今日小的便豁出去,一定让大人如愿!   崔淼心中暗想:幸好还未暴露身份,不知赵全德底细,两个打一个,适当的示弱,来一回扮猪吃老虎也挺不错。   赵全德不屑的看着两人,拎着刀便冲了过来,崔淼连忙迎上,跟赵全德打在一处,这一交手,崔淼不禁惊讶异常,他没想到赵全德的武力值竟然丝毫不亚于自己。曹聪拎着刀在旁边观战,时不时的砍上一刀,让赵全德不得不分出一分精力去应付,到时让崔淼轻松不少。崔淼假意被赵全德击中,向一边扑去,曹聪见状连忙上前招架,以免崔淼被杀。他深刻的认识到,若是崔淼死了,那他就完了,复仇就更别想了。虽然曹聪有仇恨支撑,但到底是个文官,没出两招,就被赵全德一脚踹在胸口,曹聪只觉得身子瞬间飞了起来,重重的摔倒在地,一时间竟爬不起来。   崔淼挣扎着起身,举起刀,朝着赵全德冲了过去,大声的说道:“大人,我拦住他,你快跑!”   曹聪倒是想跑,但他现在胸闷气短,根本爬不起来。赵全德轻蔑的看着崔淼,随意的一挥刀,荡开崔淼的兵刃,抬脚就踹向崔淼,本以为崔淼也会像曹聪一样,被踹飞出去,谁知他竟捉住了自己的脚腕,然后抬脚踢腿,一阵剧痛传来,不禁让赵全德眼前一黑,蜷缩在地上半晌起不来。   崔淼的刀架在赵全德脖颈上,不禁笑的不怀好意,回头看向曹聪,说道:“大人,未免再出现意外,还要劳烦您把他捆起来。”   缓冲了一会儿,曹聪感觉好了不少,他爬起身,捡起地上掉落的绳索,走到赵全德身旁,二话不说就往赵全德身上套,谁知赵全德竟突然暴起,一把匕首插进了曹聪的胸膛。崔淼见势不对,一脚踢在赵全德的头上,赵全德吭都未吭一声,便晕了过去。   崔淼连忙蹲下身,查看曹聪的伤势,焦急的说道:“大人,你挺住,小的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这时的焦急,崔淼并不是装的,他确实没想到赵全德居然还有后招,曹聪手上的账册还没拿到,他现在还不能死。   曹聪紧紧的扯住崔淼的衣袖,虚弱的说道:“没、没用了。府上的钱、钱财都给你,你帮我、帮我好好安葬他、他们。还、还有,书房佛像的暗格、暗格下面有、有、、、、、、”   曹聪眼睛突然睁大,身子瞬间僵硬后,又软了下来。崔淼探了探他的鼻息,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崔淼不再理会曹聪,捡起绳索将赵全德捆了个结实,直到现在他才稍稍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阵难忍的疼痛,他不禁苦笑着说道:“这下可好,伤上加伤,又得喝药了。”   崔淼触动机关,山洞的门缓缓打开,又将赵全德拖了出来,气喘吁吁的坐在山洞外等着,大约半个小时后,只见薛禄匆匆赶来,见到崔淼满身血污的狼狈模样吓得不轻,直到再三确认只是伤到手臂后,才算放下心来。薛禄扛着赵全德和崔淼一边下山,一边讲述着他在山洞内碰到的状况。   薛禄及时的通知了沈清,沈清虽然担心,也不得不暗中召集人手,薛禄则马不停蹄的敢去后山接应崔淼。   沈清召集完人手,天还未亮,他拿着燕王的令牌,直接闯进县衙。没有曹聪坐镇,这些人就是乌合之众,都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沈清的身份高贵,他们又多了几分忌惮,即便是一些曹聪的死忠份子,也很快被拿下。   沈清几乎每怎么费力的来到藏有暗门的房间,带着人急匆匆的向山洞走去。待他到达山洞,看到地上的尸体时,心里更加担忧,吩咐人守在这里,又连忙让人到卫所调兵,而他则急匆匆的下了山,赶去崔淼两人之前落脚的客栈。   崔淼两人和沈清先后走出山洞,也就差了半个时辰,他们下山并没有直接回客栈,而是在崔淼的强烈要求下,去了成衣铺,买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之后才慢腾腾的去了医馆,他们原本住的客栈在城东,而距离城门最近的医馆在城西,所以两人就这么戏剧性的错过了。   沈清去客栈没找到人,又回了自己租住的小院,依旧没能找到崔淼,无奈之下,只能再次回到县衙,这一顿折腾,天色已经大亮,安静的街市也热闹起来。   随着曹聪的尸体被人从地道里抬出来,县衙里也喧闹了起来,女人哭,小孩闹,让原本就心情不佳的清宁候更加不耐烦,满身的煞气几乎化为实质,所到之处人人噤若寒蝉。   曹聪手底下的人见主子都已经死了,顿时没了主心骨,丧失了斗志,被沈清的人全部送进大牢,等待事后审理。   燕王接到沈清的传信,原本暴躁的情绪终于平缓下来,自己亲自派去护送粮队的卫兵一个未损,而大兴县县令一家却一个不留,这不仅狠狠地打了他的脸,还顺势在洪武帝的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现在或许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它生根发芽,便会一发不可收拾。燕王没有耽搁,马上派去一千兵丁前往宛平,未免再出现大兴县的例子,燕王还专门派道衍前去支援。   待崔淼处理好伤口后,便和薛禄一起回到县衙,这才见到了一身煞气的沈清。   崔淼奇怪的看着沈清,问道:“沈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可有变故发生?”   沈清盯着崔淼,淡淡的问道:“大朗又受伤了?”   崔淼毫不在意的说道:“就是为了取信曹聪,自己给自己划了一刀,我手上有分寸,伤口不深,几日便好。”   “旧伤可有反复?”   崔淼眼神微闪,打哈哈的说道:“旧伤早就结痂了,又怎么反复,沈大哥不必担心。哦,对了,曹聪临死……”   不待崔淼说完,手腕便被沈清紧紧攥住,大步流星的拉着他向最近的房间走去。   崔淼猝不及防,差点被拉了个跟头,一脸莫名的说道:“沈大哥,你这是作甚?”   一脚把门踹开,沈清拉着崔淼走了进去,随即带上房门,转过头看向崔淼,说道:“把衣服脱了。”   “啥?”崔淼傻眼了,以为自己是幻听。   “要我动手?”沈清神情严肃,还带着些不容置疑的意味。   崔淼回神,无奈的说道:“沈大哥,我的伤真的不碍事,这不刚从大夫那儿过来嘛,养两天就好了。”   “脱!”   崔淼无奈只得将上衣脱了下来…… 第51章   洪武二十年正月初二,又是两年已过,这两年北元那边比较安分,虽然会有小股骑兵打谷草,但也只是小打小闹,因为连年天灾,河南等地庄稼欠收,京城那位忙着赈灾,没空搭理他们,边军将士难得的过了平静的两年。   那日,崔淼在宛平县抓到赵全德,又在曹聪的书房取到了详细的粮税账册,里面详细的记录了近五年来宛平县的税收情况,以及以各种理由孝敬给他的金银珠宝,再加上他在崔淼面前亲手杀了曹聪一事,赵全德自知无法脱罪,便将他和北平布政司按察使李彧,如何勾结户部尚书郭桓行贪腐之事供认不讳。   洪武十八年三月,御史余敏、丁廷在洪武帝的授意下,在朝会上参了郭桓一本,告发郭桓利用职权,勾结李彧、赵全德、胡益、王道亨等贪污,其事项有:   一、私吞北平府、镇江府等府的赋税,降低朝廷税收。   二、私吞浙西的秋粮,浙西秋粮本应该上缴四百五十万石,郭桓只上缴两百多万石。   三、征收赋税时,巧立名目,征收多种水脚钱、口食钱、库子钱、神佛钱等的赋税,中饱私囊。(注,出自百度百科郭桓案)   在种种证据面前,赵全德、李彧等一并北平府案犯供认不讳,唯有郭桓还在狡辩,洪武帝震怒,直接命人将郭桓的乌纱摘去,令人在大殿外行剥皮萱草之刑,无论是殿内大臣,还是宫中侍从,全部奉旨观刑,不少人看得胃部翻涌,心中发寒。   自此洪武帝决心趁机扫荡全国贪污官员,并严令各地官员依照明律行事,“凡守令贪醏者,许民赴京陈诉。官吏受贿枉法者,一贯以下杖九十,每五贯加一等,至八十贯绞;监守自盗仓库钱粮者,一贯以下杖八十,至四十贯斩;贪污银子六十两以上者即枭首示众,并剥皮示众。”   各地爆发举报热潮,明朝的各级官员明日办公都胆战心惊,唯恐下一刻便被摘去乌纱,关进大牢。   事后崔淼才想起这前后调查了近两年,牵涉官员上万,死亡人数过万的案子,便是明处有名的‘四大案’之一,而他竟然误打误撞成了主要参与者,想想那些因此案被处以极刑的人,崔淼心里滋味难辨,总觉得自己手上沾染的鲜血又红了不少。   因为此案中的出色表现,崔淼被燕王大加赞赏,洪武帝也亲派使者送来封赏,金银布帛不在少数,官位也提了半级,可他心里却沉甸甸的,没有半点喜悦。这两年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屯田上,实验田搞得红红火火,由原来燕山卫的屯田蔓延到整个北平府,开出优渥的条件广招善农事的人才,并设立详细奖惩制度,以至于北平府上下搞屯田搞得风生水起,时间一久,效果就出来了,粮食产量虽不如土地肥沃之地,但也一年好过一年。   眼看着屯田进入正轨,崔淼又盯上了明军的武器,鼓捣了两天,崔淼从书房出来,径直去找陈虎,和他一起去了铁匠铺,将画好的图纸递给铁匠,让他按照图纸进行改造。三天后,兵器改造完成,陈虎看着手中的铁棍笑的见牙不见眼,适应了几天,逢人就约架,被虐过几次后,众人也开始琢磨自己兵器如何改造。就这样继屯田热之后,又掀起了一波改造兵器热,以至于惊动了兵仗局的头目,询问之下,就找到了崔淼。   兵仗局的掌印太监吴忠,和崔淼一见如故,据传两人秉烛夜谈,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   事实上吴忠确实去找了崔淼,两人也确实聊的很愉快,原因很简单,在现代时崔淼就喜欢研究武器,各种枪械,刀具,还有□□,只要是兵器,就没他不喜欢的。自从来到明朝,一直都在为生存谋划,不敢太引人注目,唯恐遭人记恨,连累李翠兰。现在李翠兰去世,他就像是脱缰的野马,试探了朱棣的底线后,便再没了顾忌。只要他不过那个界限,朱棣总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对他比对旁人宽容了许多,崔淼虽不明原由,但到底是好事,只要自己注意分寸,完全可以尽自己的一己之力,推动历史发展。   两人聊的很开心,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多。这时沈清突然出现,三两句便将兵仗局的掌印太监哄走了。   吴忠走后,沈清面不改色的说道:“大朗,天色已晚,不便回府,且许久没同大朗秉烛夜谈,清今晚便留在府上,明日清早再走,可好?”   崔淼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不好。侯爷,既然天色已晚,你为何夤夜过府,又赶走我的客人?”   崔淼将沈清推出门外,‘咣当’一声关上房门,漱了漱口,便脱衣上床。这么多年,崔淼算是摸透了沈清的脾性,根本不似外表看起来那般一本正经,其实骨子里就是个腹黑的主。自从两年前,在宛平县县衙脱衣让他检查伤口后,沈清似乎吃准了他吃软不吃硬,不仅时常蹭吃还蹭睡,而且还有各种办法让自己□□,上次在自己卧房过夜,也只是大前天的事,还说什么许久,这人撒起谎来,简直是面不改色。   沈清站在房门前,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心里不禁感叹,天真的崔淼在与他斗智斗勇下,变得更加睿智,想要骗上床真是越来越难了。五年三年又两年,两人相识十年之久,他还是没能搞定崔淼。他迟迟不敢表白,无外乎是感觉不到崔淼对自己的不同。若是贸贸然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却将他推远,那他哭都没地哭去。反正他看的紧,只要崔淼身边没有其他人,那崔淼就只能是他的。就算有人图谋不轨,那也的掂量掂量自己的小身板,能否抵挡得住他的拳头。   王华看着被拒之门外的沈清,不由幸灾乐祸的说道:“兄长生性坦荡,对心怀不轨之辈最是厌恶,望清宁候还记得当初的誓言,莫要勉强与他,请回!”   两年的成长,王华的变化最大,往日的小不点,现已是个翩翩少年,不仅长得眉清目秀,还因为常年跟随崔淼习武,身材更显匀称。再加上常年读书,身上带着文人的傲气,整个人如脱胎换骨一般,让看到的人都不禁眼前一亮。说起来,王华对谁都和和气气,跟崔淼一样,是个随和的性子,但唯独对沈清,常常不假辞色,甚至非常排斥,当然是在背着崔淼的时候。   沈清淡淡的看着王华,说道:“当初的誓言从不敢忘,若不是太过珍惜,又何须这般小心翼翼。”   沈清没再多说,转身离开。对于王华,崔淼在意的人,还是要有几分耐心的。尤其是在崔淼一再受伤之后,他在深刻了解了崔淼在他心里的位置,也更加清楚崔淼的执拗和迟钝,他不想让自己和王华的关系,不,是任何事物,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今日是正月初二,是新年当中人们最忙碌的日子,窜门拜年,和亲友小聚,其乐融融。但恢复了两年的北元,是不打算让明军过完这个年。   故元太尉纳哈出拥众数十万人,占据松花江以北广大地区,活动于辽东及辽河流域之间,为大明帝国在东北之大患。洪武二十年(1387年)正月初二日,朱元璋命宋国公冯胜为征虏大将军,颍国公傅友德、永昌侯蓝玉为左右副将军,南雄侯赵庸、定远侯王弼为左参将,东川侯胡海、武定侯郭英为右参将,前军都督商焉参赞军事,并命令清宁候沈清为后备军参将,率师20万人北征故元太尉纳哈出。   沈清出征,自然少不了崔淼,因为是后备军,再加上距离辽东较近,他们并没有立即上路,而是准备充足后,于二月初三率军与驻扎在通州的大军汇合。   次日,冯胜派遣南雄侯赵庸摔军千万探查,侦知纳哈出分兵屯守庆州,遂遣蓝玉率轻骑乘天大雪出兵,杀其平章果来,擒其子不兰奚,获人马而还。三月初一日,冯胜等率师出松亭关,筑大宁、宽河、会州、富峪4城,驻兵大宁。五月二十一日,冯胜留兵5万人驻守大宁,率大军直捣金山。六月十九日,进至辽河之东,获其屯兵3000余人,马400余匹,进驻金山之西。在大宁驻扎两个多月后,冯胜留下五万军队驻守,而率全军进逼金山。   与此同时,明□□又派所俘纳哈出部将乃剌吾携带玺书前去谕降。纳哈出见到乃剌吾后大惊道:“你还活着?”   乃剌吾向他述说明□□的恩德。纳哈出很高兴,便派遣其左丞探马赤等前来献马。   沈清奉命留守,接见了纳哈出派来的使者,沈清询问使者纳哈出军情,使者顾左右而言他,且在明军军中到处打探,沈清冷笑,命军中士兵严密监视,每日禀报众人行踪。 第52章   洪武二十年七月初,冯胜军已经深入,翻越金山,到达女直苦屯,降服纳哈出部将全国公观童。大军突至,纳哈出感到寡不敌众,便按乃剌吾所说,请求投降。   冯胜派蓝玉率轻骑前往受降。蓝玉用酒招待纳哈出,饮得正欢时,蓝玉脱下衣服给纳哈出穿。纳哈出不肯穿,并对左右咄咄而语,企图逃跑。冯胜的女婿常茂当时在座,他突然跃起向纳哈出的手臂砍去,整条手臂应声而断,直飞到酒桌之上,溅的蓝玉一脸鲜血,蓝玉非但不怪,反而哈哈大笑。都督耿忠见状将纳哈出拥去见冯胜,算是得保一条性命。   纳哈出的将士及妻子儿女十余万人驻扎在松花河,听说纳哈出受伤,大惊而溃。冯胜派遣观童将他们招降,获得二十余万人,牛羊马驼及辎重绵亘百余里。冯胜军回至亦迷河时,又俘获其残兵二万余人、车马五万。而都督濮英殿后,被元太尉纳哈出军队围困在一处山谷之内,沈清得报,率军前去救援,却为时已晚,都督濮英被杀,三千骑兵命丧山谷之中,沈清命人将战死的将士就地掩埋,只带回濮英尸身。六月底,傅友德以新得到的辽地汉人军士驻守大宁,冯胜等胜利班师。冯胜将捷报上奏,并将常茂激变的情形也一起奏上,率领投降的二十万人全部入关。   明□□大悦,派遣使者前去迎接慰劳冯胜等,而常茂则被套上械锁。当时有人揭发冯胜藏匿了许多良马,派门人向纳哈出之妻依次酌酒,以求大珠异宝,王子才死二天便强娶其女,因而丧失降、附之心,又损失濮英三千骑兵,而常茂也趁机攻讦冯胜之过。明□□大怒,没收冯胜的大将军印,命他在凤阳建宅居住,定期上京朝见,诸将士也无赏赐。冯胜获罪,明朝廷命蓝玉“总管军事”,拜大将军,屯兵在蓟州,辽东从此成为明朝势力范围,后来成为奴儿干都司的一部分。   洪武二十年(1387年)七月,战事结束,沈清率众回到北平,此次一役算得上无功无过。自到大宁,崔淼等人便奉命驻守,除了监视纳哈出派来的使者,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甚至营救都督濮英,沈清也未带他一起,对崔淼来说,这场仗他不过是走了个过场,可谓是打的最轻松的一场仗。   回到北平家中,尽管崔淼言说自己没事,王华还是紧张的从上到下检查一遍,确定他并无受伤后,这才放下心来。吃过晚饭,崔淼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没多大会儿,便睡了过去。   洪武二十年(1387年)九月三十日,朱元璋诏命永昌侯蓝玉为征虏大将军,清宁候沈清、武定侯郭英为左右副将军,都督佥事耿忠、孙恪为左右参将,率军15万人第六次北征北元。刚回北平没多久的沈清、崔淼,再次率军踏上征程。   沈清率军前往大宁,与蓝玉的大军汇合,出大宁,前往庆州。蓝玉派遣沈清带兵打探元军所在,探知元主在捕鱼儿海,位于呼伦贝尔草原的西南部边缘,是中蒙两国共有湖泊,其中大部分在蒙古国境内,仅湖泊的西北部为我国所有。   蓝玉便抄近路星夜兼程赶到百眼井,此地离捕鱼儿海四十里,仍不见敌兵,蓝玉想引兵返回。   沈清躬身说道:“大将军,吾等率军十多万人,深入漠北,毫无所获,就这样班师回朝的话,吾等如何向皇上复命?”   蓝玉思量再三,赞同的点点头,随即下令军队穴地而居,不见烟火,乘夜赶到捕鱼儿海南边。沈清带兵数十人,向捕鱼儿海东北方向打探,探知元军在驻地东北方向八十里的地方驻扎。蓝玉命沈清为前锋,率骑兵迅速逼近敌营。元军以为明军缺乏水草,不能深入,故未加防备,加上大风扬起沙尘,白天都看不见什么。所以,明军的行动,元军毫无察觉。沈清率军突然冲至敌营前,元军大惊,仓促迎战。沈清一骑当前,挥舞长刀,在元军中冲杀,犹如猛虎下山,仅凭一己之力,生生将元军的防线撕开一个口子。   崔淼骑马跟在沈清身后,拎着佩刀护佑其后,将想要偷袭的元军依次砍杀,两人配合默契,身边的被砍杀的元军堆积如山,令元军望而却步,而沈清身后的明军则气势大涨,冲入元军一阵砍杀。   元军阵营中突然冲出一名大将,手握弯刀,在一队元军骑兵的护佑下冲了出来,眼神凶狠的瞪着沈清,一个冲锋便来到近前。弯刀高举恶狠狠的向沈清砍来,沈清举刀格挡,长刀一个突刺直袭元将咽喉,元将的弯刀长度不及沈清的长刀,身子后仰,弯刀上挑,将沈清的长刀隔开,一拉缰绳,马匹后退,拉开两人距离。元将自觉手中武器在沈清那儿讨不了便宜,从一名骑兵手中夺过一柄长戟,再次向沈清冲来。   沈清面不改色,直面迎上,两人再次打在一处,崔淼在一旁为其掠阵,将那些想要上前的元军全部抵挡在外,突然余光一撇,发现元军中一名弓箭手,正拉弓射箭,射向的方向正是沈清,两人激战,他不能靠近,不得已只得出言提醒,大声喝道:“马强,东北方弓箭手,我要他的命!”   马强应声,将轻弓收起,换成那柄他爱若珍宝的重弓,搭弓射箭一起合成,长箭‘咻’的一声急速飞过,将那名想要偷袭的弓箭手射了个对穿。   崔淼大赞:“好箭!”   崔淼眼看元军大帐中走出几人,在士兵的护卫下仓皇逃窜,崔淼纵马来到马强身前,大声说道:“箭来!”   马强将弓箭递给崔淼,崔淼搭弓上箭,对准逃窜的人群中射去,弓箭激射而去,正中被围在中央的那名元军的脑袋。   元军大惊,私下逃窜,与此同时,沈清也将那名元将枭首,自此元军溃不成军,大败,太尉蛮子等被杀,其部众皆降,仅元主与太子天保奴等数十骑逃走。战后,崔淼才得知他射杀的竟是元军太尉。   蓝玉派精锐骑兵追击,但未追上,仅俘获元主次子地保奴、妃嫔、公主以下百余人,后又追获吴王朵儿只、代王达里麻及平章以下官属三千人、男女七万七千余人,以及宝玺、符敕、金银印信等物品,马、驼、牛、羊十五万余头,并焚毁其甲仗蓄积无数。捷报奏传至京,皇帝大喜,赐诏奖励慰劳,将蓝玉比作卫青、李靖。大军又攻占哈剌章营,获人、畜六万。自此明军班师回朝,犒赏三军。   洪武二十一年五月,沈清与崔淼一起回到北平,燕王特许三天休假,前后历时一年多的征战暂时告一段落,什么犒赏三军,升官发财,崔淼现在通通都不想,就想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他也正是这么做的,回到家,饱饱的吃了一顿饭,洗了个热水澡,脱了衣服,抱着被子就睡了起来,睡得昏天暗地,整整睡了一天一夜,还是没睡饱。   睡得稀里糊涂的崔淼,突然有种被人窥视的错觉,紧接着床榻传来声响,一个略带凉意的东西钻进了自己被窝,崔淼被吓得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一看,沈清英俊的脸近在咫尺,两人的唇只相隔不到五公分。崔淼连忙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床上的沈清一阵无语。   “清宁候,夤夜造访有何贵干。”崔淼说的咬牙切齿。   沈清看向窗外,淡淡的说道:“大朗睡糊涂了?”   其实崔淼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都不用看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就能说明一切。   “就算我睡糊涂了,清宁候这是何意?”   “大朗睡了一日一夜,也该醒了,不然会伤身子。”   崔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要叫我起床,直接出声就行,用得着这般不成体统么?”   沈清淡定的说道:“怎的不成体统?况且这里只你我二人,体不体统谁又知晓?”   沈清清冷的眼睛溢满崔淼不懂的情绪,他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掀开被子就想下床。谁知被沈清攥住了手腕,沈清用力一拉,崔淼没有防备,被拉倒在床上。沈清翻身压在崔淼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明显愣住的崔淼。   沈清深情的看着崔淼,温柔的说道:“大朗,十年了,清不想再等了。”   同样的声音,不同的语调,让崔淼有些恍惚,随即回过神来,挣扎的推了推沈清,说道:“沈清,你这是作甚?快起来,让华儿看见定然误会。”   沈清非但没有起来,反而将他挣扎的手扣住,问道:“误会什么?”   “误会……”崔淼被问的一怔,是啊,误会什么呢,两个男人之间会有什么误会?可崔淼总觉得他们这样非常怪异,似乎打破了他给沈清设定的界限。   “大朗,可还记得我说过的心上人。”   “记、记得……”似乎有什么脱离了掌控。 第53章   洪武二十一年,从战场上回来,崔淼累的接连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第一眼,便看到沈清近在咫尺的脸,崔淼想起身,却被沈清禁锢在床上。   “我的心上人便是你,大朗,我心悦你,已有十年。”   崔淼傻了,他瞬间明白了沈清曾说过的话,也明白了他为何待他与旁人不同,还有为何总找借口与他同床共枕……   崔淼假笑着说道:“沈清,你莫要玩笑,我是男子,你怎能心悦我?快起来,我、我饿了,已经一天一夜……”   温热又柔软的唇与他的唇紧紧相贴,将崔淼想要装糊涂的打算击了个粉碎。崔淼转过头,平静的说道:“清宁候,我崔淼誓死不会做任何人的男宠。”   “男宠?”沈清深情的眸子浮现受伤,说道:“崔淼,我待你如何,你心里可清楚?以我的身份,若想要男宠,用得着这般小心翼翼?十年啊,十年……”   崔淼心里一揪,闭上眼睛敛去眼底的情绪,冷淡的说道:“清宁候,标下说过,这一生不会与任何人有牵绊,标下以为清宁候明白。”   “在初遇你的那一日,牵绊便已种下,岂容你我说不会便不会的?”   崔淼转过头,看向沈清,认真的说道:“清宁候,我不愿,你是想强迫我么?”   沈清沉默的看着崔淼,过了良久,他突然像是没了力气一般,趴在了崔淼身上,仅仅那么一瞬,便起了身,利落的下床,头也不回的说道:“崔淼,我不强迫你,不愿便不愿吧。”   沈清腰背挺的笔直,只是整个人似乎更加清冷了。   崔淼躺在床上,一直在发呆,这十年的点点滴滴,就像放电影一般,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不得不承认,沈清待他确实好的过分,可他却迟钝的以为,那只是朋友间的关照,压根就没往感情这方面想过。再说两人都是男子,别说是这么一个守旧的时代,就是在现代,公众的容忍度也十分有限。再加上沈清的身份,那就更加不可能,如果让南京的那位知晓,自己器重的义子,居然喜欢男子,那崔淼干脆挑一种死法,自我了断来的舒服些,不然被抽筋扒皮,千刀万剐,都极有可能。   崔淼越想越觉得牙疼,他烦躁的蒙上被子,心里腹诽:沈清,你到底喜欢我哪儿,我改还不行么。   眼看着天已经擦黑,崔淼在王华的一再催促下,终于起了床,吃完晚饭,直接去了书房,睡得太多一时半会肯定睡不着,而且心里乱糟糟的,干脆就练练字,平静一下心情。崔淼现在依旧坚持每日练字一个时辰,即便是打仗的时候,他也会捡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一个时辰后,他的心情果然平静下来,也下定决心,与沈清保持距离。   自沈清从崔淼家出来,两人的关系就进入了僵化的局面,崔淼打算与沈清保持距离,而沈清似乎对崔淼也冷淡了许多,接连半月,也没去过崔淼的小院。崔淼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难免还有些失落,毕竟沈清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朋友。   时至七月,即便是北平也炎热的不行,若是在现代早就短袖、短裙的穿了起来,而在这个时代还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不过好在现在没有战事,不然还得穿盔甲,更是热的难受。   下午时分,崔淼让王华将院门锁好,换上自制的短裤、短袖,还有拖鞋,再搬来躺椅往树荫底下一躺,虽然不如现代空调房里舒服,但也是现在能做到的最好的乘凉方法。   崔淼招呼道:“华儿,你也搬张椅子过来歇会儿。”   王华应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凉快是凉快了,他总觉得有些别扭。将另外一张躺椅搬出来,放到崔淼旁边,又沏了壶茶,这才在躺椅上躺下。   “华儿,今年你过了院试,成绩还是高等,哥还没恭喜你,想要什么跟我说,只要我给的起的一定给。”   “兄长,华儿没什么想要的,兄长能够平安,华儿知足了。”   “傻孩子,平日里也没给过你什么,现在可是个好机会,你要错过,就得等到两年后的乡试了,你可要想好啊。”   王华有些犹豫,想了想说道:“兄长,华儿想要一个长命锁,兄长亲手绘制的独一无二的长命锁,可以吗?”   崔淼笑着说道:“原来华儿想要这个啊,成,哥就给你绘个花样出来,定然让你满意,绝对独一无二。”   王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高兴的说道:“多谢兄长!”   朱高煦的满月宴之后,朱高炽就时常央求沈清,让他带自己去崔淼的小院玩耍,说是玩耍,不过是听崔淼讲故事,各种各样的故事,每每听完他都会明白一些道理,比在先生那里学到的更容易让他接受。先生因此事非常不满,就告到了燕王面前,燕王招来朱高炽,询问他原由,朱高炽便将自己从崔淼那里听到的故事,讲给燕王听,并说明了自己的理由,最后燕王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允许他时常到崔淼的小院,前提是必须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朱高炽很高兴,为了能多去崔淼那儿,他读书更加刻苦,功课比往常完成的还要好,先生满意了,朱棣就更满意了,所以只要崔淼在北平,朱高炽都会每三天过来一次。后来朱高煦也慢慢长大,对朱高炽口中的故事非常好奇,便也央求朱高炽带着自己,在征得燕王的允许后,崔淼的小院在既朱高炽这个常客后,又多了一个小不点朱高煦。   因为常有来往,朱高炽与王华也熟悉起来,加上两人年龄相仿,久而久之便成了朋友,朱高炽便将视若珍宝的长命锁,给王华观赏,王华看后非常羡慕,时常想着自己也能有一个,所以今日崔淼问他,他才这样要求。   两人躺在树荫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没一会儿,崔淼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沈清来到崔淼家院墙前,踩着墙边的大树,借力跃上墙头,看着院子里睡熟的崔淼,不禁叹了口气,接连半月没有好好说话,沈清表面看上去很平静,其实心里苦涩难当。十年的相处他太了解崔淼的性子,这也是他迟迟不敢表白的原因,事已至此,观崔淼的行动,便已知他的意愿,既如此那就随他心意。可情感又怎是说克制便能克制的,虽近在咫尺,思念却如潮水般涌来。而他只能暗暗窥视,来一解心中的相思之苦。   沈清轻巧的跃进院子,在墙根的阴影处停下,远远的看着崔淼,他不敢靠近,崔淼的警惕性丝毫不亚于他,他不想被他发现。就这样,在夏日的一个下午,树荫下的两人安静的睡着,阴影里的那人痴痴的看着,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睡梦中的崔淼来到北平城的长街之上,长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人人都看向长街的劲头,眼里都闪着喜悦又好奇的光。   崔淼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长街之上突然挂满了红灯笼,还有飘飘扬扬的红绸带,他好奇的问这身边的人,说道:“你们在看什么?为何这长街之上竟张灯结彩?”   那人喜气洋洋的答道:“公子,你应该是外地人吧,今日来此可算巧了,今日真是清宁候与公主的大婚之日,大家都等着看迎亲呢。”   崔淼一怔,随即紧张的问道:“清宁候?那个清宁候?”   “还能是哪个,就是皇上的义子,清宁候沈清啊,这下干儿子变女婿,亲上加亲了。”   崔淼不知为何,心里泛起酸涩,他再次问道:“是哪位公主?”   “当然是大明才女福清公主了,两人郎才女貌,般配极了。”   “不可能,福清公主嫁给的不是沈清,你们肯定弄错了。”   “怎会弄错?你看清宁候和福清宫主的迎亲队去来了。”   “是啊,是啊,清宁候英明神武,公主身份高贵,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真是让人羡慕啊!”   崔淼看向长街,果然见一个长长的队伍,从长街尽头缓缓而来,入目的皆是红色,迎亲的鼓乐由远及近,沈清一身大红色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嘴角挂着喜悦的微笑,身后跟着的布置成大红色的八抬大轿,摇摇晃晃的跟在后面,突然骄帘被风吹开,崔淼看到了蒙着盖头的新娘,曼妙的身姿包裹在华贵的喜服之下,只露着一双纤纤玉手两厢交握。   沈清从身边走过,崔淼扬声叫道:“沈清,是我,崔淼、、、、、、”   沈清只是礼貌的朝他笑了笑,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会。   “沈清、、、、、、”   看着远远而去的迎亲队伍,想着沈清方才冷淡的眼神,崔淼的心一阵揪痛,他不禁在问自己,这种形同陌路的感觉真的是他想要的么?   崔淼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突然出现在一座大宅子内,宅子里热闹非凡,人人都脚步匆匆,向着正厅走去。   “快点,快点,新人就要拜堂了,再晚一会就看不着了。” 第54章   洪武二十一年,沈清告白失败,两人的关系僵化,崔淼和王华在树下乘凉,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深陷梦境当中。   “快走,快走,时辰到了,再晚一会就看不到新人行礼了。”   崔淼下意识加快脚步来到大堂,站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大堂上坐着的是朱棣和王妃,两侧站着的是朱高炽和朱高煦,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没过多大会儿,就听一个男人扬声说道:“新郎、新娘到场。”   身着喜服的沈清手中握着红绸,牵着福清公主一步一步的走进大堂,沈清温柔的眼神时刻落在新娘身上,仿佛他的眼里容不下其他人一样。这种眼神崔淼见过,曾经的沈清也是这样注视着自己,可惜如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面,缓缓下拜的那一刻,崔淼的心变得空荡荡的,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离自己远去。   “沈清、沈清、、、、、、”躺椅上的崔淼无意识的呢喃着。   沈清的身子一颤,他的心紧跟着提了起来,他很想走过去,问问他到底梦到了什么,为何会叫着他的名字?可理智告诉沈清,他该走了,一会儿崔淼醒来,他只会更加不自在。   就在沈清跃过院墙的刹那,崔淼猛然睁开双眼,他懵懂的看了看四周,喘息的说道:“原来只是一场梦、、、、、、”   一旁的王华被吵醒,睡意朦胧的问道:“兄长可梦魇了?”   崔淼摇摇头,说道:“没事,做了个梦,有点太过真实。”   王华随口问道:“什么梦?”   “不记得了。”崔淼不愿提及,一想起梦中的大红色,他的心里就酸涩难忍。   见崔淼不想说,王华也没再追问,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兄长,该习字了。”   崔淼甩甩头,试图将仍旧在脑海里盘旋的梦境甩开,他站起身,说道:“刚睡醒,意识不清醒,我去洗把脸,华儿先去,我马上就来。”   王华径直去了书房,崔淼则舀了一瓢凉水,洗了把脸,脑袋是清醒了,可问题也随之而来,为何他会做这个梦?为何梦里沈清成亲,他的心里会那般难过?若当真只把沈清当做朋友,那他结婚,自己该跟着高兴,可心里的不舒服那么明显,他骗不了自己。难不成他在不知不觉间被沈清掰弯了?   这个可怕的想法一出,崔淼只觉得刚刚清醒的脑袋又变成了浆糊,牙疼、头疼,哪哪都疼!他蹲在水缸边,一个劲儿的咬牙切齿,嘴里不停的呢喃道:“妈的,老子堂堂一爷们,居然有可能喜欢上另一个爷们,这上哪儿说理去!”   越想越烦躁,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病,“妈的,他要是个普通百姓,喜欢也就喜欢了,老子认栽,可偏偏他是皇帝的干儿子,这皇帝偏偏还是最喜欢杀人的,老子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沈清啊沈清,老子宁愿这辈子没遇见过你!”   陷入两难的崔淼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即便他是现代人,也不可能与皇权作对,只能在保存自己的情况下,慢慢筹谋。崔淼拍了拍自己的脸,呢喃的说道:“先晾着吧,说不准时间一长,感情就淡了,老子也就不用愁了。”   崔淼将自己关在书房一下午,终于画出了满意的图样,兴高采烈的将图样拿给王华,让他挑选,王华左看右看,每一个都很喜欢,见他一时间难以抉择,崔淼便将图样就给他出了小院。   临近傍晚,太阳已不热之前那般酷热,微风拂面倒是有几分舒服,一天没出门的崔淼打算出去买点吃食。他悠闲的在街上逛着,因为都是街里街坊,再加上崔淼平时为人又亲和,大家彼此熟悉后,也就热络了许多,凡事看到崔淼的都会热情的打招呼。   卖菜的李大娘微微下拜,笑着说道:“崔千户,您今儿可是一天没出门了。”   “白天太热,身子发懒,这傍晚时分凉快许多,出来散散步,才是正好。李大娘可还有新鲜的韭菜?”   李大娘笑呵呵的说道:“别人来没有,您来没有也得有!”   崔淼玩笑的说道:“李大娘,你这般说话要让上官听到,指不定会误会我鱼肉百姓,强取豪夺。若是没有就算,可别为难。”   “这有什么为难的,总不过是去菜地割上一些,您去忙,等割好了民妇去给您送去。”   “成,那就麻烦李大娘了。”   崔淼接着向前溜达,卖肉的朱老三连忙招呼道:“崔千户,今儿刚杀的猪,还有一块上好的五花,您带回去尝尝?”   “是吗?不会是专门给我留的吧?哈哈,正巧想包饺子,就给我来点剁成肉馅。”   “好嘞,还是老样子,多放葱少放姜对么?”   “生平最讨厌吃姜,没办法。”   “得嘞,您先忙,小的给您处理好,送到府上。”   一路走来,该买的买齐了,崔淼又溜达了一圈,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便转身回了家。摘韭菜,拌肉馅,和面,崔淼和王华忙活了半个多时辰,热腾腾的饺子终于上桌了。刚想吃,就听到一阵敲门声,崔淼和王华对视一眼,便起身去开门。打开门一看,吓了一跳,门外站着的居然是燕王朱棣和道衍和尚。   崔淼连忙回神,恭敬的行礼道:“标下见过王爷,见过大师。”   朱棣笑呵呵的说道:“听说崔千户家包了饺子,本王和和尚特地来蹭饭。怎么,不请我们进去?”   崔淼急忙让开门口,说道:“标下惶恐,王爷请进。”   朱棣率先进了门,道衍紧跟其后,看着崔淼喊了声佛号,说道:“崔千户,自上次一别,已有数月,贫僧甚是想念!”   崔淼不由抽了抽嘴角,若是让人听到这番话,指不定就会想歪。他笑了笑,说道:“大师玩笑了。不知大师前来,并未准备素食,标下这就去准备。”   朱棣听两人对话,不禁心情大好,笑着说道:“崔千户不必麻烦,这和尚除了色戒,其他戒律从未放在心上。”   道衍双手合十,面色虔诚的说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贫僧心中有佛,便不算破戒,王爷不必在意这些区区小节。”   朱棣心情甚好的说道:“你这和尚就是生了一张好嘴,惯会油嘴滑舌,真怀疑佛祖怎会让你入门?”   “回王爷,贫僧与我佛有缘,佛祖慈悲愿打开佛门,度化与我,是贫僧几世修来的福分,旁人羡慕不来。”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正厅,崔淼连忙招呼道:“华儿,快点过来拜见王爷和道衍大师。”   王华连忙迎出来,恭敬的行礼道:“小民见过王爷、大师。”   朱棣抬手,来到桌前坐下,笑着说道:“不必多礼。都坐吧。”   崔淼从厨房又拿了两副碗筷,在朱棣和道衍的面前摆好,这才和王华落座,说道:“王爷担待,今日只做了水饺。”   “本王就喜欢吃饺子,得了,赶紧吃,一会儿该粘了。”   “王爷先吃,标下再做些。”   原本包的水饺只够两人吃,不过幸好有肉馅儿,崔淼又和了点面包了一些馄饨,用葱花炝锅,在放些调味料,倒也不错。   众人吃饱喝足,崔淼见朱棣没有要走的打算,又给两人沏了茶。看着崔淼忙碌的身影,朱棣不禁轻笑,说道:“崔千户当真是朝廷的典范,事事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真该让那些前呼后拥的官吏好好看看,何为清正廉明!”   “阿弥陀佛,王爷所言甚是,崔千户确为朝廷栋梁。”   “王爷过誉,标下不用仆从,实在是不想家中多个陌生人。”   其实崔淼现在已经卫所的千户,以他现在的身家完全可以买一座大点的宅子,再买几个丫鬟侍从,可他一个现代人实在不喜欢有人侍候,再加上家里就两个人,他觉得完全没必要。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的决定,却被燕王拿来做了廉洁奉公的典范。他也是正直洪武帝整治贪腐时期,人人自危的年景里,唯一一个被洪武帝嘉奖的官员。一时间文武群臣都记住了崔淼的名字,看看自己家,再看看崔淼家,顿时觉得羞愧万分,家里的仆从丫鬟能打发的都打发走,宅院不舍的换,就在吃食上节省,整个北平府官吏的风气一下子清明了许多,洪武帝满意了,燕王也觉得长脸,赏赐跟不要钱似的送进崔淼小院,而朱高炽兄弟去的就更勤了。   北平府的官场是清明了,可牙行的生意却不好做了,他们暗地里咬牙切齿,若不是碍于崔淼如今正得宠,指不定在家里怎么打小人呢。众人甚至商量着,免费给崔淼送去些仆从和侍女,甭管怎么说,先止住这种风气,否则他们只能喝西北风。可送去的仆从和丫鬟,还没见到崔淼,就直接让王华轰了出来,直说他们是骗子,这世道哪有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无论怎么解释王华都不信,牙行的人能怎么办,他们也很无奈。 第55章   洪武二十一年八月,转眼间又是一年中秋节,无论是官宦人家还是普通百姓,都在忙着过节,崔淼家也不例外。刚忙完了秋收,又忙着耕种,崔淼近一个月都非常忙,自然也就没时间胡思乱想,可田里的活没了,这人一闲下来,脑袋就开始不听使唤,沈清总在他脑海里转悠,这让他十分郁闷,又放不下面子去找他,只好给自己找事做。   恰逢中秋节,闲来无事的崔淼打算自己雕刻模子,然后做些月饼吃。刻了扔,扔了刻,折腾了好几天,终于做出了满意的模子,不似现代月饼的花样,而是刻的卡通图案,虽然简单却非常可爱。模子刻好了,他又开始鼓捣着做月饼,又是几天的不懈努力,原本不像样的月饼,竟做的似模似样,尝了尝味道,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看着王华闪闪发光的眼神,崔淼十分有成就感。   八月十五这天,崔淼一大早便起来了,和王华两人来到街市,买了些酒菜和做月饼的材料,便回家忙活。崔淼早早的便和马强他们约好,今天晚上来小院一起过节。忙活了上午,做了许多花样的月饼,不仅上面的图案多样,就是口味也有五种,蛋黄的、五仁的、枣泥的、豆沙的,最后一种口味是肉馅儿的,第一次做,尝了尝味道还不错。崔淼将月饼分开包装好,提着食盒便出了门。首先要送的自然是燕王,除了肉馅儿的,每一种口味四个,每个花样皆不同。崔淼跟燕王问了安,没一会儿便走了。   崔淼从燕王书房出来,将存在三宝这里的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两个油纸包,塞给三宝说道:“三宝,这是我做的吃食,叫月饼,今日过中元,送一包给你尝尝。另外一包,劳烦你帮我转交给王舍人。”   三宝一怔,确定的问道:“崔千户,这是给奴婢的?”   太监在洪武时期,地位非常低下,即便他们侍奉在皇帝、王爷身边,也时常会被人瞧不起,送他们金银的有,但大多都是目的不纯。像崔淼这种过节送吃食,而且是亲手所做的,真的没有。三宝在王府当差,见惯了各种嘴脸,他能感觉到崔淼的用心,心下十分感动。   崔淼点点头,笑着说道:“初见三宝,我就觉得特别亲切。若不是你要当差,出府不便,我都想邀你到我家过节。”   三宝眼眶微红,感动的说道:“多谢崔千户!”   “一些吃食而已,三宝不用客气。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其实崔淼对三宝好,就是单纯的欣赏这个将来的大航海家,并没有别的目的,也正因他的用心单纯,才得到了三宝的好感。   崔淼提着食盒来到青竹园门前,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门时,院门突然打开,常安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崔淼不由一怔,随即行礼道:“小的见过崔千户。您这是要找侯爷么,小的这就通传。”   “不用,我只是来送些东西,你代为转交便好。”崔淼连忙拦住常安,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他,接着说道:“这是月饼,我自己做的,王爷那儿也送了,你转交给侯爷,让他尝尝。”   常安有些犹豫的说道:“千户,您为何不亲手交给侯爷?”   崔淼眼神微闪,笑着说道:“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看着崔淼走远的背影,常安来到门前,躬身叫道:“侯爷,崔千户走了,这是他让小的转交的东西。”   沈清伸手接过食盒,转身走向书房,打开食盒看了看,拿出一个兔子图案的月饼尝了尝,呢喃的说道:“都已经来了,也不愿见我一面么?”   燕王忙完公务,突然想起崔淼提来的食盒,他吩咐人取来,饶有兴致打开,当看到里面的月饼后,不禁眼前一亮,拿起一个尝了尝,居然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每种口味留下一个,就让人送去给王妃和王子。直接导致的后果便是,王府的三小只结伴来到崔淼的小院,看着面前手机信号般的三小只,那种无比渴望的眼神,崔淼一咬牙又做了不少的月饼。   朱高炽、朱高煦都已长成少年,而朱高燧也已经五岁,不管是不是生于帝王家,只要还是孩童,总免不了对可爱事物的喜爱,尤其是这圆滚滚、刻着卡通图案的月饼,不仅可口,还十分可爱,简直让他们爱不释手。   朱高炽走进厨房,看着忙活的崔淼,满是愧疚的说道:“崔千户,这般劳烦你,实在抱歉!”   “殿下严重了,能为你们效劳是标下的荣幸。”   “最近皇叔似乎心情不佳,崔千户与皇叔向来交好,崔千户知晓只是为何么?”   崔淼的手一顿,随即说道:“清宁候已好久没来标下这里,故标下并不知为何。”   “最近母妃在为我议亲,可我、我还没准备好,不想这么早就议亲。”朱高炽青涩的脸上红彤彤的,困惑的问道:“崔千户,为何皇叔他就可以不娶妻,而我不行?”   其实对于这个崔淼也很好奇,沈清比他大三岁,现在也是快要三张的人了,放在现代不结婚都会被催婚,而在这个守旧的、婚姻只是政治牺牲品的年代,沈清竟始终保持着单身,这简直可以说是奇迹。   “清宁候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吧。”难不成是他不举?   “我问过母妃,母妃说皇叔他曾因为拒婚,被皇爷爷狠狠惩罚过,差点就死了,修养了半年多,身子才恢复。皇爷爷见拗不过皇叔,之后便没再提及成婚的事。我也想向皇叔一样,可是我、我害怕。”   “这是何时的事,为何我半点不知?”崔淼急切的问着,以至于连尊称都忘了。   朱高炽似乎也没有察觉,回答道:“应该是四五年前吧,崔千户当时不在北平。”   四五年前正是崔淼在家丁忧的时期,难怪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殿下,清宁候他受到的是何惩罚?”   “皇爷爷原本打算将皇姑姑许配给皇叔,皇叔不肯,皇爷爷就下旨打皇叔五百军棍,还说只要他服软就可以免去责罚,可皇叔硬是扛了下来。据母妃说,当时皇叔整个人都血肉模糊,肋骨、腿骨都被打断了,就连王医师都要放弃了,可皇叔硬生生挺了过来。崔千户,除了皇爷爷和父王,我最佩服的就是皇叔,当然还有崔千户。”   之后朱高炽说了什么,崔淼一点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沈清被打的血肉模糊的画面,心疼的无以复加,原来沈清为了他们的未来做了这么多。崔淼不禁苦笑的想着:大概自己现在能安然无恙,还过的风生水起,也是因为他在上面顶着吧。   “崔千户,崔千户,你走神了。”   崔淼回神,抱歉的说道:“殿下见谅,标下失礼了。”   “无碍。其实与其叫你崔千户,我更想叫你老师。”朱高炽走到崔淼的身边轻声说道:“不瞒崔千户,那些先生教的,我实在听不进去,学到的还不如和崔千户在一起玩闹时多,崔千户若不介意,无人时,我可否唤你老师?”   “殿下,这可使不得,若让人知晓,肯定会惹来麻烦。况且在标下心里,称谓什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在你心里的分量。”崔淼朝着朱高炽眨眨眼,低声说道:“在我心里,早就把你当成了学生,咱们心照不宣便可。”   朱高炽兴奋的笑眯了眼,说道:“我晓得了,咱们心照不宣!”   三小只吃的小肚子溜圆,要不是晚上要陪父王、母妃用膳,他们都不想回去。临走还不忘带走不少的月饼,看着面前干干净净的桌案,崔淼不得不认命的再次走进厨房,他总有种挖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   三小只刚走,马强五人便来了,崔淼重新收拾心情,接着在厨房里忙活,不过多了这么多打下手的,活计倒是轻松了不少。   一个时辰后,满满一桌的酒菜上了桌,崔淼揉了揉自己的腰,不禁抱怨的说道:“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连个会做饭的都没有,就只带着张嘴过来,羞臊不羞臊!”   陈虎嘿嘿笑着,说道:“厨房的活计都是娘们、、、、、、”   崔淼眼睛微眯,危险的看着陈虎,说道:“你这话是何意?”   马强一巴掌趴在陈虎脑袋上,骂道:“你他娘的嘴巴上有个把门的没有,你不想吃,我们还想吃呢!”   陈虎被崔淼盯得不禁打了个寒战,连忙陪笑道:“千户,俺说话向来如此,您千万别跟俺一般见识!”   崔淼淡淡的说道:“罚你去当一个月的火头军。”   陈虎哀嚎的说道:“不要啊,千户,您饶了我吧、、、、、、”   众人在陈虎的哀嚎,其他人的哄笑中落了座,在崔淼这里过中秋似乎成了他们的习惯,在这里不讲身份,没有顾忌,就跟在家里一样舒心。欢声笑语一直持续到深夜,众人这才心满意足的撤了席,帮着崔淼收拾干净,众人相继离去。 第56章   洪武二十一年八月十五中秋节,众人酒足饭饱各自散去,喝了点酒的王华也被崔淼送回了房间,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崔淼的心却乱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始终回响着朱高炽的话,还有沈清血肉模糊的模样。   “崔淼啊崔淼,不就是喜欢个男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这么畏首畏尾吗?这就怂了,战场上冲杀的勇气都喂狗了?”   “这能一样吗?不就是喜欢个男人,说的倒是轻巧。战场上冲杀就算死了,那也是为国捐躯,死后还能留个好名声。可喜欢男人,你觉得要让别人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朱元璋可以容忍沈清不娶,就能容忍沈清是个断袖么?”   崔淼烦躁的将被子蒙在头上,幼稚的屏住呼吸,心想:干脆憋死自己算了,说不定还能穿回去,自己还是那个直男刑警,就不用为这糟心的事犯愁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崔淼小心的拉下被子,警惕的听着房间的动静,王华已经睡了,不可能过来,这深更半夜的撬门溜锁,肯定不怀好意。微不可查的脚步声传来,崔淼闭着眼睛装睡,手指却握住了枕头下的匕首,若对方心怀不轨,崔淼保证让他血溅当场!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崔淼闭着眼睛伺机而动,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有什么动作,反而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崔淼心中腹诽:难不成碰到个酒鬼走错门?   就在崔淼胡思乱想之际,额头一阵轻痒,那人正轻抚着他的脸,几乎瞬间崔淼便猜到了来人是谁。随着他的轻抚,崔淼的心脏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   “大朗,就这般不想见我么?”沈清的声音很轻,却重重的打在崔淼心上,心疼的他呼吸都跟着沉了起来。   见崔淼依旧闭着眼睛,沈清落寞的垂下眼,轻轻的说道:“既如此,那便如你所愿。”   崔淼闻言急忙睁开双眼,一把攥住沈清的手腕,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沈清看着被紧紧攥住的手腕,眼神微闪,看向崔淼,说道:“只要大朗不躲我,我们、、、、、、我们还像以前那般相处,可好?”   看着沈清眼底的小心翼翼,崔淼的心里越发的难受,一个用力将沈清拉倒在床上,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吻了上去。沈清回神,温柔的回应着,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喘息的看着对方,眼里都不似以往清明。   沈清率先开口问道:“大朗这是何意?”   “意思是老子想上你!”崔淼说的气势汹汹,却脸色通红。   沈清神情一怔,随即勾起了唇角,轻声说道:“好。”   这下换崔淼发愣了,傻兮兮的问道:“你明白那是何意?”   沈清难得的脸色微红,点头说道:“若是大朗,清愿意。”   看着沈清眼底的情意,崔淼不禁苦笑出声,说道:“沈清啊沈清,你真有本事,居然活生生把老子掰弯了!好,老子认栽!”   崔淼低头吻了吻沈清,附在他耳边,声音沙哑的说道:“是你脱,还是我帮你?”   别看之前总是沈清主动,可事到临头,从未做过这种事的他,还是忍不住脸色发红,他微微转头瞥开视线,没有出声。   崔淼见状不禁轻笑出声,说道:“沈清啊沈清,平日里调戏我,我还以为你身经百战,没想到竟还有这般羞涩的模样。”   沈清的脸更红了,恼羞成怒的闭上眼,却没有挣扎的打算。沈清只觉得身上一轻,紧接着衣带便解开,窸窸窣窣的声音,身上传来的凉意,都让沈清更加敏感,就连耳朵都红了起来。   “清,翻过身来。”耳边是崔淼微颤的声音。   沈清睁开眼睛,拒绝道:“别看,太丑!”   崔淼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故作轻松的说道:“老子都不嫌弃你这个带把的,又怎会嫌弃那区区的伤疤?更何况你现在是我的人,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是我的。翻过身去,给我看看。”   沈清知道拗不过崔淼,只好温顺的翻了个身。崔淼看着沈清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心更疼了,心里咬牙切齿的骂着洪武帝。   手指轻抚着每一道伤疤,崔淼心疼的问道:“可还疼?”   沈清的身子紧绷,闷闷的答道:“不疼。大朗是如何知晓?”   “若不是我偶然得知,你是否打算瞒我一辈子?”   沈清将脸埋进枕头,并没有回答,可崔淼却猜到了答案,崔淼俯下身轻吻着后背上的每一道伤疤,只是心疼,不带一丝□□。而沈清的身子越发紧绷,就连那些丑陋的伤疤都染上了红色,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的张开嘴巴轻喘着。   崔淼趴在沈清身上,轻轻捂住沈清的嘴巴,无奈的说道:“清宁候,你再这副模样,我可能真的、忍不住了。”   沈清一怔,随即慢慢放松下来,用舌尖舔了舔崔淼的掌心,崔淼捏住沈清的下颚,轻吻了吻他的唇,声音沙哑的说道:“沈清,你在玩火!”   沈清翻转身子,揽住崔淼的脖颈,泛上水雾的眼睛看着崔淼,低低的说道:“那就让火烧的再旺一点!”   “你……”看着沈清与希望完全不同的眼睛,崔淼一阵心悸,认真的问道:“你确定?”   “啰嗦。”沈清吻上崔淼的唇,修长的手指在他身上点着火。   “好,现在后悔也晚了……”   “不悔……”   崔淼粗喘的伏在沈清身上,再次吻了吻他的唇,宣示主权的说道:“清,你是我的了。”   沈清回吻着崔淼,感叹的说道:“大朗,我等今日已有十年。”   崔淼关切的问道:“刚才可曾伤到?”   “未曾。大朗,你真的心悦我么?”   崔淼看着沈清,认真的说道:“若不是喜欢你,又怎会和你做这等事?沈清,指挥使,清宁候,你听好了,我崔淼喜欢你!”   “真好!大朗,真好!”沈清声音微颤,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崔淼用手附上沈清的双眼,心疼的说道:“你可别掉金豆子,我看不得,心疼!”   沈清附上崔淼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温柔的说道:“大朗知道,我没那么脆弱。只要你不推开我,我永远也不会让你心疼。”   “好,一言为定!”   见崔淼起身,沈清急忙问道:“大朗去哪儿?”   “我去烧点热水,给你清理一下,不然你会生病的。”   沈清脸色绯红,瞥开眼眸,轻轻应了一声。   崔淼简单的清理了一下身子,穿好里衣便开门走了出去。沈清抬起手臂附在双眼之上,嘴角上扬,低低的笑了起来。初遇时,他弱不禁风,甚至还晕马,谁能想到两年后,他竟脱胎换骨,无论是身手还是智计,都不在他之下。战场上他奋勇杀敌,私下里,他温和随性,查案时,又奋不顾身。种种的一切都深深吸引着沈清,让他移不开目光。十年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他心底的喜悦无法言说,只要那人是崔淼,谁上谁下又有什么要紧。   一刻钟后,崔淼端着兑好的水走了进来,将布巾浸湿,递给沈清,温声说道:“这里不是王府,你委屈些,先擦擦手,待会儿,我帮你清理。”   沈清坐起身,只觉得后面一阵酸痛,面色一僵,脸色越发绯红。他垂着头擦了擦手,说道:“大朗,我自己来就成。”   “那么深,你怎么够得着……”崔淼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下沈清的脸更红了,崔淼也觉得有那么几分不自在,随即晃了晃脑袋,语无伦次的说道:“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清理不干净,会生病。你放心,我只是清理,不做别的!”   沈清微微点了点头,却整个身子都红了。   “大……大朗,你在做什么……”   “帮你清理……”   “清……清理……”   “抱歉,我……没忍住……”   “……”   看着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和身下累的昏昏欲睡的沈清,崔淼愧疚极了,说道:“阿清,对不起,我……我没控制住。”   沈清迷迷糊糊的说道:“无碍。不过我撑不住了,若是你还想……明日成么?”   崔淼吻了吻沈清的唇,温柔的说道:“睡吧,我陪你。”   崔淼不再折腾,抱着沈清沉沉睡去,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崔淼醒来,看着还在沉睡的沈清,不由嘴角上扬,心情大好的呢喃道:“这样好的人从今以后只能是我的了,嘿嘿。”   崔淼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先到王华房里看了看,发现王华居然还在睡,不由摇头苦笑道:“这孩子,这是喝了多少酒,居然睡到现在!”   崔淼没有叫他,轻轻的关上房门,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开始每日锻炼,一个时辰后,去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又把浴桶搬进屋里,全部整理好,这才叫醒沈清,自觉的走出门,去厨房忙活午饭,他也想帮忙,可惜制止力有点差,他怕越帮越忙。 第57章   洪武二十一年腊月,转眼间又是几个月过去,崔淼和沈清的关系越发亲密。沈清似乎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几乎每日都往崔淼的小院跑。可崔淼却十分注意,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他不是害怕他们的关系泄露后,自己会如何,他害怕的是沈清会如何。他原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死了也就死了,或许还能重新回到现代,可沈清不同,他是这个时代的人,又身居高位,身份尊贵,崔淼不想他因为这事被人诟病,毁了自己的前途,甚至丢了性命。   看着北平城繁华的街道,崔淼不禁感慨道:“这一年过的真平静啊!”   沈清点点头,说道:“嗯,没有战事,百姓才能休养生息。”   崔淼随意的在街上逛着,时不时的跟熟识的人打着招呼,沈清在一旁看着,不禁扬起嘴角,他就是这般,虽然不是最耀眼的那个,但绝对是最受人喜爱的那个,这都是因为他善良又随和的秉性。   见沈清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崔淼老脸一红,偷偷拉了拉沈清的衣角,低声说道:“阿清,众人面前我们还是收敛一点。”   沈清并未收回视线,而是直视着崔淼的眼睛,认真的问道:“大朗,可是后悔了?”   “若我说后悔,你会如何?”这样的问题,沈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问一次,崔淼明白他是没有安全感,心里既心疼又无奈。   沈清沉默的看了崔淼一会儿,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即便大朗后悔了,我也不会走。我答应过,会护你一辈子。”   崔淼敏锐的问道:“答应谁?阿清是否有事瞒我?”   沈清眼神微闪,答道:“我曾答应你母亲,护佑你一辈子。”   崔淼太了解沈清,他看到了沈清眼底的躲闪,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拉着他便往王贵的金铺走去。沈清沉默,也没有挣扎,就这么安静的任他拉着,心里却有些忐忑。   王贵见崔淼进来,连忙迎了上来,热情的招呼道:“指挥使,千户,二位大驾光临、、、、、、”   “少废话,有没有安静的地方,我与指挥使有要事要谈?”   王贵一听,连忙说道:“二楼有雅间,两位大人随我来。”   两人随王贵上了二楼,进入雅间,崔淼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们离开前,任何人不得上二楼,可明白?”   王贵郑重的说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严防死守,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上来!”   见崔淼点头,王贵便出了雅间,并将房门关上。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崔淼看向沈清,面色严肃的说道:“沈清,你到底有何事瞒我?”   沈清刚想开口,却被崔淼打断,“我想听实话。”   沈清沉默了一会,说道:“大朗,和我一起,你可后悔?”   崔淼靠近沈清,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粗鲁的带有惩罚意味的吻,略带喘息的说道:“是我晚上不够努力,才让你有力气胡思乱想么?沈清,我再说一次,既然选择和你在一起,我便永不后悔,可听清了?”   沈清垂下眸子,说道:“那为何你那般在意旁人的目光?”   “我怕!”崔淼打算将心中的担忧和盘托出,“你是皇上的义子,燕王更待你亲如手足,不出意外,你会一辈子高官厚禄,尊享荣华。我怕我们的关系一旦泄露,你不仅会毁了前途,还会丢了性命。所以我才会在外人面前格外注意,呜、、、、、、”   沈清吻上崔淼的唇,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大朗,我不怕。高官厚禄也好,尊享富贵也罢,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唯你而已。”   崔淼紧紧的拥住沈清,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你我心意相通,我知晓这般偷偷摸摸,对你来说甚是委屈。可就像你担心我一样,我亦无法不顾及你。阿清,不知何时起,我已经爱上了你,不是喜欢,是爱,你懂吗?”   沈清身子一僵,随即紧了紧手臂,喟叹的说道:“真好!”   崔淼拉开两人的距离,直视着沈清,说道:“现在能否告诉我,你到底有何事瞒我?”   沈清将崔淼的身体情况,还有跟李翠兰的对话,详尽的叙述了一遍。他垂下眼眸,愧疚的说道:“大朗,对不起,瞒你这么久。还有伯母的死,若不是我一意孤行,或许、、、、、、”   崔淼平静的问道:“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我怕你接受不了,这种事没人会不在意。”   “你这般委身于我,可与此事有关?”   “不是,身为男人肯雌伏与另一个男人身下,又岂是报恩能做到的?大朗,我能做到那般,皆因爱慕与你。”   “还有何事瞒我?”崔淼不得不承认,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是忐忑的,他也终于体会到了沈清心里的那种不安全感。   沈清神情一怔,呆呆的问道:“大朗,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崔淼温声说道:“你从未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有什么资格怪你?”   “若不是我,伯母或许不会那么早便离去。”这件事一直是沈清心里的一个结,也是他不敢将真相告诉崔淼的主要原因。   “阿清,看着我。”   以崔淼对他的了解,又怎会不明白他心中所想。   沈清抬头看向崔淼的眼睛,看到的不是责怪,而是担忧。   “阿清,母亲去世那天我也在场,她原本卧床不起,就连吃饭都需要人侍候,却突然下了床,你我都明白,她那是回光返照。她的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是你给了她承诺,这才让她走的那般安心,所以,阿清,不要将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若当真说起来,母亲的死都是我疏忽造成的,若当年我将她一起带到北平,或许她就不会那么早离世。”   沈清轻抚这崔淼的眉眼,唤道:“大朗……”   崔淼捉住沈清的手指,与其十指相扣,说道:“阿清,我们的事母亲算是允了,以后无人时莫要再叫伯母,直接称呼母亲吧。”   沈清扬起嘴角,应声说道:“好!”   “阿清以后有事不要瞒我。”事情解决,崔淼松了口气,轻松的说道:“走吧,我们莫要再耽误王掌柜做生意。”   见两人从楼上下来,王掌柜见状连忙迎了过去,恭敬的说道:“两位大人这是要走?”   崔淼点点头,说道:“还有公务要忙,就不打扰王掌柜做生意了,这些银子就当是给王掌柜的补偿。”   王贵连忙推了过去,说道:“大人,你这不是羞臊小民么?大人与小民有救命之恩,这么多年又多有关照,小民感激都来不及,只不过做了举手之劳的小事,怎能收大人的银子!”   崔淼也不矫情,直接将银子收了回去,说道:“既如此,那就谢过王掌柜了。”   “以后大人有何事尽管吩咐,小的莫敢不从!”   “好,王掌柜的好意我记下了。”   见崔淼要走,王贵连忙说道:“大人,小的有件事要麻烦你。”   崔淼脚步一顿,说道:“何事?”   “大人稍等。”王贵绕到柜台后面,拿出一个包裹,递到崔淼身前,说道:“大人,这是三千两银子,您帮我转交给王华,两千两是本金,一千两是利息,这是我欠下的债,总归要还的。”   崔淼看着沈清问道:“指挥使,现下借钱利息都这么高么?”   “不高。大朗别忘了,此事已时隔十年。十年的利息这些不算多,比从钱庄借钱,已经少了很多。”   “王掌柜为何不将银子送去王家大宅?”   当年王张氏和吴坤私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大多数人都认为王华其实不是王鹏海的儿子,就连王鹏海的女儿王秀莲也是这般认为,若不是崔淼将王华及时送到凤阳,就是那些唾沫星子都能将王华给淹死,又怎会有今天的纯净的性子。   王掌柜愧疚的说道:“虽然当年王张氏算计于小民,但他们的死终归跟小民有些牵扯,王鹏海为人如何,小民心里清楚,身为好友不能行规劝之举,便是小民不对,这些钱就当是小民代王鹏海,给华儿的补偿吧。”   “这件事我帮你,不过若华儿知道这是你所给,估计不会接受,你就别跟外人提及此事了。”   王掌柜感激的说道:“多谢大人!”   崔淼笑了笑,拿着银子和沈清一起出了金店。   “大朗明知华儿会不悦,为何还要帮他?”   “王掌柜有今日之举,想必是被此事困扰多年,究其根本,此事他才是受害者,却还能对华儿心存愧疚,足以证明他是好人,让他解开心里的结,也算是为华儿积福了。”   “大朗,你可想过华儿或许并非你想的那般单纯?”   崔淼挑挑眉,靠近沈清,低声说道:“怎的,阿清这是吃醋了?”   “嗯。”沈清这般诚实的回答,让崔淼一怔,随即无奈的想到:他对他的感情,原本就是这般诚实。   “华儿幼年时遭遇不幸,定会留下心理阴影,不似同龄人单纯我信,我也信他本性善良。阿清,你和华儿是我最亲密的人,同样重要!” 第58章   洪武二十三年除夕,送走了马强等人,崔淼的小院顿时安静下来。王华帮崔淼收拾妥当,看了看走进来的沈清,便直接回了房间。崔淼和沈清的关系,自然瞒不过一个屋檐下的王华,起初王华为崔淼不平,对沈清时常怒目而视,可当他偶然一次看到两人行房后,对沈清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他没想到堂堂的清宁候会是雌伏在下的那一个,这足以证明沈清对崔淼的深情,随着时间的流逝,王华也就慢慢接受了。   崔淼将房门关好,扯了扯沈清的衣带,笑着说道:“阿清这时跑来,就不怕王爷怪罪?”   沈清捉住崔淼捣乱的手,说道:“王府酒席已散。”   崔淼有些惊讶说道:“这才刚刚亥时,今年怎会这般早?”   “王妃偶感风寒,王爷疼惜王妃身体,便早早散了宴席。”   “原来如此。”崔淼环住沈清的腰,问道:“阿清可是羡慕?”   “王爷、王妃感情甚好,与陛下与先皇后相仿。”   崔淼轻抚着沈清的面颊,温柔的说道:“即便他们感情再好,中间也夹杂着太多的人和事,而我们不同,我们是彼此的唯一,若是羡慕,也是旁人羡慕,阿清你说可对?”   沈清嘴角上扬,清冷的眼睛微弯,说道:“大朗所言甚是!今日除夕,清愿与大朗共赴巫山,翻云覆雨,大朗可愿?”   崔淼轻笑出声,靠近沈清,愉悦的说道:“自然。”   烛光摇曳,纱帐飘飘,寒冷的冬日,火热的躯体,注定一夜无眠……   “大朗……愿、愿我们能够白首偕老……”   “汝之愿……便是吾之愿……”   ……   抵死缠绵的后果,便是第二天早上,沈清直接下不了床。   崔淼愧疚的看着趴在床上的沈清,轻柔的给他按摩着,说道:“阿清,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忘了今日拜年的事。”   沈清强忍着身上的酸痛,安慰的说道:“无碍。昨日王爷有命,王妃有恙,免去今日俗礼。”   崔淼闻言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庆幸的说道:“如此便好。若让阿清因此受到责难,我心里定然内疚。”   “大朗,我不会给你内疚的机会。”   “嗯,阿清再睡会儿,我去给你熬点粥,何时醒了何时喝。”   崔淼继续手下的动作,直到确定沈清沉沉睡去,他才穿好衣服下了床,正碰到起床的王华。   “兄长这是去王府拜年么?”   “王爷有命,免去俗礼,今日不必拜年。”   “原来如此。兄长,今日新年,华儿给你拜年。”   王华说着便要跪倒,崔淼连忙上去阻拦,说道:“都是些虚礼,华儿不必如此!”   “华儿现在能回报兄长的,也只有这些虚礼,兄长也要阻拦?”   崔淼一愣,无奈的松开手,看着王华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说道:“你这孩子,还是这般固执。来,兄长给你红包。”   红色绣着福字的荷包包着碎银子,崔淼笑着递给王华,王华开心的接过,说道:“多谢兄长!”   崔淼摸了摸王华的头,看着面前已经到他肩膀的少年,感慨的说道:“这一年又一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们华儿都长大成人了,平常人家的孩子,十五岁已经可以娶妻生子了。华儿可有喜欢的姑娘?”   王华脸色微红,不知为何最近总是想起那日所见,明明都是男子,画面却那般唯美。王华摇头说道:“华儿还小,不想这么早便有过多牵绊,成婚之事,待华儿金榜题名后,在做打算。”   崔淼点点头,说实话他是不想王华过早成亲,十五岁的孩子还未发育成熟,过早接触性生活并无益处。   “也好,华儿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   “多谢兄长!”王华心中感动异常,崔淼总是这样给他温暖,让他原本悲惨的人生,过得衣食无忧,多姿多彩,他何其有幸能碰到崔淼,或许就像世人所说,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正月十八,洪武帝以故元丞相咬住、太尉乃儿不花、知院阿鲁帖木儿等屡为边患为由,命晋王朱冈、燕王朱棣分兵两路,各率师北征。并以颍国公傅友德为征虏前将军,南雄侯赵庸、怀远侯曹兴为左右副将军,定远侯王弼、全宁侯孙恪为左右参将,督兵从征。敕王弼率山西兵听晋王节制,其余均听燕王朱棣节制。   新年伊始,战火又起,崔淼和沈清忙碌起来,在燕王的统帅下,做着出征的准备,等待傅友德的大军汇合。   三月初二,燕王朱棣率军出长城古北口,特派崔淼率兵前往侦查,崔淼领命,领二十人快马而去。崔淼一行人出北京,进蒙古,一晃便是七日,未免被元军察觉,他们不敢生火,风餐露宿,冷水冷食,尽管出征多次,崔淼娇贵的胃依旧无法适应。崔淼解下腰间水囊,温柔的摸了摸水囊一角的‘沈’字,打开壶盖,抿了抿里面的果酒。这是临行前,沈清专门给他准备的,他总是这样,照顾他周全。   “千户,我们出来已有七日,至今还未发现元军下落,若当真再往里走,那就太危险了。”郎平边说,便向远处眺望。   陈虎灌了一口水,说道:“千户,咱们可是寻错了路线?”   崔淼向远处望去,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咱们在往里走上一天,若还未寻到,便原路返回。好好休息,半个时辰后上路。”   半个时辰后,崔淼等人再次上路,临近傍晚,崔淼等人寻到一处土坡打算在这里过夜,崔淼却在一处枯草从边,发现了一处马蹄印,他欣喜的说道:“看来我们并未寻错方向。从明日起,放缓速度,提高警惕,避免与元军巡查兵遭遇。”   三天后,崔淼一行人终于在迤都找到元军大营,避免延误军机,崔淼决定连夜赶回,每日只休息两个时辰,十日的路程,愣是缩减了一半。待众人回到驻军大营,二十人都憔悴的不成样子,嘴唇干裂,眼窝发青,满眼的红血丝,甚至长了一层的胡茬。最后明显的就是崔淼,因为冷水冷食,他的胃会受不了,他尽量少喝水,少吃东西,十几天的功夫,愣是瘦了一圈。   崔淼顾不上休息,立刻赶往中军大帐,将元军下落告知燕王,燕王得知消息,下令次日全军拔营,前往迤都,并嘱咐崔淼好生休息。   崔淼刚出中军大帐,沈清便随后而至,想去捉崔淼手腕,却被崔淼轻巧的躲过,不赞同看着沈清,低声说道:“阿清,这是在军营。”   沈清垂下眸子,敛去眼底情绪,淡淡的说道:“崔千户,随我到营帐,本将有事详询。”   崔淼无奈的躬身应道:“是,将军,属下遵命。”   沈清转身前往自己的营帐,崔淼则紧随其后,门口守卫见两人过来,连忙行礼道:“见过将军、千户。”   “本将与崔千户有要事相商,任何人不得打扰,可明白?”   守卫应声说道:“是,将军!”   大帐的门帘落下,沈清一把攥住崔淼手腕,心疼的说道:“为何这般狼狈?”   “阿清,你这般行事,实在不妥、、、、、、”   干裂的嘴唇被含住,崔淼一怔,下意识的想要推开,却被沈清紧紧抱住,崔淼挣脱不开,又怕伤了沈清,只好温柔的回应着,以安抚他的情绪。   半晌后,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崔淼安抚的说道:“只是有些狼狈,并未受伤,阿清不必担忧。”   沈清轻抚崔淼的面颊,“大朗瘦了,可是胃又折腾了?”   崔淼苦笑着说道:“我这胃都这么多年了,还是那般娇贵。不过好在有你的水囊,我还撑得住。”   “我去叫王伯伯。”   崔淼急忙拉住沈清,无奈的说道:“阿清,我这病用不着吃药,喝点热水就行,实在不必惊动王伯伯。”   沈清拿起水壶,给崔淼倒了杯热水,崔淼接过,一口气喝了下去,果然胃里舒服了许多。   “明日大军开拔,我不放心,大朗还是喝点药吧。”   崔淼抱住沈清,将脑袋搭在他肩上,轻声说道:“阿清,我想睡。”   沈清果然没再提喝药的事,将崔淼拉至床边,说道:“今日便在这里歇息吧。”   “不行,绝对不行!阿清,这是军营,我们行事需小心谨慎,况且如今我有自己的营帐,条件不比你这儿差。”   沈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大朗回去吧,早点休息。”   崔淼一怔,他没想到沈清竟答应的这般干脆,不过倒是松了口气,吻了吻沈清的唇,便转身离开,回了自己的营帐。   崔淼回到营帐,就着热水吃了些干粮,倒在床上就睡死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崔淼突然觉得一阵冷风吹过,紧接着温暖的被窝被掀开,沈清略带凉意的身子钻了进来。   崔淼睡眼朦胧的看着沈清,待看清是谁时,崔淼一下子便被吓醒了。   “阿清,你怎么、怎么不回自己营帐?”   沈清扬声说道:“本将要与千户彻夜商谈军事。”   崔淼无奈的看着沈清,低声说道:“阿清!”   “大朗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我留下,二是你跟我走。”   “阿清、、、、、、” 第59章   洪武二十三年,洪武帝朱元璋命晋王朱剛和燕王朱棣分兵两路,率军北伐。燕王朱棣派遣崔淼探查元军消息,崔淼花费十个日夜,终于在迤都找到元军驻地。燕王收到崔淼探报,命令大军整装待发,一日后开拔前往迤都。   谁知天公不作美,夜间竟下起大雪,燕王召集众将在中军大帐商议行军事宜。   燕王扫视众人,直接问道:“大雪突至,必定影响行军,众将有何见解?”   傅友德躬身说道:“大帅,风雪阻路,大军行军艰难,末将建议待风雪过后,再做打算。”   燕王沉吟了一会儿,看向沈清问道:“詹林,你以为如何?”   沈清躬身说道:“大帅,风雪天气虽行军艰险,却也是良机。”   燕王的眼睛一亮,笑着说道:“哦?是何良机?”   沈清答道:“回大帅,这般天气元军定会如傅将军所想,若我们乘风雪而至,实施突袭,定会出乎元军意料,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好!詹林所言正合我意!传我军令,即刻行军!”   燕王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拔营,冒着风雪艰难前行。寒风刺骨,轻飘飘的雪花此时就像坚硬的石头一般,打在脸上生疼,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里,比走在平地累上数倍,可他们不敢停,生怕下一刻身上的汗被冻住,身体失了温性命难保。   北方的军士习惯了这样的天气,感觉还好,可南方的军士却非常难熬,很多人得了风寒,一旦下令扎营,定会有姜汤辛辣的味道在空气中飘荡。冰天雪地,药材有限,得风寒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已经出现了死亡。为了安抚军心,燕王亲自探望,再加上风雪骤停,原本低迷的士气慢慢恢复,大军有惊无险的与三月三十日到达迤都附近。与元军仅隔一块沙洲,竟未被发觉。   大军驻扎,燕王召集众将中军大帐议事。   “诸位将军,大军已至,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心里明白,其实燕王早有成算,就看谁能猜到他心里去。这里除了燕王,就属傅友德威望最高,见无人接话,躬身说道:“王爷,末将认为,大军压境,直捣黄龙!”   朱棣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道衍,问道:“和尚以为如何?”   道衍双手合十,答道:“阿弥陀佛,贫僧以为,我军人困马乏,而敌军却神采奕奕,强攻虽能取胜,却也多有损伤,智取才为上策!”   燕王嘴角上扬,笑着问道:“那该如何智取?”   道衍答道:“王爷,观童是良将,堪大用!”   燕王大笑,说道:“和尚狡猾!”   道衍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王爷谬赞!”   观童与乃儿不花是老相识,于是燕王就动了劝降的心思。这样也可为大军争取休整的时间,到时即便不能劝降,也可直捣黄龙。   观童受命前往元军驻地,与乃儿不花相见,两人不禁相拥而泣,还未来得及把酒言欢,便听到手下急报,明军突然而至,将他们团团围住。乃儿不花仓促应战,结果兵败如山倒,眼看大事不妙,乃儿不花便想乘马逃走。   一直盯着他的观童怎能让他离开,冲上去拦住乃儿不花,告诉他这是燕王的军队,只要他答应投降,自己保证他安然无恙。乃儿不花犹豫半晌,无奈之下与观童一起到明军营帐中请降。   燕王设酒款待,两碗酒下肚,燕王和乃儿不花称兄道弟,一同畅想受降后的美好生活,两名大汉勾肩搭背,说到伤心处更是抱头痛哭,那画面简直--太美,让人不敢直视。乃儿不花深受感动,便带领他的全部部落和马驼牛羊,一起归降了明军。   六月,大军班师回朝,燕王所属并未回京,直接回了北平。   捷报传到京师,洪武帝大悦,说道:“肃清沙漠者,燕王也!”   大军回到北平,王妃亲自带着王子们到城门处迎接,燕王大悦,特赦三日假期,众将士纷纷跪到,高呼“王爷千岁”,一声响过一声,有直冲云霄之势。自此燕王声威大震,成为所有藩王中最有声望的一个。   红烛摇曳,朦胧的烛光下,两具身体交叠,抵死缠绵、、、、、、   崔淼趴在沈清身上喘息着,感受着沈清熟悉的温度,他的身体温度偏凉,一年四季皆是如此。唯有两人行房时,沈清身体的温度才会升高,崔淼喜欢这种仿佛被他点燃的感觉。   崔淼轻吻着沈清的脖颈,温声问道:“阿清,可有不适?”   沈清刚刚平静下来的呼吸,又因崔淼的动作有些紊乱,他低声答道:“没有。大郎,你身体未愈,不可纵欲。”   崔淼奉命侦查敌营时,就因为他的胃而透支了身体,后来又在风雪中急行军,得了严重的伤寒,却依旧强撑,奋力冲杀,一直强撑到元军投降,大军进驻迤都,他强提的那口气一泄,就直挺挺的倒下了。沈清慌忙上前将他抱进大帐,王志忠见状紧跟其后,就连燕王也跟了过去。众将见状呼啦啦全都跟了上去,被王志忠一个大吼给轰了出来。   连续三天高烧不退,沈清便那么不管不顾的守了三天,军中难免会有流言蜚语,甚至传到燕王的耳朵里,燕王随即去探望,当着众人的面夸赞两人兄弟情义深厚,并简单的提到当年崔淼舍命救下沈清的事,众人恍然,流言这才算是停了下来。   崔淼就这么反反复复的烧了半月有余,整个人都瘦脱了相,若不是王志忠再三保证崔淼并无性命之忧,沈清非疯了不可。   “阿清,这次出征,已有半年未曾和你好好温存,这种时候你能否不要说这种扫兴的话?更何况我的身体已经好了。”   崔淼证明似的,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引来沈清一声轻吟。沈清脸红的制止崔淼的动作,坚持的说道:“大郎莫闹。王伯伯说你的身子亏的厉害,还需调养些日子,今日这般已是不对,万不可再任性。”   “那好吧,不过阿清身子康健,不必如此、、、、、、”   “大郎,我、、、、、、”沈清的话消失在两人的唇齿间。   感受着沈清再次被点燃的身体,崔淼很有成就感,他喜欢沈清身上滚烫的温度,让崔淼觉得很真实,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面前这个人,都是真真实实的存在,包括他们的感情。以前崔淼还会为难,时常会想,若是他有机会回到现代,该怎么抉择。可随着时间流逝,他对沈清的感情愈加深刻,这种为难反而消失了。因为他清楚的认识到,无论在哪里,沈清在他生命里都不可或缺。   三天假期,两人不曾分开半刻,明明确定关系已近两年,他们却还是如热恋中的情人一般,难舍难离。   假期一过,沈清便向燕王提出搬出王府的请求,燕王也没阻拦。其实在沈清被封侯的时候,燕王便做主为他盖了一座侯府,侍从、丫鬟全都配置齐整,只是燕王一直挽留,沈清也不好拒绝,便一直未在侯府住过。这次从王府搬出来,沈清也没打算入住侯府,而是将崔淼隔壁的院子买了下来,改名沈府,与崔淼的小院仅一墙之隔。最开始沈清每晚都会翻墙,后来崔淼索性在那面墙上开了一个月亮门,省的两人见面还得翻墙。   这几天崔淼一有时间就在书房呆着,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做些什么,就连沈清想要进去,都被王华拦了下来。无论沈清怎么套话,崔淼就是守口如瓶,甚至使用美男计都没用,除了第二天自己下不了床,崔淼依旧如故。这让他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也愈发好奇起来。   接连五天都是如此,沈清站在书房门口,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正在思考着要不要使用武力破门时,书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一脸兴奋的崔淼出现在门口,看到沈清明显一愣,手掌下意识的收紧,紧张的说道:“阿清,你怎么在这儿?”   沈清瞥了一眼崔淼的右手,说道:“大郎,可有事瞒我?”   察觉沈清的目光,崔淼右手向后背去,笑着说道:“是有事瞒你,不过等到晚上我在将事情原委告知与你,可好?”   沈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我等着。”   晚上吃过晚饭,崔淼便将李翠兰的牌位请了出来,蒙上一块黑布,和王华一起,在他的要求下,来到沈清侯府的佛堂。佛堂里供奉着沈清亲生父母的牌位,崔淼将李翠兰的牌位放置其上,与沈清父母的牌位并列。   沈清似乎猜到些什么,心里激动万分,而王华却心情复杂。   崔淼看着王华,郑重的说道:“华儿,今日便由你来做个见证。”   王华沉默的看着两人,有些不情愿的点点头。   崔淼走到沈清身边与其十指相扣,愧疚的说道:“阿清,这么多年都是你在护着我,而我能给予你的不多,甚至连个名分都无法给你,你可怪我?”   “不怪!大郎,你给予我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第60章   洪武二十三年七月初八,崔淼将李翠兰的牌位请出,与沈清一起回了侯府,让沈清将下人都赶的远远的,将李翠兰的牌位置于供桌之上,与沈清父母的牌位并列。   崔淼拉着沈清来到牌位前跪好,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锦盒,递到沈清,笑着说道:“这就是我忙了五个昼夜做出来的,阿清打开看看。”   沈清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两枚黄金戒指,款式非常简单,上面只是刻着简单的祥云图案,甚至有的地方刻的还不够圆润,不过对于从未接触过的崔淼来说,这已经足以证明他的诚意。   “这戒指内侧分别刻着‘清’和‘淼’两个字,代指你和我。”崔淼有些赧然的说道:“我的手艺不如阿清,阿清莫要嫌弃。”   沈清连忙摇头,说道:“大郎送的,我怎会嫌弃?清一定好好珍惜!”   崔淼拿出那枚刻着‘清’字的戒指,套在沈清的无名指上,温柔的说道:“前两日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奇妙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这也叫戒指,不过同我们这里的寓意不同,只有两人成婚时才会戴上,而且必须戴在无名指上,只要两人还相爱,就永远不会摘下它。阿清这是可知为何?”   沈清眸光流转,问道:“为何?”   “因为无名指上有一根血管直通心脏,我用戒指套上你的手指,就相当于套住了你的心,从此你的心里就只允许有我一人。阿清,戒指戴上,你这辈子便只能与我一起,你可愿意?”   沈清眼底溢满感动,他重重点头,说道:“大郎,我愿意。”   崔淼伸出手指,温柔的说道:“那阿清也帮我戴上。”   沈清将指环取出,套在崔淼的无名指上,看着崔淼,愉悦的说道:“你的心也套住了。”   “早就被套住了。”   崔淼打开随身带来的包裹,两间大红色的喜服出现在三人眼前,崔淼说道:“阿清,我不能与你光明正大的成婚、、、、、、”   “大郎,你什么都不用说,能有今日清此生无憾!”   两人将大红喜服换上,相顾无言,却红了眼眶。崔淼收拾了一下心情,看向王华,说道:“华儿,今日就劳烦你做回唱官。”   王华鼻头发酸,点点头说道:“是,兄长。”   崔淼正了正身子,看向供桌上的牌位,郑重的说道:“伯父伯母,母亲,崔淼与沈清心意相通,今日愿结为夫夫,望三位长辈在天有灵祝福我们。阿清,与我一同拜见。”   两人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崔淼再次看了王华一眼,王华会意,扬声唱道:“一拜天地!”   崔淼与沈清对视一眼,双双跪倒在地,恭敬下拜。   “二拜高堂!”   两人再次跪倒在灵位面前,恭敬下拜。   “母亲在上,清愿与大郎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父亲母亲,大郎愿与阿清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夫妻对拜!”   崔淼与沈清面对面站好,深情对望,缓缓下拜。   “礼成,送入洞房!”王华声音微颤,心酸的险些掉下泪来。   “阿清,我们成婚了!”   “嗯,我们成婚了!”   转眼间又是三年,这三年里,崔淼和沈清并没有沉溺与儿女情长,因为沈清的关系,崔淼对这个时代有了归属感,真正开始正视这个时代的发展和不足,他想尽自己一己之力,为这个国家做些贡献。比如练兵,比如火器,比如让燕王慢慢重视商人的作用,从而重视经济发展。当然他的实验田也没落下,依旧红红火火,他还买下附近荒山,能开垦梯田的就种粮食,不能的开垦的便种树,在买些鸡鸭鹅,放在山上散养,并雇人照看。银子就像流水一般哗啦啦的往外倒,就连向来不把钱放在心上的崔淼,都觉的一阵肉疼。众人都不明白崔淼为何这般做,在他们看来,这分明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虽说买这些荒山花不了多少银子,但雇人开垦,植树,这可是一大笔银钱,他们看不到收益在哪儿。   沈清也奇怪崔淼的用意,索性直接问他原由,崔淼便将何为水土流失,如何预防土地沙化等等,详尽的跟崔淼解释了一遍。沈清沉默了半晌,消化着崔淼的话,随即拉着崔淼回了侯府,一路来到侯府的库房。崔淼看着塞得满满的库房,顿时有种羡慕嫉妒恨的感觉。   沈清将库房的钥匙从身上解下,塞进崔淼手里,说道:“大郎,这里的东西用得着的随便拿,不用为银钱犯愁。”   崔淼一怔,随即说道:“阿清,你就不怕我都给你挥霍了?”   “大郎,我们是一家人,不分你我。之前就想给你,只怕你误会,不肯收。”   崔淼顿时有种被包养的感觉,走上前环住沈清的腰,喟叹的说道:“我崔淼何其有幸能遇到阿清,定是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大郎说反了,应是我何其有幸!若不是大郎,我早就死了,又怎会有今日?更何况大郎如此行事,皆是为了家国,你的这份远见,清自愧不如,能做的唯这些而已。”   崔淼所行之事自然瞒不过燕王,燕王询问道衍,猜测崔淼那般行事的缘由。道衍高深莫测的说道:“阿弥陀佛,王爷可还记得贫僧曾说过,此子将是我朝肱股之臣?”   燕王没好气的说道:“和尚莫要跟本王卖关子,有话直说。”   “阿弥陀佛,王爷,贫僧虽不解其意,但观此子过往所行之事便知,定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燕王好笑的说道:“你这和尚,不知便是不知,这般故弄玄虚,是仗着本王不敢罚你?”   “阿弥陀佛,王爷怎会与贫僧一般见识。不过,贫僧所言并非妄言。他自掏银钱建立试验田,无偿的将经验分享给农人,致使北平府的屯田一年比一年丰产,附近的几个府,没人比得上。还有他在军中推行的新的练兵之法,贫僧觉得效果甚佳,还有火器训练之法,皆堪大用!”   “说起那个新的练兵之法,真如你说的那般有奇效么?”   道衍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王爷,若想有无奇效,直接仿效崔淼,让他们打打擂台,看看究竟如何。”   燕王笑着说道:“和尚言之有理。”   燕王召见崔淼,将自己的决定吩咐下去,并询问了崔淼开垦植树的原因,崔淼尽量详尽的将个中缘由解释清楚,而燕王也听的仔细,不懂之处,详细询问,直谈了两个时辰,燕王这才将崔淼的话消化干净。   “你的意思是植树造林,可以阻止良田变成沙漠,还能改变旱地土质,避免水患发生,是么?”   崔淼躬身应道:“回王爷,这些都是标下的浅知拙见。”   “崔千户,这些事你是如何得知?”   崔淼垂下眼眸,答道:“回王爷,这是标下从一众农人几十年经验中总结而来,且在一本古书中曾看到过,就像试验田一样,正在试验中。”   “只因一种可能,便大把撒银子,不心疼么?”   崔淼有些赧然的笑笑,说道:“说实话,标下也肉疼,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当真如此,此举势必会造福后世子孙,让我们大明朝绵延万代,我也就释然了,反正银钱都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与其那么堆在库房里,还不如为子孙做点好事。”   “崔千户,今年多大了?为何至今不曾娶妻?”   崔淼如实的答道:“回王爷,标下今年二十有七。不瞒王爷,标下有一心爱之人,并发誓一生一世只爱他一人,可因种种原因,标下不能与他成婚,便再也没了成婚的打算。”   燕王神情复杂,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倒是个痴情种子。”   “王爷,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本就身不由己,能做到的无非是不愧本心。标下始终铭记,不敢轻忘!”   燕王拍了拍崔淼的肩膀,感慨的说道:“好一句不愧本心!好啊!崔千户,放心大胆的做,只要你永保本心,本王便保证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崔淼感激的说道:“标下多谢王爷器重!”   洪武二十五年二月,就在燕王策划进行全卫大比武时,京城传来消息,太子病重,未免被人诟病,燕王不得不取消计划,道衍和尚出入王府的时间也慢慢变长。   晋王朱樉被洪武帝扣在南京,不允许其归藩,并命人暗中调查太子病重的真相。与此同时,各地藩王各自派心腹去往南京探查消息,一时间南京风起云涌。   燕王反其道而行,命令南京燕王府众人谨言慎行,并调回了安插在南京的探子。燕王此举明摆着告诉洪武帝,他跟太子的病重毫无关系,还充分表明自己对皇位无意。崔淼从沈清那里得知后,不得不竖起大拇指,燕王不愧是燕王,这种敏感的时刻,谁蹦跶谁就倒霉,最好的方式就是像燕王这样,老老实实呆着。   不出所料,除燕王外,其他藩王相继受到洪武帝的训斥,言辞严厉,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城中的探子也都被锦衣卫请去北镇抚司喝茶,一时间南京城人心惶惶。 第61章   洪武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五日,太子朱标病逝,洪武帝悲痛难当,嚎啕大哭,下令各地服丧三月,三月之内不得嫁娶,妇人不可浓妆艳抹、衣衫艳丽,首饰不可佩戴金银,所有娱乐场所一律关闭。八月,太子朱标被葬入孝陵东侧,谥“懿文太子”。   崔淼得知消息不禁叹息,马皇后死了,能挡得住屠刀的朱标也死了,洪武帝彻彻底底的没了顾忌,屠刀一起,开国功臣能得善终的没有几个。至于朱标的死,历史上有很多猜测,崔淼也曾试想过,若懿文太子没死,他和朱棣谁更适合当明朝的皇帝。朱标性情温和,文才武略均不输燕王,若他登上帝位,定是位仁爱的皇帝。而恰恰正是他的仁爱,成为他的软肋。在崔淼看来,初期的明朝需要的不是一个仁爱的皇帝,而是一个具有威慑力、杀伐果断的马上皇帝,所以朱棣明显比朱标更合适。   想想之后要发生的事,崔淼不禁有些庆幸,庆幸他远在北平,且在燕王账下,南京那些呼风唤雨的大臣,将有近一半的人,会不得善终,稍有行差踏错,便会连累亲族,这也是朱元璋被世人诟病的地方。   为了避免招来麻烦,崔淼叮嘱沈清最近做事一定要谨慎,尤其是不要和他在公共场合太过亲密,还硬是将沈清赶回了侯府居住。侯爷白天很是配合,几乎很少和崔淼同时出现,不过晚上就两说了,该翻墙翻墙,该钻被窝钻被窝,一点不落下,搞得崔淼是既无奈又好笑。不过崔淼知晓沈清做事有分寸,也就由着他了。   崔淼刚从田里回来,还没来得及进家门,就被三宝给截住了。   三宝躬身行礼,说道:“千户,王爷召见。”   崔淼看了看身上,说道:“三宝,能否容我换身衣服?我这刚从田里回来,这般仪态去见王爷太失礼了。”   “好,那千户快点,王爷正在府里等着呢。”   崔淼匆匆回了卧房,换了身常服,和三宝一起赶回王府。   “三宝可知王爷找我何事?”   “这个小的不清楚。”三宝扫了一眼四周,低声在崔淼耳边说道:“千户,北平府新上任的提刑按察使今日来找王爷,此时正在王爷书房。”   “提刑按察司?难道是王府有人与什么案件有了牵扯?”   三宝摇摇头,说道:“千户见谅,小的也不知详情。”   “无事,索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时自然就会知晓。”   “若千户有事,三宝虽人微言轻,但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三宝的好意,我记下了。不过你记得,以后做事一定量力而为,切莫逞强,若是平白搭上自己性命就太不值得了。”   “千户,三宝虽是阉人,却也知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千户待三宝好,三宝自当报答!”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书房门口,三宝来到门前敲了敲门,通秉道:“启禀王爷,崔淼崔千户等候召见。”   燕王淡淡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三宝推开房门,躬身站在门口,说道:“崔千户,王爷召见。”   崔淼整了整衣衫,迈步走了进去,在燕王的书案前停下,恭敬的行礼道:“标下拜见王爷。”   燕王温声说道:“起身吧。”   “多谢王爷。”   燕王指着坐在自己下首身穿常服的中年人,说道:“崔淼,这是北平府提刑司的按察使邱泽邱大人。”   崔淼躬身行礼道:“标下崔淼见过大人。”   邱泽慌忙摆摆手,还礼道:“崔千户不必客气。”   燕王介绍完两人,直接步入正题,说道:“邱大人,你将方才所说,详尽的再说一遍。”   “是,王爷。”邱泽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今日提刑司接到报案,城南的铁匠铺发生命案,铁匠宋大力死在自家铁匠铺,双眼被挖,十根手指已去七根,手脚皆有捆绑的痕迹。”   崔淼几乎是脱口而出,“刑讯逼供?”   邱泽眼底漏出赞赏的神色,说道:“本官也是这般猜测。凶手应该是因为某事在逼问宋大力,见宋大力骨头太硬,知晓不能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便杀人灭口。”   “还有一种可能,宋大力受不住对方的逼问,在说出真相后,被人杀人灭口,而标下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大一些。”   邱泽眼睛一亮,问道:“千户为何有这种感觉?”   “若一件事已经重要到刑讯逼供的地步,只能说明两点,一,这件事不是杀了宋大力就能了结的。二,宋大力手中有他们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仅仅两只眼睛,七根手指,不足以让他们失去耐心和手段,所以标下才会后面的猜测。”   邱泽不禁拍手叫好,兴奋的说道:“王爷,崔千户果非常人!洞察力这般敏锐,不来我们提刑司真是可惜了!”   燕王与有荣焉的笑着说道:“本王就这么几个能用的人,邱大人也要惦记不成?”   “下官不敢,只是崔千户不管刑事确实太可惜了!”   “王爷,邱大人过誉了,标下也只是胡乱猜测,做不得准。”   谦逊有礼,又相貌堂堂,很容易便能让人对他产生好感,邱泽自然也不例外,欣赏的说道:“崔千户过谦了,仅凭本官的几句话,便能推断出这么重要的信息,实属难得!”   崔淼转移话题道:“邱大人,宋大力的死因为何?”   “一刀直插胸口,瞬间毙命。”   “邱大人掌管一府刑名,如今却因一件命案来到王府,是否有线索指向王府中人?”   邱泽赞叹道:“崔千户果然机敏!没错,负责这起命案的差人,在现场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块玉牌,做工,用料皆是上品,且是御赐之物。手下人不敢怠慢,便将玉牌交于本官手中,本官拿着玉牌来找王爷辨认,果真是王府之物。此事牵扯到王府,王爷不想声张,故叫你来与本官一起暗查此案。”   燕王微微皱眉,说道:“懿文太子刚刚过世,太子之位空悬,本王虽无此意,难保旁人不会为了太子之位行诬陷之事。本王绝不能坐以待毙!”   “宋大力若只是一名普通的铁匠,那他手中掌握了什么东西,值得凶手这般大费周章?”   见崔淼皱眉沉思,燕王和邱泽均未出声打扰。   半晌后,燕王见崔淼眼神微闪,出声说道:“可是想到何事?”   崔淼犹豫了一瞬,答道:“王爷,一名普通的铁匠不可能承受这样的酷刑,除非……除非他的身份有问题。”   燕王平静的问道:“哦,你的意思是?”   “标下怀疑他是某股势力派来北平城的探子,掌握了某种信息后被旁人得知,进而被人严刑逼供,待他招供后被杀人灭口。至于那块玉牌,恐怕是有人想将视线引到燕王府而故意抛下的饵。”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呵呵,他们倒是好算计。”   邱泽听到这儿,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猜测,起身说道:“王爷,下官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多留,此案详情,崔千户可到提刑司查看详细案卷。”   燕王点点头,说道:“那本王便不留邱大人了,请便。”   邱泽离开,书房内只剩下燕王和崔淼,吩咐三宝看茶,燕王的目光落在崔淼身上,说道:“这里已无外人,坐吧。”   崔淼躬身说道:“多谢王爷。”   燕王抿了口茶,说道:“有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王爷,若标下言语中有不妥之处,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直言便可,本王恕你无罪。”   “多谢王爷。”崔淼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敢问王爷,这起案子跟王府是否有关?”   燕王眼神锐利的看向崔淼,直看的崔淼头皮发麻。他可以被当枪使,但不想不明不白,若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就太可悲了。   半晌后,燕王收回视线,淡淡的说道:“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王爷恕罪,标下只是想侦破此案,并无他想。”   “若本王说,此案与本王无关,你可信?”   “信!”   “哦?为何?”   “只要是王爷说的,标下就信!”   燕王沉默了一会儿,缓声说道:“坐吧。”   “多谢王爷。”   “你这性子,一如既往的固执,跟詹林还真像。”   “多谢王爷夸赞!”   “得了。刚才有什么话不方便说,现在可以说了。”   “敢问王爷,那块玉牌是府中何人之物?”   “王妃。”   “王妃深居简出,怎会将玉牌遗留在外,只有一种可能,王爷,王妃身边恐有不妥之人。”   燕王眉头紧皱,说道:“你的意思是王妃身边有细作?”   “王爷,玉牌遗留在现场,无非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无意间丢失,一种是故意栽赃嫁祸。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必须事先拥有这块玉牌,而王妃之物,也就只有王妃身边的人方能接触到。”   燕王面色变得难看,崔淼的话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这眼线都安插到王妃身边了,若那人当真图谋不轨,自己和王妃恐怕都跑不掉。 第62章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北平城城东一家铁匠铺发生命案,因在现场发现御赐之物,提刑按察使邱泽拿着玉牌找燕王辨认,确实是燕王府之物。恰逢懿文太子薨逝,未免因太子之位空悬,而遭人设计,燕王派遣崔淼和邱泽一同查案。   “王爷,玉牌是王妃之物,寻常人接触不到,恐王妃身边有不妥之人。标下怀疑,此物并非是故意落下,而是无意间丢失。”   燕王眉心紧锁,问道:“你为何这般认为?”   “回王爷,对方费尽心思将人安插在王妃身边,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轻易启用,就算启用,也不可能这般轻易便丢弃。况且这玉牌是王妃之物,对方若想陷害,丢一块燕山卫的令牌,都比这个更有可信度。”   燕王点点头,问道:“那为何王妃之物会在他的身上?”   “这个不难猜,无外乎是手脚不干净,身上缺钱花。”崔淼顿了顿,接着说道:“王爷,从案发到现在,时间不长,玉牌丢失的事很可能会让对方警觉,王爷若不想打草惊蛇,玉牌的事要绝对守口如瓶。”   燕王扬声叫道:“来人。”   三宝应声,推门走了进来,行礼道:“王爷,奴婢听命。”   燕王提笔在纸上写了两行字,交于三宝,说道:“这封密信要亲手交到邱泽邱大人手上,看完后即可焚毁,可明白?”   三宝双手接过密信,躬身应道:“是,王爷,奴婢领命!”   三宝领命离开,燕王招来王彦,吩咐他去后院将王妃请来。   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燕王指了指桌上的棋盘,说道:“来陪本王下盘棋吧。”   崔淼连忙告罪道:“王爷恕罪,标下对围棋一窍不通,且标下有一毛病,看不得密密麻麻的东西,一看就犯病。若王爷不弃,标下的象棋倒能拿得出手。”   燕王哈哈一笑,说道:“原来如此,本王就说为何让你观棋,你总看向别处,原来是这种缘故。好,本王也许久未曾下过象棋,今日就跟你杀上两盘。”   崔淼和沈清无事的时候,也经常下象棋,崔淼围棋不行,象棋下的确实不错,经过几年和沈清的对弈,崔淼长进了不少,有输有赢,有来有往,更多了几分兴致。   棋盘摆好,崔淼先行,两人下的全神贯注,倒也不觉得时间漫长,一盘棋结束,崔淼输了,也只是棋差一招,燕王来了兴致,刚才的不悦抛之脑后,刚想再下一盘,就听王彦通传王妃已到。   王妃进门,崔淼连忙起身,恭敬的行礼道:“标下见过王妃。”   王妃挥挥手,说道:“崔千户不必多礼。”   燕王起身迎了过来,温声说道:“王妃身子可好些?”   王妃温柔的答道:“妾身身子爽利了不少,王爷无需挂怀。”   燕王引着王妃入座,王妃看了看崔淼,又看向燕王,直截了当的问道:“王爷召见妾身,所谓何事?”   燕王将之前发生的事,详细的叙述一遍,接着说道:“王妃,身边侍奉的人恐有不妥。”   王妃起身缓缓下拜,忏愧的说道:“王爷,都是妾身管家不当,还请王爷责罚!”   燕王连忙将王妃扶起,说道:“此事与王妃无关,这些人处心积虑,我们防不胜防!不过好在他们自己漏了马脚,只要我们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之人不是难事。”   王妃点点头,看向崔淼,温声说道:“王爷常说崔千户善刑事,此事交于你再合适不过。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本妃一定配合。”   “多谢王爷、王妃信任。”崔淼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敢问王妃,能接触到王妃首饰的有几人?都是谁?”   王妃答道:“掌管库房的有两人,一个是本妃的陪嫁丫头,叫兰香,与本妃从小一起长大。另一个是本妃的陪嫁嬷嬷张氏,原本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后来做了本妃的陪嫁嬷嬷。这两人都是本妃的心腹,应该不是细作。”   崔淼确定的问道:“王妃,是否对这两人绝对信任?”   王妃点点头,说道:“这两人都是本妃娘家的家养仆从,家中两辈都为徐家效力,本妃信得过他们。”   “那劳烦王妃唤两人前来,标下有事相询。”   “兰香正在门外,张嬷嬷在院子里守着,本妃这就差人去传。”   “多谢王妃。”   燕王和王妃闲聊,崔淼在一旁沉思。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就听王彦通传,两人都被带到。燕王应了一声,房门被推开,香兰和张嬷嬷低着头走了进来。待两人拜见过燕王和王妃,崔淼便直接进入正题。   崔淼将玉牌递到两人面前,直截了当的问道:“张嬷嬷,兰香,这玉牌你们可认识?”   张嬷嬷打眼一看,便福了福身子,答道:“回大人,这是皇上赏给王妃的玉牌,前些日子老奴把它锁进了库房,为何如今在大人手中?”   崔淼随口说道:“今日早上,我从一名偷儿手中拿到的。”   “偷儿?”张嬷嬷和兰香对视一眼,说道:“大人,这不可能!偷儿怎能进得了王府?况且钥匙在老妇和兰香手中,从未离过身,库房的锁头也从未出过问题,试问偷儿是怎样进的库房?”   “这正是我想问的。为何偷儿手中会有王妃的物品,还是御赐之物,这要是被皇上知晓,会是什么罪过?”   张嬷嬷和兰香连忙跪倒在地,惶恐的说道:“奴婢们失职,王爷、王妃饶命!”   王妃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两个确实失职,这御赐之物流落在外可是欺君之过,若当真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即便是王爷和我都要被责难。不过念在你们是初犯,便免去你们的皮肉之苦,罚没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吧。”   两人闻言不禁松了口气,叩谢道:“多谢王爷,多谢王妃!”   王妃看向崔淼,配合的说道:“崔千户,你接着问,今日一定要将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揪出来。”   “是,标下遵命。”崔淼看向张嬷嬷两人,问道:“你们好好想想,最近有谁举动异常?”   两人对视一眼,皱着眉头想了想,张嬷嬷答道:“能进的了王妃屋子的只有一等和二等丫鬟,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这些人都侍奉王妃多年,奴婢也没看着谁不对劲。”   兰香应和的说道:“是啊,是啊,王妃待人和善,姐妹们都说跟在王妃身边,是奴婢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奴婢实在想不出谁会做出这种事。”   “昨晚值守的是谁?”   张嬷嬷答道:“昨晚王妃屋内值守的是兰香和青梅,屋外值守的是画儿和书儿。”   “这值守有无变更?”   张嬷嬷接着答道:“回大人,昨晚并无变更。奴婢们值守都是两日更换一回,除非生病,怕传给王妃,否则轻易不会变更。”   “与你们两个相熟的丫鬟都有谁,和你们同住一个卧房的又是谁?”   “回大人,承蒙王妃抬爱,奴婢是一人一间卧房,并无同住之人。奴婢年纪大了,除了兰香,平日里也没和谁交往甚密。”   兰香答道:“大人,和奴婢同住的是翠竹,因为同住奴婢和她的关系就相对亲密一些。”   “哦?翠竹是何时入得王府,家中还有何人?”   “回大人,翠竹好像是王妃大婚前进的府。”   “兰香说的没错,翠竹是王妃大婚前一个月进的府,她被分派到王妃身边的时候,奴婢看过她的卖身契,日期就是洪武九年八月,而王妃是九月初九大婚。”   “她家中还有何人?平日里为人处世如何?”   兰香想了想,说道:“奴婢也曾问过,不过翠竹说她是逃难到凤阳的,家人都在途中饿死了,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谁来找过她。翠竹性子温和,从不与人争执,即便是吃了亏,也不见她抱怨。”   “平日里她都做些什么?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物?”   “若说她特别喜爱什么?哦,对了,她曾说过她不喜金银,独爱玉石。主子们赏下来的首饰,她唯独对玉质的视若珍宝。”   崔淼点了点头,说道:“好,我基本了解了。今日之事,不得向任何人提及,可明白?”   两人纷纷应承道:“大人放心,奴婢们明白。”   崔淼看向王妃,躬身说道:“王妃,标下建议您还是暗中轻点一下库房,想来应该不止丢失这一件物品。”   王妃说道:“张嬷嬷,兰香,崔千户的话可听清了?”   两人恭敬的答道:“回王妃,奴婢们记下了,待回去后一定清点库房。”   “切记要暗中清查,除你二人之外,不得惊动其他人!”   “是,奴婢们明白!”   王妃挥退两人,看向崔淼,问道:“崔千户心中可是有数?”   “回王妃,这库房的锁头没有损坏,定不是借用外力打开,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人趁机偷偷配了库房的钥匙,能拿到钥匙又让人毫无所觉的,一定是与张嬷嬷和兰香相熟、又让她们毫无防备之人。这些条件翠竹基本都吻合,况且她是王府在凤阳收下的,那时的凤阳可谓是风云际会,若是安插眼线再合适不过。” 第63章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崔淼受命调查北平城城东铁匠铺凶杀案,牵扯出燕王府内的细作,询问之下他将目标锁定在翠竹的身上。为了方便调查,燕王将沈清召回王府居住,以便监视翠竹的行动,而崔淼从王府出来,直接去了提刑司衙门。   “梆梆梆”,打更的声音响起,朦胧的月色下,一个黑影从王妃的院子里偷偷摸摸的走了出来,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女子出来后,巧妙的躲过巡逻的军士,绕到王府的后花园,翻墙而出,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女子脚步轻快,身穿一件深色的衣服,专门走在阴影处,无声无息,若不仔细看,当真不好察觉。一路行来,女子在铁匠铺的对面停了下来,隐在阴影处仔细观瞧,待确定无人后,这才慢慢靠近。来到窗前,女子又静待了一会儿,这才拉开窗子跳了进去,掏出火折子点燃烛台上的蜡烛,用手挡着光线,在房中仔细的查找着。   找了一圈没找到东西,女子眉头紧皱,随即又舒展开来,将烛台放回原处吹灭,又从窗口跳了出来,原路返回王府。   沈清看着她进了王妃的院子,吩咐常安继续监视,这才转身离开。来到他的青竹园,看着卧房里昏黄的烛光,沈清的嘴角微微上扬,眼底的清冷消失,换上温暖的笑意。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正坐在床头看书的崔淼闻声看去,笑着说道:“阿清回来了。怎么样,有收获吗?”   “嗯,果然如你所料。”   崔淼的眼睛一亮,说道:“她回王府了?”   沈清点点头,褪去外袍便要上床。   崔淼见状连忙起身下床,说道:“她这般反应,说明并未察觉自己暴露的事实,只要盯得紧,就能找到幕后主使。我现在反而比较在意,她从宋大力那里到底问出了什么?”   沈清一把攥住崔淼的手腕,淡淡的说道:“大郎要去哪里?”   “阿清,这里是王府,我们需谨言慎行,夜深了,你早点休息,我也该回去了。”   沈清无视崔淼的话,拉着崔淼的手腕来到床边,说道:“大郎,我们已有两月不曾同塌而眠,你不想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清,崔淼不禁吞了吞口水,拉开两人的距离,无奈的说道:“阿清,若能与你白头偕老,莫说两月,两年我也甘愿。”   沈清执起崔淼的手轻吻着,说道:“大郎,清想你了,今晚留下可好?”   “阿清,懿文太子去世,对皇上来说,就相当于封印宝剑的剑鞘毁了,朝廷上下必定会掀起狂风暴雨,王妃身边都被安插了钉子,指不定王府还有多少眼线,我们还是小心谨慎的好。”崔淼吻了吻沈清的唇,温柔的说道:“阿清,为了有更长远的未来,我们必须忍耐!”   沈清环住崔淼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轻喘的说道:“大郎说的清明白,只是太想你,有些情不自禁,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放你离开。”   崔淼心里酸涩难忍,明明相爱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只能做贼似的偷偷摸摸,这是何等的不公,却又无可奈何。   崔淼从王府出来,直接回了小院,简单的洗了洗,便爬上了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崔淼便起了床,吃完早饭,径直去了城东铁匠铺。昨天下午他去过提刑司,看到了宋大力的尸体,身高180公分左右,身材魁梧,因为常年打铁,手臂上的肌肉尤为结实。四肢均有被捆绑的痕迹,双眼被挖,一双手已去七指,只留下左手的中指,无名指,还有小指。除此之外身上还有许多软组织挫伤,鞭打的伤痕,几乎遍布全身。虽然崔淼没学过法医学,但到底做了多年的刑警队长,多少还是有些经验,根据尸体身上的尸斑和僵硬程度判断,死亡时间大约在案发前一天的子时,死因是利器刺穿心脏,导致心脏骤停。其实崔淼不是没想过,直接将翠竹抓了严刑逼供,可转念一想,像她们这些被隐藏这么深的钉子,大都是豪门大户培养出来的死士,这种人不怕死,弄不好不仅问不出什么,还会打草惊蛇。虽然放长线钓大鱼太耗时间,但这是现在最好的应对方式。   来到铁匠铺的门前,崔淼看到有两名提刑司的差人正守在门外,他好奇的走上前,却被差人出声喝止,“大人办案,闲杂人等禁止靠近!”   崔淼从怀中掏出一枚牙牌,说道:“按察使大人派我来复查案发现场。”   为了方便崔淼查案,也为了不暴露他的身份,邱泽将他的一枚随身牙牌交给了崔淼。当时燕王在场,却并没有阻止,崔淼便没有推辞,同时也看出邱泽和燕王的关系非同一般。   差人识得牙牌,连忙躬身行礼道:“小的们参见大人。”   崔淼将牙牌收好,说道:“现在可以进了么?”   两人让开门口,说道:“大人请进。”   崔淼越过两人推门走了进去,只见一名身着常服的男子,正站在窗口处,背对着崔淼仔细的观察着窗台上的痕迹。   “本官不是说了么?任何人不得打扰!出去!”   “抱歉,我不知大人下过这样的命令。”   自称“我”,声音不卑不亢,肯定不是门外的差人,男子转身看向崔淼,身着淡青色圆领长衫,脚蹬厚底长靴;眉目俊朗,眼神温润和煦;腰背挺直,身材修长匀称,是一位温润如玉的美男子。   男子回神,看着崔淼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在男子打量崔淼的同时,崔淼也打量着他,男子大约三十多岁,五官并不出众,却很耐看,脸部轮廓棱角分明,身高175公分左右,身材偏瘦,衣着整齐,一丝不苟。看向自己的眼神先是惊艳,再是疑惑,所有的情绪都表露在外,一看就是个很好懂的人。崔淼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温声答道:“我是崔淼,奉邱大人命令,调查宋大力被害一案。不知大人如何称呼,为何会在此出现?”   男子闻言眉头舒展,眼睛泛起喜悦的光,说道:“原来你便是崔淼,没想到你是这般模样!”   这般言语表情实在不像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倒像是天真的少年,尤其那双眼睛,笑起来闪着光,让人忍不住跟着一起勾起嘴角。   崔淼笑了笑说道:“那大人以为我该是何种模样?”   男子有些赧然的说道:“我以为武官都像中山王一样魁梧有力,没想到你竟是这般少见的美男子。”   崔淼苦笑着说道:“大人的话,我就当夸赞来听了。”   “原本就是夸赞!”男子似乎有些无措,转移话题道:“崔大人,案子的事丘大人吩咐过,让我与你一同调查。”   “原来如此,不过大人如何称呼?”   “哦哦,失礼,失礼!我叫丘冉,山丘的丘,与邱大人并无关系。在提刑司担任佥事一职,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崔淼有些惊讶,这样纯澈的人居然能在官场中坐到如今的位置,简直有些不可思议,或许这位丘大人,并不似表面表现的那般简单。他躬身说道:“原来是丘大人,下官失礼。”   “崔大人不必这般,我向来不在乎这些虚礼。”   崔淼笑了笑直接进入正题,问道:“大人此来有何收获?”   说起案子丘冉的神情变了,眼神不似先前的天真,而是闪着睿智的光。丘冉说道:“崔大人,请随我来。”   崔淼随着丘冉来到窗前,指着窗台上的痕迹,说道:“崔大人请看,这窗台上的痕迹,明显不是同一时间所致。”   崔淼自然知道这是为何,昨晚翠竹为了寻找玉牌,再次进入铁匠铺所致。因为案发到现在不过两日,案发现场即便有落灰,也不可能有多少,这般细微的区别都能观察到,足以说明丘冉心细如发,思维缜密。   “丘大人,下官想知道你对此案了解多少。”   崔淼平静的看着丘冉,他必须确定丘冉的立场,以确定他该如何看待这场合作关系。   丘冉微微皱眉,开诚布公的说道:“该知晓的我都知晓,不该知晓的我也不多问。崔大人,我只对案件有兴趣,其他的我不参与。”   “捡到玉牌的是丘大人?”虽是疑问,崔淼却用的肯定的语气。   丘冉一怔,随即问道:“崔大人为何有此猜测?”   “丘大人什么立场,按察使大人应该清楚,既是这样,仍旧派大人与下官一起调查,原因恐怕是丘大人知晓此案与燕王府有牵扯,至今为止能将此案与燕王府联系到一起的,便只有那块玉牌。”   丘冉看向崔淼的眼神越发明亮,兴奋的说道:“崔大人果然如邱大人所说的那般心思缜密!”   崔淼正了正神色,郑重的问道:“丘大人,此事事关重大,下官必须确认,大人是否能做到坚持中立,守口如瓶?”   丘冉神色肃然,认真的说道:“崔大人,丘冉向来说一不二!” 第64章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崔淼复勘案发现场碰到了丘冉,提刑按察司佥事,正四品的官员。崔淼没想到像丘冉这种外表看上去纯澈天真的人,能在污浊不堪的官场,坐到如今的位置。   崔淼看着丘冉,严肃的说道:“丘大人,此案事关重大,下官必须确定大人的立场,你是否能保证坚持中立,守口如瓶?”   丘冉面色一正,郑重的说道:“崔大人,丘冉向来说一不二!”   崔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下官信了。”   丘冉闻言一怔,疑惑的说道:“你为何这般轻信与我?”   “直觉告诉我,丘大人是位言而有信的正人君子。”   丘冉看向崔淼的眼神闪闪发光,兴奋的说道:“士为知己者死,你这般信我,我定不会让你失望!崔大人,今日起,你便是我的至交!”   崔淼看着丘冉闪闪发光的眼睛,总觉得这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如少年般率真可爱。   “既是至交,那便无需多礼,你我直呼其名便好。”   “好,我姓丘名冉字之华,你唤我‘之华’吧,你可有字?”   “没有,之华唤我名字便好。”   “这般称呼太过失礼,也不显亲切,我唤你‘阿淼’吧。”   崔淼无所谓的点点头,一个称呼而已,他向来不在意,说道:“也好。既如此,那我便将事情的始末跟之华详细的讲讲。”   崔淼将自己的怀疑,以及昨晚发生的事,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丘冉听的入神,时不时的点头回应。听完后,丘冉说道:“这么说来,那块玉牌是翠竹无意间遗留在现场的,而并非嫁祸。”   “没错。昨日她察觉玉牌丢失,唯恐因此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昨晚铤而走险来现场寻找。结果东西没找到,她又回到王府,说明她并未察觉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   “既然已经确定翠竹便是凶手,那为何阿淼不将其抓获,而是放任她留在王府?毕竟她从宋大力口中得到的消息,我们一无所知,若当真对燕王府不利,这种事宜早不宜晚。”   “之华有所不知,像翠竹这种埋得很深的钉子,大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他们不怕死,若将她抓起来,很有可能什么都问不出来,反而打草惊蛇。”   “阿淼,我有一事不明,既然她身份如此敏感,为何还要偷盗王妃的首饰?这种御赐之物虽然贵重,却只能是件摆设。”   崔淼闻言一怔,低声说道:“隔墙有耳。还有以后这话你万万不可在别人面前提及,万一传到御史的耳朵里,那就麻烦了。”   丘冉笑弯了眼角,说道:“因为是阿淼,所以我才有话直说。”   这是明显的交浅言深,崔淼没想到丘冉就这么认定了他。崔淼也是那种‘人对我好,我便加倍对人好’的性子,再加上丘冉也对侦破案件有着非同寻常的执着,仅仅第一次见面,两人都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之华,每个人都有自己执着的东西,就像你我对于寻找真相的执着。翠竹常年隐藏在王府,每日提心吊胆,又无人倾诉,久而久之,心中抑郁加剧,若不找些东西分散注意力,很快便会撑不下去。而她对玉石的执着,便是她心中压抑的发泄口。”   丘冉似懂非懂的看着崔淼,笑着说道:“阿淼,你说的,我不是很懂,但总觉得很有道理,阿淼果然非同寻常!”   崔淼被看的有些不自在,转移话题的说道:“昨日我去过衙门,见到了宋大力的尸体,发现其身高马大,孔武有力,就算是练家子一时间也不可能将其制服,更何况是身材娇小的翠竹。可之华你看,这房间却异常整齐,除了宋大力被捆绑的空间有些凌乱,并未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除非、、、、、、”   丘冉接话道:“除非凶手是宋大力熟悉且没有防备的人。”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若宋大力与翠竹是一伙人,共同为某人效力,那翠竹为何要对宋大力动手?宋大力又掌握了什么信息,是翠竹不惜用这种残忍的方法也要得到的?”   “昨日我去布政司衙门查了宋大力的户籍信息。他是洪武十二年迁来的北平府,也就是燕王就藩前一年,原籍是陕西。”   “陕西?”崔淼皱了皱眉头。   丘冉见状连忙问道:“阿淼是想到了什么?”   崔淼靠近丘冉,低声说道:“懿文太子之死也跟陕西有关。”   丘冉惊讶的瞪大眼睛,轻声说道:“阿淼是怀疑秦王?”   秦王朱樉与懿文太子是一母同胞,生母都是孝慈高皇后,唯一不同的就是朱标早他两年生人,却因此失去登上至尊之位的可能,任谁心里都不会服气,想要谋夺帝位,不是没可能。更何况历史上懿文太子的死一直是个迷,自从他巡视陕西之后,便一病不起,朱标当时正值壮年,若仅仅是伤寒感冒,在那么多人护佑下,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死了,反正崔淼是不信。再加上当年凤阳体验生活,秦王也在,之后就藩西安,这让崔淼不得不怀疑秦王。   崔淼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之华,我有种预感,这起案子恐怕会掀起腥风血雨,若你能退,便退了吧。”   种种迹象都指向争褚,自古以来,无论何朝何代,一旦跟这种事所有牵扯,都不得善终,丘冉这种性子,再加上手无缚鸡之力,往往就是炮灰般的人物。   丘冉似是也想到了这一层,苦笑着说道:“阿淼以为我还能抽得了身么?邱大人为何偏偏让我来调查此案,就是因为在我发现那块玉牌后,就已经深陷其中。况且我怎能让阿淼独自面对?”   崔淼心中温暖,玩笑着说道:“之华,你这性子真是难得!”   丘冉脸色微红,有些窘迫的说道:“阿淼,既是无法脱身,我们便携手找出真相,我始终相信世间公理常在。”   崔淼见丘冉有些窘迫,也没再玩笑,将目光放在案发现场,说道:“既如此,我们便从这件铁匠铺开始吧。”   铁匠铺被分成两个空间,临街的三间房是店面,后院是生活区域,一间卧房,一间厅堂,还有一间厨房。为了节省时间,两人分开搜索,崔淼负责里面的生活区域,丘冉负责临街的三间店铺。   崔淼走进厅堂,里面布置的很简单,正对门的位置放着一张条几,条几前面是一张八仙桌,桌子两边放着两把椅子,东西两面各放着两张一米见方的桌子,桌子两边同样放了两把椅子。与别人家不同,宋大力的客厅墙上挂着的不是字画,而是兵器。条几的上方是两把宝剑,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森寒的光。东墙挂着的是两柄短刀,西墙上挂着的是两把开山斧。这对于酷爱兵器的崔淼来说,倒是新奇的很,走到东墙边,拿下短刀仔细观瞧,刀刃锋利,闪着寒光,屈指一弹,刀身发出清脆的声音。   崔淼不由得赞叹,好奇的呢喃道:“这宋大力打造兵刃的技艺非凡,怎的就甘愿隐姓埋名做一枚钉子?”   崔淼握着这么好的兵刃,忍不住心痒痒,来到院子里,练了一套刀法,这刀法还是沈清教他的,不仅身法飘逸,且刀刀直指要害,若武侠小说里,这刀法绝对是一本人人争抢的武功秘籍。崔淼曾问过沈清,为何会有这套刀法,沈清说他祖上在唐朝时曾出过一个将军,创了这套刀法,后来家道中落,到沈清这一辈儿,就只剩下他一个沈家子弟,这刀法让父亲日日修习,久而久之他也就记住了。   练完一套刀法,崔淼出了一身汗,将短刀放回原位,崔淼只觉得有些肉疼,摸了摸下巴,决定临走之前将刀顺走,反正这主人也死了,就当是为他查出真相的报酬。这样好的兵器只是供人观赏实在他可惜了。看完刀,崔淼又打起了开山斧的主意,他从墙上取下斧子,好悬没栽个跟头,以他如今的臂力,居然拿起来都有些费劲,这斧头怎么说也得有上百斤。崔淼随意的挥舞了两下,心里思量着谁用它合适。斧头无意间划过崔淼身上串珠配饰,绳子应声而断,珠子顿时散落一地,崔淼一怔,目瞪口呆的看着手中的开山斧,脑袋里灵光一闪,似有什么闪过,他却没能抓住。   崔淼将斧头重新挂在墙上,弯腰去捡地上散落的珠子,当他趴在地上寻找最后一颗珠子时,发现正对门的八仙桌下面的墙壁上有一个奇怪的凹槽,凹槽周边十分光滑均匀,椭圆形,比鸡蛋略扁。崔淼站起身,将八仙桌旁边的椅子挪开,在墙上试探的敲了敲,“咚咚咚”的声音,让崔淼眼睛一亮,这墙壁是空心的,里面肯定有暗格之类的东西,而那个凹槽就是打开这个暗格的机关,不过打开机关的钥匙是什么呢?   崔淼往后退,来到门口的位置,仔细的打量着整个房间,最后目光定在墙上挂着的两把长剑上。 第65章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崔淼搜索宋大力家后院,在厅堂发现了一个类似暗格机关的凹槽,凹槽周遭平滑均匀,椭圆形,比鸡蛋略扁。崔淼仔细观察着房间的布置,寻找打开机关的钥匙,最后目光定在厅堂重重挂着的两把长剑上。   崔淼来到墙边,将墙上挂着的长剑拿下来,仔细看了看剑柄的位置,发现两把剑几乎一模一样,唯有一处有着些许差别,那便是剑柄,一把剑的剑柄顶端是圆形,另一把则是椭圆形。   “阿淼,你有何发现?”   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了崔淼一跳,他居然想事情专注到有人靠近都没能察觉,他不由皱了皱眉,暗暗警醒自己,这次是丘冉,若换成敌人,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丘冉见崔淼皱眉,歉意的说道:“抱歉,阿淼,我吓到你了。”   崔淼摇摇头,说道:“之华,不关你事,我只是在想事情。”   丘冉闻言松了口气,眼底的紧张消失,好奇的问道:“那阿淼在想什么?这般专注,就连我进来都为发现。”   “确实有些发现。之华呢,可找到什么线索?”   丘冉摇摇头,说道:“外面我仔细找过,并未发现什么线索。”   崔淼指着条几后面的墙壁,说道:“我发现这面墙是中空的。”   “中空?”丘冉的眼睛一亮,三两步走到墙边,抬手敲了敲,惊喜的说道:“果然是空的。阿淼,这后面肯定有暗格。”   崔淼点点头,说道:“我刚刚就在寻找打开机关的钥匙。”   “阿淼可曾找到?”   “阿淼?”   熟悉的声音传来,崔淼看向房门口,果然看到沈清站在门外。崔淼连忙迎上前,说道:“沈大哥,你怎么来了?”   崔淼下意识的想要隐瞒两人的关系,又不想让沈清多想,只能和以前一样叫他“沈大哥”。   沈清淡淡的瞥了丘冉一眼,回答道:“找你。”   丘冉躬身行礼道:“下官提刑司佥事丘冉见过清宁候。”   崔淼一怔,看向丘冉,笑着问道:“之华认得沈大哥?”   丘冉笑了笑,答道:“清宁候的大名如雷贯耳,这北平城不识得的恐怕不多。”   “这倒也是,沈大哥已不是当初的沈大哥了。”   经历多次大战的洗礼,沈清确实已不再是那个传说中的朱元璋的义子,他跟沐英一样,已经脱胎换骨,慢慢成熟,在明朝的历史舞台上扎了根,终究有一天会大放光彩。   沈清似乎并没有回应丘冉的打算,看向崔淼,问道:“刚才你们在说些什么?”   崔淼指着条几后面的墙壁,答道:“我们发现那面墙是空心的,正在找打开机关的钥匙。”   见崔淼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桌上的两把长剑上,沈清问道:“钥匙找到了?”   崔淼点点头,说道:“不出意外,应该是找到了。”   “找到了?阿淼,钥匙到底是何物?”   沈清眼神微闪,拿起桌上的长剑,说道:“可是这两把剑?”   “是。”崔淼没有解释,而是从沈清手中拿回长剑,蹲下身,手握剑鞘,将剑柄送进了凹槽中,试探着拧了拧,见没有动静,他将长剑取出,换成另外一把,照样送进凹槽,不待崔淼有其他动作,突然听到“咔哒”一声,条几后面的墙动了,缓缓向两面打开,一个暗门出现在三人眼前。   三人对望一眼,挪开面前的条几和八仙桌,走了进去,里面的空间不大,放着香案和三十几个牌位,香案的正中央放着一本书,崔淼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本族谱,而宋大力的名字便出现在族谱的最后一页上。   “宋怀安?”丘冉皱着眉头,看着牌位上的名字呢喃的念着。   崔淼好奇的问道:“这宋怀安应是宋大力的祖父,之华认得?”   丘冉摇摇头,说道:“不认得,只是有些耳闻。”   不待丘冉继续说,沈清插话道:“宋怀安是前朝兵仗局的管事,其制造兵器的工艺无人能比,后遭人陷害被枭首,其家人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怪不得这里的兵器都如此锋利。”崔淼恍然,接着问道:“那后来呢,宋家人便从此销声匿迹了么?”   沈清点点头,说道:“我朝也曾寻找过宋怀安的后人,只是未曾找到,没想到他竟隐匿于此。”   崔淼翻看着族谱,发现宋怀安有三子一女,除大儿子宋敏早逝外,全部死于洪武三年。   “沈大哥,之华,你们看,牌位上这些人,除了宋怀安和宋敏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死于洪武三年。”   “全部死于洪武三年?”两人靠近崔淼,仔细的查看着。   丘冉眉头紧皱,疑惑的说道:“怎会如此?洪武三年天下大定,除非是家住边疆,否则不可能一夕之间,三十余口全部死亡。即便是遇到灾荒也不至如此?”   崔淼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大约知道他是因何而死的了?”   丘冉看向崔淼,问道:“他?阿淼是指宋大力么?”   崔淼点点头,解释道:“之前摆弄墙上兵器时,曾有灵光一闪,现在终于恍然,翠竹逼问的大约就是宋家制造兵器的秘法。”   “阿淼是说,翠竹他们知晓了宋大力的身份?”   崔淼若有所思的说道:“我现在比较在意的是,宋大力为何要隐藏身份,进入翠竹所在的阵营,其目的为何?还有幕后之人用这种方式逼问制兵秘法,定不会上报朝廷,恐所图非小啊!”   丘冉不自觉的瞪大眼睛,说道:“阿淼的意思是、、、、、、”   “之华心中有数便好,不用脱之于口。”   “那阿淼以为,翠竹得到的秘法是否已经传递出去?”   “这个说不准,就看城中是否还有他们的人。先不说这些,我们再找找是否还有其他线索吧。”   三人将小小的密室仔细的搜查了一遍,就连上面的牌位也没放过,可惜并没有任何发现。从密室出来,三人又分别搜索了卧室和厨房,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沈清看了看天色,关心的说道:“大朗,已到午时。”   崔淼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笑着说道:“确实有些饿了。这里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应该没有落下什么。沈大哥,之华,我们先去吃饭,案子的事下午再做打算。”   “也好。今日能与阿淼相遇,确实值得庆祝,正好这附近有家酒楼饭菜做的不错,阿淼可以一试。”   “那就这么定了,烦请之华带路。”   三人一起出了铁匠铺,临走之前,崔淼顺手将长剑拿了出来,至于那其他兵器,他让门口的差人送去自己的小院。丘冉和崔淼并行,沈清却落到了后面,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清冷的眼睛里闪烁不定。   崔淼见沈清没有跟上,便停住脚步,等着他走上前。沈清见状也顿住了脚步,并没有跟上去的打算。崔淼一愣,走到近前,关切的问道:“沈大哥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沈清瞥了一眼走过来的丘冉,淡淡的说道:“铁匠铺一行,发现颇多,且事关重大,本候以为还是尽快禀告王爷为好。”   崔淼想了想,说道:“还是沈大哥思虑周祥!之华,索性之后我们会常见面,要不改日再聚?”   丘冉笑着说道:“阿淼说的是,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急在这一刻,还是向王爷禀报来的重要。”   崔淼和丘冉告别,与沈清一路回了王府,看向青竹园的方向,崔淼问道:“阿清,我们不是要想王爷禀报么?这是?”   沈清淡淡的答道:“此时王爷正在用膳,我们不便打扰。”   崔淼一想也对,就跟着沈清回到青竹园。沈清打发人准备午饭,将崔淼带去了书房。崔淼刚进门,就被沈清攥住了手腕,紧接着关门上拴,一气呵成。   崔淼察觉沈清情绪不对,疑惑的问道:“阿清,你怎么了?”   沈清将崔淼困于双臂之间,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大朗与那丘冉相熟?”   “之华?”崔淼皱了皱眉,解释道:“我与之华今日初见,他是邱大人派来的,与我一同调查宋大力被杀一案,有何不妥么?”   沈清的目光下移,看向崔淼的唇,轻声说道:“他唤你阿淼。”   崔淼一怔,随即恍然,挑起沈清的下巴,看着他轻笑着说道:“阿清可是吃醋了?”   沈清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崔淼,而眼底的不悦却让崔淼看的清楚。   崔淼无奈的解释道:“阿清,我欣赏之华的性格,与他一见如故,也只是朋友而已,不似你想的那般。”   虽然沈清轻轻应了一声,但眼底的不悦却没有丝毫消减。   崔淼执起沈清的右手,附在自己胸口,认真的说道:“阿清,我的心很小,小的只能容得下你一人,所以你根本无需不安。”   眸光流转,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一个石子,扬起层层波纹,沈清眼底的不悦消失,慢慢靠近,吻上崔淼的唇,唇齿纠缠间,崔淼似乎听到了沈清心底的一声喟叹。 第66章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青竹园内,沈清和崔淼一起用过午饭,便将仆从遣退,拉着崔淼就进了卧房。   “阿清。”崔淼无奈的叫着,他现在终于明白,所谓的向王爷禀告究竟怎么回事。   沈清将房门关上,面不改色的说道:“现下正是王爷的午休时间,我们不便打扰。”   崔淼好笑的说道:“那为何我们要这般匆忙的赶回,和之华一起用过午饭再回王府,不是正好?”   “不好!”沈清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丘冉的排斥,接着说道:“大郎,我不喜他看你的眼神。”   沈清以往都是暗地里防备,任谁靠近崔淼,他都会想办法把人支走。这种情绪外露的时候,还真是不多。不过直觉告诉他,这个丘冉将是一个劲敌。   崔淼奇怪的问道:“之华看我的眼神有何不妥么?”   崔淼有多迟钝,没有谁比沈清再清楚的了,不然他也不会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得偿所愿。   “没有。”沈清眼神闪烁,理所当然的说道:“就是不喜。”   沈清向来处事冷静,行事果敢,当然若是事关自己,那就另当别论了,崔淼心里是既甜蜜又无奈,“阿清,之华为人率真纯粹,若是你抛开杂念,与他相处,也定然会喜欢他。”   “喜欢?”   沈清的眼神平静无波,崔淼却清楚其间正酝酿风暴。他连忙解释道:“我说的喜欢是欣赏,不是那种我们之间的那种喜欢。”   沈清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不想崔淼为难,但心里难免会不舒服,索性先放在一边,冷却一下再解决。   “大郎,辛苦半晌,你也累了,我们休息会儿。”   “阿清......”   “大郎多久了明明你就在身旁,我却不能靠近,我们之间甚至还不如你与丘冉看起来亲密。”沈清撇开视线,轻声说道:“对不起,是我任性了,你在这儿休息,我去客房。”   这样的沈清让崔淼心疼的不行,他叹息一声,拽住沈清的手腕,轻抚着他的脸,说道:“阿清,清心寡欲了这么久,实在想你!”   沈清不看他,淡淡的说道:“这是在王府,我们需谨言慎行。”   这样的沈清异常可爱,崔淼轻笑着说道:“顾不得了。”   “莫说两月,便是两年也甘愿,这就顾不得了?”   “阿清,你啊你,怎的这般招人喜欢!”   崔淼含住沈清的唇,不想在浪费时间,半年多的清心寡欲,若说不想,那绝对是假的,更何况爱人便在身边,两人独处一室。青丝纠缠,躯体交叠,他们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心中的爱意,对抗着世所不容的现实。即便卑微,也想爱的理直气壮。   沐浴更衣,崔淼换上沈清的内衣,套上常服,笨手笨脚的梳着散落的长发。沈清见状不由弯了弯眼角,从崔淼手中接过木梳,说道:“大郎,还是我来吧。”   崔淼也是很无奈,尽管已经来到这个时代十几年,他就是无法习惯这一头长发。在凤阳时,都是薛禄和王聪两人给他束发,后来来到北平,和沈清相处时间一长,自然而然的变成沈清,搬出王府后,都是王华帮他束发。他也不是不会,就是太费劲,比跑个马拉松还累。他忍不住抱怨道:“这头发就是麻烦!”   “无妨,有我。”沈清的手指温柔的在发间穿梭,非常舒服。   “可不是,此生能遇到阿清,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亦是!”沈清眼底浮现幸福的神色,嘴角忍不住上扬。   两人收拾齐整,一起前往燕王的书房拜见,得到应允后,相继走了进去,躬身行礼道:“标下拜见王爷。”   燕王挥挥手,笑着说道:“免礼,都坐吧。三宝看茶。”   两人谢了恩,相继入座。   崔淼拱手说道:“王爷,我们此来是向王爷禀明案件的进展。”   燕王挑挑眉,问道:“哦?这刚过一日便有进展?”   崔淼答道:“今日清早,标下去往铁匠铺复查现场,发现了铁匠宋大力的真实身份。”   燕王眼睛一亮,颇有兴致的说道:“这铁匠的身份有何不同?”   崔淼将宋大力的族谱拿了出来,看了一眼三宝,三宝会意,从崔淼手中接过,双手奉于朱棣的桌案之上。   “王爷,这是从宋大力家中的一处密室内所得,密室内放置着三十多尊灵位,还有这本族谱。”   燕王翻了翻,疑惑的问道:“这族谱有何不同?”   “王爷可听过宋怀安?”   “宋怀安?”燕王的手不禁一顿,说道:“你说的是前朝兵仗局的管事宋怀安?难道这宋大力竟是宋怀安的后人?”   崔淼答道:“回王爷,这宋怀安正是宋大力的祖父,且继承了其祖父的制兵工艺,其制造出的兵器锋利无比,皆属上上品!”   朱棣是有名的马上皇帝,对兵器的热衷完全不亚于崔淼,听他如此说,自然兴致勃勃,“哦,何以见得?”   “标下从他家中拿回两把长剑,您一试便知。”   燕王看向三宝,问道:“剑在何处?还不快快取来!”   三宝连忙应声,转身出了书房,没一会儿,便捧着两把宝剑走了进来,恭敬的双手奉上,说道:“王爷,剑已取来。”   燕王接过宝剑,拔出剑鞘,手腕一抖,挽出一个剑花,长剑发出阵阵轻鸣。“三宝,去把门外守卫的佩刀拿来。”   三宝像门外的守卫要了一把佩刀,再次回到书房,燕王让他抽刀横举,扬起长剑就劈了下去。“当”、“嘡啷”,三宝手中的佩刀应声而断,而燕王手中的长剑却丝毫未损。   燕王不禁大喜,笑着说道:“好!好啊!果真是宝剑!”   见燕王爱不释手,崔淼也有些心痒痒,不过好在那两柄短刀送回了小院,要是也被燕王收缴,那他能后悔死。   “王爷,这正是宋大力招来杀生之祸的原因。”   燕王闻言面色一变,将宝剑小心的收起,置于桌案之上,说道:“你的意思是那些人为了逼他说出这制兵之法,才遭人灭口?”   崔淼提醒道:“回王爷,对方用这种方式逼问出制兵之法,势必不会上报朝廷,恐所图非小。”   燕王看了崔淼一眼,眉头紧锁的说道:“你似还有未尽之言。”   崔淼实话实说道:“不过是标下的猜测,并无依据。”   “无妨,说来听听,放心,无论你说了什么,本王均不追究。”   “多谢王爷。”崔淼看了一眼沈清,见他微微颔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王爷,宋大力祖籍山西,洪武十一年迁居北平。”   燕王是一代帝王,其智慧不输任何人,只要一点点提示,很多事便能想的透彻。燕王站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慢慢踱着步。崔淼能想到的,燕王也能想到,甚至想的更深,思虑更全。   沉吟半晌,燕王出声问道:“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崔淼如实回答:“回王爷,当时提刑司佥事丘冉也在场。”   “提刑司佥事?”燕王重复着崔淼的话,眼底寒光闪烁。   崔淼心中一紧,连忙说道:“王爷,标下以为丘冉不是威胁。”   燕王看向崔淼,眼神犹如刀锋一般,淡淡的说道:“崔淼,你可知此事事关重大?稍有差池,就算是本王也不得善果。”   崔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王爷,标下明白。标下只是觉得王爷现下正是用人之际,而丘冉是个人才,若能招揽到王爷麾下,定能助王爷一臂之力!”   燕王没有说话,崔淼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冷汗顺着脸颊流进衣襟,崔淼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位是杀伐果断的永乐帝。这些年崔淼过的太过平顺,已经忘了皇权时代,最大的忌讳便是自以为是。   沈清至始至终都没有言语,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燕王这才出声说道:“起来吧。”   崔淼闻言不由松了口气,叩首道:“多谢王爷!”   “以你之见,宋家的制兵秘法可曾传递出去?”   崔淼沉吟了一会儿,答道:“回王爷,翠竹杀人之后,便没有与王府外的人接触,若当时没有第三人在场,消息应该还未传出。况且、、、、、、”   燕王看向崔淼,说道:“有话直说。”   “回王爷,宋大力一家三十余口,都于洪武三年离奇身亡,唯有他一人活了下来。标下以为这宋家三十余口的死,也定然与这制兵之法有关。背负着血海深仇,远走他乡,隐藏了二十几年,为何会在此时暴露身份,又怎会与王府的细作有牵扯?而且是在懿文太子病故后不久。标下以为这中间并没有那般简单,或许翠竹从宋大力手中得到的制兵之法未必是真。”   燕王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说道:“你这是何意?”   崔淼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王爷恕罪,标下愚钝,并未解开这诸多谜团。”   燕王看着崔淼,眼神闪烁不定,蓦然想起道衍和尚的话,这才恢复平静,说道:“崔淼,这个案子事关重大,丘冉能不能留得住,就看你了。”   崔淼长出一口气,应声说道:“是,王爷,标下明白。” 第67章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崔淼受命调查宋大力被杀一案,在复查案发现场时,发现了宋大力的真实身份,以及被害缘由,并将之禀告燕王。燕王怕秘密外泄,打算对丘冉动手,崔淼出言力保,虽暂时打消了燕王的念头,而丘冉是生是死还未可知,崔淼只能尽力而为。   从燕王书房出来,沈清一直在沉默,不,他自从进入书房到现在一直在沉默,似是又回到了以前,清冷的让人难以靠近。   “阿清。”崔淼顿住脚步,看着身旁的沈清,试探的说道:“你生气了?”   沈清没有说话,迈步就往青竹园走。   崔淼刚想去追,就见守门的侍卫匆匆而来,“崔千户,等等。”   崔淼看了看沈清的背影,迎着侍卫走了过去,问道:“发生了何事?”   侍卫答道:“回千户,外面有人找,说是有要紧的事。”   “何人,你可识得?”   “不认识,他说他叫丘冉,是千户的好友。”   崔淼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走吧,我随你出去看看。”   崔淼来到王府门前,果然见丘冉正眉头紧皱的站在门口,见他出来,三两步走了过来,喜笑颜开的说道:“阿淼,总算等到你了。”   崔淼问道:“之华匆匆而来,可是有要紧事发生?”   丘冉扯了扯崔淼的衣袖,低声说道:“此地说话不便,阿淼随我来。”   两人来到一个背静的角落,丘冉这才开口说道:“阿淼。今日下午我再次返回铁匠铺,发现那个密室被人打开了,里面还有翻动的痕迹。”   “翻动?”崔淼眉头紧皱,说道:“这不可能,打开密室的钥匙在我手里,不可能有人进得去。走,我们去看看。”   两人疾步向铁匠铺赶去,走进后院,来到厅堂,果然见那个密室打开着,里面的牌位东倒西歪,甚至有的还掉在了地上。崔淼搬开八仙桌,看向墙壁上的机关,发现机关已经遭外力破坏。   “这是有人强行打开密室。”   “可今日只有我们三人在场,这密室不可能还有旁人知晓,除非、、、、、”   崔淼接话道:“除非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当中。”   “如此说来,那玉牌的事是否已经暴露?还有翠竹,是否早有警觉?”   “不好。翠竹!”   崔淼说着便往外跑,谁知突然从围墙上翻进来五个蒙面人,人人手里拿着兵刃,领头的人出声说道:“把东西交出来!”   “东西?什么东西?”崔淼手指按上刀柄,将丘冉护到身后。   “明知故问!你若交出东西,我便留你们一命,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你们的人已经将东西拿走,如今又向我们索要,是何道理?”   “少废话。东西你是交,还是不交?”   “东西不在我这儿,你让我如何交?”   “敬酒不吃吃罚酒!上,拿刀的抓活的,另一个杀了。”   崔淼将丘冉护在身后,连忙说道:“我牵制住他们,你赶紧跑,去王府叫人支援。另外,告知王爷,他们要对翠竹下手。”   丘冉知晓事情轻重,自己留下来不仅帮不上忙,还是累赘,他也没矫情,应声说道:“阿淼,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来,我定会带人来救你!”   崔淼安抚的说道:“放心,他们要抓活的,我死不了。”   说话间,众人便为了上来,举刀就砍,崔淼抽出佩刀格挡,牵制住众人,大声喝道:“跑!”   丘冉一咬牙,掉头就往门外跑,蒙面人见状纵身一跃,短刀高高举起,向着丘冉的脖颈砍去,崔淼左手下垂,一把匕首从袖中滑落,手腕一抬,“咻”的一声,匕首激射而去,正中蒙面人后心,“砰”的一声,蒙面人倒地不起,一阵抽搐后,便没了生息。   丘冉只觉得脖颈间一阵凉风吹过,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他没敢回头,拼命向外跑去。蒙面人没想到崔淼的武力值这般强悍,便放弃追赶丘冉,而是专心应对崔淼,势必将其拿下。   崔淼知道对方想从他这儿获取信息,不会要他性命,出招时难免有所顾忌,而他则完全相反,招招直指要害,很快又有一名蒙面人倒下。   领头的人见事不可为,语气冰冷的说道:“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剩下的两人收到命令,不在有所顾忌,三人夹攻之下,崔淼渐渐落入下风,‘刺啦’一声,崔淼只觉得手臂一阵刺痛,蒙面人的刀划过他的手臂,鲜血迅速将衣袖浸透。手臂受伤,崔淼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领头的蒙面人看准时机,朝着崔淼的后心刺来,眼看着距离崔淼后心只剩一寸,一阵劲风朝着蒙面人的太阳穴袭来,他来不及多想,抽刀格挡,只听“当啷”一声,手腕一紧,刀背在巨力的作用下,狠狠的抽在他的脸上,抽到他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领头的蒙面人看了看地上的匕首,目光阴冷的锁定在加入战斗的沈清身上。沈清的加入让崔淼骤然一松,眨眼间的功夫,又一名蒙面人倒下。   领头的蒙面人见状低声喝道:“撤!”   蒙面人想走,沈清怎能那么轻易便放任他们离开,尤其是在伤了崔淼之后。沈清满身煞气,一个纵身朝着领头人的方向跃去,也不言语,劈头就砍,刀刀致命,又力气极大,领头人只是招架,震得整个手臂生疼。   崔淼则与剩下的蒙面人打在一处,虽然手臂受伤,但那人也不是他的对手,很快便落入下风。崔淼瞅准空隙,一脚命中蒙面人胸口,直接将人踹飞了出去,蒙面人重重的摔倒在地,来不及起身,崔淼的刀便搭上了他的脖颈。蒙面人冷冷的看着崔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崔淼直觉不对,手疾眼快的捏住蒙面人的下巴,一个巧劲将他的下巴卸了下来。蒙面人闷哼一声,不知何时抽出一柄匕首,狠狠的刺向崔淼前胸,却被崔淼一把攥住了,手掌一阵刺痛。崔淼手腕翻转,佩刀上挑,‘噗’,蒙面人的手掌应声而落,蒙面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叫,死死的捂住被斩断的手腕,恶狼般的眼神紧紧的盯着崔淼。崔淼丝毫不以为意,蹲下身一个手刀,蒙面人瞬间失去意识。   崔淼看向交战中的沈清,见他死死的压着对方打,也就放下心来,看了看已经扯掉一半的衣袖,索性将他整个撕了下来,用牙齿撕成两半,将自己的手臂和手掌草草的缠了两下。   突然一声闷哼响起,崔淼抬眼看去,领头人被沈清一脚踹在胸口,身子飞了出去,方向正巧是墙边,领头人踉跄的站住身子,强提一口气翻上院墙,他还来不及欢喜,紧接着便听到‘噗’的一声轻响,只觉得胸口一凉,他缓缓向下看去,只见一柄钢刀刺穿自己胸口,鲜血顺着刀尖汹涌而出。蒙面人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前栽,‘砰’的一声,栽倒在院墙外。   沈清三两步来到崔淼身前,看着他被鲜血浸透的衣衫,眼底的煞气更浓。崔淼只觉得周身一冷,他连忙握住沈清的手,安抚的说道:“阿清,我没事,只是皮外伤,养上三两天就好了。”   沈清没出声,执起崔淼受伤的左手,伸手就想将崔淼刚刚包扎的布解开,崔淼下意识的想要抽手,却看到沈清眼底复杂难明的神色,他无奈的任由沈清动作,小心翼翼的解开,露出崔淼血肉模糊的手掌。   沈清的瞳孔一缩,眼底的暗沉越发明显。   崔淼笑着安抚道:“阿清,这就是看起来严重,根本没伤到筋骨。”   沈清依旧沉默,掏出手帕,将崔淼的手小心翼翼的包扎起来。又掀起自己的衣袖,将里衣的袖子撕下来,撕成长条,将崔淼的手臂缠了起来。   崔淼拉住沈清的手腕,试探的问道:“阿清,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沈清没有回应,也不看他,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   “阿清,我哪里错了,你说我改,别跟我冷战,可好?”   两人说话间,一队官兵冲了进来,领头的正是今天负责值守的薛禄,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一片狼藉,薛禄来到沈清身边,躬身行礼道:“标下见过指挥使。”   薛禄看向崔淼,紧张的问道:“崔淼,你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自众人进来,崔淼便松开了沈清的手腕,答道:“薛大哥,我没事,只是皮外伤,回府上点药,养上两天便好。”   薛禄闻言不禁松了口气,目光转向院子里的蒙面人,吩咐道:“检查一下,看看是否有活口?”   崔淼指着身旁的蒙面人,提醒道:“除了这个,其他人应该都死了。”   “噔噔噔”,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丘冉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看到人群中的崔淼,不禁松了口气,越过众人,径直来到崔淼身边,看到他身上的血迹,紧张的问道:“阿淼,你受伤了,严不严重?快,还不快去叫大夫!”   “我没事,皮肉伤而已,用不着看大夫。”   “那怎么行!流了这么多血……” 第68章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崔淼奉命调查铁匠宋大力被杀一案,刚刚禀明燕王案情进展,丘冉便找上门,两人再次前往铁匠铺查看,却遇到蒙面人的暗杀。   丘冉紧张崔淼的伤势,执意要带崔淼去看大夫。看着两人纠缠,沈清眸光闪烁,不言不语,转身就走,眼看着就要走出院子。   一直留意他的崔淼神情一怔,碍于众人在场,再加上现场还未处理完,他又不能撒手不管,只得叹了口气,看向薛禄,问道:“薛大哥,王府怎么样,翠竹那里有没有出事?”   薛禄摇摇头,说道:“王爷吩咐我,立即过来救援,无论如何确保你的安全,其他的我不清楚。”   崔淼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对方对我们的行动了若指掌,那索性就明着来。劳烦薛大哥再调一队兵马,将这里围起来,没有王爷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薛禄点点头,说道:“你放心,王爷吩咐过,让我听命与你,这里交给我便好,你去看看伤,重新包扎一下,以免因小失大。”   “薛大哥放心,我带人回王府,顺便让王医师帮我看看。”   崔淼看向丘冉,叮嘱道:“之华,对方在暗,我们在明,他们若想对我们不利易如反掌,你近段时间尽量少出门,若非要出门,一定要带足人手。”   丘冉担忧的说道:“阿淼,他们想要的是你,不是我,真正该注意的是你!你现在又受了伤,就更让人担心了。”   “以我的身手,又是在这北平城,他们想对我不利,也要掂量掂量。”崔淼话音一转,说道:“好了,我还要回王府向王爷禀告,就劳烦薛大哥派两人送之华回府。”   薛禄派人护送丘冉回府,崔淼带着人架起昏迷的蒙面人出了铁匠铺,他想了想,看向身旁的侍卫,说道:“你拿着我的牙牌,去找孙海孙百户,让他带几个人去我家,保护王华的安全。”   侍卫应了一声,骑马扬长而去,崔淼则径直回了王府。不顾伤势,崔淼带着人直接参见燕王。   崔淼行礼道:“标下参见王爷。”   看着崔淼满身血污,燕王眼底寒光闪烁,关切的问道:“免礼,伤的怎么样?”   “回王爷,只是些许皮外伤,只是事情紧急来不及更换衣衫,身上血腥气冲撞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无碍。你的一片忠心,本王知晓,又怎会怪罪?”   “多谢王爷。”崔淼停顿了一瞬,接着说道:“敢问王爷,翠竹那里……”   “多亏你传信及时,虽然受了些伤,却并无大碍。”   “王爷,标下怀疑我们的人中还有细作。如若不然,根本不可能对标下等人的行踪了若指掌。”   燕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发现密室时,只有你、詹林、丘冉三人在场,也只有你们知晓如何破除机关,你和詹林的忠心,本王丝毫不疑,只是这个丘冉嘛,事已至此,不得不让本王生疑。”   崔淼沉默,燕王说的没错,他也一度对丘冉产生怀疑,可是他又不相信一个眼神如此清澈的人,会有这般心机。   “王爷,标下以为无论丘冉是不是细作,我们都不能轻举妄动,若他是,那他便活在我们的监控中,他在明,我们在暗,处境完全颠倒,更好掌控。若他不是,标下争取为王爷招揽一个人才,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崔淼,你似乎对丘冉相当执着,为何?”   “王爷正值用人之际,标下不想王爷错失人才。”   燕王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问道:“你可知他们为何突然出手?”   “回王爷,正如标下之前的猜测,翠竹得到的制兵之法是假,他们以为标下从密室中拿走了真正的制兵之法,所以想要捉拿标下。”   燕王意味不明的看着崔淼,说道:“那你在密室中,可有特别的发现?”   “除了那些牌位,密室中就只有一本宋家族谱。”   燕王将宋家族谱拿在手中,再次打开翻看,还是什么都没发现。若不是当时三个人在场,燕王一定会对崔淼起疑心。   “王爷,标下活捉一人,现已押人王府地牢。此人伤的不轻,且已存死志,标下自作主张,已让人为其疗伤,还请王爷莫怪。”   “你做的不错,既然被活捉,自然不能让他那般轻易死了。”   “王爷,此事越闹越大,恐怕瞒不住了,标下斗胆建议,此事应从长计议。”   燕王不置可否的看着崔淼,沉默了半晌,说道:“你下去疗伤吧,让王医师帮你看看,这起案子还需你继续调查。”   崔淼恭敬的行礼道:“多谢王爷关心,标下告退!”   看着崔淼躬身退出书房,燕王淡淡的说道:“和尚,出来吧。”   道衍从屏风后转了传来,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王爷多虑了,贫僧曾言此子将是大明肱股之臣,也可说是王爷的肱股之臣,此话绝非虚言!”   燕王眼神一闪,厉声喝道:“和尚,休得胡言,这般大逆不道,当真以为本王不会治你的罪?”   道衍丝毫不惧,双手合十,面色肃穆的说道:“贫僧从不打诳语,也不说妄言,这俱是命定之数,天命难违。”   燕王沉默的看着道衍,半晌后忽而一笑,说道:“你这和尚,贯会巧舌如簧,本王怎能轻信?崔淼所言,你作何感想?”   道衍答道:“回王爷,贫僧以为此子所言甚是,事情闹到这般地步,瞒是下策,这制兵之法虽好,若让皇上心存芥蒂,那便得不偿失。王爷不若立即上书,将此案原原本本禀告皇上,如此虽不能得到那制兵之法,至少能在皇帝心中留下好印象。更何况,贫僧以为正如崔淼所言,此案恐怕与懿文太子之死有所牵扯,而太子之死,又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无论谁碰都落不得好下场。”   燕王沉吟了一会儿,笑着说道:“和尚啊,若不是你和崔淼素无瓜葛,你对他如此尽心,本王都要以为他是你的私生子了。”   道衍毫不避讳的说道:“阿弥陀佛。此子生性善良,聪慧机敏,又知是非,懂取舍,若不是崔淼不肯,贫僧还真想收他做义子。”   燕王哈哈一笑,说道:“你这和尚,贯会占人便宜,不过收他做义子这事,你还是免了吧,乱了辈分,本王要你的脑袋!”   道衍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他二人得遇王爷,实乃三生有幸!”   崔淼出了燕王的书房,便看到王志忠提着医药箱,在一旁候着。三宝见他出来,连忙迎了过来,关切的说道:“崔千户,你的伤可要紧?”   崔淼笑着答道:“无碍,只是些皮肉伤,三宝不必忧心。”   崔淼见王志忠看了过来,不情不愿的走上前,躬身说道:“王医师,最近可好?”   要说崔淼最怕谁,那就是王志忠莫属了,动不动就给他喝些药汤子。一看见他,崔淼心里就发憷,直觉得嘴里一股股向外冒着中药味。   王志忠看着崔淼直叹气,说道:“这一天天的,谁都没你受的伤多,这就算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   崔淼讪讪的说道:“不过是些小伤,上些药不出几日便好。”   “小伤?你身子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这刚要调养好,又来这么一回,这么虚耗下去,总有一天你便是早逝的命。”   崔淼哭笑不得的说道:“王医师,您未免有些夸张了,我只是伤了手,应该不会严重到早逝吧。”   “得了,懒得和你说,简直是对牛弹琴,跟我来吧。”   就像崔淼不待见王志忠一样,王志忠也嫌弃崔淼,倒不是真的嫌弃,就是心疼他的身子,一次次受伤,一次次损耗,再强壮的身子也总会虚耗过度,更何况那次死里逃生,给他落下了病根,一旦引发旧疾,后果不堪设想,上次出征,就是因为旧疾复发,才导致的高烧不退。王志忠一遍遍的嘱咐,可崔淼总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这让他既心疼又无可奈何。   王志忠引着崔淼往前走,不用看方向,崔淼也知道是去往青竹园,他顿住脚步,说道:“王医师,差点忘了,王爷有事吩咐,我得赶紧去办,这点伤就不劳烦王医师了。”   崔淼不知沈清到底怎么了,无论他怎么哄,沈清都不言不语,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怕自己忍不住脾气,和沈清发生争吵,索性让两个人都冷静冷静也好。况且他实在放心不下王华,还是尽早回家为好。   “哎哎哎,你个混小子,快给我回来!”   王志忠看着崔淼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中疑惑,转头看了看青竹园的方向,无奈的叹了口气,提着药箱去了青竹园。   崔淼急匆匆的回了家,见家中一切如常,马强几人都在,不禁松了口气。几人见他一身血污的进了门,都吓了一跳,连忙请大夫的请大夫,烧热水的烧热水。直到大夫说他的伤并无大碍,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第69章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崔淼和丘冉在铁匠铺遭到蒙面人的暗杀,幸好沈清及时出现,蒙面人除一人被活捉以外,其他人均毙命。   崔淼从王府回到家时已经傍晚时分,又是请大夫,又是上药,转眼间天色已经黑透。崔淼询问了马强几人的轮班时间,与他们商定好保护王华的人手,崔淼又给了马强银子,让他到酒楼要了酒菜,众人围坐在一起吃吃喝喝,一直到戌时末。马强和孙海留下,打算在王华房间打个地铺凑活一宿,明天将杂物间收拾一下,让值守的人休息用,而其他人都各自回了家。   崔淼在王华的催促下,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上了床。折腾了一天,再加上身上有伤,崔淼的精神也有些不济,躺在床上没多大会儿就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突然一阵冷风吹来,崔淼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看向房门的方向,今天没有月亮,房间里一片漆黑,崔淼能感觉到有人靠近,却看不清来人是谁。他悄悄的握紧枕头下的匕首,弓起身子,警惕的看着来人的方向。   那人走到床边,熟悉的气息传来,崔淼不由一怔,试探的叫道:“阿清?”   沈清的脚步一顿,随即轻轻应了一声,褪去外衫上了床。   感觉到沈清的动作,崔淼自觉的向里挪了挪,让出外面的位置,可沈清却直接压在了他身上,双臂绕过他的脖颈,紧紧的抱着他的身子。崔淼一怔,随即环住他的身子,温柔的安抚着。   “大郎……”沈清一声又一声的在崔淼耳边轻轻唤着。   崔淼直接问道:“阿清,今日可是我惹你生气了?”   沈清沉默了一会,说道:“大郎,对不起,我不该与你冷战。”   崔淼轻轻拍打着沈清的后背,安抚着他的情绪,温声说道:“阿清,我知道定是我做错了事,你才会生气,我可以向你道歉。不过阿清,我真的不喜这般冷战,真的很伤感情。”   “嗯,我知道,以后不会如此。大郎也不要放在心上,可好?”   “本该如此。”崔淼温柔的说道:“那阿清告诉我,今日为何生气?”   “我……”沈清停顿了一会儿,说道:“今日在王爷面前,你那般维护丘冉,可有想过后果?若是王爷发怒,你该如何?”   崔淼恍然,吻了吻沈清的额头,抱歉的说道:“阿清,对不起,让你担忧了。可是阿清,你该了解我的性子,即便是王爷发怒,我也不能眼看着丘冉被判了死刑,且不说我与他是朋友,即便是陌生人,我也做不到坐视不理。”   “我了解。”正是因为了解,沈清才会惶恐不安,说道:“大郎,我不能没有你!”   “我知道,阿清,我这不是没事吗?这么多年,我待在王爷身边,了解他的脾性,虽然我做事看似冲动,却都控制在王爷的底线之内,只要我不越了这条线,王爷不会将我如何。阿清,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我们以后能更好的在一起,你可明白?”   沈清一怔,心里的酸涩消失,感动溢满胸口,他喟叹一声,说道:“大郎,我明白了。”   “以后若是生气,直接告诉我,我们把事情说开,该认错认错,还道歉道歉,总好过让人去猜,久而久之,我们都会累。”   “嗯,好。”沈清心里一紧,连忙转移话题的说道:“你的伤可看了大夫?”   “看了,大夫都说无事,只要按时换药,过几日便好。不过,阿清能否从我身上下来,你压到我的伤口了。”   沈清连忙撑起身子,这就要下床点灯,崔淼拉住他,笑着说道:“阿清,我逗你呢,没压到伤口,别折腾了,我实在乏得很。”   沈清重新躺好,侧身揽着崔淼的腰,说道:“乏了就睡吧。”   崔淼握住沈清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说道:“阿清,还记得凤阳客栈的那起案子么?”   “记得。大郎为何提及此案?”   “孙平的死。还有孙秀全家被杀,至今未有定论,我记得你曾说过,王爷定然不会在追查下去,现在想来或许我心中也有了猜测。”   崔淼隐隐有种猜测,客栈那起案子,完全是燕王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孙平其实就是燕王的人,而被杀的那两个,其实就是别的皇子、甚至是皇帝安插在燕山卫的眼线。只是没想到碰到了崔淼,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而燕王以找出幕后真凶为由,将孙平带回了燕王府地牢。孙平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他已是一枚弃子。燕王想利用这枚弃子的死为由,彻查燕山卫的细作。至于孙秀全家被杀,完全是出于张明对崔淼的嫉妒,不仅害死了孙秀一家,还暴露了自己细作的身份。这样一想,崔淼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为燕王的心机之深,也为自己福大命大。   “大郎聪慧,总归会想明白。”   崔淼叹了口气,“最是无情帝王家,为了那个位置,枉死的人不计其数。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牵扯其中的都会万劫不复。”   “嗯,这就是高高在上的代价。”   “不管孙平如何,孙秀一家死的冤枉,皆是受我连累。”   “不是大郎的错,莫要揽在自己身上。”   崔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阿清,宋大力的案子牵涉甚广,甚至与懿文太子的事有些关联,这是皇上心头的一根刺,我怕若是再瞒下去,王爷恐怕会遭到皇上猜忌。”   “大郎不必忧心,今日傍晚王府有密使前往京城,大约应是王爷有了警觉,不打算再瞒下去。”   崔淼一怔,不由松了口气,随即自嘲的说道:“王爷身边那么多奇人能士,又怎会没有察觉,看来是我太过杞人忧天了。”   “大郎,以后做事莫要强出头。掌权的人喜欢聪明人,但同样忌讳,一旦他们觉得你会超脱他们的掌控,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舍弃,这便是皇权。”   “好,我记下了。”崔淼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模糊,吻了吻沈清的额头,说道:“阿清,睡吧,晚安。”   卧房里安静下来,没多大会儿,两人都安稳的睡了过去。一夜无话,待崔淼醒来时,沈清已经离开了,若不是被窝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崔淼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个梦。   崔淼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有些费力的套上外衫,便出了房门。   马强蹲在墙角,手里拿着烟斗,见崔淼出门,关切的说道:“千户,你还伤着,怎的不多休息一会儿?”   “不过是伤了点皮肉,我又不是小娘,不至于卧床休息。”   马强玩笑道:“千户,不瞒你说,若不是跟着千户这么多年,见惯了千户冲锋陷阵,光看您这长相,谁能相信您是个征战沙场的武将?文官里都没千户这般好看的!”   崔淼笑骂道:“好你个老马头,惯会开我玩笑,小心我让人打你一百军棍。”   孙海衣衫不整的从房间出来,插话道:“千户,标下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   “能不能问自己思量。”崔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群老货就仗着他脾气好,越发的没规没矩。   “标下思量来思量去,觉得还是能问的。”孙海嬉皮笑脸的看着崔淼,接着说道:“千户,您这也是三十而立的年纪了,为何至今不娶妻?”   “我自小便有个心上人,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我们俩不能成婚,我曾发过誓,非他不娶,不能言而无信。”崔淼盗用沈清的说辞,倒也说得通。   “心上人?能让千户发誓非她不娶的女子,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千户,索性左右无事,你跟我们说说呗。”   “他啊,容貌确实不错,对我也是千好万好,只是性子有些沉闷。”   “容貌不错?怎么个不错法?有千户长得好看么?”   “你们两个老货,整天不干正事,就喜欢和娘们似的家长里短,也不嫌臊得慌。”   “这有什么,标下也是关心千户,这才多问了几句。况且标下们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得千户这般垂青?”   崔淼懒得搭理他们,一个个老油条似的,动不动就开黄腔。崔淼简单的洗漱完,便取出从铁匠铺拿来的短刀,将沈家的刀法从头到尾打了几遍,直到出了一身汗,这才停了下来。   孙海蹭到崔淼身边,两眼放光的看着他手中的短刀,说道:“千户,你何时弄的这把刀?看上去比你的佩刀还要锋利!”   “怎么着,想打刀的主意?”   “哪能呢,宝刀配英雄,像千户您这样的才配拥有,标下也只是想试试手感。”   崔淼断然拒绝,“不行。这刀有灵性,除了我,别人碰不得。”   崔淼自顾自的套上刀鞘,这么好的兵器,他可舍不得给别人试手感。   “千户甚是小气!”   “咚咚咚”,院门被敲响,众人一愣,崔淼看了一眼马强,马强会意,在地上磕了磕烟袋,起身去开门。   院门被打开,丘冉出现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两名身着提刑司衙门官服的差役。   “请问这里可是崔淼崔大人府上?” 第70章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崔淼受伤,未让王志忠诊治,王志忠发现两人异常,便找沈清谈心,夜晚沈清去找崔淼,两人和好。   马强打开院门,发现一个陌生男子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两名身着提刑司衙门官府的差役。   丘冉笑着问道:“请问这里是崔淼崔大人府上吗?”   马强礼貌的拱手,答道:“是,请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崔淼听到声音,来到门口,笑着说道:“之华,是你啊,快进来。你怎的有空过来?”   马强见是熟识,便让开了门口,丘冉进门,看着崔淼手上的绷带,关切的问道:“阿淼,你的伤如何了?大夫如何说?”   “只是些皮肉伤,之华不必担忧。过来找我可是有事?”   “昨日混乱,未能查看阿淼伤势,实在放心不下,便过府看望。来的匆忙,未能递上帖子,不知是否打扰?”   “我家中人口简单,没有女眷,谈不上打扰不打扰。再说之华关心我的伤势,过来看望,是一片好意,我怎能不识好人心?你先到客厅一坐,我去洗漱一下,换身衣衫。华儿,给客人沏茶。”   将丘冉让到客厅,王华又去沏茶,将茶杯置于丘冉面前,礼貌的说道:“大人请用茶。”   丘冉打量着王华,温声说道:“不用如此客气。不知你是?”   王华答道:“回大人,我叫王华。”   正巧崔淼从卧室出来,听到问话,笑着答道:“他是我弟。”   丘冉若有所思,笑着说道:“原来是阿淼的弟弟,那便是我的弟弟,以后你叫我兄长,我唤你阿华,可好?”   “华儿,这是丘冉,我的好友,你叫他丘大哥便好。”   王华看着丘冉,虽笑着,却透着冷淡,“华儿见过丘大哥。”   丘冉从腰间解下一枚玉坠,递到王华面前,说道:“你看我,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见面礼,这个玉坠还算不错,就送于华儿了,华儿千万莫要嫌弃。”   “兄长说过,无功不受禄,华儿不能收,还请丘大哥收回。”   崔淼看了看那枚玉坠,见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便笑着说道:“华儿,之华不是旁人,见面礼而已,你就收着吧。”   王华向来对崔淼言听计从,见他这般说,也就接了过来,道谢道:“多谢丘大哥。那兄长和丘大哥说话,华儿去买些早饭。”   “阿淼家教就是好,华儿这般懂事听话。”   “说起来华儿今年也已经十八岁,去年参加的秋闱,成绩还不错,第七名,现下也是个举人了,不过因为太子病重,原本今年的春闱改成了明年,希望明年的春闱也能够顺利。”   “这般小的年纪就能考中举人,着实不易,足以说明华儿的聪慧,想来明年春闱定能高中。”   “说实话,以现在朝局的现状,我倒是不想让他参加春闱,在家做个闲散少爷也挺好。毕竟我是武将,说不准何时便战死沙场,那他便是我崔家唯一的香火,安稳的活下去比什么都强。”   “说的也是。”丘冉试探的问道:“阿淼尚未娶妻么?”   “嗯,我是武将,一上战场便生死难料,不想拖累旁人,况且我这人自由惯了,不想被家事束缚,也就没打算娶妻。之华呢,孩儿应该能识文断字了吧?”   “不瞒阿淼,我却已娶妻,只是妻子在前几年便病逝了,膝下有一子,今年已满八岁,只是性子顽皮,不像华儿那般乖巧。”   “之华为何不再续弦,有个人帮衬着,总好过一个人教养。”   “阿淼有所不知,我在来北平之前,是在湖北当差,不能在妻儿身边照看,以至于一家老小都要妻子操持,劳累过度一病不起,没多久便过世了。我自觉对她们母子亏欠良多,唯恐新人待他不好,从未有过续弦的打算。”   “那家中父母可有人照顾?”   “父母均已过世,家中也就我们父子相依为命。”   “原来如此,那我们的境遇倒是有几分相像。”   两人说话间,王华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刚刚买回来的早点,身后居然还跟着沈清。   崔淼有些惊讶,问道:“沈大哥,你怎的过来了?”   丘冉见沈清进门,连忙起身行礼道:“下官见过清宁候。”   “丘大人不必多礼。”沈清看向崔淼,说道:“你的伤我不放心,这是王医师配的伤药,还有一些补药,我拿来给你。”   “补药!”崔淼一听,脸色顿时变了,苦笑着说道:“沈大哥,我这只是皮肉伤,连筋骨都未伤到,不必这般兴师动众吧。”   见崔淼这般模样,沈清一阵好笑,说道:“王医师说,你的身子经不得这般折腾,若不想我担心,便乖乖喝药。”   王华跟着帮腔道:“兄长,你还是听沈大哥的吧,这几年你身上的伤不断,再好的身子也经不住,喝点补药我们放心。”   崔淼好奇的看着两人,说道:“你们两个何时这般默契了?”   王华对沈清的态度向来不冷不淡,甚至有些排斥,崔淼向来敏锐,即便他们有意隐瞒,也瞒不过崔淼,今日这般默契还真是少见,不得不让崔淼怀疑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王华看了沈清一眼,说道:“事关兄长身体,我们自然默契。”   被晾在一边的丘冉插话道:“华儿说的没错,阿淼切莫讳疾忌医。”   崔淼无奈苦笑,咬牙说道:“得得得,你们统一战线,我说不过,不过是喝些补药,反正不花我家银子,喝就喝吧。”   丘冉看着崔淼和沈清,说道:“清宁候和阿淼似乎感情甚好。”   不待崔淼回答,沈清淡淡的说道:“我与大郎自幼相识,时常抵足而眠,感情自然不是旁人能比。”   崔淼没想到沈清会这般回答,不禁有些无奈,暗中朝他翻了个白眼,笑着解释道:“沈大哥与我相识十数年,对我很是照顾,感情确实深厚,彼此之间,也没那么多顾忌。”   沈清闻言眼底闪过满意的神色,犹如主人般说道:“时辰不早了,坐下用饭吧。”   沈清这般幼稚的行为,让崔淼哭笑不得,连忙打圆场道:“沈大哥说得对,再不吃,早点该成午饭了,走吧,咱们上桌。”   崔淼将所有人都叫到客厅,分成两桌,一起吃了早点。   吃过早饭,丘冉原本打算在多留一会儿,谁知沈清以王爷召见为由,将崔淼叫了出去,丘冉见状也只得告辞,并邀请崔淼到他府上做客。崔淼来不及应声,便被沈清拉出了院子。   走在街上,崔淼好笑的看着沈清,说道:“阿清,你这般所为是否有些失礼?”   沈清理直气壮的答道:“我是皇上亲封的‘清宁候’,无论身份还是官阶,都在他之上,怎的说我失礼?”   “阿清,我与之华只是朋友,为何你对他这般敌视?”   沈清直截了当的说道:“大郎,你当他是好友,但你怎知他心里是否也当你是好友?我就是看不得他看你的眼神!”   沈清这般小孩子气,还真是可爱,“之华有过妻室,甚至还有一子,足以证明他喜欢女子。阿清,你是否太过敏感了?”   “有过妻室又如何?不妨碍他对你有别的心思。”崔淼完全不了解自己到底有多好,沈清这些年明里暗里为他挡了多少桃花,他不清楚,沈清却记得清楚,绝对不能放松警惕。   崔淼不打算再跟他争论下去,在他看来这都是沈清太过敏感,转移话题的说道:“阿清,王爷召见应该也是假的吧。”   沈清面不改色的应了一声,说道:“地牢里的蒙面人醒了,未免出现意外,还是早点审问比较好。”   崔淼有些惊讶的问道:“王爷打算让我审问?”   “嗯,大郎,王爷对你越发信任了。”   崔淼笑着说道:“是啊,努力没有白费!阿清,你信吗?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你我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沈清眼底溢满感动,崔淼这般舍生忘死,努力的取得燕王的信任,都是在为他们的将来在做打算,他怎能不感动?   “我信!”沈清庆幸当初的一时兴起。   两人来到王府,直接去了地牢,门口的守卫见到两人,连忙行礼道:“标下见过清宁候,见过崔千户。”   崔淼经常出入王府,燕山卫的人无人不知他是燕王面前的红人,与清宁候也是至交好友,两人经常出双入对,彻夜长谈。   沈清微微颔首,问道:“他醒来后,有何反应?”   守卫恭敬的答道:“回侯爷,那人醒来后,不声不响,不吃不喝,眼神呆滞,如活死人一般。”   “前面带路。”   守卫在前面带路,两人紧随其后,崔淼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阴冷、潮湿,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鲜血的腥气。崔淼久闻大名,却还是第一次进来。   偌大的地牢只关了两个人犯,两人分别置于地牢的两侧,崔淼好奇的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双麻木的眼睛,没有神采,犹如死灰一般,看体型竟然是名女子。 第71章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崔淼和沈清一同来到燕王府地牢,打算共同审问被活捉的蒙面人。   在守卫的带领下,两人来到地牢的最深处。   守卫拱手说道:“侯爷,千户,我们到了。”   崔淼看向监牢,潮湿发霉的稻草上躺着一个人,披头散发,脸上的面巾除去,露出清秀的五官,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右手手腕被绷带缠着,褐色中掺杂着鲜红的血渍,眼睛直勾勾,看上去没有丝毫神采。   “他这是怎么了?看上去神思恍惚的模样?”   “他被喂了药,现在除了能说话,做不了别的。”   崔淼恍然,说道:“以防他自杀么?”   “这是惯用的法子。”沈清看向守卫,“把人带出来。”   守卫应声,打开牢门将人拖了出来,绑到一旁的十字桩上。当看到崔淼时,男子便直勾勾的盯着,仿佛死灰的眼神也染上了些许神采,只是那目光却带着刻骨的仇恨。   崔淼皱了皱眉,走到男子近前,问道:“你恨我?”   男子没有出声,只是眼睛里多了一丝冷笑。   崔淼不以为意,接着说道:“你恨我也是应该,毕竟你的手是我废的。不过是你想要我性命在先,我不过是正当防卫,你落得这般下场,不过是咎由自取。”   男子依旧不出声,只是看着崔淼的眼神又多了一丝别的情绪,不过崔淼并没有读懂。   “你叫什么?我是问你的名字,不是什么代号。”   男子的瞳孔一缩,看向崔淼的眼神变了变,随即又恢复冷漠,仍旧没有开口的打算。   “我知道你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死士,你不怕死,你也不怕这些刑罚。我也知道从你嘴里问不出什么,我来这里不过是走个过场,我不问你的主子是谁,也不问你们为何如此行事,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   崔淼与男子对视,安静的等待他的回答。男子仇恨的目光被疑惑取代,却依旧没有开口的打算。   “好吧,你不说便不说吧。”崔淼转身看向守卫,说道:“他的伤不轻,流了不少的血,这里阴冷潮湿,很可能会发热,你多留意,一旦发现他发热,马上叫医师,可听清了?”   守卫看了一眼沈清,见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崔淼看向沈清,说道:“侯爷,我们走吧。”   沈清没有言语,转身就走,崔淼紧随其后。两人此番举动,不仅男子不明所以,就连守卫也莫名其妙。   两人出了地牢,沈清放慢脚步,待崔淼与他并行,轻声说道:“大郎想救他?”   崔淼一怔,随即笑着说道:“他差点杀了我,现在手还疼着呢,我为何要救他?”   沈清淡淡的看着崔淼,问道:“那大郎为何这般行事?”   “这种死士受过专业训练,他们不怕死,也不怕用刑,既然来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来软的。”   沈清眸光闪烁,不置可否的说道:“大郎说什么便是什么。”   崔淼嘴角上扬,追上去说道“唉,侯爷,你这是何意?什么叫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沈清清冷的眼睛染上笑意,说道:“嗯。”   “嗯?”   “嗯。”   ……   “哗啦啦”,牢房的门被打开,一名守卫把躺在稻草上的男子拖出牢房,又进来一人则将牢房里潮湿发霉的稻草收拾干净,将一个床板抱了进去,铺上干净的被褥,最后把男子拖回牢房,放到床上,小心的盖好棉被。   “唉我说,你这待遇可是头一遭,也不知你这是哪里得了崔千户的青眼,特意叮嘱我们好生照顾着。”   “就是,这进了地牢的人,就算不死也得褪层皮,怎么到你这儿就变了,请医师不说,还好吃好喝伺候着,生怕你这伤口感染,还特意让我们给你换张床。啧啧,这还真是头一遭!”   男子浑身无力的瘫在床上,听着守卫们的对话,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   “吃饭了。”守卫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来到床边,打开食盒,饭菜的香味瞬间传了出来,守卫不禁吞了吞口水,说道:“鸭血粉丝汤,还有葱油饼。妈的,老子的伙食都没这么好。这都接连三天了,每天都换着花样送吃的,崔千户对你也太上心了!”   男子眸光闪烁,手掌无力的握了握,随即恢复冷漠。和之前一样,双唇紧闭,什么都不肯吃。   ……   “哗啦啦”,牢房门被打开,崔淼拎着食盒走了进来,来到床边坐下,打开食盒,笑着说道:“猪腿骨熬的浓汤,放点葱花,配上这杂粮饼子,怎么吃怎么香!”   男子没有回应,只是冷漠的看着他。   崔淼不以为意,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大骨汤喂到男子嘴边。男子没说话,只是紧闭双唇,嘲讽的看着他。   “这汤我整整熬了两个时辰,绝对美味!”   见男子依旧不说话,崔淼自顾自的说道:“身为死士,一旦被抓,你会有什么下场,你心里清楚,我也清楚。况且你的右手被我废了,想要干回老本行是不可能了,就算是回家种地也费劲。你看你,被我害得这么惨,铁定很恨我吧。是不是特想找我报仇?”   “你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就算不给你喂药,你还能提的动刀么?若我是你,我就好好吃饭,吃的饱饱的,把身体养好了,才有可能报得了仇,像你这般半死不活,估计连只蚂蚁都碾不死。”   崔淼再次舀了一勺浓汤,递到男子嘴边。   “你到底想怎样?若是想从我这里探听消息,我劝你不要浪费时间!”男子的声音沙哑虚弱,若不仔细听,还真听不清,说他气若游丝,一点都不夸张!   “你听听你这声音,细若蚊蝇,简直能和小娘有的一拼,怎的找我报仇?”   “即便我吃了又怎样,我依旧动不了!何必假惺惺!”   “哎我说,是你要杀我,难不成还让我给你出主意,你这脑袋不小,怎么就不长脑子呢?”   “你……”   “我怎么了,哪句说的不对?”   男子一阵气闷,闭上眼睛不去看他,眼不见心不烦。   “真是可惜啊!这么好喝的猪骨汤,唉,只能自己喝了。”崔淼一边喝,一边砸吧着嘴,吃的那叫一个香。   男子本能的吞了吞口水,突然觉得下巴一紧,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趁他愣神的瞬间,一勺浓汤倒进嘴里。   下意识的吞咽,汤的香味在嘴里蔓延,男子睁大眼睛,瞪着崔淼,恼怒的说道:“你,你究竟想怎样?”   “很简单,就是不想自己辛苦熬的汤浪费了。怎么样,好喝吧?”   男子看着崔淼满是笑意的眼睛,冷漠的心不禁一阵颤动,他连忙瞥开目光。   “你是自己喝呢,还是让我捏着下巴往里灌?”   “我只是个最低阶的死士,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知道。”崔淼平静的舀了一勺浓汤,递到男子嘴边,说道:“我没指望能从你嘴里问出什么。”   “那你为何……”   “想知道为什么,就把汤给喝了。”崔淼拿着勺子轻轻碰了碰男子的嘴唇。   男子沉默的看了崔淼一会儿,张开嘴含住勺子,喝了里面的汤。崔淼见状满意的笑了笑,一勺一勺的喂,而男子也一口一口的喝,一碗汤一会儿便见了底。   “现在可以说了?”   “说什么?我只说‘想知道为什么,就喝了这碗汤’,又没说一定告诉你。”崔淼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男子气的牙痒痒,“你……”   “不用太感激我!得了,你的胃空的时间太长,现在也就只能喝点汤,这些杂粮饼子还是留给别人吧。”   崔淼说完拎着食盒走了,男子一阵气闷,完全没察觉自己情绪的变化。   ……   “哗啦啦”,牢房被人打开,男子下意识的看向门口,看清来人以后,眼底的希冀消失,再次恢复冷漠。   接连七日,每日崔淼都会按时按点的出现在牢房,拎着食盒,说着气死人的话,喂他的动作却异常温柔,细致,男子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冷漠的心渐渐有了期待,再没了轻生的念头。   守卫将食盒拎到床前,说道:“今天是大白米饭,还有一荤一素两个菜,闻着就香!要是犯人都是你这般待遇,老子也想当上一回!”   守卫挖了一勺米饭递到男子嘴边,见男子没有张嘴的打算,他不禁好笑的说道:“怎么着,你还真把自己当少爷了,这还挑上人了?”   男子垂下眼帘,问道:“他为何没来?”   “崔千户可是王爷身边的红人,每日里忙得很,哪能天天往这儿跑,能惦记着你的吃食,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他待人都是这般好么?”   “崔千户待人确实和善,从未见他和谁起过争执,对谁都是一副笑脸,温和的让人完全看不出他是个当官的。”   “确实不像……”   “不像武将,对吧。”守卫笑着说道:“说实话,任谁第一次见到崔千户,也想不到他是个武将。听说,崔千户最初跟随王爷时,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 第72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初二,燕王派去京城的密使返回,洪武帝下旨,由燕王全权办理此案,北平府提刑司衙门全力配合,勒令一月内查明真相,否则参与案件者全部法办。燕王将崔淼和沈清叫到书房,向两人说明了圣旨的内容。   燕王看向崔淼,直截了当的问道:“崔淼,你心中可有成算?”   崔淼苦笑的答道:“回王爷,事情究竟如何,我们都清楚,可事关重大,在没有证据之前,标下不敢妄言!”   燕王叹了口气,说道:“此事有可能牵涉到懿文太子之死,对父皇来说是禁忌,若是办不好,就算本王也免不了受到责罚。崔淼,本王知晓你的本事,你全力去查,无论结果如何,本王给你兜着,但一月之内,必须给本王一个结果,可明白?”   崔淼感激的说道:“多谢王爷,标下一定全力以赴。”   “未免你分心,王华就暂时住进王府吧,正好髙炽需要伴读,再加上两人年龄相仿,王华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再合适不过。”   崔淼眼神微闪,垂下眼帘,应声说道:“多谢王爷关心,明日标下便让华儿过来拜见。”   “还有你自己,好歹是个五品官,出门带些随从侍卫,旁人说不得什么。你向来与薛禄交好,就让他带人保护你的安全吧。”   “是,标下谢过王爷。”   “还有地牢里关着的那个,听说你对他格外上心,几乎事事亲力亲为,这是为何?”   “回王爷,他是死士,不怕死,也不怕用刑,所以标下索性换个法子,硬的不成来软的,但凡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就算再麻烦也是值得。就算最后问不出,咱们也没什么损失。”   “原来如此。你心中有数便好。”   崔淼抬眼偷偷看了看燕王,试探的说道:“王爷,地牢里的人可否任由标下处置?”   燕王看向崔淼,沉默了半晌,这才开口说道:“若你能在一月之内侦破此案,让你处置也未尝不可。”   “标下定当竭尽全力,以报答王爷知遇之恩。”   燕王看向沈清,说道:“詹林,此案还要你忧心多看顾着点。”   一直未出声的沈清垂下眼眸,躬身答道:“王爷放心,标下定当为王爷分忧。”   燕王点点头,直接问道:“你们打算从何处查起?”   崔淼答道:“回王爷,标下打算不日便去往陕西。”   “陕西?”燕王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也好。不过那里是皇兄的封地,本王也鞭长莫及,你们定然多加小心。”   “是,标下定然小心谨慎,不给王爷招惹麻烦。”   “本王还怕麻烦不成!”燕王面色一缓,说道:“你们的性子本王清楚,这个本王并不担心,只是忧心你们二人的安危,不过好在皇兄不在藩地,你们行事至少能多几分成算。”   两人感激的说道:“多谢王爷关心,标下愿为王爷效死!”   两人从燕王书房出来,沈清看向崔淼,问道:“何时动身?”   崔淼想了想,说道:“三日后吧,这里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   沈清垂下眸子,淡淡的说道:“比如地牢里的人。”   崔淼一怔,随即笑着说道:“侯爷这是吃醋了?”   沈清抬眸看向崔淼,毫不掩饰的点点头,说道:“正如王爷所说,你待他事事周全,甚至亲手喂他吃食。可否告诉我,你为何待他这般好?”   崔淼将沈清拉至偏僻的角落,与他十指相扣,看着沈清说道:“若我说没有特别理由,只是单纯的觉得他可怜,阿清可信?”   沈清看着崔淼的眼睛,说道:“只要是大郎说的,我便信!”   崔淼被沈清无条件的信任感动,他喟叹一声,解释道:“阿清,我之所以想救他,是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和之前的我是多么相像,而我现在、、、、、、更何况他还那么年轻,若是我看不到也就罢了,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手里死去,我做不到。”   “大郎、、、、、、”   “阿清放心,我虽然想救他,也一定量力而行,毕竟我不是圣人,不可能为了救一个曾经想要杀我的人不顾一切。”   沈清松了口气,崔淼善良的秉性既是吸引他的特质,却也是他最担忧的地方,毕竟在尔虞我诈的官场,太善良的人注定不会活的长久。   想到几日后的陕西之行,崔淼不禁皱起了眉头,随即笑着说道:“阿清,王府这边的内应还未查出,我实在不放心,陕西之行你就不要去了,留下帮王爷把钉子□□。”   沈清握紧崔淼的手,态度强硬的说道:“大郎休想甩开我!”   “阿清,你误会了,王府内应一日不除,一日都是祸害。此次陕西一行,必定不能外漏,否则凶险万分,只有尽早将钉子拔出,我才能安全。”   “大郎,和你相知十年有余,你心中所想我怎会不知?”   “阿清、、、、、、”   沈清瞥开目光,说道:“大郎不必再说,王府里能人异士众多,不差我一个,此次陕西一行,我必定陪同,没的商量!”   见沈清不悦,崔淼连忙哄道:“好好好,一起去便一起去。阿清莫要生气了。”   见沈清依旧不搭理他,崔淼捏了捏他的掌心,哄道:“阿清?侯爷?小的知错,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可好?”   崔淼略带讨好的话取悦了沈清,眼底浮现笑意,认真的说道:“大郎以后莫要如此,正如你担心我的安危一样,我亦担心你。”   “嗯嗯,我记下了。阿清先回,我去一趟地牢看看。”   “我随你一起,今日起我与你寸步不离。”   崔淼轻笑,道:“侯爷,您这醋吃的,整个王府都一股子酸味。”   沈清脸一红,白了崔淼一眼,转身就走。   “唉,侯爷,你等等小的,这酸味呛得小的看不清路。”   沈清回头瞪了崔淼一眼,放缓脚步等他上前。   两人来到地牢,并没有去男子所在的牢房,而是去了相反的方向,来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前,两人停住脚步。   崔淼看着牢房里的女子,说道:“翠竹,想好了么?”   牢房里披头撒发的女子,正是安插在王妃身边的钉子-翠竹。   翠竹抬头看向崔淼,眼底是嘲讽的神色,冷笑着说道:“你不必浪费口舌,我什么都不会说。”   “他们都派人过来灭口了,你还这般忠心,难不成你这条命,当真不想要了?”   翠竹信誓旦旦的说道:“主子待我那般好,怎会派人来杀我?那不过是你们演的一场戏,我岂是那般好糊弄的!”   “演戏?”崔淼不禁抽了抽嘴角,说道:“翠竹,那些人到底是谁,我不信你不清楚,你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不敢相信罢了。”   翠竹眼神闪烁,瞥开目光,说道:“主子他不会舍弃我、、、、、、”   崔淼叹了口气,说道:“会与不会,你心中早有答案。你还那般年轻,为何为了那样的人毁了一辈子,若你说了,我保你平安无事,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隐姓埋名,安稳的生活一辈子。”   翠竹眼底闪过挣扎,犹豫了半晌才恢复平静,说道:“崔千户,你是个好人。只是有些人明知被辜负,也没办法去恨。主子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背叛他。”   崔淼沉沉的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来,你好自为之吧。”   两人转身要走,翠竹连忙出声阻止,乞求的说道:“崔千户,你可否帮我一次,翠竹感激不尽,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崔淼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拒绝道:“抱歉,我帮不了你。”   沈清看着崔淼背影慢慢走远,转头看向翠竹,淡淡的说道:“他不舍得伤你,你却这般让他为难,这就是你的报答?”   翠竹面色一怔,垂下目光,说道:“对不起,侯爷、、、、、、”   沈清没再说话,转身就走,崔淼沉重的背影让他心疼,不然他真不想跟她浪费口舌。走过拐角,看到等在一旁的崔淼,沈清说道:“大郎不必为难。”   崔淼苦笑着说道:“我知道,就是心里沉甸甸的,有些难受。”   沈清握住他的手,安慰的说道:“你常说‘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相对的也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代价’,这是翠竹自己选的,她就要承担选择后的代价,可如今她不想承担,却推在你身上,这种人不值得你为难。”   崔淼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虽然已经在这个时代过了十几年,但他还是无法适应,或许直到生命尽头,那刻在骨子里的现代观念,也无法改变吧。   “阿清说的对。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个。”   沈清点点头,握着崔淼的手就往前走,丝毫没有放开的打算。崔淼一怔,无奈的说道:“侯爷,这地牢里亮堂的很,小的看得清路,不必如此吧。”   “大郎方才还说呛的眼睛看不清。不用逞强,我给你引路。” 第73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初二,洪武帝下旨燕王全权负责宋大力一案,并限期一月,一月不能破案,参与侦办着全部法办。燕王将案件交于崔淼和沈清,两人打算料理完北平的事,不日赶去陕西。   刚刚从牢房出来的守卫见崔淼和沈清远远而来,连忙迎了过来,行礼道:“标下见过清宁候,见过崔千户。”   崔淼看了看守卫手里的食盒,问道:“怎的这个时辰才吃完?”   守卫闻言连忙解释道:“回千户,标下和他聊了两句,一时忘了时间,所以出来晚了些。”   崔淼挑挑眉,看了一眼沈清,笑着说道:“这是好现象啊!你们都聊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闲聊。不过千户放心,规矩我懂,不该说的,标下一句也没说。”   崔淼点点头,说道:“钥匙给我,你去忙你的吧,不用跟着了。”   守卫应了声,提着食盒出了牢房,崔淼和沈清则向男子所在的方向走去。来到牢房近前,打开牢门,崔淼抬脚走了进去,沈清没有跟着,而是留在了门外。   男子见崔淼进来,眼睛一亮,开口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崔淼笑着说道:“今日有事耽搁了。不过你能主动开口说话,我还是蛮欣慰的,不算辜负我的良苦用心。”   男子难得的没跟崔淼呛声,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崔淼拉过男子的手臂,检查他的伤口,见今日没有鲜血渗出,满意的说道:“今日没有渗血,想来恢复的不错。”   男子眼神黯淡的说道:“就算伤好了,我也是废人一个了。”   崔淼安抚的说道:“是不是废人看你如何选择,那些四肢健全,却一无是处的人多得是。你没了右手,不是还有左手么?只要不服输,一只手照样能活出个人样。”   “就像你当初弃文从武么?”   崔淼一怔,随即说道:“方才还问你们都聊了什么,现下总算知道了。当年我也是被逼无奈,说来跟你如今的处境倒是挺像。”   “这便是你这般帮我的原因么?”   崔淼坦然的点点头,说道:“也算是吧。既然我的事你都打听清楚,是否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男子垂下眸子,轻声说道:“我没名字,自我记事起便是乞丐,五岁时便被抓去训练,我只有代号。”   崔淼温声说道:“没有就自己取一个,有了新名字,就重新生活,也算跟以前的生活做个了断。”   “重新生活?”男子眼底闪过希冀,随即又消失殆尽,自嘲的说道:“我如今的处境,怎么可能重新生活?”   崔淼自信的笑着,“我说可以,那便一定可以,你好好想个名字,等我回来后,你再告诉我。”   “回来?你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崔淼随意的答道:“出去一段日子,归期未定,应该不会超过一月。你放心,走之前我会帮你安排好,他们不会亏待你。”   “你就不问我案子的事么?”   崔淼坦然的说道:“你想说就再好不过,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男子沉默了下来,认认真真的看着崔淼。   崔淼见他半晌不说话,起身说道:“我走了,你好好养伤。”   “等等!”男子叫住崔淼,说道:“能否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沈清看着崔淼摇摇头,崔淼则朝他安抚的笑了笑,说道:“案子的事,要出外走一趟。”   “你要去陕西?”男子眼底浮现紧张的神色。   男子的话让崔淼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他坦然的点点头。   “你若是去便是羊入虎口,非去不可么?”   “非去不可。皇上有命,让王爷彻查此案,限令一月之期。承蒙王爷信任,此行即便千难万险,我也得去!”崔淼声音一缓,说道:“我的身手你了解,定能平安归来,到时你再将名字告诉我。”   “我能否随行、、、、、、”男子随即看向自己的右手,眼神黯淡下来,自嘲的说道:“算了,我现在已是废人。”   “王爷答应我,待我回来,便放你出去,你再忍耐一段时间。”   男子一怔,眼底神色复杂难辨,说道:“西安府境内的玉山之上,有一处广源寺,寺庙之下,暗藏密地,是训练我们的地方,不过每次出入都会被蒙上双眼,怎样进入,我不清楚。”   “好,我知道了,谢谢。”   “与我同期训练的便有上百人,每个人都是杀人如麻的死士,你若是要去,定然九死一生,你可要想明白。”   “不可力敌,那便智取!你放心,我不傻。”   看着崔淼眼底的自信,男子闪了闪神,随即瞥开目光,说道:“但凡是那里出来的死士,右手手臂上都有一个虎头刺青,用特殊材料所刺,只有身体温度升高时才能显现。据我所知,王府内应该还有死士。”   “好,我明白了。”   男子看向崔淼,平静的说道:“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这已经帮我很多了,谢谢!”崔淼微笑着,“不过为了你的安全,现在还不能放你出去,你还需忍耐一段日子,能谅解么?”   男子点点头,说道:“于我来说,在哪里都无所谓。”   “我会嘱咐他们把药停了,你安心养身体,无论我回不回来,一月之后,定还你自由!”   “你一定活着回来,我的仇还没报,你怎么能死!”   崔淼一怔,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好,一定。”   两人从地牢出来,崔淼松了口气,说道:“这几日的付出,终是没有白费,我果然没有看错,他内心还是柔软的。”   沈清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无论是谁被他那般对待,结果也定会和男子一样。崔淼迟钝,看不出男子眼底的情绪,但他却看得明白,短短七日,便已沦陷,这人却还懵懂无知。   沈清敛起眼底的神色,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当然是拔钉子了。毕竟我们此行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可不想整日被人监视。尤其是和侯爷一起出行,侯爷,你说呢?”   手心被崔淼轻轻拂过,沈清的面颊一热,握住那只使坏的手,说道:“大郎,你确定要在这里么?”   眼看着沈清突然靠近,崔淼下意识的退开,连忙看向四周,低声说道:“阿清,别,我逗你呢。”   沈清眼底浮现笑意,说道:“可我是认真的。”   崔淼顿时有种挖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他抽了抽手,说道:“阿清,我错了。那个,我们还有正事,赶紧回禀王爷。”   沈清不再逗他,松开手说道:“嗯,正事要紧,走吧。”   崔淼暗自松了口气,沈清的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未免崔淼看穿,他连忙敛起眼底的情绪,出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阿清是说怎么才能识穿他们的身份?”   沈清点点头,“你有什么主意?”   “简单啊,只要让他们在校场跑上几圈,再检查不就得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燕王书房,正巧碰上朱高炽从里面出来,崔淼连忙躬身行礼道:“标下见过世子。”   朱高炽连忙将崔淼扶起,笑着说道:“崔千户不必多礼,髙炽见过皇叔。”   沈清点点头,说道:“世子这是要回去?”   “回皇叔,方才父王召见,说是要让王华进府伴读,嘱咐我对他多加照顾,我欣然允诺,正想着让人给王华收拾院子。”   沈清颔首,说道:“华儿聪慧内敛,有他伴读,你也能有长进。”   朱高炽看了看一旁的三宝,三宝连忙退后几步,转过身去。   朱高炽低声说道:“若是崔千户亲自教导,髙炽会更有长进。”   崔淼笑着说道:“世子的话若让先生们听到,定然饶不了我,还请世子嘴下留情。”   朱高炽跟着笑了起来,说道:“皇叔见父王定是有事,髙炽就不打扰了。崔千户放心,王华有我护着,定受不了委屈。”   崔淼躬身说道:“那标下就谢过世子了。”   朱高炽离开,三宝进书房通传,崔淼将男子的话详细的说了一遍。燕王大悦,说道:“和尚所言非虚,崔千户果然大才!”   燕王下令崔淼全权办理此事,王府上下,除了王妃和王子,全部听从崔淼调遣。   “王爷,女眷那边属下不便出面,还需王妃帮衬。”   燕王应允,叫来王妃,将细作的事一五一十的叙述一遍,王妃点头,和崔淼商定好计划后,随即回了后院。王妃回到院子,将王府所有女眷召集到一处,在屋内准备一个大桶,里面放满热水,挨个进去待上一刻钟。众人虽然莫名其妙,但王妃向来受王爷敬重,她们也不敢多说,只好照办。   而另一边,崔淼拿着燕王令牌,召集王府中所有侍从,管事,一同前往校场。崔淼下令,每十人一组,围着校场跑步,每组十圈。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有燕王的令牌在,再加上清宁候一身煞气的站在一旁,他们也不敢反抗,十人一组,开始在校场跑了起来。跑完后,崔淼让薛禄将人带到校场休息区,以便检查手臂上有无刺青。 第74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初二,燕王府闭门谢客,王府内的守卫也比平时多了两倍,除了大门口,所有人都围在了校场附近。   崔淼看着刚刚跑完的十人,靠近沈清,低声说道:“侯爷,我去休息区看看,这里还要劳烦你盯着。”   沈清眸光流转,轻声说道:“我去,这里你看着。”   看着沈清的背影,崔淼不禁一阵好笑,忍不住心中腹诽:以沈清这占有欲,如果让他跟我去现代,指不定夏天就不让出门呢。   崔淼无奈的摇摇头,目光再次投向校场上的众人。见众人不时的看向他这边,有些人甚至看着他窃窃私语,神情倨傲,脸上的不满毫不掩饰。常在王府走动的崔淼自然认得,那些人要么是王府的属官,要么是王府里各个主子面前的红人,在王府里时间长了,仗着资历深,有些才能,便渐渐忘了自己奴才的身份。   崔淼撇撇嘴,对他们的不满丝毫不放在心上,一群看不清自己位置的蠢蛋,早晚自食其果,他没必要和他们一般见识。反正这是燕王的命令,就算他们不满也得受着。虽然平日里他脾气好,但除了个别的几人,他跟谁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亲热,也不刻意疏远。为皇家办事,你可以孤傲不合群,只要让主子知道你的忠心便好。最忌讳的便是左右逢源,跟谁都亲近,这会让主子觉得你是在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见沈清离开,他们开始蠢蠢欲动,低语一阵后,一个面色倨傲的客卿走了过来,敷衍的拱拱手,语气不善的说道:“崔千户,不知今日这般兴师动众,是所为何事?”   别人不给他好脸,崔淼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冷淡的说道:“我只是按照王爷命令行事,至于所为何事,王长史可以去问王爷。”   王允是王府的左长史,品阶与崔淼相同,却仗着自己是皇上亲派,而时常目中无人,完全一副燕王之下他最大的模样。若不是顾忌洪武帝的反应,燕王早就把他废了。   “你!”王允一阵气闷,说道:“崔淼,你不要仗着王爷宠信便肆意妄为!”   “王长史这是何意?我为王爷办事,怎么就成了肆意妄为了?您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我可承担不起,咱们还是到王爷面前理论理论,让王爷评评理,如何?”   王允的面色变了又变,恼怒的说道:“崔淼!你不要得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倒要看看王爷能宠你到何时!”   崔淼淡淡的说道:“这就不劳王长史费心了。王爷的宠信不论多久,那也是宠信过,不像某人,进府多年,也不招王爷待见。”   “你!”王允最忌讳的便是别人提及此事,崔淼这般说话无疑是戳中了他的痛处,他记恨的说道:“崔淼,你别得意,咱们走着瞧!”   王允的威胁,崔淼完全没放在心上,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行,我等着。只是王长史养尊处优惯了,待会儿还能跑的起来么,别跑了一半就跑不动了,那多丢人。”   “哼!”王长史被气的脸色涨红,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众人虽听不清两人说了些什么,但看王允阴沉的脸色,便知道两人定是发生了不愉快,脸上多了几分看好戏的神色。谁知王允三两句便被打发了,众人不由有些失望。   王聪凑到崔淼身边,低声说道:“千户,你没事吧,方才王长史是否找你麻烦了?”   崔淼摇摇头,笑着说道:“没事。吃亏的不是我,放心吧。”   王聪松了口气,看着对面的人,接着问道:“千户,如此行事,可是有特殊目的?”   崔淼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莫要多问,按照吩咐行事便好。”   “啊!快快快,快来人啊,小路子出事了!”   校场上原本正在奔跑的人,突然摔倒在地,口吐白沫,跑在他身边的人连忙停下来,蹲在地上查看那人的情况。   人群开始混乱,原本的窃窃私语,越来越没有顾忌。   “这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让我们来这校场,也不说个明白。”   “是啊,这都要闹出人命了,也不给我们一个交代。”   “人家可是王爷身边的红人,手上有王爷的令牌,就算再出格,我们不也得忍着,等哪天咱们也能得王爷宠信了,才能挺直腰杆说话。”   “哼,这宠信也不知是怎么来的。你们瞧瞧他那副模样,长得比小娘还俊俏……”   崔淼淡淡的看了那些人一眼,径直下令道:“燕山卫听令。”   围着的燕山卫齐刷刷的立正,高声应道:“标下听令!”   崔淼冷冷的看着对面的人,扬声说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校场半步,否则以敌军奸细论处,可明白?”   燕山卫众人齐声应道:“标下领命!”   崔淼一个手势,所有燕山卫各就各位,将整个校场围了起来。燕山卫和王府属官不同,他们了解崔淼,对崔淼的事迹了若指掌,再加上近些年的军训之法颇有成效,让燕山卫上下对崔淼更是推崇有加。就算抛却这众多理由,仅崔淼手中有燕王手令这一条,也能让他们言听计从。这便是武将和文官的区别。   王允见状眉头紧皱,愤怒的说道:“崔淼,你这是何意?”   “我也是奉命行事,诸位若有微词,大可到王爷面前告状,在这里犹如妇人般说三道四,众位不显寒颤,我还觉得丢人呢!”   “你!崔淼你欺人太甚!”论毒舌,王允再次败下阵来。   崔淼懒得搭理他,走到昏倒的人面前,探了探他的鼻息,说道:“方才谁跑在他身边?”   众人相互对望,指着其中两人说道:“回千户,是他们两个。”   崔淼审视的打量着两人,从外貌看,两人的年龄相差不多,穿着王府管事的衣服,见有人指证他们,脸上一阵莫名其妙。   崔淼问道:“他们哪个靠的近,哪个跟那人有过身体接触?”   人群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走了出来,指着其中一人,说道:“千户,小的跑在两位管事的身后,看见韩管事曾与那人接触。”   韩城平静的解释道:“我与小路子是同乡,相互之间打个招呼说句话,有何不妥吗?”   崔淼笑了笑,说道:“若在平时,并无不妥。但在今日,便是大大的不妥。来人,将人押到休息区,交给侯爷处置。”   崔淼话音一落,便有四名手持兵器的燕山卫走了过来,二话不说,来到两人面前,就要将人绑起来。   韩城看着崔淼,愤懑的说道:“崔千户,你这是何意,我到底犯了何事,要你这般对待?你今日若不把话说清楚,我即便是死,也绝不任人侮辱!”   另一个管事虽然脸上也有愤懑,却不似韩城激动,说道:“崔千户,虽然我们只是王府中的一个小小管事,但到底我们也在王府中效劳多年,看在我们多有苦劳的份上,望千户讲个明白。”   崔淼指着地上气绝身亡的仆从,说道:“这人口吐白沫,嘴唇发青,靠近还能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明显是中毒身亡。他总不至于,因为我让你们在校场上跑几圈,便服毒自杀吧。既是投毒,那便是谋害,而你们靠他最近,最有下手的可能,我拿你们两个询问,可有不妥?”   “中毒?”众人面面相觑,又开始窃窃私语。   韩城辩驳道:“就算中毒,那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我就不信今日跟他接触的只有我们两个,为何你不抓别人?”   “因为目前得知的只有你们两人,若你我易地而处,会不会抓我?况且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没做过,又何必这般激动,倒像是心虚一般。”崔淼看向另外一名管事,问道:“这位管事怎么称呼,在何处当差?”   “我叫周仁,在世子院子里当差,负责世子的膳食。”   “原来是周管事。敢问周管事,若你身处崔某的位置,是否如方才那般行事?”   周仁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是,崔千户所行并无不妥。”   崔淼闻言缓声说道:“待事情查清,崔某定然亲自登门致歉。”   周仁摇摇头,说道:“崔千户严重,正如你所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的事,便没什么好怕的。”   崔淼看向韩城,问道:“韩管事,还有何话可说?”   韩城见状冷哼一声,没再言语。燕山卫四人见状,压着两人前往休息区。崔淼又叫来两人,将地上的尸首一同拖到休息区,交给沈清。   崔淼退出人群,扬声说道:“所有人继续!”   众人拖拖拉拉的站好,明显不想配合。崔淼撇撇嘴,朝着王聪招招手,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听得王聪连连点头,转头就走。   没一会儿,手里便多了一把长鞭,走到拖拖拉拉的众人身后,一甩长鞭,‘啪’的一声,吓了众人一跳。王聪见状满意的笑了笑,扬声说道:“千户有命,谁不配合,鞭子伺候,诸位还是使劲跑起来,否则就甭怪我鞭下无情!” 第75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初二,校场上时不时传来一声鞭子抽打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原本懒散的队伍,顿时像上了发条一般,脚底生风跑的那叫一个快,看的燕山卫众军士连连咋舌。   被抽到小腿的王允惨叫一声,顾不上疼,连忙加快速度,嘴里却骂骂咧咧的说道:“崔淼,你个混账,狗仗人势的东西,今日之辱我记下了,待来日我定加倍奉还!”   “啪”,“啊”,“砰”,一声刺耳的惨叫声传来,王允被一鞭子抽飞了出去,身子呈自由落体摔在地上,看得人都觉得疼。   王聪看了看空空的右手,只觉得周身的温度急速下降,他不禁缩了缩脖子,连忙行礼道:“标下见过指挥使。”   沈清手握长鞭犹如煞神一般,刚刚还混乱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崔淼见状不禁撇撇嘴,明明两人的武力值不相上下,那些人就是怕沈清多过怕他。   沈清冷冷的扫过众人,说道:“崔淼奉命行事,若有人不服,站出来,讲与本候。本候今日有耐心,姑且听听你们都想说什么。”   被眼神扫到的人只觉得身子一阵发寒,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沈清等了半晌,淡淡的说道:“既无人言语,那便老老实实奉命行事,再让本候听到半句污言秽语,军法伺候!”   众人左右看看,老老实实的跑了起来,被摔蒙的王允从地上爬起来,愤恨的说道:“清宁候,下官好歹是皇上亲自认命的五品官阶,你这般随意抽打,可将皇上放在眼里?”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抽打了你,便是对皇上不敬?”   燕王从远处行来,身后跟着道衍和尚,众人纷纷行礼。燕王走到沈清和崔淼身边,将二人扶起,却未让旁人起身。那些说三道四的人心中不由‘咯噔’一声,他们清楚,燕王这般作为,完全是要两人立威,而立威的对象便是刚刚爬起来又跪下的王允。   王允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说道:“下官见过王爷。”   燕王看着王允,淡淡的说道:“你是何人?”   王允胆战心惊的答道:“下官、下官叫王允,王府的左长史。”   “原来是王长史,本王真是失敬!”   燕王这般说话,王允越发胆战心惊,身上的冷汗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整个中衣都浸湿了,风一吹凉飕飕,忍不住打着激灵。   王允匍匐在地,惊慌的说道:“下官不敢,王爷恕罪!”   “你不敢?皇上的义子,亲封的侯爷,不过因你违抗本王命令,抽了你一鞭子,你就敢扣上个对皇上不敬的罪名,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燕王拿过沈清手里的鞭子,狠狠抽在王允身上,怒声说道:“混账东西!崔淼拿着本王的手令,你们竟然还敢阳奉阴违,指着他的鼻子骂,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统统想造反吗?”   燕王一鞭接一鞭的抽在王允身上,他连哼都不敢哼一声,直到昏了过去,燕王才将鞭子扔在地上,怒声说道:“跑,谁掉队就给本王使劲抽!混账东西!在王府里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赶明儿打仗,统统带上,让你们认清楚,现在的太平日子是怎么来的!”   崔淼拉了拉沈清,沈清会意,躬身说道:“王爷息怒,莫要伤了身子。”   崔淼连忙应声道:“是啊,王爷,标下无能,没能办好差事,劳王爷亲自前来,您若再伤了身子,标下的罪过就大了。”   燕王沉着脸,说道:“本王公务繁忙,没空搭理这些琐事,没想到这王府竟助长了这样的风气,以后还了得,今日本王就要杀杀这风气!三宝,去搬椅子,本王就在这儿盯着。”   三宝连忙应声,匆忙转身去搬椅子。   “还愣着干什么,跑啊!”燕王指着地上的鞭子,说道:“王聪,你盯着,谁掉队,就给本王抽谁!”   王聪领命,捡起鞭子就朝人群走了过去,众人连忙起身围着校场跑了起来。燕王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润了润喉咙,问道:“詹林,怎么样,找到了么?”   沈清答道:“回王爷,已找出一个,是高煦院子里的管事,姓韩,叫韩城,也是王爷在凤阳时进的府。”   燕王眼神一冷,说道:“好啊,先是王妃,再是高煦,这王府的主子身边都有细作,本王的一举一动岂不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好,真好!本王这个皇兄还真是深藏不露!”   “王爷,今日之后,王府便没了后患,标下也该动身了。”   燕王点点头,看向崔淼,欣慰的说道:“此次王府能够肃清,全都是你的功劳。本王记在心里,待你们从陕西回来,本王一定为你们请功!”   崔淼谦逊的说道:“王爷对标下有再造之恩,标下只是做了分内的事,实在担不起王爷这番夸赞。”   崔淼的谦逊有礼,踏实能干,与场中那些人形成鲜明对比,燕王不禁感慨的说道:“和尚说的没错,你果然有大才!若他们都像你一样,本王就不用这般劳心了。”   一直到掌灯时分,才算将所有人过了一遍,除了韩城,又找出两个,一个是朱高炽身边的小太监王来,另一个是膳房的管事吴春。在被检查时,吴春试图逃跑,与燕山卫打斗中被杀,王来和韩城则被押进地牢。   王妃那边稍微晚了些,一直到深夜,才算将人全部过了一遍,其结果让崔淼有些意外,除了两名侍女外,居然还有一个燕王的宠妾,叫凌雪儿。   王妃亲自带人将凌雪儿带到燕王面前,虽然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却丝毫不减她的美貌,就连崔淼都不禁多看了两眼。   “王爷,王爷救命,嫔妾不知犯了什么错,王妃竟这般侮辱妾身,嫔妾、嫔妾当真没有颜面再活在这世上!”   凌雪儿抱着燕王的大腿哭的梨花带雨,王妃则高贵端庄的坐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   燕王没了平日里的温柔小意,一脚将凌雪儿踹倒在地,冷漠的说道:“那就不要活了!念在你服侍本王一场的份上,本王给你留个全尸。来人!”   三宝捧在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把匕首,一条白绫,还有一杯毒酒。来到凌雪儿身边,三宝躬身说道:“凌美人,请。”   凌雪儿惊恐的看了看托盘上的东西,爬到燕王身边,哭着说道:“王爷,王爷,嫔妾做错了什么,您为何这般对嫔妾?”   燕王伸手一撕,将凌雪儿的衣袖撕了下来,光洁的手臂露了出来。崔淼和沈清连忙垂下眼眸,无论这女人是不是细作,她的身子都不是他们能看的。因为身体温度下降,纹身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但还是能看到淡淡的轮廓。   “本王还真没留意,现在看来你对本王到底有多虚情假意!”   凌雪儿强自镇定的说道:“王爷,您这是何意?嫔妾愚钝,未曾听懂。”   燕王一把扯住凌雪儿的头发,凌雪儿吃痛,连忙伸手去护。尖利的指甲划伤了燕王的手,燕王怒火中烧,一脚将凌雪儿踹了出去,说道:“贱人,敢伤本王!拖出去,本王不想再看到她。”   王妃关切的问道:“王爷,伤的如何,让妾身看看。”   门外进来两个守卫,拖着凌雪儿就往外走,凌雪儿惊恐的挣扎,哭着乞求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嫔妾再也不敢了,您饶了嫔妾吧,王爷您饶了雪儿吧。”   凌雪儿不顾一切的挣扎,一时间竟挣脱守卫的钳制,她挣扎着爬到燕王身边,却被王妃一个耳光扇的一个趔趄,嘴角当时就见了血。凌雪儿被打的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眼看着就要被拖出门外,她才恢复神智,大声喊道:“王爷,雪儿怀了您的骨肉,您不能杀我啊,王爷您不能杀我啊!”   “等等!”王妃叫住守卫,说道:“把她带进来。”   守卫应声,又将人拖了回来。凌雪儿见事有转机,连忙说道:“王爷,雪儿怀了您的骨肉,已经一个半月了,您就算不疼惜雪儿,也不能不顾您的亲生骨肉啊!”   王妃看了一眼身旁的陈嬷嬷,说道:“去查查日子。”   陈嬷嬷领命去查,王妃看向凌雪儿,说道:“为何不上报?”   凌雪儿楚楚可怜的说道:“雪儿也是刚刚得知,还未来得及。”   大约一刻钟后,陈嬷嬷从门外走了进来,行礼道:“王妃,日子对得上。”   王妃看向燕王,温声说道:“王爷,她既然怀了您的骨肉,这事便从长计议吧,待她将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如何?”   燕王淡淡的看着跪在地上凌雪儿,说道:“王妃,本王有髙炽他们三个足够了,她的孩子本王要不起。”   王妃还想再劝,燕王却态度坚决,凌雪儿再度被拖了出去,三宝也跟着退了出去,再进来时手中的托盘没了,他躬身说道:“王爷,凌美人自知愧对王爷,已服毒自尽!” 第76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初五,安置好一切,崔淼、沈清、薛禄等一行十人快马上路,崔淼和沈清乔装改扮,假扮成一掷千金的富商,而薛禄等人则成了他们的护卫。   众人放缓速度,崔淼捻了捻下巴上粘的胡须,说道:“兄长,前面便是西安府境内,我们放缓速度,以免引起怀疑。”   沈清点头,眼底满是笑意,每次看到崔淼鼻头上贴着的黑痣,他就想笑,倒不是难看,反而有点俏皮,配上这一身的珠光宝气,活脱脱就是个村里来的爆发户。   孙海笑着打趣道:“老爷,您这身装扮,简直就是在说,‘我很有钱,快来抢我吧’,这也太招摇了点。”   崔淼摸了摸手上戴着的七八个戒指,一副嚣张的模样,说道:“你们懂个屁,老爷我有的是钱,自然想怎么戴就怎么戴,要不招你们这些个护卫吃干饭吗?”   众人哄笑出声,郎平小声说道:“老爷,您这一身珠光宝气,都是哪来的,跟您身边这么久,没见您存这么些宝贝啊?”   崔淼瞥了一眼沈清,没好气的说道:“老爷我有人赞助,你们管得着吗?我说你们这般没大没小,小心老爷我扣你们工钱!”   马强接话道:“说到工钱,老爷,您这般打扮,增加了不少危险性,是否该适当的给兄弟们涨点工钱,让我们手头宽裕些。”   “老爷有钱跟你们有何关系,想干就干,不干滚蛋!要想涨工钱,门都没有!”崔淼把抠门的土财主演的那叫一个活灵活现。   沈清和薛禄在一旁看着,眼底均是笑意,只是无意间对视时,嘴角又放了下来,眼底闪过防备的神色。   众人一路说说笑笑,进了西安府境内,因为秋耕已经结束,屯田里少有人烟,但从一片片打理妥当的屯田可以看出,这里的民生不错。众人没有停留,一路向蓝田县赶去,终于在天黑前,进入了蓝田县境内。进入县城,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将东西放进客房,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众人便下了楼,来到的大堂。崔淼大刀阔斧的往主位上一坐。扬声说道:“小二,小二,没看见老爷我坐下了么,还不赶紧过来伺候!”   “来喽!”小二连忙走了过来,热情的招呼道:“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好酒好菜伺候着,老爷我不差钱。”崔淼指了指旁边的桌子,说道:“他们那两桌就算了,吃饱就成。”   郎平讨好的说道:“老爷,怎么说小的们也算尽心尽力,不过一顿饭,您家财万贯还在乎这点小钱?”   崔淼高昂着头,施舍般的说道:“得得得,就你小子会说话,不过一顿饭,老爷我心情好,就赏你们了。”   郎平配合的笑着说道:“那就多谢老爷,小二,还不赶紧好酒好菜伺候着。”   小二眉开眼笑的应承道:“您几位就请好吧,酒菜,马上来。”   崔淼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扫视着大堂里的情况,大堂里人不多,只有三个客人在吃饭,各自占了一张桌子,一个书生,一个商人打扮,另一个衣衫较为华贵,一副公子哥的模样。   三人不时的打量着崔淼一行人,看向崔淼时,均是一副看暴发户的模样,书生较为耿直,眼神中带着鄙夷。商人的眼神就较为复杂,简直就是羡慕嫉妒恨的标准示范。而公子哥眼底却多了几分狡黠,似乎打着什么主意。三人的眼神尽收眼底,崔淼不禁暗中得意,看来自己这副模样扮演的不错,除非是相熟的人,根本认不出他是谁。   崔淼嫌弃的说道:“兄长,这都走了几天了,也没见这西安府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就是这青楼的女子,长得都不如江南女子那般水嫩,一个个皮肤粗的磨得手疼。还有这天气,简直冷的可以,风吹起来跟刀子似的,我这脸干的,都跟树皮有的比了。”   王聪一个没忍住,一口水全喷在陈虎的脸上,“咳咳咳”,他连忙说道:“对不住,对不住,呛了口水,我给你擦擦。”   陈虎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连忙阻止道:“得,俺自己来。”   其他人都垂着头,憋笑憋的脸通红。   “二弟不急,这才刚刚进了西安府,等兄长谈完生意,我们再放开了玩。”沈清靠在崔淼耳边,低声说道:“大郎怎知江南的女子皮肤水嫩?可是去过?”   “也成,兄长,你可是应下了,到时可不能反悔。”崔淼低声说道:“自从我们相识,我去过哪儿,你不清楚,侯爷,你这问的,有些莫名其妙吧。”   说话间,饭菜陆续上了桌,小二介绍的说道:“八宝鸭,酱肘子,红烧肉,麻辣烧鹅,糖醋里脊,四喜丸子,还有自酿的好酒,您尝尝,保证喝一回,您一辈子都想着。”   崔淼笑着说道:“你这嘴巴倒是伶俐。老爷我初来乍到,对你们这西安府不甚了解,你跟老爷说说,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好玩的去处,或者奇闻异事也成。”   小二为难的看了一眼柜台后面站着掌柜,崔淼见状不悦的说道:“怎么,老爷我在这儿又吃又喝,大把的花银子,让你多说几句话都不成?得,这蓝田县应该不止你一家客栈,老爷这就换地方!”   掌柜连忙走了过来,略带讨好的说道:“客官,诸位客官,小二年纪轻不懂事,我给诸位赔礼。现下正是饭点,后厨有些忙,他也是怕耽误了客人的饭食。您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我,我祖辈都在住这儿,这方圆百里,就没有我不熟的。”   “还是掌柜的有眼力见。得,老爷我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就在这儿歇了吧。掌柜给老爷讲讲,这蓝田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掌柜笑着说道:“那就看客官想玩什么了?咱们蓝田最有名的便是玉石,蓝田玉那可是远近闻名,好的蓝田玉,那可都是贡品。咱们这儿最大的玉器行是宝清斋,要说这宝清斋可是宫中蓝田玉专供的皇商,两位老爷要是有兴趣,不妨明日去看看。”   “玉石这玩意,兄长感兴趣,我没什么兴致。掌柜还是跟我说说,你们这儿有什么奇闻异事,越离奇,我越感兴趣,要是说的好了,老爷我有赏。”崔淼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掌柜眼睛一亮,这银子足有五两,这几桌酒席也就值这些钱。   “不过有个前提条件,这事必须是真事,不能胡编乱造。”   郎平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银子,说道:“老爷,您要听奇闻异事,小的这里就有现成的,怎的还便宜外人?”   崔淼眼睛一瞪,说道:“你小子休得哄我!难不成你还是这蓝田县人?”   “小的虽不是蓝田县人,但几年前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   “这位客官仅在这儿小住过,又怎比得过祖辈在这里居住的我?这么说吧,这蓝田县发生的事,就没我不知道的。”   崔淼轻蔑的一笑,说道:“得,你俩也别争了,索性比比看,谁能说进老爷心坎里,谁就赢了,那这锭银子就是谁的。”   郎平连忙说道:“那小的就先说。要说这蓝田县的姑娘,就属春意楼的最漂亮,虽然不如江南的水嫩,但胜在功夫好,带劲!”   崔淼挑了挑眉,压下眼底的笑意,说道:“这么说,你小子当初可没少在春意楼搭银子。”   郎平确实在蓝田带过一段时间,还曾是这蓝田县的县令,多少对这里有些了解,所以配合崔淼的工作就落在他肩上了。   孙海打趣的说道:“我说你这老小子逛窑子总是力不从心,原来年轻的时候,被这蓝田的姑娘掏空了身子。哈哈。”   郎平一听,顿时不乐意了,笑骂道:“你他娘才力不从心,老子生猛的很,那些娘们不知多喜欢老子呢!”   掌柜笑了笑说道:“这位客官有所不知,那春意楼三年前就关了张,现在咱蓝田县最有名的青楼是春情坊,春情坊里最漂亮的姑娘是春柳,据说之前是个千金小姐,后来家里获了罪,被卖进青楼。这春柳姑娘不仅长得漂亮,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们这儿的富家翁,为见她一面不惜一掷千金!”   崔淼感兴趣的说道:“这个好,说到老爷我心坎里了。”   沈清眼神一暗,不动声色的攥住了崔淼的手腕。崔淼一怔,连忙抽回手,沈清也不阻止,只是眼睛里带着警告的意味。崔淼无语,撇开眼不去看他。   掌柜看了看桌上的银子,说道:“那这银子、、、、、、”   “别忙,我这儿还有!”郎平连忙说道:“老爷,你说奇闻趣事,这漂亮的青楼女子哪儿都有,算不得奇闻趣事。接下来我要讲的,才是老爷真正感兴趣的。”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   “要说这蓝田县最离奇的,莫过于洪武三年那起灭门案。”   崔淼质疑的问道:“洪武三年?那时你在蓝田?”   “这倒不在,只是听说。不过这可都是真事,绝对不是胡编乱造。” 第77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初五,崔淼一行人在蓝田县张家客栈住下。   “要说这蓝田县的奇闻异事,莫过于洪武三年那场灭门惨案!”   崔淼质疑的问道:“洪武三年,你小子在蓝田?”   郎平讪讪的说道:“不在,是后来听说的。不过这案子可是真事,绝不是胡编乱造!老爷若不信,你问掌柜!”   崔淼看向掌柜,掌柜连忙摆摆手,说道:“这事我不清楚。后厨还有事,我就不打扰几位老爷用饭了。”   崔淼眼神微闪,又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说道:“本老爷还真就来了兴致,你们谁能跟老爷说的详尽,这十两银子就是谁的。”   掌柜显得有些犹豫,郎平见状说道:“掌柜不是要去后厨么,赶紧去吧。老爷,这银子还是让我得了吧。”   崔淼看了一眼掌柜,说道:“那你小子就说说。”   掌柜看着银子,不说话,也不离开,好似在挣扎当中。   “洪武三年四月初八,蓝田县一户姓宋的人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据传说,宋家的院子里血流成河,一家三十几口,全都死于非命!这起案子当时轰动一时,据说都惊动了王爷,官兵一茬一茬的往这儿派,可惜查了这么多年,依旧是个谜。”   “三十几口一夜之间被杀?这姓宋的是得罪了什么人,竟被人下此毒手?”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当年的传言不少,有的说是得罪了某个大官,还有的说他们家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这官府也没有定论,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郎平一边说,一边走向崔淼,伸手就想拿桌上的银子。   “慢着。”眼看着崔淼没有阻拦,掌柜有些急了,连忙阻止道:“你这银子挣得也忒容易了些。”   郎平瞥了掌柜一眼,说道:“我说的老爷爱听,掌柜的又不知晓,银子自然就是我的。不过这事轰动一时,几乎没人不知道,掌柜说自己祖居在此,不会是骗人的吧。”   掌柜见郎平拿了银子,又说自己骗人,顿时来了脾气,说道:“谁说我不知道,我张才祖辈生活在蓝田,不信你们出去打听打听。要说这宋家的案子,没人比我知道的更多,你把银子放下,今儿我还就豁出去了。”   崔淼从郎平夺过银子,重新放在桌上,指着对面的位置,兴致勃勃的说道:“掌柜你坐,老爷我还就喜欢听这种隐秘,咱们边吃边说。”   郎平苦着脸说道:“老爷,您不能这样,这银子应该是我的。”   崔淼没好气的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勾起老爷我的兴致,却一问三不知,老爷没让你赔银子就不错了,回去坐着去。”   郎平瞪了掌柜一眼,愤愤的说道:“老爷,你怎的就认定掌柜知道的比我多?”   掌柜也来了脾气,说道:“还不瞒你说,我们张家与宋家有生意上的往来,算得上是旧识,知道的自然比你这道听途说来的多。”   郎平质疑道:“那你为何刚才说不知此事?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拿银子。”   掌柜坐下来,看了看四周,小声的说道:“这自然是有缘故的。你们有所不知,自从宋家出了事,凡是提及此事的人都见了鬼,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禁忌。”   “见鬼?”崔淼的眼睛愈发明亮,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完全忽略他脸上的乔装。“老爷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奇事,掌柜快说,怎么个见鬼法?”   崔淼边说边倒了杯酒,递到掌柜身边。掌柜连忙接过,扬声说道:“小二,再拿副碗筷,今日与老爷有缘,就觍颜喝上两杯。”   小二送上碗筷,众人举杯,崔淼只是抿了抿,他了解自己的酒量,无论是在外还是在家,从来不饮酒。一杯酒下肚,掌柜又吃了口菜,说道:“这事确实发生在洪武三年,那年我刚刚娶妻,父亲让我跟着料理生意,那时我家不开客栈,开的是杂货铺,卖些生活用品。而宋家开着我们这儿远近闻名的铁匠铺,宋家的铁器质量好,尤其是刀具,既锋利又轻巧,而且价格还便宜,店里的铁器都是从宋家进的货。”   崔淼看了薛禄一眼,薛禄会意,拿起酒壶,又给掌柜填了杯酒,问道:“这铁匠铺小本买卖,怎的沾染上这等祸事?难不成还有什么隐秘?”   掌柜举杯,与众人一饮而尽,接着说道:“宋家出事的前一个月,我和我爹去宋家进货,在门口看到几匹高头大马,刚想上前敲门,就见几个衣着华贵的人走了出来,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凡人,我爹怕沾染麻烦,就拉着我躲了,等那些人走了之后,这才去敲门。”   “衣着华贵?能有老爷我穿的华贵么?”崔淼高昂着头,挺着胸脯,再加上这一身珠光宝气,活像一只骄傲的花孔雀。   众人纷纷垂下头,憋笑憋的脸色通红。   掌柜看看崔淼,违心的说道:“自然不如老爷穿的华贵。”   崔淼满意的说道:“还是掌柜识货,你接着说。”   掌柜脸色通红,也不知是说了昧良心的话,臊得,还是喝酒喝得。   “那天我爹和宋家大伯关在房里聊了很久,之后我问我爹,俩人都聊了什么,我爹说只是闲话家常。谁曾想七日后,宋家就遭了难,一家三十余口全都死了。说是血流成河,一点都不夸张,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血腥味,太惨了!”   崔淼皱着眉头问道:“这宋家就没留下一个活口?”   掌柜叹了口气,说道:“没有,一家三十六口全死了。”   薛禄又给掌柜添了杯酒,说道:“那他们的身后事是怎么料理的?”   “还能怎么料理?家里都没人了,官府给买了棺材,草草的就给埋了。”   薛禄接着问道:“埋在哪儿了?闹鬼一说,又是怎么来的?”   掌柜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三十六条人命无故被害,在当时可是一件大案,官府里派了不少人过来调查,甚至连亲王殿下都惊动了,官府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闹得人心惶惶,议论纷纷,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有了见鬼的传闻,凡是说道这事的人,晚上家里都闹了鬼,吓得神志不清。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敢谈及此事。”   “那你可曾见过鬼?”   “自然是没见过。”掌柜下意识的看向四周,小声说道:“自宋家出事,我爹就嘱咐我,不得跟别人议论,否则会招来祸端。”   “老爷子很有先见之明!他老人家还说过什么?”   掌柜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不让我掺和宋家的事,宋家出事我想去看看,我爹愣是不让,我向来孝顺,对我爹言听计从,他不让去,我也就没去。”   “按说你爹和宋家的关系也不错,为何宋家出事,你爹又是这般态度?”   “这事我也纳闷。”掌柜皱了皱眉,又喝了一杯酒,说道:“他老人家做事向来有条理,他说什么我听着便是。这些年家里能这般红火,全靠他老人家操持。”   “那你爹倒是个人物,要是可以,老爷倒向会上一会。”   掌柜摆摆手,难过的说道:“见不着了,他老人家早几年便过世了。”   “那着实是可惜了。”崔淼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宋家大宅可还在?”   “在,出了门顺着这条道往东走,尽头那间大宅就是宋家。出了那样的事,谁还敢打那宅子的主意,都嫌晦气,现在都荒废的不成样子了。”   “那宋家的人都埋在何处?三十几口枉死,这怨气得多大!”   “谁说不是。宋家那些人都被官府的人埋在了玉山后山,以前这玉山游人还络绎不绝,后来此事一出,凡是去过玉山后山的人都见了鬼,久而久之,玉山后山也就没人敢去了。”   “二十几年过去了,这案子就没个着落?”   “没有。这蓝田县的县令换了一个又一个,每个县令上任后,都会去宋家查看,可惜这么多县令,愣是没有一个查出个所以然来。”   “果然是奇闻异事啊!”崔淼将银子往掌柜身边一推,说道:“老爷我今日听得高兴,这银子就是掌柜的了。”   掌柜见状连忙收起银子,笑呵呵的说道:“那就多谢老爷赏赐了。”   崔淼半信半疑的说道:“话说这玉山当真闹鬼么?那鬼都长什么样?”   掌柜摇摇头,说道:“这我也没亲眼见过,不好胡说。不过去过玉山后山的人,要么是神智不清,要么是一病不起,要说没鬼,这又怎么解释?”   崔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老爷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鬼,也不知这鬼是不是都想传说中的那般,青面獠牙,血盆大口。”   掌柜见状连忙说道:“老爷,这大晚上的您可别说这话,万一真的有鬼,再吓出个好歹,多不值当的。”   崔淼不以为意的说道:“算命的说过,老爷我一辈子荣华富贵,无病无灾,寿终正寝,万般邪祟都近不得身。”   “得,老爷您活佛转世,我可经受不住,您几位慢用,我去后厨看看。” 第78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初五,崔淼等人从掌柜口中探知宋家出事的情况。在银子的诱惑下,掌柜将知道的一切据实已告。   掌柜拿着银子离开,坐在靠窗位置的公子哥站了起来,端着酒杯来到崔淼这一桌,一屁股坐到崔淼对面的位置上,笑着说道:“这位老爷,不知能否赏个脸,跟我喝上一杯?”   其实在一进入大堂,崔淼就一直在留意他,大堂里的另外两人,吃完饭直接上了楼,唯有他在窗前漫不经心的喝着酒,还时不时的看他一眼。说实话,这公子哥长得不错,打扮也得体,就是举止稍显轻浮,一看就是个四处留情的浪荡子。崔淼没想到这浪荡子居然过来找他喝酒,他捻了捻胡须,傲慢的说道:“你是谁?老爷我为何要与你饮酒?”   公子哥笑的一脸荡漾,朝着崔淼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姓沈名钧字南山,小娘、不对,老爷可以唤我南山。”   崔淼一怔,随即恼怒的看着公子哥,说道:“老爷我没心情跟个发情的公狐狸调情,太倒胃口!”   若是方才众人没反应过来,听崔淼这么一说,便恍然大悟,朗宁一个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没想到老爷您都这副样子了,居然还有人不顾性别的看上您,真真是魅力无限啊!”   崔淼瞪了郎平一眼,说道:“你这个月的工钱没了。”   郎平看着崔淼的背影,哀嚎的说道:“老爷小的错了,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这位老爷留步。”公子哥想要追上去,却被沈清拦住了去路。   薛禄眉头紧锁,不客气的说道:“这位沈公子,若不想被扔出去,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和双腿!”   沈清冷冷的看了沈钧一眼,追着崔淼上了楼。   众人对视一眼,来到公子哥身边,上下打量了一遍,孙海笑着说道;“看上去挺正常,怎么就是个傻子?”   陈虎摸了摸腰间的双截棍,说道:“就是,居然调戏到咱们老爷身上了,当真是嫌命长了。”   郎平看着沈均,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位沈公子,你害我没了一个月工钱,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沈钧看着众人,丝毫不显惊慌,有些懒散的说道:“你们的意思那位老爷确实是个男的?”   王聪好笑的说道:“哎我说,你这人出门没带眼睛吧,你看我家老爷哪里像女的了?”   “公子我阅女无数,长得这般好看的还真少见,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透亮,就好似装下了这漫天星辰,怎么可能是个男的?”   郎平嘴角抽搐,说道:“男人女人都分不清,这人果然是个傻子,老子的工钱是没指望了!得了,咱们走吧,赶了一条路,累死老子了!”   沈钧见众人要走,连忙追了上去,不死心的问道:“你们家老爷当真是个男的?”   “我们家老爷和你一样。若你是女的,那他就是女的。”   郎平扒拉开沈钧,转身就上楼,一边走一边说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就咱们老爷那德行,居然还有人说他是女的?这人不是傻子,就是瞎子!”   孙海趴在郎平耳朵边,低声说道:“怪就怪咱们老爷长得太好看,都捯饬成那样了,照样有人喜欢,居然还是个男的!”   王聪追上薛禄,小声说道:“薛大哥,你说这沈公子怎么想的,老爷他是男是女,这不是一目了然么?为何他还能认错?”   薛禄一怔,随即回头看了沈均一眼,淡淡的说道:“晚上警醒着点!”   “薛大哥的意思是……”王聪和薛禄这些年一直一起共事,默契非常人能比,几乎瞬间便明白了薛禄的意思,“这人有问题!”   崔淼刚刚回到房间,沈清便跟了进来,紧接着关门上拴。崔淼也不阻拦,好笑的看着沈清动作,说道:“侯爷,我们还未洗漱。”   因为客栈的房间有限,也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两人一个房间,正好给了沈清光明正大和崔淼同居的机会,所以崔淼并未阻止沈清的动作。   沈清上前攥住崔淼手腕,将他拉入怀中,紧紧的抱在一起。   崔淼吻了吻沈清,“侯爷,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你何必这般着急。”   崔淼忘记嘴上贴了假胡子,刺的沈清有些痒,他下意识的躲了躲。崔淼回神,笑着说道:“哈哈,这胡子还真是会扫兴。侯爷,且忍忍。”   沈清抬手就像扯崔淼的胡子,被崔淼拦了下来。   崔淼无奈的说道:“侯爷,咱们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必须时刻小心谨慎,这伪装一刻都不能摘。”   沈清点点头,眼底浮现懊恼的神色,说道:“嗯,是我莽撞了。”   “侯爷可是吃醋了?”崔淼心里既甜丝丝的,还有些无奈。   沈清诚实的点头,说道:“即便你这番打扮,还是有人喜欢。”   崔淼伸手点了点沈清的额头,无奈的说道:“人常说恋爱中的人都会变得迟钝,果然不假。侯爷觉得那沈钧为何那番作为?”   沈清捉住崔淼的手紧紧握住,淡淡的问道:“为何?”   “自然是他看出了我的伪装。”崔淼好笑的说道:“侯爷不会以为所有人都与你我一样,倾慕男子吧。”   “我并非倾慕男子,只是倾慕大郎。”   这向来少言寡语的人说起情话,最是让人受不了,崔淼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打趣的说道:“侯爷这情话脱口而出,平日里可没少对人说吧。”   “你若爱听,我便天天说与你听,唯你一人。”   “侯爷这说出的话越发招人喜欢,不知味道如何,侯爷且忍忍。”   崔淼抬头吻上沈清的唇,沈清清冷的眼睛浮现笑意,温柔的回吻着。许久后,两人方才分开,看到对方眼底升腾的□□。   崔淼抱着沈清,无奈的说道:“侯爷,真想现在就要了你!”   沈清眸光流转,轻声说道:“我也想。”   崔淼见状只觉得心底的欲望愈发浓烈,轻轻推开沈清,苦笑着说道:“侯爷,我们还是离得远点吧,我怕我忍不住。”   沈清眼底的欲望清晰可见,刚想上前,便听到敲门声,刚刚还被欲望充斥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明。崔淼不禁抽了抽嘴角,未免出丑,坐到了房间的椅子上,不耐烦的说道:“谁啊?”   门外传来声音,说道:“小的店小二,过来送热水。”   沈清打开门,让小二进来,小二将水盆放到盆架上,哈腰说道:“两位老爷,热水送到,可还有别的吩咐?”   “去给老爷泡壶好茶,再去打些热水,老爷还要泡脚。”   “好勒,小的这就去,两位老爷稍等。”   小二将房门带上,沈清坐到崔淼身边,问道:“大郎为何不洗澡?”   崔淼看着沈清眼底的笑意,白了他一眼,说道:“明知故问!”   沈清敛起眼底的笑意,问道:“掌柜的话有几分可信?”   崔淼微微蹙眉,答道:“他的手唯有手指上有些许薄茧,应该是常年握笔记账造成的,脚步虚浮,气息不稳,不像是习武之人。而且观其说话时的神态表情,与当时的情景相符,我认为他说的应该可信。”   沈清提出疑问,说道:“若他所说为真,宋家一家三十六口,应当无一活口,那宋大力又是怎么回事?他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侯爷可还记得,掌柜曾说出事之前,他们曾碰到几个衣着华贵的人出现在宋家,之后他的父亲曾与宋家人密谈了许久。”   沈清点点头,猜测的说道:“大郎的意思是宋大力之所以能逃出生天,与掌柜的父亲有关?”   “嗯,若我猜测不错,那些衣着华贵的人应当就是杀人凶手。宋家人不肯交出制兵之法,他们得不到,自然也不想旁人得到,于是便杀人灭口。宋家人曾做过官,知晓官场险恶,那些人的出现,让宋家人有所察觉,便与掌柜的父亲相商,制定了这番金蝉脱壳的计划。”   “既已察觉到危险,为何不早早离开?还有宋家子嗣不少,为何只保下宋大力?”   崔淼叹了口气,说道:“侯爷,那些人有多么心狠手辣,你应该很清楚,若他们想杀的人,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能找到,更何况他们拖家带口,更容易暴露,到时恐怕无人能够生还。与其这样,还不如破釜沉舟,让他们觉得宋家人全被诛灭,这样逃出去的人才能存活。至于为何是宋大力,大约是因为宋大力是当时最大的小辈,也可能是因为他天赋好,能够继承宋家秘法等等,当事人均已死去,这谁又说的清呢。”   “那闹鬼一说,又是因何原由?”   崔淼冷笑着说道:“不过是那些人怕有人知晓宋家真正的身份,用这些小手段,防止人们议论罢了。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真正的事实如何,还需验证方能知晓。”   “如何验证?”   “自然是开棺验尸!” 第79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初六,刚过子时,客栈内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进入了沉眠。二楼右侧最里面的客房房门突然打开一条缝儿,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慢慢打开,从里面闪出一个人影。人影来到对面的房间轻轻推了推,见房门没锁,便悄悄开门进入房内。   借着月光,看清屋内两人,薛禄小声说道:“我来了。”   崔淼低低的应了一声,说道:“一切按计划行事。”   薛禄不放心的叮嘱道:“侯爷,崔淼,你们万事小心!”   崔淼拍了拍薛禄的肩膀,和沈清对视一眼,打开靠街窗子向下眺望,见四下无人,便纵身跳了出去。两人沿着街道的阴影一直往前走,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走到了街道的尽头。抬头看看面前的大宅,在淡淡的月光下竟有几分阴森。   崔淼和沈清对视一眼,来到门前推了推,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刺耳。幸好四周已经无人居住,否则保准惊动旁人。   崔淼刚想进去,便被沈清拉住手臂,低声说道:“我先进。”   崔淼心底感动,他明白道衍的话就像魔咒一般,始终缠绕着沈清,让他更加不安,唯恐自己出事,但凡他受一点伤,沈清都会紧张万分,这也是上次沈清跟他冷战的根本原因。   崔淼没有坚持,顿住脚步,让沈清走在前面,他随后跟上,关上大门,并上了栓。宋家的宅子不小,能放得下三十几口,再加上专门用来打铁的院子,可想而知占地面积得有多大。   两人一间房一间房的查看,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将整个宅子查看完全,最后来到制铁的院子,崔淼找到一个燃了一半的蜡烛,点了起来,烛光虽然微弱,却也照亮了整个房间。房间里非常凌乱,各种工具以及未打造完的铁器散落一地,甚至打铁的炉子也被推到,这里明显是有人彻彻底底的搜查过。   崔淼将一条长凳扶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说道:“阿清,坐会儿。”   沈清从袖中拿出手帕,擦了擦长凳上的灰尘,拉着崔淼坐了下来,轻声问道:“大郎可有发现?”   崔淼叹了口气,说道:“虽然过去二十几年,我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以地上的血迹分布来看,我推断应该是有人将宋家人全部集中在大厅外的院子里,以家人的性命为要挟,让宋家家主交出制兵之法,宋家家主不肯,他们便开始杀人,一直到那些人恼羞成怒,杀掉了所有人。”   沈清眉头紧皱,说道:“有一点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何宋家家主眼看着家人在他面前一个个被杀,也不肯交出制兵之法?”   崔淼摸了摸胡子,说道:“这也是我没想通的地方。即便是再珍贵的东西,也不及家人来的重要,为何宋家家主这般固执?这其中又有什么缘故?难道宋家家主认为,即便他们交出制兵秘法,对方也一定会杀人灭口么?”   沈清点点头,说道:“也不无可能。或许对方做了什么,让宋家家主有这样的认定,所以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崔淼若有所思的说道:“阿清,我总觉得宋大力的死,没那么简单。他已经隐姓埋名生活二十多年,为何偏偏在这种时候被人发现?我隐隐有种感觉,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宋大力布下的一盘棋,你、我、燕王、秦王,甚至皇上都是他的棋子,其目的便是为宋家枉死的人复仇。”   沈清一怔,随即说道:“你是说宋大力自己暴露了行踪,然后引来秦王的人,以自己的死为代价,让王爷警觉王府中有秦王安插的细作,从而引出宋家全家被灭的案子,为宋家鸣冤报仇?”   崔淼点点头,说道:“我心中就是这般猜测。若当真如我所想,那这个宋大力绝对是个奇才。他不仅引出宋家被灭的案子,还将懿文太子的死引向秦王,这可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势必会将此案彻查到底,那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沈清长出一口气,说道:“若果真如此,那宋大力这盘棋下的还真是精妙!若将心思放在建功立业上,或许现在已经成了人上人,可惜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灭门之仇,任谁也无法放下。那种痛苦,日夜煎熬,能保持神智,已非常人,哪有那般轻易便能放下。不论如何,他能做到这一步,不得不让人敬佩!”   沈清看了看天色,说道:“时隔二十几年,这里应该没留下什么,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崔淼点点头,两人起身,崔淼将凳子重新放倒,又从院子里抓了把土,小心的吹在椅子上,昨晚这些,他们又开始消除房间里留在的痕迹,忙活了近半个时辰,才从宋家大宅出来。看着已经蒙蒙亮的天色,崔淼两人对视一眼,加快脚步向客栈走去。来到客栈门前,发现客栈的门已经打开,两人隐在暗处,观察客栈内的情景,趁着小二到后厨帮忙的时候,趁机进了客栈。   刚刚上了二楼,就碰到了出门的沈钧,沈钧伸了个懒腰,看到崔淼,连忙上前,沈清则快他一步挡在崔淼身前,清冷的眼睛紧盯着他,说道:“沈公子,有事?”   沈清带着煞气的眼神,让沈钧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崔淼皱眉,拉了拉沈清,沈清垂下眼帘,再抬眸时,已是平静如水。   沈钧意味深长的看着沈清,懒散的说道:“这位老爷,我能否跟‘令弟’说几句话?”   沈清刚想拒绝,崔淼却开口说道:“兄长让开,我倒想听听,这只四处发情的花孔雀想说些什么。”   沈清退后一步,站在崔淼身旁。崔淼摸了摸鼻头上的痣,一脸不耐烦的说道:“花孔雀,你想对老爷说什么?老爷我耐心有限,赶紧的,过时不候!”   沈钧刚想上前,崔淼将腰间的折扇摘下来,直指沈钧胸膛,说道:“打住。再往前一步,老爷让人把你绑了卖进青楼。”   沈钧肆无忌惮的看着崔淼,笑着说道:“老爷果然是男子!”   崔淼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好笑的说道:“老爷我是不是还得夸你出门带了眼睛?花孔雀,脑子是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崔淼不耐烦推开沈钧,再次下楼,有沈钧在,他们不能回房,索性装作刚刚起床,下楼吃早饭的模样。   沈钧似笑非笑的说道:“老爷这是刚回来,又要出门么?”   崔淼顿住脚步,转身回到刚才的位置,一把揪住沈钧的衣领,将他推进房间,沈清紧随其后,将房门关上,并上了栓。   沈钧没有挣扎,任由崔淼粗鲁的动作,进门后,崔淼将人逼至墙角,冷声问道:“你究竟是谁,有何目的?”   沈钧毫不惊慌,嘴角始终挂着懒散的笑,说道:“你这胡子,还有这颗痣弄得太假,我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假的。只是没想到,拥有这般好看容貌的,居然是一名男子。”   崔淼看着沈钧的眼睛,懒散的笑意底下,看不到任何别的情绪,坦然的让人讨厌不起来。崔淼愣神间,沈钧突然靠近,说道:“你再这样看我,我会忍不住想吻你!”   崔淼连忙松开沈钧,下意识的看向沈清,果然见他清冷的眼睛里满是煞气,手中的匕首已经搭在沈钧的脖颈上。   “兄长,不要。”崔淼连忙拉住沈清的手臂。   沈清看着沈钧,冷声说道:“若你再敢胡言乱语,定不饶你!”   沈清收起手,退后一步,匕首却没有回鞘,防备的看着沈钧。   沈钧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笑着说道:“别紧张,我对他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喜爱,就像我喜爱所有美好的东西。”   崔淼坐到椅子上,看着沈钧,直截了当的问道:“说吧,你是谁,接近我们有何目的?”   沈钧绕过沈清,坐到崔淼对面,趴在桌子上,靠近崔淼,说道:“我姓沈名钧字南山,就是个四处流浪的闲散人。我没有接近你们,确切的说我是接近你,你长得这般好看,我忍不住想要靠近、、、、、、”   崔淼抬手制止正在爆发边缘的沈清,对于沈钧的花样作死很是无语。崔淼打量着沈钧,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说我的伪装太假,那要怎样才能瞒天过海?”   沈钧自信的说道:“这个简单,我这人虽然一无是处,但在这方面还是有所擅长,只要出自我手,就没人能够识破。”   “这大话谁都会说,只是不知你是否真有这本事?”   “你不必用言语激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让你看看我是否有这个本事?”   “什么条件?”   沈钧看了一眼沈清,说道:“我可以给你做,但他得出去。”   沈清面色一冷,看向沈钧的眼神煞气更浓。崔淼安抚的拍了拍沈清的手腕,说道:“兄长先出去,我没事,放心。”   沈清眼神一暗,随即恢复平静,站起身走了出去。 第80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初六,崔淼和沈清从宋家大宅回到客栈,刚上二楼便碰到了沈钧,沈钧直言对崔淼的喜爱,引起沈清的敌视,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并以与崔淼单独相处为条件,帮崔淼重新做伪装。   崔淼拍了拍沈清的手腕,看着他温声说道:“兄长先出去,你放心,我没事。”   沈清眼神一暗,随即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被打开又关上,沈钧收回视线,看向崔淼,直截了当的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崔淼笑了笑,说道:“这可不在条件之内,所以我拒绝回答。”   沈钧不以为意的说道:“这才是你原本的性子吧。呵呵,跟你的容貌一样,招人喜欢。”   “我劝你说话注意点,祸从口出的道理,应该不用我来教。我这人脾气向来不好,你最好不要触及我的底线!”   沈钧笑着应承道:“嗯嗯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听着。”   崔淼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明明同样的表情,为何沈清就是人见人怕,而他做出来却丝毫没有威慑力?   沈钧站起身,走向床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裹,打开后又拿出一大堆的瓶瓶罐罐,来到崔淼身边,放到桌子上,说道:“抬起头,闭上眼睛。”   崔淼爽快的按照指令行事,沈钧却是一怔,出声问道:“你这般毫无防备,就不怕我对你意图不轨?”   崔淼睁开眼睛,直直的看进沈钧眼底,反问道:“你会吗?”   沈钧怔忪,半晌后,他扬起嘴角,愉悦的答道:“自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崔淼重新闭上眼睛,催促的说道:“快点,到时辰吃饭了,我这人一饿,脾气就不好,说不好会做出什么。”   沈钧轻笑,将崔淼脸上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取了下来,看清崔淼原本的容貌,不禁赞叹的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我走过这么多地方,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   说归说,沈钧的动作没有停下,崔淼也没有被冒犯的感觉,他现在确信沈钧对他只是单纯的喜爱,就像他说的,他喜爱所有美好的事物,这种喜爱不是占有,只是纯粹的欣赏。   崔淼没有说话,安静的让他在自己脸上动作,清清凉凉的感觉,非常舒服,大约一刻钟后,沈钧停下动作,说道:“好了。”   崔淼睁开眼睛,转了转有些发酸的脖子,质疑道:“这就完事了?你不会是戏弄我吧?”   在崔淼看来,沈钧所谓的伪装,就是现代的化妆,尤其是他拿出那么多瓶瓶罐罐。在现代女人化妆最少一个小时,而沈钧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这不得不让崔淼怀疑。   沈钧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铜镜,递到崔淼面前,说道:“是不是戏弄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崔淼将信将疑的接过铜镜,越看越觉得惊讶,明明和他之前的伪装没什么区别,也是鼻头上粘了颗痣,下巴上贴了些胡子,可仔细看起来又不一样,那些胡子一根根的,就跟长在下巴上没有区别,还有那颗痣,更是画出了立体的感觉,特别真实,如果不是事先知晓这是伪装,根本不会有人看的出。   崔淼不由赞叹的说道:“行啊,这手艺当真没的说!佩服!”   沈钧自信的笑着说道:“这是自然!看在我手艺还不错的份上,是否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崔淼毫不犹豫的答道:“崔淼。”   沈钧一怔,他没想到崔淼回答的这般干脆利落,“是真名?”   “自然!”崔淼坦然的看着沈钧,起身说道:“老爷我饿了,下去吃饭。”   崔淼打开房门,站在门口转头看向沈钧,不悦的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老爷说话么?下去吃饭!”   沈钧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将桌上的东西收到包袱里,待回神时,人已经走到门口。他看着前面崔淼的背影,嘴角扬起满是兴味的笑意。   崔淼走到沈清身边,低声说道:“阿清,我回来了。”   沈清轻轻应了一声,淡淡的说道:“走吧,该用早饭了。”   崔淼见状连忙跟了上去,与沈清并行,小声的解释道:“阿清,我只是想摸摸沈钧的底细,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   “嗯。”旁人或许听不出什么,但崔淼知道沈清又乱想了。   “阿清,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不是那种做事不动脑的莽夫,也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有自保的能力。”   “我知道。坐吧,大堂的人多,不要让人起疑。”   崔淼还想再说,沈钧已经跟了上来,他只好作罢,走到沈清身边坐下,而沈钧也自发自觉的坐到了崔淼的旁边。沈清通知了薛禄,见他平安无事的回来,薛禄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便和王聪一起下了楼。众人陆续到齐,看到沈钧竟出现在崔淼身边,不免有些惊讶。不过他们了解崔淼的智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单纯的有些好奇。   崔淼正吃着早饭,见掌柜一脸菜色的从后院走了过来,不由有些好奇,说道:“掌柜的,瞧你面色奇差,难不成昨夜见了鬼?”   掌柜一听,脸色更难看了,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三两步来到崔淼桌前,一屁股坐到了空着的位置上,低声说道:“我说这位爷,您倒是小点声,万一真把鬼招来了,我哭都没地儿哭去!”   崔淼不由一阵好笑,好奇的问道:“你这没见鬼,怎的脸色这么差?若是被算命的看到,一准说你印堂发黑、、、、、、”   “得得得,您嘴下留情!”掌柜连忙打断崔淼的话,苦笑着说道:“这位爷,这大清早的,您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接连被人打断,崔淼不乐意了,不悦的说道:“你说你这人,老爷我关心你,你不感激也就算了,竟还埋怨,是何道理?”   掌柜一听连忙作揖道:“得,我谢过老爷的关心,感激不尽!昨个也不知怎的,做了一宿的噩梦,早上起来浑身酸痛,就像是跟人打了一架似的。”   崔淼取笑的说道:“浑身酸痛?怕不是掌柜的身子虚了吧?”   “您瞧您说的,我正值壮年,还想讨个小老婆,怎的就虚了?”无论是哪个年代的男人,都听不得别人说自己不行。   “都是男人,我懂!虚了有什么好怕的,补回来不就是了。只要有钱,什么补品买不到,别说一房小老婆,就是十房也娶得。”   “说的也是。”掌柜也不知想到什么,刚刚还一脸菜色,转眼间又喜上眉梢,笑着说道:“几位爷你们吃着,我就不打扰了。”   沈钧放下手里的包子,看着崔淼问道:“老爷今年贵庚?”   崔淼随口说道:“问别人之前是否该自报家门?”   “我今年二十有一,洪武五年八月初九出生。老爷呢?”   “老爷我为何要告诉你?食不言,闭嘴吃饭!还有,待会儿你的饭钱自己付,老爷我不做冤大头。”   沈钧一怔,心里一阵好笑,却越看崔淼越顺眼。   崔淼吃完饭,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老爷我要补眠,任何人不得打扰!还有,你们去哪儿我不管,但不许给老爷惹事,否则这个月的工钱统统别想要。”   众人敷衍的应了声,崔淼起身上楼,沈清紧随其后,待走到楼梯口时,崔淼转身看向郎平,说道:“郎三,花孔雀欠老爷我一大笔银子,你可给我看好了,他要跑了,你这辈子的工钱都别想要,听明白没?”   郎平会意,讨好的说道:“老爷,若这差事我办好了,您看能不能别扣我这个月的工钱了?”   崔淼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沈钧,说道:“得,看你表现。”   沈钧出声问道:“老爷,请问我欠您多少银子?有个数么?”   崔淼警告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数,你这辈子都还不完!”   “得嘞,正好我想赖老爷一辈子,这个由头好!”   沈钧嬉皮笑脸的回话,让崔淼一噎,不由翻了个白眼,懒得再搭理他,转身上楼,回了客房。   崔淼见沈清一言不发,无奈的凑上前,将沈清拉至床前,说道:“阿清,折腾了一夜都累了,躺下睡会儿吧。”   “嗯。”沈清顺从的上了床,任由崔淼将他的外衫脱掉。   崔淼侧过身看着躺的笔直的沈清,无奈的说道:“阿清,我们说好的,有什么话就说与我听,别让我猜,可还记得?”   沈清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与崔淼对视,说道:“沈钧是谁?”   “沈钧嘛,他的真实身份我没问,问了想必他也不会说。不过通过方才的接触,我大约能够猜到。你看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看上去并不华贵,但衣服的用料、做工,以及身上的配饰,都是极其考究的,说句大不敬的,与皇上赏你的相差无几。此人非富即贵,再加上他的姓氏,我能想到的也就富可敌国的沈家了。”   沈清眸光闪烁,说道:“你是说他是沈万山的后代?”   “如我所料不错,应该是的。” 第81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初八,崔淼一行人来玉山已有三日,这三日崔淼带着人四处游玩,逛街、购物、游湖,甚至青楼也去了一趟。当然有沈清在,崔淼也不敢演的太过,也就听听小曲,连酒都没喝。其他人虽然喝了酒,也只是浅尝辄止,始终保持清醒。   将蓝田县能游玩的玩了一遍,就只剩下玉山这个曾经的旅游胜地没去,这天一大早,崔淼便张罗着去玉山赏景,还让掌柜备了吃食,热水,方便饿了、渴了随时取用。   刚走出客栈门口,掌柜就跟了上来,皱着眉头说道:“二位爷,你们当真要去?”   崔淼扯了扯下巴上的胡须,说道:“怎么,掌柜也想去玩玩?”   掌柜连忙摆手,说道:“我可不去。我说二位爷,你们听我一句劝,这玉山不比从前,去过的大都碰到了鬼,您要登山,这西安府的山多得是,何必非要去这鬼山。”   崔淼指着身旁的众人,说道:“这些都是老爷我花重金买来看家护院的,平日里都自称天下无敌,今儿要是在这玉山漏了怯,保准明天让他卷铺盖卷滚蛋!”   郎平撇撇嘴,小声的嘟囔道:“一月一两银子,也算花重金。”   崔淼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就一两,不想干滚蛋!”   “老爷,那可是鬼,非人力可为,不是身手好,就能了结的。”   崔淼自得的说道:“掌柜放心,算命先生说过,老爷我一辈子荣华富贵,无病无灾,定是佛陀转世,一般的小鬼进不了身!”   掌柜见崔淼的话说到这里,也不好再劝,说道:“二位爷要想登山也成,到了广源寺就折回,可千万莫去后山。”   “得,看在掌柜这般热心的份上,老爷我就听你一回。”崔淼随口问道:“不过这广源寺在玉山的何处?这玉山那么大,别迷了路,枉费掌柜一片好意。”   掌柜似是松了口气,说道:“这玉山非常大,占地近七万亩,我这么跟你说,你们也找不到方向,老爷要当真怕迷路,就找个本地人为你们引路。”   崔淼眉头紧皱的说道:“老爷我初来乍到,除了跟掌柜相熟,别人也不认得,去哪儿找引路人去?要不掌柜随老爷一起?”   掌柜连忙摆手,为难的说道:“老爷说笑了,我这店里一刻也离不了人,再加之我这人胆小。这样吧,我给老爷推荐一人,他叫王莽,是猎户,专门在玉山上打猎,这玉山没人比他更熟。明儿个就是他来送货的日子,您要不急,就等上一等,明天再去登山也不迟。”   “打猎啊。”崔淼的眸光一闪,笑着说道:“老爷我还真没玩过,那就这么着,等上一天,明日带上家伙式儿,老爷我也打回猎。兄长,你说呢?”   沈清点头说道:“那就依你,反正左右无事,玩就玩的尽兴。”   一行人又呼啦啦回了客栈,将东西放回房间,留了两人看东西,其他人都随着崔淼上了街。众人一路瞧,一路买,晃晃悠悠就来到了宝清斋门口。   宝清斋位于蓝田县县城的中心位置,与蓝田县县衙只有一街之隔。金色的招牌挂在大门之上,三层的木质建筑,比蓝田县衙还要气派,可见这宝清斋在蓝田县的地位。   崔淼一行人在宝清斋门口停住脚步,崔淼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都说这宝清斋是蓝田县最有名的去处,咱们也去瞧瞧。”   宝清斋能在蓝田县站稳脚跟,并成为皇商,肯定与驻守在这里的秦王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崔淼担心暴露身份,可若他们来到蓝田却独独不去宝清斋,会更加引人怀疑,所以崔淼决定冒个险。   沈钧似乎看出了崔淼的担忧,走到近前,低声说道:“放心吧,只要你们自己不露馅,别人认不出你们是谁。”   沈钧不光给崔淼重新做了伪装,就连沈清也是,原本遮着半边脸的面具下面,是恐怖至极的烧伤,另外半边脸也做了细微的改变,就算燕王在场,也未必能认得出。   崔淼挑挑眉,拍拍沈钧的肩膀,低声说道:“待此间事了,本老爷重重有赏!”   沈钧嬉笑着说道:“那老爷打算赏我些什么?总不至于也将我一月一两银子买下吧。”   崔淼瞪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一两银子还嫌少?”   “要不这样,我一个月给老爷一千两,你跟我走怎么样?”   崔淼按住沈清的手腕,好笑的说道:“沈钧,老爷我家财万贯,用得着自卖自身么?再说,就你这样的花孔雀,老爷不喜欢!”   沈钧每天这般花样作死,崔淼表示很无奈。   崔淼见沈钧还想再说,连忙打断他,说道:“你闭嘴!”   沈钧看了一眼沈清,懒散的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只是那副模样,就连崔淼见了也想捶一顿。   崔淼无奈,指着薛禄和郎平,说道:“你们两个跟着老爷,其他人都留在外面。”   宝清斋的伙计早就留意崔淼一行人,七八个人堵在人家大门口,不留意也不成,没出来赶人,已经算是修养极好了。   伙计见崔淼等人进了门,连忙迎了过来,热情的招呼道:“几位爷里面请,贵客五位,来人招呼着。”   里面的人连忙应声,又出来一个伙计,比之前的稍微年长,也就二十来岁,五官清秀,笑起来有两个酒窝,非常讨喜。   “五位爷欢迎光临宝清斋,小的为您引路。”   崔淼一行五人在伙计的带领下,一路上了二楼,在一间临街的雅间前停下,伙计推开门,笑着说道:“五位爷里面请。”   雅间不大,但坐下他们五人却也足够,房间正中间的位置放着一个花架,上面放着一盆兰花;靠窗的位置是一张软塌,榻上放着一个小方桌,桌上放着茶具和茶点;两边靠墙的位置分别放着一张方桌,方桌旁边放着两把椅子,桌子同样放着茶具和茶点;墙上挂着几幅关于兰花的字画,布置的虽然简单,却也雅致。   崔淼和沈清坐到软塌上,沈钧则自觉自发的靠近崔淼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点就开吃。崔淼不禁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没出息!老爷平时不给饭吃么?”   “一两银子一个月,哪能吃得到这么好吃的糕点。”   崔淼懒得搭理他,看向伙计,说道:“老爷我初来蓝田,听说你们这儿的玉器最好,拿出来让老爷瞧瞧,瞧好了银子好说。”   伙计笑着说道:“不知这位爷想要什么玉器,摆件,配饰,自己用,还是给送礼?”   崔淼想了想,说道:“就看看配饰吧。老爷我长途跋涉,买了摆件若是在路上毁了,那不就亏大了。”   “得嘞,几位爷稍等,桌上的茶点都是上好的,几位尽管用。”   伙计退出雅间,崔淼给自己和沈清倒了杯茶,闻了闻说道:“确实是好茶,这宝清斋还真是会做生意。你们也坐,别站着了。”   郎平和薛禄坐到了沈钧对面,郎平不客气的倒了杯茶,说道:“这宝清斋的主子确实不同寻常,据说很少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平时出面打理的只是宝清斋的管事。”   崔淼挑挑眉,说道:“这么神秘?这人该不会是其貌不扬,丑到天怒人怨,才不敢在人前露面吧。”   正在吃糕点的沈钧突然拍打自己的胸口,脸色憋的通红,显然是吃东西卡到了,崔淼连忙走上前,对着他的后背便是一巴掌,‘砰’的一声,沈钧吐出一块糕点,咳了起来。   崔淼给他倒了杯水,打趣的说道:“你就算没吃过点心,也不必为了这小小的点心送了性命吧,那你岂不是太不值钱了!”   沈钧接过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这才感觉舒服了些许,说道:“老爷,您就不能温柔点,我这没被噎死,也被你打死了!”   “那你说,是被我打死憋屈,还是噎死憋屈?”   沈钧闻言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上不来下不去,噎的不行。   崔淼见状不由得意的笑了笑,重新坐回软榻上,腹诽道:小样,跟我斗,噎不死你!   崔淼看向郎平,问道:“这宝清斋什么时候有的?”   郎平答道:“前朝就有了,差不多有近百年的历史了。不过前朝时,宝清斋并没有现在兴旺,成为皇商也是洪武年间的事。”   “那这么说,宝清斋背后有个大家族在撑着了?”   “这是必然!百年的大家族绝对不容小觑!”   众人说话间,雅间的门外响起敲门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伙计抱着一个木盒走了进来。   郎平看着伙计手里的木盒,忍不住咂舌,说道:“若是我没看错,这木盒应该是紫檀木做成的吧。”   伙计眼底闪过得意的笑意,说道:“这位爷好眼力!我们管事的说,这好玉得用好的器皿盛放,这紫檀木做成的木盒,有一股檀香味,久而久之,玉器上也会沾染上,也算是我们宝清斋的特色吧。”   “你们家管事是个人才,要是能给老爷我办差,那老爷的生意岂不是越做越大!这玉器先放一边,你们管事多少钱卖?” 第82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初八,崔淼一行人来到宝清斋,被请上了二楼,好茶好水好招待,结果崔淼开口就想撬人家墙角,弄得宝清斋的伙计哭笑不得。   伙计将木盒打开,众人发现这木盒打开后,里面竟是交叉的三层,每一层都铺着红色的锦缎,锦缎上面放置着晶莹剔透的玉石,做成不同的花样,用处也不尽相同。其中一对白色的玉环引起了崔淼的主意,上面没有花纹,却白的剔透,有光泽,没有一丝杂色。最主要的是这玉环是一对,两个半月形玉环正好合成一个完整的圆。   崔淼将玉环拿起来仔细观看,他对这东西不了解,也分不出好坏,单纯觉得这玉看上去不错。他将玉环递给沈钧说道:“你不是声称走南闯北么,给老爷看看这玉环怎么样?”   沈钧接过玉环,嬉笑着说道:“老爷就不怕我与这伙计合起伙来哄骗你么?”   伙计一听,连忙苦笑着说道:“这位爷,我们宝清斋绝对货真价实,哪来的哄骗一说,您可不能这般玩笑!”   崔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敢哄骗老爷,老爷就敢把你卖进妓院,让那里的姑娘们好好□□□□你这只花孔雀!”   沈钧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边查看玉环,一边说道:“那还是算了,我可是正人君子,对美丽的事物纯欣赏,不招惹,这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崔淼白了他一眼,鄙夷的说道:“说的好听,摆明就是个浪荡子,招惹了别人又不想负责。人常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早晚有一天,你得遭了报应。”   沈钧直直的看向崔淼,认真的说道:“若老爷不嫌弃,南山愿意做个负责的人。”   “打住!”崔淼一巴掌拍在沈钧脑袋上,说道:“是老爷这两天脾气好了?谁给你的狗胆,敢调戏老爷!”   沈清的手死死的捏着袖中的匕首,若不是崔淼拦着,他早就在沈钧的脸上画画了。   沈钧揉了揉脑袋,垂下眼帘,一本正经的说道:“这玉环质地不错,品质在中上。不过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又是一对半月环,富贵人家很少会有人挑选,一般人家又买不起,这玉环应该在店里许久,没人问过吧。”   伙计脸色变换,显然是被沈钧说中,一时没想好怎么应对。   “瞧您说的,我们宝清斋的玉器可是咱大明朝数一数二的,慕名而来的客人数不胜数,怎会无人问津呢?这玉环是刚上的新货,小的看您几位都是懂行的主儿,特意拿来的。”   沈钧笑了笑说道:“你这话是反着说的吧,我们老爷这副模样,一看就是有钱好糊弄的主儿,你看人下菜碟,拿些不好卖的款式过来,声称是新货,若是卖出去,那就是大赚,若是卖不出去,你再换别的,怎么都不吃亏,我说的对么?”   伙计的脸色变了又变,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崔淼眼底闪过笑意,佯装恼怒的说道:“哎呀呀,原来你们宝清斋把老爷我看成肥羊宰啊!得,老爷我是钱多,但不是傻子!得,兄长,咱们走,这宝清斋咱们还是甭呆了。”   眼看着五人要走,伙计冷汗都下来了,连忙说道:“等等,几位爷等等,您别走啊,您这要走了,小的饭碗都得砸了。方才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小的这一回,小的马上给你换新货,保证无论品质还是款式都是上品。”   “今儿这事要没花孔雀,老爷一定吃大亏,你把老爷当傻子,老爷可没那好脾气。闪开,闪开,这宝清斋老爷我呆不起。”   伙计见状都快哭了,拦着崔淼,求情道:“这位爷,小的知错,您怎么罚都成,可千万不能因为小的坏了宝清斋的生意!小的上有双亲在世,下有两个弟妹,一家五口全靠小的养活,若当真没了宝清斋的活计,我们一家可怎么活?老爷您就当积德,放过小的一回,小的一定感恩戴德!”   崔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得,老爷不坏宝清斋声誉,也不想被你们算计,今日就当老爷我日行一善,这玉环老爷要了,你给老爷个实价,合适的话,咱们银货两讫,各走各的路。”   伙计闻言喜笑颜开,感激的说道:“多谢老爷大恩大德!”   崔淼摆摆手,说道:“你也别急着拍马屁,先跟老爷说个实价,买不买还另说呢,老爷是有钱,但不想当冤大头。”   “老爷放心,小的绝对给您实价。”伙计想了想,一咬牙说道:“这玉环的品质不错,正如这位爷所说,属中上品,管事给的底价是100两银子,小的也不跟您说虚的,这玉环100两,你绝对不亏!”   崔淼半信半疑的说道:“这回你说的可是真话?”   伙计保证道:“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的,天打五雷轰!”   崔淼看向沈钧,沈钧点点头,说道:“100两确实不亏。”   “那行吧,一百两就一百两,这玉环老爷买了,给我包起来。”   伙计连忙应了一声,将木盒收起,转身出了雅间。崔淼到柜台付了银子,一行人便离开了宝清斋。   沈钧看了看崔淼,想蹭到他身旁,却被沈清快一步挡在两人中间。沈钧撇撇嘴,看向崔淼说道:“老爷,怎么说我也替你省了不少银子,你是不是也该对我好点?”   “看在你还有些用处的份上,老爷给你每月二两银子。”   “银子嘛,我不缺,就想老爷能对我好点。”   崔淼挑眉,直截了当的说道:“你放心,待事情了结,老爷自然会放你自由。现在嘛,就只能委屈你了。”   “以后的事再议。现在嘛,我有个问题想问问老爷。”   “什么问题?你问。”   沈钧看向崔淼的左手,说道:“老爷这戒指挺别致的,质地倒还算纯正,只是这做工嘛,实在不敢恭维,是哪个金铺做的?”   崔淼下意识摸了摸戒指,随意的回答道:“老爷我闲着的时候自己做的,兄长手上也有一枚,怎么,你感兴趣?”   沈钧看向沈清的左手,眼神微闪,笑着说道:“确实有兴趣,不知老爷能否给我也做一个,多少银子都成。”   崔淼翻了个白眼,拒绝道:“多少银子老爷也不做。”   崔淼扇子一摇,抬脚就走,那模样要多招摇就有多招摇。   沈钧看着崔淼的背影,嘴角上扬,眼底的兴味更浓。沈清朝着薛禄使了个颜色,薛禄会意,和众人一起去追崔淼,却将沈钧隔在了后头。   沈钧笑了笑,看向沈清,说道:“大老爷这是有事吩咐?”   沈清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接近他究竟是何目的?”   沈钧懒洋洋的回答:“目的不早就说了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且二老爷的性子我很喜欢,自愿跟在他身边罢了。再说就算我现在想离开,大老爷肯放吗?”   沈清冷冷的看着沈钧,说道:“他向来迟钝,但我看的清楚,我警告你,不要对他抱有不该有的心思!”   沈钧脸上懒散的笑意消失,淡淡的说道:“不该有的心思?就像你对他那般?那为何你可以,而我就不可以?”   沈清眼中的冷意更浓,态度强硬的说道:“因为我不允许!”   沈钧丝毫不为所动,说道:“那你是以何种身份来警告我?”   沈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的爱人,这个身份你可满意!”   “兄长,你们干什么呢,怎么还不跟上?”崔淼站在远处,担忧的看着两人。沈清淡淡的看了沈钧一眼,抬脚追了上去。   看着沈清的背影,沈钧撇撇嘴,小声的嘀咕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就憋不住了,真是太不经逗了。”   沈清走上前,崔淼低声问道:“阿清,你和他说什么了?”   沈清淡淡的说道:“大郎在担心什么?”   “我还能担心什么,自然是担心节外生枝了!”这浓烈的醋味,崔淼就是想忽视都难。   沈清缓声说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坏了你的计划。”   崔淼闻言不由松了口气,说道:“沈钧对我们没有恶意,留下他也是怕节外生枝。他虽有些油嘴滑舌,不过是嘴上说说,并未走心,阿清不必放在心上。”   沈清点点头,说道:“我明白。”   明白是一回事,防备又是另一回事,沈清不会允许崔淼身边有不确定因素。   眼看着到了中午,众人便找了家饭馆吃了午饭,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崔淼嚷嚷着要午休,便和沈清回了房间,其他人也各自回房。   崔淼将玉环一分为二,亲自给沈清戴上,这是崔淼送给沈清的第二份礼物,虽然这买玉环花的也是沈清的银子,但人家一点不心疼,还非常高兴,正印证了那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崔淼就起了身,询问掌柜引路人的事,正巧碰到了来送猎物的王莽。 第83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初九,崔淼起了个大早,让郎平去找掌柜询问引路人的事情,却与前来送山货的王莽碰了个正着。在掌柜的引荐下,王莽和崔淼碰了面,双方商量好价钱和条件,崔淼一行人便在王莽的带领下进了山。   王莽身高一米八左右,身子健硕,皮肤黝黑,五官平凡无奇,眼神却异常锐利,左边眼角有一道疤,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再加上他又沉默寡言,一路之上,除了崔淼会打探一些玉山的情况外,几乎没人与他交谈。不过掌柜说的没错,王莽确实对玉山了若指掌,而且野外生存的经验非常丰富,让崔淼都忍不住赞叹。   众人爬到半山腰,已经时至午时,崔淼下令停下休息,找了块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崔淼一行人都是常年操练的主儿,这点运动量不算什么,可对沈钧这种公子哥来说,就有点超负荷了,他气喘吁吁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拿起水囊‘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水。   崔淼将折扇展开,装模作样的摇了摇,说道:“这玉山的风景果然奇特,只可惜来的不是时候,若是春天来,定是花团锦簇!”   沈钧累成那样,还不消停,有些喘息的说道:“这个简单,等明年春日,老爷再来一次,我定然相陪。”   崔淼鄙夷的看着他,说道:“就你这身子骨,还不如老爷我,让你陪,就是多个累赘!”   沈钧眼神闪烁,不以为意的说道:“若老爷应下明年之约,来年春日我定然不会如此!”   “可惜老爷事务繁忙,没有闲情逸致跟只花孔雀游山玩水。”   众人拿出吃食简单用了一些,便继续向山里进发,就像是真的游山玩水一般,一行人走的并不快,尤其是崔淼,他要记住进山的路,即使王莽这里出现什么意外,他们也不至于被困在山里。   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傍晚才来到目的地广源寺附近。   王莽见众人打算在广源寺过夜,直言道:“我不进寺,我去附近的山洞住一宿,你们打算何时回去?”   崔淼想了想说道:“郎平,孙海,还有花孔雀,你们和王莽一起去山洞,以防我们下山的时候找不到人。最迟后日辰时,若我们还没出现,你们便下山,可听明白?”   郎平眉头紧锁,说道:“不行,让马强留下,我陪老爷去!”   马强顿时不干了,说道:“不就让你住回山洞嘛,至于反应这么大?等回去,让老爷好好补偿你。”   “若是老爷我后日没有出现,那便是被鬼抓走了,你们赶紧下山找人来救,和尚、道士不论,只要能抓鬼就成,救出老爷,重重有赏!若救不出,老爷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沈钧感觉到气氛的沉重,脸上没了往日的嬉笑,说道:“老爷放心,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也会把你从恶鬼手里救出来!”   “别说的这么丧气,老爷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件刺激的趣事。”崔淼眼中流露出兴奋的神色,接着说道:“得了,你们走吧,老爷倒要看看,这山中到底是否有鬼?”   一行人分成两队,崔淼八人去往广源寺,郎平三人在外接应。众人在距离广源寺二里外的地方分开,崔淼和沈清带着人继续前行,时刻留意着周围的情况。   崔淼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侯爷,咱们被人猫上了、”   沈清瞥了一眼自己左侧的大树,轻轻应了一声,“小心点。”   崔淼顿住脚步,扶着旁边的大树,不耐烦的说道:“累死老爷了,怎么还没到?”   马强抱怨的说道:“这个季节爬山有什么好看的,说了不让您来,您偏来、蓝田县那么多好去处,温香软玉您不稀罕,偏偏进山寻什么鬼。您这累着了,怪得了谁?”   崔淼一脚踢在马强身上,烦躁的说道:“你这老货,再这么说三道四,老爷把你踹下山!那温香软玉老爷玩腻了,就想寻点刺激的。再说,人人都知晓老爷来了这广源寺,若当真遭遇不测,家里面也定不会善罢甘休,有什么好怕的?”   “家里面得知消息的时候,恐怕咱们早就被鬼抓走了。”   “你这老货贪生怕死,早知如此,老爷能用你?这广源寺怎么说也是佛寺,就算这鬼再猖狂,还能进的了佛寺?老爷就在寺里呆上两天再回去,事后怎么说还不是老爷说了算,蠢货!”   马强似是松了口气,讨好的笑着说道:“老爷英明!”   崔淼又踢了马强一脚,没好气的说道:“蠢货,还不带路!”   一行人再次上路,半个消失后,众人方才来到广源寺门口。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广源寺门口也挂起了灯笼,崔淼让人上前叫门,仔细的打量着这座传说中的广源寺,这座寺庙坐落在山峰之上,占地面积不大,四周院墙虽然依旧结实,但已经烙印下岁月的痕迹。大门是黑色,两边还有角门,正上方挂着广源寺的牌匾,虽然有些老旧,却打理的非常干净。   没多大会儿,角门被打开,从里面探出一颗光头,看了看崔淼一行人,双手合十,问道:“阿弥陀佛,施主们来此所为何事?”   薛禄上前,双手合十,说道:“这位小师傅,我们来玉山游玩,途经此地,想在贵寺借宿一宿,不知是否方便?”   小和尚有些为难,说道:“诸位施主稍等,我去请示方丈。”   薛禄应了一声,小和尚便缩了回去,门再次被关上。   大约等了一刻钟的时间,角门再次被打开,一个老和尚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刚才的小和尚。老和尚慈眉善目,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让诸位施主久等了。”   薛禄回礼道:“大师严重,不请自来,已是打扰,大师勿怪。”   “佛门中人自当以普度众生为己任,诸位施主有难,老衲自当相助,诸位施主请。”   崔淼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到老和尚怀里,不耐烦的说道:“这银子当是老爷我添的香火钱,赶紧带路,老爷我快累死了!”   崔淼大摇大摆的进了门,薛禄连忙说道:“大师勿怪,我家老爷性子虽然跋扈了些,心肠却不坏,我替他向您道歉。”   老和尚摇摇头,好脾气的说道:“施主不必如此,老衲明白。”   老和尚带着众人去了客房,又吩咐小和尚准备饭食,说道:“诸位施主,本寺香火不盛,客房也不多,诸位便在此将就一晚。”   崔淼满脸嫌弃的说道:“你这和尚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这客房也忒是破旧,怎配得上老爷的身份?还有没有别的房间,老爷有的是钱!”   老和尚双手合十,答道:“阿弥陀佛,施主见谅,这已是本寺最好的客房。”   薛禄连忙劝道:“老爷,这荒山野岭能有一瓦遮头已是万幸,您就屈就一晚。待下了山,咱们再好好补回来。”   崔淼不耐烦的说道:“成吧,住处就这么着了,但伙食一定不能差,老爷我吃了一天的干粮,吃的胃都不舒服了。”   薛禄看了一眼老和尚,再次劝道:“老爷,这是寺庙,有的就是粗茶淡饭,您忍忍,将就着吃点。”   “得得得,这住也住不好,吃也吃不好,老爷是自个找罪受。”崔淼烦躁的看了老和尚一眼,说道:“赶紧走,看见你就烦!”   老和尚好脾气一声,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转身离开房间。   薛禄连忙追出去,陪笑着说道:“大师见谅,老爷富贵惯了,没受过这等罪,大师别跟他计较。”   “无碍,老衲明白,施主不必如此,留步。”   老和尚转身出了院子,薛禄将院门关好,回到客房。   崔淼看了一眼马强和陈虎,两人会意,各自出了门,隐在暗处,留意着院子里的动静。   “这老和尚看上去慈眉善目,脾气好的不行,实则是个练家子。还有那个小和尚,虎口处的老茧也很厚实,看来我们没找错地方。”   “老爷,我有一事不明。您说这官府的人,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将宋家人的尸骨带到这深山老林里掩埋?别说扛着棺材,就是轻装徒步,我们也整整用了一天的时间。”   “这只能说明宋家人的尸骨有问题,他们这般费尽心思,不过是想毁尸灭迹。”崔淼顿了顿,皱眉说道:“这寺庙看上去平常,里面的人却个个都是练家子,再加上我们对这里一无所知,若想找到秘密基地的入口,恐怕没那么容易。”   沈清说道:“今夜不要轻举妄动,待天亮稍作打探,我们再做打算。”   崔淼点点头,说道:“今夜大家警醒着点,他们送来的饭食勿动,吃我们自己随身带的干粮。”   薛禄提醒道:“陌生人上门,他们定会派人监视,若我们不动饭食,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这样吧,我们吃,你和侯爷找个由头不动饭菜。”   崔淼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也好,想必他们也不会现在便要了我们的命,最多下点迷药。” 第84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初九,一行人兵分两路,崔淼和沈清等六人进了广源寺,郎平和孙海在外接应。   大约半个时辰后,院门被敲响,陈虎去开门,三个小和尚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一路进到客房,将饭菜端上桌。   那个大门前见过的小和尚方才出声说道:“诸位施主慢用。”   薛禄连忙道谢,道:“小师傅,代我们谢过大师款待。”   崔淼看着面前的饭菜,不满的说道:“这不是青菜豆腐,就是豆腐青菜,你让老爷我怎么吃?”   小和尚面色一僵,随即笑着说道:“施主见谅,我们寺中只有这些素食,若用不惯便少用一些,小僧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三个小和尚相继离开客房,崔淼不悦的说道:“兄长你看,他们这什么态度!只有菜也就算了,竟然连点油水都没有,你们叫我怎么吃!”   沈清小声说道:“包裹里还有些酱牛肉,二弟你凑活着吃点。”   薛禄也跟着劝道:“老爷,这豆腐青菜虽然素了点,但好歹是热的,您就就着酱牛肉稍微吃点。”   “要吃你们吃,老爷我可吃不下这等粗实。”崔淼将碗筷一推,看向马强,说道:“老马去给老爷泡壶茶。”   马强应了一声,从包裹里拿出茶叶,又升起小火炉烧水,忙活了好半天才将茶水泡好。马强将泡好的茶小心翼翼的端到崔淼桌前,说道:“老爷喝茶。”   崔淼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缓声说道:“行了,你们去吃吧,省的凉了,你们又埋怨老爷。”   马强点点头,这才和其他人一起上了桌,当然是在另一张桌上,他们围在桌前吃着寺庙里提供的饭食,而崔淼和沈清则就着茶水,吃着自己带来的牛肉。这一幕被门外监视的窗外监视的小和尚看的清清楚楚,小和尚撇撇嘴,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   崔淼看了一眼窗外,拿起桌上的饼子吃了起来,大家伙吃饱喝足收拾完,夜也已经深了,现在已经深秋,再加上他们是在山顶,温度比山下要低上不少,众人均感觉身上有些凉意。   崔淼不耐烦的说道:“老马,虎子,你们给老爷烧点热水,老爷要泡脚,其他人该值夜的值夜,该睡觉的睡觉。”   深夜,所有人都已经入睡,广源寺方丈的房间,一个小和尚行色匆匆的来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说道:“方丈,了悟求见。”   “进来吧。”   小和尚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谨慎的看了看门外,确定无人后,这才轻轻的关上房门。房间里,方丈正坐在蒲团上,手中拿着佛珠和木鱼,嘴里默念着佛经。   小和尚跪坐在方丈身旁,小声的说道:“方丈,他们已经歇下,我们该怎么做?”   方丈的动作一停,问道:“可有异常?”   “弟子从他们未进寺院时便一路跟踪,并未发现异常,明摆着就是哪家的老爷闲来无事游山玩水,对手下动不动便打骂,又矫情又吝啬,脾气再好的人都想揍他一顿。”小和尚边说边咬牙。   方丈睁开眼睛,看向小和尚,淡淡的说道:“做事要不动声色,老衲教的都忘了?”   小和尚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匍匐在地,说道:“方丈饶命,弟子再也不敢了。”   方丈沉默的看着他,手中的佛珠一直在转动,半晌才出生说道:“既无异常,那就吓吓了事吧。”   小和尚闻言松了口气,恭敬的说道:“是,弟子这就去办。”   小和尚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间,这才长出一口气,秋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才警觉,方才短短的时间他的衣衫竟已被冷汗浸湿,畏惧的看了一眼房门,小和尚转身快步离开,活像身后追着一只怪兽一般。   崔淼半睡半醒间,突然觉得一阵冷风吹过,几乎瞬间他便醒了过来,手腕被人握紧,轻轻捏了捏。崔淼动了动手腕,回应沈清,伸出手往上拉了拉被子,又翻了个身。紧接着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崔淼索性将脑袋缩进了被窝,小声的嘟囔道:“这破房子怎么这么冷?”   扮鬼的小和尚一阵无语,见吹风不管用,就开始捏着嗓子哭,在寂静的夜里,那哭声尤为渗人,就连小和尚自己都觉得瘆得慌。   崔淼又往被窝里缩了缩,恼怒的说道:“这是哪个混账王八蛋养的猫!大冬天的发情,跟这庙里的和尚一样,忒的变态!”   小和尚不禁抽了抽嘴角,这吓人,也得让人看得到才能达到吓人的效果,这人缩在被窝里,做梦似的说胡话,根本白费功夫。   小和尚一咬牙,将崔淼身上的被子掀了起来,崔淼一愣,随即睁开了眼睛,气的眼睛都红了,‘噌’的一声跳了起来,破口大骂:“那个混账王八蛋,生孩子没□□的东西,敢掀老爷的被窝,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小和尚被骂的有些愣神,崔淼一纵身就扑了上去,小和尚还未开始表演,便被扑倒在地,四肢被死死的压着,一时间他竟动弹不得,紧接着崔淼的拳头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   崔淼一边打一边骂:“混账,我让你吵我睡觉,王八蛋,老爷睡觉你也敢吵,我看你活的不耐烦了!”   崔淼这一折腾,所有人被吵醒了,马强打了个哈欠,幸灾乐祸的说道:“这小子竟然敢吵老爷睡觉,真是英雄,英雄啊!上次吵老爷睡觉的下人怎么着了?”   陈虎瓮声瓮气的说道:“被打的皮青脸肿,连他娘都认不出是谁了。哎呀,老马,俺最看不得这个,看他挨打俺都觉得疼。”   崔淼解了气,气喘吁吁的从小和尚身上爬了起来,掐着腰骂道:“你们这些王八蛋都是死人?没看到老爷房里闯进贼了吗?老爷花那么多钱养着你们,进了贼都不知道,还站在旁边看热闹。废物,一群废物!”   马强几人被骂的抬不起头,地上的小和尚趁机回了神,趁崔淼骂的正欢,没人注意他的时候,爬起来三两下来到窗前,‘噌’的一声跳了出去,撒丫子就跑,身后是崔淼震天响的怒吼,“人都跑了,还不赶快去追,都是废物!抓不到人,这个月的工钱,谁都别想要!”   马强几人呼啦啦全追了出去,沈清走到桌前倒了杯水,递到崔淼面前,温声说道:“喝杯水润润嗓子。”   崔淼一个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说道:“阿清,我刚才是不是特像一个喝醉酒骂街的泼皮无赖?”   沈清眼底笑意渐浓,点头说道:“确实有些像。”   崔淼喝了口水,笑着说道:“那阿清可有吓到?说不定我本质上就是个泼皮无赖,只是隐藏的太好,你并未发现。”   沈清温柔的说道:“无论是与不是,都已经不重要。”   崔淼心里甜滋滋的,放下水杯,清了清嗓子,说道:“走吧,还有一场大戏要唱,老爷我还得将泼皮无赖扮演到底。”   马强几人呼啦啦跑出院子,横冲直撞的来到方丈的卧房门前,被值夜的小和尚拦住,说道:“深更半夜,诸位施主这是何故?”   衣衫不整的崔淼披头散发的走了过来,恼怒的说道:“你们这里闹贼,深更半夜,那笨贼不偷东西,居然搅扰老爷睡觉,简直是、叔叔伯伯都不能忍!”   薛禄闻言差点笑出声,小声的提醒道:“老爷,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崔淼瞪了薛禄一眼,训斥道:“混账,老爷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老爷学富五车,用得着你提醒?”   薛禄连忙低头认错,说道:“老爷说的是,小的知错!”   崔淼掐着腰,指着小和尚,大声说道:“把你们方丈叫出来,敢搅扰老爷我睡觉,这事绝对没完!”   小和尚脸色变换,刚要说话,身后的房门被拉开,衣着整齐的方丈走了出来,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施主,不知发生何事,让施主这般烦扰?”   崔淼毫不客气的说道:“你们这庙里进了贼!半夜潜进老爷房间,偷窃不成,搅扰老爷睡觉,今日方丈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方丈面色一正,说道:“竟有此事发生?这佛门清净地,竟然进了贼人,不劳施主动怒,老衲定当查个清楚。”   “方丈这话还中听些,老爷我生平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休息时被人打扰,那小贼胆大包天,被老爷一番拳打脚踢,定然身受重伤,他跑不远,现在搜查寺院定能抓到。方丈若是人手不够,老爷我可以帮忙。”   方丈宣了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搅扰施主休息,老衲已深觉惭愧,又怎能再劳动施主帮忙?夜已深,施主大可安心休息,明日老衲定给施主一个交代!”   薛禄跟着劝道:“老爷,这山上天气凉,您又穿成这样,万一着了凉,就太不值当的。方丈既然这般说,那就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这累了一整天,老爷也乏了不是。”   崔淼紧了紧衣服,不禁打了个寒战,说道:“方才不觉得,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冷。行吧,方丈你记着,明日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第85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初十,半夜时分,小和尚奉命扮鬼吓唬崔淼,却被崔淼扑倒在地暴打一顿。衣衫不整的崔淼披头散发的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去找方丈理论,   方丈双手合十,说道:“佛门重地竟发生这种事,老衲实在惭愧,施主尽管回去休息,老衲明日定给施主一个交代!”   薛禄也跟着劝道:“老爷,这山里的夜晚着实有些凉,您穿成这样,若万一着了风寒,就太不值当了,索性就听方丈的,老爷回去好好休息,待明日天亮,我们在来找方丈要个交代,老爷您看如何?”   崔淼紧了紧衣服,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说道:“你不说还不觉得,这外面还真有点冷。老爷要是着了风寒,卖了这座庙也赔不起。得了,老爷我先回去,明日再来讨个说法。”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人,‘呼啦啦’又走了个干净。   方丈看着离开的人群,刚刚的慈眉善目消失,面色变得阴沉,看向旁边的小和尚,淡淡的说道:“把人带来。”   小和尚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连忙恭敬的应道:“是。”   回到客房,崔淼忍不住笑着说道:“薛大哥,没想到你也是演技派,我们这一唱一和,配合的相当默契!”   “演技派?”薛禄看着崔淼,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   崔淼摆摆手,说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方丈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你们说他会不会狗急跳墙?”   沈清微微蹙眉,说道:“这个还真不好说,不过我觉得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轻举妄动,毕竟现在秦王被皇上扣在京城,他们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   崔淼笑着说道:“侯爷,咱们也算是‘英雄所见略同’。得了,都回去吧,晚上警醒着点,以防万一。”   沈清替崔淼拉了拉衣服,说道:“累了吧,快点睡吧,”   崔淼伸了个懒腰,有些疲惫的说道:“你还别说,折腾了一天,还真有点累,咱们赶紧睡,明日还有的忙。”   崔淼一行人都躺上床,打算好好睡上一觉,而方丈房间的灯火一夜未灭。被崔淼打的皮青脸肿的小和尚,被人押到方丈的房间。方丈放下手里的木鱼,抬眼看向小和尚,问道:“了司,伤的怎么样?”   了司颤颤巍巍的回答道:“弟、弟子没事,只是伤了皮肉。”   方丈看向站在一旁的了司,淡淡的说道:“了海,了尘,还不给你的师弟,检查一下伤势。”   了海、了尘二话不说,将了司脱了个干净,全身上下只剩一条裹裤。了司只能任由两人动作,一点都不敢反抗。   “方丈,只是皮肉伤,看似严重,却丝毫没有伤到筋骨。”   方丈看向了司,问道:“当时情况如何,谁打的你?”   了司战战兢兢的将方才发生的事,详尽的叙述了一遍,   方丈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么说打你的是那个老爷?”   了司连忙点头,答道:“是,那人趁我不备,一下子扑了上来,我、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被扑到在地。”   “那个老爷会不会武?”   了司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不、不会,他打我的时候,我看过他的手掌,没、没有习武的痕迹。”   崔淼和沈清的手掌,沈钧都做了伪装,再加上崔淼打人的时候故意放小了力道,所以了司才会以为崔淼不会武功。   方丈嘴角勾起一抹笑,说道:“这么说你被一个养尊处优的‘老爷’,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了司垂着头,哀求的说道:“方丈,看在弟子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弟子这一回!弟子保证今后再不犯错!”   “你可是我精心□□多年的弟子!”方丈的脸色异常难看。   了司惊恐的看着方丈,哀求道:“方丈,方丈饶命啊!”   方丈冷漠的转过身,朝着了海、了尘摆了摆手,两人会意,拖着了司便往门外走,了司想要挣扎,却不是两人的对手,只能不甘的被拖出门外。   一刻钟后,了海走了进来,说道:“方丈,已经处理了。”   方丈点点头,手中的动作不停,心中默念着经文。   “方丈,客房的人怎么处置?”   方丈的手一顿,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主子被困京城,我们务必小心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节外生枝,”   了海应了一声,退出门外,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   就在崔淼一行人出发赶往西安府时,一匹快马从燕王府直奔京城,燕王给洪武帝发出一封密信,密信内容便是如何识破死士身份,密信两天后送到洪武帝手上,皇城内外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首当其冲的便是懿文太子的东宫。   洪武帝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将东宫的人全部控制住,锦衣卫一个个筛查,没想到的是懿文太子的东宫,居然真的有死士的存在,而且其中一个还是负责太子府膳食的总管。洪武帝大怒,命令锦衣卫将死士控制住,不论用何种手段,务必从他们口中问出懿文太子的真正死因。紧接着便是整个皇宫,崔淼进入玉山的这天,京城两匹快马疾驰而出,直奔北平府,紧接着一队锦衣卫从京城出发,快马加鞭赶往西安府。   崔淼睡了个好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从床上爬起来,嘴上却嫌弃的说道:“啊哈,这床硬的要命,睡得老爷腰酸背痛,老马,老马,死哪儿去了!”   马强连忙应声,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说道:“老爷您吩咐。”   “你去问问,这都什么时辰了,怎的还不送早饭?想饿死老爷不成!”声音大的隔着一个院子的方丈都听的一清二楚。   马强说道:“老爷,小和尚送早饭的时候,您还在睡,我们不敢打扰,所以、、、、、、”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这才吃了几顿和尚家的饭,就向着他们了?若不是昨个庙里闹贼,老爷能起晚?让你去,你就去,再那么多废话,你干脆剃了头,在这里当和尚吧!”   马强被骂的劈头盖脸,心里直嘀咕,幸好这是在演戏,若不然他可不保证这样的老爷能活的过明天。随即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夸赞道:千户就是千户,演什么像什么。   崔淼故意说得那么大声,方丈想听不见也难,直气的牙痒痒,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的方丈,还没见过这么嚣张跋扈的老爷,这分明就是个泼皮无赖、滚刀肉!   方丈叫来了海,说道:“你去给他送饭,让他赶紧闭嘴!”   了海一愣,试探的问道:“方丈的意思是杀了?”   向来不行于色的方丈,面色阴沉的说道:“蠢货,昨日我说的话都忘了?若此时因你节外生枝,我定不饶你。”   了海连忙认错,畏惧的说道:“弟子知错,方丈恕罪。”   方丈烦躁的摆摆手,说道:“去吧。他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尽快让他们离开。”   了海忙不迭的应声,小心翼翼的从方丈的房间退了出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了海便带着小和尚将饭菜送去了客房,这次的饭菜虽然也是素食,但较比昨天好上了许多,至少多了油水,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崔淼一边吃,一边说着嫌弃的话,听得了海咬牙切齿,若不是方丈再三交代不能节外生枝,他杀了崔淼的心都有。未免自己被气的失了理智,了海强笑着说了两句客套话,转身离开客房,这里他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马强,陈虎端着饭去了院子,崔淼撇撇嘴,小声说道:“侯爷,薛大哥,我有那么讨厌么?怎么那和尚跑这么快?”   沈清眼底笑意渐浓,温声说道:“只能说大郎演的太好。”   薛禄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的说道:“若不是对你多加了解,谁能想到向来好性子的你,会有这样的一面。”   王聪应声说道:“是啊,老爷,你这也太像了,搞得我总会恍惚,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了。”   崔淼好笑的看着众人,说道:“我怎么听着不像在夸我。”   王聪笑着说道:“自然是夸赞!只是苦了老马了,被老爷这么呼来喝去,我都有点心疼了。”   “得,我就当你们在夸我了。赶紧吃,吃完咱们去会会这个方丈,看看他会给我怎么个交代。”   众人吃完早饭,在崔淼的带领下,‘呼啦啦’来到方丈所在的院子,院子里负责打扫的了尘连忙拦住众人,说道:“诸位施主留步,方丈正在做早课,您几位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吧。”   崔淼手里的折扇打在了尘的手上,不悦的说道:“昨个可是你们方丈亲口说的,今日要给老爷我一个交代。怎么,这才刚过一晚就给忘了?这不明显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嘛!”   了尘闻言脸色是变了又变,马强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小声说道:“老爷,您这话用在这里不太合适。”   崔淼瞪了马强一眼,恼怒的说道:“怎么哪都有你?滚一边去!小和尚,赶紧让你们方丈出来,老爷我还等着他给我交代呢。” 第86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初十,崔淼吃完早饭,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去找方丈,为昨晚的事要个说法。   崔淼不悦的看着拦着他的了尘,说道:“你闪开,昨日的事方丈必须给老爷个交代!”   了尘坚持的说道:“方丈在做早课,不方便待客,还请诸位半个时辰后再来。”   崔淼质疑的说道:“你们这般推三阻四,该不会跟那贼人有何关系吧?难道说你们想要包庇他?”   “吱呀”,了尘身后的房门被推开,方丈从里面走了出来,双手合十,面无表情的说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见谅,老衲刚刚做完早课,这就给施主一个交代。了尘,把人带上来。”   了尘应声说道:“是,方丈。”   崔淼傲慢的笑了笑,说道:“方丈果真言而有信!”   “佛门中人,不打诳语。”   没一会儿,了尘带着两名小和尚架着一个麻布袋走了过来。   崔淼眼神微闪,不解的说道:“方丈,你这是何意?”   方丈朝了尘是使了个眼色,了尘会意,将麻布袋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具尸体,尸体浑身湿透,全身浮肿,尤其脸上青紫浮肿,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啊!”崔淼大叫一声躲到沈清身后,吓得面色一白。   沈清眉头紧皱,看向方丈,不悦的说道:“方丈这是何意?”   方丈双手合十,悲悯的看着尸体,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昨日老衲带人在寺中搜索,不想追逐间,这小贼竟掉入井中,老衲派人救起时,他已经往生了。”   崔淼躲在沈清身后,睁一眼闭一眼的看着地上的尸体,说道:“这人掉入井中到你们救起,能耽搁多久,这尸体怎能是这副模样?”   “不瞒施主,那口井极深,再加上时至深夜,我们费了好些功夫才将人捞上来,所以尸体才会泡的这番模样。”   沈清蹲下身查看,除了一些淤青外,死者的身上确实没有伤口,崔淼拉了拉沈清的衣服,害怕的说道:“兄长,你别碰他,晦气的很,既然这小贼已经死了,咱们还是走吧。”   沈清站起身,淡淡的说道:“既然贼人已死,那昨日之事便告一段落。”   “兄长快走,跟我到佛堂拜拜,去去晦气。”崔淼一边拉扯沈清,一边对着尸体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做了鬼,该找谁报仇就找谁,千万别来找我,等下了山,老爷给你烧纸钱。”   沈清在崔淼的拉扯下出了方丈的院子,方丈站在原地面色阴沉,若不是常年养成的冷静处事的习惯,撕了崔淼的心都有。   “把人拖到后山埋了,盯着他们,不可掉以轻心。”   了尘连忙应声,带着人将尸体拖出了院子。   出了方丈的院子,沈清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尸体上并无致命外伤,看模样应该是被溺死的。”   崔淼冷笑,轻声回应道:“这老和尚处事老道,又怎么可能让我们产生怀疑,仅仅犯了些小错,便狠下杀手,可见这些人有多么心狠手辣,我们之后行事必须万分小心。”   沈清点点头,问道:“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   崔淼笑了笑说道:“去大殿拜一拜,添点香油钱,去去晦气。”   崔淼一行人大摇大摆的朝着大殿走去,庙里的小和尚连忙跟上,为首的了海见众人进了大殿,三两步跟了进去。见崔淼跪在蒲团上看着自己,了海不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从桌案上拿了几炷香在烛火上点燃,递到崔淼和沈清面前。   崔淼接过,没好气的说道:“这么点眼色都没有,这广源寺的香火不好,也不是没有道理。”   了海嘴角抽搐,心里暗恼,拼命告诉自己不跟他一般见识。   崔淼和沈清跪在地上,闭上眼睛,双手高举焚香在头顶,神情慢慢变得虔诚,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佛祖保佑,今后的生活能够顺遂,与身边的人能够白首偕老。   薛禄等人也相继上了香,众人这才站起身,正打算离开,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崔淼,突然仰倒在地,口吐白沫,身子不停的抽搐。沈清面色一变,连忙将人抱入怀中,大声喊道:“二弟犯病,还不快去拿药!”   众人被吓了一跳,一时竟愣在当场。   薛禄率先回神,慌张的说道:“拿、拿药,我这就去!”   见众人要围上来,沈清面色阴沉的吼道:“不要靠近,散开!”   众人连忙止住脚步,愣愣的看着沈清,只见他用力捏住崔淼的下巴,迫使他将嘴巴张开,将自己的手掌伸进崔淼嘴里。崔淼像失去意识一般,狠狠的咬住沈清的手掌,牙齿潜进沈清手掌,鲜血瞬间流了出来,而沈清却像没有知觉般,温声在崔淼耳边轻声说道:“大郎,没事了,很快就过去了。没事了、、、、、、”   没一会儿,薛禄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瓷瓶,递到沈清面前,喘息的说道:“大爷,药。药来了!”   “老马,拿水!”   马强应声,从腰上解下水囊,递到沈清面前,说道:“水。”   “捏住二爷下巴。”   薛禄连忙应声,伸手捏住了崔淼的下巴,沈清将手掌拿出,从瓷瓶里到处一颗药丸,放进崔淼嘴里,又给他灌了一口水。药丸吃了下去,刚刚还在抽搐的崔淼慢慢安静下来。   沈清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一把将崔淼抱起,说道:“回客房,二爷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众人‘呼啦啦’走了个干净,只留了海等人半晌回不过神来。待他回神,吩咐道:“去,在院外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在你们的监控之下,可明白?”   小和尚应声离开,了海转身向方丈的院子走去。了海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跟方丈讲了一遍。   方丈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说道:“盯着吧,只要他们不乱来,就不必理会,若是有任何异动,也无需有任何顾虑。”   了海出门,方丈闭上眼睛,木鱼声再次响起。   崔淼等人所在的院子,马强、陈虎守在院门口,王聪、王才守在门口,沈清将崔淼抱进客房,放在床上,薛禄紧随其后,将房门关好,待他来到床前,刚刚还面无人色的崔淼,正好端端的查看沈清被咬伤的右手。   崔淼心疼的看着沈清,说道:“薛大哥,拿些伤药过来。”   薛禄应声,从包裹里拿了金疮药,又拿了些纱布。崔淼接过,小心翼翼的给沈清处理伤口,心疼的说道:“侯爷,疼吗?”   沈清温声说道:“无事,只是破了点皮。”   “若不如此,我怕那些人不会相信,只能委屈侯爷了。”   “我知道。别担心,比起你受的伤,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见两人都无事,薛禄这才插话道:“侯爷,崔淼,下次再有行动,劳烦二位提前知会一声,吓都被你们吓死了。”   崔淼笑着眨了眨眼,说道:“薛大哥不是配合的很默契么?”   薛禄没好气的说道:“我可是翻了好半天,才找到那瓶药!”   崔淼一听‘药’,面色一下子就变了,只觉得嘴里一阵阵泛着苦味。那瓶药是王志忠给崔淼做的补药,专门做成药丸放在瓷瓶里,方便携带取用,还叮嘱沈清每日让崔淼服下一粒。   崔淼苦笑着说道:“下次换别人来演,这药苦的让人想死!”   沈清闻言皱紧眉头,说道:“大郎莫要胡言乱语!”   崔淼连忙应承道:“嗯嗯,侯爷说得对,刚才的话我收回。”   薛禄看着两人,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随即垂下眼帘。   整整一日,原本嚣张跋扈的老爷都安静的躺在床上,院外守着的小和尚耳根子一下子清净下来,反倒有些不习惯。   了海来到小和尚身边,问道:“里面什么情况?”   小和尚小声答道:“师兄,自从他们进了院子,除了中午的时候出来拿过吃食,一直都没出来过,里面安静的很,看来那个老爷病的不轻。”   了海点点头,叮嘱道:“盯紧点。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   “师兄放心,我们几个轮流盯着,保证不会出任何差错!”   时至深夜,院外的小和尚开始犯困,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突然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马强和陈虎将两名小和尚小心的扶到院外的一棵大树下,将地面清理干净,悄无声息的来到门口,学了两声猫叫,紧接着两道人影从院子里出来。   崔淼小声的嘱咐道:“那迷香只有半个时辰的效果,你们把门守好了,天亮之前,我们一定回来。”   “千户放心,我们一定守好门户,等你们回来。”   崔淼不再耽搁,和薛禄两人小心的行走在寺庙内,躲过守夜的小和尚,来到大殿门口。大殿内灯火通明,里面却没人值守,崔淼和薛禄对望一眼,悄无声息的离开,来到一处偏僻的所在。崔淼低声说道:“有陌生人在,依旧门户大开,看来大殿并不是入口所在,我们去别处看看。” 第87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十一,子时已过,崔淼和薛禄从院子里出来,一路来到大殿门口,隐在暗处小心观望,只见大殿灯火通明,却不见值守,两人对望一眼,悄无声息的离开,退到僻静的角落。   崔淼低声说道:“寺中有陌生人在,还敢门户大开,看来这大殿并非入口所在,我们去别处看看。”   薛禄点点头,说道:“广源寺中一切事物均被方丈把控,我觉得入口应在方丈的卧房内,只是他日夜均在房中,我们该如何进去?”   崔淼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先到院中观察一番,在做打算。”   两人轻车熟路,来到方丈所在的院子,看了看门口值守的小和尚,崔淼指着院墙旁的一棵大树,薛禄会意,来到大树前,两手交握,双腿下蹲,崔淼抬脚一个借力,轻巧的翻上院墙,趴伏在院墙之上,下探身子,伸出右手,薛禄伸手与之交握,借力攀上院墙。伏在院墙之上,两人仔细观察着院中情形,除了院门外值守的两人,方丈门口还有两名小和尚。   崔淼指了指窗口,薛禄点头,两人提气,一个纵身悄然跳入院落。沿着院墙的阴影处,小心翼翼的向窗口靠近,短短的距离两人差不多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来到窗前,两人蹲在窗下等了一会儿,这才慢慢起身,崔淼舔了舔手指,在窗户的右下角一点一点的捅了一个小孔,睁一眼闭一眼向里观瞧。桌案上的香炉里一股股青烟飘出,白色的蜡烛摇摇曳曳,看了一圈,崔淼没看到房中有人,床上的被褥整齐的放在床上,丝毫没有用过的痕迹。   崔淼伏在薛禄耳边,轻声说道:“里面没人,我进去看看,你留下接应。”   薛禄反对道:“不行,你留下,我去!”   崔淼不顾薛禄的反对,轻轻拉开窗子,刚想跳进去,就听到一声异响,他连忙关上窗,透过小孔向里看去,只见放置佛像的那面墙缓缓打开,方丈从里面走了出来,紧接着转过身背对着崔淼,在佛像边站住,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那面墙又缓缓关闭,佛像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方丈在房间里转了转,似乎在查看着什么,半晌后,才来到床榻前,脱掉身上的衣服,上床休息。   崔淼和薛禄在窗外呆了差不多两刻钟,这才小心翼翼的起身,处理好窗外的痕迹,原路返回。隐在阴影处,看向院子门口,发现那两名小和尚已经清醒,正躲在大树下监视着。崔淼指了指另外一边院墙,两人绕了过去,悄无声息的攀上院墙,翻了进去。守在院子里的马强和陈虎,见有人进来,三两步来到近前,崔淼连忙学了两声猫叫,两人这才松了口气。崔淼和薛禄回到客房,刚打开房门,就看到一身煞气的沈清,崔淼心虚的笑了笑,刚想躲出去,却被沈清攥住了手腕。   “薛禄,你出去!”   薛禄一怔,面色复杂的看了看两人,不顾崔淼求救的眼神,转身走了出去。   见房门被关上,崔淼心里哀嚎,转过头看向沈清,心虚的笑着说道:“阿清,那个,你醒了。”   沈清面无表情的看着崔淼,淡淡的说道:“你给我用迷药。”   崔淼连忙认错道:“阿清,你别生气,我错了,下不为例还不行么?”   “崔淼,为何你总是这样一意孤行?”沈清的眼睛黑沉沉的,很是压抑。   崔淼心疼的抚摸着沈清的双眼,说道:“阿清,你别这样,我看着难受!”   沈清攥住崔淼的手,情绪激动的说道:“你难受,那我呢?”   “若我和你商量,你会同意么?”   “不会!”   不出意料的回答,崔淼苦笑道:“阿清,你知道的,这是最好的安排。”   理智告诉沈清,崔淼说的没错,只是他感情上无法接受。沈清吻上崔淼的唇,又急又猛,甚至算得上粗鲁,牙齿碰撞的血腥味充斥在唇齿间。崔淼温柔的回应,慢慢安抚着沈清的情绪,许久之后,两人分开,沈清喘息的趴在崔淼肩上,手臂却不断收紧,就像要将崔淼嵌进自己体内一样。   崔淼微微皱眉,温柔的轻抚着他的后背,说道:“阿清,我没事,好好地在你身边,别怕。我们说好会白首偕老,一定不会食言!”   半晌后,沈清才恢复平静,松了松双臂,却没放开的打算。   “大郎,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再这么对我,我、承受不起!”   “阿清,白日病的是我,只有我去,你留下,他们起疑时,才能瞒得过去。”   “我都明白!”沈清直视着崔淼的眼睛,说道:“在你装病之前,就已经这般打算了是么?那为何不让我装病?你总是这样,为了护着我,只身去冒险,我不想这样,大郎,我不想!我厌恶透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崔淼看着沈清眼底浓浓的不安,心里疼的厉害,他抱着沈清,安抚的说道:“阿清,对不起,我的错!你先冷静下来,别这样,我心疼!”   沈清无力的闭上眼睛,许久后才出声说道:“大郎,我们辞官归隐吧。”   崔淼一怔,苦笑着说道:“阿清,我倒是想啊,可惜无论是皇上,还是王爷,都不可能放任我们离开,跟在皇家人身边这么久,这一点你最清楚,不是吗?”   沈清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大郎,终究是我拖累了你!”   崔淼咬了沈清肩膀一口,不悦的说道:“阿清这么说,是想我生气么?当年若不是你帮我,或许我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又怎么有机会跟在燕王身边?阿清,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有心爱的人相伴,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即便真的有什么,我亦无憾!”   见沈清没有回话,崔淼接着说道:“阿清,我说的是真话,这一世能遇到你,能和你相知相伴这么久,我很知足!”   沉默了半晌,沈清轻叹一声,说道:“我也是。”   沈清恢复平静,崔淼松了口气,拉开两人的距离,笑着说道:“阿清,这次我们出去转了一圈,有重大发现。”   沈清淡淡的问道:“你们找到入口了?”   “嗯,入口就在方丈的卧房。只是关闭机关时,他背对着我,我没看清。不过看他所在的位置,机关应该是那尊佛像,只是到底是那一部分呢?”   沈清冷静的分析道:“只要知晓入口的位置所在,机关便不难找,现在要想的是如何将方丈支开,以便确定机关开合的方式。”   崔淼喟叹一声,说道:“冷静,睿智,这样的你才是真正的清宁候,我深爱的沈清!阿清,我不想因为感情的牵绊,让你失去自我。若是那样,我便不配成为你的爱人。”   沈清一阵怔忪,苦笑着说道:“大郎,若我做不到,该如何是好?”   “不是还有我么?我会推着你往前走,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走向我们的未来。”   “好!不过以后大郎有事直说,即便我不同意,也莫要再用这种方法。”   见绕来绕去,又绕了回去,崔淼只得无奈的应道:“好,我答应你。”   崔淼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即便再来一次,他也会这么做。   崔淼打了个哈欠,有些疲惫的说道:“折腾了半夜,累死了,快些睡吧。”   崔淼知会了马强一声,院子里只留一人值夜,其他人都回房睡觉,一夜过得很平静,院子里的人出去再回来,无声无息,无人发现。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王才便以请大夫为由,出了广源寺,身后的尾巴一直跟着,王才也不便跟郎平他们汇合,正犯难的时候,郎平远远的走了过来,见王才孤身一人,连忙迎了上去。王才朝他使了个眼色,又偷偷指了指身后。   郎平会意,到嘴边的话一转,说道:“王才,大爷二爷呢,怎么只有你一人?”   王才不答反问:“我还问你呢,你不好好在客栈看着行李,来山里做什么?”   郎平焦急的说道:“家里来信,说是太老爷出了事,让大爷二爷赶紧回去。少废话,大爷二爷呢,事情紧急耽误不得!”   王才的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说道:“这是怎么说的!老爷他犯了病,至今还未醒,大爷让我下山请大夫。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早知道不让老爷进山了。”   郎平六神无主的说道:“老爷犯病了?那可怎么是好?”   “得,这样吧,你回蓝田县请大夫,我回广源寺送信,至于该怎么办,让大爷拿主意。”   郎平连连点头,说道:“也只好这样了,我争取快去快回。”   郎平转身下山,王才则原路返回。跟着王才的尾巴犹豫了一瞬,放弃王才,悄悄跟在郎平身后。郎平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径直朝山下走去。孙海已经带着沈钧下了山,他倒不怕身后的人碰上。尾巴一直跟到山下,也不见返回。郎平想了想,决定到县城跟孙海汇合,再返回广源寺。 第88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十一,王才以请大夫为由离开广源寺,半路遇到前来寻他们的郎平,两人互相通了气,王才折返寺院,郎平则一路下山,身后的尾巴也一路尾随。   来到城门前,天已擦黑,郎平自然的回头看了看,发现身后果然还跟着一条尾巴,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头上还裹着一条头巾,见他看过去,神情明显不对,心虚的表情显而易见。   郎平回头,眉头微皱,这人明显是要跟他死磕,他要如何才能将人甩掉呢,还是说将人带到客栈,让其确定他们的身份?可孙海他不担心,沈钧就不好说了,再加上客栈的人知晓他们真正的进山时间,若是引起对方怀疑,对崔淼他们会很不利。   郎平三两步进了城,直直的往街道上钻,人来人往的街道,又是刻意躲避,后面的人跟着跟着便没了郎平的踪影,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不得已之下只得离开。   郎平回到客栈,找到孙海等人,将遇到王才的事说了一遍,又掏出王才塞给他的纸条,绑在信鸽腿上,找了一个空旷又偏僻的地方放了出去。做完这些,郎平几人商议该如何回去,沈钧自告奋勇假扮郎中,遭到郎平的质疑。   “假扮郎中岂是那般简单,你通药理吗?”   沈钧撇撇嘴,反驳道:“你怎知我不通药理,你以为我那么多瓶瓶罐罐都是什么?那些可都是药物所制,若我想做郎中,根本无需假扮。”   郎平盯着沈钧的眼睛,直接问道:“你为何要帮我们?”   沈钧直言不讳的说道:“因为你们家老爷啊,这还用问?”   郎平与孙海对视一眼,面色古怪的问道:“沈公子,你该不会真的爱慕我家老爷吧?”   沈钧挑挑眉,说道:“有何疑问?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   “可我们家老爷是货真价实的男子,你怎会有这等心思?”   “你们可听过俞伯牙与钟子期的典故?为何同为男子就不能相识相知、相互爱慕?”沈钧的神色坦荡,丝毫不以为耻,倒是让郎平和孙海刮目相看。   “得,就这么着吧,这种事若用个陌生人太过冒险,就他吧。”孙海最后拿定了主意。   “那成,孙海,你留下等待支援,我和沈公子前去广源寺。”   孙海知晓此事郎平去最合适,也没再矫情,叮嘱了一番,众人相继睡下,第二天一早,郎平和沈钧收拾好东西便上了路。两人刚走到山脚,就听到一阵马蹄声,‘轰隆隆’,听声音马匹的数量还不少。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底的警惕。他们转身看去,果然见一阵尘土飞扬,快马上绯色连成片,好像天边的晚霞一样夺目。   郎平眉头紧皱的低声说道:“居然是锦衣卫!”   “锦衣卫?”沈钧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道:“他们怎会来此?”   自从懿文太子去世,锦衣卫再次活跃起来,自此朝廷上下又开始‘谈锦色变’。郎平摇摇头,说道:“我怎会知晓?待会儿他们经过,切不可直视,也不要生事,配合老爷办差要紧。”   转眼间,马队逼近,郎平和沈钧又往路边靠了靠,马队没有停留,径直疾驰而过。尘土扑面而来,沈钧不禁咳了两声,扬手挥了挥灰尘。郎平提早遮住口鼻,倒是没被呛到。待尘土落下,两人接着往前走,可一路的马蹄印告诉他们,那队锦衣卫跟他们走的是同一方向。   两人对视一眼,郎平皱眉说道:“这下恐怕有点麻烦了。”   沈钧眸光闪烁,说道:“你们家两位老爷都不是凡人,有什么麻烦的?再说就算他们是锦衣卫,总不会无故抓人吧。”   郎平无奈的说道:“但愿莫要节外生枝坏了老爷的事才好。”   两人没走多远,便看到数名绯衣军士低头交谈,见他们二人过来,眼神瞬间警惕起来,手指握向腰间的绣春刀,朝着二人围了过去,“你们是谁,为何来此?”   郎平笑着答道:“回大人,我家老爷前两天进山游玩,犯了旧疾,小的奉命下山请大夫,这不刚从县城请来大夫,正准备进山。”   为首的锦衣卫问道:“哦?进山游玩在何处落脚?”   郎平如实的答道:“这玉山上有座广源寺,我家老爷便是在那里病倒的。”   为首的锦衣卫眼神微闪,伸手便攥住了郎平的手腕,郎平下意识探向腰间,下一秒他便只觉得脖颈一凉,一柄绣春刀已经抵上了他的脖颈。他面色一变,说道:“大人,你这是何意?”   “你虎口的老茧太厚,身体挺得太直,明显不是普通的仆人。说吧,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尾随我们而来?”   郎平辩解道:“大人,小的确实不是普通家仆,小的自小习武,曾是一名走镖的武师,后来跟了老爷做护卫,这也算过错么?”   “休要狡辩,快快如实招来,否则让你尝尝锦衣卫的手段!”   “常典退下!”为首的锦衣卫挥退手下,看着郎平接着问道:“你家老爷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郎平半真半假的说道:“我家老爷姓崔,家住凤阳府。”   那锦衣卫首领眼睛一亮,笑着说道:“巧了,我有一好友也住凤阳,碰巧也姓崔,他叫崔淼,你可识得?”   郎平眼神一闪,拱手说道:“听着耳熟,想必我家老爷识得。”   锦衣卫首领面色一正,拿出身上牙牌,说道:“我是锦衣卫千户高成,奉皇命调查玉山死士暗巢,据燕王殿下所说,清宁候和崔千户已先一步进了玉山,你们可是他们的手下?”   郎平连忙躬身行礼道:“标下燕山卫百户郎平见过高千户。正如千户所说,侯爷和崔千户三日前便进入玉山,此时正在广源寺中,标下下山就为了给王爷送信。”   高成点点头,直接问道:“侯爷和崔千户此行可有收获?”   郎平摇摇头,说道:“标下之前奉命在外接应,只接到崔千户向王爷传信的命令,因身后有尾巴尾随,我们不好多说,故而标下并不知他们进展如何,想来应是有所收获。”   高成看向身后众人,命令道:“留下十人看管马匹,其他人随我进山。”   郎平看了看面前数十上百头快马,提醒道:“千户,广源寺的人时常下山,这些马匹和兄弟们这身装扮都太过惹眼。”   高成率领近百名锦衣卫前来西安府,虽然没有进蓝田县县城,但特殊的打扮,特殊的群体,很是引人注目,难保没有惊动对方。   高成微微皱眉,命令道:“所有人换装,马匹找个隐蔽的地方看管。”   郎平再次提醒道:“千户,您虽然没有进城,但你们这身装束太过特殊,相信很快他们便会收到锦衣卫进西安府的消息。标下以为,千户索性找个由头,派人去蓝田县,迷惑他们,这样也能拖延一段时间。”   高成眼睛一亮,笑着说道:“郎百户是个人才!常典你带几个兄弟,去蓝田县县衙,随便找个由头,尽量拖延时间。”   常典拱手应道:“是,千户,标下领命!”   待高成安排好,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一行人在郎平的带领下进了山。根据记忆中的路线,一路行来,虽然绕了些路,到底是在天黑前找到了郎平之前栖身的山洞。   “千户,距离这个山洞东北方两公里所在,便是广源寺。广源寺附近埋伏着很多眼线,我们不宜轻举妄动,还是由标下先去通知侯爷和千户再做打算,您看如何?”   “也好,你们一路小心。”   郎平和沈钧一路朝着广源寺的方向走去,在距离广源寺还有一公里的地方,沈钧偶然间发现暗中窥视的人。两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一路前行,来到广源寺门前,倒是没遇到任何阻拦。   郎平上前敲门,没等多大会儿,就见一个小和尚打开了角门,问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郎平笑着说道:“小师傅,我们家老爷在贵寺留宿,昨日突然病倒,我奉命下山请来大夫,为我家老爷诊治。”   小和尚仔细看了看郎平,质疑道:“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小师傅有所不知,最初我并未跟老爷上山,在山下看管行礼,谁知昨日收到家中急信,我特意上山寻找老爷,正巧碰到家中仆人,我们两人分别行事,他回寺中传信,我到山下请大夫。这不,紧赶慢赶,这才将大夫请来,还请小师傅行个方便。”   小和尚点点头,说道:“那你们随我来吧。”   郎平和沈钧跟在小和尚身后,一路来到崔淼所在的客院,拍了拍院门,马强应声开门,看到门口的郎平,急切的说道:“你可来了,老爷至今还在昏睡!大夫呢?”   郎平让开门口,看着身后的沈钧,说道:“大夫,您赶紧的,快进去给我们老爷看看。”   沈钧擦了擦脸上的汗,有些气喘的说道:“这赶了一天的山路,能否让老朽歇上一歇,喝口热水。”   马强一把拽住沈钧手腕,拉着就往院子里走,焦急的说道:“大夫,人命关天,哪还有功夫喝水!” 第89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十二,郎平下山传信,遇到奉命前来西安府调查死士暗巢的锦衣卫,并与其一起进山。锦衣卫在他们之前休息的山洞潜藏,而他和沈钧则去了广源寺。   沈钧化妆成五十岁左右的老者模样,背着一个药箱,在马强的拉扯下,踉踉跄跄的进了院子。   “慢点,慢点,我这把老骨头快被你扯散架了!”   “大夫,您见谅,实在是人命关天,慢一点大爷都饶不了我!”   沈钧在马强的拉扯下,一路来到崔淼所在的客房门口,小和尚趁人不注意也跟着走了进来,混在人群里,仔细的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大爷,大夫来了!”马强还未进门,就大声的嚷嚷开了。   门口的薛禄不悦的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说道:“吵什么!不知道老爷病着呢?”   马强讪讪的说道:“管家见谅,一时有些激动,没控制住。”   “大夫呢,快点让他进去!”   马强扯着沈钧说道:“这呢,这呢,大夫赶紧的,都等你呢!”   沈钧被拉扯着进了客房,薛禄则将其他人拦在了外面,当然包括那个小和尚。   薛禄看着小和尚笑了笑,说道:“多谢小师傅把他们领进来,我家老爷病着,我们也跟着心神不安,就不留小师傅了。”   小和尚看了看房内的情况,双手合十,试探的说道:“阿弥陀佛,不知你家老爷生的什么病,竟如此严重?”   “我家老爷自小有癫狂之症,不能受到惊吓,昨日之事发生的着实突然,谁也没想到那小贼已是那番模样。唉,这家里又出了事,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薛禄自觉自己说的有点多,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小师傅,我说的有点多,那个,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小和尚摇摇头,说道:“施主不必客气,小僧自行离开便可。”   薛禄看着小和尚的背影,眼底寒光闪烁,转头看向一旁的陈虎。陈虎会意,跟在小和尚身后,待他出门,随手将院门关上。   薛禄回房,见沈钧正坐在椅子上喝水,他看向郎平,问道:“这位大夫是?”   郎平笑着说道:“他是沈钧,薛千户没认出来吧。他这副模样从房间出来,我也没认出来,要不是他说话声音没变,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样,我还真不敢肯定。”   休息了一会儿的沈钧站起身,向床榻走去,结果被沈清挡了个结实。崔淼看看两人,心里很是无奈,不赞同的说道:“花孔雀,你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郎平,明儿一早你送他回去。”   郎平哀嚎一声,说道:“老爷,小的这两天光剩爬山了,实在受不住,您就不能换个人折腾!”   “崔千户。”沈钧朝着崔淼眨眨眼,嬉笑着说道:“我猜到你身份不简单,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武将!果然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沈清眼神一冷,逼视着沈钧,说道:“你怎知我们的身份?”   郎平见状连忙解释道:“侯爷,千户,事情是这样的……”   郎平将路上发生的事,详细的说给众人听。崔淼听后不禁松了口气,有了锦衣卫支援,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应该能全身而退。   “若是这样算来,我们出北平的那一日,王爷的密信也随之发出,锦衣卫属皇上亲卫,任何人不得干涉其内务,即便是秦王,也不敢直接跟锦衣卫冲突,这应该是王爷给我们请来的救兵。”   沈清点点头,神色渐缓,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做?”   崔淼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若想将方丈引出房间,还需高千户帮忙……”   夜半子时,整个寺庙都陷入了沉睡。这是个无月的夜晚,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一个黑影从客院的墙头翻过,轻巧的落在地上,蹲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伏低身子离开院墙,小心翼翼的向着广源寺大门口走去。   值夜的两个小和尚正打着盹,突然闻到一股香甜的气味,紧接着便沉沉睡去。黑影小心的拿下门栓,轻轻的拉开角门,一个闪身便出了门,又慢慢的将角门关上。黑影小心的行走在黑夜中,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朝着锦衣卫所在的山洞走去。   一刻钟后,黑影来到山洞洞口,被守夜的锦衣卫发现,绣春刀‘嘡啷’一声拔出,他连忙低声说道:“是我!”   值夜的锦衣卫见来人是郎平,便放下了戒备,说道:“原来是郎百户。千户已经睡下,你是否有重要的事传达?”   郎平点点头,说道:“主子吩咐,让我亲口告知高千户。”   值夜的锦衣卫知晓事情轻重,说道:“你随我来吧。”   郎平紧随其后,走进山洞,在靠里的一块大石上看到了睡着的高成。   值夜的锦衣卫附在高成耳边,道:“千户,郎百户有事求见。”   高成睁开双眼,锐利的眼神就像利剑一般,似乎能穿透人的躯体。高成敛去眼底的情绪,再次看向郎平,笑着说道:“郎百户,可是侯爷那边有了指示?”   郎平躬身说道:“回千户,侯爷他们已经发现暗巢入口所在,却因那里时刻有方丈把守,侯爷怕打草惊蛇不敢靠近,无法找出开启密道的机关,故而需要千户配合。”   高成眼睛一亮,说道:“侯爷不愧是侯爷,这才几日便找到了入口所在!你说吧,要我如何配合?”   郎平将崔淼的话转述了一遍,与高成敲定完细节,便转身离开。他必须赶紧回去,毕竟那迷药只有半个时辰的效果。郎平脚步匆匆回到广源寺,轻轻将门打开一条缝,往里看去,发现守门的小和尚依旧在沉睡,心里不由松了口气,闪身进来,他将门栓栓好,悄悄的回到客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郎平来到崔淼房门前,学了两声猫叫,便回了自己休息的客房。发现马强居然还未睡,他感动的说道:“老马头,没想到你这么担心我,到现在了还没睡!”   马强撇撇嘴,说道:“我只是闹肚子,刚刚去了趟茅房,你可别自作多情。”   陈虎瓮声瓮气的说道:“俺说怎么屋里这么大臭味,原来是你老马头拉裤子里了。”   马强一脚将陈虎踹下床,笑骂道:“滚球!老子还没嫌弃你这汗脚,你倒叽叽歪歪起来了。”   他们所在的客房,有一张大通铺,挤一挤能睡下十个人,所以除了崔淼、沈清,还有沈钧三人,其他人都在这个房间,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谁还不了解谁,说不担心都是假的,他们心里明白。   郎平吹了灯抹黑躺下,说道:“这么多年的兄弟,谁还不了解谁?赶紧睡吧,估计明儿晚上就得动手,到时候可没觉睡了!”   没多大会儿,房间里的呼噜声便开始此起彼伏,仔细听居然还带着节奏,这也就是习惯问题,但凡换个人也不可能睡得着。就像隔壁房间的沈钧,那是废了老大得劲才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客院的大门被人敲响,马强打着哈欠,衣衫不整的开了门,看着门口的了海,不满的说道:“这一大清早的,饶人清梦,这要是老爷,定跟你们没完。”   了海双手合十,说道:“施主见谅,实在是事情有些棘手,不得已才打扰施主休息。”   马强挥挥手,说道:“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僧的一个师弟突然发起高烧,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依旧不见退烧,想到昨日施主请来了大夫,不得已才过来打扰。”   “这样啊。昨天爬了一天山路,看病又折腾了半夜,这会儿大夫还在睡。你们等着,我帮你们去叫。”   马强来到沈钧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叫道:“大夫,大夫,您醒了吗?”   “谁啊,这大清早的,不让人睡觉,是想折腾死老朽么?”房间里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大夫,您见谅,我也不想打扰您休息,只是庙里有人生了病,这儿偏远,就您一个大夫,只能过来劳驾您了。”   沈钧慢吞吞开了门,一脸憔悴的模样,抱怨的说道:“为了那么点银子,丢了半条老命,怎么想怎么觉得亏了!”   马强赔笑着说道:“医者父母心,您老就当行善积德了。”   沈钧不置可否的说道:“让他们等会儿。”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沈钧才慢吞吞的走出来,将手里的药箱塞到马强怀里,捶捶胳膊捶捶腿,说道:“药箱你拿着,走吧。”   马强一愣,随即说道:“得,我伺候着您。”   两人相继出了客院,跟着了海兜兜转转,来到小和尚们住的院子。进了房门,了海指着床上躺着的小和尚,说道:“劳烦大夫帮师弟看看。”   沈钧走到床边,看了看床上的小和尚,发现其面色潮红,额上却有冷汗冒出,不禁皱了皱眉,说道:“去给我搬把椅子。”   了海搬了个圆凳给沈钧,沈钧坐了下来,抽出小和尚的右手,开始认真的把脉。 第90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十三日,一大早客院的门便被敲响,了海以寺中有人生病为由,请沈钧去看病,马强也跟了去。   房间里很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钧身上,大约一刻钟之后,沈钧收回手,拿着帕子擦了擦,说道:“无碍,不过是风寒入体,再加上他一向体虚所致,我开些药,吃上几天就好。先说好,老朽只管开药,药材的事你们自己想办法。”   了海连忙点点头,感激的说道:“施主帮到这儿,小僧已经感激不尽,药材的事不劳您费心。”   沈钧起身来到桌前,摊开纸张写了张药方,写好后递给了海,说道:“他现在高热又盗汗,你需多给他喂水,用冷水浸湿附在他额头用以降温。”   了海接过药方,说道:“多谢施主,小僧一定照办!”   病看完了,沈钧和马强回到客院,了海则拿着房子去了方丈的房间。了海将药方呈给方丈,说道:“方丈,这是他开的药方。”   方丈拿过药方仔细看了看,说道:“嗯,确实是对症下药。看来是老衲多心了。你去吧,继续监视,不可掉以轻心。”   了海恭敬的出了门,方丈继续坐禅念经。   客院内,崔淼明显有些坐立不安,郎平安慰道:“千户,沈公子来时说过,他精通药理,想来应该无事,你不必这般忧心。”   崔淼眉头微皱,担忧的说道:“他说精通就精通了,这只花孔雀真是胡来,若他是当真出了事,我这辈子都会于心不安。”   “来了,来了,他们回来了。”陈虎急匆匆的跑进来报信。   崔淼闻言不禁松了口气,自遇到沈钧,虽然不清楚他刻意接近的原因,但自始至终沈钧都没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反而处处帮他们,若沈钧当真受他们牵连出了事,崔淼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沈钧慢吞吞的进了门,见崔淼脸上担忧的神色,不由好心情的说道:“老爷这般担忧,是否说明你心中有我?”   沈清上前一步,挡在崔淼和沈钧之间,冷淡的与其对视。   崔淼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好气的说道:“老爷我心善,路边蚂蚁没了性命,我也会感伤,更何况是那么大一只花孔雀。”   众人善意的笑着,看向沈钧,眼底也没了防备。   沈钧错开目光,走到桌前,懒散的坐在椅子上,作西子捧心状,装模作样的说道:“老爷,你这般说话,就不怕我伤心么?”   一个老头这般作态,画面太美,众人不禁齐刷刷打了个寒战。   “得,你这花孔雀,一会儿不发情,你就不舒服,是么?”崔淼看向郎平,说道:“郎平,你怎么把人召来的,怎么送回去。”   “老爷,您不能这样,小的这都爬了几回山了,实在是受不住,您换个人折腾。陈虎,陈虎年轻体壮,再合适不过!”   陈虎一听顿时不乐意了,瓮声瓮气的说道:“老朗,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俩也差不了几岁,怎么俺就年轻体壮,你就虚了?再说老爷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哪那么都废话!”   众人心里清楚,今晚的行动危险重重,此时谁下山,谁就可能躲过劫难,他们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任谁都不想兄弟们冒险,自己却苟且偷生。   沈钧笑着说道:“老爷,您怎么也得问问我的意见吧,不要擅自为我做决定,可好?”   “老爷说的话就是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崔淼态度强硬。   沈钧收起脸上的笑意,认真的说道:“老爷,我有自知之明,也分得清轻重,虽然不知你们此行究竟为何,但其中凶险我能感觉得到。既有凶险,那就必定会有伤亡,你要知道这时一个医师的重要性。更何况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我有自保的能力。”   郎平闻言连忙附和的说道:“老爷,沈公子说得对,您就让他留下吧,大不了我看着他,保证他的安全。”   “老爷,我的手艺你清楚,留下我对你们绝对利大于弊。”   崔淼看向众人,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事要和他单独谈。”   众人对望一眼,相继退出房间,崔淼见沈清没有动作,无奈的笑了笑,也就由着他了。   沈钧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嬉笑着说道:“老爷可是想同我互诉衷肠?”   崔淼连忙拉住沈清的手腕,哭笑不得的说道:“花孔雀,你能否有半刻的正经?可知这般轻佻的言语,很容易招来祸端?”   沈钧懒散的说道:“这也就是老爷,若是平常人,我都懒得搭理。更何况若老爷肯屈就,就算死了,那也定是一桩美谈!”   “打住!我们来谈正事。”崔淼真是佩服沈钧的作死能力,他就没看到沈清的脸已经黑成锅底了么。   沈钧终于收起脸上的嬉笑,正经的说道:“洗耳恭听。”   崔淼直截了当问道:“沈钧,你可是沈万山沈老爷的后代?”   沈钧眼神微闪,好奇的问道:“你怎知我的身份?”   崔淼实话实说道:“猜的。你这般帮我,到底有何目的?”   沈钧看着崔淼,平静的说道:“若我说为你,你可信?”   崔淼坦然的说道:“或许有一部分,但绝对不是真正原因。”   沈钧忽而一笑,说道:“你果真与众不同!之前说的或许是半真半假,但现下我确定我对你确实有爱慕之意。”   沈清眼底的冷意渐浓,淡淡的说道:“你最好收起这份心思!”   沈钧毫不畏惧的与沈清对视,说道:“为何?只因侯爷身份高贵?侯爷权大势大,管东管西,管得住人心么?”   崔淼见话题越扯越远,连忙插话道:“你们两个打住,我们在说正经事,别扯些有的没的。”   两人看向崔淼,异口同声的说道:“这就是正经事!”   崔淼一怔,面色严肃的说道:“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   斗鸡似的两人撇开目光,不过显然没将崔淼的话放在心上。   “沈钧,说说你的真正目的,不然我无法对你全然信任。”   沈钧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千户猜的没错,我确实是沈家子弟,沈万山便是我的曾祖父。我沈家自前朝至今,多次经历劫难,家中子弟多逢大难,虽能保住家中财产,但到底人丁凋敝。至我这一代,能用之人也就两三人,且迫于生存不得不屈从与人,我四处游历,便是不想被人如木偶般掌控。之所以会接近你们,最初是因为千户的美貌,那时我当真以为千户是女子。”   崔淼不由翻了个白眼,心里腹诽:果然到哪儿,都是看脸的。   看着崔淼的反应,沈钧笑了笑,无奈的说道:“我自小便对美好的事物没有抵抗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正事。你是何时猜到我们的身份的?”   沈钧眼底流露出爱慕之色,毫不避讳的看着崔淼,说道:“其实我并未猜到你们的身份。对你们有所留意,是因为你们有意无意的打探宋家的案子。宋家的真实身份,别人或许不知,但我心知肚明。以此我推断,你们并非明面上的富商,也不是来游山玩水,你们真正的目的在西安府,在这玉山之上。而这与我的目的不谋而合,所以我才想办法接近你们。”   “以你之意,你们沈家受制于人,而这个人便是秦王?”   沈钧赞叹的看着崔淼,说道:“千户,你总是这样让我惊叹!”   崔淼脑海中白光一闪,随即说道:“你别告诉我,那宝清斋是你们沈家的产业?”   沈钧爽快的点头说道:“没错。宝清斋幕后的主子正是沈家。”   崔淼没好气的说道:“你倒是比老爷我会演戏!你老实交代,那玉环到底值不值一百两银子?”   沈钧一怔,显然没想到崔淼的关注点这么的出人意料,哭笑不得的说道:“那是底价,去哪儿你也买不到,你只赚不亏。”   崔淼满意的挑挑眉,说道:“这么说,你想借我们之手,摆脱秦王的掌控?”   沈钧坦然的点点头,说道:“没错,这便是我真正的目的。”   “那你是否想过,我们背后的势力也不会放任沈家这块肥肉从嘴边溜走?”   沈家富可敌国,南京城的一半都是沈家出资建的,任何一个掌权人,都不可能让它脱离自己的掌控。   “想过。但迫在眉睫,我不得不做出选择。”沈钧苦笑着说道:“秦王向来跋扈,用我们沈家,却又不把沈家放在眼里,处处剥削,处处镇压,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这般冒险。更何况你们有胆进入西安府调查,证明你们背后的势力至少与秦王不相上下,既然沈家无法摆脱受人控制的命运,那就索性换个圣明的主子。”   “那你怎知,这新主子比旧主子好呢?”   “观其手下,便能映射其主。能御使千户这样的属下,其主子定然错不了。”   “沈家的事,你做得了主么?”   “自然。在沈家,我说话还是算得了数的。” 第91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十三日,傍晚时分,广源寺迎来一群不速之客。   “开门!开门!”寺院的大门被人敲响,一群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手握绣春刀,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   小和尚打开角门,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推的一个踉跄,一众锦衣卫开道,高成大刀阔步的进了门。   “官爷,你们这是何意?”   小和尚不是一般人,虽然有些顾忌,但也并不会害怕。   高成一路来到大殿门口,面无表情的说道:“锦衣卫办案,叫你们方丈出来!”   其实在高成等人在附近出现的时候,就有广源寺的眼线禀告了方丈,高成的话音未落,就见一个须发皆白的僧人远远走来,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大人来此,老衲未能远迎,还请见谅。”   高成眼睛微眯,拱手还礼,笑着说道:“方丈严重,本官未经通报,擅自闯入,是本官失礼。”   “岂敢,岂敢!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本官奉命调查一宗案件,来此搜寻证据,还望方丈多多配合。”   方丈满口答应:“这是自然。不知大人所说是什么案件?”   高成试探的问道:“洪武三年,发生在西安府的灭门惨案,不知方丈可有耳闻?”   “洪武三年?”方丈垂下眼帘,遮去眼中的情绪,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大人可是指蓝田县宋家的那起灭门惨案?”   高成点点头,说道:“没错,就是这起案子,看来方丈对宋家的灭门案有些了解,据说他们一家三十余口,全都埋在了玉山,不知是否属实?”   方丈宣了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佛门中人慈悲为怀,三十几条无辜性命一夕之间命丧黄泉,老衲得知心痛不已,故而印象深刻。只是那些枉死之人是否埋在玉山,老衲未曾亲眼得见,不敢妄言。”   高成挑挑眉,“哦?方丈不知?”   方丈平静的回答:“大人见谅,老衲确实不知。”   “可当年在蓝田县办差的一名差役说,当年他们将三十余具尸体,全部埋在广源寺的后山,方丈怎会不知?”   方丈斩钉截铁的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在广源寺出家近三十年,从不曾见有人将任何人的尸体埋于后山。大人切勿听信谗言。”   高成为难的说道:“方丈乃是出家之人,清规戒律众多,向来不会说谎,可那人的口供又是另一番说辞,本官也不能置之不理,这事着实有些难办。”   “阿弥陀佛,大人不必为难,大可带人到后山搜查,这样一来便能印证老衲所言是否属实。”方丈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   “方丈果真是明理之人!”高成眼底闪过讥诮之色,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今日恐怕不行了,本官只能叨扰方丈一日,待明日搜查后在做打算,不知方丈意下如何?”   方丈为难的说道:“大人能在本寺留宿。老衲求之不得,只是本寺客院不多,唯一的一处已经被人占用……”   高成身后的锦衣卫面色一寒,厉声说道:“放肆!什么人敢不将锦衣卫放在眼里?”   高成训斥道:“郑满,不得对方丈无礼!”   方丈连忙解释道:“是来玉山游玩的客人,因他们的主子突发病症,至今未醒,所以一直在本寺住着。”   郑满躬身说道:“大人,属下这就带人将他们轰出去。”   高成闻言面色一变,不悦的说道:“郑满!我们是官差,不是土匪,再让本官听到这样的不当言辞,本官定不轻饶!还有,我们此次奉命暗查,不易大张旗鼓。”   郑满争辩的说道:“大人,这寺院只有那一处客院,兄弟们倒是无所谓,可您不能委屈!”   “我看这大殿就不错,灯火通明,也够宽敞,弟兄们便委屈一晚,在这里休息。至于本官嘛,方丈若不介意。可否给本官讲讲经,化解化解本官心中的戾气?”   “阿弥陀佛,这是老衲的荣幸!”   高成高兴的说道:“既如此,那本官就谢过方丈!不过还要劳烦方丈吩咐人,为兄弟们准备一些膳食。”   “这是应该的,诸位大人稍待。”方丈看向身旁的了海,说道:“了海,去给诸位大人准备饭食。”   了海应了一声,退出大殿。   “待大人用过晚饭,老衲再为大人讲经。”   “那就一言为定!”   大约半个时辰,饭食便陆续送了过来,高成毫无顾忌的吃了起来,他就不信他们有那么大胆子。敢将他们锦衣卫照单全收。   吃饱喝足,其他锦衣卫就在大殿,高成则在方丈的带领下,一路来到禅房,方丈为高成讲经。一直到深夜,高成依旧毫无睡意,反而越听越精神了,甚至说到动情处,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人高马大的汉子哭的稀里哗啦,那画面太美,方丈表示他真心不想看!若让崔淼看到,定然自愧不如。这简直是影帝本帝!   半夜时分,喧闹的寺院安静下来,秋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吹在人身上分外的凉!   崔淼和沈清从客院翻墙出来,发现院外监视的小和尚没了,两人对视一眼,径直朝着方丈卧房而去。这次有高成帮忙吸引注意力,那些人应该不会再注意到他们,崔淼也就同意了沈清的跟随,其实不同意也没辙,沈清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两人一路来到方丈卧房所在的院落,一般寺院方丈的卧房和禅房都是相邻的两个房间,可这里方丈用来待客的禅房,却在大殿西侧的一个房间,与卧房相隔甚远,也是因为这个,倒是方便了崔淼两人的行事。   看着门口哈欠聊天的小和尚,崔淼故技重施,用迷香迷倒了他们,然后悄无声息的从窗口潜入。崔淼吹燃手中的火折子,点燃桌上的油灯,小声的说道:“阿清,记住东西所在的位置,动过后尽量回归原位。”   沈清点点头,两人分开行事,崔淼负责找入口的机关所在,而沈清则找寻其他线索。崔淼径直来到入口所在的那面墙,看着面前的佛像,这是一尊卧佛,高约50公分,长约一米。佛像的眼睛闭着,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手中拿着一串念珠。佛像前面是供桌,上面摆着香烛,香炉里三根香燃着,白色的烟飘飘渺渺,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香炉两边是两个烛台,烛台上是两个白蜡,足有婴儿手臂那么粗。最外面的位置放置着三盘贡品,应该是今日新做的点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崔淼将桌上的所有物品都小心的挪动了位置,并仔细观察后面墙壁的变化,可惜的是并没有触动开门的机关。他又蹲在身查看地面,平整的地面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崔淼眉头紧蹙,他那日绝对不可能看错,方丈关闭机关时站的位置,就像佛像的正前方,那机关的开关定然也在这张供桌上。崔淼仔细查看那尊卧佛,发现佛像根本就是一个整体,连一点缝隙都没有,唯一算得上特别的就是那串念珠,竟是一颗颗玛瑙所制。催眠数了数,竟有九九八十一颗之多。其价值不菲,买下这座寺庙都绰绰有余。他伸手拉了拉念珠,试着将其取下来,谁知竟然拉动了,还听到一阵机关启动的轻响。   崔淼欣喜的说道:“阿清,我想我找到机关开启的方法了。”   沈清来到崔淼的身边,两人一同等待机关的开启,只见供桌慢慢向右移动,移出大约50公分的距离便停了下来,紧接着供桌后面的墙壁也开始缓缓移动,仅容一人进出的暗门出现在眼前。   沈清问道:“我们是否进去查看?”   崔淼犹豫了一瞬,说道:“若是进去,需留一人在外、、、、、、”   沈清打断崔淼的话,也打掉了崔淼未出口的想法,说道:“那便不进,先解决外面的麻烦,再做打算。”   崔淼苦笑着点点头,说道:“也好,那我们先退出去。”   崔淼再次拉了拉念珠,机关启动,一切又恢复原位。他们悄悄的出了门,将门口值守的两个小和尚捆了起来,堵上嘴巴,拖到了一处花丛中。做完这一切,两人径直向客院走去。   回到客院,崔淼下令道:“兄弟们抄家伙,动手的时候到了!”   众人纷纷拿出兵器,郎平兴奋的眼底冒光,说道:“好久没打仗,身子骨都软了。千户您说,我们该怎么打?”   崔淼好笑的看了看众人,面色一正,说道:“陈虎,你负责保护沈钧。其他人分成两队,一队跟我去大殿,另一队跟着侯爷去僧人房。记得,他们这些人都不是普通的僧人,一定莫要掉以轻心。若是在这里丢了性命,那便是阴沟里翻船,出去之后莫要说是我燕山卫的军士,可明白?”   众人压低声音齐声说道:“明白!”   崔淼带着郎平等三人,趁着黑夜的掩护,拎着兵刃,疾步向大殿走去。 第92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十三日,高成带着人大张旗鼓的来到广源寺,以查案为由留在寺院中,并要求方丈为其讲经。崔淼和沈清趁机查找开启暗道的机关。   崔淼带着人一路向着大殿的方向走去,趁着黑夜的掩护,解决了埋伏在周围的暗哨,大刀阔步走进大殿。   值守的锦衣卫绣春刀出鞘,看着崔淼喝道:“什么人?止步!”   崔淼从怀中拿出牙牌,说道:“燕山卫千户崔淼。”   锦衣卫仔细查看牙牌,确定无误后,躬身说道:“标下见过崔千户。”   崔淼直截了当的问道:“高千户何在?”   郑满走了出来,躬身答道:“崔千户,我们大人在西侧禅房。”   崔淼点点头,看着郑满,命令道:“开启暗门的机关已经找到,现下正清理寺院,你带人去僧人房支援清宁候,马强引路。”   郑满没有犹豫,直接躬身领命,带着大殿的人疾步前往支援。   崔淼径直走向西侧的禅房,来到门前,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正讲经的方丈明显一愣,看清崔淼后,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变了变,随即恢复平静,说道:“施主的病好了?”   “托方丈的洪福,老爷的病现已痊愈,而且越发生龙活虎!”   方丈慢慢站起,双手合十,面无表情的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观施主面相,是个富贵命,只可惜寿命不长,有现在的好时光,应好好珍惜才是,又何必偏偏反其道而行。”   崔淼不禁庆幸沈清不在,要不然他又得记在心上,那自己以后哪也不用去了。他笑着说道:“真是不巧,曾经也有一位高僧给我看过相,说我一辈子荣华富贵,且能寿终正寝。不说这相术当不当得了真,就说天命难为,即便我在小心谨慎,该死的也活不了,既然如此,那我为何不活的顺心随意?”   高成拍了拍手,从地上站了起来,笑着说道:“说得好!像崔千户这般生性洒脱之人,当真少见!初次相见,高某甚是荣幸!”   崔淼拱手说道:“高千户英武不凡,崔某佩服!”   两人虽然在寒暄,但眼睛却一直盯着方丈的动静,见方丈脚步一转,崔淼说道:“方丈,这时离开未免有些不妥吧。”   方丈有恃无恐的笑了笑,说道:“看来这位老爷应该还是位官老爷。区区小寺竟迎来两位贵人,真是蓬荜生辉!只是不知两位大人来本寺到底有何贵干?”   崔淼脚步一转,来到方丈身侧,封住他的去路,说道:“自然是为贵寺而来,方丈卧房内的暗道,不知是通往何处?”   刚才还淡定的方丈瞬间变色,眼神阴鹜的看了看崔淼和高成,说道:“原来如此!两位大人可谓是配合默契!”   崔淼和高成相视一笑,说道:“过奖!我们都是为皇上办事,配合自然默契。方丈,你这寺院上下已经被我们所掌控,你看是否束手就擒,以免伤了和气。”   方丈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你们已经掌控局面?别忘了这里是西安府!”   “呀,我还真忘了,这里是西安府,不是京城。有道是‘山高王帝远’,这里是秦王的天下,我们这么点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高千户,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就算这是西安府,也是我们大明朝的的地界,秦王又如何,还能大得过皇上?”高成讥诮的说道:“方丈之所以有恃无恐,大概是觉得下山的那几个小和尚,能够到得了秦王府吧,只可惜我的人早就将下山的路封了,就算那些小和尚长了翅膀,我们也能把他射下来!”   方丈面色变了又变,面色阴沉的说道:“两位真是好手段!”   高成摆摆手,谦逊的说道:“这还多亏崔千户提醒!”   方丈突然看向崔淼身后,大声喝道:“了海动手!”   高成一怔,随即看向崔淼身后,崔淼则丝毫不惧,紧紧的盯着方丈,果然见方丈一个错身,右手微抬,两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从方丈的袖□□出,崔淼连忙抽出佩刀,‘叮叮叮’三声,三枚银针打在刀背上,紧接着一阵劲风袭来,崔淼连忙后退,“当”的一声,只见刚刚还空着手的方丈,一柄软剑在手,正刺在高成的绣春刀刀背上。   看着两人‘叮叮当当’打在一处,崔淼不禁撇撇嘴,心中腹诽道:“果然还是我招仇恨!”   崔淼站在一旁为高成掠阵,戒备着方丈又使出什么花样,几十招过去,高成竟有落入下风的趋势,这不由让崔淼对方丈高看一眼,这么年龄居然还能有如此矫健的身手,可见他年轻时是多么的武功盖世。高成自出任锦衣卫千户以来,还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对手,再加上旁边还有崔淼观战,一时间好胜心大盛,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狠似一刀,这般拼命的打法,倒是为他挣回了优势。高成瞅准一个空档,一脚踢中方丈的手腕,紧接着其身而近,刺向方丈胸膛。   方丈丝毫不显慌乱,反而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崔淼见状不妙,大声提醒道:“高千户,小心有诈!”   高成闻言一怔,只见方丈在房间的一块地砖上轻轻一踩,高成对面的墙上突然出现一个机关,两枚短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高成。眼看着高成躲闪不及,崔淼手中佩刀甩出,“当当”两声,短箭射在刀背上掉落在地,而崔淼的佩刀则插在了对面的墙壁上。还不待崔淼松口气,只见方丈阴冷的眼神看来,紧接着又是几枚银针激射而出,而方向正是崔淼所在的方向。手中没了武器,崔淼连忙跳向一边,双脚刚刚落地,紧接着脚下一空,崔淼切切实实的尝到了自由落体的感觉。   “大郎、、、、、、”   “崔千户、、、、、、”   机关关闭前,崔淼听到沈清的呼喊声,声嘶力竭,惊恐万分。沈清疾步来到陷阱前,可惜机关已经关合。   方丈大笑出声,说道:“哈哈哈,老衲早就想要他性命,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让他赔命,这下算是如愿以偿了。”   方丈话音未落,紧接着举起软剑,毫不犹豫的抹了脖子。   高成率先回神,连忙大声说道:“找,快找机关,就算翻遍整个房间,也要把机关给我找出来!”   沈清举起佩刀就向崔淼掉下去的地面刺去,可惜地面是大块的石板,就算沈清的佩刀削铁如泥,也只刺进去一点而已。   沈钧拉住几乎要发疯的沈清,说道:“侯爷,你冷静点!你这样乱砍一气,有何用处?你若还想救他,就给我冷静下来!”   沈清闭上眼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一会儿后,他睁开眼睛,睁开沈钧的拉扯,来到方丈的尸体旁边,一刀刺进方丈的胸膛,将其挑起,犹如扔垃圾一般,将尸体扔出窗外。   沈清看向众人,冰冷的眼神毫无温度,淡淡的说道:“把那些人一个一个的带进来。”   马强他们跟在崔淼身边也有十年了,他们早就将崔淼当成了家人,重过性命的家人,如今却亲眼看着他掉入陷阱,生死不知,他们个个心里愤恨异常,听得沈清命令,闷不吭声的出去,将了海揪了过来。陈虎拎着了海的衣领,将其掼倒在地,瓮声瓮气的说道:“侯爷,人已带到!”   受了伤的了海脑袋着地,缓了一会儿,才算爬起来。   沈清直截了当的问道:“这间禅房的机关都在哪儿?”   犹如实质的煞气扑面而来,让了海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有些畏惧的撇开眼睛,嘴硬的说道:“我不知。”   沈清也不废话,手起刀落,了海的右手手掌被削去,他惨叫一声,捂着手腕蜷缩在地,不停的□□着。   “再问最后一次,禅房的机关都在何处?”沈清的语调听不出起伏,却冷到了极致!   了海捂着手腕,憎恨的看着沈清,一字一顿的说道:“不知!”   沈清再次抬手,刀刃划过了海的咽喉,鲜血溅到他白色的衣摆上,就像点点红梅,却让看到的人心里发寒。   “下一个。”   陈虎丝毫不为所动,直接拎起尸体走了出去,扔到那些小和尚面前,冷声说道:“大人问什么,你们答什么就能活,否则下场和他一样!”   小和尚们相互看看,均看到对方眼底的惧意,却摄于方丈平日里的严酷,就算方丈死了,他们依旧不敢轻易开口。   陈虎将了尘拎了起来,大步走进禅房,扔在地上。了尘看着站在血泊之中的沈清,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说道:“大、大人。”   沈清重复的问道:“禅房的机关都在何处?”   了尘犹豫了一瞬,见沈清举起了佩刀,连忙说道:“大人,若是小僧说了,您能给小僧一条生路么?”   沈清的手一顿,淡淡的说道:“只要你说的是实话。”   了尘忙不地的保证道:“大人,小僧不敢撒谎,您问什么小僧答什么。” 第93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十三日,崔淼被方丈算计,掉入陷阱,短暂的失重感之后,崔淼只来得及蜷缩起身子,便“砰”的一声落了地,为了减缓下落的冲击,崔淼强忍着剧痛,在地上滚了几圈,直到冲击力消失,这才停了下来。   刺鼻的血腥味,加上右腿传来的剧痛,让崔淼不由苦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腿又受了伤,这可就危险了。刚才还说生死看淡,转眼间便是这般处境,让崔淼不禁有种被打脸的感觉。他在怀里摸了摸,幸好火折子没丢,他吹燃了火折子,光芒虽然微弱,总比什么都看不见强。待崔淼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向四周看去,吓得他差点将手里的火折子扔出去。在光线所及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全是蛇,大的小的,各种颜色的,相互缠绕着,看的崔淼一阵眼花缭乱,只觉得头晕目眩加恶心。他不禁苦中作乐的说道:“若我这次能从这里出去,这密集恐惧症的毛病一准能好。”   崔淼下意识的向后挪,手掌撑着的地方黏黏糊糊,他低头一看,胃里更难受了,原来他掉下来时那种冰凉凉的感觉,是因为他在蛇堆里滚了一圈,身下的很多小蛇都被他砸成了肉泥,花花绿绿,又腥又臭!距离他不远处甚至还有一具没被吃完的尸骨,看他身上的衣服应该是寺中的小和尚,四肢和胸部已经被啃食干净,只留下森森白骨,面部被啃的面目全非,还有两条小蛇从他的眼睛里钻出来,身上红的,白的,豆腐脑状的脑液、、、、、、   “呕!”崔淼面色发白的干呕了起来,眼看着那些蛇向他围了过来,崔淼连忙站起身,强忍着腿部的不适,急速后退,将长靴内的匕首抽了出来。   或许是火折子的火光吸引了蛇群,它们吞吐着红色的信子,快速的向崔淼移动。崔淼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墙根底下,身后是坚硬的石壁,身前是成千上万的蛇群,崔淼握紧匕首,不禁苦笑的呢喃道:“上辈子我也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怎么这辈子就落得这样的下场?万蛇窟,这是要被当点心了么,老天爷这玩笑开的有点大。”   一条碧绿碧绿的小蛇弓起身子,森冷的竖瞳注视着崔淼,下一瞬便朝着崔淼的面门激射而来。崔淼眼疾手快的挥出匕首,将蛇切成两半。鲜血的味道越来越浓,蛇群就像受到刺激一般,一条又一条的小蛇向崔淼咬去,崔淼手上的动作不停,拼命的挥舞着手上的匕首,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他面前已经有上百条小蛇的尸体,腥臭的味道越发浓烈,刺激着崔淼的胃,胃里犹如翻山倒海一般,崔淼终究没有敌得过生理反应,“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随着他一弯腰,一个小瓷瓶从身上掉了出来。还好地面上都是蛇的尸体,瓷瓶并没有摔碎,只是把盖摔掉了,里面的药丸滚落了出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原来还准备攻击崔淼的蛇群,莫名其妙躁动起来,犹如潮水般向远处退去。   崔淼一愣,随即忍着恶心将瓷瓶捡了起来,仔细的看了看,这才想起这是进山前,沈钧给他的,沈钧叮嘱他一定要带在身上,说是有意想不到的功效。崔淼也没放在心上,因为瓷瓶不大,放在袖带里也不占地方,也就随身带着了,没想到竟然还有驱蛇的功效!   崔淼将药丸碾成粉末,用大腿上留下的鲜血弄湿,涂抹在身上,淡淡的药味混着鲜血的腥味扩散开来,那些蛇退的更加远,弓着身子看着崔淼,却不敢上前。崔淼见状松了口气,找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他腿上的伤口必须尽快止血,若是让它流下去,不用蛇群吃他,他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崔淼撕开裤腿,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映入眼帘,肉里还嵌着木刺和细小的砂石,不过好在没有伤到筋骨和动脉。不过这种环境待的时间长了,再加上伤口无法清理干净,很容易感染,他必须尽快找到出口,离开这里才行。   崔淼简单的清理了伤口,撕掉中衣的衣袖,将伤口缠起来,好不容易才止住血。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又倒出一颗药丸,故技重施,抹在自己身上,将火折子熄灭。他现在需要恢复体力,减少火折子的使用,否则待会找出口,没有光亮,那他就等同于瞎子,不可能逃的出去。   四周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腥臭气味,再加上群蛇吞吐信子,来回游动的声音,“嘶嘶嘶”、“窸窸窣窣”,整个一恐怖片现场,心理素质一般的人,估计待不了多大会,不死也得疯。崔淼强迫自己不去想,越是身处危险境地,就要越冷静,这样才能迫使大脑高速运转,才有可能想出办法逃出去。   崔淼抬起头看向头顶,他掉下来的地方,依旧是漆黑一片,以沈清对他的重视程度,目前都没能打开机关,看来靠别人来救几乎不可能,他还是想办法自救的好。   休息了半个时辰,崔淼再次吹燃火折子,他缓缓睁开双眼,适应突来的光线。越是不想看,越是忍不住看向蛇群,崔淼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他拿着火折子,一瘸一拐的沿着墙壁走,蛇群也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就那么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却没有任何动作。走了一圈,崔淼发现这个蛇窟面积大约有两百个平,四周是坚硬的石壁,最中央的位置是一处水洼,看上去不深,大约到成人膝盖的样子。这里的蛇数量不少,却没有蟒蛇那种大型蛇类,大多是颜色鲜艳的毒蛇。蛇群里堆着很多白骨,看白骨的颜色,应该是有人专门饲养蛇群,而食物便是人。   看到这儿,崔淼不禁暗自庆幸,当初自己留下了沈钧,否则只要轻轻的一口,估计他就没命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出口,崔淼正颓丧的时候,突然火折子晃了晃,火苗向前方倾斜,他仔细的感应了一下,兴奋的说道:“有风!看来这里并不是没有出路,只是还没找到。”   崔淼顺着火苗指引的方向走去,来到一处山壁前,一点一点的查看着。果然见山壁下方的一处,有一块凸起,他连忙踩了下去,只听“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那面山壁缓缓打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出入的暗门。崔淼想也不想,拿着火折子快步走了进去,随着他走进暗门,那面山壁再次合拢,不仅隔绝了蛇群,还隔绝了沈清的呼喊。   “大郎……大郎……”   了尘畏惧的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洞口,说道:“大、大人,这里面是万蛇窟,且不说这个高度,就是里面的蛇,都是专门饲养的毒蛇,掉入里面的人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沈清揪住了尘的衣领,面目狰狞的说道:“你说这底下是什么?”   了尘惊恐万分的看着沈清,结结巴巴的说道:“万、万蛇窟,是方、方丈专门饲养蛇群的地方,用来处理那些不、不听话的人。”   沈清丢下了尘就想往洞口跳,被沈钧眼疾手快的拦住,说道:“侯爷,你莫要冲动!”   沈清二话不说,挥刀砍向沈均拉着他的手臂,沈钧一惊,连忙松开手,说道:“侯爷,若底下是蛇,那他就死不了!”   沈清动作一顿,回头看向沈均,问道:“为何?”   见沈清停下,沈钧不禁松了口气,信誓旦旦的说道:“在进山之前,我曾给过他一瓶药,是专门对付这山中蛇虫鼠蚁的,只要是蛇绝对不敢靠近!”   沈清朝着沈均伸手,说道:“拿来。”   沈钧无奈的说道:“那瓶药制作起来特别麻烦,需要的药材也非常稀有,我只有那一瓶。”   沈清盯着沈钧,问道:“可有骗我?”   “我骗你作甚?”沈钧转头看向了尘,问道:“这万蛇窟可还有其他出口?”   “有,那万蛇窟有一处暗门,直接通往训练死士的基地。”   沈钧看向沈清,说道:“相信以他的机敏肯定能找到暗门,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   不待沈钧说完,沈清便大踏步的向外走去,说道:“高千户,集结人手,随我杀进去。”   高成看向郑满,命令道:“去通知兄弟们,快!”   郑满应声,紧随着高成疾步向外走去。一刻钟后,众人在方丈的卧房集结。沈清来到佛像前,拉了拉那串念珠,机关启动暗门打开,沈清拎着佩刀率先走了进去。   看着沈清的背影,沈钧暗自叹了口气,他之所以那般信誓旦旦,也是在崔淼带了拿瓶药的基础上。即便带了药,还有那个陷阱的高度问题,太多的意外,任谁也无法保证崔淼是否还活着。其实这些他们心里都清楚,只是自欺欺人的给自己那么点希望,那样一个美好的人,真的不该落得这般下场。   想到这儿,沈钧心里一阵揪痛,他无奈的摇摇头,不得不承认,他对崔淼是真的动了心。 第94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十四,身在漆黑的暗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崔淼只能摸索着往前走,走了大约一百步的距离,通道渐渐变宽,不知是否是崔淼的错觉,他看向前方似乎有了那么点光亮。   黑暗中呆久了的人,特别渴望光明,崔淼自然也不例外,他不自觉的加快脚步,又往前走了百步左右,转角处突然出现台阶,他右脚一空,突来的失重感,吓了他一跳。崔淼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刚想往前走,隐隐约约听到一阵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远处的黑暗被逐渐被照亮,崔淼连忙闭上眼睛,躲到了拐角的山壁后面。崔淼放缓呼吸,安静的等待着来人的靠近,大约两分钟后,那人来到近前,崔淼甚至能感受到火把的温度。   这种时候还能闲庭信步,说明这人不是自己人,而他现在身处玉山山腹中,来人很有可能是秦王暗巢中的死士,现在的他受伤在身,必须一招制敌。崔淼握紧手中的匕首,屏息等待着,在来人踏进视线内的瞬间,匕首狠狠的刺进来人的脖颈,那人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捂着脖颈摔倒在地,眼睛里的神采消失,人也没了气息。手里的木桶倒在地上,里面是大块鲜血淋漓的肉。崔淼将地上的火把捡起,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的男人,脸上蒙着黑色的布巾,身上是同色的劲装,拉开面巾,是一张平凡的脸,身高、身材都与他相仿,这让崔淼不禁有些欣喜。将火把固定,崔淼换上男人的外衣,想了想他又将男人的尸体往回托,来到蛇窟所在的暗门处,打开门将尸体扔了进去。崔淼坐在暗道里休息了一会儿,这才拿着火把继续往前走。   沿着台阶一直向下,通道越来越宽,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通道到了尽头,一个偌大的地下广场出现在眼前,整整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通道口站着两个守卫,腰上挎着武器,拦住崔淼,说道:“身份牌。”   崔淼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这是他从尸体身上搜到的。   守卫接过身份牌仔细看了看,然后还给崔淼,笑着说道:“听说这两日又捉了个上山的,蛇窟里的那些宝贝可有的吃了。”   崔淼点点头,随意的应了一声,他不敢说话,看情况他们应该是熟识,声音不对的话,很容易暴露自己。   “行了,你快回去吧,不然那几个又得找你麻烦。”   崔淼再次点点头,转身朝着广场的方向走去,走的很慢,一是因为腿伤,二是他实在不知该去哪儿。   “唉,你说那些人做的也太过了,外面的人也就算了,自己人也欺负,好好的一个人被毁了嗓子,连说话都不行了。”   “你小点声,若是被零一听到,就该换你倒霉了。”   崔淼闻言不禁在心里庆幸,幸好刚才没说话,否则就露馅了。   “十七过来。”   声音从身后传来,崔淼本能的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来人。同样的装束,别说是陌生人,就是熟人不靠近也根本认不出。   那人站在原地,看着崔淼,大声说道:“废物,叫你呢,没听见?你嗓子毁了,难不成耳朵也聋了?”   崔淼提着木桶走向那人,男人长了一双丹凤眼,细长又上挑,若是女子定然妩媚,可惜这人眼中多了几分戾气。   男人看向崔淼的眼神很是复杂,不耐烦的说道:“快点,零一要见你。整天磨磨蹭蹭,真是让人厌烦!”   男人说完转身就走,崔淼拎着木桶跟在身后,手指悄悄按上袖筒里的匕首。偌大的广场就只有几人在走动,分别有四个出口,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只是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崔淼无法得知准确的方向。   两人穿过广场,一直往前走,走进其中一个入口,守门的人拦住两人,他们各自拿出自己的身份牌,这才放行。崔淼不动声色的看了看男人手中的身份牌,上面写着‘零九’。而他手上的令牌则是十七,看来在这里他们的身份牌便是名字。   走进入口,是两米宽的走廊,两面的山壁被开凿成一个又一个的房间,房间的门口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数字。崔淼猜测,这应该是这些死士的卧房。左边的是单数,右边的是双数,最外面的是五十和四十九,而零一应该是虽里面的一间石室。   两人来到挂有十七木牌的房间,男人顿住脚步,厌恶的说道:“看你这副邋遢样,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崔淼将手中的木桶放在门口,闷不吭声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刚想把门带上,男人却跟着走了进来,随手关上房门,还上了栓。   男人一把扯开崔淼的腰带,崔淼一怔,随即后退,眉头紧皱的看着男人。崔淼的动作惹怒了男人,他扯下面巾,露出一张精致的脸,脸上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暴戾,说道:“怎么?他就能碰你,我就不成?明明你什么都比不过我,为何他偏偏喜欢你?”   说着男人再次逼近,伸手就去扯崔淼的面巾,崔淼不闪不躲,在他看到他容貌的瞬间,匕首瞬间搭上了男人的脖颈。   崔淼面色冰冷的说道:“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男人眼睛微眯,嘴角挂上一抹诡笑,说道:“居然闯进来一个生人!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十七呢?”   “死了。”崔淼面无表情的回答,说道:“你呢,想死还是活?”   “死了?”男人的神情一怔,漂亮的丹凤眼里浮现复杂的情绪,他嘴角上扬,说道:“好,死了好啊,我巴不得他早点死。”   就在这时,一道寒芒闪现,男人趁崔淼不注意,抽出了袖筒中的飞镖,抬手向崔淼的手腕划去。男人的动作尽收眼底,崔淼右手扬起,匕首狠狠的刺进男人的手掌,飞镖应声而落。   男人来不及惨叫,就被崔淼一拳砸中面门。男人的身子后仰,手中的剧痛却让他生生站直了身子。   崔淼抽出匕首,再次抵住男子的咽喉,冷声说道:“你最好不要在耍花样,否则下次刺进的便是你的喉咙!”   男子疼的面色发白,眼底却是兴奋的神色,略带神经质的说道:“动作干净利落,心狠手辣,你跟我很像。你叫什么?”   崔淼没有理会男子的打算,常年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这里根本没一个正常人。他威胁的说道:“我问你答,若有半句不实,我就削掉你一根手指,听清了?”   男子毫不畏惧,笑着说道:“若我如实说,有什么好处?”   崔淼的匕首刺入男人的皮肤,他的脖颈出现一道血痕。崔淼冷冷的说道:“你没得选。”   男子的眼睛微眯,随意的说道:“若是如此,那你杀了我吧。”   崔淼沉默的与男子对峙,见他眼底丝毫没有惧意,反而闪着兴奋的光。崔淼暗骂了一声变态,他孤身一人身在虎穴,形势对他不利,他决定退一步,说道:“你想要什么?”   男子毫不犹豫的说道:“我想要你带我活着离开这里。”   崔淼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就肯定我能带你离开?”   男子笑了笑说道:“你穿的是十七的衣服,手上提着木桶,想必是从蛇窟而来,那里是万蛇窟,被扔进去的人,无人生还,而你却做到了,足以说明你是有备而来。有主子撑着,敢动暗巢的人,势力至少要与主子相当,所以这是脱离暗巢最好的机会。”   “你就不怕我事后反悔?”   “若你敢反悔,即便是死,我也要把你一起拖进地狱!”男子笑的有些神经质,眼底的凶狠若化成实质,能把人撕成碎片。   “若我不死,就一定带你出去,但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   “你说。”   “你出去后,不许再为非作歹,我会派人监视你,若你敢做坏事,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亲自手刃于你,答应吗?”   “出去后,你雇我当护卫,这样不是更方便。”   崔淼想想也是,便答应了下来,说道:“好,我应了。你最好信守承诺。”   “想知道什么,你问吧。”   崔淼将匕首拿开,看了看他还在流血的手掌,眉头紧皱的说道:“你还是先处理伤口吧,我不想惹人怀疑。”   “我叫零九。”男子看着崔淼,突然露出一个天真的笑。   “我知道。这里我不熟,你自己找伤药。”   男子走到床前,弯下身去,从床底拿出一个箱子,找到纱布和伤药,坐到床上便开始处理伤口。崔淼见他吃力的模样,心生不忍,将匕首插入鞘内,说道:“你放下,我来吧。”   崔淼打开药瓶,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再用纱布将伤口包扎好。   男子直直的看着崔淼,笑着说道:“你就这般信我?不怕我又耍花样?”   崔淼挑挑眉,说道:“我不是信你,我是自信。若你敢再耍花样,我直接抹了你的脖子!”   男子轻笑出声,问道:“你叫什么?”   “出去以后你自然知道,现在我是十七。” 第95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十四,崔淼掉进蛇窟,虽受了伤,却顺利逃脱,假扮十七混进了暗巢,并与零九达成了协议。   崔淼帮零九处理好伤口,掀起裤腿,重新为腿伤上药包扎。   零九的眼神闪了闪,问道:“你的伤是、、、、、、”   崔淼抬眼看了看零九,淡淡的说道:“你在犹豫。是不是见我受伤了,在衡量与我之间的交易是否值得?”   零九坦然的点点头,说道:“没错。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除了杀人的本事,我唯一学到的就是如何活下去,有错么?”   崔淼停下动作,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你衡量的结果如何?”   “我决定赌一把。”零九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一粒递给崔淼,另一粒直接扔进嘴里吃了下去,说道:“这是止疼药,药效不错,可以试试。”   崔淼看了看那粒药丸,没有犹豫,直接接过来扔进了嘴里,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他精致的脸直接皱成了包子。   零九见状哈哈大笑,说道:“不怕疼,倒怕苦,你真是有意思!”   崔淼撇撇嘴,苦着脸说道:“没人不怕疼,只是怕也没用。得了,刚才你不是说零一找十七,我们耽搁了这么久,没事么?”   零九脸上的笑意消失,说道:“无事,时间刚好。”   崔淼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问道:“零一是这里的统领么?”   “嗯,这里他说了算。”   “他的功夫如何?”   “这里他的功夫最好,也最是心狠手辣,不然怎么服众?”   “这里一共多少人?除了通往蛇窟的那个入口和这里,其他两个入口分别通往哪里?”   “这里一共两百人,另外两个入口,一个是通往广源寺的暗道,另一个是通往山下的暗道。”零九站起身,说道:“我们该过去了,只有联手除掉零一,我们才有机会逃得出去。”   崔淼直视着零九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我信你!”   两人整理好衣衫,重新带好面巾,对视一眼,一起走出房间,径直来到零一的房间。零九附在崔淼耳边低声说道:“记住,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你都要信我!”   崔淼平静的说道:“我信你,但也不会傻到任人摆布。”   零九深深的看了一眼崔淼,走到门前敲了敲门,说道:“统领,十七来了。”   “进来吧。”里面传来的声音低沉又沙哑。   零九推开房门,侧身让开门口,崔淼见状抬脚走了进去。房间布置的很简单,一桌两椅一张床,桌上放着茶具,床上坐着一个男人,□□着上半身,闭着眼睛盘膝而坐,身上的肌肉既结实又匀称,一看便是个经常练武的练家子。五官端正,看上去倒是仪表堂堂,只是眼底全是冷漠,与沈清的清冷不同,这人是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   零九躬身行礼道:“零九见过统领。”   没有理会零九,零一睁开眼睛看向崔淼,说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性子!”   零九将房门关上,走到床边坐到零一怀里,双手环住零一的脖颈,媚眼如丝的看着他,说道:“统领,那我呢?您喜欢么?”   零一讥诮的看着零九,却没有推开他,说道:“送上门的,我向来不喜欢,不过你的床上功夫不错。”   零九轻抚着零一的脸,魅惑的说道:“能被统领赞赏,零九受宠若惊,那今日就让我们两个一起伺候统领如何?”   零一看向崔淼扬起嘴角,说道:“那就看十七的意思了。”   崔淼眉头微蹙,眼底闪过厌恶的情绪,他没想到零一叫十七过来是为了这种事,而且听这意思,零一好像一直在试图驯服十七,十七则始终不顺从却也反抗不了,崔淼有些后悔杀了十七。   崔淼不说话,只是戒备的看着零一,眼底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零一推开零九,站起身走向崔淼,崔淼下意识后退,直退到后背撞上房门,崔淼这才停了下来。零一却没有停下,依旧慢慢靠近着崔淼,看着渐渐靠近的脸,崔淼眼底的厌恶更甚,右手下垂,匕首出现在手里,刀鞘下落的瞬间,崔淼抬手刺向零一的腹部,却被一只大手铁钳似的咬住了崔淼的手腕,剧痛袭来,崔淼下意识松开手,匕首应声而落。零一伸手捏住崔淼的下巴,迫使崔淼与他对视,待零一看清那双杏眼时,不由一愣,扼住崔淼脖颈高举过头,冷声说道:“你是谁?说,十七呢?”   窒息的感觉袭来,崔淼开始呛咳,双手用力的去掰零一的手,却根本无法撼动。他面色涨红,嘴唇发紫,眼看着就要窒息而亡。   就在这时,零一只觉得后心一凉,紧接着剧痛传来,他猛然回头,不顾后心的伤口,犹如无事般扼住零九的脖颈,面色阴沉的说道:“你敢背叛我!”   零一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剧痛传来,他不敢置信的看向右边胸口,一把匕首掼胸而入。零一凶狠的看着崔淼,手上的力道却一点一点的消失。崔淼用力抽出匕首,又狠狠刺进去,鲜血飞溅到脸上,他也浑然不觉。零一无力的松开手,高大的身子滑落,却被零九抱进怀里。   零一失去神采的眼睛看着零九,用尽最后的力气,问道:“十、十七呢?”   零九眼底闪过恨意,温柔的抚摸着零一,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说道:“他死了,被我扔进了万蛇窟,现在应该尸骨无存了。”   “你……”零一瞪大眼睛,死死的揪住零九的衣襟,终是没说完这句话,便已气绝身亡。   零九一怔,漂亮的丹凤眼里眼泪滚落,他温柔的合上零一的双眼,却嫉恨的说道:“临死之前想的还是他,那我算什么!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他?”   看着明显神智失常的零九,崔淼眉头紧蹙,有些搞不明白,他对零一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他犹豫了一瞬,问道:“你、爱他?”   零九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强烈的情绪消失,眼底是一片死寂,却又笑着说道:“不爱,我只爱我自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统领,统领,有外人闯入,兄弟们快顶不住了,您快下令支援。”   崔淼一怔,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知道定是沈清带人进来救他了。   见没人回应,外面的人再次叫道:“统领,统领,您在吗?”   就在崔淼打算杀人灭口时,零九突然开口道:“慌什么!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来多少杀多少就是。去,召集所有人广场集合。”   崔淼惊讶的看着零九,明明是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却与死去的零一一般无二!   “是,统领。”脚步声渐行渐远,紧接着便是一阵钟声响起。   “你让他们在广场集合,是想让他们被一网打尽?”   零九将零一尸体放下,看向崔淼说道:“这不正是你想的么?”   崔淼眉头紧锁,这样是可以避免他们四下逃亡,但同样的,聚在一起的力量比一盘散沙要难对付的多,再加上他们地形上的优势,可想而知这场战斗会有多么惨烈。   崔淼整理好自己的衣襟,刚想出去,却见零九在脱衣服,他不解的问道:“你这是作甚?”   零九一边换上零一的衣服,一边说道:“如你一般,乔装改扮。”   两人整理好衣服,就径直来到广场之上,放眼望去刚刚还空旷的广场,被人群占据,全部一样的装束,在橘黄色的火光下,黑的让人压抑。   零九站在台阶上,看着众人,扬声说道:“所有队长留下,其他人去支援。”   众人虽心中不解,却也不敢违抗命令,拎着武器快速去支援。   崔淼站在零九身边,低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零九轻声答道:“这九人是除零一外,功夫最好的,是每个小队的主心骨,没了他们,那些人不过是一盘散沙。”   崔淼面色复杂的问道:“这里就没有你想保护的人?”   “保护?”零九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讥诮的说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在这里的每个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怎么活下去,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崔淼沉默,虽然他可以想象这里的生活,但终究无法体会。   零九扬声说道:“今日居然有外人闯入,我怀疑你们这些人里出了叛徒。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你自己出来,我便放你一次,若让我找出来,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众人相互对视,看向对方的眼底是浓浓的戒备和敌视。   零九看向众人,再次说道:“今日若找不出叛徒,你们几个统统进万蛇窟!”   零九的话音一落,下面的九人眼底的敌意更浓。   “你们还有半柱香的时间。”   零九的语气很淡,却犹如炸药的引信一般,将人群引爆。因为零一拥有绝对的武力值,再加上这么多年的威慑,他们不敢反抗,只能拿身边的软柿子捏。 第96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十四,崔淼掉进万蛇窟,遇到去万蛇窟喂食的十七,并将其杀死。假扮十七混入暗巢,与零九达成协议,联手将零一杀死,正碰上沈清带人攻了进来。零九假扮零一,以内部出现内奸为由,挑起众人内讧。   零二看一眼零七和零八,两人会意,零七出声说道:“零五,前两天我见你偷偷出去过,这叛徒该不会是你吧。”   零五闻言连忙反驳的说道:“零七,你莫要血口喷人!近些日子你时常和方丈单独会面,这次外人闯入,又是从广源寺的入口,我看是你和方丈联手出卖我们。”   零三看了一眼零二,不阴不阳的说道:“零五这话说的不假,我时常看见方丈与零七会面,两人举止十分亲密,恐非比寻常。”   零七见矛头指向自己,连忙辩驳道:“方丈是王爷亲信,我与之亲近,不过是表明自己效忠王爷的决心,有何过错?你们这般揣度,明摆着是刻意诬陷!”   零八应和的说道:“方丈是王爷亲命,怎么可能背叛?同理,零七或许有私心,但也绝对不是叛徒!我看诬陷他的,才是叛徒!”   零五恼怒的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老子弄死你!”   零八抽出兵刃,与零五对峙,说道:“怎么?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你尽管放马过来,老子怕你不成?”   众人纷纷对峙,零九讥诮的笑了笑,淡淡的说道:“时间马上就到,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结果。”   众人纷纷看向焚香,见果然如零九所说,看向对面的人都眼露凶光,零七率先上前,凶狠的说道:“兄弟们,这叛徒就是零五,快快将其拿下。”   零五拎着兵刃就冲了过去,零五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抽出佩刀跟零七打了起来。零三见零五渐渐落入下风,抽冷子给了零七一刀,零七动作一顿,被零五的刀捅了个对穿。   “老七!”零八见状不禁大惊失色,一把将零七的身子揽住,可惜零七未来得及说一句遗言,便没了气息。   零八目眦欲裂的看着零五,愤恨的说道:“零五,零三,我曹尼玛!老子跟你们拼了!”   零八站起身,拎着刀就朝零五砍去,零二见不能独善其身,也抽出腰间长剑冲了过去,很快零六也加入战斗,明显是帮着零五,这下下面是彻底混战了起来。没一会儿,零五一声惨叫,握着武器的手飞了出去,零八也被刺中了腹部,倒在血泊之中。现场几乎人人带伤,唯有一直冷眼旁观的零四还完好无损。   零九讥诮的看着下面的厮杀,眼神微眯,仿佛看着一个个为了食物而争斗的野兽。又过了一会儿,下面的人两败俱伤纷纷停了手,他扬声说道:“零四,你过来。”   零四看向零九,沉默了一会儿,抽出袖中匕首,一刀划过离他最近的零六的咽喉,在趁其不备刺进零三的胸膛。眨眼间的功夫,两条人命陨落,众人纷纷后退,惊惧的看着零四。   零五愤恨的看着零四,说道:“零四,原来你才是那个叛徒!”   零四掏出一张帕子,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看向零九,说道:“是与不是还那么重要么?你说呢,零九?”   “零九!”众人惊疑不定的看向零九,因为零九穿着零一的衣服,而且他一直站在台阶上,又离得远,再加上没人会认为,有人能杀得了零一,所以底下的人始终没有怀疑过零九的身份,崔淼不得不承认零九的智商真的很高。   零九不置可否的走下台阶,崔淼紧随其后,来到众人面前,他们这才警觉。零二愤怒的问道:“零九,你为何穿着统领的衣服?你想造反么?”   零九没有理会零二的叫嚣,径直来到零四的面前,平静的问道:“你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零四笑了笑,说道:“你的身材和统领的身材相差太多,即便做了伪装,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我想知道统领是否已经死了?”   零九眼睛微眯,戒备的看着零四,说道:“是又怎样?”   零四嘴角的笑容消失,接着问道:“你杀的?”   零九没有再隐瞒的打算,坦然的答道:“是,我杀的。”   众人一片哗然,不可思议的看着零九。   零四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想毁了这里?”   “是,这里早就该毁了!”   零二眸光闪烁不定,扬声说道:“兄弟们,现在统领已死,叛徒便是零九,我们一起……”   零二的声音戛然而止,众人惊恐的发现,他的咽喉处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汹涌而出,将黑色的劲装瞬间浸透,尸体在众人的震惊中倒地不起。   零九惊讶的看向崔淼,他清晰的感觉到劲风从他耳边划过,而那把匕首正是十七的。   崔淼抽出另一把匕首,不耐的说道:“废话少说,速战速决!”   众人见崔淼冲了过来,纷纷举起兵刃应战。   零九看向零四,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零四不答反问:“若我帮你们,有何好处?”   零九看了看崔淼的方向,说道:“这得问他。”   崔淼忙里偷闲,说道:“可免死罪!”   零四挑挑眉,抽出腰间佩刀,说道:“那便帮吧。”   零四朝着人群冲去,零九笑了笑,也抽出兵器,加入了战团。刚才的火拼死了两个,残了一个。后来零四趁人不备杀了两个,崔淼又偷袭了一个,原本的九人现在还剩三个,怎么敌得过崔淼三人,没多大会儿,战斗就结束了。   崔淼擦去脸上的血迹,从地上捡起一把刀,说道:“走吧,这场战斗也该结束了。”   崔淼径直向入口走去,零九和零四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沈清此时正在暗道里拼杀,身上的煞气犹如实质,手起刀落,几乎没人是他的对手。不仅对手心惊胆战,就连身后跟着的人也不由吞了吞口水,心中暗暗发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清宁候!   暗巢的死士被杀的胆寒,再加上没有领头的指挥,他们便是一盘散沙,且学的都是暗杀的手段,讲究的是出其不意,像这样正面砍杀,他们抵不过军队,尤其还有这么一尊煞神。众人纷纷后退,一直退出了暗道,来到广场之上。   崔淼三人见死士们退出通道,纷纷顿住脚步,零九惊讶说道:“这才多久,竟败退的这般快!难不成是朝廷出动了军队?”   零四同样惊讶的看向崔淼,崔淼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心下说不出的滋味,既感动又心疼。   崔淼问道:“外面的局势你们不清楚?”   零九摇摇头,说道:“我们除了出任务,几乎与世隔绝,他们也不允许我们知道太多。”   “那北平府的事你们也不清楚?”   “北平府?”零九点点头,说道:“这个任务我从零一那儿听过,好似在找什么东西,派去的是第十一小队。”   零四接话道:“他们至今未归,统领给出的解释是任务未完成,所有人都被扔进了万蛇窟。”   零九眸光闪烁不定,猜测道:“难道十一小队有人被抓,出卖了暗巢?”   “你是锦衣卫的人?”沈清他们从入口出来,零四看到了一众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崔淼摇头,否认道:“我不是,只是与锦衣卫的人合作而已。”   零九斩钉截铁的说道:“不是锦衣卫,那便是武将,以你的身手和胆量,不可能默默无闻!”   零四不关心这些,直接问道:“我只想知道十一小队还有谁活着。”   崔淼眼神闪了闪,说道:“十一小队的人都死了,活着的只是我的下属。”   一名死士见零九三人在,连忙跑了过来,躬身说道:“统领,对方是锦衣卫,其中一人武功极高,我们、我们有三分之一的人折在他手中。现下恐怕只有统领出马,才能与之一战!”   零九淡淡的说道:“那就投降吧。”   围过来的众人一愣,明显是被零九的惊人之语吓到了。   “统领,您、您在说笑吗?”   零九侧开身子,看向血泊中的众人,说道:“你们的队长们都死了。”   众人哗然,纷纷猜测这是怎么回事。   “不用猜了,是我杀的。”零九恢复自己的声音,扯下面巾说道:“统领也被我杀了,若是你们投降,或许还能有条生路。”   崔淼也取下面巾,扬声说道:“投降者不杀!”   死士们骚乱起来,茫然的相互对视,心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重复着:统领死了,队长也死了。   这边的情况引起沈清的注意,远远的他便看到了崔淼熟悉的身影,他眼神锁定崔淼,急切的朝着崔淼的方向奔来。身后的人见状连忙跟上,护卫在沈清两旁。   “大郎……”   崔淼看向沈清,见他白色的衣衫被鲜血染红,心中不由一紧,连忙迎了过去。   “侯爷,你、受伤了……”   沈清一把将崔淼抱住,紧紧的,勒的崔淼生疼,却没有推开他,因为崔淼清晰的感觉到沈清心中强烈的不安。 第97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十四,崔淼与零九用计将暗巢首领全部结果,与此同时,沈清带人攻入地下暗巢。因为没人领导,这些死士犹如一盘散沙,在崔淼等人的鼓动下,剩下的人中有近半选择了投降,另一半则被高成所带领的锦衣卫全部格杀。   战斗结束,暗巢内的事沈清交给了高成,他背着崔淼一路向上,回去广源寺。崔淼按照约定将零九和零四带上,马强等人见多了两人的亲密,以为是可贵的兄弟情,也就见怪不怪了,可零九和零四却不时的看向两人,眼中深意让崔淼一阵不自在。   “侯爷,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沈清沉默,只是手臂的力道更紧了些。   零九见崔淼眉头紧皱,提醒道:“大人,你碰到他的伤口了。”   沈清脚步一顿,将崔淼放了下来,崔淼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只觉得身子一下子腾空,沈清居然将他拦腰抱起。他下意识的抱住沈清的脖颈,尴尬的看向众人,无奈的说道:“侯爷,你放我下来。我只是伤了皮肉,并无大碍,行走没有问题。”   沈清依旧沉默,也不看崔淼,只是安静的走在暗道里。   崔淼无奈,他知晓沈清的性子,认准的事情再说也没用,只得任由他抱着,反正已经这样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他看向沈钧,笑着说道:“花孔雀,这次多亏有你,还别说你那药真管用!”   沈钧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复杂,在抬眼时已恢复往常的懒散,傲慢的说道:“那是自然,这世间可只有那一瓶,万金难求!”   崔淼惊讶的说道:“竟这般珍贵?那我不是亏大了?”   沈钧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亏也是我亏,好嘛!”   崔淼撇撇嘴,说道:“你既然送我了,那就是我的了,损失自然也是我损失。这么一小瓶竟然价值万金,若是换成钱,那得能种多少树,开垦多少实验田?哎呀呀,不能想,越想越肉疼!”   沈钧没好气的说道:“崔千户,咱能不能有点出息,别再一副财迷的模样,暗巢已经剿灭,我们已经没必要再演戏。”   郎平接话道:“沈公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千户虽然时常受王爷赏赐,却因种植实验田,开垦荒山,钱都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这次出行花的,以及千户身上这些东西,都是侯爷赞助的。听到这小小一瓶药居然价值万金,千户能不肉疼么?”   沈钧不解的问道:“你已是朝廷五品武将,再加上王爷的赏识,完全可以购置良田,为何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这可不是赔本的买卖,这叫长远投资。我们不能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要看的长远一些,我搞实验田,开垦荒山,都是为了以后翻倍的收益。”   马强说道:“说来说去,千户就是心善,花这么多钱雇佣那些无依无靠的农人,给他们一口饭吃,这是行善积德。还有那些实验田的成效,千户无偿分享给贫民,很多百姓都受益匪浅。虽然我还没搞懂为何要种树,但以我对千户的了解,那也定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得得得,快别说了,我可没你们说的那般大公无私。至少王爷因为这些对我赏识有加,单是给我的赏赐就够人眼红的了。”   沈钧看向崔淼的眼神又多了些什么,说道:“北平府的农事近几年皆是丰产,对比北方其他府好上太多,看来这都是崔千户的功劳。农事关乎一国根本,意味着更多贫民不为果腹发愁,这就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崔千户所为,沈某佩服!”   崔淼被夸赞的有些不自在,连忙转移话题道:“不说那些,花孔雀,你那药当真不能量产么?”   沈钧果断的摇头,说道:“别说量产,就是再制一瓶都困难。主要其中有一味药太过难得,也可以说是几乎不可能再寻到,你还是打消那个念头吧。”   崔淼惋惜的说道:“那就太可惜了。那有没有能代替的,不求有这么好的效果,能驱虫驱蛇即可。你知道我们常年征战,不管是荒漠,还是丛林,都多有毒虫,很多兄弟都因为这个丢了性命。若是有了这种药,那些兄弟就不会那般憋屈的死去。”   沈钧微微皱眉,说道:“也不是没有,不过要装备整个军队,那也是不可能的。”   崔淼闻言眼睛一亮,欣喜的说道:“那能配多少就配多少。你放心,我出钱买,绝对不让你做亏本买卖。不过,你尽量少赚一些,给个成本价,我那里的银钱不是很多了。”   沈钧玩笑的说道:“放心绝对成本价。谁让‘老爷’已经一个月二两银子买下我了呢。”   众人一路说说笑笑,没多大会儿,就回到了广源寺,零九和零四只是安静的听着,两人均对这种其乐融融的气氛感染,仿佛心中的戾气也消减了不少。   回到广源寺,沈钧重新给崔淼处理伤口,因为待在万蛇窟的原因,伤口虽然已经止血,却有些感染。沈钧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壶烈酒,看着崔淼说道:“你忍忍,会有点疼。”   刚才从肉里挑木刺已经够疼了,再疼还能疼到那里去,崔淼白着脸点头,谁知当烈酒倒进伤口的时候,会那么疼,他简直有种想死的冲动,向来能够忍耐的他也忍不住惨呼出声。   沈清心疼的不行,不管不顾的将崔淼揽进怀里。他现在也没力气挣扎了,就像去了半条命一样,疲惫的厉害,索性就靠在沈清怀里缓缓神,疼到极致之后便是麻木,他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我说花孔雀,你不是说只有一点疼吗?你这不会是趁机报复我吧。”崔淼的脸煞白,就连嘴唇都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沈钧看着崔淼这般模样,心疼的不行,说道:“你这伤口虽然没有伤及筋骨,但已经感染,若不好好处理,别说这条腿,就是你这条小命都有可能不保,再疼也忍忍,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宝清斋,里面东西任你挑,分文不收。”   崔淼眼睛一亮,说道:“那就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瞅你这点出息!”沈钧无奈的笑笑,说道:“一言为定。”   伤口处理好了,崔淼的精神也萎靡了下来,疲惫的说道:“我有点累,想去睡会儿。”   “去吧,我让他们去给你抓药,熬好了再叫你。”   崔淼在床上躺好,没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沈清坐在床边,替他盖好被子,淡淡的说道:“谢谢!”   沈钧的手一顿,平静的说道:“侯爷不用谢我,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他,跟你没关系。”   沈清抚摸着崔淼没有血色的脸,说道:“无论你接不接受,这声‘谢’我还是要说,今后有机会我会报答的。”   沈钧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坦然的说道:“侯爷,崔淼这个人太好,好到只要相处过的人,都会忍不住被他吸引,我也不例外。我看得出,他对你跟我们不同,但我还是想争一争,所以你最好别给我抢到他的机会。”   沈钧这般坦诚,倒是让沈清厌恶不起来,也可以说自从他知晓崔淼因为沈钧那瓶药才保住性命后,心里已经默默接受了这个人的存在,亦敌亦友的存在。   沈清握紧崔淼的手,说道:“我们已经成婚了。这两枚戒指是他亲手所制,他说这戒指是一对,只有相爱的人成婚时,才会戴在无名指上,那日在我们父母的灵位前,我们拜了天地。”   沈钧怔忪的看着两人相握的双手,那对特别的戒指是如此刺痛他的眼睛,也让他心底泛起浓浓苦涩。   “侯爷,你真幸运!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沈钧收拾完药箱,说道:“他的伤口感染了,这山里的药材不足,我让人下山去抓药,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尽快下山为好。还有,他今晚会发热,侯爷一定留意,若是高热不退,那就麻烦了。”   沈清看向沈钧,问道:“若高热不退会怎么样?”   沈钧没有隐瞒,直言道:“会死。所以一旦出现高热,明日若还不退,就必须下山。”   沈清的心一紧,说道:“好,我知道了,劳烦多多费心。”   沈钧没再多说什么,提着药箱出了门,他现在需整理药材,以备晚上崔淼高热。   沈清温柔的看着崔淼,心疼的抚摸着苍白的双唇,低声呢喃道:“大郎,你一定要撑下去!答应我,一定撑下去!”   不出沈钧意料,崔淼当晚便发起了高热,原本苍白的脸色烧的通红,最麻烦的是沈钧熬得药,他一口也喝不进去,一直折腾道第二天清早,还是无济于事,一点都不见退烧。不得已之下,众人做了个担架,抬着崔淼下了山,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到达蓝田县张家客栈。   将崔淼安置好,沈钧便急匆匆的出了门,回来时买了一大堆的药材,熬了一碗又一碗的药,一直到崔淼喝下去为止。不过幸好的是,崔淼虽然病情凶险,到底还是缓了过来,众人不禁松了口气。 第98章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十七,昏睡了两天的崔淼,终于清醒了。守了两天的众人不禁松了口气,静心等待着沈钧的诊断。   半晌后,沈钧收回手,说道:“脉象平稳,已无性命之忧。不过到底是大病了一场,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好好调养身体。”   “那个,花孔雀,我一定遵医嘱,好好调养,能否少开些药?”   沈钧没好气的说道:“你刚从鬼门关转悠了一圈,就不能乖乖听话?你的身子看上去挺好,其实已经损了根本,若不好好用药物调养,会折寿的,你明白吗?”   崔淼瞥了一眼沈清,朝沈钧偷偷使了个眼色,说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我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伤,对于我们武将来说,都是稀松平常的事,而且我身体底子好,不至于有损寿命。花孔雀,你可别为了那点医药费危言耸听!”   沈钧没有理会崔淼的打算,说道:“我说的是实话,你换个大夫也是一样的答案。崔千户,你的身子当真不能再折腾了!”   崔淼不敢看沈清,不满的瞪了沈钧一眼,无奈的说道:“得,我遵医嘱,一定好好调养,争取长命百岁!您可满意了吧?”   沈钧勉为其难的点头,说道:“是否满意,还得看你的表现。”   一旁的郎平笑着说道:“沈公子放心,我们这里所有人都负责监督,只要千户不好好调养,你就多开一个月的补药。”   崔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你们一个个的跟着起什么哄,个顶个的黑眼圈,跟熊瞎子似的,滚回屋睡觉!”   众人一阵哄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孙海伸了个懒腰,说道:“得,千户你有什么事就叫我们,我们先回房补个觉。”   “去吧,去吧,看着你们一个个胡子拉碴的就觉得碍眼!”   众人相继离开,沈钧也收拾好药箱,打算回房,崔淼却出声叫住了他,说道:“花孔雀,零九的伤怎么样,你给他治疗了么?”   沈钧想了想说道:“零九?就是伤了手掌的那个?”   崔淼关切的问道:“没错,就是他,他的手没事吧?”   沈钧点点头,无奈的说道:“他的伤没事,虽然穿透了手掌,幸运了是没有伤到手筋,只要好好养伤,完全能够康复。崔淼,你这才刚醒,能否别操那么多心,好好想想自己?”   崔淼解释道:“他的手是我伤的,既然我答应让他跟在身边,就不能不管不问,就劳烦你多多关照了。”   “我可跟你说,医药费一点都不能少,别总想占我便宜!”   “医药费好说。花孔雀,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宝清斋的东西任我挑,可绝不能反悔!”   沈钧不由好笑的说道:“瞧你那点出息!放心,等你好了,我带你去。不过只能挑一件,多了自己掏银子。”   “得得得,一件就一件,堂堂沈家的掌权人居然这么小气!”   沈钧哭笑不得,说道:“你这副模样纯粹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行了,我去给你盯着药,你累了就再睡会儿。”   看着沈钧转身离开房间,崔淼心虚的偷偷瞄了一眼沈清,打了个哈欠,说道:“阿清,我有点困,再睡会儿。”   一直未曾出声的沈清坐到床边,温柔的轻抚着崔淼的脸,淡淡的说道:“大郎可是不想见我?”   崔淼连忙解释道:“怎么可能!阿清莫要胡思乱想,我只是感觉有点累,想、、、、、、”   沈清的脸突然放大,崔淼下意识瞪大眼睛,双唇被含住,温温润润,轻轻柔柔,他叹了口气,环住沈清的脖颈回吻着。   半晌后,两人分开,沈清直视着崔淼的眼睛,惶恐的说道:“大郎,我又一次差点失去你,若再有一次,我怕自己会疯。”   崔淼温柔的捧着沈清的脸,安抚的摩挲着,说道:“阿清,你可还记得道衍大师说过的话?”   沈清眸光流转,轻声说道:“记得,一刻都不敢忘!”   “道衍说我一生有三次劫难,之前已渡过两次,加上这一次已经满了三次,今后我的人生定然平平顺顺,阿清再不用担心。”   沈清轻轻趴在崔淼身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但愿如此!”   “阿清,抱歉,又让你担心了,陪我再睡会儿吧。”   沈清褪去长靴,躺到床上,侧身抱着崔淼,说道:“好。”   崔淼等人又在蓝田耽搁了三天,等崔淼的病情稳定后,这才上路赶回北平府。当然期间沈清派薛禄、王聪提前回了北平,向燕王报备。暗巢被清缴,之后的事沈清不再插手,全权交给了锦衣卫,高成在当天也派出人手赶回京城,向朱元璋汇报。至于之后怎么处理西安府上下,那是朱元璋的事,毕竟秦王再作,那也是他的儿子,旁人不能也不敢插手。   虽然事后秦王并未受到多大惩罚,但到底是动摇了他辛苦培植的势力,也成功在朱元璋心中埋下一根刺,这根刺注定了这辈子他与皇位无缘,作为皇子却注定与皇位无缘,这样的事实,对于野心勃勃的秦王来说痛苦至极。这也算宋大力为自己和家人报了仇。当年宋家的灭门案到底如何,也随着这件事的落幕而尘封。洪武二十八年,秦王朱樉受命率领平羌将军宁正前往洮州(今甘肃临潭县)征伐叛番,因多次露宿荒野,而得了瘴疠,没几天就死了,这也算是得了报应吧。当然这是后话,咱们按下不表。   众人回到北平府,燕王多次到他的小院探望,并多有赏赐,无数的补药不要钱的往崔淼的小院送,让崔淼受宠若惊的同时,心里发苦,暗自惆怅,这么多补药什么时候能喝完,这事之后,崔淼一时间风头无两。   按照约定,崔淼向燕王汇报完案子后,便来到地牢将男子接了出去。崔淼出现,男子显得很是欣喜。   崔淼笑问道:“你想好名字没?”   男子有些赧然的说道:“我没读过书,大人能否帮我取一个。”   崔淼想了想,说道:“既然你不知自己姓什么,那便随我姓崔吧,就叫崔思雨吧,也没什么含义,就觉得好听。”   零九、零四得知这事之后,也跟着凑热闹,非要崔淼给他们取个新名字,崔淼被缠的没辙,索性就让零九叫崔思风,原本想要零四叫崔思电,可零四觉得不好听,崔淼只好改成崔思阳,零四这才满意。王华见他们都改姓崔,也想跟着改过来,却被崔淼拦了下来,王华改姓可以,也该改姓吴,毕竟王华的亲身父亲是吴坤,而崔淼又对吴坤和王张氏有愧,不可能让王华改姓吴。王华明白了崔淼的心事,便将王姓改成了吴,彻底与王家做了了断。   崔淼家的人口越来越多,原来的小院放不下,他犹豫着是否换个大点的宅子,前几天京城来了人,对崔淼大加赞赏,并赐了诸多赏赐。燕王说崔淼立此大功,理应晋升,可这案子牵涉秦王,家丑不可外扬,皇上记在心里,等过些时候,再寻个由头给他提一提官职。相对于能不能晋升,崔淼比较在意的是赏赐的东西能不能换成钱。他现在的积蓄买个大些的宅子不成问题,问题在于,他的实验田,还有开垦工作也要花钱,一时间有些犯了难。   沈清见崔淼这几日时常愁眉苦脸,问明原因之后,直接让崔淼住进侯府,侯府虽比不上王府,但比一般的大宅要宽敞的多,只要崔淼愿意,别说那几个人,就是再来几十个,也能住的开。   崔淼肯定不能应,这么明目张胆,不是上赶着给御史把柄么。沈清见诱拐不成功,第二天便拿着一张地契过来,交给了崔淼。崔淼到宅子一看,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大宅虽离王府有些远,但比他的小院大得多,五进的院子,房内装修完善,亭台楼阁样样不缺,甚至有一个不小的花园,花园里还有个荷花池。   崔淼顿时有种被包养的感觉,他哭笑不得的说道:“侯爷,咱先不说违不违制,就说这宅子明显是有人正在住,您不会是抢来的吧?”   沈清眼底浮现笑意,说道:“清宁候买个宅子还用抢么?”   崔淼的嘴角也跟着上扬,说道:“侯爷,您给个准话,这宅子到底怎么来的?您要真干个欺男霸女的事,我好去王爷那儿禀告,说不准还能得个赏赐。”   “你我已经成婚,你这般做岂不是‘大义灭亲’?”   “我向来铁面无私。侯爷,您是坦白从宽,还是抗拒从严?”   沈清挥退身后的随从,揽住崔淼的腰,微笑着说道:“从宽如何,从严又如何?”   见周围没人,崔淼也就由着沈清,说道:“从宽嘛,那就罚金吧,从严嘛,那就禁足一月。”   “禁足?”沈清好奇的问道:“如何禁足?”   “简单,就是一月内不准踏进我的房门。”   沈清毫不犹豫的说道:“那我从宽。这宅子是王府的别院,王爷赏给我的,除了王府中人,旁人不知。” 第99章   洪武二十八年正月,秦王朱樉奉命前往前往洮州(今甘肃临潭县)征伐叛番,朱樉以兵力不足为借口,借调燕王所属燕山卫,指名道姓的要崔淼随军。崔淼毁了朱樉苦心经营的势力,朱樉不可能不嫉恨,他此举明显是想公报私仇,对付崔淼。燕王于公于私都不可能答应,以崔淼身患旧疾为由,拒绝了朱樉的要求,但还是派了薛禄率领一千燕山卫随军。   朱樉不知哪根筋没搭对,以此为由,上奏折参了燕王一本,奏折送到京城,直接让洪武帝退了回去,退回折子的不是内侍,而是锦衣卫,这明显是在警告。朱樉虽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暗巢被清缴,安插在个个藩王那里的钉子均被拔出,他就相当于断了双臂的同时,又失去眼睛,这样的打击让他怎能不恨!   崔淼是个宅男,一直在北平府呆着,屯田,军营,王府,家,就去这四个地方,无论哪个地方都守卫重重,他曾派人多次暗杀,都一去不回。   暗巢被清缴,秦王朱樉虽然只是被辞去宗正的职位,但其损失有多大,参与此事的人心中都清楚,尤其是沈清,他太了解皇家人,秦王朱樉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虽然这件事明面上是沈清主持,其实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崔淼才是真正的主导,沈清的身份秦王有所顾忌,但崔淼只是一个无根无基的武将,正是他发泄怒火最好的办法,所以沈清认定,朱樉肯定会对付崔淼。自从回到北平府,沈清就去了燕王府,请调了王府的暗卫保护崔淼,并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果然不出沈清所料,秦王回到西安府后,暗杀就接连不断的出现,根本不用调查,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虽然崔淼没有损伤,但烦不胜烦,就连燕王都忍不下去了,直接命人送去手书,直言崔淼这人他保定了,若秦王再出幺蛾子,他直接将暗杀的人送去南京。收到燕王书信,朱樉大发雷霆,却也没再派人刺杀,这才想趁平叛的机会,以借调为由除掉崔淼。结果他把别人当成傻子,别人不可能真的装傻,偷鸡不成蚀把米。   朱棣想保崔淼,有三个原因:一是因为惜才,崔淼这么多年跟在身边,为他做的事,朱棣心知肚明,他爱惜其才;二是因为沈清,其实沈清和崔淼的事,怎能瞒得过燕王,早在他们在一起之前,沈清便对燕王坦言,自己爱慕崔淼,这辈子不会娶妻生子;三是因为道衍,道衍那番话,经过这么多年的印证,朱棣深以为然。所以无论因为哪一条,他都不可能坐视崔淼出事。   至于洪武帝为何这般看重崔淼,其实是有原因的,在洪武二十六年正月初一这天,崔淼清早起床,去给燕王拜年,在门口碰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偷窥着,崔淼原以为是刺客,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结果一看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虽然浑身脏兮兮的,却眉目清秀,尤其是其眼睛特别亮,虎头虎脑的很招人喜欢。   崔淼替他抚了抚衣服,温声说道:“你是谁,为何在我家门口窥视?”   少年显然是被崔淼刚才的举动吓到了,他怯生生的看着崔淼,结结巴巴的答道:“我、我叫宋小虎。你、你是崔淼崔大人吗?”   崔淼一怔,随即说道:“没错,我便是崔淼,你是来找我的?”   宋小虎畏畏缩缩的说道:“我、我娘让我来找大人。”   “你娘是谁?”沈清从门口出来,皱着眉头看向宋小虎。   宋小虎被吓得瑟缩了一下身子,本能的躲到崔淼身后。   崔淼好笑的瞪了沈清一眼,说道:“你吓到孩子了。”   沈清看向崔淼,淡淡的问道:“大郎认识他娘?”   崔淼取笑的说道:“侯爷,这大清早的十里飘醋,真是酸啊!”   沈清面上一热,垂下衣袖,捉住崔淼的手,执着的问道:“大郎莫要转移话题,他娘是谁?”   “我如何得知?这孩子我也是第一次得见。”对沈清超强的占有欲,崔淼也是非常无奈,他挣开沈清的手,转身看向宋小虎,笑着问道:“小虎,你娘是谁,为何让你来找我?”   “我娘就是我娘啊。”   宋小虎眼底满是困惑,似乎在说崔淼这个问题问的太蠢。   崔淼见状不禁一阵好笑,说道:“那你娘为何让你来找我?”   宋小虎大着胆子看向崔淼,问道:“你真的是崔大人吗?”   崔淼从怀里掏出牙牌,说道:“这是我的牙牌,你识字么?”   宋小虎摇摇头,说道:“我不识字,但‘崔’字我娘教过。”   崔淼将牙牌收起,耐心的说道:“那你现在可以说了么?”   宋小虎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说道:“我娘让我把这个给大人,还说大人若是接了这个帕子,就会收留我。”   沈清眸光流转,直视着崔淼,说道:“大郎可否解释一下?”   崔淼不禁抽了抽嘴角,这场景怎么就那么像电视剧里那些狗血认亲剧情,若不是主角是自己,他还真乐得做个吃瓜群众。   “阿清让我解释什么?我身边何时出现过女子?”   与崔淼接触过的人,无论男女,沈清都一清二楚,还真没见女子出现过。沈清看向宋小虎,问道:“你娘在何处?”   宋小虎难过的垂下头,说道:“我娘死了,她去找我爹了。”   崔淼皱了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家在何处?”   宋小虎揪着自己的衣角,红着脸说道:“春风楼。”   崔淼皱了皱眉头,接着问道:“那你爹是谁?”   宋小虎摇摇头,说道:“我没见过我爹。”   崔淼见一时半会问不出什么,接过宋小虎手上的帕子,叫来崔思雨,吩咐他将宋小虎带进宅子,好生照顾着。而他则和沈清一同去往王府。   “大郎何时去过春风楼?”   崔淼哭笑不得的看着沈清,说道:“侯爷,我无法生育子嗣这件事,还是你告知与我的,为何现在却在纠结?”   沈清眼神一暗,沉默了下来。   崔淼见状无奈的说道:“侯爷,好歹今日是新年第一天,能否不要胡思乱想?”   沈清轻轻应了一声,直截了当的说道:“大郎,是我心胸狭窄,可我就是容不得你身边还有旁人。”   “我知道。以前的,我或许不知,可我们在一起之后,那些莫名其妙消失在我视线的人,不用想我也知道是你所为。若我当真介意,还能这般纵着侯爷?”   沈清眼底浮现笑意,愉悦的说道:“嗯,走吧,我们去王府。”   两人一起去见了燕王,因为心中挂着宋小虎的事,也就没多耽搁,很快便从王府出来,直接回了家。   让崔思雨将宋小虎带过来,原本脏兮兮的少年被打理的很干净,还换上了干净衣服,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讨喜。崔淼又询问了一些事,宋小虎能回答的却不多。只知道宋小虎的娘是春风楼的姑娘,叫杨柳儿,十几年前被一个老爷看上,给他赎了身,却没离开春风楼,因为每月杨柳儿都会给老鸨充足的房钱,老鸨也就把她当成了房客。后来杨柳儿怀了孩子,依旧不见那位老爷接他出去,众人悄悄议论,以为是那老爷将杨柳儿抛弃了。可杨柳儿身上从未缺过钱,孩子生下来,吃穿用度一点不比那些富贵人家差。一开始大家还在疑惑,后来日子一久,也就习惯了。   两个月前,杨柳儿突然病倒,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皆说是忧思过甚,药吃了不少,却丝毫不见起色。前几天,杨柳儿将宋小虎叫到床前,将那条手帕交给他,嘱咐他一定要将手帕交给崔淼崔大人,还说对不起他,不能再照顾他,她要去找他爹了。当天晚上杨柳儿就死了,独留下宋小虎一人。   春风楼的老鸨以发送杨柳儿为由,将杨柳儿留下的钱财侵吞,只给杨柳儿买了一口薄皮棺材,草草的找个地方埋了,之后还想将宋小虎卖给人牙子,好在杨柳儿交代过宋小虎,她死后马上离开春风楼,这才躲过了一劫。宋小虎不知崔淼搬了家,没头没脑的找了两天,才找到这里。   崔淼让人将宋小虎带下去,拿出那块手帕仔细观察着。   沈清见状,问道:“大郎可是想到了什么?”   “两个月前,杨柳儿突然病倒,还是忧思过甚,阿清不觉得太巧合了么?”   沈清眸光闪烁,说道:“你是说这杨柳儿和宋大力有关?”   “若我猜得不错,为杨柳儿赎身的便是宋大力,而宋小虎就是他的子嗣。”崔淼扬声说道:“思雨,端盆水来。”   崔思雨端了盆水放在桌上,又躬身退了出去。崔淼将手帕放进水盆,没一会儿,被浸湿的手帕上便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字。   “果然!”崔淼看着手帕上的内容,不禁欣喜异常,笑着说道:“这就是宋家的制兵笔法!”   沈清感叹道:“宋大力当真是个人物!他在用这种方式答谢你。”   “嗯,他希望我能护着宋小虎。”   崔淼没有犹豫,和沈清一起将手帕交给了燕王,燕王则直接呈送到京城。 第100章   洪武二十六年正月,崔淼将得到的制兵秘法交给燕王,在众人的一致建议下,燕王派人送至京城。燕王不是没想过秘密留下,只是秦王这件事闹得太大,洪武帝为确保皇太孙朱允炆顺利坐上皇位,对各个藩王的监控更加严密,藩王属地经常能看到锦衣卫的影子,虽然穿着便装,却不刻意隐瞒行踪,洪武帝就是想明确告诉他的儿子们,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控下,别想跟老子耍心眼。   收到宋家的制兵秘法,洪武帝大悦,一车一车的赏赐送进燕王府,当然少不了崔淼的功劳,加上他上次清缴暗巢有功,便特意提调他为燕山卫指挥佥事,官职提了一大阶不说,还被授予其伯爵的爵位,称“怀安伯”,赐铁券。一时间崔淼更是风头无两。   沈清也升了职,由原来的卫所指挥使,提调为都指挥同知,虽然只有一小阶,却比崔淼的一大阶更为关键,这是由地方转向中央的一大步。赏赐那就不用说了,多得能用车来拉,当晚就被沈清派人送到了怀安伯府,原来还因得了赏赐而沾沾自喜的崔淼,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直感叹洪武帝将外人和自家人分的太清,这相差的可真不是一星半点!   就在北平府众人一片欢喜时,京城却掀起了血腥的杀戮,凉国公蓝玉因谋反罪被抓,牵涉其中的人员多达一万多人,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明初四大案之一的蓝玉案。   蓝玉在明朝历史上是有名的武将,累积战功至凉国公,兼任太子太傅,是洪武帝留给太子朱标的强力班底之一,只可惜朱标不明不白的就那么死了,而这强而有力的班底却不是皇太孙朱允炆能够驾驭的,所以洪武帝为确保朱允炆皇位做的稳当,就对这些人有了防备。蓝玉不知小心谨慎,反而日渐居功自傲,多做非法之事,亲自将把柄递到洪武帝手里,那向来杀伐果断的洪武帝不对他动手对谁动手,蓝玉这明显就是‘不作就不会死’的典型。   于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在洪武帝的授意下,告发蓝玉谋反,直接抓进了昭狱,怎么审问的,崔淼不清楚,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就算你没谋反,只要皇上说你谋反了,那也跑不了。没几日的功夫,罪名就下来了,称蓝玉伙同景川侯曹震、鹤寿侯张翼、舳舻侯朱寿、定远侯王弼、东筦伯何荣及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等谋反,拟定乘朱元璋藉田时发动叛乱。无论又多大功劳,一旦与谋反扯上关系,那便是死路一条,堂堂的凉国公,太子太傅被剥皮实草,抄家,灭三族,并株连蔓引,自公侯伯以至文武官员,被杀者约一万五千人。午门外的法场,近一月有余,地上的鲜血就没干过,开国将领几乎被杀了个干净,京城的各级官员人心惶惶,唯恐下一个脑袋落地的便是自己。   不过好在蓝玉案之后,洪武帝好似收了屠刀,一直到洪武二十八年,也没在出现大的杀戮。而崔淼进献制兵秘法,让洪武帝大加赞赏,所以即便秦王再怎么折腾,只要崔淼不作死,秦王就拿他无可奈何。   朱樉的阳谋没有得逞,反而被洪武帝训斥了一顿,心中对崔淼的恼恨更甚,但不论如何,老子发话了,该平叛的还得去平叛。于是,朱樉于洪武二十八年正月,率领平羌将军宁正平叛洮州。这一仗打的顺风顺水,不仅让叛番投降,还多有擒获。洪武帝大悦,对其赏赐甚多,好不容易在洪武帝心中的印象有些改观,结果朱樉还是个短命的。养尊处优多年,这一仗多露宿荒野,不曾想得了瘴疠,刚回西安府没多久,便病逝了,年仅四十岁。正应了那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种了恶因便自尝恶果。   崔淼事后在北平城找了一块墓地,将宋大力与杨柳儿合葬到一处,又带着宋小虎来到墓前祭拜。   崔淼摸摸宋小虎的头,说道:“小虎,这是你爹娘的墓,以后每逢清明,或者你想他们了,便过来祭拜,知道吗?”   宋小虎虽生在青楼中,却被杨柳儿保护的很好,生性天真纯良,知晓这是爹娘的墓,便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这些天的惶恐不安,加上骤失亲人的悲痛,仿佛在这一刻爆发,他哭着说道:“娘,小虎没用,娘留在的东西,小虎一样都没守住、、、、、、”   崔淼没有出声,只是站在一旁安静的陪着,沈清上前一步,握住崔淼的手。崔淼下意识的看向四周,见周围除了常安和崔思雨外,并无旁人,不由松了口气。他无奈的说道:“阿清,如今的局势这般紧张,我们还是收敛些的好,省的招惹事端。”   沈清与崔淼十指相扣,说道:“无碍,有常安在,若有人靠近,他会警示我们。”   崔淼心中不是滋味,却也没在挣扎,感受着爱人手心的温度,“阿清,我相信,总有一日,我们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沈清眼神温柔的凝视着崔淼,应声道:“嗯,清深信不疑。”   宋小虎哭了好一阵儿,才算平静下来,他站起身,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向崔淼,问道:“大人,您见过我爹吗?”   崔淼一怔,随即笑着答道:“见过。你爹是个很有担当的男人,他非常爱你和你娘。”   宋小虎难过的问道:“那他为什么从不来见我?”   崔淼摸了摸宋小虎的脑袋,安慰的说道:“小虎,你能衣食无忧的生活,都是因为你爹,不能陪伴你长大,并不代表他不爱你,只是他有他的苦衷,为了你和你娘的安全,他必须远离你们。”   “那他到底有什么苦衷?”宋小虎清澈的眼里是慢慢的疑惑。   “小虎,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很多事都会明白,你现在只要记住,你爹他很爱很爱你便好。”   宋小虎懵懂的点点头,说道:“大人,其实我也很想很想见他,可是、、、、、、”   “小虎别难过,我答应了你爹娘,会照顾你长大的。”   众人下山时,太阳已经西落,天边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就像是燃起了大火一般,映在人的脸上红彤彤一片。   京城的混乱,丝毫没有影响北平,崔淼整日忙于屯田和山林中,偶尔还会到兵仗局转一转,看看最近又有什么新式武器出现,日子过的忙碌却充实。   前些天,朱高燧研制出一种新型火器,类似于现代的□□,不过威力较小,稳定性差,做了很多次实验,都以失败而告终,无奈之下只得来求助崔淼。崔淼一见便来了兴致,二话不说就跟着朱高燧一头扎进了兵仗局。   沈清回家没见到人,从下人口中得知崔淼的去向,以为和平时一样,一会便能回来,谁知这一等便到了晚饭时间,没等到人不说,崔淼还稍信回来,说今日会留宿兵仗局。   沈清二话不说就去兵仗局抓人,见崔淼和朱高燧正小心翼翼的做实验,一阵轰响后,吓了沈清一跳,而崔淼和朱高燧就像没看到他一般,皱着眉头讨论的热火朝天。几次上前想要说话,都被崔淼无意识的推向一边,就好像他的眼里心里除了那个黑不溜秋的铁疙瘩,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沈清心里顿时被打翻了醋坛子,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扛起崔淼就向门外走,朱高燧看的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见身边的侍从眼神不对,他冷声说道:“给我闭紧嘴巴,否则小心脑袋!”   双脚离地,崔淼心中一惊,一阵天旋地转后,他看清了沈清,焦急的说道:“阿清,快放我下来。”   沈清到没让他为难,临出门前,便将他放了下来,拽着他的衣袖疾步向怀安伯府走去。   崔淼无奈的说道:“阿清,你慢点,我又不会跑。”   回到伯府,沈清淡淡的问道:“大郎可曾用过晚饭?”   崔淼缓了口气,说道:“吃了。阿清,你这是作甚,我不是让思雨回来传信了么?高燧新发明的火器,稳定性不好,来找我共同研究,正是紧要关头、、、、、、”   沈清不由分说,来着崔淼就进了卧房,关门上闩一气呵成。揽住崔淼的腰,便吻了上去,惩罚性的轻咬着崔淼的双唇。   崔淼喘息的说道:“阿清,你这是怎么了?”   沈清趴在崔淼肩头,闷闷的说道:“大郎不理我,眼里心里只有那个铁疙瘩。”   崔淼一怔,随即好笑的说道:“阿清,你总不至于跟个铁疙瘩吃醋吧。”   “至于。”沈清的语气淡淡,崔淼却听到了撒娇的意味。   “哈哈,行,阿清说至于便至于。”崔淼被沈清的逗乐了。   “大郎,从今往后,你的心里、眼里只能有我,其他的人和事,都不准。”   崔淼回抱着沈清,喟叹一声,说道:“这辈子无论长短,我崔淼只认准了你沈清,心里、眼里只容得下你。”   沈清嘴角勾起幸福的笑意,再次吻了吻崔淼的唇,说道:“大郎,清愿与你共赴巫山,大郎意下如何?”   “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