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豪门死对头怀里[穿书]》作者: 龙珺   文案:   废话少说偏执行动派总裁【攻】X皮翻车被攻收拾美貌马术骑手【受】   先是父母在事故中丧生,再被踢出家族企业,闻徵被陷害,一朝从天之骄子跌落泥潭,新闻上称他作华国之耻……直到在车祸死后,他才知道:   自己不过是一本小白文里的炮灰,存在只是为了证明主角的光环;   一直扮作好兄弟的人,是策划这一切的凶手;   然而,以往处处为难他的死对头,则是在他死后唯一替他出头的人。   重生睁开眼那刻,闻徵发现自己回到了酒后那天早上,地上是两人撕碎的衬衣,死对头那张帅得天怒人怨的脸离他不到一厘米。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闻徵闭上眼,用自以为最恶心的声音:“老攻。”   大脑当场死机的易总裁:……   第二天,易家和闻家联姻的消息,震惊了社会各界。   每个人都以为他们的婚姻撑不过一年,包括闻徵自己。   闻徵:“我想清楚了,毕竟易总裁年轻多金,让你吊死在一棵树上不太好,你还是不要对我负责,我们明天离婚?”   易承昀一言不发,把离婚协议撕得粉碎,直接把闻徵扛进浴室……   第二天,被喊来看“线上离婚发布会”的媒体迟迟没等到双方出现,直到晚上,闻徵穿着易承昀的衬衣,系着易承昀的领带,头发凌乱出现在摄像头前,声音沙哑:   “抱歉,我们不会离婚。”   吃瓜群众:???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欲哭无泪的闻徵:我已经连眨眼都没力气QAQ   易承昀挑起他的领带,用行动证明:不,你还可以。   ※有些人,表面针锋相对,其实根本是在调情   食用指南:   本文将于2月15日从第24章 入v,入v当天发粗长章节。码字不易,开了防盗,谢谢各位支持_(:з」∠)_   1.1V1,甜宠,主受,双处;完全架空不要代入任何现实,同性可婚背景   2.非全民BL;没有生子   3.文笔提高中,还请轻喷;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但角色的智商就是作者的智商上限了QAQ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徵(受);易承昀(攻)┃配角:接档文《残疾反派对我真香了[穿书]》┃其它:穿书   一句话简介:表面针锋相对,其实根本是在调情   立意:积极向上,热爱生活,分享奥运精神 第1章   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中,近百名记者目不转睛,注视着台上两个俊美的青年。   “第二件事,我,易承昀,已与闻徵闻先生注册,婚礼在一周后举行。”   当易承昀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会场,闻徵漠然扫过场里一双双惊吓大于惊喜的眼睛,如果不是场面不允许,他真想放声大笑。   闻徵,闻氏集团的二公子,昨天刚宣布退役的前马术选手,即将上任的闻氏集团策划管理经理,在距离满26岁仅剩一天时,与他的多年死对头——易承昀,宣布成婚。   与惊愕交加吃瓜群众形成鲜明对比,两位主角淡漠站在发言台前,满脸写着事不关己。   话说回来,两人均是一米八以上的身高,一个气宇轩昂,英俊硬朗;一个玉树临风,帅气优雅,忽略性格,外表上确实是般配的。   左边的易承昀一如既往面瘫脸,手虚搭在闻徵肩侧,眼神看似严肃端庄;但闻徵一眼就知,这人只是感到无聊,在默默走神。   作为易氏集团的一把手,易承昀不仅与闻徵同龄,两人念书时在同一个大学抢校草称号,毕业后同一天在杂志抢封面,上个月还同争几座别墅;他们会故意选择在同一天结婚毫不意外,只是没人料到,对象会是彼此。   单身贵族内部消化,这种消息,会让很多梦想嫁入豪门的美男美女哭湿枕头吧?   闻徵幸灾乐祸地想,直到这时,他才有种“重活一回”的实感。   上一辈子他被称作“华国之耻”,面临多项指控,生命最后的画面是迎面碾过来的卡车。   死后他才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小白文,而他不过是衬托主角光环的炮灰,只配在回忆里一笔带过那种。   再次睁开眼时,闻徵没来得及惊讶“地狱竟会有总统套间”,下一秒,他转头就见易承昀那张帅得天怒人怨的脸,离他不到一厘米。   房里两人撕碎的衬衣就那么大喇喇躺在地上,再远一些还有扯破的西裤、领带、皮带……犹如一道铺向房门的花道?呸!   床头灯座上斜勾着一条黑色四角裤,床尾有好几个用完的“气球”,而闻徵全身像被马蹄踏过,特别是那种钻心的痛,过于难忘。   他竟然重生到了死前两个月,和易承昀酒后“哗~”那天。   *   不过,为什么会回到在这个时间?   醒来后,闻徵忍住身上不可描述那地针刺般的疼痛,试图理清思路。   嫌他上辈子不够惨?抑或想让他跪得更标准一些?   闻徵嘴角扯起一个诡异的笑:我偏不!   似乎察觉到些什么,易承昀的眼皮动了动,一对黑曜石似的眼眸兀然亮起,定定看向身边人。   死一般的寂静后,闻徵闭上眼,用自以为最恶心的声音:“老攻。”   大脑当场死机的易总裁:……   眨眼一个小时过去,闻徵吃饱喝足,静静挨在抱枕上,翻看两人新定下的合同;合同里的另一方,易承昀披着浴袍大马金刀坐在窗边,脸上有一个淡淡的巴掌印。   昨晚闻徵喝得酩酊烂醉,酒里还被“加料”,尽管脑海里只剩几个他想尽快忘记的片段,从身上的痛感和“犯案痕迹”来看,易承昀是个衣冠禽兽无误。   “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   鉴于方才被甩了一巴掌,易承昀谨慎地与闻徵保持安全距离,闷声开口:   “药和衣服还有三十分钟送到。”   “没有。”   听到“药”字,闻徵身上像是呼应般又是一阵钝痛,嘴上却不认输:   “有够迅速的,跟你在床上一样。”   为什么合同会起草得这么快啊!易氏的律师这么闲的吗?!   “距离零点还有十个小时,”   冷静合上电脑,易承昀不声不响站起身,在床尾居高临下俯视他,面无表情道:   “如果不足够说服你收回刚刚的话,可以把发布会推迟到你满意的时间。”   语毕,他自顾自淡定解开浴袍,露出结实的胸肌;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胸膛上零星点点暧昧的红印——闻徵拒绝去想那是怎么弄出来的。   领会到他的意思,闻徵猛地抓起枕头对准他的脸摔去,像只炸毛的猫:   “滚!”   合同过得很快,闻徵大笔一挥,丝毫没有改变命运的喜悦。   或许是讶异于他的爽快,易承昀在律师走后,特意要气他似的:   “要帮你上药吗?”   闻徵动作过大,再度扯到伤处,痛得龇牙咧嘴:“禽兽!”   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眼眉,易承昀拿起衬衣,望向因他站起而浑身绷紧的闻徵,心中好笑:   “我要换件衣服,你关心那个问题,处理好了。”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易承昀转身脱下浴袍,闻徵一眼看见,那人壮硕背阔肌上一处明显的抓痕;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有种下一秒马上夺门而逃的冲动。   “你现在走出去,会被外面的记者生吞活剥。”   仿佛猜到他心里的小九九,易承昀没有回头,一丝不苟扣上衬衣;这人就是有种、用气定神闲的语调、让闻徵怒火中烧的天赋,继续道:   “赔了夫人又折兵,当然我不介意,你自便。”   “你想太多了,我奉陪到底!”   一把抓过药,闻徵咬紧牙,扶着墙姿势别扭拐向洗手间。   接下来八个小时,两人分别占据套房最遥远的两个角落,在互当对方是尸体中度过。   翌日零点,两人一身黑色正装,易承昀挽着闻徵的手,双双佩戴明显的情侣款条纹领带和钻石古董表,出现在酒店大厅的临时记者招待会上,照相的“咔擦声”立刻响个不停。   沿着厚重的红毯,两人目不斜视走到发言台前,易承昀轻咳一声,会场倏地一片安静,他清冷低沉的声音在厅内响起:   “感谢到场的各位,在这里我要宣布两件事:第一,收到匿名内部告发,永华皇宫项目存在令人震惊的安全隐患。我代表易氏旗下的良辰集团,要求重新严格审查该项目,未得到可靠的结果之前,易氏将考虑撤回注资,并保留追究相关方责任的权利。”   面对各路媒体一片哗然,闻徵心想,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他转过头,望向镇定自若的易承昀,回忆起刚才他告诉对方这事时,这人的表情也是纹丝不动。   “永华皇宫的建筑架构存在重大问题,是个定.时.炸.弹。”   思前想后,这回闻徵选择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易承昀,项目第二大投资代表。   史无前例的永华皇宫大酒店,由闻家牵头投资,意在将其打造为全亚洲最大综合性涉外五星级酒店,事实上是个豆腐渣工程。   上辈子,剪彩仪式当天,除去华国高官,还邀请来当时在华国访问的别国外长,准备举行一场政府首要宴会;却因地基塌陷发生严重事故,造成死伤数十人,死者包括闻徵爸妈;除去在多国媒体前令华国蒙羞,更差点被定义为恐怖袭击,让闻家陷入万劫不复。   当时上任不到一个月的闻氏策划管理经理闻徵,被推出来当戴罪羊。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拧紧两道浓眉,易承昀眸光冷峻,沉声开口:   “这个项目从立项到完工,牵扯的不止闻家。”   从批示到竣工,筹划兴建将近十年,从上到下,水太深,不仅仅是得罪一两方势力的问题。   闻徵昂起下巴反驳:“那你觉得等完工再出问题,牵涉就不广了?”   易承昀手指动了动,凝视闻徵的眼神深不见底,语气中毫无波澜:   “然后呢?”   在闻徵对易承昀说“想不想搞个大新闻”时,偏偏忘了,那人之所以成为他的死对头,就是因为这奇葩总爱压他一头。   “然后?”   他的语气像在问“为什么还没人推餐车来”,闻徵看不透他的打算,难得收起不悦,低声问:   “人命关天的事,你不觉得必须行动吗?”   出现了!易承昀眼中,那种想让闻徵打死他的眼神,语气依然是欠揍的波澜不惊:   “这个项目是闻氏牵头,出事该由闻氏负责。你告诉我,难不成是想让我来善后?你觉得我像大慈善家吗?不仅要损失几个亿,还要倒贴几十亿,投资一个即将声名狼藉的项目?”   “闻氏的能力不够,而且我们也是受害方。”   这话闻徵说得有点心虚,这件事里没有完全的受害者,如易承昀所言,所有人都存在疏忽,他咬牙低下头,不看对方脸上可能会出现的“得色”:   “闻氏的董事们没一个敢提出,但换作是你,一定有这种魄力。当初良辰集团愿意投资,就是看中这家酒店方方面的前景;一旦项目被迫中断,由易氏推翻重来,你们就可以独吞这块大饼。纵然前期投资累计近百亿,相信你看过报表,酒店建成后,预期收益每季至少二十亿,一年可回本。最重要的是,闻氏与易氏向来关系密切,我们破产了,你们的股票价格同样会受波动,到时损失可就不止区区几十亿,怕是要用兆亿算。”   “我需要一点保证,”   如闻徵所料,易承昀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以上种种确为事实;没想到的是,片刻后,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闻徵,特地强调:   “来自闻氏的保证。”   手机“啪嗒”一声滑落,闻徵霎时睁大双眼。   *   发布会还在继续。   易承昀面不改色抓起闻徵的手,十指紧扣,沉声宣布:   “我们的结婚文件已通过审批,今天零点起,是正式夫夫,感谢各位的祝福,完毕。”   谁会祝福他们啊?!不都是为看热闹来的?!   冷漠地在心里翻着白眼,闻徵在话筒前微垂下头,丢下另一个不怎么重磅的消息:   “除此以外,本人收回昨天的退役通知,抱歉给大家造成困扰,今后我将继续为奥运努力。” 第2章   上辈子,闻徵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因父母坚持让他接手闻氏,而放弃他毕生热爱的马术。   他对经营集团没有任何兴趣,之所以在大学辅修管理学专业,是为以后运营一间自己的马场做计划,却从未有过进入闻氏的想法。   当初闻徵的母亲本是照顾闻父原配秦娇的护士,两人在秦娇坐月子时勾搭上,不巧被她撞破奸情;秦娇由于刚生产身体虚弱、且受刺激过大,旧病复发,不到一年撒手人寰,留下只有一岁的闻家长子闻祈,即原书主角。   那时闻徵的母亲正好怀孕了,闻爷爷尽管不愿意,也不得不让她进门,条件是她今后必须要事事以闻祈为先。   如此一来,因母亲这段不光彩的过去,闻徵从小到大在闻家的日子相当难过。爷爷与父亲均不待见他,他父亲甚至当着他面说:“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可悲之处在于,哪怕闻徵心知肚明爷爷和父亲对他的态度,当父亲用无比蹩脚的理由——“我们可以多点相处时间”,邀请他回闻氏,他竟然信了。   常年被长辈否认打压,他实在太渴望家庭的认可,想得到和大哥同样的关注。   直到后来被推出来当戴罪羊,他才明白,种种全是父亲为闻祈铺路,他由始至终是个弃子。   最遗憾的是,上一辈子在车朝他撞来那刻,他方瞬间醒悟:   他的出生对父母和长辈来说或许是个错误,但为这个错误负责的人,绝对不应是他。   他完全值得更好的人生,只要离开闻家这个泥潭。   重新来这一回,他只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守护好对他最重要的人和事,当然还有梦想。   至于闻氏,闻父自己犯下的错,该由他自己承担。   闻徵从回忆中回过神,不理会多脸懵逼的媒体,朝身边的易承昀点点头。   后者遂示意结束发布会,留下几个助理收拾残局,如来时一样挽起闻徵的手离开会场。   两人走的是贵宾通道,身后的门一合上,闻徵即时要抽出手,不料易承昀抓得那么紧,他压下不悦开口:   “我要离开处理点事,不用送。”   丝毫没被他“利用完就跑”的行为激怒,易承昀握住他的手,不慌不忙继续往前,淡定问:   “你要去哪?”   “去机场,回英国避一避。”闻徵没打算瞒他:   “我刚几乎把家族企业卖了,回家不是等着被打死么?”   从口袋掏出震动不已的手机,闻徵扫了一眼上面几十个未接来电,拔出电话卡掰开两半,干净利落抛到垃圾桶里,换上易承昀助理给他的新卡。   “不用麻烦。”易承昀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淡淡开口:   “你呆在我这里,闻家威胁不了你。”   听过他的话,闻徵沉思半晌,一时没开声。   易承昀默默看着眼前人,说实在他不认为闻徵会乖乖跟他走,但一宣布结婚就把“丈夫”放出国,他不会允许。   出乎意料,闻徵没跟他多费口舌,反煞有介事点点头:   “你说得对,这样将来会方便些,但我要把我的狗接过来一起,等下就去接。”   暗暗松了一口气,易承昀面不改色,颔首道:   “可以,车在外面等,直接往机场。”   闻徵一愣:“你、你怎么知道要去机场接它?”   易承昀松开他的手,改成一手虚搭在他肩上、外人看来更亲密的姿势,问非所答:   “我知道。”   闻徵狐疑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好奇心占据上风:   “少故弄玄虚,我想知道你怎么知道狗在等下飞机运过来的?”   易承昀脸上又恢复那副面瘫样,仿佛他刚舒展开的眉头只是闻徵的错觉:“不告诉你。”   闻徵:切   酒店玻璃大门外停着一辆黑色布加迪,后面还跟了两辆保镖开的黑色越野车,又戳到闻徵不爽的点,为什么搞的跟黑X会似的。   据说易承昀没有偏好的车品牌,但所有车子清一色乌漆墨黑,像赶着用来奔丧。   而闻徵就不同,他的跑车红黄蓝绿白什么颜色都有,偏没有黑。   两人一起坐上车,闻徵脑中灵光一闪,逼近坐得笔挺的易承昀,问:   “你该不会是视奸了我的微博吧?说,哪个是你小号?”   易承昀抬手轻松将他摁回座位上,依然答非所问:“坐好了。”   到达机场的时间刚刚好,车一停稳,闻徵一眼望见宠物托运的工作人员推着大笼子出来,不等司机开门便飞奔过去:“宙斯!”   他喊了一声,通体雪白的萨摩耶扒拉着笼子,尾巴甩得飞快。   谢过工作人员,闻徵迫不及待打开笼子,搂住往他怀里拱的大狗,头埋进蓬松柔软的白毛里,熟悉的温暖让他心底发酸:   “爸爸好想你。”   易承昀踏下车,静静凝视沉浸在“父子重逢”喜悦中的一人一狗,平日冷漠的眼中,难以察觉地涌起一丝柔软。   闻徵给宙斯戴上狗绳,磨磨蹭蹭走到易承昀身边,小声问:   “我可以和它坐一辆车吗?”   易承昀依旧面无表情:“知道,上来。”   闻徵目瞪口呆:“和你、一起吗?”   易承昀露出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不然?”   这就奇怪了,据闻徵所知,易承昀有严重的洁癖。   闻徵心情复杂,他牵上宙斯,难得乖巧缩在车一角,尽量不碰到车里的另一人。   正当他胡思乱想,猜测今晚过后,易承昀会不会直接把这辆车扔掉,那人的声音在安静的车里幽幽响起:“宙斯?”   闻徵回过神,嘴角牵起一丝恶劣的笑,扬起眼眉:   “是不是很威风?”   两人刚进大学时,因出色的家境、长相、能力等,同时被提名为校草,双方支持者撕得轰轰烈烈,那一届校草选拔投票数约等于全校学生人数。   结果闻徵一票之差落败,同时因易承昀的英文名是Apollo,被网上粉丝誉为“像阿波罗一样完美的男神”。   气得闻徵当天就把领养不久的狗的名字改成宙斯——阿波罗他爸。   “这是我的附卡。”   装作不懂他的暗示,易承昀从钱夹里掏出一张卡,修长的食指摁在座位上滑过去,眼也不眨:   “额度和我本人相同,你随意,要是不喜欢开我的车,自己买。”   闻徵眼皮跳了跳,真的假的?和本人一样,那不是个天文数字?难道这人就不怕他反水?   “你确定?”   嘴上是这么说,闻徵小心翼翼碰上那张卡,不放心问:   “第一个交易,你有把握什么时候能完成?”   半天没等到答话,闻徵狐疑偏过头,心底顷刻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易承昀定定盯着他,没有应下,沉声问:“我们好像还没谈妥,你这边用什么换?”   闻徵愣了愣,捻着卡的手缓缓收回,皱起眉头,迟疑问:   “我以为你想要下次大赛的全系列独家赞助商,不是么?”   闻徵在马术俱乐部有广泛的人脉,与不少欧洲皇室及中东酋长交好,当时他爸看中的正是这点,他便以为易承昀也一样。   易承昀摇头,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字不差背出合同条项,面无表情道:   “原则为等价交换,你该认真看,这个明显不等价。”   说完,他反问:“我差这点钱?”   这只老奸巨猾的死狐狸!   闻徵摁住怒火,没好气问:“那你想要什么?”   五光十色的夜灯在车窗外闪烁而过,照在易承昀深邃精致的五官轮廓上,明暗不定。   那对漆黑凌厉的眸子,犹如幽深的寒潭,又似蠢蠢欲动的猛兽。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动物本能的危机感让闻徵寒毛直竖。   他听见那人低沉的声音,在静默的车内尤为清晰:   “你。” 第3章   敢过来就掐死他。   双手下意识抓住西装外套,闻徵背靠车门,快速思考携狗跳车逃生的可能性,警惕问:   “你想做什么?”   他就知道,易承昀没安好心。   “我现在没那个心思,”   嘴角动了动,易承昀别过脸,表情像是不忍直视:   “何况这种事本为享受,跟你还是算了。”   闻徵原地爆炸:“你走开!”   打开车里的隔帘,后座的谈话便只有两人知道,易承昀开门见山问:   “用情报交换,公平吧?我想知道,你那些消息,是从哪里得来?”   让人打听过,明明闻徵还没到闻氏就任,却不但熟悉集团内网密码,甚至接触到绝密资料。   若闻徵是被寄予厚望的集团继承人,闻父提早让他接手,这些或许说得通,但易承昀近年了解闻家的动向,被选中的显然不是闻徵。   “全告诉你,好让你利用完我,一脚踢走?”   原来是这样,闻徵环起胳膊,灵机一动,乜了他一眼:   “交换情报,可以;来源,想都别想。反正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也不差验证的方法,是不是?”   因为活过一辈子所以能未卜先知,这种话一说出来,易承昀会不会当场把他扔出去?   沉思半晌,易承昀姑且接受了他的说法;“合理。”然而随即补充道:   “但仅限于我需要的情报,你明白么?”   “知道了,不会拿芝麻绿豆的事来凑数。”   白了他一眼,闻徵开始回忆印象中的“等价情报”,定了定神,试探开口:   “你助理之一陈麟私下和我大哥经纪公司的后辈有一腿。”   易承昀岿然不动:“我知道。”   好吧,大意了。   认真想了想,闻徵再次尝试:“你表弟易泽在霓虹国的投资,实际上是联合当地组织洗钱。”   不幸,易承昀这回不是不为所动,而是又一次直接露出“关爱智障”的眼神:   身为总裁,要是连自己手下的动向都无法掌握,易氏岂不是要原地倒闭?   从来经不起激,闻徵一咬牙,索性来个猛料:   “你上回收地有人闹事,幕后主使是樊锐。”   众所周知,樊锐和易承昀是合作伙伴,以及多年好兄弟。   约莫在半年前,易氏在G省市中心收购一块地,用于开发新度假村。   易承昀本已让人打点好一切,志在必得,不料网上一夜之间铺天盖地“爆料”,指责良辰集团与当地官商勾结,强拆强迁。   种种“新闻”自然是虚构的,但正好戳中了网民的沸点,易氏骑虎难下,不得不花了将近一千万澄清及维护形象,才让这事过去。   易承昀听后,沉默片刻,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语气:“证据?”   闻徵仔细观察他的反应,心中窃喜:果然如此。   闻徵本来想用这个消息卖个好价钱,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他这么安慰自己。   “不在我手上,我看看日期。”   垂眼确认时间,他清了清嗓子,镇定道:   “两天后,X商场地下一层的waitingbar,你二叔易峰会和樊锐助理汪旗见面,取回他女儿不雅照的底片,他是这场变故的关键。”   没有马上回答,易承昀修长的五指以极轻的幅度在坐垫上敲了敲,开口道:   “这个消息保密。”   闻徵得寸进尺:“保密要加价。”   鼻子里哼了一声,易承昀看向窗外漆黑的夜景,淡淡道:   “价随便开。”   有钱了不起啊?!闻徵捏住嗓子,故意要恶心他:“谢谢老攻。”   闻徵得意瞄到易承昀那张面瘫脸上,眼眉明显跳了跳,连带手上动作僵住一秒。   这招不错,以后趁其不备可以多用。   打定主意,闻徵嘴角牵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随口问:   “这不是去半山的方向啊,想玩金屋藏娇?”   易家的别墅半山,他们目前像是往另一个方向。   问是这么问,闻徵其实没想过和易承昀一起住,因猜测对方应该也不会演戏演到那个地步。他本来的计划是租个房子和狗一起凑合,但看那人的意思,似乎连住处都准备好了,送上门不要白不要。   “新婚,当然要有新房。”   仿佛料到他的想法,易承昀自顾自倒了一杯香槟,抿了一口,像在逗一只炸毛猫:   “何况你应该记得,我上个月买了一片别墅。”   这是炫耀吧?绝对是炫耀!   哪壶不开提哪壶,闻徵脸颊微微抽搐,干笑一声:   “那你还真是未雨绸缪。”   上个月初,相熟的地产经纪联络刚回国的闻徵,有几栋别墅很适合他。   谁知,在他选中一栋、感觉无比满意、正要签约时,易氏助理半路杀出,客气表示这整片刚被易家买下。   “住这里?你认真的?”   认出远处眼熟的铁栅栏,闻徵整个人有点不好,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不、不用这么客气。”   品味诡异的欧风艺术雕塑,审美恶俗的仿古喷水池,两人眼前这栋正是易承昀的私人别墅。   “演戏就要演全套。”   车停稳,易承昀将杯中香槟一饮而尽,挑衅道:   “还是你比较想在明天头条看到,闻二公子只是个被易家用钱打发的弃夫?”   算你狠!   闻徵不得不承认,为了膈应他,易承昀一向愿意下重本。   他牵着宙斯下了车,易承昀走到他身边,沉着开口:   “进去吧。”   据说这栋别墅占地三千平米,易承昀刚搬进来的时候,闻徵装作无意路过看了几眼,外观无比浮夸:大门进去是大理石造的百合花坛,透明玻璃花房,后院还有几百平米蔷薇园和草地。   顺便一提,先前闻徵看中那栋别墅,就在这附近;当时他中意的其中一点,就是那处比易承昀这里地势高,假设住进去,每天出门会经过对方门前。   如今可好,他直接“进了易家门”。   “现在是凌晨四点,你先去睡,晚上到我家里吃饭,傍晚我来接你。”   没有给闻徵拒绝的机会,易承昀径直将人带到二楼,打开卧室门:   “我六点有个视频会议要开,为了不吵醒你,睡在隔壁书房。”   站在门旁,闻徵直直望向卧室里的双人床,脑海中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   “怎么了?”   熬到半夜,易承昀明亮的眼中不见半点倦色,好整以暇道:   “不满新婚第一天就独守空房?抱歉,我保证,将来一定争取晚晚陪你。”   故意在“晚晚”两个字上加重音节,易承昀随意拍了拍闻徵的胳膊,顿时把人吓得整个弹起,门“砰”一声当着他的脸关上。   晚晚个毛线!   靠在门后,闻徵不知道是不是幻听,似乎还听见那人轻笑了一声;他脸红耳赤,在心里大喊:不不不,我要独守空房,请务必让我独守空房!   卧室里的装潢简约得跟易承昀的性格一样无趣,闻徵自从发布会后一直精神紧绷,现时总算松一口气,疲惫便排山倒海般袭来。   *   熟悉的闹钟铃声响了快有七八遍,闻徵睡成个大字型,用被子捂住脸,伸手胡乱摸了好一会,才摸到在柜边的手机:已经八点了。   模模糊糊坐起身,闻徵愣了好一会,勉强反应过来不是自己家。   半睡半醒穿好衣服,他身上的酸痛尚未完全消退,下地走路还得将就姿势;他在浴室里照镜子时,看见脖子下一点还有几片红印,忍不住又在心里骂起易承昀来。   揉着惺忪睡眼,他一打开卧室门,便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   “闻先生,早上好。”   离他两步远的地方,一个穿棕色格子毛衣的中年男子站得笔直,猝不及防“唰”一下向他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两人视线再度对上时,闻徵方看清,男子脸上有一道颜色很浅、横过整张脸的刀疤。   “我是这里的管家,周军。”   周军竭力扯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奈何他那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和壮得像牛一样的身材,光站那就威吓力十足:   “以后有任何需要,请闻先生放心吩咐。”   “嗯,谢谢。”   看起来像个老实人,闻徵也不推脱,点头问:   “我想先看看宙斯可以吗?今天有什么安排么?”   周军憨憨应道:“好的,兽医半小时前已经到了,目前在花园里替小狗检查。除了早餐以外,没有什么安排,我们要现在下去吗?”   闻徵不解问:“兽医?”   周军回答:“是的,昨天您睡下以后,少爷说小狗坐了七八个小时飞机,又到新环境,可能会有应激反应,让我们一早联系相熟的宠物医生过来看看。”   没听说易承昀养过宠物,怎会认识宠物医生?还考虑到这么多……   闻徵正疑惑,肚子蓦地“咕咕”了两声,他尴尬地看了一眼满脸坦诚的周军,别扭道:   “先看看宙斯,再回来吃早餐。”   周军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好的,我给您带路。”   昨晚进屋的时候心情忐忑,闻徵没来得及认真打量这栋房子,比起外观,内里可简单多了。   内里主调是黑白,错落有致摆放了一些名家画作和古董收藏,闻徵认出其中几件,拍卖百万起跳,不过总体更偏重实用多过装饰。   边走边四处打量,闻徵跟在周军身后,没话找话:   “其实不用这么生疏,我只是……呃……”   说到一半,他想起不知道易承昀是怎么跟佣人介绍自己,生硬改口道:   “我们也没差几岁,我叫你周大哥怎样?”   “好巧,少爷也是这么喊我的。”   看上去对这个称呼很高兴,周军一眼看见从外面走来的人,开口道:   “肖医生,这么快检查完了?”   被称作肖医生的人朝他点点头:“小狗状态很好。”   周军替两人介绍:“这位是闻先生,易先生的丈夫。”   “我在新闻上看到您,真人比电视上更好看。”   不晓得是不是闻徵错觉,肖医生看到他时眼前一亮,热情握住他的手:   “今后有什么事请随时保持联系,过两天我再来。”   早餐做得很丰盛,是闻徵平日爱吃的牛角包配厚切火腿,浓郁的牛油和着鲜牛奶的香气,光闻上去就令人精神一振。   坐在明亮的落地窗前,闻徵慢条斯理往吐司里夹芝士,问等在一旁的周军:   “易承昀去上班了?”   周军答道:“是的,易先生不到七点就出门,嘱咐过我们不能吵醒你。他在临走前,给你留下了新婚礼物,说希望你喜欢。”   挑了挑眼眉,闻徵放下手上的牛油刀,不确定问:“新婚礼物?”   “是的。”周军从口袋里摸出一串绑着丝带的铜钥匙,双手递到闻徵面前,憨笑道:   “他说你主动问起他时,就给你。”   闻徵听着怪怪的:“什么意思?”   谁稀罕什么辣鸡礼物!重点在于,说得好像他有多粘易承昀似的?!   “你别误会,”周军忍住笑,解释在闻徵听来却是越描越黑:   “他说你一定会问,还和我们打赌,你肯定一醒来就记挂着他。” 第4章   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如果易承昀这时在场,闻徵一定会把手上面包塞到他嘴里:让你嘚瑟!   “那你告诉他,他想错了。我心里只有狗,完全不记得他这个人。”   泄愤般咬了一大口手上的面包,闻徵愣了愣,发现有哪里不对,抬眼问:   “老板输了,为什么你还这么高兴?”   替闻徵倒满杯里的奶茶,周军笑得乐呵呵,诚实答道:   “保镖和佣人们赌的是你会在早餐时问起,我代大家谢谢闻先生。”   闻徵:为什么更生气了?!   想着闻徵“新进门”脸皮薄,周军及时给他找台阶,殷勤道:   “你什么时候想去,我带你去。易少爷一年前就在筹备,总算送出去,就想讨你欢心。”   拉倒吧,易承昀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没好气喝了口奶茶压压火,闻徵倒是好奇,准备了一年,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这么大方,说给就给,还是给他这个眼中钉?   于是,闻徵在吃饱喝足后,带上精神抖擞的宙斯,听走在前头的周军说:   “在后花园。”   两人一狗穿过种满各色奇花异草的玻璃花房,在推开后门那刻,闻徵瞬间全身如遭雷劈。   花园里并没有传说中的蔷薇园,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大片绿茵茵的青草地,草地中间有条笔直的小路,尽头是两座闻徵最为眼熟的木房子。   牵着狗绳的手微微发抖,闻徵走到木栅栏前那刻,脑中仍因过于震惊而一片空白。   “闻先生,钥匙。”   见他呆若木鸡站在门前,周军好意提醒他用钥匙打开关起的木栅栏,纵然里面有全天值班的工人,易先生说过“这是仪式感”。   被他牵着的宙斯反应更快,早闻到“小伙伴”的味道,两只前肢兴奋地扒拉栏杆,迫不及待欢叫个不停。   颤手摸出钥匙,闻徵的胸膛起伏不止,只听“咔擦”一声轻响,木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熟悉的马鸣声离他越来越近。   阳光从天窗倾泻而下,给这座小型马房打上一层暖色滤镜,房中间的大白炽灯反射的光晕正好照在闻徵脚下,像在欢迎他的到来。   手上的狗绳一松,闻徵甚至没空理会马工向他问好,身体不由自主飞奔向关在左边的两匹马,迫不及待抱住其中一匹,额头抵在马额上,忍不住哽咽:   “原来你们在这里。”   宙斯两脚立起,毛绒绒的狗头不住拱另一匹骏马的头,像在跟久别重逢的小伙伴寒暄。   这两匹马的名字叫向日葵和果冻,是他用自己的奖金买下,为讨父母欢心,特意将两人的名字登记为马主,他的设想很美好:今后每次他获奖,父母的名字都会被提及。   奈何他的父母并不领情。   这两匹赛马陪伴他南征北战好几年,比出生以来父母陪伴他的时间加起来还长,哪怕她们并不是什么名种马、年纪已经不小,对于他的意义远比钱重要。   而闻祈只对闻父撒个娇,便光明正大抢走,用作“慈善拍卖”。   昨天闻徵想方设法,不吝用钱和情报交换,请易承昀出面买回来的,正是这两匹赛马。   他眼眶湿润,胸膛剧烈起伏,把头埋进马儿的鬃毛里:“抱歉没有保护好你们。”   不幸中的万幸,两匹马的状态很好,毛发光泽柔和,显然是得到了悉心照顾。   轮流用额头蹭了蹭两匹爱驹,闻徵半刻才记起马房里还有别人,擦了擦眼角,抽着鼻子,试图掩饰窘迫:   “你、你说他在一年前筹备这个?”   从进门那刻,周军就自动自觉和马工一起当“透明人”,听到问话,这才上前:   “马房是在一年前准备建的,本来只有少爷的两匹爱驹,这两匹马是两周前,少爷从别人手上买来的。”   这里设计尽管只能容纳四匹马,左边木墙上整齐挂着马鞍、马蹬等用具,办公室,洗马及备马区,饲料间在大门处一览无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高级木料上带防火涂层,马蹄形的大玻璃窗和对流通风极好的三处木门,确保里面冬暖夏凉,可见设计用心。   见闻徵情绪慢慢平伏下来,周军不知不觉松了口气,为自己“不辱使命”自豪不已,俯身揉了揉萨摩耶的头,继续说:   “少爷说以后这里所有归你管,你如果愿意,他的两匹马也可以骑;如果还有哪里不足,你随时提,我会马上让人跟进。”   摸着手边马儿的鬃毛,闻徵边疑惑边转头看,另外两匹骏马安静站在背后,明亮清澈的乌眸默默注视刚才的一切。   周军打铁趁热:“你现在想骑着试试吗?”   闻徵垂头亲吻马额,哑声道:“谢谢,我先带他俩出去溜一圈。”   牵着马儿走在外面草地上,闻徵脑海中不断盘旋一个问题:易承昀为什么要这么做?   决定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最好,那人性格素来如此,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认真:   一匹赛马一年维护费用以千万计,再加上马工、马房、场地……   有人戏称名种马是带毛的布加迪威龙,一点不夸张。   闻徵被里面若干个“0”绕得晕头转向,索性管他的:反正易承昀愿意,他干嘛要不好意思。   小小热身过后,闻徵亲自把羊毛马鞍擦拭得一尘不染,换过服装,深呼一口气,纵身一跃,稳稳坐上马。   清脆的马蹄声在耳边回响,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切实感觉到血液在身体里鲜活流动,真真正正“活”了过来。   身穿黑白骑马装,他迎着艳阳骑马在草地上小步奔跑,灿烂的阳光勾勒出他英俊精致的五官轮廓,整个人神采飞扬,全身心迸发出强大的活力,连一旁的周军都看得怔住。   愣愣的马工在周军的提示下,架好摄像头,这也是易承昀的吩咐,要把闻徵的练习过程记录下来。   轮流骑过两匹赛马,时间过得飞快,闻徵感到饿时已快过中午,他一回别墅,鲜美的肉香便扑鼻而来,是他喜欢的红酒牛排。   吃过午餐,闻徵请周军在餐桌旁坐下,礼貌问:   “上午你们的录像,可以给我一份吗?我好改正姿势。”   目前没有策马师,闻徵只得自己检查不足。   “当然可以,等下就送来。”周军应下:“还有什么需要吗?”   “倒不是需要,”眼珠一转,闻徵想起件事,迟疑问:   “周大哥你在易家多久了?”   周军回答:“快有二十年了吧,我本来是个街头混混,十来岁时被易老爷捡回家,当易家的保镖,看着小少爷长大。”   “那正好,”   调整过绷紧的肩膀,闻徵轻咳一声,正色问:   “今晚不是要到易家吃饭么?易爷爷和易太太是怎样的人?喜欢什么礼物?”   鉴于易承昀目前为止的表现很有诚意,加上今天早上这份厚礼,闻徵也不是那么不识好歹,既然担了易家孙婿的名号,该做的表面功夫他不会落下。   只是因为不想白受易承昀的恩惠,并不是感激他,闻徵这么对自己说。   而周军以为闻徵是“新过门怕见公婆”,反过来安慰他:   “闻少爷不要担心,易老爷和夫人都是好人;再说,现在易家大事全易少爷说了算。”   周军说得不错,事实上今天一早,易承昀在上班前特地赶回易家大宅,事先亲自向易老爷子和母亲报告结婚的事。   一见他的车停在大门,等在窗前的易太太急匆匆迎出来,边走边念叨:   “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先斩后奏?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易承昀只瞥了母亲一眼,后者便自觉噤声,他漠然踏下车,淡淡开口:   “爷爷起来了吧?”   易太太孟怡本是大财团出身的娇小姐,和易承昀的爸爸是商业联姻,两人并无感情。打从生下易承昀后,她便放飞自我,和丈夫各玩各的。   然而几年前,易承昀爸爸意外身故,易太太在经商上没有什么才能,误信娘家人,险些把易氏作到濒临清算。   那时易承昀当机立断从大学辍学,独立把破产边缘的易氏撑起来,一步步重建昔日帝国。   而今好不容易翻身,易承昀不可能忘记孟家在背后做的好事,这些年孟家企业被打压到半死不活,孟怡两边不是人,在易家越发抬不起头。   “在后花园,”易太太勉力维持住僵硬的笑容:“妈知道你要回来,做了一大桌好吃的。”   “谢谢。”   不咸不淡答了一句,易承昀大步迈向后花园,远远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易爷爷,上前开口:   “爷爷,我结婚了。”   “都坐吧,”   易爷爷快九十岁,头发花白,满面皱纹,身上盖着厚厚的珊瑚绒毯子,幸好脸色还算红润,看上去精神不错:   “看到新闻了,闻家的小孩对吧?看上去挺不错。”   和母亲一同在桌边坐下,易承昀点了点头,便听易太太小声开口:   “闻徵是闻家的次子,他妈是续弦,原是死去的闻太太的护士,在闻太太病重时勾搭上闻总。依我看,不如他大哥来得门当户对,人还是当红小生。”   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易承昀似笑非笑,冷冰冰的声音在寂静的花园里分外响亮:   “结婚的是我,指望商业联姻来维持家业靠不住,我也不是出卖自己稳定家业的花瓶。”   孟怡眼眶一下红了:“你是不是还在怨妈?至于这么说话吗……”   易老爷的手颤颤巍巍扶上桌面,扫了不争气的儿媳一眼,打圆场道:   “行了,承昀结婚是大喜事,别说扫兴话。”   说实话,由于易承昀联合闻徵要把永华皇宫的项目抢过来,这种时候两家联姻其实不合适。易老爷子本来也有点担忧,但见孙子态度坚决,他回过头语重心长道:   “承昀你也是,那怎么说也是你妈。我昨天听贺老说,闻家小孩骑马厉害得很,年初刚获得个什么奖?”   “国际马联盛装舞步世界杯年度总决赛季军。”   准确说出奖项名称,易承昀敛起不悦,平静道:   “登记手续已经办好了,我们计划几天后在这里补婚礼,爷爷你觉得怎样?”   “太好了,易家从你出生,好久没办喜事。”   摩挲着手杖,易爷爷意味深长看了孙子一眼,不住颔首,眯眼笑道:   “我看了新闻发布会,那小孩打算参加奥运会?要这事能成,对易氏形象会有很大帮助。”   易氏由易爷爷创立,初时什么生意都敢做,到易承昀爸爸那一代,父子俩下定决心金盆洗手,同时大力支持慈善事业,总算成功将主业务和公司形象往正路上带。   但毕竟没过多少年,一时难以扭转人们的固定印象,这时若家里能出个奥运金牌得主那就不同了。易爷爷是个现实的人,正是看中闻徵的这点,因而不反对孙子的决定。   领会爷爷的意思,易承昀垂下眼,沉声道:   “他是有这个打算,我会替他打点,不过这事不能勉强,没必要给他压力。”   这不刚结婚,就知道护着媳妇,易爷爷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闻家那里你能应付吗?还有,既然要办婚礼,总得把人带回来瞧瞧?”   易承昀点头应道:“爷爷不用担心,酒店项目是我们的。今晚,我和他一起回来吃晚饭。”   难怪孙子一早来,敢情是给他们提醒,易爷爷挥了挥手:   “那就好、那就好。”   爷孙俩你一言我一语,早餐吃得还算愉快,过后孟怡送易承昀出门,临上车前,见他停下脚步,回头问:   “妈,你和那位模特还好吗?”   孟怡脸色一下白了:“你怎么……?”   “我说过,既然爸去了,爷爷和我不会干扰你的感情生活。”   一手撑在车门上,易承昀面无表情,像在交代公事:   “你也不要管我的,好吗?”   一心想趁儿子回来和他搞好关系,孟怡心一下沉到底,鼻子发酸:   “知、知道了,路上小心。”   *   傍晚时分,易承昀的黑色玛莎拉蒂停在私人别墅前,车门一打开,他便眼前一亮:   闻徵已换好赴宴的西装,定制浅灰色的条纹外套配黑西裤,像一块装在丝绒盒子里的黑钻石,看上去俊朗有魄力。   那人背对霞光向他走来,易承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脑中不由浮现起在酒店那晚……   “怎么了?”   闻徵忐忑走到易承昀跟前,这套衣服他下午挑了很久,不会过于端庄又不至于轻浮,省得让人找茬,干巴巴问:   “出发去吃饭?”   易承昀站在车旁,注视着他不说话,当目光落到那人白衬衣最顶上、从解开的扣子看进去、若隐若现的内侧,眸光一沉。   “上车。”   听见易承昀不带半点情绪的“命令”,闻徵眼睁睁看着那人逐渐变黑的脸色,到嘴边的“谢谢”又咽了回去——对方肯定看自己不顺眼,还是安静如鸡好了。   一路无话,在遥遥望见易家的半山豪宅时,易承昀兀然开口:   “山脚有记者在等,你知道怎么做?”   闻徵抿了抿嘴,敷衍道:“随便,配合你。”   话音刚落,闻徵眼前一暗,来不及出声,易承昀竟整个人压了过来。 第5章   车内的空气似乎蓦然变得稀薄,闻徵因过于震惊而嘴巴微张,刹那间全身紧绷。   跟你很熟啊?!   闻徵鼻息间萦绕那人身上的古龙水淡香,本能抬手要推开他,却没想到易承昀力气那么大,几乎要把他揉进怀里似的。   “好了。”   车子驶过有记者埋伏的保安亭,易承昀不动声色撑起身,对那人呆若木鸡的表情视若无睹,顺手替他整理好凌乱的衣领。   “提前说一声不行么?!”   闻徵反手就要往他的脸打去,手腕却在半空被牢牢握住,咬牙切齿道:   “走开!”   对在酒店醒来后被他重重甩了一巴掌耿耿于怀,易承昀一手抓住他,一手支在他身侧,两人鼻尖几乎要碰到:   “我不会栽在同一招上两次,”   闻徵动弹不得,只能干瞪眼:“发什么疯?!”   不怒反笑,易承昀点漆双眸紧紧攉住他的两眼,压低声用气音在他耳旁一字一句道:   “刚才那幕是应付记者,顶多来个‘新婚夫夫在车内拥吻’的标题;你再不安分,信不信会换成‘新婚夫夫在路上车震’?”   被他的语调弄得背后发凉,闻徵却死不认输,昂起头挑衅:“你敢?”   “咔擦”   车里隔断帘被拉上,易承昀熟练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瓶开封的红酒,不由分说钳制住闻徵的双手,微凉的瓶口威胁般抵上他嘴边,圆润的玻璃滚过他的唇珠,语气是那么漫不经心:   “我听说这个可以用来助兴。”   头皮一阵阵发麻,闻徵拼力挣扎,破口大骂:“助你*禽兽”   “易先生?闻先生?”   司机的声音解救了一触即发的两人,隔断帘虽然能让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里头还能听见车窗被敲的响动:   “已经到了,夫人正在大门前等,方便拉开车门吗?”   “这次暂时放过你。”   不情不愿松开手,易承昀示威般晃了晃酒瓶,挑眉道:   “下次我会让你知道,我向来言出必行。”   抓紧机会骂了一句“神经病”,闻徵逃也似的推开车门,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呼吸半山的新鲜空气。   这个疯子,闻徵气结,跟他没完。   一个温柔的女声由远而近:“是闻先生吗?”   竭力装作若无其事,闻徵站直身,抹了把脸,挤出一个自认为“游刃有余”的微笑:   “是的,您好。”   这是闻徵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孟怡,之前从未正式打过照面,妇人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穿一身端庄的蓝丝绒长裙,配一条极具质感的珍珠项链,看上去高贵优雅。   按常理说,这时该由易承昀出面给他们互相介绍,闻徵悄悄用余光瞄了瞄,那人正优哉游哉踏下车,跟没事人一样,半点不焦急。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闻徵上前握住易太太的手,礼貌奉承道:   “您一定是易太太,没想到您看上去这么年轻,要不是知道承昀是独子,还以为你们是姐弟。”   “你这孩子可太讨人喜欢。”   本担心闻徵会像儿子一样对自己爱理不理,孟怡受宠若惊,双手握住他的手,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竭力挽回一城:   “叫什么易太太,叫妈。”   淡淡睨了一眼两人握紧的手,易承昀上前两步搂住闻徵的胳膊,察觉到怀里的人顿时绷紧,让他联想到立起飞机耳的猫,好玩极了,若无其事道:   “行了,外面冷,进去吃饭吧。”   还没到晚饭时间,易承昀借口先带闻徵去跟爷爷问好,两人穿过走廊往书房走,背影宛如一对恩爱至极的夫夫。   然则一见四下无人,闻徵侧身用力将易承昀摁在墙上,发狠揍了他一拳,趁他痛得弯腰的机会,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警告道:   “再敢说些乱七八糟的,今晚等你睡着阉了你!”   易承昀稍一抬眼,饶有兴致对上那人的怒容,此刻闻徵扬起两道浓眉,下巴微昂,漆黑的凤眸睁成杏圆,炯炯有神,淡粉的嘴唇微微张开,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以他的身高,可以看见里面小巧鲜嫩的舌尖,要是把手指探进去……   一时忘了疼痛,易承昀喉结不由滑动,镇定自若回道:   “别怕,这里是我家,就算我要收拾你,也得等回去。倒是你,像只惊弓之鸟,不熟悉的人还以为我家暴你还怎么的。”   不远处传来佣人的脚步声,闻徵嫌弃地甩开他的衣领,恨得牙痒痒:“少嘚瑟。”   理好衣服,易承昀直起身,精光在眼中一闪而过,隐去坏心思,顷刻恢复到先前冷静的模样:   “走吧,爷爷很想见你。”   书房门一打开,闻徵便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檀香味,红木雕花罗汉榻的小几上摆着一个纯金二龙戏珠古董香炉,缕缕青烟四散开,气氛宁静祥和。   靠在躺椅上的老者头发花白,见两人进来,合上手上的书:   “可来了,快过来坐下。”   乖巧坐在到易爷爷身旁,闻徵小时候偶尔在闻爷爷和闻父口中听过这位老人的“彪悍事迹”,加上易承昀是跟他耳濡目染长大,可见绝不是省油的灯;闻徵打起十二分精神:   “爷爷好。”   “长得真是一表人才。”   握住闻徵的手,易爷爷在易承昀的帮助从躺椅上坐起,靠在软枕上,朝孙子挥了挥手:   “你先出去,我要跟乖孙婿好好聊聊。”   易承昀不自觉皱起眉头,委婉阻挠:“爷爷……”   “听爷爷的话。”   估计是要敲打敲打他,闻徵对这种套路习以为常,装作顺从的样子附和道:   “你去忙你的吧。”   房里一老一少各怀心思,看着满脸欲言又止的易承昀消失在门后,闻徵遂听易爷爷开口:   “你是不是以为,我要给你下马威?”   心中一动,闻徵疑惑抬起眼眸,不由怔住;老人的眉目与易承昀极为相似,只是多了沧桑和沉稳,听易爷爷又问:   “我看起来像个老糊涂吗?”   闻徵下意识否认:“当然不是。”   易爷爷笑了笑,没有戳穿他,抬手指向檀木书柜:   “看到那个锦缎盒子了吗?我腿脚不好,你能帮我拿过来吗?”   那是个做工精致的黄缎礼盒,花纹考究,放在书柜角落,但没有一丝灰尘。   待闻徵将盒子拿到两人跟前,易爷爷点头:“打开看看。”   小心翼翼捧起盖子,闻徵不由屏住气息,迟疑问:“这……”   铺面绸缎的方盒中,端正摆着一顶黑色纯丝绒阔檐圆顶礼帽。   光看第一眼,闻徵便看出这顶礼帽价值不菲,看上去应是来自英国皇室爱用的莱斯工坊传统工艺手工定制。   “这是承昀太爷爷留下的帽子,他是华国第一批留洋学生。”   长着厚茧的手指摩挲过帽檐,易爷爷一直在端详闻徵脸上的表情,缓声道:   “不知道你戴的话要不要改一改。”   心下一惊,闻徵讶异抬起头,睁大眼睛:“我戴?”   “我下午看过你比赛的视频,挺好。”   和蔼地拍了拍他的手,易爷爷阅人无数,多少知道孙子没看走眼,况且易承昀下午态度已经摆得很明确,便道:   “这个留着你在奥运的时候戴,可以么?”   没想到易爷爷会关注他的比赛,闻徵激动扶着他的手,颤声应道:“我会努力的。”   “我年纪大了,现在除了看到后辈们平安稳定,什么也不求,你懂么?”   易爷爷枯瘦的胳膊捶了捶膝盖,他的腿是在易承昀爸爸下葬那天,变得行动困难,他声音低沉:   “承昀很喜欢你,我希望你们以后和和美美,这样我就安心了。”   从爷爷的房出来,闻徵愣愣捧着手上的礼盒,半刻没回过神,一不注意胳膊被用力拉住,易承昀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你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说你坏话。”没好气甩开他的手,闻徵宝贝地护住礼盒,懒得跟他计较:   “这是爷爷给我的礼物,你别动。”   易承昀:……   晚饭时,孟怡让佣人准备得很丰盛,不住给闻徵夹菜,提起两人婚礼的事:   “婚礼会在易家大宅的花园里举行,妈会联系最好的设计师和花店,宾客限制人数,只请和两家生意上最密切的,还有几个走得近的亲戚,你们看怎样?”   易承昀难得对她语气柔和:“谢谢妈。”   闻徵坐在他旁边,一心一意对付碗里堆成山的菜肴,同样谢道:   “妈真好,你也快吃吧。”   见两人心情不错,孟怡如释重负,顺势问:   “你们喜欢就好,慢慢吃,时间这么晚,不如你们今晚就留这吧?”   没有立刻回答,闻徵看了易承昀一眼,后者正好也看向他。   放下筷子,易承昀轻快答道:“好吧,恰巧我明天休假,有点事,留下正好。”   他转过头问闻徵:“你呢?”   闻徵没听懂他的逻辑,不过既然“老攻”都这么说,在易家人面前得给他点面子,答应道:   “我也一样。”   话说完,闻徵后知后觉:晚上岂不是非得跟易承昀同床?!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晚饭过后,闻徵望着两米宽的大床,头痛欲裂。   于是当易承昀洗过澡,从浴室一出来,一眼便看到床上鼓起一个大包。   轻步走到床边,他用手指戳了戳把自己裹成个球的闻徵,试探问:   “你睡了么?”   那人没反应,易承昀忍住笑,自言自语般:“看上去是睡了。”   “啪嗒”一声响,房间里倏地一片黑暗。   约莫过了半小时,闻徵悄咪咪掀开被子一角,竖起耳朵听了会动静,一手暗搓搓往枕头底摸去……然后摸了个空。   欠揍的声音在床另一端幽幽响起:“在找这个?” 第6章   猛拨开被子,闻徵愤怒回过头,只见易承昀那张善于迷惑人的帅脸被暗黄的手机光照亮,笑得一脸狡黠,那人手上正握着他藏起来的马克笔。   像怕他看不清楚,易承昀一手打开灯,一手灵活转动笔杆,漫不经心开口:   “十年了。”   闻徵眨了眨眼:他竟然还记得……   坐起身,闻徵伸手要去抢他手上的笔,压低声警告:   “还给我。”   轻易躲开闻徵的手,易承昀把笔举高他够不着的位置,半开玩笑道:   “我们第一次一起睡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凶。”   “别说得那么让人误会!”   再一次抢夺失败,闻徵扑了个空,反被他摁住双手,气结一口咬在他手背,含糊不清骂道:   “你这个神经病!”   两人的“孽缘”始于十五岁时一次在澳洲的马术表演赛,那是闻徵首次参加国际赛事,优异表现获得不少马术前辈的赞许;但也因此一时得意,赛后自由活动放松时,他独自骑着马一路飞奔,回头已找不到来时的路。   澳洲地广人稀,夜里户外尤其危险,闻徵还记得他当时一人一马走到天黑,又饿又累,还得提心吊胆,怕会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袋鼠揍一顿。   幸好在他快绝望的时候,在一片果林边上看到被父母送来“体验生活”——摘果子的易承昀。   易承昀不仅收留他过夜,还帮他联系夏令营老师,当知道第二天是他的生日时,更亲手为他做了一个简单的蛋糕。   闻徵一度认为对方是个好人,对他充满感激,直到睡醒后,他发现自己的脸被涂成了非洲黑人,易承昀用的是洗不掉的那种纯黑马克笔。   十年过后,那个披着天使皮的恶魔阴差阳错再次睡在闻徵身边,手上把玩着一支马克笔。   “我说过,这里是我爷爷的房子,就算我要收拾你,也得等回去。”   半撑起头侧躺在他身旁,易承昀嘴边勾起一个迷惑人的浅笑,气定神闲开口:   “如果你还是要一意孤行,我好心提醒一下,卧室隔音效果很好,我们又是‘热恋期’,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见闻徵依旧满眼写着“信你才有鬼”,易承昀无奈笑了笑,手指指向天:   “对天发誓,我今晚一定不会涂花你的脸,要是我动手,就保佑我不举,行了吧?”   闻徵抱紧被子,咬了咬下唇,仍旧不放心:“你先把笔扔掉。”   “啪”   比勺子还粗的马克笔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被准确从窗户缝隙落到花园。   易承昀摊开手:“可以了吧?”   他的态度过于坦诚,闻徵反而更不安,半信半疑问:“你没偷藏吧?”   “这里没有。”险些笑出声,易承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拍了拍床褥:   “睡吧,不然你明天顶着个黑眼圈醒来,指不定要被怎么编排。”   一番折腾,时间已到凌晨,闻徵眼皮自动打架,半推半就拉灯睡下,不忘威胁:   “不准动手动脚!晚上敢蹭过来就真让你以后都站不起来!”   他还记得,澳洲那次,因易承昀寄宿的家庭只有一间客房,两人挤同一张床,这人借口“怕黑”,一个劲往他怀里蹭。   如今想起来,闻徵痛恨那时的自己简直是个傻白甜,居然信了他的谎话,甚至反过来安慰他!   “记得这么清楚,”   易承昀对他的“威吓”置若罔闻,抬手揉了揉他顺滑的短发,难得放轻声道:   “12点了,生日快乐。”   没想到今年第一个对自己说生日快乐的人会是易承昀,闻徵自嘲般笑了笑,以往都是各个银行发来的自动祝福短信。   闻徵想打他的手举起又放下,“谢谢”还没出口,随即听那人声音低哑说了一句:   “小骗子。”   往被窝里缩了缩,闻徵闭上眼,嘀咕了一句:“你好意思说我,大骗子。”   易承昀侧躺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半闭着眼,试图在黑暗中描绘他五官的轮廓;直到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方悄悄撑起身,似有若无地在他眼睑上落下一个轻吻。   规律的生物钟准时在早上六点让闻徵睁开眼,他在朦胧中翻了个身,手无意识伸到一边,隐约发现有哪里不对:身边空了。   易承昀该不会漏夜去把马克笔捡回来了吧?   这个念头一浮起,闻徵顷刻睡意全无,挣扎爬起身,冷不防听到房子另一端的声音:   “怎么?想老攻了?”   循着说话声望去,闻徵摇了摇头,见易承昀坐在书桌前,那人一边耳上挂着耳麦,双手放在键盘上,微侧过头,似笑非笑盯着自己。   反应过来,闻徵忙不迭抓起手机,打开自拍模式:   暗下决心,要是易承昀食言,自己脸上哪怕有一道笔迹,他绝不轻易罢休。   手机屏幕里的人睡眼惺忪,短发乱糟糟,不过,脸上是干净的。   易承昀全程微笑看他的表演:“满意了没?”   如释重负放下手机,闻徵故意不搭理他,直接躺下继续睡,却又听那人说:   “你爸不认输,怎么看?”   打了个呵欠,闻徵翻过身,懒洋洋问:“他做了什么?”   闻徵自己不知道,他脸上带着刚睡醒的茫然,白皙光滑的脸颊嫩得跟刚剥皮的荔枝。   好一会才移开目光,易承昀轻咳一声,沉声道:   “闻氏的律师团队正在收集信息,想告我们违约。”   “这样啊,”   看了眼时间,闻徵还不想起来,改成仰躺,一手捂上双眼:   “你联系设计院了么?他们看过建筑图纸怎么说?”   抿了一口咖啡,易承昀抬起头,看见阳光打在闻徵的被子上,落下一个白色的光圈,他放下杯子不紧不慢答道:   “给国内外的教授分析过,他们承认存在不合理的地方,但愿意作证的没几个,你爸应该早作过安排,这张牌不能太早打。”   “你知道程海吗?”   拨开被子,闻徵坐起身,搂住抱枕,转过头看他:   “闻氏前股东,在一个月前退位,把大部分股份转给了任余,樊家的合作伙伴。程海知道不少内幕,也是他为我爸和相关领导搭的线。”   再度听见“樊家”被提起,易承昀眼底涌起一丝戾气,他藏得很小心,装作不经意问: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樊家有关的事?据我所知,程海在半个月携全家前到国外颐养天年,莫非跟这个项目有关?还有一点,你要想清楚,”   低咳一声,易承昀斟酌道:   “假如真到最后那步,你爸可能要坐牢。”   闻徵眼也不眨:“说了不能告诉你来源。至于我爸,是他自己选了这条路,就应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何况,唱铁窗泪总比丢掉命好吧。   对这个答案不感意外,易承昀合上电脑,走到衣柜前,偏过头看他:   “起来吧,等下跟我去个地方。”   伸了个懒腰,闻徵活动活动肩膀,挑眉道:   “昨天怎么不说?我行程很满的。”   话是这么说,两人没一会梳洗完毕,下楼到饭厅时,见易太太已吃完早餐,向他们打招呼:   “这么早起来,不多睡会?”   易承昀朝她点了点头,回道:“不了,等下有点事。”   两人才坐下,闻徵看到桌面上的寿桃和红鸡蛋,愣了愣,便听易太太笑吟吟开口:   “听说你今天生日,不晓得你们年轻人吃不吃得惯这些,当讨个好意头。不喜欢不用勉强,管家一会就把西式糕点和咖啡牛奶推上来。”   因为和大哥闻祈在同一个月生日,除了意外被易承昀“收留”那回,闻徵从没过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生日,每次总被闻祈抢走所有风头。   可是,易太太怎么会知道他的生日?   闻徵抽了抽鼻子,勉力维持平静礼貌的样子,不让易承昀母子看出异样:“谢谢妈。”   他边吃边偷偷狐疑看向易承昀,只见那人正满脸坦然拨开一个鸡蛋,似对他的目光全然不觉。   算了,闻徵默默咬一口寿桃,反正就算问易承昀,那人也不会说实话。   吃过早餐,两人和易爷爷和易太太道别,易承昀带闻徵走到车库,看似随意般指向一辆跑车:   “这是前两天别人送我的兰博基尼,不知道和法拉利F60相比怎样,要不要来赌一局?”   闻徵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由眼前一亮:兰博基尼毒药敞篷,全球只有八辆,亮眼的银白色,流线型设计,是闻徵最喜欢的车型之一。   “应该这款好一些,”闻徵伸手抚上兰博基尼的车顶盖,忍不住心痒痒,随口问:“赌什么?”   易承昀把他的举动看在眼里,把车钥匙抛给他,不慌不忙答道:“没想好,要不要比一场?”   闻徵稳稳接住,率先拉开车门,昂起头:“来吧,你是太久没输给我了。”   易承昀:呵   二话不说,他们分别坐上车,两辆一黑一白的跑车像两道闪电般飞出易家车库。   这个时间郊外公路畅通无阻,闻徵从半山一路开下来,风驰电挚的感觉真是太畅快,路面廓然开朗,无拘无束,恨不张开双臂飞起来。   “加把劲啊。”他得意地朝差半个车位的易承昀比了个手势:“别像乌龟一样。”   易承昀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有意无意扫了一眼侧前方的闻徵,风吹在那人的脸上,微微扬起黑碎的刘海,暖阳温柔撒在闻徵的五官轮廓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色的绒光。   强行收回视线,易承昀感到自己的心跳已经跳得比跑车车速还快,暗想不把油门踩到最尽是对的,不然就没那么好的角度看到闻徵开车。   “我赢了!”闻徵一口气开到终点,意犹未尽般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车门,向才停稳的易承昀挑了挑眉:“怎样?”   易承昀还是那副面瘫的模样,淡淡道:“我平常开车开得少,发挥不好。”   闻徵一手撑在座位上,支起头调侃他:“欧阔,易总裁开始耍赖了。”   易承昀捂住嘴,有意做出不甘的表情:“并没有,不如就用那里当赌注,输给你。”   他边说,边抬手指向他们车道的另一侧。   好奇循着他的视线望去,闻徵倒吸一口凉气,目瞪口呆:“你认真的吗?”   打赌时没怎么注意,现在他才发现,易承昀指的地方,是全省最大的一处私人马场。   没等闻徵往下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马场里走出来,朝他们挥了挥手:“闻徵,你来了?”   *   在马场和教练聊了很久,午饭后,闻徵方依依不舍回到别墅,听佣人说易承昀已经先回来,在书房里处理文件。   他做贼心虚般趴在房门外,从门缝里往里看:易承昀穿着白衬衣灰马甲,坐得笔直,目不转睛盯着屏幕,气质干练利索,稳重的精英就该是这种模样。   这人工作有多繁忙,闻徵能想象,不晓得对方是怎么挤出时间弄马场的事。   纠结了整个下午,闻徵直到两人一起晚饭时,依然说不出那句“谢谢”,别扭道:   “你就不怕我弄得马场亏本?”   淡定放下刀叉,易承昀优雅地擦了擦嘴,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今天我叔叔和樊锐助理碰面后,一出门被我的人抓个正着,你说的确实是真的。”   举起的红酒杯晃了晃,易承昀满眼玩味看向他:   “就算亏本,你还有大把情报交换不是么?”   闻徵偏过头:“哼。”   或许是因为下午的惊喜,闻徵晚上甚至没注意到易承昀“老实得反常”,一沾到枕头便沉沉入睡。   而躺在他身旁的易承昀,在黑暗中睁眼紧盯手表上的时针,屏住气息倒数。   当时针走过“十二”时,易承昀悄无声息坐起身,小心翼翼捻起藏在灯罩里的笔,用口型说:   “生日礼物。”   ……   早晨,闻徵睁眼时,模模糊糊看到自己手上不知为何一片墨黑,再看身旁睡的人不见了,登时冒起不祥的预感。   他手忙脚乱打开手机摄像头,看到脸那刻,他的咆哮声顿时响遍整栋别墅:   “姓易的!有种单挑!!!” 第7章   风暖日丽的早上,易承昀私人别墅里的佣人全挤在厨房,一个个探头探脑,没人敢走近半边乌云密布、半边则是阳光和煦的餐桌。   “每天能吃上热腾腾又美味的早餐,真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   优雅地将碟中熏肉切成小块,易承昀边细心观察对面的反应,边举起装着橙汁的杯子问:   “你同意吗?”   一记眼刀劈过去,闻徵捏紧刀叉,咬牙切齿答道:   “你知道什么是幸福么?幸福就是我现在切的不是煎蛋,而是你的脸!”   看他的表情,易承昀知道闻徵依然什么都没记起,心下一沉,装作毫不在意道:   “我这次用的是纯天然、无添加、可食用颜料。你洗得很干净,一点都看不出来挖过煤……”   恨不得把手上的刀叉扔到他脸上,闻徵边戳着可怜的煎蛋,边反驳:   “你才挖过煤!你阴我,你吃亏,你就是个小乌龟!”   易承昀一定是对输给他这事忿忿不平,闻徵心想,真是个小气的总裁。   早餐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中结束,易承昀披上外套,对准备上楼换衣服的闻徵说:   “今天下午要敲定和马场的合同,他们那边预计在五天内完成交接,你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脚步一顿,闻徵垂下肩,想起教练昨天对他说的话:   “我们起初拒绝了易先生很多次,但他不停游说,说希望能给你最大的支持,后来整个团队都被他打动了。”   他不是小朋友,所谓的“打动”,不用想就知道是指待遇。而要让这么一群伺候惯英国贵族的团队到异国,天知道易承昀出的价格是多少。   别过头,闻徵没勇气直视那人的眼睛,仅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了句:   “我会努力的。”   易承昀却得寸进尺:“说大声点,我听不清。”   闻徵白了他一眼:“检查耳朵去吧。”   当初闻徵看中这一片的别墅,为的就是那个本省最大的私人马场,占地一百五十公顷,三十多个马厩,配置专业比赛训练场地,精心设计的遛马房、马医院、马泳池、放草修养区……   优点数之不尽,是连最挑剔的骑师都无刺可拣的绝佳设施。   约定的时间在下午四点,闻徵从别墅步行到马场只需十五分钟,远远看见易承昀的黑色商务用车已停在门口。   “感谢易先生的慷慨。”   接待员把闻徵迎进会议室时,原马场主正和易承昀握手,表情看上去对合同条款很满意:   “我们这边已经联系上所有马主,他们纷纷表示对易先生将接手马场感到相当期待。”   易承昀还是那副面瘫样:“谢谢。”   看见闻徵走进来,原马场主和他是熟人,顺势称赞道:   “你们两位真是天生一对,小徵这颗马术新星,能得易先生悉心爱护,令人羡慕。”   嘴上答道“哪里的话”,闻徵暗自腹诽:他这种“爱护”,随时能把人气死。   “这份名单是愿意提供赛马的马主和马匹资料,你看看。”   将一份目录交给闻徵,原马场主还要接手的马场经理、及易承昀的助理确认细节,便邀请道:   “有兴趣的话,不妨去试试。”   闻徵和易承昀对看一眼,点头道:“好。”   两人并肩走出会议室,恰好看到马工准备将一匹马送上车,按规划,这里要腾出至少十个单间马舍,用于安置闻徵用的赛马。   “送走这些,会不会得罪人?”   能把马匹安置在这里的人非富则贵,闻徵虽然对易家的势力心里有数,却也不想惹出事端:   “名单上只有十六匹,其他都送走?”   “我的助理和他们谈过,退役的马匹会被送去易家在华国北边的牧场,有潜力的则送到南非易氏投资的马术基地培养,免去第一年养护费。”   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易承昀谈下这个马场,自然早想好善后方法:   “大部分马主很满意,除了……”   他们还在说话,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还剩三小时,希望你们加紧进度。”   两人循声音望去,只见草地栅栏边上,十来个人分别举着大光板、摄像头、补妆盒等,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穿骑师服的青年。   易承昀把闻徵眼里一闪而过的怒意尽收眼底,问身旁的一个助理:“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闻祈先生有一匹马养在这里,所以马场主一直默许他用这里拍宣传照。”   助理敏锐察觉到老板话里不悦,立时会意,试图补救道:   “不过他的马今天晚上就要运走,我等下去和他沟通,告知他以后不可以这么做。”   “告知谁?”   原书主角——闻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两人,他像女王般挥挥手,让身边的助理退下,先是微昂起下巴轻蔑地扫了闻徵一眼,继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向易承昀伸出手,开口道:   “听说易先生接管了这里?一来就把老住户请走,可真是无情啊,我的马在这里都养了三年,不知道樊锐那边住不住得惯。”   抬起手有意无意般虚搭上闻徵的肩,易承昀感觉到那人后背紧绷,像只弓起背准备攻击的猫;他面无表情回握了一下闻祈的手,迅速放开,不咸不淡回答:   “樊家的马场就在隔壁省,离这不算远,应该相差不大。”   在书中设定为万人迷,闻祈长相精致柔美,勾人的桃花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不熟知他本性的人,光听他说话便要心尖一软:   “可是我时常要来这里做宣传,那三匹马是爷爷、爸爸还有樊锐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它们不在身边,我会很难过。”   冷笑一声,闻徵看厌了他的把戏,毫不留情拆穿他:   “你只有拍照的时候才会想起它们,骑它们的时间一年累计不知道有没24小时。”   “你怎么和别人结婚了,越来越不知道尊重大哥?”   闻祈有意提高声调,好让在场其他人听见,他丝毫没被闻徵激怒,毕竟目标是易承昀:   “易先生,尽管我们两家目前有点矛盾,但怎么说两家是亲家,你也不想,过几天结婚,一个闻家人都不出现吧?”   摁住即将炸毛的闻徵,易承昀表情依旧没任何变化,转头淡淡问身旁的助理:   “是我记错了么?请柬有寄给闻家?”   他看上去波澜不惊,跟在老板身边多年的助理却瞬间看出端倪,拼命摇头:   “绝对没有!只寄给了几位国内外有分量的前辈。”   “那就对了,”   朝吓坏的助理微一颔首,易承昀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如果有不在名单上的宾客到场,会有不好的影响,烦请你们配合。”   顿了顿,他微垂下头望向闻徵,语气不知不觉变得柔和:   “还是你希望邀请他们?我会让人马上改。”   相当不习惯他这种温和的态度,闻徵心底吐槽了一万句,倒也登时领会他的用意,趁机往他身上靠,回他一个能恶心死人的“电眼”,故意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脸:   “老攻真是清楚我的心思,都听你哒~”   仿佛遭受十万伏特暴击的易承昀:……   闻家上下本以为易承昀只当闻徵是个玩具,坐等闻徵被“日抛”,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出。   闻祈一时脸色煞白,有意无意睨了身旁一眼,立马有个男人挺身而出:   “这也太过分了吧,你们俩按辈分得叫祈祈一声‘哥’,仗势欺人算什么?”   说话的人身高比闻祈高一点,勉强能与易承昀平视,一副护花使者的姿态。   易承昀抬眼,似笑非笑:“这位是?”   闻徵认得他,闻祈的追求者之一——速度赛马骑师彭林;刚彭林在给马匹装车,一见闻祈,就像蜜蜂看到蜜糖一样粘了过去。   这人对闻祈死心塌地,只为得到心上人一个眼神,就不明就里为他得罪易承昀。闻徵不晓得该不该赞叹他的勇气,忍不住嘲讽:   “我俩哪里仗势欺人了?你是三岁小孩吗?就算他的马不送去樊锐那里,你也不能备胎转正的,醒醒吧。”   被戳中痛处,彭林脸色铁青,又听易承昀的助理适时附和:   “马场主打电话那天我也在,是樊先生提出要把闻祈先生的马匹接过去,闻祈先生也点头同意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闻祈先生会改口。”   一手搭上彭林的胳膊,闻祈边安抚他边瞪向闻徵,寒声警告:   “彭林是我的好朋友,不是什么备胎。”   “打住。”   皱眉揉了揉额头,易承昀抬手示意,冷声制止即将爆发的兄弟战争:   “既然已经弄清楚,这场闹剧到此为止。至于闻祈先生,相信樊锐那边会很欢迎你时常带着各位‘好朋友’过去宣传,如果你不好意思开口,我等下亲自替你问,失陪。”   闻祈脸色一变:“你……”   “等等。”   气不过被称作“备胎”,加上彭林听了不少闻祈“诉苦”,说的全是闻徵坏话,必须争一口气:   “你敢不敢和我比一场?你输了,让祈祈的马留在这里。”   闻祈顿时察觉这是个好机会:假如彭林赢了,他的马留在这里,方便制造机会多和易承昀接触,更可让樊锐吃醋;假如彭林输了,正好借机甩掉这个没脑子的备胎,一石二鸟。   于是他轻蹙眉头,瞥了闻徵一眼,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可小徵练的不是这个,会不会被人说你欺负他?”   明知道对面是在激他,闻徵不理会易承昀的暗示,扬声应战:   “比就比,谁怕谁!” 第8章   当闻徵一发话接受挑战,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不想错过这场豪门间的好戏。   不屑地笑了笑,他偏过头给易承昀一个“信我”的表情,傲然开口:   “省得你又说我们仗势欺人,就比你最擅长的速度赛马吧。”   听闻徵的语气、完全没把他放在眼内,没彭林脸色铁青,怒极反笑:   “这可是你说的,输了别后悔。”   闻徵从小主攻的马术项目是盛装舞步,这项运动与速度赛马的区别,就像芭蕾舞和田径赛。   彭林作为专业速度赛马骑师,优势显而易见,更有传闻他有望当选华国本年年度骑手。   “我也可以参加吗?省得有人说我除了拍照根本不骑马。”   不想风头被夺去,闻祈顺势提议,狡黠笑道:   “不过,我不是专业的,会不会妨碍你们?”   闻徵看也不看他:“随便,反正让你十个马位你也跑不赢。”   他这种不可一世的语气,惹来旁观数人一阵窃窃私语,只有易承昀眉头紧皱不说话。   不打算继续跟他们废话,闻徵径自转身大步走向换衣间,扔下气急败坏的彭林和闻祈。   当闻徵换好骑马装,骑着战马缓缓走上赛场,观众席上不约而同响起一片吸气声。   尤其是坐在贵宾室里的易承昀,视线简直无法从他身上挪开:   闻徵身穿一套常见的彩色骑师服,马靴也是最简单的款式,仍难掩骑姿的风度大气;他的身材匀称颀长,结实的肌肉和流畅的身体线条无不养眼,看上去极具魄力。   助理把闻徵选的战马资料递给易承昀,他挑的是一匹6岁大、名为“珊娜”的纯种阿拉伯母马,马主是前卡塔尔副总司令,战绩不算多,不过每回都是冠军,然而已经一年没出赛。   紧跟其后,彭林优哉游哉骑进闸箱,斜瞄了一眼闻徵选的马,发出一声嗤笑,怜悯开口道:   “不会就不要死撑,我也可以让你半个马位。”   彭林出赛的马匹是陪他征战多年的“路易”,一匹5岁大的英国纯血赛马,马主是一位韩国富豪;这匹马由彭林从小培养,一人一马默契不必说,自首次上场便战果累累。   “我以为我们比的是骑术,难不成你用口来骑?”   一骑上马背,闻徵就似换了个人,眉目不怒自威,寒声道:   “闭嘴。”   最后来的闻祈,在沿路摆足姿势,好让旁边的摄影师拍下他的一组组“英姿”;他自然也听见两人的谈话,策马上前,板起脸教训闻徵:   “这是大哥的朋友,你不应该用这种态度。”   瞥了他一眼,闻徵活动活动肩膀,漫不经心回道:   “什么人我就用什么态度。”   闻祈还想说些什么,准备的哨声适时响起,三人立即调整好姿势,视线紧盯闸门。   “咔擦”一声响,按之前的约定,闻徵和彭林让闻祈六个马位。因此闻祈最先出闸,他的坐骑是樊锐送的“拿破仑”,同是纯血赛马,可惜上场经验不多,若是换个老道点的骑手,说不定能赢得头筹。   数秒过后,闻徵和彭林面前的栏杆同时打开,他们比的是两千米,此时闻祈已超前近百米远。   只见闻徵像离弦的箭般冲出闸门,身姿轻盈得像腾架云雾,一人一马宛如一体。   与总是优雅干练、游刃有余的盛装舞步赛不同,速度赛中闻徵的骑姿身体前倾,注意力高度集中,如同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起步时闻徵与彭林几乎是并驾齐驱,然则当两人与最前面的闻祈拉进距离时,出乎意料地,闻徵的坐骑突然发力,一举跑到与闻祈齐头并进的位置。   咬牙瞪着近在咫尺的闻徵,豆大的汗珠从彭林额角滑下,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可能。   他之所以在赛前信心十足,正因他熟悉这里的马匹,没有一匹比他的成绩好;而眼前的事实却似打了他一巴掌,何况这么短的距离,闻徵是怎么做到的?!   同样震惊的还有闻祈,他不接受闻徵这个同父异母“绣花枕头”,竟快反超他将近半个马位?!   不妙,眼看已跑过一半,闻祈想也不想,扬起鞭子往闻徵身上甩去。   “嘶啦”一声脆响,夹杂一声低沉的闷哼,闻徵的骑服被马鞭抽破,冬日的寒风从衣服破开的裂缝钻进去,冷得锥心刺骨。   抓住缰绳的手青筋毕露,闻徵下唇咬出血,身体随马奔跑起伏,双眼死盯终点线。   “第一位:闻徵,马匹:珊娜!”   观众席上稀稀落落的掌声,易承昀甚至不需要回头看,这里除去他,没几个希望闻徵赢。   他目不转睛凝望着在赛场上纵马的人,冲过线那刻,闻徵漆黑的双眸炯炯有神,整个人都在闪闪发亮;而现在,那人的姿势从“飘骑”渐渐改为一般骑法,背微微后仰,全身放松。   这时的闻徵,眼中敛起所有锐气,时不时垂头用手轻拍马脖以示鼓励;每当望向马儿时,他的目光是如此温柔深情,犹如凝视倾心的恋人。   忽然,易承昀神色一凛,他看到了闻徵手臂上残破的衣服。   “看,我说了我会赢。”   边潇洒脱下头盔,闻徵边朝向他走来的易承昀点点头,扬眉道:   “这下满意没?”   将他有意遮住手臂的动作尽收眼底,易承昀眼神复杂,又注意到随后下马的两人:   闻祈被助理搀扶下马,饱含哀怨般扫了彭林一眼,似是受了满腔委屈;后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与闻祈对视片刻,索性别过头不说话。   两人的僵局被“噼啪”一声鞭子脆响打断,闻祈发出一声尖叫,周围顿时一片乱哄哄。   又一声“噼啪”声划破空气,人群齐刷刷看向始作俑者闻徵,一时鸦雀无声。   全然不顾四周的目光,闻徵手持马鞭在另一掌上有节奏地轻点,笑眯眯欣赏闻祈脸上的表情:   “这鞭还给你,识相点,以后别在这里出现。”   闻祈捂住胳膊,痛的脸色发白,难以置信般盯着他:   “我是你大哥!你疯了吗!爸爸会对你很失望!”   他扶住助理的手,泪水在眼眶打转,望向易承昀语带哽咽:   “这么多人作证,我本已经愿赌服输,他就是不愿意放过我!”   似是回应闻祈的话,易承昀一言不发走到闻徵身边,握住他抓马鞭的手。   不少围观的在偷笑,纷纷在等易承昀出手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闻家次子。   闻徵想收回手,没料到易承昀动作比想象中强势,手臂被轻轻捧起:   彩衣被鞭子破开一条长裂缝,皮肤被冻成无血色的白,隐约可见星点血迹。   本以为易承昀要说他两句,闻徵甚至已经想好怼回去的说法,等半天对方开口;没想到那人低头专心察看他的伤,眼底愠色渐浓,他霎时有种说不上来的心虚:   “看、看什么看。”   “闻大少。”   轻轻将他手上的伤挡住,易承昀抬起头,看向闻祈的眼神暗藏狠厉,冷漠开口: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好自为之。”   半挨在助理身上,闻祈一秒前还在倾情演绎苦情戏,现时被他盯得头发发麻,嘴唇不自觉发颤:易承昀的目光令人恐惧,像能透过双眼,直接看穿人的灵魂。   他难道知道些什么?闻徵心中一动,回头看向易承昀;恰好对方也转头看他,那人总是无悲无喜的声音中似出现一丝波动:   “回家再换衣服吧。”   闻徵难得不敢造次:“好。”   两人一路无言走回别墅,闻徵独自先上楼换过衣服,到他下楼时,见周军早准备好处理伤口的药物,垂手等在一旁。   易承昀坐在沙发上,低声和两个助理说些什么,见他下来,面瘫般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大喇喇在沙发上坐下,闻徵任由周军替他上药,直视易承昀的双眼道:   “他们是有意要给我难堪,以为我会输。以我对闻祈的了解,他肯定要暗中使坏,然后装白莲花博同情,我可不怕。”   提起战马时,他的眼神亮晶晶,骄傲放肆:   “那匹马虽然是阿拉伯马,但是从小被培养来参加迪拜赛马世界杯,不是普通的赛马,我看到名录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不过‘珊娜’认骑师,先前带大她的骑师因伤退休,她不愿接受其他人。幸好我在她小时候帮忙训练过她,话说,我一直想在她七八岁时借用来参赛……”   在闻徵心里,除了马放不下其他事。   意识到这点,易承昀心底百感交集,垂眼等他说完,面无表情道:   “绅士有绅士的决斗方式,流氓就该用流氓的路子来对付。你明知是套,还给对方伤你的机会,无异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要明白,闻祈不可能在所有时间欺骗所有人,迟早会栽的。”   他一语中的,可闻徵最讨厌他这种说教的模样,垂下头一声不哼。   大厅里静悄悄,易承昀注视着闻徵忍痛让周军处理伤口,那人的睫毛很长,脸颊白皙光滑,下颌弧度像雕塑一样完美。   若不是不忍心破坏这份美感,易承昀真想亲自上手,让闻徵长点记性,好等那人知道不珍惜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叹了一口气,易承昀了解闻徵,不吭声不代表他认为自己是错的,说服他要用别的方法,遂话题一转:   “等下有人过来给你量衣服尺寸,还有婚戒的图片和样板,你来决定款式,我先回去公司。”   刚上好药,闻徵被勒令暂时不能乱动,只能在沙发上干坐,目送易承昀带着两个助理出门。   “少爷没生气。”   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周军整理好药箱,安抚道:   “少爷只是心痛你,可能只有一点点不高兴,你没保护好自己。”   心痛他?易承昀?   闻徵有点想笑,没有答话。   *   坐上车,助理把电话递给易承昀,小心翼翼道:   “老板,彭林的出赛资格已经被取消了。这里是樊先生找你,他想跟你谈闻祈先生的事。”   回想起方才闻祈蹩脚的表演,易承昀嘴角浮现一抹冷笑,眼带嘲讽接过电话。 第9章 (小修)   距离举办婚礼还剩不到五天,由于两人是“先上车后补票”,闻徵对结婚这件事没有太多实感,直到这日傍晚。   他怔怔看着戒指的图片,任由让裁缝给他量好尺寸,脑中一片浆糊。   忙活一下午,周军才陆续送走礼服店和品牌店的工作人员,向闻徵报告:   “做好的戒指和礼服会在明天直接送到易家老宅,期待你们两位的婚礼。”   “谢谢。”   有气无力应了一声,闻徵躺在沙发上,无意中刷到一条热搜影片,惊得登时坐起身:   有人拍下马场里那场冲突,其中有一段角度极佳,清楚拍到闻祈是怎么无端向闻徵动手。   视频下的评论五花八门,闻祈一直以来的人设是母亲早亡,被继母和弟弟欺负,只能在演艺圈中挣扎求生。这次视频一出,粉丝心疼他被彭林“骚扰”的同时,黑子也舞得有声有色:一条#闻祈是白莲吗#的tag迅速被刷到热门。   按照以往的发展,所有对闻祈不利的讯息,很快会被樊锐让人压下去。但奇怪的是,这条视频播放量蹭蹭蹭往上涨,居高不下;包括闻祈自己的官微,似乎同样在装死。   不仅如此,除闻祈的粉丝外,少有人注意到接二连三的播报:闻祈未来一个月内准备参与的综艺和剧集,几乎在同时更换了出演名单——他被从中除名了。   打了个呵欠,闻徵关掉视频,百无聊赖躺在沙发上,发讯息问易承昀:   视频你让人发的?樊锐不理会?   易承昀光速回复:你为什么要关心樊锐怎么想?   闻徵莫名其妙:我哪有关心他?樊锐和闻祈关系你早知道,我八卦不行么?   易承昀隔了好一会才发来一个字:嗯   闻徵察觉有哪里不对:???有话直说,别阴阳怪气。   这条讯息过后,易承昀快半小时没动静,最后回复的却是毫不相关的事:   “戒指选好了吗?我不一定能在晚饭时间回来,不用等。”   谁要等你?   摁掉手机,闻徵打开笔记本,开始搜索闻氏这段期间的动静。酒店项目里暴露的问题越来越多,闻父用尽方法,终于纸包不住火,这段时间闻氏股票跌得像跳崖一样。   然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万一闻氏来个鱼死网破,易承昀恐怕不会轻松。   “为什么不回复讯息?”   待到晚饭时间快过去,易承昀方匆匆到家,进门便问:   “你怎么还没吃饭?在等我?”   “自作多情是病得治。”   关上电脑,闻徵慢腾腾从沙发上站起,不慌不忙答道:   “戒指选好了,后天能去取。”   脱下外套,易承昀接过他递来的平板,装作不经意扫了好几眼样板图,颔首道:   “不错,简单点好。”   两人一同在餐桌旁坐下,周军让佣人端上热好的饭菜,闻徵先开口:   “我听说我爸似乎要寻求樊氏的帮助。”   上辈子,闻祈便是打着拯救家族企业的名号,半推半就嫁给觊觎他已久的樊锐,仗着樊家庇佑,从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易承昀拿起筷子的手一顿,似笑非笑问:“你怕我应付不来?”   “对啊,我怕你翻车,连带把我带到沟里。”   一筷子戳烂碗里的瑶柱,闻徵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这个消息算送你的,去查查樊氏的索丽项目,说不定能拖住一时。”   并不是帮他,而是两人在同一条船,闻徵在心里这么说服自己。   易承昀一怔:“索丽?”   印象中这只是个不起眼小慈善项目,但闻徵特地提起,应该有他的用意。   “还是不能告诉我消息来源是么?”   没指望闻徵会说,易承昀不过随口一提,却听那人正色道:   “对,但我能保证,跟樊家兄弟一点关系没有。”   一口喝光碗里的鸡汤,闻徵斯文地擦干净嘴,挑眉看向偏过头盯着他的易承昀:   “所以少给我编排些乱七八糟的。”   他的目光专注认真,没有半分说谎的痕迹,跟以往打闹时判若两人;易承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下午时笼罩在心上的乌云一扫而空。   “后天要拍婚照。”   低咳一声掩饰勾起的唇角,易承昀放下汤勺,斟酌问:   “你真的不想请闻家的人?”   摆了摆手,闻徵苦笑道:“算了吧,免得扫兴。”   因时间匆忙,拍婚照的地点直接定在别墅花园,其中一组照片特意牵来两人的爱驹“玛莎”和“向日葵”,阳光灿烂中,英俊的两人手牵手,宛如两个在林中狩猎的骑士。   还有一组照片,是闻徵背靠喷水池低下头,易承昀半跪在地上,向他伸出手,两人对视的目光虔诚而神圣。   若说美中不足,或许是哪怕拍照时,易承昀仍旧是那副面瘫样。   闻徵看不过去,微踮起脚尖,恶作剧般伸手捏住他的脸颊:   “易先生,放开一点。”   摄影师抓紧机会摁下快门:“咔擦”   镜头里,易承昀低头看向闻徵,深邃的眼中全是爱人的模样;而闻徵双手捧起他的脸,眉眼弯弯,爱意似要溢出画面。   这次一共准备几十套礼服,是两人向易夫人提出要求从简后筛选的,一套拍个几十张,内外景足够他们从下午拍到晚上。   “你看什么?”   在房里换礼服时,易承昀好整以暇解下领带,大方迎上对面暗中观察的目光,半开玩笑问:   “羡慕?”   易承昀身材确实是好,平常西装革履,便能看出他肩宽腰窄,身材匀称;现时解开衬衣纽扣,结实的八块腹肌轮廓清晰,大概这就是所谓“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忍不住多看两眼,闻徵脸一红,不服输道:   “你有的我也有,有什么好羡慕?看两眼会少块肉么?”   说起来,打从酒店那回,这算他俩第二次在对方面前毫无遮掩。   “是么?”   利索脱下衬衣,易承昀只穿一条长裤,雄性荷尔蒙爆发到顶峰,赤脚走近同在换衣服的闻徵,漫不经心道:   “那给我看回来。”   试图从他起伏的肌肉线条上移开视线,闻徵踉跄了几步,不自觉后退:   “为、为什么?你不能看你自己的吗?”   马术骑手有严格的体重要求,闻徵当然同样有锻炼出肌肉,只是比起易承昀始终要偏瘦一些。   “你有的我也有,”   故意重复他的话,易承昀像只逗弄猎物的黑豹,将炸毛的闻徵步步逼到角落,一手撑在墙上:   “那为什么不能看你?”   易承昀有个奇怪的癖好,不爱品牌,只用私人定制。   譬如他今天用的香水,是为他度身定做:以甜美的香草中和朗姆酒的辛辣,延绵的麝香后调给人坚毅挺拔之感,阳刚中不失绅士风度。   被饱满馥郁的微醺酒香气包裹着,闻徵脑子晕晕沉沉,退到墙边,避无可避;他后背紧贴在墙上,抬手去推易承昀,却在碰上那人健硕的腹肌时,似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咬牙道:   “禽兽,别过来。”   轻笑一声,易承昀垂眼打量他气鼓鼓的脸颊,像裹在蛋糕外的鲜奶油,又白又香。   禽兽还没下口呢,易承昀这么想。   闻徵只比他矮一点点,从他的角度,刚好能从那人解开两颗纽扣的衬衣,瞥见里面一片莹白,以及若隐若现的……   易承昀眼神一暗,虽然只有一晚,印象中那处手感极好,光滑柔嫩;咬上一口,留几点红印更是赏心悦目。   悄悄扬起的手被猛地反摁到头顶,闻徵半张开嘴,难以置信地瞪着面无表情的易承昀:   “姓易的,放开!”   听见这个称呼,易承昀眉头蹙了蹙,不知不觉沉下脸:   “你该改改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习惯,还有,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意犹未尽往闻徵衣领下扫了一眼,易承昀伏在他耳边,鼻间全是他身上淡淡的草香,克制住自己不去咬他的耳垂,低声问:   “我们是正式夫夫,你不觉得该换个喊法?” 第10章   易承昀双眸直勾勾盯着他,漆黑的瞳孔像寒潭般幽深,隐隐透出些闻徵看不懂的东西。   说到底分明是易承昀自己不穿衣服靠过来在先,闻徵咬紧嘴唇:   扬手那是本能反应,这人真爱借题发挥!   不料,易承昀下一刻即一手钳制住他的手腕,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两人鼻尖几乎要碰上:   “该喊什么?”   他的声音极具侵略性,闻徵浑身发软,快被那人身上浓烈的酒香逼疯,摇摇欲坠的防线土崩瓦解,两眼一合,脱口而出:   “老公!”   闻徵自己不知道,这时他被摁在墙上的样子:皱起鼻子,双眼紧闭,粉红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委屈又可怜,像只即将被献祭的小鹿,反让人想更加严厉地“惩罚”他……   “乖。”   忍下脑中不可告人的念头,易承昀舔了舔嘴唇,缓缓放开他的手腕,指腹有意无意沿着他手臂的线条往下滑,反手扶住他的胳膊,放柔语气:   “要我帮你换么?”   闻徵头皮发麻:“不!不要!”   开什么玩笑!两人虽然“哗~”过,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易承昀掩去眼里的失望,不情不愿退后一步,生硬扯开话题:   “你那边的伴郎什么时候到?”   伴郎之一的裴思宇,是闻徵在马术上的同门师弟兼好友,正在从大洋彼岸飞来的路上。   “明早、明早的飞机。”   心跳快得像刚跑完一千米,闻徵嘴唇微微发颤,如果易承昀再不退后,他怕是要一头栽在那人身上,小声嘀咕:   “警告你,不准在其他人面前占我便宜!”   每次不都你自找的么?易承昀“哼”了一声,没答应也没反对。   发生这个“小插曲”后,闻徵拍照时再不逗易承昀玩,憋着一口气忿忿不平:   凭什么?不就是多看了两眼?!   看着像木头人一样摆姿势的闻徵,易承昀在心底轻叹一声,主动将人搂进怀里,抬手揉了揉他的黑碎发,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   “这样,你答应我不会再甩我巴掌,以后在别人面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闻徵稍一沉思,迟疑问:“你能把这条加到合约里么?”   易承昀看进他的双眼,心尖一软:……好吧   闻徵从刚刚一直往下撇的嘴角这才轻翘起,甚至配合地虚抱回易承昀,暗地却借机报复般在他胳膊上用力掐了一把,昂起头用气音道:   “谢谢老公。”   “咔擦。”摄影师没放过这“撒娇”的一幕,尽职尽责将两人“充满爱意”的活动记录下来。   半天下来拍下近万张照片,两人到结束时脸都是僵的,累得挨在沙发上不想动弹。   “吃完晚饭再过去吧。”   虽然大部分婚礼流程交给易夫人监督,两人在正式婚礼还得过一遍,易承昀偏头对闻徵说:   “明天让楚河去接裴思宇,让他俩先熟悉一下。”   另一位伴郎楚河,是易承昀的同校后辈兼得力助手,年轻但为人可靠。   “嗯。”   随意应了一声,闻徵一手捏了捏自己快没知觉的脸,强撑着吃过晚饭,在坐上车时,终于抵不过倦意,头一歪,枕在靠垫上睡了过去。   车窗没有关紧,微凉的夜风从前窗吹进来,扬起他额前细碎的黑发。   默默拉下车里的隔断帘,易承昀悄无声息脱下外套,轻轻披在闻徵身上,屏住气息,小心将他的头挨在自己肩上。   他的睫毛很长,服帖地躺在下眼睑,天生上扬的嘴角自然勾起,像只粘人的小猫;明明常年在户外训练,皮肤却始终保持健康的白皙,柔滑得像花瓣一样。   易承昀低下头,视线掠过他浅浅的酒窝,停在那人粉嫩的嘴唇上,一时心猿意马:   不知道触感和多年前有什么不同?   十年前在澳洲,迷路的闻徵早不记得,这其实并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而易承昀一眼就认出牵着马的少年。   因此那个晚上,十六岁易承昀紧紧抱着他,在黑暗中小心翼翼问:   “长大后嫁给我好不好?”   小骗子总算有一句话兑现了,易承昀嘴角擦过他的发丝,一闭上眼:   脑海中少年的模样,便和此刻睡在肩上那人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轻睁开眼,易承昀的目光落在两人手上的订婚戒指上,后天就要换成正式的婚戒,然则时至今日,他仍感到和闻徵结婚这件事过于不真实。   这样也足够了,哪怕对方不记得以前——易承昀在心里这么想,一手微握住闻徵的手背。   *   当闻徵再次睁开眼,满屋洒满清晨的阳光,他睡在暖和的被窝中,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换上舒服的真丝睡衣。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枕头旁有一张小字条:我在隔壁,易。   所以帮他换睡衣的是?   “啊!”   不经意看到墙上的电子钟,他发出一声惊呼,“噌”地坐起身,起床时那点小纠结被抛在脑后:裴思宇的飞机五点到,现在已经快七点,不知道楚洋接到人了没。   他打开手机,果然有一个未接来电。   “你现在在哪?”   回拨很快被接通,闻徵边换衣服,边打开免提:   “见到接你的楚洋了吗?”   裴思宇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沙哑:“我已经到了,在楚先生车上,你不用担心。”   闻徵如释重负:“好,等你。”   裴思宇比闻徵小三岁,上辈子,他是除易承昀以外,在闻家出事后唯二没第一时间跟闻徵划清界线的人。可惜在他打电话安慰完闻徵的第二天,便遭遇意外,离奇在家中被烧死。而那时闻徵官司缠身,被限制出境,连好友的葬礼也没去成。   这一回,闻徵特意邀请他做伴郎,为的是试图让他留在华国一两个月,避开火灾发生的时间。   精神爽利打开房门,闻徵见易家大宅走廊中已挂上双喜红灯笼,花瓶中换上艳丽的红玫瑰。   闻徵走下楼梯,看见易夫人正在大厅里指挥佣人搬起一个巨大的相框,鼓起勇气开口:“妈。”   “起得这么早?”   招呼他过来,易夫人看上去心情很好,指着相框问:   “妈挑了这幅放在入口,你觉得怎样?”   那是昨天拍的照片,易承昀和闻徵骑在马上,互相对视。   一切好像有点太顺利,闻徵乖巧点头:“挺好的。”   “承昀在开会,”像看出他的心思,易夫人温声道:“你先吃早餐。”   两个伴郎在闻徵刚吃完早餐没多久便到达易家,闻徵和好友裴思宇聊了几句,正打算一起核对婚礼流程,没想到刚到书房外,便见易承昀正一脸严肃低声和楚洋交代些什么。   能让易承昀这么上心的事……闻徵心里一紧,下意识问:“是不是酒店的项目出了什么事?”   听到他的话,易承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沉声安抚道:   “不是公司的事,我能处理,你放心。”   易承昀语调这么温和,反令闻徵别扭得要命,当他无意中瞄到旁边楚洋和裴思宇的表情,顷刻恍然大悟:懂了,原来是营业!易承昀真是个心机总裁!   不过,他的语气似乎有一种令闻徵安心的力量——没什么事易承昀解决不了。   旁边的楚洋欲言又止:“易总……”   用严厉的眼神制止楚洋往下说,易承昀波澜不惊地向闻徵点了点头,简洁道:   “我下午回来,不耽误。”   “易总,”待易承昀坐上车,楚洋方委婉开口:“是不是该告诉闻先生一声比较好?”   不仅两人定好的戒指出了问题,无法准时送到,闻家更专挑这天发来律师函,显然是不想让两人好好结婚。   “我有备选方案,”易承昀看向在门前查看装饰的闻徵,目光深沉,平静道:   “没必要因这种事打扰他的心情。”   楚洋识趣地闭上嘴,心里想的却是:可你们是夫夫啊,这种大事单方面瞒真的合适吗?   第二天天刚亮,闻徵爬起来做婚礼的准备,他揉着惺忪睡眼,跟着伴郎裴思宇到衣帽间,看清新郎礼服那刻,登时全身一个激灵:   “这套……?”   落地穿衣镜旁,挂着整套没有一丝皱褶的骑士服:纯黑双排扣燕尾服、雪缎立领白衬衣、白手套、紧身白马裤,地上还有一对擦得光洁黑亮的高筒全皮马靴。   “咔擦”快门声响起,帮忙布置的裴思宇趁机拍下他震惊的模样,偷笑道:   “是你先生的意思,让我们不要提前告诉你。”   几年前,在一次赛后采访中,闻徵曾开玩笑般提到过,将来如果他结婚,想能和另一半穿舞步燕尾服举行婚礼——他生命中热爱的运动和心爱的人,多完美。   他从没想过,这个随口一提的小愿望,真有一天能被实现,最讶异的莫过于礼服的样式:   华丽的燕尾服极具质感,天鹅绒加真丝的面料,触感奢华柔软;纯银浮雕双排扣透着高贵的光泽感,精致的剪裁以凸显身材的高挑匀称,礼服上点缀一枚古董蓝钻胸针……   和他某次在杂志专访里随手画的样式一模一样,并在细节上更为精致。   难道易承昀看过他的采访?这个想法一冒起,闻徵便被自己的异想天开逗笑了:不可能吧。 第11章   服装师和裴思宇边帮闻徵整理服装,边忍不住赞叹:“你简直就是王子。”   看向镜中的自己,闻徵扬起嘴角,开玩笑道:   “说不定以后有机会,我要穿这套参赛。”   裴思宇赞同:“必须。”   接待宾客主要由易承昀和楚洋主持,中途裴思宇被喊出去一阵子,闻徵光顾着熟悉流程,没怎么放在心上。   “易家的人脉好广,”   裴思宇回来时带了鸡尾酒和甜点解馋,路上顺便看过两眼送来贺礼的名单,频频咂舌:   “各国高官、华尔街大亨……全球叫得上名字的人物几乎都有在上面出现。”   “他们家产业是挺广的,”   百无聊赖坐在摇椅上,闻徵半点没有即将举行婚礼的紧张感,捻起一个巧克力球抛进口中,偏过头问身边的好友:   “别老说他们家,你怎么了?不要说没事,我能看出来。”   裴思宇愣了愣,嘴边浮起一个苦笑,移开视线:   “真的不要紧,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不要提不开心的事。”   他这么答分明是有事,闻徵直起身,眨眼道:   “没关系,今天是黄道吉日,百无禁忌”   放下手上的酒杯,裴思宇抽了抽鼻子,慢声答道:   “前两天我在训练时受伤,提早回家休息,正好撞见杨学和别人在我家的客厅……”   杨学是裴思宇的前男友,身边所有朋友均不看好他们,可见本人喜欢,都不好说得太明白,他耸了耸肩,自嘲道:   “关于他,你们说得对,我确实是没长眼,这次当场就让他滚了。”   闻徵心中一动:不知道上辈子裴思宇意外身故、跟杨学有没有关系?   他不动声色安慰道:“那就趁机在这里散散心?马场那里有几匹有潜力的赛马,正好帮我训练。作为报酬,等下我会把花球留给你。”   “我又不是待嫁的小女孩。”   裴思宇被他逗笑了,深呼一口气,看向窗外:   “说实在,跟他分开,我感到很轻松。这次你邀请我当伴郎,我很感激,特别为你感到高兴。以前每次训练,你十句有九句不离易先生,你们会在一起,一点不意外。”   闻徵对此嗤之以鼻:“什么时候的事?我没印象,就算有提起也是骂他。”   裴思宇挑眉:“赌不赌?你别忘了,每次训练都有录像,全是证据,明天我就翻出来。”   闻徵不服气:“赌什么?”   ……   仪式定在早上10:30点举行,10点宾客已基本就坐,易家只邀请了十数人,到场不是政要就是某地区首富夫妇。   楚洋正要提醒易承昀该到花园准备,一辆白色加长林肯姗姗来迟,张扬停在大门前。   车门被司机打开,一个身穿黑西装的高大男子从容踏下车,上前几步握住易承昀的手:   “抱歉,路上有事耽误。”   男子和易承昀一般高,粗黑的剑眉斜飞入鬓,眼神坚毅凌厉——他便是闻祈背后的靠山,原书另一位霸总男主,樊氏集团总经理樊锐。   易承昀淡淡应道:“没关系,你来就很给面子。”   两人均是青年才俊,性格冷静自持,向来对外宣传关系友好,哪怕最熟悉易承昀的楚洋,也看不出两人有任何间隙。   在樊锐下车后,一个眉目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男子也从车里出来,然则与沉着的大哥相比,樊家次子樊荣脸色苍白,满脸胡茬,还有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楚洋,好好招呼两位樊先生。”   没有上前与樊荣寒暄,易承昀让楚洋接手,不着痕迹推脱道:   “婚礼快要开始,请允许我失陪。”   *   原本在冬天稍显荒芜的易家后院,现时花团锦簇,婚礼入口是由万朵玫瑰编织成的南瓜车,宛如童话世界。随着婚礼进行曲缓缓响起,玫瑰车门被花童轻轻拉开,身穿盛装燕尾服的闻徵挽着他的教练的手,穿过玫瑰气球搭成的粉色拱门,踏在铺着花瓣的红毯上。   易承昀静静站在红毯的另一头,这一瞬间,四周的纷纷攘攘似乎在刹那间凝固无声,眼中只剩向他走来的那个人:   金色的阳光打在闻徵俊秀精致的脸上,漆黑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颈项像天鹅一样优美,比赛场上还要神采飞扬,犹如从仙境中走出的精灵王子。   这就是他肖想了大半生的人,眼前的一切,像做梦一般。   他不知道的是,闻徵的想法和他如出一辙。   踏上红毯时,闻徵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直到看到那人的身影。   阳光为易承昀挺拔的轮廓镀上一层淡金,他的双目深沉柔和,平日严肃的眉宇此时温暖祥和。不合时宜地,闻徵脑中莫名浮现上辈子、易承昀召开记者会,受尽非议替他澄清污名,隐忍悲痛的眼神。   为什么那人会伤心?闻徵那时完全想不通。   他凝视着站在尽头等待的易承昀,对方同样注视着他,那人身上穿的是一模一样的燕尾服,两人看上去那么般配。   教练把闻徵带到在易承昀面前,将爱徒的手交到新郎手上,乐曲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周围一片安静,宾客屏住气息,全场焦点集中在这对新人身上。   易承昀的目光像火一样,闻徵呼吸和心跳不知不觉越发急促,脑海一片空白。   手上的触感温暖有力,把闻徵从恍然中拉了回来,他垂眼盯着两人的手:   太过真实了,有那么一刹那,他快误以为两人是真夫夫。   “还好吗?”易承昀低声问,心中微微发涩:闻徵不愿意看他。   “嗯。”闻徵咽了好几口水,脊背发颤,硬挤出一个浅笑,竭力不让他发觉端倪。   担任证婚人的是商业泰斗魏老先生、易承昀的恩师,他清清嗓子,开始宣读证词:   “各位先生女士……请一对新人交换戒指。”   “这……”   两个伴郎走近时,闻徵才注意到,他们递上的并不是他选的婚戒,而是一个雕有龙凤呈祥图案的古董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对玻璃种帝王绿蛋面翡翠纯银戒指,清新的翡翠绿和纯银散发出柔和的光泽,在墨黑的锦缎中被映衬得美轮美奂。   宾客中倒吸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这种成色的古董帝王绿翡翠,有钱也未必能买到,不愧是易承昀的手笔。   为什么会换了?   闻徵迟疑抬眼,对面的易承昀盯着他,微不可查地朝他点了点头;他兀然想起昨天易承昀和楚洋的外出,心中不禁嘀咕:   要是早准备用这个,干嘛让我选,算了,之后再问清楚。   证婚人继续朗声道:“在此请诸位为他们的结婚誓言作证……”   “我反对!”   突兀的喊声打破了浪漫的氛围,樊荣两眼血红,握紧双拳,径直朝两人冲过来:   “闻徵,你明明那么讨厌他。”   闻徵感到易承昀握住他的手蓦地用力,手心被捏得发痛,他皱了皱眉,回过头,冷冰冰望向歇斯底里的樊荣。   被两旁的保镖拦下,樊荣拼命朝闻徵伸出手,不管不顾大喊:   “闻徵我喜欢你,跟我走吧,无论他用什么威胁你,我都会保护你的!”   樊荣头发凌乱,手上攥着一个戒指盒,显然是早有准备上演“抢亲”戏码。来之前,他笃信闻徵嫁给易承昀一定是有苦衷,万万没料到……   所有宾客的注意力都落在闻徵身上,后者抬起头,寒声开口:“你哪位?”   樊荣的演技逼真得无可挑剔,这种用情至深求而不得的模样,若不是闻徵知道他的真面目,怕是要被他的“诚心”折服。   就是这个“好兄弟”,上辈子害得闻徵家破人亡,死于非命。   樊荣全身一震,死不相信闻徵会说出这种话,还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仿佛他根本不是活物!   旁边的易承昀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握住闻徵的手,眼神示意保镖将呆若木鸡的樊荣拖下去。   不料闻徵见保镖行动时,突然眼珠一转,冷声打断:“还是别,让他过来。”   易承昀刚稳住的心登时沉到底:果然还是……   一瞬间,樊荣满脸狂喜,直直扑向闻徵:“跟我……”   他“走”字还没说出口,闻徵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尽全力、一拳揍在他鼻子上!   “破坏婚礼的给劳资滚!”   一拳不解气,闻徵两脚踹倒他,边揍边骂:   “保护你*呢,什么东西!”   急转直下的变化让各人措手不及,尤其是易承昀,表面看上去纹丝不动,其实数秒间在心中已经历大起大落,片刻方回过神来,沉声开口:   “住手!”   镇定自若上前扯住暴走的闻徵,易承昀把从保镖手上抽来的防身棍递给他,低声嘱咐道:   “用这个打,别弄痛手。”   围观的宾客:……   樊荣难以置信地抱住头,又苦于被保镖摁住没法逃跑,惨叫不断:   苦心经营这么多年,闻徵不可能看穿,一定是易承昀搞的鬼!   让闻徵尽情出够气,易承昀这才委婉劝他住手,暗示还有宾客,是时候交由保镖处理。   一眼不看被拖走的樊荣,闻徵接过易承昀递来的纸巾擦干净手,神清气爽甩了甩头发,随口问:“衣服乱了吧?拿块镜子来。”   闻徵自己不知道,此刻他的眼神灵动放肆,像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可爱得很。   易承昀的心跳漏了半拍,一步贴上前,一手握住他整理领结的手,一手一下一下替他抚平衬衣上的皱褶,低头注视着他,轻声道:   “不用,就这样很好。”   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上,闻徵顿时呆住,他从未见过易承昀露出这种柔和的目光,尤其当那人的吐息似有若无撒在他耳垂上,痒痒的,却莫名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第12章   易承昀的五指骨节分明,拂过闻徵的衣领时,指腹偶尔会掠过他的下巴,像有小小的电流从触碰的地方流过。   闻徵的脑子昏昏呼呼,他看见易承昀眼里自己的样子,想必自己眼里的那人也一样。   “好了。”   依依不舍放开他的手,易承昀向宾客致歉了几句,朝证婚人魏老先生点了点头。   被闹剧打断后,魏老先生一直在默默观察爱徒的小动作,止不住嘴角上扬:   “……那么,祝福你们,永结同心,幸福美满。”   婚礼进入尾声,司仪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那么,请新郎亲吻对方。”   闻徵:!!!   脑海中炸开一个惊雷,闻徵绷紧后背,额头冷汗直冒,双手不知往哪放,如临大敌般盯着易承昀离得越来越近的脸:   当初竟忘记商量好这个环节怎么混过去!   被用力搂进那人怀里,他紧紧闭上双唇,牙一咬:就当被猪啃了一口!   把他抗拒的反应看在眼里,易承昀叹了口气……   闻徵眼前一暗,“猪”迟迟没有拱上来,鼻间的香水味越发浓郁。   闪光灯和快门声响个不停,闻徵忍不住好奇,眼睛悄悄眯开一条缝,蓦然吓得全身僵硬,心跳声快震破耳膜:   两人的距离近得彼此的睫毛快打起来,易承昀一手搂住他,一手举起一顶礼帽挡住两人的脸;那人微微垂下眼,湿热的呼吸尽数喷洒闻徵耳垂上,让他连耳廓也转瞬变得通红。   尽管闻徵跟易承昀作对了这么多年,有一点他无法否认,这人的五官深邃英俊,尤其那对漆黑的双瞳,以前就帅得让闻徵有种想当场揍他一顿的冲动。   正当闻徵以为“逃过一劫”,暗地松一口气时,易承昀的头忽然偏了偏,嘴唇似有若无擦过他的额头、眉心,最后竟不轻不重地在他鼻尖上咬了一口。   闻徵:?!!   这人什么意思?!   雷鸣般的掌声响遍易家大宅,在所有人沉浸在喜悦中的同时,大门外,樊锐冷眼瞪着被扔在车后座的弟弟,掩饰不住目光中的鄙夷:   这点小事也做不成,真是个废物。   一片祝福和欢呼声中,闻徵半晌才回过神,眼睁睁看着易承昀若无其事松开手,他的脑子已经不运转了。   “走吧。”易承昀盯着闻徵的脸,想把这幕永远刻在脑海里。   听见他的声音,闻徵抬眼看向他,眸子里倒映着自己震惊的模样,目光炙热得让他心里发颤。闻徵慌乱移开眼,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如他保证那般,准确无误把花球投掷到裴思宇怀中,得意地眨了眨单眼:我就是这么厉害!   户外的部分结束,两人在午宴上和宾客稍微寒暄一番后,婚礼的仪式继续进行。   司仪在大厅中宣布:“请两位新郎为我们带来第一支舞。”   两人众星捧月般站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易承昀退后一步,绅士般弯身垂眼,风度翩翩向闻徵伸出手。   第一支舞象征“无论环境怎样变化,都要相互扶持,信守婚姻的承诺”。   易太太为他们选的曲子是华尔兹,没有排练过,幸好一身盛装燕尾服完美掩盖了小瑕疵。   和谐的乐曲悠扬悦耳,易承昀握住闻徵的手,他低头贴在那人耳边,两人额边碎发时不时擦过,问出刚才起就压在心底的问题:   “你和樊荣,什么时候闹崩的?你们不是好兄弟么?”   高中时一段很长的期间,易承昀曾坚信樊荣和闻徵有点什么,哪怕后来反复证实,那只是樊荣单方面,这两人的关系依然令他不悦。   “你梦里的好兄弟,不要让我听到第二次。”   闻徵脸顿时垮下去,这人真扫兴,一记眼刀劈向他,开始兴师问罪:   “少扯开话题,戒指是被樊荣动了手脚吧,为什么昨天不告诉我?”   选的戒指是定制款,因此闻徵一眼认出,刚樊荣手上拿的,是本应出现在婚礼上的戒指。   无独有偶,樊荣和闻徵也是在澳洲时认识,自称在赛场上对闻徵一见钟情,其后特地转到他所在的高中,闻徵年纪小时没看出他背后的用心险恶,真情实感当他是好兄弟。   到闻徵死后,他才发现,原来樊荣一切对他的讨好,全是为了引起闻祈注意。众所周知樊荣的大哥樊锐喜欢闻祈,樊荣没能力、也不敢和樊锐争,便想出迂回的方法:   所有人都围着闻祈转,而樊荣偏偏钟爱闻家不受宠的次子,闻祈果然上钩,不能忍受闻徵受樊家人关注,遂暗中向他示好。   哪怕设计让闻家陷入万劫不复,同样是樊家兄弟二人为得到闻祈的计谋,闻徵不过是计划里一个微不足道的炮灰,利用完就没必要存在。   把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易承昀一怔:樊荣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   尽管心中疑惑,也知道当下不是追问的时候,不动声色给他顺毛:   “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你要是喜欢那个款式的戒指,明天补订就是。”   “樊锐说不定也有参与,樊荣做什么事从来瞒不过他哥。”   舞曲进入尾声,闻徵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微垂眼,佯装两人正温存,不动声色泄愤般掐了他一把,小声警告:   “少给我装傻,谁稀罕那对戒指,以后再有这种瞒天过海的事,给我等着!”   易承昀忍住痛,低头看着他,嘴角不知不觉扬起。   整场婚礼在下午结束,易家包下了整个海滨酒店,所有宾客被安排住在总统套房,晚上还有专门为没被邀请到场的重要人士和媒体设下的宴席。   因此一天下来,虽说两个伴郎为他们挡下了大多数敬酒,两人分别喝下的红白啤混合少说有两三瓶。闻徵一上车就挂在易承昀身上,伸手用力扯他的脸,“嘿嘿”傻笑:   “告诉我,你是不是机器人?”   明明两人是一起提早吃好解酒药,易承昀仅是头有点晕,面不改色拨开他的手腕,拿不准他是在装醉,还真的酒量就这么弱,恐吓道:   “真是机器人你不怕?”   “整天摆个面瘫样,吓谁呢?”   在酒精作用中放飞自我,闻徵大胆拍了拍易承昀的脸,不满道:   “给爷笑一个。”   不清楚他的酒量,易承昀有点后悔没选择直接在酒店休息,摁住他乱舞的手,忍耐道:   “马上到家了。”   “我哪有家。”   闻徵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把易承昀压在后座,双手拽住他的西装,瞬间红了眼眶:   “你们个个不都是想着利用我?”   “谁利用你?”   肯定这人是醉了,易承昀揉了揉额头,小声哄道:   “是樊家吗?还是你爸和你大哥?说出来,我一次解决掉。”   “你不是易承昀吗?”   仿佛清醒了一刹那,闻徵歪过头盯住他,然后豪放地扯开自己的燕尾服和衬衣,大吼道:   “来呀!单挑啊!”   易承昀:……   *   闹铃准时响起,闻徵浑身酸软,还有点头痛,他昨晚做了一个极为惊悚的梦:   梦到易承昀趴在他身上,像喝了那啥一样,禽兽地在“吃”他。   话说回来,昨天喝了这么多,他这个症状算轻,而且身上的被子特别舒服,滑溜溜软绵绵,就是好像少了点什么……   “啊!”   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闻徵反射性想揍身边被他吵醒的人,忽然记起上回“被教训”的惨痛经历,硬生生收回快甩到那张帅脸上的手,改成一脚踹在对方身上:   “禽兽!”   “你自己脱的。”   虽然被吵醒还被蹬了一脚,易承昀睡意朦胧,可心情似乎相当愉快,不慌不忙解释:   “你身上唯一这条还是我硬阻止你扒的。”   睁眼便见闻徵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体,易承昀非但没半点心虚,甚至乘胜追击:   “放心,真做了,你认为你现在还能走路吗?”   闻徵:……想打人   忿忿扯过旁边浴袍,闻徵一眼不看他,径直冲往浴室,心中发誓:   要是易承昀昨晚真对他做了禽兽的事,他必须“禽兽”回去,不就是当攻么?!有多难!   关上浴室门,闻徵双手撑在洗手盆上,愣愣看向镜中的人。其实走了几步,他大概已心中有数:与在酒店那次相比,这回某个地方没有疼痛,所以易承昀说的应该是真的;问题在于,除了那处,他感觉像被人盖住麻布袋乱揍过一通,莫非是易承昀趁他睡着,借机报仇?   他的视线落在耳后一片红痕上,皱了皱眉头,换了好几套被子和睡衣,始终没搞懂对什么过敏,要不要去做个过敏原排查?   这个疑问在吃完早餐后仍然没解开,闻徵正小口啜着杯里的热牛奶,听见易承昀自言自语:   “楚洋怎么了?居然这个时间还没开手机。”   闻徵顺口问:“你有事找他?对了,你今天怎么不去公司?”   往常这个时候,易承昀早在检查公文包准备上班,哪像现时这么悠闲。   “问点公事。”   放下手机,易承昀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新婚第二天就扔下丈夫,太不负责,我改成在家工作。”   闻徵翻了个白眼:原来是为了艹爱夫人设?!   不过,人长得好看,套个垃圾袋都帅,真一点没错。易承昀今天难得不穿正装,只穿一套纯色运动服,少了那种西装革履的禁欲气质,反凸显出他身上流畅的肌肉线条,阳刚气十足。   回过神,闻徵见他打开电脑,便自觉放下杯子,不料一站起身即听那人问:“你去哪?”   “你不是要工作么?”   指了指电脑,闻徵免得打扰他,随口道:   “我去遛一遛马和狗。”   “啪”一声合上电脑,易承昀面无表情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闻徵:??? 第13章   闻徵眼睁睁看着他站起身,不知该说什么好,没话找话:   “对了,听周军说,你刚住进来没多久,就让人建那个小马房。明明附近有大马场,为什么要专门建一个小的?”   以及重要的一点他没问,听马工说,易承昀不怎么骑那两匹马,遛倒是经常遛,难不成只是一个奢侈的爱好?   “专门用来安置玛莎和萨瓦尔多。”易承昀的表情有一丝不自然,他以为掩饰得很好:   “只有自己的地方才能放心,那会没想过要买马场。”   默默将他的动摇记在心里,闻徵脚步一顿,半开玩笑问:   “难不成马场真是专为我买下?还有,你之前说可以让我骑它们,不怕它们会认骑手吗?你知道,一旦它们养成习惯,往后更换骑手会可能会吃力。”   易承昀的两匹马虽说只有八岁,一匹的品种是被誉为“黑珍珠”的弗里斯兰马、另一匹则是安达卢西亚马,每匹价格约等于两辆迈巴赫;不仅如此,易承昀隔天请专业教练上门训练它们,意味身价还要再翻倍。   “是。马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易承昀似乎对他提出的问题毫不在意,淡淡扫了他一眼,直白道:   “现在你是易家的人,得配最好的,不然外面的人、特别是你们家,不会把你当回事。”   尽管闻徵心里反复提醒自己,易承昀做这些都为树立形象,在听到“现在你是易家的人”时,还是小小地唾弃了一把脑内的想法:   忽略易承昀的奇葩性格,这张脸配这句话,谁把持得住啊!   两人刚要推门外出,闻徵感觉到手机震动,他看到屏幕的内容,眼皮一跳,忍住笑道:   “裴思宇找我,我先给他回个电话。”   “嗯。”易承昀恰好也收到来自楚洋的一条讯息,点头道:“去吧。”   裴思宇发来的讯息比较凌乱,可能跟他的情绪有关,不过闻徵一秒提炼出主要内容:   酒精让楚洋和他进行了一晚“深度交流”。   “就说花球有用吧,你看,当晚就找到新欢,立竿见影!”   闻徵握着手机闪进偏厅,在休闲桌旁坐下,迫不及待打听两人的八卦:   “你目前还在酒店么?对方什么反应?”   像被绑在骑马机上颠簸了一夜,裴思宇趴在枕头上,有气无力答道:   “在啊,我起初让他先走,让我自己冷静一下。但他坚持要去给我买药,丢脸死了。说起这个,你怎么起这么早?”   刚想答都八点了哪里早,闻徵话到嘴边,忽而醒悟:   没错,新婚洞房,理应大战个三天三夜,不然搞得彼此很没牌面。   “因为我根本没睡,现在是中场休息。”   捏着嗓子装出委屈的样子,闻徵成功蒙混过关,将话题拐回去:   “话说回来,我听说楚洋是单身,你也是单身,只要做好保护措施,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到这里,闻徵灵机一动,添油加醋道:   “如果你觉得他技术可以,不如多留在这一阵子。”   他为了让裴思宇避过飞来横祸索性豁出去,信口胡谄道:   “我和易承昀总是‘一通关就开新局’,你加油,过两天马场见。”   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闻徵干脆利落摁掉手机,心情愉快地站起身,正要去找易承昀,忽然瞥见   书柜上一张熟悉的相片,心中一动:   那是大学时的校际马术比赛,他是冠军,易承昀作为学生会主席,给他颁奖。   照片里的他笑得一脸骄傲,而易承昀还是那副面瘫模样,目光却由始至终在他身上。   他情不自禁伸手取下相框,不料竟发现照片的背后似乎凸起一小片,像夹了些什么东西。   莫非易承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瞬间各种奇思妙想在闻徵脑内井喷而出,回过神来,双手已放在相框边缘:   就看一眼,他心里的恶魔疯狂叫嚣。   他屏住气息,缓缓揭开相框背面:   薄薄的、只露出一点深蓝色的边缘,被压在相框里应该有一段时日,但上面熟悉的花纹……   正当闻徵眼前一亮,指腹就要触到花边,易承昀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   “你好了吗?”   “啊!”他惊得差点向后倒去,脑子停摆好几秒,险些拿不住相框,手忙脚乱放回书柜,装作没事发生,答道:   “快了,这就出来。”   见他从偏厅出来,易承昀一时没有起疑,问道:   “我刚收到楚洋的讯息,他和裴思宇的事你知道了么?”   闻徵心里越来越乱,勉强答道:“知道了,楚洋怎么说?”   “他跟我报告这件事,希望请假一天,用来解决和你朋友的‘意外’。”   易承昀不怎么插手好友的私生活,没有多问,直接批准,不经意道:   “以及问我哪种药比较好。”   闻徵目瞪口呆:“楚洋知道我跟你……嗯……你跟他说的?”   易承昀挑眉道:“酒店发布会那天,他在,不需要我说。”   闻徵脸一下红到耳根:好气!那他刚才跟裴思宇装攻,不就反过来锤了自己?!   两人意外“哗~”那天,离结婚发布会召开前一小时,曾经发生过这么一段对话:   闻徵:“还有,对外不能说你上了我!”   易承昀:“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闻徵:“什么意思?”   易承昀:“你不扶墙,走两步看看。”   闻徵:……   顺便一提,进入发布会会场时,并不是闻徵有多想和易承昀装恩爱夫夫,而是他一迈步,不可描述的地方就痛得跟针扎似的,不找点支撑的话走起来太难看。   “你怎么了?”   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易承昀走近两步,低头问:   “是不知道怎么安抚裴思宇吗?”   抿了抿嘴,闻徵学着从马场回来那天、易承昀对他“说教”的口吻:   “你在沙发上坐下。”   易承昀挑了挑眉:“怎么?”   闻徵的气势不知不觉灭了一半:“有事问你。”   大二时,闻徵第一次经历送走自己的第一匹赛马,尽管明白是自然规律,那段时间他的心情,像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亲人。   他大哥闻祈没放过这个给他添堵的好机会,有一天晚上,闻祈教唆当时的学生会副会长,丢掉闻徵放在校内展示的马花。   这个马花是闻徵与爱驹赢得的荣耀,更是他与爱驹之间重要的牵绊,意义非凡。   因此那晚他像疯了一样揍那个副会长,逼问出是扔到学校的湖里,又不顾寒冷连夜到水里找,最终体力不支晕倒。   “大学时有次我晕在湖里,你记得吧?”   闻徵将易承昀摁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看他,沉声问:   “你知道是谁把我背回来的吗?”   易承昀面不改色反问:“我怎么知道?”   闻徵单刀直入“逼供”:“是你吗?”   他为什么会发现?心里这么想,易承昀的神色纹丝不动,凝视他的双眼:“为什么这么说?” 第14章   “别把我当傻子。”   闻徵一把揪住易承昀的衣领,目光炯炯盯着他,说不出此刻什么心情:   “樊荣那货拿个假的敷衍我,以为我看不出来?”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易承昀这么多年第一次在闻徵面前没控制住,失声问:“你知道?”   那时他得知副会长做的好事后,立刻赶回学校,恰巧碰到疯了一样的闻徵从教学楼跑下来,大冬天穿着衣服一头扎进湖里,吓得易承昀以为这人想不开。   当他将晕过去的闻徵背到医务室,确定闻徵没大碍后,连换下湿冷的衣服都来不及,马不停蹄找到副会长,问清楚缘由后,又再亲自到湖中找被撕碎的马花。   “废话,我只是懒得揭穿他。”   闻徵越想越不是滋味,实在不懂易承昀图什么,故意激他:   “难道你是想看我的好戏?樊荣到处自夸是他‘不顾命’把我背回去,你看我被骗很高兴?”   易承昀蓦然站起身,眼中隐隐透出怒意:“当然不是!”   他本来的计划是,翌日把破碎的马花悄无声息放回去,不让闻徵知道。但人算不如天算,由于泡在冰冷的湖水里一整晚,任是素来健壮的他也撑不住。   等他病好回到学校,竟发现展示橱窗上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马花,同时整个学校已传遍,樊荣对闻徵有“救命之恩”。   “马花的一部分在水里泡化了,”   易承昀后来有请人修补过,可惜跟原样依然多少有差,他衡量再三之下,直觉认为如果闻徵已经把樊荣送的是原品,没必要再去打扰,便没有声张:   “怕你又受刺激。”   果然是这样。   闻徵仿佛全身力气被抽去一样,无意识退后一步,看向他的眼神千变万化。   那个马花陪伴了闻徵几年,他一眼就看出樊荣给他的是伪造;然而樊荣口口声声是如何冒着生命危险将他从湖里扛回来、彻夜不眠不休守着他云云,他受恩惠在先,拆穿“好意”就显得不知好歹。   对于樊荣自称“舍命相救”这事,闻徵当下亦有过怀疑,不巧那晚值班的校医是樊家的外甥女,他旁敲侧击也没个结果。   现在想来,樊荣在这件事里,由头到尾都只有谎言,说不定又是个设好的局。   抬手在闻徵眼前晃了晃,易承昀试图唤回他的注意,无奈问:   “怎么了?”   “你知道为什么高中时樊荣频繁对我示好,我却始终跟他有隔阂吗?”   深呼吸几口气,闻徵环起胳膊,抬头直视易承昀的双眼:   “因为他从来都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他又不是我,凭什么替我决定?我讨厌这种人。”   易承昀嘴唇动了动,闻徵不给他插话的机会,一口气往下说:   “所谓善意的谎言,不是每种情况通用,别人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不过,看在你那会曾帮我出气的份上,给个机会你坦白。”   他连这个都知道……易承昀心中一动,还没回答,忽然响起手机震动声。   闻徵低头看清讯息时,不禁愣了愣:“闻家怎么知道这个新手机的?”   易承昀也感到意外:“他们说什么?你都给过谁联系方式?”   “他们让我回门,想得美……”   闻徵正要把发讯息的未知号码拉黑,旁边的手蓦然伸了过来,摁住他的手,他不悦道:   “干嘛?”   易承昀匆匆扫了一眼讯息,默不作声把手机还给他,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是这种闷葫芦表情……闻徵大大翻了个白眼,推了他一把,不想追究,没好气道:   “不是说一起去遛马,走吧。”   两人各怀心事,并肩走在草地上,一路无言。   易承昀时不时偷看闻徵,他早知道这人只是表面装作大大咧咧,没想到心思通透到这个地步。   闻徵率先推开马房的门,拍了拍他的胳膊,扬眉问:“要不要我教你?”   易承昀:嗯?   “今天有空,可以勉为其难指点你一下。”   闻徵从墙上取下马具,递到易承昀手上,催促道:   “快点,别人想上我的课我还不教。”   当年他们上的同一所高中,进同一个马术俱乐部,连练马的时间都一样,闻徵没少去借机“指点”易承昀,简直是一大乐趣。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有机会让易承昀重新回想起“被找茬的恐惧”,想想就兴奋。   “他看上去刚打过滚。”闻徵宠溺地摸了摸爱驹向日葵的前额,回过头问:“你要骑哪匹?”   “他。”易承昀用手背摸了摸名为“萨瓦尔多”的弗里斯兰马,不确定问:“你要教我什么?”   闻徵想了想:“看心情,我们先随便走一走,还记得怎么备马吧?”   这基本上是每个马术骑手从小养成习惯,不论世界冠军还是初学者,一律自己备马,就像战士总是亲自擦拭剑盾。   易承昀手已经碰到马鞍,忽然一顿,面不改色道:“忘了,你教我。”   “哼。”闻徵没多想,凑近给他示范:“就这样,放上去,系绳子。”   易承昀有意系歪一点,露出不解的表情:“是这样吗?”   “不对。”闻徵握住他的手,专心致志解释:“学会了吗?”   闻徵的手心又暖又软,像小猫的爪子;易承昀喉结滑动了几下,目光落在他莹白的手背上,便有意无意用指关节在他的掌心划了几下。   “你做什么?!”闻徵像触电一样放开手,瞪着他:“捣乱?”   易承昀藏起小心思,耸了耸肩:“手滑。”   备好马,两人一前一后慢慢骑出马房。   “刚开始时候,不要拉得太紧,要给马支撑。”   闻徵骑的是自己的赛马,一边轻松拉着缰绳,一边漫不经心问易承昀:   “你以前不是骑得很好的吗?为什么中途放弃?”   如果闻徵没记错,易承昀高中时说过自己在七岁学骑马,虽说比他稍晚一点,基础应该不差。   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易承昀垂下眼,不动声色扯开话题:“忙着买股票,没时间。”   闻徵侧过头看他,这人戴着黑色头盔,脸部线条英俊硬朗,不说话时真养眼极了。   马是一种很有灵性的动物,跟人一样,有自己的性格。弗里斯兰马被称作马中的绅士,他沉稳安静,外表优雅高贵,像穿着黑流苏燕尾服的王子,与易承昀的脾性正相配。   收回视线,闻徵肯定道:“你和马的联系很好。”   易承昀淡淡笑了笑,鼓励般拍了拍马脖子:“我代他谢谢闻教练。”   “不要骄傲,易同学。”闻徵对“闻教练”这个称号十分满意,在马背上做了几下拉伸,下定决心般开口:“明天我回去闻家。”   易承昀握缰绳的手一顿,皱眉问:“这么突然?”   “早晚得解决这事。”   重生后,闻徵一直回避提起父母,但迟早得有面对的一天,他随口道:   “你要是没空的话……”   易承昀斩钉截铁打断他:“他们很可能别有居心。”   闻徵刚要打趣“着急什么?我有分寸。”,骑的向日葵倏地马蹄一掀,把他往上一颠,差点摔个后空翻。   “呼,好险。”闻徵及时调整缰绳,自嘲道:“他估计是想起我来这里后还没摔过。”   眼睁睁看着刚才惊险的一幕,易承昀抓住缰绳的手青筋毕露,一言不发;闻徵对他说过,大多数马的天性聪明纤细,能敏锐感知到骑手的情绪。   不知道易承昀在想什么,闻徵以为他在走神,不满道:“你不看我怎么学?”   易承昀回过神,缓声道:“那我先在一边观摩一下?”   闻徵点头:“可以。”   易承昀在花园椅上坐下,边思考闻家让闻徵回去的用意,边望向在不远处慢跑的一人一马,一时出了神:   闻徵挺直背坐在马上,正带马进行基础热身;他五官深邃精致,身体肌肉线条堪称完美,在早晨的阳光和绿茵茵的草地上,像油画一样赏心悦目。   结束半小时的放松练习,闻徵驱马走近易承昀,矜持地翻身下马,装作不经意般问:“怎样?”   “我想了一下,你刚才说的有点抽象。”   易承昀站起身,小心翼翼不让他看出端倪,一本正经道:   “我需要具体指导。”   闻徵一愣,狐疑看了他一眼,勉强应道:“好吧,正好换匹马做野外练习。”   当两人骑上同一匹马的马背,易承昀按捺不住上扬的嘴角,语调依旧波澜不惊:   “是这里用力吗?”   闻徵坐在他后面,胸膛贴上他厚实的后背,还没回话,一手便被他握住……   “没错,就是这里。”闻徵故作镇定,禁不住咽了一口水:腹肌手感绝了!易承昀是怎么偷练的!   没听出他声音有波动,易承昀继续抓住他的手往下:“是么?我总觉得不自然?”   强有力的心跳、爆发力十足的肌肉、热烫的体温……闻徵脑海里一瞬浮起一个诡异的想法:   易承昀该不会是在勾引他吧?   不、不、不!   被这个想法震惊得险些坐不稳,闻徵“嗖”一下缩回手,结结巴巴应付道:“标、标准极了!”   易承昀不依不挠:“那你教我点新的动作?”   闻徵急中生智:“野外不安全。”   易承昀眼神暗了暗,勒住缰绳,猝不及防回过头。   两人鼻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蹭上,闻徵大脑当场死机,两眼紧盯住那两片离他越来越近的薄唇…… 第15章   两人的唇相距不到一厘米,只差一点点,易承昀就要亲上来。   闻徵一瞬仿佛呼吸停止,甚至忘记躲避,怔怔看着他的脸,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在婚礼上,两人那个似是而非的“吻”。   这不是第一次两人离得这么近,他们的睫毛都长而浓密,接吻的时候会不会打架?   被自己脑内的念头吓一跳,闻徵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后躲,忘了手还被易承昀握住,一个踉跄险些一并把两人带下马。   “闻教练,我可没练过马术体操。”   易承昀一手拽紧缰绳稳住马,一手反握住闻徵的手,不慌不忙道:   “这种高难度后空翻真做不到。”   而闻徵就着惯性整个人趴在他背后,头靠在他肩上,两人的脸实打实蹭在一起。   心跳顷刻漏了一拍,闻徵身体僵硬得像石头一样,一抬眼,便又撞上易承昀深邃的眸子。   “你……是不是故意的?”   哪怕在慌乱中,闻徵也有注意到、刚才易承昀操纵缰绳时游刃有余的动作,咬牙问:   “打什么主意?”   不仅不松开他的手,易承昀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体温,维持着半偏过头看他的姿势:   闻徵有着像小鹿一样明亮的杏眼,鼻梁高挺,形状优美的嘴唇;他不爱香水,只有发间一阵淡淡草木清香,像马背上的王子。   “不是你自告奋勇要教我的么?”   遏制住想低下头亲他的冲动,易承昀恶作剧般在他掌心挠了挠,察觉到那人恼羞成怒的避开眼神,轻笑一声:   “那我随便跑一跑,你看看。”   说完,易承昀挺直身,放开缰绳,让马载着两人在草地上小跑起来。   迎面吹来的风夹杂着清新的草香,扬起闻徵的刘海,通常他才是握缰绳那个,难得角色反过来一回。他半抱住易承昀,耳边除了清脆的马蹄声,还有渐渐加速的心跳。   一个零散的片段在闻徵脑海里一闪而过,好像以前也有过类似的记忆,是什么时候……   “怎样?”   易承昀拍了拍马脖子以示鼓励,回过头时正好看到闻徵盯着自己发呆,试探问:   “不指点两句可不像闻教练。”   “少嘚瑟!”   思路蓦然被他打断,闻徵回过神,垂下眼心不在焉道:   “你分明是在扮猪吃老虎,我不上当。”   易承昀本期望他会想起些什么,但也知道这不能强求,边向回骑边顺口道:   “你之前委托律师办的文件,已经处理完毕,我下午过一遍确认有没有其他问题或漏洞,就可以进行下一步。”   听到这个好消息,闻徵精神一振,又对全把事丢给易承昀有点过意不去,自告奋勇:   “我也帮忙看!”   在马房门口勒住马,易承昀似笑非笑回头看了闻徵一眼,两人念的是同一个大学,他自然熟知闻徵在哪些科目上课时最容易睡着。   没直接点明,易承昀翻身下马,抬手要扶他下来,挑眉问:   “你确定?”   理所当然用力回握住他的手,闻徵轻快跳下马,昂起头保证:   “别看不起我!我也是念商科的!”   易承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吃过中午饭后,闻徵自觉打扰了易承昀一上午,默默抱起电脑到客厅,他还记得结婚当天跟裴思宇的打赌:   他要翻看以前的录像,证明自己绝对没有每次练习时都开口闭口提易承昀!   第一段是最近上课的视频,闻徵和裴思宇在做跑圈练习,他清晰听见自己的声音:   “易承昀气死我了!”   裴思宇:“怎么了?”   闻徵:“我看中那栋别墅,居然被他截胡了!一栋也没给我留下!”   裴思宇:“那要不你去跟他商量一下?要过来一栋?他看起来挺讲道理的。”   闻徵:“我才不要!”   点击关闭视频,闻徵默念这个不算,不死心打开第二段,是他一边在做马术体操热身,一边和裴思宇闲聊:   “昨天表演赛我看到易承昀在VIP席,他是这次的赞助商吗?”   裴思宇:“不记得,不过我听说他好像有中意的骑手,马联主席也有拉拢他的心思。”   闻徵:“真的假的?是谁?”   裴思宇:“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是你?”   闻徵:“不可能。”   ……   闻徵正听得出神,忽而耳边一痒,他下意识抬手去拨,猝不及防被抓住手腕,那人的声音仿佛贴着他的耳朵传来:   “看什么这么入迷?”   他猛一转头,易承昀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便在他眼前放大,对方漆黑的眸中倒映着他石化一般的模样。   “傻了?”   易承昀刚喊了他几声没见回应,直接坐到他身边,抬手取下他的耳机,打趣道:   “是训练的视频吗?让我看看。”   “不行!”   闻徵反应过来,“啪”一声合上电脑,夺回耳机绳:   “不给你看!”   易承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没多问,随意用指关节敲了敲放在桌上的文件夹:   “法律资料在这里,我已经看完大半,没问题的话明天早上法务会跟进。”   闻徵看着足有词典那么厚的页数,忍不住咂舌:“这么多?!”   易承昀点头:“你爸不是吃素的,公司的律师团队研究了几天才找到突破口。”   他顿了顿,提议道:“吃完晚饭我带你过一遍重要的几项。”   闻徵心情复杂:“行吧。”   晚饭时闻徵听易承昀粗略解释过法律流程,不算太繁琐,简单说明天起他就不再受制于闻家。   吃过饭,两人并肩坐在书桌前,闻徵拿起一支笔,打开文件,面对密密麻麻的满页字,一脸视死如归:“来吧。”   “要特别留意的是这几项,”   易承昀自然而然握住他的手,笔尖落在纸上方,缓声讲解:   “我们先来看法人这一栏……”   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说话时的吐息不轻不重喷洒在闻徵的耳垂上,痒痒的;他的手掌比闻徵稍大一些,修长的五指关节分明,刚好能覆住闻徵的手背,温柔暖和……   “所以这个地方我们要注意……”   易承昀讲到一半,肩上忽然一沉:闻徵靠在他身上,长长的睫毛服帖地枕在下眼睑,随着平稳的呼吸一颤一颤。   还真是一点没变。   易承昀悄无声息放下笔,资料他看过一次早倒背如流,给闻徵过一遍不过为让这人安心。   他小心翼翼侧了侧身,好让闻徵整个人滑进他怀里,像只温顺的小奶猫;他微微垂下头,细碎的吻温和洒在闻徵的额角、眉间、鼻尖……   第二天清晨,闻徵脸蹭在一片软绵绵、暖和、摸上去特别舒服的“枕头”上,到底是什么?   “还说不羡慕,”   算好他醒来的时间,易承昀指腹轻弹了弹他脸上的酒窝,贴着他的耳朵用气音问:   “干嘛这么爱不释手?”   睁开眼随即炸成烟花的闻徵:…… 第16章   “你!我!”   闻徵拼命扯过被子,不知道是该先盖住自己还是盖住易承昀,脑子一片空白:   “你为什么不穿睡衣?!”   “放心,不是你脱的。”   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易承昀淡定坐起身,边掀开被子边答:   “昨晚有点闷,睡着睡着就这样了。你也一起?”   闻徵刚恢复一点的理智再次灰飞烟灭:“不要!”   与怀疑人生的闻徵相比,易承昀一脸坦然,镇定自若开始在镜前穿衣服。   清晨阳光打在他线条流畅的背部肌肉,是健康的蜜糖色。   “如果你不想在闻家吃午饭的话,我们得早点出门。”   感觉到背后的视线,易承昀仔细挽起衬衣的袖子,回过头轻松问:   “抑或你有别的计划?”   “你不要当无事发生。”   闻徵揪了揪自己的头发,确定不是在做梦,易承昀对外那副面瘫样,私下居然这么豪放,抓住机会讽刺道:   “动不动就脱衣服,莫非这是易总裁另类的放松方法?”   “谢谢你提醒,之前我没想过这个好方法。”   不仅没被他激怒,易承昀气定神闲走到床边,俯身两手撑在他身侧,眯眼道:   “那今晚我就不用顾虑了,相信你能理解。”   论将来每天醒来都会看到死对头不穿衣服是什么心情?   闻徵:劳资不想知道。   昨晚的法律资料已交由易家的法务团队处理,两人结束早餐不久后,易承昀收到律师确认邮件,随后把平板递给闻徵,冷静开口:   “你看有没有要添加的。”   “我?”不明所以接过,闻徵瞥见上面若干眼熟的奢侈品,后知后觉:   “该不会是送给我爸妈”   易承昀没有作声,只是回了他一个熟悉的眼神,意思不言而喻:不然呢?   压下心底的怒意,闻徵感到重活一回,自己的思想境界又升华了,他竟维持住表面平和把平板递回去,而不是直接甩到那张欠揍的脸上:   “随意。”   近日在易承昀的授意下,各大媒体不断曝光永华皇宫项目的种种问题,闻氏股票价格再创新低,闻父恐怕正为应对各方质疑焦头烂额。   以两家目前的关系,送两座金山银山也未必能缓和,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   两人走出别墅时,闻徵毫不意外望见,有几个高大的保镖站在车队旁整装待发,反令他更定不下心。   “你在紧张?”   默默留意他的表情变化,易承昀用的是陈述的语气,他亲自替闻徵打开车门,沉声道:   “没准备好的话不用勉强。”   “切,对我来说这种只是小场面。”   闻徵动作僵硬坐上车,只觉自己这身黑西装无比别扭,嘀咕道:   “迟早都得摊牌的,不如快刀斩乱麻。”   话音刚落,他的手忽然被坐到身旁的易承昀紧紧握住,不等他开口,只听那人一本正经道:   “我紧张。”   他哭笑不得,又听易承昀接着说:“怕他们问起‘先上车后补票’,我不会答。”   闻徵:你够……   他的手很暖,温柔但有力,闻徵的手背能感到他手心的掌纹,有一股莫名的安心感。   车后座很安静,易承昀偶尔会接到一两个电话,握住闻徵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闻家在城里另一片,车驶进别墅区时,闻徵一眼认出自家的房子,远远看见管家带着两个保镖,居然已站在大门前等待。   这倒是难得。   他一时心里不是滋味,因从小不受闻老爷子和闻父待见,他妈也是死乞白赖嫁进闻家,在闻家的地位排最后,管家没少帮着他大哥闻祈给他使绊子。   反正即使闻徵告状,主事的不会听,下面的人有样学样,明面上就没把他放在眼内。   “看来他们对你很满意,我住这里这么多年,还没享受过管家亲迎的待遇。”   车在门前停定,闻徵刚想整理整理衣服,别扭开口:   “手可以放开了。”   易承昀本在低头发讯息,听见他的话,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不但不放手,索性侧过身,将闻徵严严实实堵在后座一角,像只护食的大狗。   闻徵两眼蓦然睁大,一动不动;他的样子让易承昀想起在澳洲时,两人一起救下那只在马路上被车吓傻的考拉。   克制地抬手理好他的衣领,易承昀视线在他衬衣解开的第一颗纽扣处游移一秒,敛起不该有的情绪,这才松开手:“好了。”   老管家一脸漠然看车停下,并没有上前的意思,直到他看见下车的两人,顿时一愣,犹豫道:   “二少爷,老爷、太太还有大少在里面等,现在可能不方便接待易先生。”   易承昀先踏下车,面无表情睨了管家一眼,一言不发。   原来如此。闻徵心里冷笑,扬声道:“也不知道是谁死皮赖脸让我回门,身为管家连这种礼节都不懂,不如别干了。”   他话音一落,两个牛高马大的保镖立刻横在管家面前;刚才试图在两人面前作威作福的管家,本能退后一步,忿忿瞪了闻徵一眼,却不巧对上他身旁易承昀的眼神:   冷漠、压迫、杀气腾腾,像只凶狠的雄狮。   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管家垂下头,佝偻着背,不情不愿给两人领路:“这边。”   几人在门前站定,客厅里隐隐传来说话声,闻徵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易承昀站在距离他半步的位置,把他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眉头轻皱了皱,没有说话。   立在大门前,闻徵忽然回头低声对易承昀说:“你先别进去,等一等。”   上辈子的一幕幕掠过闻徵眼前,他深呼吸几口气,手搭在门把上,闻父的声音瞬间放大:   “你让他一个人进来。”   前一刻闻父才听管家报告,说易承昀也跟着小儿子过来,不得不说令他意外;他不认为闻徵有什么地方能吸引易承昀,想到儿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勾引人,他只觉颜面无光,只当易承昀是特意来给一家人难堪。   闻徵推开门后,往前走了两步,脚步不由自主定住;两眼直直盯着沙发上的父亲,一声不吭。   沙发上坐着三个人,分别是闻父、闻母以及大哥闻祈。   三人听见开门声,不约而同回过头,这几道熟悉得不带半点善意的目光,仍旧令闻徵无意识背后发凉。他梦想了一辈子,希望可以融入这个家,回应他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与失望。   闻父见他后面没人,以为管家总算拦住易承昀,他嫌恶地看了站在门前的闻徵一眼,并不开声说话,而是敷衍地用手指了指另一边沙发。   闻徵没有动,硕大的客厅中,气氛一阵尴尬。   “小徵过来。”   闻母小心翼翼瞥了闻父和闻祈一眼,这才敢向小儿子招手,软声招呼道:   “你这孩子,结婚也不通知爸妈一声,还给公司添乱,像什么话!来,先过来向你爸认个错。”   “该认错的人不是我。”   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闻徵看着宛如陌生人的父母,只感到可悲:   “婚我已经结了,反正永华皇宫项目这个项目迟早要让我们全家栽进去,我不奉陪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个男人污蔑自家公司?没闻氏哪来的你?吃里扒外!”   闻母说着说着眼眶红了,见闻徵依旧无动于衷站在门口,带上哭腔劝道:   “是易承昀给你灌了迷汤吗?你以前很乖的,算妈求你,不要再执迷不悟。”   闻徵失笑:“你根本没在我长大时陪过我,就不要胡乱说。”   上辈子他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才是母亲的亲儿子,母亲竟从小只会偏帮闻祈,对他被欺负、冷落则视若无睹。   待死后他知道内情,方晓得除去闻母是真爱闻父,其中还有一个见不得人的真相——闻祈同样是闻母的亲生儿子。   “你怎么可以对妈说这种话!”   闻母泪流满面,反观她身边的两个男人全然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有她哀声道:   “难道你为了外人连家人都不要了么?”   闻徵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当初她没有阻止闻父为十几亿的利益铤而走险、陷害自己儿子,肯定没想过会把夫妻两人的命也搭进去。   “别哭了。”   许是被妻子的哭声吵得头痛,闻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直接给闻徵下最后通牒:   “两件事,等会给你爷爷奉茶磕头认错,回去和姓易的离婚,其他等处理完,我慢慢跟你算。”   闻徵冷冰冰问:“我不做,你又能怎样?”   闻父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无意动气:“那你就别想当闻家人。”   没等闻徵答话,大门在这时“嘭”一声打开,易承昀整了整西服,直面闻父闻母错愕的目光:   “闻伯伯,很久不见。”   一手搭上闻徵的胳膊,易承昀虚搂住他往前走,面不改色道:   “我必须提醒闻伯伯一句,他现在是易家人。”   身后十个保镖鱼贯而入,在两人身旁一字排开,每个手上拿着三四个礼品盒,里面鲍参翅肚、珠宝首饰,一应俱全。   然则个个黑西装黑领带,跟易承昀一样面无表情,不像是来送礼,倒像来砸场子。   “易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闻祈坐不住了,他还记得上回易承昀不知道和樊锐说了什么,害他丢了好几个重要资源,这口气他不可能咽下:   “我们想跟闻徵单独谈一谈,可以请你先回避吗?”   易承昀不动如山:“不可以。”   当易承昀出现那刻,刚压得闻徵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一扫而空,他感受到那人手上传来的温度,全身血液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定了定神,他饶有兴致欣赏闻祈一副吃瘪的表情,像看小丑表演一般有趣。   易承昀就是这点特别气人,不管是谁,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在两人酒店一夜前,闻徵曾深信不疑,上辈子之所以易承昀成为书里唯一一个没拜倒在闻祈魅力下的男人,原因是对方那方面不行。   心里好笑,闻徵也学着他那个面瘫样,淡淡扫过厅内三人,不紧不慢开口:   “我回来不是要和你们打商量的,而是特地准备了一份回门大礼。”   示意两个保镖上前一步,闻徵指着他们手上的文件夹,气定神闲宣布:   “这是文华、文道等五家子公司的最新注册资料,我已通过律师完成公证,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企业法人,物归原主。谁犯下什么事,请自己承担责任。”   如他所料,这话一出,从来表面稳如泰山的闻父,眼里终于浮现一丝狰狞。 第17章   死死瞪着闻徵,闻父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发现,这个素来被他轻视的小儿子,已经长得比他还高。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忌惮易承昀这个“外人”在,闻父不好直接跟小辈撕破脸,他自信子公司的事做得毫无破绽,亦不认为闻徵能自己察觉不对劲,因此他挺直背,痛心疾首指责道:   “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这些子公司是给你上手项目,是为你以后接管闻氏铺路。我们是你的爸妈,自然是想你好,公司内部事项你若有什么不懂,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而你做了什么?不但不知道感激,为了一个外人,编造莫须有的罪名,向爸妈泼脏水,我对你很失望。”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商场老狐狸,不仅道德绑架,还倒打一把。   闻徵揉了揉额头,这套说辞从小到大他甚至能倒背如流:   因为我们是你父母,所以我们一定不会害你;就算看上去是害你,也是为了你好;如果你不感恩戴德,那你就是白眼狼。   “我不觉得通过皮包公司能学到什么。”   将几页资料和现金扔到地上,闻徵胸膛微微起伏,竭力克制住爆发的冲动,反驳道:   “当然,如果你说的是怎么钻法律漏洞,这点确实是令我大长见识。”   上辈子他被推上风口浪尖时,很快被人扒出来他只接任闻氏半个月,质疑他是替死鬼。   可就是这几个子公司,表面上看是空壳,事实上是闻父向各级官僚行贿的掩护。数目加起来足有几个亿,公司法人正是闻徵,等于直接证实他就是幕后黑手。   “当不当闻家人,我不在乎,反正你们也没接纳过我。”   经历过上辈子,闻徵早学会逼着自己对这件事释然,他看向父母的目光一点一点冷下去:   “话就说到这里,我已经通过律师收回对外一切授权,最后劝你悬崖勒马,免得引火自焚。”   见几人被闻徵质问得哑口无言,易承昀用力搂住他的肩,波澜不惊问:   “说完,走了?”   闻徵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毫不介意,咬牙点头:“好。”   “咚。”   身后传来一声重响,闻父神色大变,失声道:“爸。”   大门前站的是闻家真正的掌门人——闻老爷子闻树,刚刚的声响是老爷子的檀木手杖锤在地上发出,客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不死罢了,不用劳师动众。”   不怒而威地扫了一眼手迅速摁在防身棍上的保镖,闻老爷子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上前,在离易承昀两步处停下,平静开口:   “无论有什么鼠辈阻挠,永华皇宫的项目闻氏是不会让出去的。”   他转向闻徵,藏不住眼里的厌恶,冷声责骂:   “至于你这个不肖子孙,你妈害死了我儿媳,闻家肯让你母子进门已是仁至义尽,养只狗它都知道要对喂饭的人摇尾巴。”   闻母脸色煞白:“爸……”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我没觉得你们家对闻徵有恩,换着我,宁可去乞讨都不愿每日每夜受这种侮辱!”   易承昀很早前就知道在闻祈和闻徵不和,以为不过是兄弟之间的争执,没想到闻家上下都没把闻徵当一份子,干脆不给闻老爷子留情面:   “闻家的家风真让人大开眼界。”   “你知道什么?”   被小辈顶撞,闻老爷子只是眼皮挑了挑,反问道:   “闻家没有对不起他,这种恩将仇报的小人,爷爷劝你一句,早离为妙。难道易家的家风是策反别家儿子忤逆父母?”   “他没有策反我,你做了什么心中有数。”   多年对闻老爷子的畏惧到了顶峰,闻徵在这刻忽然豁出去,连珠发炮把长大以来的委屈当面全倒了出来:   “除夕夜把我关在门外,吃饭时当我是透明人,因为闻祈诬陷我剪烂他的衣服;日日夜夜在我耳边洗脑我不该出生,我倒想反问我有哪里对不起闻家,我出生不是我自己选的,而是你儿子没管好自己,和别的女人通奸气死你儿媳的也是你儿子!你好意思说家风,不要脸!”   “闻祈从小没有妈妈,你让着他怎么了?”   闻老爷子握住拐杖的手青筋毕露,儿子和别的女人鬼混这事他无法辩驳,只是没料到闻徵会有脱离控制的一天:   “给你饭吃,你就该知足。”   “你没听他说么,我现在是易家的人。”   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闻徵不想再跟他废话,紧紧拽住易承昀的手:   “我要的是公平,你们从来没给过我,我有爸妈,但活得跟孤儿一样。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通知你。”   转过身,他看向一脸震惊的闻祈,语带嘲讽道:   “你不是没有妈妈,秦娇不能生育,做试管还是失败。她只是自己不知道,暗地提供卵子的是我妈,就是你身旁那个,从小被你看不起、冷言冷语挖苦的女人。”   扔下这个惊天巨雷,闻徵拉住易承昀,不管乱成一团的闻家,决然道:“走了。”   闻老爷子扬起拐杖,喝止道:“站住!这是任你们来去自如的地方吗?”   胳膊粗的拐杖朝闻徵打去,只听“啪”一声闷响,易承昀的嘴唇被咬出血,一字一顿警告:   “如果闻前辈想谈公事,请和易氏助理预约。如果前辈不想家丑明天上报纸,请让开。”   眼睁睁看着闻老爷子的拐杖落在易承昀身上,木头打在那人胳膊上的声音让闻徵心中一抽,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带出闻家。   直到两人坐上车,闻徵已冒了一头冷汗,反应过来,他死死抓住易承昀的衣服,两眼发红问:   “你是不是傻?那可是原木的拐杖,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司机!去医院!”   初中时闻徵险些被闻老爷子打到骨折,这人简直脑子开花了,刚才那下绝对不轻。   “不用去医院这么大惊小怪。”   忍住痛边打趣边拿出手机,易承昀深感这一记挨得十分值得,轻描淡写道:   “你说你是易家人,我录音了。”   闻徵被他气笑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总之在闻徵的坚决要求之下,两人还是直奔医院,易承昀及时拦住想跟进诊室的人:   “你先在这里等吧,先去吃点东西也行。”   *   拍过片子,负责诊治的医生告诉易承昀:“骨头没事,定时擦药膏就可以了。”   易承昀试探问:“不用打石膏吗?”   医生愣了愣,以为他不放心,安慰道:   “不用的,没有伤及筋骨,这两天注意点就行。”   “嗯,”易承昀低头沉思了一会,敛起眼中狡黠,抬眼时满脸认真道:   “医生,我想请你帮个小忙……”   十分钟后,易承昀心满意足戴上了固定架,当他打开门看到等在诊室外的闻徵时,紧抿的嘴角差点没绷住。   医生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当着闻徵的面,叮嘱道:   “虽说年轻不会有什么大碍,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近期尽量不要给伤处太大负担,麻烦家属多上点心。”   放下一块心头大石,闻徵连忙点头:“知道了。”   两人出医院时已快中午,坐上车后,易承昀若无其事低咳一声,意味深长:   “这段时间行动可能不太方便,要请你多照顾。”   少见易承昀这么“和顺”,闻徵一时不太习惯,回过神一想,大概是因为“受伤而变得脆弱”的缘故,爽快安抚道:“没问题,骨折我非常有经验,不用担心。”   这话不假,闻徵小时候学骑马,一天摔个五六次算小事;到成为一个职业马术骑手,受伤更是无可避免,算是久病成良医。   易承昀乘胜追击提议:“那要不我们今天出去吃饭?”   闻徵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疑惑问:“为什么?你受伤的话,应该让易家厨师炖些补品才对吧。”   易承昀一口气堵在喉咙,讪讪道:“你说得对。”   事先得知老板在闻家受伤,管家周军不等两人的车停稳就从别墅冲出来,看到易承昀手上的伤立即火冒三丈:   “可恶!他们竟敢这么对少爷!让我带弟兄们过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周哥,”   易承昀心底叹了口气,周军跟在他爷爷多年,一着急江湖习性就会冒出来,耐心道:   “目前不行,这笔账我们先记着,以后有的是机会。”   旁边的闻徵忍不住咂舌,易承昀平日到底是怎么管理这群属下,显然不是光凭易爷爷余下的威望,不然为什么他一开口周军和其他人就对他惟命是从。   “这次两位少爷受惊了。”   等两人在餐桌旁坐下,周军赶紧让厨房上菜:   “炖了滋补的鸡汤,压压惊。”   闻徵由衷答道:“谢谢。”   喝完半碗鸡汤,易承昀一手按在筷子上,暗示道:   “左手不太好拿筷子,夹不到。”   闻徵想当然道:“也对,要不喊李姐来帮忙把菜分开一小碟一小碟,这样你比较方便。”   易承昀脸一沉:“这样满桌摆不下,放凉了感觉不适合。”   闻徵拿筷子的手一顿,看了不远处的周军一眼,犹豫问:   “那要不让周大哥来给你夹菜?”   一听到这话,刚仿佛能随时提刀砍人的大汉惊得倒退两步,边摆手边结结巴巴道:   “我、我笨手笨脚,这个做不来,怕烫着少爷不好。”   闻徵:……   “我明白了,”答应会“照顾他”在先,闻徵认命地拿起公筷,小声问:“你要吃哪个?”   易承昀快控制不住溢出的笑意:“你喜欢吃的,各来一点。”   没等闻徵接受往后三个月都得喂易承昀吃饭这个事实,没过多久他又遇上一个大问题。   临午睡前,易承昀半挨在桌边,轻声说出的话宛如惊雷:   “我脱不了衣服,你能帮我脱吗?” 第18章   脱!衣!服!   闻徵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起今早起来时那幕,他半枕在易承昀怀里,摸着那人的腹肌……   “不方便吗?”   见他一时没有回应,易承昀故意露出一个受伤的眼神,背过身低声道:   “没关系,我试着自己来,以后只穿衬衣就好。”   “等、等等。”   虽然隐隐感到医院回来后易承昀的反应怪怪的,闻徵可不想落他口实,硬着头皮扯住他的衣袖,艰难开口:   “我来。”   藏起上扬的嘴角,易承昀默默转过身,表面上波澜不惊道:   “麻烦你。”   实在太诡异了。   闻徵站在他跟前,发现自己的手有点抖,话说任谁突然要给多年死对头“宽衣解带”,都得承受这种莫名的心理压力吧?   尤其是易承昀正微低头凝视着他,那双黑眸像有魔力一样,闻徵刹那间感到体内四处蹿起火苗,脸大概已经红得没法看了。   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闻徵试图自我催眠:又不是没互相看过,怕个毛啊!   赶快的,不能让易承昀发现他有任何动摇,不然铁定是要被嘲笑的。   闻徵不住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竭力忽视对面灼热的视线,他的指尖终于触上易承昀衬衣的第一颗纽扣。   领带早被易承昀自己解掉了,闻徵指腹能感知到扣子上的花纹,细想起来这人每次衬衣总喜欢扣完最上面一颗,也不怕窒息。   解扣子很简单,老令闻徵分心的是隔着衬衣能感知到那人的体温,还有挥之不去的被注视感。   “呼……”   卧室里很安静,闻徵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在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特别明显。   解开了第三个纽扣后,闻徵的双眼经已不知道该往哪放,心中像有个小人在复读机般大声喊:   腹肌!腹肌!六块腹肌!   “怎么了?”   易承昀装作看不懂他的异样,抬起灵活的另一只手,有意无意戳了戳他红通通的酒窝,漫不经心问:   “你热吗?”   被他碰到的地方,闻徵感到像触电一样,麻痒麻痒流向全身。   何止热,我都快炸了,闻徵心里这么喊,口中说的是:   “你别乱动行吗?”   用发怒掩饰窘迫,闻徵从未有过这种煎熬的感觉,当他的手碰到易承昀的皮带时,仿佛整个人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热。   艹!   抽开皮带后,闻徵整个人都懵了,余下一个念头:   难怪酒店那晚之后,他好几天走路成问题,这简直?!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就这么睡么?”   易承昀本意是逗弄他,却没想到他目光尽往那瞄,试着扯开话题:   “毕竟重新穿睡衣也麻烦,你说呢?”   问题不在这里!   闻徵陷入怀疑人生中,甚至懒得思考答应易承昀提议后带来的隐患,虚脱般挥了挥手:   意思是你高兴就好!   易承昀看不懂他在想什么,镇定钻进被窝,见他还杵在那里,不解问:   “你不睡么?”   闻徵一个激灵回过神,下意识骂道:“以后都不睡!”   易承昀:???   “没什么,”   闻徵暗中收拾收拾碎一地的节操,有气无力钻进被窝,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当场像只炸毛的小猫:   “你怎么又不穿睡衣?!”   “刚才不是问过你了吗?”   一手在他眼前扬了扬,易承昀尝试唤回他的注意力,好脾气解释道:   “我说为了方便干脆就这样睡,你说好。”   “是么?”   闻徵刚满脑子是酒店那晚相关,哪有空分心思考其他事,他将自己整个人抛在被褥里,捂住头,闷声道:   “那就这样,睡觉。”   等等!   闻徵蓦然想起一个严重问题,一把掀开被子,“噌”一下坐起,满脸惊恐问:   “对了、你、你、洗澡?”   太特么尴尬了!这该怎么问?难不成要说:需要我帮你洗澡吗?台词好像有哪里不对!   “你该不是想自告奋勇帮我洗澡吧?”   虽然我不介意,易承昀心里好笑,清楚闻徵的接受程度还没到那步,他冷静答道:   “好意我心领了,洗澡我想应该没问题的,如果必须帮助我会开口。不过,我现在有一只手不能用,你要用强的话,出于自保我会成全你。”   闻徵:!!!   “睡吧。”   伸手握住他的手,易承昀仰面躺着,平静地望着天花板,声音沙哑:   “我很高兴你愿意当易家人。毕竟除了爷爷,剩下的人是因为易氏才聚集到我身边。”   这是闻徵第二次看到易承昀示弱。   他边在心里这么吐槽“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呢?”,边反握住那人的手,轻声道:   “不要想那么多。”   *   当闻徵午睡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床头柜上多了一个造型典雅保温杯,旁边有张纸条,上面刚劲有力的字迹写着:参茶。   “你起来了。”   听到闻徵下楼的声音,在客厅工作的易承昀抬起头,朝他招了招手:   “我有个东西给你。”   闻徵心中一动,视线不由自主注意到他身前的一片反光,径直走到他身旁坐下,揶揄道:   “你总算愿意承认了?所以我说你是个大骗子,没错吧。”   小骗子和大骗子,是两人高中同桌时互相给对方起的外号。   “我起初没打算骗你。”   易承昀从桌上拿起裱好的马花,手指沿着玻璃面轻轻摩挲,声音低沉:   “既然它对你这么重要,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镜框里的马花被细心保存了几年,辗转又回到主人手上,纹路上依旧有淡淡的、被水泡过的痕迹,万幸的是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   骑手:闻徵,马匹:满天星,20XX   闻徵脱口而出:“谢谢你。”   原来直接向易承昀表达感谢,也没他想象中那么难。   “不用这么见外,”   确认他没有再为隐瞒的事生气,易承昀松了一口气,随口问:   “你下午要去做体能训练吗?”   “今天不用,”   宝贝地把裱马花的相框抱在怀里,闻徵早上时的郁闷一扫而空,轻快答道:   “等下要跟新音乐工作室的人视频见面,商量接下来奥运资格赛的合作。”   在观看盛装舞步比赛中,有时会听到观众感叹:“这匹马太聪明了,踩乐点踩得多准。”   其实确切的说法应是:“曲子编得完美,和马的节奏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   因为在比赛途中,骑手只能专注在骑术动作,不可能有空注意音乐,更别说让马踩节奏。   至于设计出完全贴合马匹动作节奏的组曲,属于音乐工作室的范畴,是比赛中取胜关键之一。   而能做马术比赛专业编曲的工作室,均需要专门资格,档期通常极满,有钱也不一定能请到。   本来闻徵一直固定与一个挪威的工作室合作,可惜因为先前闻家让他退役,取消一切马术活动,他在工作室排的档期也给了别人。   这次工作室是通过他前队友介绍,闻徵自知时间紧迫,心底早做好降低一点点要求的准备,只要对方专业水平过得去,其他都不算事。   “你好?”   离约定视频的时间已过去十五分钟,闻徵坐在电脑前,皱眉看着一片漆黑的屏幕,拨通手机:   “是我记错时间了么?我们似乎要在今天视频。”   “啊,我知道,嗝~”   手机另一头传来一声干呕,夹杂着宿醉不醒、男人的破铜锣声:   “我喝点啤酒醒酒,等下就来。”   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闻徵正努力回想,沉寂许久的画面忽然一阵晃动:   一张满是胡渣、脏兮兮的脸在屏幕中间冒了出来。   三秒过后,电脑两端的两人不约而同惊呼出声:   “闻徵?”   “任师兄!”   论在多年后碰到小学生的男神、却发现男神已彻底沦为男神经病,是一种什么体验?   由于工作室名片上写的是英文名,闻徵自然没联想到,他在小学时崇拜不已的师兄、当年国家少年弦乐团最年轻首席小提琴手,居然变成了一个油腻的中年大叔。   岁月是把杀猪刀。   “嗯,很高兴再见到你。”   才怪,闻徵暗暗为自己破碎的少年幻想默哀,礼貌挤出一个笑:   “知道任师兄专修音乐多年,我就放心。”   “当然!”   被称作任师兄的男人大言不惭接受恭维,用被熏黄的手指点起一支烟,朝摄像头喷了一口:   “我可是经验丰富、获奖无数,不过我最厉害的可不是这个。”   对闻徵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视若无睹,他嘴角勾起一个怪异的笑,继续大放厥词:   “介绍你来的人跟我说了,你跟老公那方面不和谐吧,我能帮你。”   什么恶心玩意!   编曲乐师要随马术骑手在场内训练,少则一季多则半年,闻徵一想到要长时间和这种人一起工作,瞬间毛孔都竖起来,不假思索大吼:   “给我滚!劳资跟老公夜夜笙歌,爬都爬不起来,我爱他,他爱我,我们爱对方爱得恨不得黏在一起!哪轮得到你这种怪物胡说八道!”   忿忿合上电脑,闻徵烦躁地扯下耳机,憋着一股气猛地打开门准备出去跑两圈,脚步却顷刻定在原地:   易承昀就站在门外,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第19章   完蛋!   “你听我解释,”   语无伦次把刚发生的事和易承昀说开,闻徵捏了把冷汗,要是这人借题发挥,他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小声问:   “你明白了吗?”   易承昀面无表情听他说完,沉思片刻,问的却是:“你和那个任师兄熟吗?”   “完全不熟。”而且重点不在这里啊喂!闻徵无奈道:   “就小学的时候给他送过巧克力,将近二十年没见,谁知道他长大会歪成这样。”   “巧克力……”   再一次偏离重点,易承昀眼中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侧身走进书房,问:   “这个工作室肯定没法合作,你有备选么?”   闻徵头痛不已:“难就难在这里。编曲音乐人不仅要和骑手一起筛选合适的曲目,根据动作设计剪裁乐曲,真正难的是让曲子完全贴合马的动作节奏。”   因此,音乐人要花长时间观察骑手训练,对参赛马匹的常规步伐速度和风格了然于心,才能调整好乐曲的节奏,用音乐衬托出马匹舞步的表现力。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多方不断磨合的过程,音乐人作为重要合作伙伴,选错人的后果是灾难性的。   “不要担心,”   单手拍了拍闻徵的肩,易承昀没有表露太多,淡淡道:   “会有办法。”   回他一个浅笑,闻徵问:“我也这么想,你刚找我有事”   易承昀摇头:“只是进来拿本书,你去忙吧。”   待走廊已听不到闻徵的脚步声,易承昀拨通手机:   “你好,是王会长吗?我想了解你这边有没有合适的音乐工作室……”   对易承昀暗地里的安排一无所知,闻徵照旧结束一天练习,第二天早上,当他正准备出门前往马场训练时,周军满脸为难来找他:   “闻少爷,你的母亲等在外面,说要见你。老板说让我们直接赶她走,你看……?”   “我妈?”闻徵一愣:“她来干嘛?”   易承昀在书房开视频会议,闻徵不想打扰他,站起身开口道:   “麻烦你让她到花园,我去看看。”   闻徵的生母——邓兰穿的是一套深红色天鹅绒中裙,她外表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事实上要年轻十来岁;早年取卵对身体伤害太大,加上在闻家压抑的生活,让她的眼角早早浮现皱纹。   “妈,”   看到母亲回头时沧桑的模样,闻徵心底一酸,同时提醒自己不能心软,冷静问:   “有什么事吗?”   “我是你妈,我想关心你。”   绞紧的手帕显示出邓兰的不安,昨天闻徵突然说出真相,闻家上下措手不及,她被丈夫推出来“打探情报”,佯装关心问:   “昨天大家闹得很不愉快,易先生没有为难你吧?”   “我很好。”闻徵不经意瞥见母亲露出的几条白发,低叹一声,明知没用,还是委婉劝说:   “不是所有夫妻相处都跟你和爸一样,你还是多为自己打算吧。”   外面的人以为他的母亲是为钱不择手段嫁入闻家,而闻徵清楚不是,母亲是真心爱着父亲,眼里只看得到那个男人,爱到没有任何自我,这就是她最悲哀的地方。   “我在闻家很幸福。”   邓兰的答案一如既往,母子之间沉默半晌,她斟酌开口问:   “可不可以告诉妈,闻祈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还是为了最疼爱的大儿子。   闻徵刚软化的心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他垂下肩,寒声答: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的意思是,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你有证据吗?”   在邓兰印象中,小儿子还停留十年前,那个整天想尽办法讨好母亲的孩子,她板起脸:   “这关系到闻家和秦家的合作,你不可以空口无凭。”   闻祈名义上的生母秦娇,即被闻父和邓兰气死的那位,是秦家的大小姐。若不是看在闻祈是她亲生儿子,当时秦家老大才没有直接手撕闻家,若被秦家发现闻祈只不过是借来的儿子,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们告我啊。”   环起胳膊,闻徵顿觉无趣,向等在不远处的周军挥手示意,回头冷冷看向母亲:   “我想今天可以到此为止,劳烦母亲大老远跑一趟,请传达给闻家,我过得很好,真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邓兰脸色铁青:“你……”   “这不是岳母吗?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易承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两人身后,他先朝站起身向自己走来的闻徵伸出手,把人拉到身后,居高临下望向闻母:   “为了弥补招呼不周,我让管家挑一些礼物请您带回闻家,您看合适吗?”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任邓兰脸皮再厚,嘴边的笑容明显垮下去,勉强回道:“有心了。”   临走前,她的视线落在易承昀胳膊上的固定支架好一会,才慢慢坐上车离开。   易承昀和闻徵以为这样算结束,双双没料到闻家会完全撕破脸。   当天下午,两人登上了一份当地八卦报纸的头条:   “震惊!梦幻婚礼一周变全武行,易氏总裁不敌悍夫,惨淡挂彩。”   闻徵被这标题逗笑了:“悍夫是什么鬼!”   易承昀附和:“就是,怎么也该是娇夫。”   闻徵:……   从他手上抽去报纸,易承昀精准把小报扔进火炉里,随意问:“晚上吃完饭有空吗?”   闻徵抬眼问:“做什么?”   对上他的双眼,易承昀敛起雀跃,沉声道:“约会。”   闻徵:!!!   等问清楚易承昀,闻徵才啼笑皆非发现,所谓“约会”,其实是名为“约会”的营业。   打破小报的谣言很简单,两人在外面秀一发恩爱就完事。   晚饭后,两人分别换上一身轻便的浅色“情侣装”,易承昀在出门时不忘提醒:   “带上宙斯。”   闻徵牵着宙斯,主动挽过他没受伤的那只手,夜灯把两人的影子拖曳在小路上,还真有点一家三口的感觉。   “我可以问个假设问题吗?”   为了打破沉默,易承昀双眼不自然地望向前方,哑声问:   “什么的情况下,你会想‘拈花惹草’?”   他是不会承认,对闻徵给师兄送过巧克力这事,有点吃味。   “没想过这个。”闻徵没他那么多心思,歪过头反问:   “按照合约,我们不可以给对方编织帽子,你忘了吗?”   显然不喜欢这个话题,闻徵有心帮他:   “永华皇宫那个项目怎样?我知道中南设计院有一个叫程云的设计师,他负责的部分是有问题的,因为是实习生经验浅,向上反映过很多次全被无视。你联系他的话,应该能拿到不少内部资料和关键证据。”   “好。”   易承昀接过宙斯叼来的飞盘,用力抛出去,又问:   “你怎会认识这位实习设计师?他是你朋友吗?”   按资历来说,不应该由刚入行的设计师和闻徵对接。   怎么认识?   这可太难解释了,闻徵暗暗苦笑,总不能说:   上辈子我爸为了掩盖工程问题,让人害死了他,所以他爸开车撞死了我。   重活这回,闻徵不愿再看到这个无辜的青年惨死,必须要做点什么,心不在焉道:   “不算朋友,一面之缘吧。”   这种敷衍的答复,易承昀不可能接受,他眼神一沉,一手用力抓住闻徵的胳膊:   “记者在那边,不要动。”   闻徵只来得及点了个头,整个人便被猛地搂进他怀中……   极轻的“啧啧”声,只有彼此能听见。   严格来说这并不算“亲热”,易承昀的动作称不上温柔,更类似野兽的啃噬,像狮子标记他的猎物;闻徵能清晰感觉到时深时重的刺痛感,带着酥麻的痒,从衬衣被扯开的地方传来,像电流流过全身。   闻徵的双唇微微张开,视线一度模糊,身体软绵绵,像被抽去了全身力气,只能束手就擒,眼睁睁看易承昀将他大口吞下肚。   易承昀两眼半闭,神情看上去无比专注,像在游刃有余地品尝无价珍馐。   直到听到路边隐蔽的地方响起好几声低低的“咔擦”,易承昀方意犹未尽昂起头,黯淡的路灯光反射他嘴角的水痕。   微暗的灯光下,闻徵惊讶得忘了挣扎的样子,看上去如此可口。   易承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情不自禁抬起手,沿着那人好看的眉眼、鼻尖,以指腹摩挲下唇……   “你是狗啊?!”   半晌反应过来,闻徵咽了一口水,用力拍开他的手,骂道:   “干嘛无缘无故咬人!”   易承昀找回理智,挑眉问:“那你是承认被狗……”   恼羞成怒,闻徵别过头不看他,气鼓鼓道:   “儿子!不逛了,回家!以后不跟他玩!”   易承昀用力抓住他的手,声音里像有什么快压制不住:“等等,我有一个严肃提议。”   闻徵被他急转直下的态度吓到:“怎、怎么?”   “接下来,我希望和你履行实际夫夫义务。”   在闻徵听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能懂,合起来的意思偏偏听上去无比科幻:   “作为成年人,该发生的我们已经发生过,互相解决需要,合情合理。” 第20章   不是!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闻徵站直抬头看他,握住狗绳的手指关节发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尝试在他眼里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却越看越心惊。   四周的空气似是凝固了一样,暖黄的路灯打在易承昀的侧脸,让他另外半边脸笼罩在阴影中,黑眸中倒映着闻徵惊愕的模样,幽深的瞳孔里像有什么在燃烧。   “你认真的?”   闻徵脑子里乱哄哄,自从“结婚”起,像是一切都朝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试图反驳他:   “我自己也能解决需要,凭什么要你?”   “首先,我本人每半年定期全面体检,而据我所知,你作为运动员强制参加体检,可以互相交换报告,没有健康方面的风险;其次,我们双方之前都没有过伴侣,不用担心情感纠纷。”   易承昀上前一步,微微低下头看他,声音沉稳有力:   “重点,彼此解决需求符合合同中互利互惠的原则,不算违约。”   等等,闻徵微微张大嘴,不知道该对哪个信息比较震惊:   这人是怎么连自己没男朋友也翻出来?!或是,易承昀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   正当闻徵因不知道怎么反应而陷入沉默时,易承昀一手搂住他,故意俯下头在他耳边低声问: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对我没有别的心思、不怕会假戏真做的前提下,以防万一,确认一下,你有这方面的顾虑吗?”   闻徵登时暴跳如雷:“我才没有!你有么?”   一阵诡异的沉默。   闻徵不服输般昂起头,他笃定易承昀一定会嘲讽回来,早做好要大吵三百回的准备。   没想到那人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若无其事直起身,另一手继续搂住他往回走。   什么意思?   二月的晚上天气依然寒冷,但闻徵整个人被易承昀护在怀里,冷风全被比他高的易承昀挡住,再加上半个身体贴着那人的胸膛,像抱着个暖炉。   由于一时跟不上易承昀的思路,闻徵只能任由他带着自己走,从背后看,宛如一对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   他悄悄用手肘碰了碰易承昀,一个劲抬头盯着对方,怎么不说话啊?难道不是要吵架?!   可易承昀这时又像一点看不懂他的暗示,两眼直视前方,从闻徵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下巴的弧线,凌厉而坚毅。   “到家了。”   相比一路忐忑的闻徵,易承昀倒是坦然得多,镇定放下搂住他的手,俯身揉了揉宙斯的头:   “下次再一起去散步。”   随后他拉开门,似笑非笑看向欲言又止的闻徵,单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先。”   闻徵抿了抿嘴,憋着一股气低头往里走,这种感觉太不爽了,就像明明热好身要打一架,结果被对方鸽了。   直到临睡前,闻徵半挨在枕头上给裴思宇发讯息,才听见易承昀欠揍的声音:   “刚才提的事,你不用着急回答。”   闻徵鼓起脸,正想怼易承昀两句,谁知一抬起头眼就直了:   那人刚从浴室出来,松垮垮围着一条毛巾,上面什么也没有,豆大的水滴沿着线条分明的肌肉往下滑,在微暗的灯光中勾勒出数条暧昧的银丝……   “我已经让助手去联系你提到的那位程先生,加紧处理酒店的事,期望能在后天得到结果。”   边说边神色自如坐到另一边,易承昀一手掀开被子,把浴巾放到一旁,躺在闻徵身旁:   “那么,睡吧。”   ……   按预定计划,闻徵和裴思宇第二天要在马场一同拍比赛宣传视频,他一踏进休息室,便听见好友打趣道:   “看你的黑眼圈,是这两天都没好好睡觉?感情真好。”   一口老血堵在喉咙的闻徵:……   “嗯,毕竟新婚嘛,不要羡慕。”   含糊敷衍过去,闻徵想跟他聚聚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去想易承昀昨晚的提议,努力扯开话题:   “不说这个,你和楚洋后来怎样?”   裴思宇的回答差点让他打翻咖啡:“幸好我听了你说,他确实很不错,你懂我意思。”   错把闻徵惊愕的表情当成赞许,裴思宇朝他眨了眨眼,脸上难得泛起几朵红晕:   “那天过后,他不仅贴心地给我上药,还诚恳地问应该怎么补偿。我自然是婉拒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至于为了这点意外大惊小怪。”   闻徵:仿佛膝盖中了一箭……   “后来他提出想和我保持稳定频率的‘深入交流’关系,我有跟他坦白,因为我才跟前男友分手,可能不会那么快投入感情,问他会不会介意。”   一手托着脸,裴思宇一手搅动咖啡,又说出一句令闻徵惊掉下巴的话:   “他说完全理解,我们简直一拍即合。事实证明,只要技术到家,双人可比solo好太多了!”   闻徵握杯子的手微微发抖:“那、那真好。”   怎么易承昀属下的做事风格和他老板一脉相承?!   话说回来,裴思宇的状态看上去比起来时判若两人,这春风满面的样子……   缓缓靠在椅背上,闻徵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易承昀昨天说的话:“彼此解决需求符合合同中互利互惠的原则。”   不不不!闻徵猛地摇头:说好今天不想这个。   “说不定改天我们可以来个双人约会……你怎么了?”   注意到他在走神,裴思宇好心推了推他,提醒道:   “该换衣服了,摄影组好像已经准备好了。”   拍摄进行得十分顺利,闻徵和裴思宇是同门,向来有默契,后续采访基本没难度。   结束后,闻徵本计划犒劳团队一番,及时被教练叫住:   “这里交给我,有一位客人,在贵宾室等你。”   “您是?”闻徵打开门时,看见沙发上坐的女士,只觉有几分眼熟,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我是闻徵,很高兴认识您。”   那位女士穿着一件淡雅的连衣裙,眉眼灵动别具气质,站起身大方朝闻徵伸出手:   “我是薛敏,听说闻先生的团队需要编曲师,未来的合作,请多多关照。”   “薛敏……”   听到这个名字,闻徵脑海里灵光一闪,惊叹不已:   “去年英国的杰出华裔青年编曲家之一?您口中的合作是指?”   “过奖,自然是指未来您在参加奥运比赛中的编曲工作,您不会拒绝我吧?”   对于闻徵的反应,薛敏先是矜持地笑了笑,开门见山问:   “听说我们时间比较紧张,不知道闻先生想要什么风格的乐曲?”   闻徵忍不住咂舌:听薛敏的意思,可不像光编曲,难不成是要给他高级定制?   为便于调动观众情绪,大多数骑手的参赛曲目均是大众风,再把几首曲子糅合在一起,能衔接流畅、贴合马匹的节奏已算难能可贵。   至于为骑手与爱驹度身定做的音乐,闻徵只在重大比赛中见过,苦于一直没这方面的人脉,除了羡慕也没别的心思。   只因有这个能力的专业音乐人,无疑是大神级别,不是普通骑手能邀请得动。   “很感谢你。”   闻徵和薛敏商量了一下午,沟通比他想象中还顺畅,两人约好训练时间后,他装作不经意问: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愿意负责我这次参赛的曲目吗?是谁牵的线?”   “原来你不知道?”   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薛敏挑了挑眉,爽快答道:   “易先生曾经帮过我恩师一个大忙,另外我先生和易家是合作关系。不过你别误会,我选择和你合作,并不全因易家。”   她耸了耸肩,轻笑道:   “首先,飞过来的路上,我看完了你以往的所有比赛,你是目前最有希望夺金的华国选手;其次,你可能不知道,我刚刚在这里观察你拍摄,看你与其他工作人员相处,感觉和你一起工作会很愉快。最后,在交流的过程中,我确定了这一点。”   闻徵不禁莞尔:这位音乐家的性格倒跟他有点相似。   他和薛敏友好地握了握手,郑重道:“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   送走薛敏,闻徵只来得及喝一口水,又马不停蹄赶去和教练与马场经理开会。   “音乐搞定了?恭喜。”   示意他坐下,教练把两张图纸摊开在他面前,解释道:   “这是未来马场部分区域扩建的示意图,本次资格赛将会在比利时进行,比赛场地我们已经考察过,计划在这里临时建一个模拟赛场。”   跟人一样,马被运到陌生的地方比赛,可能会紧张或是出现其他应激反应,因此模拟场地训练是重要的一环。   闻徵点头问:“这里好像是属于另外一片别墅区的后院?屋主允许吗?”   他仔细研究地图,顿时一愣:那一带不就是当初他被易承昀“横刀夺爱”的房子?   “你难道不知道?这片别墅属于易先生,我们昨天和他沟通过,他已经答应了。”   马场经理讶异地抬头看了闻徵一眼,不好乱猜测他们的夫夫关系,只提道:   “而且现时这几栋里本来住的就是我们的马术团队,如果顺利的话,半个月能建成。”   闻徵后来才知道,在买下马场翌日,易承昀就让助手把场内主要管理人员大换血,并引进一定数量有经验的马工和驯马师,因此马场运行不仅没有出现混乱,不如说比以往更高效。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个紧迫的问题。”   处理完扩建事宜,教练单独把闻徵带到马厩,边逐一查看马匹状态,边斟酌开口:   “你最近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备用马?”   听出他话里的凝重,闻徵神色一凛,皱眉问:   “是不是向日葵和果冻的状态不好?”   一般每个骑手会有五六匹备用马,可闻徵身上的情况比较特殊,可以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去年他的两匹备用马退役后,恰好撞上闻父要求他回国接手公司,分散了他的大部分精力;再加上他的两匹赛马被闻祈转手给别人,重新恢复状态同样需要时间。   还有最严重的一点,闻徵的两匹爱驹——向日葵和果冻一匹十六岁、一匹十五岁,作为赛马已快到达退役的年纪,耐力和健康均渐渐在走下坡。   奥运参赛的要求是“同人同马”,换句话说,从资格赛到正式比赛结束,必须保证骑手和马要维持在最佳状态。   “我的建议是你尽快找到至少两匹备用马。”   教练手上翻着马场内所有马匹的资料,忍不住摇头,叹气道:   “这里的我看过,八岁以上的有五、六匹,假如运气好,应该有一匹适合,我也会努力在其他地方帮你找。”   盛装舞步赛要求马匹体型高大,动作柔韧有弹性,对后肢力量要求极高,故马术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在八岁后才能对马匹进行相关训练,进一步限制了选择范围。   “如果真要临时换马的话,那么设计好的整套科目动作也需要从头改。”   随手给身旁的小马喂了根胡萝卜,闻徵摸了摸马儿的额头,苦笑道:   “或许我过两天飞国外看看。”   *   闻徵回到家时,易承昀还在书房。   他手上翻着报表,头上戴着耳机,双眼却聚精会神注视着电脑屏幕:   里面是闻徵刚拍好的比赛宣传片。   屏幕里的闻徵戴着圆顶礼帽,身穿黑白骑手服,挺直坐在马背上,嘴角挂着一个优雅的浅笑,在草地上极目远眺。   相较闻徵比赛时的英姿飒爽,易承昀更喜欢看他策马慢跑的样子,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手机响起一阵震动,易承昀点开讯息,是助理发来的报告:   薛敏已和闻徵谈过,预计一周后正式开始合作。   屏幕上方又连续弹出好几条通知,来自闻徵的官方微博号,在发布奥运宣传片后,反响比想象中好,冲淡了闻家丑闻给闻徵带来的负面影响,下面的评论更是:   “好帅!”   “想嫁给他!”   “老公我可!”   ……   于是在闻徵轻轻敲响书房门时,见到的便是易承昀“啪嗒”一声关上电脑,脸色黑如锅底。   发生什么事?闻徵心下一沉,他印象中,易承昀虽然是个面瘫,倒很少真让人看到发怒。   莫非是打断了他几百亿的谈判?干嘛这么生气?   易承昀竭力把注意力从微博评论拉回来,他摘下耳机,抬眼方看见在门口发呆的闻徵,开口时已和往日般不带半点情绪:   “找我有事?”   被他刚刚的样子惊得心有余悸,闻徵别开眼,一手在门上画圈圈:   “下午我和薛小姐见过面,编曲的事顺利解决了;还有就是马场扩建的事,有劳你费心。”   “举手之劳。”   神色不知不觉缓和了几分,易承昀放下手上的报表,目光炯炯盯着他:   “特地来和我说这个?”   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猫,闻徵本能退后一步,依旧不看他的眼睛:“嗯,就这样,你忙。”   其实还想跟易承昀说句谢谢,但闻徵一秒改变主意,匆匆丢下这句便头也不回地溜远。   “我又不吃人。”   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易承昀哭笑不得,重新拿起笔,脑海中不经意回想起那日和闻徵谈及关于“拈花惹草”的话题……   直至那晚关灯后,两人无言并排躺了好一会,易承昀方听到黑暗中幽幽传来一声:   “你睡了吗?”   易承昀张开眼:“没有。”   “你昨天问我的事,我考虑了一天。”   闻徵咽了一口水,假如这时灯突然亮起,就能看到他的脸红成什么样子:   “尽管有合理的地方,不过酒店那次我俩后来根本没记忆,说不定我在上面技术会比你好。”   话音一落,闻徵敏锐察觉到身旁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   闻徵:笑毛啊?!   “那你试试。”出乎他意料,易承昀竟然全盘接受他用来拒绝的借口,闷闷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百分百同意,这事用技术说话是合理的。”   “那我马上就试!”   破罐子破摔,闻徵绝不相信易承昀愿意屈居人下,索性豁出去:   “你不介意吧?”   “请。”   闻徵:!!!   壮着胆子掀开被子,闻徵发现自己背后有点发抖,万一要来真的怎么办?!   “我真的会!”   不知道是说给易承昀听,还是给自己壮胆,闻徵咬紧牙关一甩头,双手撑在那人上方:   借着窗外的月光,他看到易承昀面不改色平躺着,一双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盯住他。   加油,只要他能控制住自己别发恘,胳膊支持住……   不行!   居然连易承昀的衣领都没碰到,就单方面败下阵来,他的一世英名!   “呵呵哈哈哈!我是不会中计的!”   手忙脚乱用被子捂住脸,闻徵把自己缩成一团,像只抖个不停的小仓鼠:   “我就知道!你内心也不想做攻!故意用计激我的!谁那么笨要做攻啊,累死了,我不上当!诡计全被看穿了吧!”   易承昀:……   “明白了。”   耐住性子听完他语无伦次的“阴谋论”,易承昀轻手轻脚挨近他身边,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   “这就试完了?”   闻徵悄悄露出一双眼睛,小声嘟哝了一声:嗯。   而易承昀接下来的话险些让他吓得滚下地:“那现在轮到我?” 第21章   闻徵的“等”字还没说出口,便整个人滑进易承昀怀里,暖和而有安全感。   “放心,这是附赠试用体验。”   易承昀的声音像有魔力一样,闻徵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鼻间全是那人身上的淡香,试图闭上眼睛,触觉却在黑暗中被放大数倍。   他清晰感觉到耳廓上温热的吐息,而后小巧的耳垂被舌尖勾进那人口中,似有暖流冲刷过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咬住枕头。   易承昀像在品尝一颗糖果,并不急着咬碎吞下肚子,而是耐心地反复让甜味在口腔中发酵……   *   刚闻徵脑子里像放了数十秒的烟花,闭眼还满是白点,有气无力扶住易承昀想解开他睡衣的手,开口声音沙哑得不行:   “我累了。”   他不知道,现在他两眼半寐,浓密纤长睫毛一颤一颤,微微上翘的眼角勾着半滴泪珠,反让人生出要对他更过分的心思;两瓣嘴唇半张着,像待人采摘的樱桃;敞开的衣领露出大片莹白的肌肤,被染上可爱的粉红,仿佛熟透的桃子。   “我知道。”   倒吸一口凉气,易承昀眸色深沉,反手握住他的手,竭力调整呼吸:   “帮你擦干净。”   别人动手确实比solo要好得多——闻徵昏昏沉沉靠在易承昀身上,懒洋洋任由他替自己清理,脑海中突然跳出这句话。   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抓住易承昀的手,想说些什么,可是大概是太累了,没来得及说出口,眼皮不停打架,不一会就靠在那人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你的手什么时候好的?”   直到第二天两人一起吃早餐时,闻徵才反应过来,一把拽住易承昀的衣领,兴师问罪:   “别指望能蒙混过关,我可记得一清二楚,昨晚你‘受伤’的那只手可比我还灵活!”   “我能把这句当成称赞吗?”   迎上闻徵要杀人的目光,易承昀自知理亏,含糊其辞道:   “这两天药膏起效快,医生说可以把固定支架拆掉。”   “当我没骨折过啊?!”   闻徵被气笑了,一想起前些天他还为这事内疚不已,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当时的自己:   “你果然是个恶劣的大骗子!”   甩下这句,闻徵猛地站起身,头也不回离开餐桌。   “少爷,”围观两人争吵全程的周军心惊胆战:“不去追吗?”   易承昀放下刀叉,用纸巾拭了拭嘴角,冷静答道:“追,我有分寸。”   “嘭”一声关上房门,闻徵自然不会听到易承昀的话,他气鼓鼓拖出行李箱,泄愤般大力把一堆堆衣服扔进里面。   “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收拾半天,他半瘫在地上,忍无可忍摸出手机跟裴思宇诉苦:   “这种谎有什么好撒的?纯粹就是想看我笑话!”   “不知道啊,我觉得挺有趣的。”裴思宇大概在训练的休息空档,回复得很快:   “我刚在马场看到驯马师带易先生的两匹马来这边做野外训练,看上去状态不错,不如你问问他能不能给你用?合适的话就不用满世界跑啦。”   闻徵对此嗤之以鼻:“我才不求他!”   裴思宇没想那么多:“反正我觉得那两匹看上去挺合适,你们是夫夫,不用说求不求吧。对了,你是明晚去布鲁塞尔吗?我听说杨学也在那边。”   看到裴思宇提起这个人,闻徵太阳穴突突地跳:“是,不过你该不会是还对他念念不忘吧?你清醒一点!出轨只有一次和无数次,难道你想在头上种草原吗?”   然而,这条讯息发出去后,裴思宇就一直没有回复。   叹了一口气,闻徵把手机放回裤袋,动身出门训练。   一天下来,早上他去训练时,易承昀已经出发去公司;待他傍晚回来,易承昀据说要加班,剩他一个人面对满桌丰盛晚饭:   “太好了!乐得清静!”   直至关灯睡觉时,闻徵方恍然想起,除去早上,两人整天就没见过面。   “啪嗒。”极轻的开门声,从与卧房连着的书房传来。   闻徵抬头看了眼旁边的手表,时针差一格到“11”,那人加班加到这个时候么?   背对门静静躺着,他等了很久,依然没等到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是心虚了、不敢回房睡觉?”   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闻徵一把用被子蒙住头:他干嘛要知道易承昀怎么想?!   “唔……”   隔天清晨,闻徵被闹铃吵醒,习惯性伸手摸向身旁,一片冷冰冰。   顷刻没了睡意,他慢慢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旁边的枕头没有睡过的痕迹。   站在书房门前,闻徵一手搭在门把上,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按预定计划,他今天要飞欧洲寻找合适的马匹,以及定制比赛用的服装,这事本打算昨天告诉易承昀。   随后他做了一个自己也解释不明白举动:先是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接着蹑手蹑脚转开门把,飞快看了一眼,立刻做贼心虚般掩上门。   “我什么也没看到。”   退后一步,闻徵环起胳膊,心中这么对自己说:   “这么大的人,被子也盖不好,活该着凉。”   可当他准备下去吃早餐时,转念一想:但万一易承昀病了,让闻家乘虚而入可不好。   没错,他一点都不关心易承昀,他只是要当一个监工,督促这人保持最佳战斗状态。   做好心理建设,闻徵屏住气息,悄无声息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的窗没关严实,风呼呼从缝隙往里吹,有几分文件在桌上摊开,房里有一丝很淡的烟味。   房间角落的沙发上,易承昀紧闭着眼,看上去睡得不怎么沉稳;他长得太高,只能半蜷缩身体,薄毯不晓得什么滑落在地上。   “笨!话说这人不是好几年前就戒烟了么?”   心里低低骂了一句,闻徵快步过去关紧窗户,再轻手轻脚从卧室抱了一张厚实的被子,小心翼翼盖在易承昀身上。   盯着那人熟睡的模样,闻徵动作一顿,缓缓在他身旁蹲下,低低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   “假如你是在装睡的话,我现在就掐死你。”   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易承昀的呼吸很平稳,立体深邃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像一座完美的雕像。   闻徵半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惋惜抑或庆幸,他还记得几年前两人之间那个尴尬的意外。   那时恰逢易家出事,易承昀四处应酬拉关系,忙得焦头烂额。   有一回闻徵和朋友经过市内有名的酒吧街,看到路边的流浪汉从一个醉倒在路边的人口袋里偷东西,那人西装革履,跟那条街上醉生梦死的氛围格格不入,不是易承昀又是谁?   “你怎么堕落成这样?”   赶走流浪汉,闻徵二话不说架起易承昀,不忘嘲讽道:   “要是你真破产了,来求我,我马房还缺个铲屎的。”   之后他好不容易喊来计程车,把易承昀塞进去,给那人猛灌水醒酒,才见那人朦朦胧胧睁开眼,双目满是血丝。   “闻徵?”   听见易承昀嘶哑的声音,闻徵不耐烦把水瓶塞到他手上,抬手拍了拍他的脸:   “弱鸡!喝几杯就醉……”   接下来的发展让人措手不及:天知道易承昀一个醉鬼哪来的力气,居然猛一上前摁住闻徵的手,用力亲在他嘴上。   “唔……放……有病!”   拼命挣扎半天,闻徵嘴唇都被亲麻了,逮住机会,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流氓!滚!”   ……   从记忆中回过神,闻徵不自觉用指关节抵住唇,偏过头站起,轻声关上门。   他没看到,门合上后,易承昀无声无息睁开双眼,定定看向房门。   闻徵的飞机在中午,他换好衣服、吃完早餐后,易承昀仍然没下楼,司机帮他把行李搬上车,不到一个小时便到达机场。   办完登机手续,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除了教练和裴思宇发来的祝福讯息,再没其他。   “行吧。”   烦躁地关上手机,闻徵一抬头,竟看见电视里易承昀在接受采访:   “易氏一贯奉承开诚布公、和气生财的经营理念,感谢法律给予的公正判决,如果闻家不服,我们奉陪到底……”   原来两家经已在法院交锋过几回,闻徵在登机广播的催促下,边走边若有所思。   他在比利时的行程比较紧张,先是要到乡下与几位马场主见面,寻找合适的马匹,翌日还得到私人裁缝处量礼服尺寸、挑选马靴。   不料他不找事、自有麻烦找上门。   回到酒店吃晚饭时,他背后响起了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   “我这两天不停给姓裴的发讯息,看他差不多该消气,就把他骗回来。”   另一个造作的男声问:“你该不会等他回来,又对他动情吧?我可不会饶了你。”   杨学不屑地笑出声:“疯了吧!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人,有几个钱就把自己当贵族,住在一起规矩多得像坐牢一样。我跟你说,要不是看中那个房子,他跪地上求我我也不会碰他!前天我早跟几个黑哥商量好,让姓裴那个细皮嫩肉的见见世面,到时照片在手钱不愁……”   全身的血液涌上头顶,闻徵气得发抖,猛然转身上前几步,将整瓶红酒淋在杨学头上。   一声尖叫打破餐厅里的幽静:“啊!”   “神经病啊!”   杨学先前见过闻徵,记得他是裴思宇的朋友,手忙脚乱拨开他,狼狈地乱抹满脸红酒:   “你做什么!”   “你该庆幸这里是酒店,不然我揍得你脑袋开花。”   闻徵用力将酒瓶在地上摔得粉碎,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双手抓住他的衣服把他提起来:   “敢动我朋友我绝不放过你!”   “天呐!保安在哪里!”   和杨学一起的男人大呼小叫,连忙要上前拉开闻徵,猝不及防手被人从背后钳制住,只听“嘎啦”一声闷响,男人发出杀猪般的哭叫:   “救命啊!杀人啦!”   闻徵回过头,只见易承昀一手将那个男人推到一旁,身后跟着一群保镖,大步向他走来。   手一松,闻徵将杨学交给保镖,愣愣站在原地:“你怎么在这里?”   “还有没有王法了!”   杨学歇斯底里地打断了两人,无奈抵不过两个牛高马大的保镖,愤恨大吼:   “我是这里的贵宾,你没权这么对我,我要报警!”   “我是这里的老板,今天起你自贵宾名单除名了,他们会送去你警察局。”   一眼不看杨学,易承昀走近闻徵,俯身低声开口:   “这里不方便,我们上去谈?”   闻徵目送杨学被两个保镖押出门,又看了眼一脸为难的餐厅经理,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从专属电梯坐到顶层总统套房,打开门时,闻徵惊愕地看到,自己的行李居然被事先搬了进来,同时房内已备好一桌晚餐。   “我可没说要跟你一起住!”   气不过易承昀自作主张,闻徵自顾自走到餐桌前坐下,一口喝光杯里的红酒,挖苦道:   “看这又香薰又烛光晚餐的,去哄哄小年轻多好,保不准小恩小惠就能对你死心塌地。”   “刚才那位杨先生,我交代好让楚洋来处理。”   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酸,易承昀在他对面坐下,平静开口:   “夸大伤势是我做得不对。”   他承认得过于爽快,闻徵像一拳捶在棉花上,只得悻悻道:   “就,我讨厌人骗我。”   “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的两匹马,你能收作备用吗?”   易承昀伸手举起酒瓶,替他重新把杯子满上,漫不经心道:   “如果我没估算错,这两匹马各方面的硬性条件都符合参赛要求。”   闻徵握住酒杯的手僵在半空,盯住他脸上摇曳的烛光好一阵,答非所问:   “提醒你一句,我们不是真的夫夫。”   “我知道。”   放下酒瓶,易承昀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语气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不需要你任何回报。”   闻徵“啪”一声把酒杯放到桌上,几滴鲜红的酒液落在雪白的桌布上,分外显眼:   “那为什么?”   在易承昀听来,闻徵问的是为什么要在他身上投入这么大,其实闻徵更想知道,上辈子这人替他澄清,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   “几年前,易家几近破产,我尽力挽回,同时不得不做好所有清算手续。”   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易承昀定定看着他,话中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   “变卖厂房的前一天,有个小公司给易氏下了一千万的订单,货款提前预付。这只是个开头,”   轻咳一声,他继续说:   “后来我发现,这些人要么是马术爱好者,要么是家里有人在马术协会,通过朋友知道易氏。最初的一千万,是小公司受人委托下的单,其实他们并不需要那么大批量的货,却拯救了易氏即将断裂的资金链。”   闻徵捏住酒杯的手指关节变得苍白,脸色越来越难看,原来是这样。   到头来易承昀什么都知道,所做的不过为了报恩。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匆匆放下餐巾,闻徵别过头躲开他的视线,生怕被他看出端倪:   “累了,要睡觉,你自便。”   易承昀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像一块化石,从镜子里眼睁睁望着闻徵盖被子睡下,没要理他。   于是,他默默脱掉衣服,关上房灯,静静躺到闻徵旁边。   本来就在装睡的闻徵:“做、做什么?”   易承昀翻过身,贴上他的背,一手往前伸:“看你好像还在生气,给你赔罪。”   “不……” 第22章   为什么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再一次软绵绵瘫在易承昀怀里,闻徵试图理清思路,最终因太累睡了过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二天早晨,闻徵缩成一团,抱住被子;昨晚易承昀帮他清理的时候,把他的睡衣也一并“清理”了,因此他现在忍不住怀疑人生:   “给我支烟。”   易承昀边换上衬衣,边把随身衣服递给他,淡定答道:“没有,戒了。”   闻徵白了他一眼:“骗谁啊!前天明明在书房偷抽。”   易承昀在他身边坐下,随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偷偷看过我?”   闻徵气结拍开他的手:“什么偷看!光明正大看,看你是不是在书房搞不可告人的阴谋。”   说完闻徵才反应过来,这人莫不是在套他的话?   “昨天忘了问,你干嘛突然出现在这里?”   尝试若无其事扯开话题,闻徵飞快套上衣服,边穿裤子边问:   “这间酒店也是你的?”   “你的行程是助理帮忙定的,很容易知道。”   在餐桌旁坐下,易承昀抿了一口咖啡,等闻徵过来吃早餐:   “易氏是这间酒店的最大股东,我今天要到鹿特丹谈两项合作,所以昨天提前飞过来。你昨天有没有收获?”   洗完脸,闻徵整个人神清气爽,在心里默默吐槽:你是傻子吗?到鹿特丹谈合作,应该在阿姆机场转机才对,跑来布鲁塞尔做什么?   他走到易承昀身边:“不算大收获,看中了一匹七岁的汉诺威马,没你那两匹好。”   易承昀挑了挑眼眉:这句话可以理解为,闻徵决定接受他的“歉意”了吗?   出乎意料,闻徵接下来说的却是:“我只是借你的马参赛,并不代表我默许履行什么义务。”   易承昀失笑:“你误会了,就当是接受一次投资不好吗?那你今晚回去后,有没有别的安排?”   闻徵抬眼问:“怎么了?”   易承昀淡淡扫了他一眼:“和我一起去个地方。”   闻徵:干嘛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吃完早餐,易承昀披上西装外套,动作忽而一顿,装作不经意开口问:   “可以帮我系领带吗?”   “怎么?发现我比你系得好看,想偷师?”   没想太多,闻徵边揶揄他边接过他递来的领带,踮起脚尖把领带搭在他的衣领下:   “要被人知道易总裁不会自己系领带可怎么办?看,我系得是不是很服帖?”   洋洋得意松开手,闻徵抬起头邀功,猝不及防对上易承昀的目光:   两人离得很近,他能清晰看见那人的黑眸中,自己的倒影;彼此的吐息不知不觉交缠在一起,鼻尖若即若离蹭过,似乎马上就要亲上。   “是系得比我好。”   四片唇瓣距离不到一厘米,易承昀双手扶住他的肩,用最大的自制力哑声道:   “一起出门吧。”   空气有一刻变得黏糊糊,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闻徵在恍然中推开他。   逃也似的跑到洗手间,闻徵拼命往脸上泼冷水,直愣愣盯着镜中的自己:这算什么?!   默契地不提刚的小插曲,他们并肩从电梯里走到酒店大厅,易承昀偏过头对闻徵说:   “晚上在机场见?”   不等闻徵答话,不远忽然响起一声娇柔的尖叫:“小昀昀!”   闻徵眼皮一跳:喊得这么恶心,谁啊!   他好奇转过身,只见一坨荧光彩虹色物体向他们“蹦”过来,嘴里喊着:   “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可想你啦!”   “丽莎,本来想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跟你好好叙旧。”   易承昀面不改色向那坨不明彩虹体伸出手,像是对她身上刺鼻的香水味习以为常,礼貌答道:   “没想到你特地过来了。”   叫丽莎的人一听,立时嘟起嘴,浓妆艳抹的脸上被挤出奇怪的沟壑:   “你说的这什么话,婚礼不邀请我就算了,来也不声不响的,还当不当我是你的旧情人了?!”   旧情人?!   闻徵别过头,一定是有哪里不对劲,没听说过易承昀有情人!   “这位是谁?”   丽莎好像终于注意到低头不语的闻徵,霸道地一步横到易承昀和闻徵之间,双手叉在腰间,让人联想到烧烤叉上的肥牛排,她中气十足道:   “你不要想勾引小昀昀,他已经有家室了,虽然你长得挺好看,心术不正要不得。”   闻徵睨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你误会了,我才不……”   “来不及给你们正式介绍,这位是闻徵,我的丈夫。”   及时把闻徵拉到身边,易承昀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手,向丽莎介绍:   “这位是丽莎,易氏在欧洲的重要合作伙伴之一。”   人家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闻徵强忍住怒气,挤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彬彬有礼向丽莎伸出手:   “很高兴认识你。”   “天呐,原来你们是过来二人世界的?!”   得知闻徵是易承昀的“正牌”后,丽莎的态度可谓转进如飞,双手热情握住他的手:   “都怪我,一着急就跑过来,没打扰你们吧?”   暗暗在心里记了易承昀一大笔,闻徵“大度”地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   “没事,他快要上班了。”   易承昀无奈,劝说丽莎:“不说这个,你也要去鹿特丹开会吧,再不动身要来不及。”   “没关系,我的直升机停在楼顶。”   丽莎看上去意犹未尽,边走边朝两人挥手,向闻徵发出邀请:   “改天你们一起来我的庄园玩喔!”   两人目送丽莎挪上电梯,她身前的电梯门一合上,闻徵凉凉开口:“你的旧情人真特别。”   易承昀忍住笑:“她喜欢的是女生,这边的圈子里人尽皆知,被那么喊的不止我。”   闻徵:……   “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两人避开人群,走出酒店门口,易承昀半开玩笑道:   “真没想到。”   “呵,多大脸!”   闻徵不会承认,听说丽莎单方面把易承昀称作“旧情人”时,他瞬间脑补了一段颇为惊悚的剧情,口硬道:   “上层圈子烂的不少,谁知道背后交易有多少,我为自己的健康担忧不行么?”   “目前还没人能让我做这种交易。”   愕然在眼中一闪而过,易承昀替他打开车门,好整以暇回道:   “不过,交易对象要是你的话,我愿意打折,反正你昨晚看上去很满意。”   闻徵恼羞成怒:“闭嘴!”   单独乘车前往市中心的路上,闻徵抽空给裴思宇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昨天遇到杨学的事。   听完闻徵的话,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半晌,方听到裴思宇带着鼻音颤声答:   “没想到,他是这种人,幸好有你。”   裴思宇没告诉闻徵,其实他已买好了今日下午的机票,如果没有好友及时出手,等待他的将会是人间地狱般的光景。   “你不要担心,我相信楚洋绝对会给他点颜色瞧瞧。”   对易承昀的手下处事有信心,闻徵知道杨学大概率是凉了,耐着性子软声安慰好友: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会遇到更好。”   结束与裴思宇的通话后,闻徵留意到当下日期,正好就是上辈子裴思宇“出事”的日子前后。   放心不下好友,他又给楚洋发了几条讯息,暗示他要多注意,直到司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闻先生,到了。”   他们到达的地方是布鲁塞尔一处私人别墅,屋主是欧洲皇室的御用裁缝,偶尔为少数相熟的盛装舞步骑手提供私人定制。   “好久不见。”闻徵熟络地和主人谭斯拥抱过,寒暄道:“听说你换了新男友?”   “没错,不过先让我看看你手上的戒指,”   双手捂住嘴,谭斯眼中流露出惋惜,由衷感叹:   “你怎么就英年早婚了呢?说好要永远一起当单身贵族,一个个全偷偷跑去结婚,为什么要这么急着给自己套上枷锁。”   枷锁吗……闻徵若有所思:对于二十岁就结婚,维持不到半年就离婚的谭斯而言,婚姻可能真是爱情的坟墓。那么对他自己来说,婚姻又是什么?   “快来说说他是个什么人。”   把闻徵拉到客厅,谭斯让佣人给他倒上一杯红茶,像个贵妇般两指捻起蕾丝茶杯:   “外面在传你们是商业联姻,不是真的吧?”   闻徵饶有兴致地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我认识你多少年了。”   细心观察闻徵的反应,谭斯心中更加笃定,慢条斯理道:   “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你家那位,如果真是商业联姻,长这样你不喜欢我乐意接手。”   闻徵脸色稍稍僵硬了几分,干巴巴道:“不用麻烦。”   谭斯抿嘴笑,故意逗他:“可惜,我在昨晚舞会还认识了几个潜力股,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   “还是留给别人吧。”闻徵看向窗外,嘴角不由自主勾起:   “因为我那位别的都不行,就爱瞎吃醋。”   冷不防被塞一口狗粮的谭斯:=口=   坚强地站起身,谭斯招呼闻徵:“来,我带你去看看新做好的燕尾服和马靴。”   闻徵在骑术上穿的服装,会每月根据体重和身型的变化不断调整,最大限度突出他身材的修长匀称,以求视觉和穿着效果均达到最佳。   上下审视闻徵身上整套出自他手的骑手服,谭斯不住点头,朝好友挤了挤眼睛:   “亲爱的,我私人给你个贴心建议,你可以在卧室里单独穿这几个配件,懂我意思么?”   “什么意……呃!”   尽管从小就习惯外国人开放的观念,当闻徵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时,仍旧震惊得脸都红了:   这是什么羞耻play?!   “我是认真的。”谭斯一本正经传授他个人心得:“照我说的做,没有男人能拒绝你。”   “够、够了。”话题越聊越危险,闻徵赶紧让他打住:“当我真的有疑惑,再来请教你。”   离开谭斯的家,闻徵马不停蹄赶去相关部门,在律师的协助下办理引进马匹的手续。   待他处理完在布鲁塞尔的事务时,天色已逐渐暗了下去。   当闻徵昂起头在机场川流不息的人群四处张望,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紧接着身上一暖:   “怎么不戴围巾?”   易承昀把带着体温的围巾给他围上,自然而然接过他手上的行李:“你的手套在哪?”   “室内不用带手套。”   拍了拍外套的口袋,闻徵跟在他身后,发现他们坐的不是回华国的航班,惊讶问:   “这是去俄国的飞机?”   “对。”   早让助理给两人定好头等舱,易承昀等到他们在飞机上坐定时,才耐心和闻徵解释:   “你最近压力太大,该放松放松。”   闻徵不悦道:“哪有,压力大的明明是你。”   易承昀耸了耸肩,笑而不语。   几个小时的飞行后,他们在远东降落。   两人乘坐的越野车飞驰过大片雪海,闻徵猜他们所在的应该是西伯利亚森林边上,车子在一处空旷的平地停下。   看清眼前的庞然大物时,闻徵整个人都有点凌乱:“这是……坦克?!”   不远处,一辆辆汽车胡乱叠在一起,不少上面覆着雪;而在空地中央,一辆巨大的坦克时不时喷出白烟。   易承昀显然不是第一次来:“38吨重的T62主战坦克,不用担心,是退役的。”   闻徵:要是现役的我俩现在已经被突突突了吧?!   “走。”拍了拍他的肩,易承昀不由分说拉他上前,和等在坦克旁的俄国人打招呼:   说话大意应该是“他是新手,我来带他。”   俄国人:“好勒!”   在闻徵还没弄清楚他们要做什么时,两人已经坐在坦克里,只听易承昀扬声道:   “开始吧!”   轰隆轰隆巨响如雷贯耳,同时咔擦咔擦的声音从底下传来,闻徵在坦克里一颠一颠,易承昀居然开着坦克直接碾过两辆废弃汽车。   来回把两辆汽车碾成铁饼,易承昀意犹未尽拉下刹车,大声问闻徵:“要不要试试?”   闻徵想也不想:“要!”   他第一次看到易承昀这种表情,那人总是一副万年面瘫样,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但现在不同,他眼中的易承昀像冰冻许久蓦然爆发的火山,战斗中的男人分外迷人。   而当闻徵亲自坐上驾驶座,他马上理解那人的变化,仿佛浑身血液在沸腾:“冲!”   难以想象,当他驾驶坦克恣意碾过好几辆轿车,竟然真会发出嘎嘣脆的声响!   两人足足开了两三小时,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人似是不会疲倦一般。   最后,易承昀打开坦克上盖,帮依依不舍的闻徵爬出来。   旁边等候的俄国人扔给他俩一瓶酒,叽里咕噜说着闻徵听不懂的话。   “喝一口。”   咬掉瓶塞,易承昀自己灌了一大口,递给闻徵:   “不然天冷扛不住。”   学着他的样子,闻徵捏着鼻子喝了一口,呛口的伏特加味道直冲头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没从亢奋状态恢复,他不但没感觉到酒劲,反而全身像打通任督二脉一样舒畅,心中像面前辽阔的雪地一样豁然开朗。   两人坐车回小镇吃饭的路上,闻徵问:“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易承昀答:“小时候爷爷有个战友在这边,从小教我这些。后来我直接把这里买下,遇到棘手的事时,就过去开几回。”   闻徵由衷道:“真好,有机会还想再来。”   易承昀拍了拍他的手:“随时可以。”   他们在远东小镇上的一家朴素的家庭式餐厅前停下,老板看样子同样和易承昀很熟,这里做的是正宗俄国菜,味道比装修要惊艳许多。   “我明白对运动员来说,奥运是最高殊荣。”   酒足饭饱,易承昀半挨在椅子上,说出酝酿半天的话:   “所以我不会说什么‘输赢不重要’的废话,只想你清楚一点,无论名次如何,你只需要对你本人负责,其他人没资格指点。”   “好久没听你说这么多话。”   双眼微微发涩,闻徵想说点什么打岔,嘴唇轻轻发颤:   “你难道不希望我夺金,好提升易氏的形象?”   “我希望你夺金,至于易氏的形象,不能全靠你一个人。”   易承昀眼神坚定,有种令人心安的魔力:“不要本末倒置。”   闻徵抽了抽鼻子:“还有个问题,你高中时说有喜欢的骑手,现在能告诉我,那人是谁吗?”   易承昀一怔,随即寒声道:“不告诉你。”   “小气!”闻徵大胆瞎猜:“那两匹马,难不成是你想送给别人的礼物?”   易承昀嘴唇动了动,迅速敛起眼底讶异,偏过头反驳道:“多事,两匹马就是给你的。”   “到底是谁?”把他的反应当成默认,闻徵心里涌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怒意,佯装亲近道:   “有喜欢的人怎么不让我帮你打听打听?”   “不用。”易承昀摆了摆手,扫了他一眼,像毫不在乎般回道:“他已经结婚了。”   “啊……”发出一声不知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的感叹,闻徵对这个答案一点不高兴,“已婚”这个范围太大,根本锁定不了人选!   “他是主攻哪个方向?速度赛马抑或三项赛?”   闻徵绞尽脑汁,列举出好几个候选,又被一一否决,穷追不舍问:   “他和他伴侣感情怎样?他为什么拒绝你?”   易承昀心里好笑,脸不红心不跳答道:“他的伴侣相当优秀。”   闻徵脱口而出:“比你还优秀么?”   易承昀挑眉,暗中对这个答案无比满意,不动声色答道:“谢谢夸奖。”   闻徵:切   那天下午,易承昀带闻徵开车来到海边的一处灯塔下,指了指两人的侧前方,悄声说:   “看。”   寒冬凛冽,汹涌的海水全被冻成坚硬的冰块。   平整如镜的冰海面上,有两只胖胖的海豹,正优哉游哉地在冰面上晒太阳,静谧而温馨。   有那么一刻,闻徵好似再度沉浸在两人婚礼时那种独特的气氛:一切顷刻静止,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俩。   中午时喝的伏特加不知不觉上头,易承昀拉上车里隔帘,盯着呼气在车窗上凝结,低声问:   “那时你说,如果我真破产了,你会收留我当马工,是真的么?”   没料到闻徵比他醉得还厉害:“啊,马工不行,嗝。”   闻徵扯住他的领带:“可以收你当我的贴身仆人,就每天带出去遛一遛,让大家羡慕羡慕。”   易承昀:……   闻徵继续胡言乱语:“我还是要当攻。”   易承昀:“哦。”   这种敷衍的态度!   被激怒的闻徵手脚并用挂到易承昀的身上,不甘示弱般一口咬住他的下唇,腥甜的味道在两人舌尖蔓延开…… 第23章   天色渐暗,结冰的海平面一片安静,车内却刚刚结束一场“热战”。   重新替睡过去的闻徵披上外套,易承昀的大掌轻柔抚过他的后背,听见那人口中发出像奶猫撒娇一样的呜咽声。   他总是这样。   易承昀轻叹了一口气,闻徵的双手还环在他脖子上,他怕惊扰到熟睡的人,只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闻徵躺得更舒服些。   感觉到他的动作,闻徵无意识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宛如在讨好人的小动物,让易承昀心猿意马。   有很多次,假如闻徵做得绝情一点,他可能就死心了。   但闻徵好像总有办法在悬崖边把他拉回来,给他一点点甜头,当他以为有希望的时候,又瞬间逃到他抓不到的地方。   快开到机场时,闻徵终于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当他一睁眼,看到的便是易承昀被咬破的嘴角,以及那人耳垂下诡异的咬痕。   自己正整个人挂在易承昀身上,披着那人的外套,衬衣纽扣大开。   而他手腕上有两片奇怪的红痕,像无数次早上他醒来时在自己身上看到那种,这个发现让他脑子“嗡嗡”作响,话都说不连贯:   “你、你……?”   “你说你想当攻,所以我给你演示了一回。”   本以为他醒来又要大闹,易承昀见他似乎震惊得忘了反应,指了指自己破掉的嘴唇:   “谁咬人谁是狗,是你上次说的么?”   闻徵:?!   “反正我不是!”   喝酒误事,但毕竟两人不是第一次睡,闻徵当下比起追究莫名其妙又被睡了一回,更关心的是:易承昀有没有趁他睡着的时候图谋不轨?   “要登机了。”   见他从下车后脸色一直阴晴不定,易承昀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酝酿情绪,试图搭话:   “明晚有一个电影院剪彩仪式,你方便和我一起出席吗?”   他问了半晌,闻徵方勉强回过神,心不在焉应了句:“可以。”   两人在飞机上没怎么说话,易承昀默默地在处理公司事务,只是时不时会感觉到隔壁投来的视线,每当他装作不经意侧过头,那人便迅速别开眼。   等他们下飞机、回到易家别墅时,已接近第二天清晨。   闻徵靠在车后座睡得正香,他的衬衣最上面的一枚纽扣没有扣,从易承昀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锁骨上昨日留下的一朵“小玫瑰”。   示意司机和保镖不要出声,易承昀轻手轻脚打横抱起闻徵,一路稳稳地将人抱回卧室。   他把闻徵温和放到厚实的毯子上,熟练解下人身上的衣服,及时用被褥裹住以免受凉。   然后,易承昀一手撑在闻徵身旁,细碎的吻温柔洒在他的发顶、额角、鼻尖、下巴、锁骨……最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同样被咬破的唇角,像在仔细品尝他的味道。   不过这回易承昀依然没睡在卧室,因为他只剩一个多小时休息,省得起床时又要吵到那人。   听见关门的“啪嗒”声,装睡的闻徵睁开眼,翻身用被子捂住头,闷声骂了句:“笨!”   闻徵醒来时不算晚,他惦记着训练,匆匆吃过早餐赶到马场,遇到同样在热身的裴思宇:   “你总算不闹别扭,决定用易先生的两匹马啦?”   从墙上拿下马具,闻徵懒得反驳:“时间紧张,有合适就得试试。”   裴思宇笑了笑,大度地扯开话题:“今天你们俩有什么安排?”   闻徵没反应过来:“安排?是说训练日程吗?”   裴思宇愣了愣,站起身犹豫问:“是说你和易先生今天有什么安排?你该不会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吧?”   闻徵擦马鞍的手一僵,电光火石之间,他记起出门时管家周军问他的话:   “今晚需要我们准备些什么吗?”   当时他还莫名其妙,当下回想起来,两人结婚后的第一个情人节,一点表示都没有,好像特别说不过去。   “闻徵?”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裴思宇好心告诉他:   “如果你没灵感,我可以给你点建议,反正程序走到最后应该都是一样的。”   “到最后一样是什么意思?”   问出口时,闻徵才恨自己的迟钝,眼珠一转:   “你是约了楚洋吗?说说你们的‘流程’?”   ……   听完裴思宇绘声绘色的讲解,闻徵的嘴巴快要张成“O”形:这两人认识没多久,连平常玩什么玩具也能拉清单商量,忽然有种输了的感觉怎么回事?!   “我知道了,”   虽然没什么参考价值,闻徵在心里吐槽,不忘打趣好友一句:   “哪天你们注册了我都不意外。”   “不会的。”裴思宇对此不以为然,胸有成竹地摇了摇头:   “我们说好保持玩伴关系,要是对方遇到动心的人马上分手。”   闻徵:……你提到楚洋时的表情,可半点不像在说玩伴。   按训练计划,闻徵今天暂时不上马训练,而是先和新马匹培养感情。   每匹马有自己的性格和脾气,表达情绪的方法也各有不同,沟通是绝对有必要的。   他比较看好的是易承昀给他的那匹名为“萨瓦尔多”的弗里斯兰马,这种马的毛色像闪亮的黑珍珠,加上极好的运动天赋,假如人马磨合顺利,或者能比他以往战马的表现还要好。   打开马厩的门,闻徵从萨瓦尔多的斜前方慢慢靠近他,小心观察他的反应,友善开口:   “萨瓦尔多,你好呀。”   马看不见距离近的正前方,并且害怕动的东西,但听觉敏锐,因此靠近时要轻声跟他打招呼。另外就是千万不要站在马后面,马单蹄后踢准度和力度十分惊人,被踢到可能要送急救。   所以,闻徵在马儿斜前方一臂距离处停下,先是抬手凑近马的鼻孔,好让马记住他的味道,然后轻轻用手背抚摸马的前额、拍拍马的颈部、顺着鬃毛摸过马的肩。   “你做得真好,我们出去散步?”   鼓励般喂给马儿一根胡萝卜,闻徵尝试给马换上缰绳,他脑海中回忆起易承昀骑这匹马时的样子,那时萨瓦尔多的表现就对主人服从度极高,几乎不怎么刨地。   “听说他以前时不时会带你去散步,你们都聊些什么?”   牵着马在草地上小跑,闻徵边留心马的反应,边随意扯谈:   “有没有说过我坏话?”   出乎意料地,听到这句话,萨瓦尔多耳朵后靠,并朝他吐了吐舌头。   这匹马确实聪明,闻徵心里讶异,拍了拍马颈:   “我们以后要当好朋友,即使我说易承昀的坏话,你可不能告诉他。”   和三匹马遛过一圈后,闻徵继续在马场做耐力和拉伸训练,结束时已是下午,他和易承昀约好出席剪彩的时间是晚上七点。   闻徵不知不觉开车停在本市最有名的糖果店前,等他回过神来,副驾驶座上经已摆着一束玫瑰和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   “我是为营业,表面功夫而已。”   如此说服自己,闻徵嘴角不自觉上扬,按计划在七点前赶回易家,没料到他的车刚开进别墅区,有个人突然在路上冲了出来!   “刺啦!”   尖锐的刹车声响遍车道,闻徵差点被安全带勒死,当他看清挡在车前的人时,立刻爆发:   “姓樊的,想死走远点,好狗不挡道!”   樊荣头发乱得像鸟窝,张开手臂趴在闻徵的车盖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你不要听易承昀胡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警告你,再不走开,我就碾过去。”   闻徵摸出手机,打算让周军带几个保镖过来,却无意中看到他订的玫瑰因为急刹车掉落座位,花瓣散了一地,心下一沉:白跑一趟了。   “你不会的。”樊荣双手死死扒住车盖,几近疯狂:“你下车,我们好好谈。”   正当闻徵气不过索性要发动跑车时,车窗被敲了敲,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警局,慢慢谈。”   两个保镖像提小鸡一样,轻而易举把赖在车前的樊荣提起来,不由分说将他拖走。   “才回来?”   等闻徵摇下车窗,易承昀才注意到他脸上无精打采的,不解问:   “怎么了?”   “没什么,”   闻徵破罐子破摔般捡起掉到车上的玫瑰花束和巧克力礼盒,从车窗塞到易承昀手上,掩不住眼中沮丧:   “给你,应付记者。”   易承昀:……   竭力藏起上翘的嘴角,易承昀快步走回自己的专车,回来时手上多了些东西:   “好巧,我也有东西给你。”   闻徵还在生闷气,随手接过他递来的玩意,定睛一看,不由心跳加速。   两人不但买的巧克力一模一样,连玫瑰上附卡的语句也相同:MIAMOR(我的爱人)   从闻徵送的那束玫瑰里抽出一朵别在胸前,易承昀拉开车门,向他伸出手:   “不介意的话,我们直接去剪彩吧,那部电影据说不错。”   闻徵偏开头,用力握住他的手:“嗯。”   剪彩仪式过后,两人被安排在贵宾情侣座,事实上易承昀说的不对,那是一部巨无聊的文艺片,光开头就让人昏昏欲睡。   顺理成章把接下来的举动甩锅到影片上,闻徵鬼使神差般、悄悄将头挨在易承昀肩上。   肩膀厚实靠起来真舒服,闻徵暗中松了口气,不过,为什么那人的心跳忽然变得这么快? 第24章   闻徵困惑地看了一眼屏幕,上面两个主角黏黏糊糊的,说着一堆叫人听了就眼皮打架的矫情话,而易承昀的心跳快得像在看恐怖片。   该不会跟他有关吧?   抿了抿嘴唇,闻徵眼珠一转,摸索着从座位上捻了一颗巧克力含在嘴里,伏在易承昀耳边,含糊不清小声道:   “据说电影院后面的工作人员能看到观众在做什么。”   他们买的是酒心巧克力,浓郁的白兰地酒香在闻徵口中弥漫开,随着吐息直钻易承昀鼻尖。   反手握住闻徵的手,易承昀垂眼看他,电影院里光线很暗,明灭不定照在他脸上;平日好看的凤眼半寐半醒,易承昀只能描绘出他脸上大概的轮廓,恍惚有种在偷情的错觉,哑声问:   “巧克力好吃吗?”   闻徵正要开口,易承昀猛地收紧双手,低头用吻强硬撬开他的双唇,更用舌尖勾过他嘴里半化开的半颗巧克力。   而易承昀的手像带电一样,一手掌心不轻不重抚过闻徵后背,酥麻的痒便从他的脊椎蔓延开去,让他几乎坐也坐不稳。   又被这人占上风了,可恶。   尽管闻徵眼下已半个人都软在易承昀怀里,他还不甘心就这么被人“乘虚而入”,两手不服输般勾住易承昀的脖子,闭上眼昂起头,报复般在那人不停侵占的舌尖上咬了一口。   “嘶……”   巧克力的味道已所剩无几,针刺般的疼痛反是彻底激起易承昀的好胜心,他强势将闻徵压在座位上,动作霸道得让人半点还手之力也没有。   似是被易承昀身上的气势震住了,闻徵不敢再张牙舞爪,只柔和地一点点回应,还讨好地舔了舔他的嘴唇,像只撒娇的小奶狗。   电影配乐的声音不大,他们俩耳边只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啧啧”水声,令人脸红耳赤。   到两人依依不舍分开时,闻徵低低笑了一声:“电影,还看吗?”   勉力撑起身,易承昀垂头看他,呼吸越发不稳:   影院里闪烁的光让眼前的一切变得朦朦胧胧,闻徵躺在软座上,双手还被钳制着,眼角泛起令人遐想的水光;而他的两片像花瓣似的嘴唇,则是似被雾水打湿了一样,潋滟动人。   他的衬衣被扯开,半遮半掩之间,反更让人迫切想将他吞下肚子。   清晰感觉到自己剩下最后几分理智也快要失守,易承昀狠狠一咬牙,扶起他沙哑道:   “回去。”   待紧挨在一起的两人从电影院里走出来,闻徵才看到,易承昀别在西装前的花,被压扁剩下几片花瓣,其中有一半沾在自己身上。   “下雨了。”   不知道是谁先喊起来,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原本在街上卿卿我我的情侣们狼狈地四处跑开,小小的电影院门前瞬间挤满了人。   本来想出去看看灯饰,闻徵看了眼一时半会停不了的暴雨,无奈推了推易承昀:   “我们从后面走吧。”   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女孩钻过人群,拦在他们面前,甜甜开口:   “哥哥,买束玫瑰给大哥哥吧。”   抢在易承昀前掏出皮夹,闻徵递给小女孩一张大钞,接过她的手上的玫瑰   “小孩真会说话,换我就叫叔叔。”   易承昀:……   从花束里抽了一枝,闻徵将花别到易承昀西装上,又给自己别了一朵,像完成了个重要的仪式一样,莫名心情大好。   易承昀不明白他的心思,两人从影院内部通道下停车场,没想到竟意外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   “可是我想看电影,为什么不可以包场?”   樊锐:“电影可以回去看,你提前联系的记者,我已经让人打发了。”   闻祈:“为、为什么?”   樊锐:“我警告你,如果……”   似乎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正在争吵的樊锐和闻祈双双回过头,看见他们时也是一愣。   注意到易承昀和闻徵皱巴巴的西装,以及闻徵手上捧的玫瑰,闻祈脸色顿时煞白:   “你、你们怎么会……”   按闻祈知道的消息,难道易承昀和闻徵不是貌合神离、假面夫夫?!就算眼前的只是演戏,未免有点过于真实。   镇定自若朝樊锐点了点头,易承昀示意从背后开来的跑车,礼貌开口:   “抱歉打扰,我们的车到了,你们继续。”   “对了,我们刚看电影定的是情侣座,包了一整晚,你们不介意,可以用的。”   看热闹不嫌事大,闻徵示威般朝脸胀成猪肝色的闻祈挥了挥手上的玫瑰,幸灾乐祸道:   “情人节快乐。”   把气得脸歪的闻祈抛在车后,闻徵瞥了一眼好像又开始吵架的樊锐两人,嘲讽道:   “我还能吃上樊家和闻祈的喜酒吗?”   易承昀挑眉问:“你很期待?”   斜睨了他一眼,闻徵理直气壮道:“是啊,樊锐那时把樊荣抓来婚礼捣乱,要是他们不办婚礼,我哪有报仇的机会。”   易承昀不动声色扯开话题:“回去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按他的理解,闻徵刚在电影院的反应,可以当作是默许两人履行夫夫义务的意思?   “你准备了什么?”   后知后觉两人是在“走流程”,闻徵喉结不由滑动了好几下,这时方记起:   原来他们还没在清醒的状态下做过。   “你喜欢的山羊奶酪配罗曼尼康帝红酒。”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易承昀接过他手上的玫瑰,下车后向他伸出手:   “我教你……”   被他牵着回到卧室,一路上忐忑不安的闻徵在房门被打开那刻就惊呆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布置好的香薰烛台,桌上隐蔽的地方,偷偷藏了几盒红酒味的“阻击袋”。   *   易承昀应该没有尽全力,闻徵趴在枕头上时这么想:不然他肯定就废了。   像骑在一匹烈马上颠簸大半晚,闻徵全身软成一滩水,骨头快化开;后面他根本不愿动,随便易承昀怎么折腾。   做攻有什么好?!   晕晕沉沉睡过去时,闻徵这么想,累得要命,还不如当下面装瘫痪让人伺候来的舒适。   尤其是,当他早上醒过来后,发现易承昀在完事后不仅给他清理过,而且从某处清凉的触感来看,那人甚至给他上了药。   平心而论,这次比第一回 好太多,起码能正常走路。   一想起那次,闻徵下意识拼命摇头:实在令人害怕。   为了和他当“假”夫夫,易承昀真是拼了,虽然到现在这个“假”显然得去掉。   只是,比起真夫夫,他俩好像又差了点什么?   懒洋洋坐起身,闻徵看向睡在他身边易承昀,不知道这人昨晚什么时候睡?   房里的窗帘被拉上,易承昀两眼紧闭,呼吸沉稳。   闻徵侧过身,一手撑起头,默默打量他的睡颜,忽然恶作剧心大发:   先是小心翼翼朝他的睫毛吹了一口气,见他没有反应,便壮着胆子抬手戳了戳他的脸。   “难得这么听话。”   闻徵得寸进尺伸手揉了一把易承昀黑碎的刘海,暗搓搓决定给他编个小辫子,等他醒来看到时脸色一定精彩。   正当他准备动手时,蓦地听到床头柜上响起“嗡嗡”的震动声,以为是自己的手机,他没多想随手拿过来一看,弹出来的讯息显示发件人是楚洋:   “在鼎盛下药的人找到了。”   一个激灵弹起身,闻徵霎时间睡意全无,“鼎盛”就是当初他宣布退役后,去喝得酩酊烂醉,以致被意图不轨的黑手趁机下药的地方。   如今回忆起来,他只记得那会浑身发热,意识知道不对,大脑却指挥不了身体;他只能凭着本能踉跄往外走,中间似乎还有人拦过他,被他强行推开;在酒吧外意外撞上在电梯口的易承昀,再后来……   “快起来。”   纠结半刻要不要立刻打电话给楚洋问清楚,闻徵暂时按捺住冲动,轻轻摇了摇易承昀:   “太阳都出来了。”   “是不是昨晚没吃饱?”   易承昀被他晃醒,翻了个身一把伸手将他搂进怀里,胡乱在他耳垂上吸了一口:   “要再来吗?”   “除了这个你脑子能不能想点别的。”   被他弄得背后发颤,闻徵气得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忿忿道:   “先放开我。”   “怎么了?”   对他动不动咬人这个问题,易承昀认为该考虑纠正办法,不过并不生气,半贴在他背上,慢条斯理握住他的手:   “你拿的是我的手机?”   经过昨晚,易承昀发现了一件不知算不算意料之外的事,当他试过用不怎么温柔的方法对待闻徵时,那人嘴上哼哼唧唧抱怨,双手却是一直抱紧不放。   原来看上去事事要压他一头的小骑士,内心是有这种“兴趣”,感觉两人以后还有很多关卡值得探索。   “刚不小心拿错了,看到了上面的信息。”   心虚把手机交到他手上,闻徵边试图钻出他怀里,边催促道:   “你快问楚洋下药的幕后主使是谁。”   看清讯息,易承昀眼神一凛,表情看上去凝重不少,随即给楚洋回拨电话。   闻徵看到他披衣服站起,低声和电话里的楚洋说些什么,竖起耳朵只听到“里应外合”“熟人”这几个字眼。   “他怎么说?”   着急知道答复,闻徵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半爬起身追问:   “快告诉我。”   结束通话,易承昀一回头,便注意到他身上若隐若现的“痕迹”,随手捞起一旁的浴袍给他裹上,耐心解释:   “在你酒里动手脚的是酒吧里一个临时服务生,家里欠债几十万,还不上钱被樊家买通。”   “樊家?”虽说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闻徵拉住他的手,锲而不舍问:   “那是樊锐还是樊荣?”   “目前棘手的就在这里,如果主使是樊荣还好处理,假如是樊锐,你接下来恐怕要多留意。”   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易承昀微微蹙起眉头,沉声问:   “据我对樊锐的了解,一两次没得手,他不会轻易放弃,你身上是不是有他想要的东西?”   樊锐想要的东西?   闻徵低下头,仔细回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到除去闻祈外,他跟樊锐有过什么交集。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   放下手机,易承昀披上衬衣,开始穿衣服:   “我给你配备的保镖和助手,各方面能力应对一般情况没问题。”   “对了,他给我下药,勉强能理解,可他为什么要给你下药?”   盯着易承昀扣纽扣的手指,闻徵不知为何想起昨晚几幕糟糕的画面,脸上一红,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你那时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印象中易承昀这个人和酒吧的氛围格格不入,加上那个酒吧在整座酒店的地下一层,哪怕他是去谈生意,按易氏那些合作公司的水平,至少也该去酒店中层的海景餐厅。   “办点小事,”   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易承昀拿起领带,从镜子里看坐在椅子上沉思的闻徵,斟酌问:   “周末你有时间吗?有空的话,公司新收购了一处温泉会所,方便过去放松两天。”   闻徵没多想,一口应下:“好。”   他们一起吃过早餐后,易承昀坐上车,想起昨晚,皱起的眉头不经意间舒展开:   昨天在电影院的进展在他意料之外,同时也让他重新思考,或者闻徵没他想象中讨厌他?   再者,当下闻徵对追查下药的事极为上心,他该找个机会告诉那人,当晚他出现在那里的原因,避免往后产生误会。   想到这里,易承昀叹了一口气,闻徵到时不知道会怎么想?   不晓得易承昀的诸多心思,闻徵收拾好准备出发去马场,顺手发讯息给裴思宇炫耀:   “你昨晚怎样?我们没看完电影就直奔主题了。”   裴思宇过了好一会才回复:“我今天可能要晚一点到,楚洋和我要进行补时赛。”   闻徵:“……为什么是补时?”   裴思宇:“昨晚中场休息时,楚洋工作上有人联系他,中断了一会,刚才回来。”   闻徵莫名内疚:“那你们慢慢来,加油。”   裴思宇:?!   关上手机,闻徵悄悄决定这周都要对裴思宇更好一点,没想到易承昀的属下跟那人一样是工作狂,而且楚洋似乎没告诉裴思宇,他忙碌的事大概率跟自己有关。   后天即是周末,易承昀提到的温泉会所在隔壁市郊区,车程不算远。   而闻徵前一晚才听说原来易承昀当晚有个会议定在隔壁市,所以两人大概要分开出发。   当闻徵到达会所时,只见到易承昀的行李,没见着人,直到他听见隔壁传来质问的声音:   “他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是闻祈!   闻徵赶紧把耳朵贴到墙上,屏住气息偷听,此时响起的另一个声音令他差点尖叫出声:   “请你收回冒犯闻徵的话,否则后果自负。”   闻祈的声音听上去鲜有的绝望:“如果你知道樊锐是怎么对我,你一定不会对我见死不救。”   易承昀无动于衷:“我对你们的私事不感兴趣。”   闻祈:“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易承昀:“请自重。”   闻祈:“你看,这是你最喜欢的赤霞珠红酒,不想尝尝吗?”   易承昀:“我有洁癖。”   闻徵:???   闻祈突然大喊:“你敢出去?”   易承昀的声音冷得仿佛把空气都冻住:“请注意你的言语,我与闻先生的交集仅限于你是我丈夫的兄长,假如我要对你该次行为追究责任,我想闻徵不会反对。”   没等闻徵来得及调整姿势,开关门的声音一响起,易承昀打开客房门时,看见的便是他整个人趴在墙上的画面。   “我……”尴尬转过身,闻徵懒得掩饰,直白道:   “这里隔音不好,我听见你的声音,想知道发生什么事。”   易承昀揉了揉额头,安慰道:“没关系,我让人来换房间,改去整层的套间。”   换到新房间,闻徵环起胳膊,大马金刀坐在易承昀对面,“严刑逼供”:   “你怎么会和闻祈碰上?”   易承昀无奈:“这次的会议,樊锐也有参加,闻祈是陪他来的。”   “他刚才要对你做什么?”闻徵最耿耿于怀的莫过于这点:“你们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易承昀哭笑不得,淡定答道:   “我向他郑重声明,我们作为新婚夫夫,爱对方爱得恨不得黏在一起;请允许我失陪,我要去跟丈夫夜夜笙歌。”   闻徵恼羞成怒:“不要脸!”   易承昀面不改色:“跟别人学的。”   不对,闻徵迅速回过神,还有红酒又是怎么一回事?   “听着,我约你来这里,其实是想跟你坦白两件事。”   以为这事算过去,易承昀从冰桶里取出红酒,给两人倒了两杯,开口道:   “希望你听完后,不会反应过激。”   闻徵被他脸上严肃的神情唬得一怔:“怎、怎么了?”   易承昀深呼一口气:“第一件事,我在高中时,没有喜欢的骑手,是骗你的。”   闻徵眨了眨眼:“原来如此,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易承昀低头抿了一口酒:“一是高中时你不待见我,二是纯粹想引起注意。”   没料到易承昀也有这种幼稚的时候,闻徵抿嘴笑出声,乘胜追击:   “那大学时,有一回评选最受喜爱的马术骑手,你投票投的谁?”   还真是记仇啊。   易承昀从皮夹里翻出当时的票根:“我没投。”   这话说完,他便把票根正儿八经放到闻徵掌心,用手合起对方的五指:“现在投。”   闻徵:“哼!”   “第二件事,”   留神观察他的反应,易承昀压低声,一字一句说出:   “在鼎盛门外碰到你那晚,我没有被下药。”   初时闻徵没说话,等他细细回味易承昀这句话,方明白里面隐藏着一个重要信息:   这岂不意味着,两人在酒店覆雨翻云那晚,易承昀由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暴雨停电停网了半天,剩下的部分明天补上_(:з」∠)_ 第25章 (二)   两人发生在酒店的“意外”前,易承昀刚买下马场周边的别墅不久,是暗中给闻徵规划国内训练场地第一步,他已批注过建设书明细,不超过两个月能完工。   对他来说,唯一的难题是建成后怎么把闻徵吸引过来,却万万没想到,那人会突然宣布退役。   把闻徵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变化看在眼里,易承昀心中有数,继续说:   “我那晚恰好在附近谈公事,收到你大哥的讯息,说你在‘鼎盛’玩。”   闻徵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追问:“为什么他要通知你?你们很熟?”   “是我透过樊锐问他,你在哪里。”   敏锐察觉到闻徵下一秒就要炸毛,易承昀眼明手快摁住他,耐心解释:   “想跟你谈退役的事。”   两人“不对盘”这么多年,易承昀清楚马术对闻徵而言代表什么,他想弄清楚中间发生的事。   然而,那晚当他到达酒吧门口,一眼便看见喝高了的闻徵跳上酒水台,高举酒杯大声宣布:   “今晚这个场子我包了!”   下面有好几个跟着起哄的,易承昀一眼认出,全是省内一些不务正业的纨绔。   在他印象中,闻徵几乎没怎么和这些人来往,现在竟然跟这些混日子的人勾肩搭背;他看不下去,打算退出酒吧冷静片刻,等闻徵从里面出来,醒酒后再谈正事。   没料到在他在电梯口找烟时,闻徵竟跌跌撞撞从酒吧里冲出来,直直扑到他身上,后面还跟着几个富家子弟,一看就笑得意图不轨。   “这段我隐约记得,”   闻徵脸一红,其实他在瞎闹时,不经意瞥见门口的身影很像易承昀,接着脑子里乱哄哄,反应过来时经已追出门外。   在电梯口堵住易承昀后,他好像说了一大堆话,可现在一句都记不起:   “不过话说回来,大家都是男人,就算你看出我被阴了,并不需要……就……”   那几个字闻徵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把手上的抱枕捏到变形,恼羞成怒问:   “你随便给我弄弄不行么?为什么要那么过分?”   闻徵不想回忆起,在酒店醒来的早上,不仅被单上,还有地上、窗台、洗手间浴缸边上,用过的“气球”简直无处不在。他甚至有点怀疑,一般酒店套房真会备那么多“存货”?还是易承昀有几个肾?   易承昀垂下眼睑,故意轻描淡写道:“你太热情。”   当闻徵一头扎进怀里时,易承昀被他身上刺鼻的酒气呛得直皱眉,听他带着鼻音嘶哑问:   “你也是来看热闹的吗?”   他双手死死地拽住易承昀的衣袖,原本飞扬跋扈、天生带笑的眉眼充斥着悲哀,看得易承昀心中猛地一抽,又听他低声自嘲道:   “我已经死了……”   那时闻徵脸上的表情,易承昀再不想看到第二次。   后来两人拉拉扯扯进入总统套房后,易承昀有那么一刻,想联系熟悉的医生过来;但当闻徵主动扯开自己的衣服,他的手机滑到地上,情况走向完全失控……   “唔……”   从回忆中回过神,易承昀猝不及防被闻徵一个抱枕砸过来,苦笑问:   “那天我就想问,既然骑术对你这么重要,为什么要放弃?”   “一时钻牛角尖。”   不想讨论这个话题,闻徵别过头,站起身拿起浴袍:   “时间不早,我去后面泡个温泉再吃饭。”   匆匆淋浴过后,闻徵试了试温泉水温,便摊开双手,慢慢整个人浸入泉水中。   他记起上辈子在酒店醒来后,和易承昀爆发了一场单方面的争吵,那人冷冰冰地警告他:   “商场到处陷阱,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有死路一条。”   结果真被易承昀说中了。   被一旁的水声打断思路,闻徵一抬头,险些坐不稳滑进池里:“你怎么来了?”   易承昀坦然一脚踏进池中,边随意解下浴袍,边面不改色问:   “泡完吃饭,难不成你一个人要泡一整个池?”   闻徵抓狂:泡归泡,你倒是穿衣服啊!不然会让人脑补奇怪的温泉play!   夕阳还剩下一点点余晖,室外的路灯亮了起来,透过雾气氤氲的池水,闻徵能看到那人身上爆发力十足的肌肉线条,水滴顺着健美的人鱼线蜿蜒而下。   对此全然不觉,易承昀在他身旁坐下,漫不经心道:   “这个池只有我们这间套房可以用,鉴于你看过我不下十遍,难不成还没习惯?”   习惯个头!闻徵抹了把脸,强行扯开话题:   “对了,酒吧那晚你不是说我后面还跟着几个人么?”   “他们不敢惹我。”   波澜不惊地说出类似黑*会的话,易承昀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还有,那类人尽管家里有背景或是有几个钱,没有任何实权。如果你非要结交,最好多留意,里面心术不正的太多。”   实话说易承昀半点不希望闻徵与那类人来往,但不好干涉他交友,只能多打预防针。   闻徵小声嘀咕:“本来就断掉了。”   水蒸汽凝结在易承昀的鼻尖,为他立体的五官添上几分柔和,闻徵听到他说:   “你流鼻血了。”   他是故意的。   “一定是中午吃的牛排上火。”   顺口编出个借口,闻徵慌乱擦去鼻血,试图夺回主动权,凑近问:   “我问你,如果那时出来的不是我,是别人,你会怎么做?”   不晓得自己想要什么答案,闻徵可能是被温热的泉水烫得脑子不清晰,无端想起从俄罗斯回来那晚,易承昀偷偷亲他那一幕。   沉默半晌,易承昀却是答非所问:“送餐车来了。”   这算是被敷衍了么?   望着他站起身的背影,闻徵忿忿披上浴袍:不说真话拉倒!   两人在各怀心思中吃过晚饭,易承昀抿了一口酒,幽幽开口:   “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不会。”   闻徵拿酒杯的手一顿,心底涌起几丝不愿承认的雀跃,又听他说:   “自从我接管易氏以来,这种场合碰到过不下百次,全交由助理应对。”   闻徵忍不住腹诽:那你怎么遇到我的时候就想着要牺牲自己了?   似乎察觉到方才话里的漏洞,易承昀尴尬地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喝完酒杯里的红酒:   “我先出去走走,消食。”   “等等,”   晃了晃杯里的红酒,闻徵扯住他的袖子,似笑非笑问:   “白天你和闻祈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听到红酒之类的。”   易承昀眼珠一转,好整以暇坐下,定定看向他:“你真想知道?”   闻徵扬眉:“不能让我知道吗?”   易承昀勾起嘴角,一手握住他捏酒杯的手,俯身在他耳边用气音道:   “他说请我喝红酒,我说我有洁癖,当场拒绝了。”   他的吐息让闻徵耳下的皮肤一阵酥痒,不自觉偏过头看他,正好对上那人深邃的黑眸,像有一汪深潭,多看会把人吸进去,闻徵有点走神:   “喝、喝红酒跟洁癖有什么关系?”   低笑一声,易承昀欺身上前,顺势将没反应过来的闻徵摁在地毯上,一手握着他的酒杯:   “没想到闻公子真是个纯洁的小朋友。”   这是看不起他?闻徵刚要反驳,却被易承昀下一秒的举动惊呆了。   那人一手伸入他的浴袍、大大撩开,同时另一手举起酒杯,血红色的酒液便似小瀑布一样缓缓流下,滴答滴答落到闻徵敞开的皮肤上。   “嘶……”   微凉的液体让闻徵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这是一种微妙的感觉,葡萄酒顺着身体曲线往下滑,流过的地方似要烧起来一样,血液里有些什么在叫嚣。   “看上去很可口。”   不知道闻徵有没有领会这层的意思,易承昀两眼迷醉地盯着他,莹白的皮肤染上淡淡的枚红色,像落入红酒里的白玫瑰花瓣:   “你说呢?”   话音刚落,闻徵蓦地睁大双眼,易承昀竟俯低身,开始“尝”他身上的红酒……   当两人身上全沾上浓郁的红酒香,闻徵双手勾住他,随着他的掌控一颠一颠时,模糊地想:   说好的洁癖呢?   *   翌日清晨,心情大好的易承昀在闻徵的额头印下一吻:“我中午回来。”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闻徵勉强睁开眼,心里抱怨了易承昀几句,全身酸软的感觉让他几乎起不来,只能指望泡温泉缓解。   吃完早餐后,他着手修改将来的训练计划,忽然听到门铃响起。   难道易承昀没带房卡?   关上电脑,闻徵懒洋洋起身,在猫眼里看了一眼,脸色瞬间黑下去:闻祈居然还有脸来?!   “闻徵,你在吧?”   摁了半天铃没人给他开门,闻祈曾几何时被这个看不起的弟弟这么怠慢过,隔着门扬声道:   “我有事找你。”   低头给易承昀发了条讯息,闻徵不慌不忙换过一身衣服,这才慢腾腾打开门,乜了在外面等得不耐烦的闻祈一眼,一手撑在门边,全然没有让人进去的意思,开口拖长声音问:   “有何贵干?”   被他的态度气得脸色煞白,闻祈左右看了看走廊,按捺住怒气,压低声道:   “让我进去,这里不方便说。”   “里面不方便让你进,是我们夫夫的私人地方。”   闻徵环起胳膊,夸张地叹了口气,故作无奈道:   “不过既然你脸皮这么厚,我也没办法。”   心里狠狠用恶毒的话咒骂闻徵,闻祈迫不及待走进房里,映入眼帘的便是昨晚他们留下的一地狼藉,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鄙夷的表情。   大喇喇坐在沙发上,闻徵没放过他的神情,嗤笑一声,冷冷开口:“有话就说,不说滚。”   半点不把自己当外人,闻祈居高临下看他,命令道:“把易承昀让给我。”   闻徵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你说什么?”   “我可以请求爷爷和爸妈对你一视同仁,你不就是想要这个?”   轻蔑地瞄了闻徵一眼,闻祈想起这个弟弟以往是怎么费尽心思讨父母开心,远远不及他哭一声,优越感油然而生:   “你是闻家人,知道易氏能救闻氏吧,我是为了我们家的公司,要求你这么做。爸妈也同意,这是你唯一能给家里的补偿。”   闻徵被他气笑了:“你是不是大清早喝酒了?怎么醉得尽胡说八道。莫非因为顶不住项目被追查,闻家如今沦落到要靠拉皮条度日?”   “噌”一下站起身,闻徵身上刹那间爆发的气势让闻祈退后两步,寒声质问:   “他们是我的长辈,尊重和培养我是他们的义务,不如说是做人的基本。你用我应得的东西来做交换条件,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闻祈被他气得发抖,话也说不利索:“你、你……”   “这么多年,我老早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不吸血别人,是不是就不能独立行走?不靠家族和男人,自己奋斗是不是会死?”   步步逼近对方,闻徵受过二十多年的委屈不断涌上心头,他捏紧拳头,咬牙切齿道:   “看到你二十多岁的人,完全没有半点作为家族长子的担当,我替爸妈感到心痛,决定要替他们教你点道理。”   “唔……”   被闻徵一拳揍得眼冒金星,闻祈难以置信地望着手上摸到的血,失声尖叫:   “你疯了吗?”   收到闻徵的讯息,易承昀马不停蹄赶回来,打开门便见屋内两人剑张跋扈,闻祈脸上像打翻颜料似的,一抹红一抹白,他转向闻徵:   “你们在做什么?”   闻徵及时退开一步,理直气壮回道:“老公,他故意拿脸撞我的拳头,看撞得都流血了。”   “睁眼说瞎话!”   一手挡住流血的嘴角,闻祈一秒换上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眼泪汪汪:   “易总,你的丈夫对我动粗,我明天还要拍戏……”   “你不应该擅闯我们的房间,”   漠然打断他的话,易承昀一眼没看闻祈,反是关切问闻徵:   “有没有大碍?保镖正在来的路上。”   从小到大,闻徵被闻祈用相同的套路,在家里、在学校诬陷过不下千遍,今日总算是有机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手好痛,怕是不是骨折了。”   装作没看到易承昀身后的樊锐,闻徵甩了甩手腕,脸不红心不跳说出准备好的台词:   “我大哥说樊家没安好心,接近他是为了等闻氏倒下后分一杯羹,硬是逼我劝你和闻氏联手对付樊家,被我一口拒绝,他就在这耍泼。”   闻祈情急扯住他的衣领:“不、不!你别含血喷人!”   这时,门外樊锐的声音几乎把崩溃边缘的闻祈击沉:“不要动手。”   闻祈浑身发抖,像见鬼一样僵硬转过头,对上樊锐的目光,哀声道:“我真的没有!”   “回去说。”   樊锐大步流星踏入屋里,抓住闻祈的手,客气而疏离道:   “我们俩的事,不劳闻先生操心,失陪。”   待那两人出去,易承昀关上门,走到闻徵身前:“出气了么?”   “没有,”闻徵自己也没料到,他不仅没感到半点愉快,反觉这一切都可笑至极:   “我不想变成跟他一样恶心的人。”   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易承昀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两人一起坐车回易家别墅,闻徵路上有点无精打采,直到出来迎接的管家周军对他说:   “闻少爷,马场那边说,有人寄了一份礼物给你,我让人拿过来了。”   “礼物?”   先前闻徵参加比赛时,每次会收到不少支持者送来五花八门的慰问品,大多是玩偶或是零食,但仅限于比赛前后,这还是第一回 有人送到他工作的地方,他不由弯起眉眼:   “谢谢你,我去看看。”   客厅桌子上放着一个正正方方、蛋糕盒子大小的礼物盒,上面别着一张小卡片,没有写寄件人名字。在闻徵的手快要触到丝带时,一旁的易承昀忽而抓住他的手,蹙起眉头问周军:   “有没有让保镖检查过?”   周军愣了愣,马上领会他的意思:“是我疏忽,这就让人过来。”   闻徵有点不悦:“难不成还有人给我下毒?”   “防人之心不可无,”易承昀尝试给他分析:“你宣布继续参加奥运赛后,并没有公开过在哪里训练,对方是怎么知道你在那个马场?何况眼下不是比赛季,送这个的意义在哪里?”   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闻徵偏是不服,赌气反驳:“万一是熟悉马场的人送来的呢?”   然则说出口后,他自己也察觉到有不妥:既然是熟悉马场的人,何必匿名?   等保镖做完系列扫描,闻徵等得脖子都长了,才眼巴巴等到保镖队长打开盒子:   “是个蛋糕。”   “太好了,请拿过来。”   不明白为什么保镖队长打开后要把盒子拿开,闻徵下意识站起身,两步走上前:   “让我看看。”   保镖队长看了易承昀一眼,得到老板的首肯后,委婉劝说:   “闻少爷,建议还是让我们拿去扔掉吧。”   看清盒里的字时,闻徵像从头被浇了一桶冰水,可怖的恶意,令他冷到骨子里。   明明是雪白的奶油蛋糕,却发出一股变质动物血液的腥臭味,让人反胃;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斗大的“death”,像某种邪教仪式。   “联系警察,同时让人去调马场的监控。”   示意保镖先下去工作,易承昀一下一下顺过闻徵的背,放柔声道:   “没事,只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人上不台面。”   道理闻徵都懂,换着别的时候,他可能笑两句就过去了。   “我知道。”   昂起头,闻徵竭力向他挤出一个笑,眼神坚定:   “我不会认输的。”   这天晚上,闻徵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梦里他不断重复上辈子的事:   酒店出事、父母双亡、官司缠身……这三具沉重的枷锁,快把他压得透不过气。   他梦见他回到山上寺庙去祭拜外婆那天,明明已是春天,山顶下起鹅毛大雪,将他冷得发颤。   小时候,他常常和外婆在山上一起玩雪,可能是他唯一感受过亲情的短暂记忆。   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西装,他踉跄着跪倒在雪地里,手冻得失去知觉,机械地一堆一堆捧起雪,不停堆起一个个丑得要命的雪人。   不知道堆了多久,他的手被人用力抓住,耳畔是易承昀生气的声音:“你不要命了!”   闻徵神志不清,喃喃低语:“我真想变成雪人,太阳出来就消失。”   外人可能没法理解,对他而言,企业破产清算可以重头再来;父母意外去世,他可以咬牙撑起家里;然而留下案底,将来无法参加马术比赛,却是会要他的命。   “你给我起来!”   易承昀脱下自己的外套,用力搂住他,不停搓他冻得肿起的手指:   “不就是被人陷害,肯定会找到证据,你就这么放弃?”   露出一个惨笑,闻徵推开他:“你怎么知道我是被陷害?说不定就是我做的?”   闻徵不是没挣扎过,他没想到闻父在他进公司前已部署好所有,让他步步深陷。   问题不在于他是不是事件主谋,而是种种被翻出来的证据早设定好,必须要他是。   后来易承昀抓住他,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说了些什么;闻徵努力分辨,可风雪太大,他一个字没听清楚……   “闻徵、闻徵?”   那人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闻徵眼皮动了动,转而感到手上一阵刺痛。   陌生人在他身旁说话:“应该只是受凉,挂个点滴、出一身汗就没事,好好休息。”   接着是易承昀低沉的声音:“谢谢医生。”   闻徵张开口,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声音难听极了:“易承昀。”   “我在。”   半夜发觉身边的闻徵额头烫得吓人,易承昀立即联系家庭医生,他握住闻徵的手:   “能起来喝点药么?”   闻徵的病痛多是骨折,他体质很好,不经常发烧。   勉力抬起头,闻徵对上易承昀的双眼,和梦里一样,那人粗黑的眉头纠成一团,透出鲜有的担忧。   往易承昀怀里蹭了蹭,闻徵心底一热,紧紧抓住他的手,有气无力点头:“嗯。”   易承昀可能不知道,闻徵根本不怕苦味,经常受伤令他对疼痛早习以为常;可这却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生病时有人担心他。   有人疼的小孩才会哭,因为知道有人给他擦眼泪;而闻徵早习惯喊痛也不会有人来帮忙,除了安静死扛别无他法。   “看上去好难喝啊。”   靠在易承昀身上,闻徵捏住鼻子喝了半杯药水,眯起眼睛小声道:   “你哄哄我。”   整个人僵住,易承昀头一回听到这种要求,只知道愣愣垂眼看着他稍显苍白的脸;堂堂总裁,想做些什么,偏连手脚该往哪放都不晓得,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你是木头吗?”   双手搂住他,闻徵把头埋进他怀里,任性道:   “说个笑话,会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还有一更_(:з」∠)_   感谢给我灌溉的小天使!   读者“哐”,灌溉营养液   读者“将离”,灌溉营养液   读者“歪歪”,灌溉营养液   读者“喷嚏”,灌溉营养液   读者“尤珂”,灌溉营养液   读者“spirited”,灌溉营养液   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26章   笑话……   易承昀在公司进行过无数次训话,可从没一回像现在这般紧张,像没做作业却被要求公开在课堂上朗读作文的小学生。   闻徵眼巴巴看着他:“快点。”   易承昀搜肠刮肚半天,硬着头皮开口:“有人说,哥伦布是世界上第一位经济学家。他的发现美洲之旅,启程的时候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踏上美洲时,又不知道自己到了何处。最重要的,所有这一切,都是拿政府资助干的。”   闻徵:“???……没听懂,换一个。”   易承昀冷汗直冒,迅速放弃在不擅长的领域垂死挣扎,改口道:   “等你好了,我给你买十匹马。”   闻徵:……   见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困惑,易承昀拿不准有没有效,又道:“再加建一个马场?”   外面一片漆黑,应该还有很久才天亮,房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把闻徵因为发热而通红的脸照成蜜糖色。   看来易总裁的技能全点在砸钱上。   闻徵忍不住抿嘴笑,似乎不像刚才那么难受,窝在他怀里小声问:   “等我好了,可以和我一起去山上堆雪人吗?”   亲自喂他喝完药水,易承昀替他捂好被子,轻声承诺道:   “好,我明天让人建个室内滑雪场。”   闻徵: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到紫云山上看雪。”   用脸蹭了蹭他的手,闻徵闭上眼,不依不挠像个撒娇的小孩:   “你现在就要答应我,下周五去,不然我就不睡觉。”   下周五上闻徵外婆的忌日,她的牌位被供奉在紫云山上的莲花寺中,那里的山顶也是本市内唯一一处冬天会下雪的地方。   “那你得尽快好起来。”   无奈揉了揉他的头发,易承昀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低声哄道:   “你康复了就去。”   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闻徵心满意足靠在他手臂上,嘴角带笑,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闻徵是被若有若无的米粥香气勾醒的,他以为易承昀应该早去上班了,坐起身稍稍活动活动双臂,只觉全身暖洋洋,除了有点乏力,整个人反而轻松许多。   一推开卧室门,易承昀便望见正要踏下地的闻徵,声音不知不觉严厉起来:   “你想做什么?”   “你怎么不去公司?”   被他不由分说塞回被窝里,闻徵一脸无辜,讨好地拉了拉他的手:   “我好像退烧了。”   “晚些去,我知道,让医生来看过。   拍了拍他的手,易承昀打开放在一旁的保温盒,拿起勺子试了试粥的温度,强硬道:   “但刚病愈免疫力弱,需要静养。”   “只是发烧而已,不是瘫痪。”   心底如此吐槽,但当闻徵看到他的动作时,惊得下巴快掉下来:   他居然要亲自喂?!   “这两天吃得清淡些。”   似乎没意识到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妥,易承昀舀起一勺冒着热气的粥送到他嘴边,慢声道:   “下午医生会再来,你今天先休息,别做太重的训练。”   他从没见过易承昀露出这种表情,英俊硬朗的脸颊上是再明显不过的温柔,点漆双眸凝视着他,瞳孔中似有火苗在跳动。   闻徵听话地张开嘴,粥里粒粒香米熬出米油,鲜甜的瑶柱和瘦肉被熬到入口即化,粥的温度刚刚好,顺着舌尖流进身体,暖意由内而外,舒坦极了。   乖乖被喂完一整碗粥,闻徵终于找到机会问:“你呢?早餐吃了吗?”   抬手拭去他嘴角的水渍,易承昀心中一动,闻徵小鹿似的双眼湿漉漉,纯粹清澈得像能看进人心底,他缓声道:   “去公司的路上吃,我先走了,晚些裴先生说要来看你。”   目送他关上房门,闻徵滑进被窝,后知后觉发觉自己的脸已经红到耳根:这是做什么?!   下午好友裴思宇过来探病时,闻徵刚结束和易承昀的视频通话,他万万没想到,那人在开会的途中,竟然特地开个小窗口,监视他有没有按时吃药。   “你身体怎样?”   制止住要起身的闻徵,裴思宇在他身边的椅子坐下,安慰道:   “我知道你关心两匹马的训练进度,今天去看过,状态很好,不耽误。”   “你来真好,我快闲废了。”   闻徵从不知道,躺着什么也不干这么难熬,他恨不得立刻飞到马场:   “一点小感冒,不碍事,按原定计划,我要参加接下来的表演赛试试水。”   “那挺好。”裴思宇附和道:“第一次亮相,表演赛正合适,对了,你要参加团体赛吗?”   闻徵想了想,犹豫问:“你这么问的意思,是有团队在招人?不过现在来得及吗?”   目前华国在马术盛装舞步项目的发展方兴未艾,再加上马术本身属于高危运动,当下出战的团队寥寥可数。   “前段时间瓯子峰联系我,你记得他吗?”   裴思宇打开手机,给闻徵看对方发来的邮件,他其实同样在考虑:   “你怎么看?”   闻徵对瓯子峰印象不深,仅限于知道这人是混国内马术圈子,他读到邮件内容时一愣:   “他还透过你问我要不要来?”   “对,不过我的担心和你一样,他选的人我不了解。”   裴思宇的忧虑在于,他在这次奥运中原只参加个人三项赛,团体赛对当前的他而言负担过重:   “而且时间本来就紧迫,实话实说,参加比赛就是为了赢,谁也不愿最后当替补。”   奥运马术盛装舞步赛分团体和个人,团体资格赛要求四名骑手参加,然后在获得资格的团体中,选出三名骑手参加正式比赛。   闻徵同意:“我也是这么想,不如先打听清楚他们那边的情况。”   把手机还给好友,他多留了个心,跟裴思宇说起昨天有人给他寄恶心东西的事。   “什么烂人?!”裴思宇一听,瞬间火冒三丈:“尽搞这些下三滥的垃圾手段!”   “我在想,这两天联系国外的兽医团队,给所有马匹做一个全面检查。”   一时半会揪不出幕后黑手,不代表闻徵打算坐以待毙,他叮嘱裴思宇:   “没法知道这人是外面还是里面,最近你也要小心些。”   裴思宇点头答:“放心,我会盯紧点。”   当晚,在闻徵的强烈抗议下,易承昀只强制他休息了一天,便重新投入到密锣紧鼓的训练中。   周五天刚亮,易承昀和闻徵坐车出发,直奔紫云山山脚。   这个时间是闻徵故意选的,为的是避开闻家人以及登山人潮。   在半山下车,闻徵手里拎着祭拜的东西,抬头看向云雾缭绕的山顶,感慨道:   “好久没来这里,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吃上庙里的斋饭。”   莲花寺建在接近山峰的地方,有一段路不允许车辆通行,必须走台阶上。   易承昀挑眉道:“我以为你是来拜祭的。”   闻徵理直气壮回道“对啊,吃素也是仪式之一。”   先前闻徵的外婆还在世时,每逢初一就会带他来这里上香,小时候的他对拜佛一知半解,倒光是记住了庙里斋饭的味道。   可惜在外婆去世后,他和母亲到山上悼念时,却发现庙里斋饭再不是以往的味道。   莲花寺的主持是个中年和尚,他只认得闻徵,不知道他身旁的是谁:   “这位是你的朋友?”   闻徵看了易承昀一眼,难得有几分腼腆:“我的先生。”   两人来到闻徵外婆的牌位前,仔细擦拭过上面的灰,恭敬摆上祭品,双双跪在蒲团上。   虔诚合起掌,闻徵闭上眼,在心里默念:   “外婆,你觉得他怎样?如果你同意的话,等下保佑我顺利扔上宝牒吧。”   在心里说完这句,闻徵忐忑不安睁开眼,悄悄瞄向隔壁的易承昀。   那人跪得挺直,表情看上去严肃得吓人,不像来拜祭,倒像在做报告。   两人并肩走出功德堂,闻徵禁不住好奇,问身边的人:   “你跟我外婆说了些什么?说那么久?”   易承昀一本正经答道:“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不能告诉你。”   闻徵:哼!   早饭是庙里的和尚为他们准备好的罗汉斋,闻徵吃了一口,惊喜问:   “以前做饭的师傅回来了?”   隔壁桌的小和尚听到他的话,摸不着头脑:“施主你在说什么?我们这里的规矩,一直是各个师弟轮流做饭的,这几年做饭的是“德”字辈。”   闻徵呆呆看着碗里的斋饭,半个字说不出,握住筷子的手微微发抖,一口一口吃下,认真得和平时判若两人。   易承昀吃到一半,见他边吃吸鼻子,疑惑问:“这里好像没放辣椒?”   “我是被水呛到。”使劲往嘴里扒饭,闻徵含糊不清道:“太好吃了。”   吃饱喝足,易承昀问:“你喜欢的话,我让周军来问问这里的师傅斋饭怎么做?”   “不要。”闻徵断然拒绝,眉眼弯成好看月牙形:“我就喜欢来这里吃。”   “原来是这样,”易承昀轻轻点了点头,像明白了些什么,站起身道:“那明年再一起来吃?”   闻徵嘴角止不住上扬:“你说的,别食言啊!”   两人饭后散步到寺庙后院,那里种了一棵几千年的许愿树,树上挂满信徒们抛上去的宝牒。   闻徵问庙里的小师父要来两张宝牒,递给易承昀一张,扬眉道:   “一人一张,不准偷看我写的!”   易承昀:……   一字一划写下愿望,闻徵慢慢走到树上,深呼一口气,咬牙用力把宝牒往上一抛!   围观到这幕的几个小和尚发出一阵惊呼,被他们的师父赶到一旁。   “看来你的许愿会顺利实现。”   站在闻徵身旁,易承昀抬头看向稳稳挂在树枝上的宝牒,轻松道:   “我也试试。”   激动得说不出话,闻徵两眼亮晶晶:外婆这是同意了?!   从寺庙里走出来时时间还早,在门口能看到稀稀落落的登山客从山脚上来,闻徵眼珠一转:   “我有点累。”   易承昀侧过头问:“是病没恢复好么?”   竭力藏起眼中的狡黠,他扯住易承昀的衣袖,装作说话之间虚弱不已:   “应该不是,就是起太早,困了。”   无言看了他一眼,易承昀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默默走到他身前蹲下,双手张开在身侧:   “我背你。”   双眼顿时亮起,闻徵偷吃糖果的小孩,紧紧抱住易承昀的手臂。   易承昀的背宽厚有力,闻徵趴在上面,既暖和又舒服,弯起眉眼问:   “对了,你许了什么愿望?让我猜猜,易家生意称霸全球?”   易承昀失笑:“没那么夸张,你呢?”   闻徵将头枕在他肩上,脸颊贴着他侧脸:“秘密,等实现了就告诉你。”   *   因白天起得早,晚上两人入睡得比以往快。   这大概是一个梦,闻徵意识到这点时,发现自己正骑在一匹烈马的背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马儿正撒开蹄子肆意狂奔。   马上不止他一个人,他身后的骑手,才是真正掌握缰绳的人。   那个骑手身材强壮,闻徵整个人被他包裹在怀里,他身上的气息压迫力十足,然而又让闻徵感到熟悉且有安全感。   “你要带我去哪?”闻徵试图大声问背后的人,可惜声音一秒被猛烈的强风和马蹄声吞没。   烈马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闻徵快跟不上,同时身后的骑手仿佛跟马儿一样亢奋,抱住他的力气变大,几乎要把人揉进怀里。   “等等、这样我会……”   似乎感知到些什么,闻徵用力睁开眼,当视线逐渐清晰,立时惊得忘记反应:   “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周三前在v章留言有红包鸭,周二的更新时间会在晚上11点半左右   P.S.那个经济学家的笑话引用自网上,非原创   ++++++++++++接档文《残疾反派对我真香了[穿书]》(戳中专栏可见)   贺羽看了一本小说,里面的反派boss和他一样,是一位年少成名的马术骑手,却因主角受的诡计,意外坠马导致双腿残疾。   不想当他激情辱骂剧情后,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穿成挑拨离间反派boss和主角受的蠢毒炮灰。   这位炮灰和他同名同姓,是豪门被抱错的真少爷,可惜是个漂亮蠢货,除了脸一无是处;因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最后落得众叛亲离不得好死的下场。   贺羽:乌鸡鲅鱼。   本来他打算走为上计,可当他看到反派boss那张惊艳绝伦的脸后,情不自禁咽了一口水:   是这个人!我要嫁给他!   陆明燊因意外残疾,本来阴鸷的性格更为乖僻,可那个传说中贺家扶不起来的长子却从不怕他,屡屡在他底线的边缘试探。   于是,陆明燊决定找机会,好好“教育教育”贺羽,好让他知道这里谁是主人。   没想到,贺羽不仅没半分恐惧,反是弯起眉眼,大胆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在他唇边印下一吻.   陆明燊的防御顷刻崩塌,到最后他竟发现,被驯服的原来是自己:   贺羽就像烈酒,他早已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等陆明燊能重新站起身,他做的第一件事竟是郑重地捧玫瑰跪在贺羽身前:   “请成为陆家的主人。”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贺羽要求嫁给陆明燊,是觊觎陆家的财产,利用陆明燊的残疾借机上位。但只有陆明燊知道,贺羽是怎么一步步咬牙将他从轮椅上扛起来,握住他的手,陪他度过一个又一个被病痛折磨的寒夜。   ☆阴鸷偏执真香醋精【攻】X美貌傲娇坚韧乐观【受】   感谢在2020-02-1700:27:05~2020-02-1720:5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喂喂喂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的小白加甜3瓶;喵喵、柒玥、小狼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闻徵被易承昀紧紧搂住,几乎透不过气,被子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分外明显。   “易承昀?”   黑暗中闻徵什么也看不见,因此触感被放大了无数倍,易承昀的下巴枕在他肩上,时轻时重   咬住他的耳垂,像在逗弄小动物。   虽然是寒冬,卧室里面暖气很足。因此闻徵身上只穿着宽松的睡衣睡裤。那人的手从大大敞开的衣领滑进,另一只手则是在下面“大权在握”。   两人身上的气息、淡淡的酒香和香草味,在空气中交融在一起。闻徵感觉他已经不属于他自己。易承昀好像知道他身上的每一处开关。当带着薄茧的指腹勾过滑嫩的皮肤表面,他体内像有什么要呼之欲出。很明显,他失去了身体的主宰,或许他应该害怕,但理智早被丢到九霄云外。而他的身心远比他表面来得诚恳,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更多。   平日弯起的眼角不知不觉变得湿润,闻徵无意识讨好地蹭着易承昀的手,声音高高低低、断断续续像求饶一样:   “轻点……”   猝不及防,他满头大汗淋漓,那滴在眼角挂了很久的泪珠,缓缓从眼角画落,抓住易承昀胳膊的手绷紧又放开。   天真的他以为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易承昀若无其事松开他的手后,把他翻了个身,紧接着又重新开始了新回合。   闻徵:?!!   到最后闻徵神智几近涣散,只是他仍然注意到,易承昀的眼神和平常对比,有种说不出的不一样。这天晚上他被折腾到半夜三四点才疲惫睡去,他不知道易承昀是不是在梦游,如果是的话,这人太可怕了点。   因为在结束之后,易承昀居然还横抱着他去浴缸里去洗澡,边泡边替他按摩了半小时。虽然在泡到热水里后,他忍不住睡了十分钟,因实在是舒适极了。   仔细想来易承昀这个人的,好像从小就是这么人格分裂:在开车的时候,好像不把闻徵的所有防御弄崩溃不罢休;然后完事后他马上似换了一个人,他会一寸一寸地、温柔安抚被他攻城略地、弄得狼藉不堪的地方,而这个过程直接又会把闻徵的火重新点燃。这样来来回回,有时候甚至能玩一晚上。   闻徵深思,如果他有一天疯了。可能就是受不住易承昀这种切换自如的性格。   朦朦胧胧中,闻徵在睡过去之后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两人在澳洲相遇的那天,易承昀在篱笆后远远看到他。手上的竹篮哐当一声掉到地上。那个英俊的少年向他狂奔而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   闻徵当时摸不着头脑,两人难道不是第一次见面吗?还是易承昀当时在期待谁?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闻徵揉着酸痛的背,咬牙切齿和易承昀约法三章:   “以后不可以趁我睡着了,就直接动手,起码得在我清醒的时候再开始。”   到后面就不用说了,他想,反正说了也没有用。   然则话说出口之后闻徵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变相鼓励易承昀吗?   更让他意外的是,易承昀听到他的话后,眼中似乎出现了一丝困惑。当易承昀的视线落在他衣领里面、一朵绽放的“小桃花”上,那人怔住片刻,一反常态听话地默默点了点头。   闻徵自然注意到他神色不对,又想起昨天晚上喊他时,那人的眼神。他大胆问:“你该不会是有梦游的习惯,但自己不知道吧?”   果然,他听见易承昀答道:“昨晚是我,无意识的时候做的事。”   想了想,易承昀更正道:“说无意识可能不准确,醒来过后,会留有一点点记忆。但已经很久没有再发作,一般是压力大的时候,不碍事。”   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闻徵记起两个人在一个高中和大学这么多年,可他从来没见过易承昀在外面和集体逗留过夜。   慢慢披上衣服站起身,闻徵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屏住气息问:   “那你之前也对别人那样过吗?”   淡淡看了他一眼,易承昀换过衣服,平静解释道:   “没有,并且每次表现不一样,所以我尽量不会在外面过夜,也不会在睡着后,让人有机会进来我的房间。”   当然易承昀心里想的其实是:就对你一个这样,如果睡前得到充分“解决”说不定会好。   知道这个不是他能控制,闻徵早做好心理准备,但听到他说没有时,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一起吃过早餐,易承昀出门时,闻徵别扭地在门口喊住他:   “你今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易承昀没想太多,简洁回道:“大概在晚饭过后,下午要到隔壁市出席两个合约签订。”   眼珠一转,闻徵偷偷藏起眼里的小心思,欢快碰了碰他的胳膊:   “好,易总裁要早去早回。”   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易承昀没说话,一如既往坐进专车。   目送他的车在别墅外消失,闻徵迅速换过衣服,准备去马场训练。却在出门时收到好友裴思宇发来的讯息:   “今天可能晚一点到,路上遇到交通事故,正在医院做检查。”   交通事故?!   脸色大变,闻徵心底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他明明早就把问题最大的杨学提前排除在外,裴思宇应该安全才对。   迅速回拨电话,闻徵听到裴思宇四周环境吵杂,焦急问: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在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   裴思宇的声音听上去比想象中平静,压低声回到:   “我没事,没有受伤,是事故后的例行检查而已。就是今天的早上。我在路口等车,谁知道有一辆黑色的跑车打滑,突然朝我撞过来。幸好我反应快,勉强躲开了,但是跑车的车主似乎受了重伤,还在抢救。”   说到这里,他禁不住后怕:“要真撞上去,我说不定就没了。”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几秒钟,闻徵听见嘈杂的声音似乎下去了一些,可能是裴思宇走远了些:   “还有个特别诡异的事,我当时开车在等灯转绿,而那个跑车是,直闯红灯。在他冲出去前一刻,我明明看到司机在拼命调转方向盘,医生说那是我的应激反应。”   闻徵听后一愣,顷刻背后发寒:如果真是那样,那就不是交通事故,而是故意谋杀?!   同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在电话那头听到楚洋的声音“我来了”;闻徵若有所思,轻声安抚裴思宇:“不要多想,接下来请个司机吧?”   这是今天闻徵遇到的第一个事故,第二个是在他到达马场之后,刚换好训练服,工作人员来找他,一脸为难道:   “闻先生,有您的电话,是一位姓瓯的先生。”   姓瓯的先生……闻徵马上想起裴思宇前两天跟他说,有一位叫瓯子峰的骑手正在说服他加入他们的团队赛,那人还有游说自己也加入的意思。   “您好,”接过话筒,闻徵礼貌地向电话的另一头打招呼:   “您是瓯先生吗?很高兴认识您,不知道有什么事可以帮您?”   “不用这么见外,大家以后是要一起并肩作战的嘛。”   电话那头是个粗狂的男声,听上去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一副跟闻徵很熟的语气:   “裴先生有没有跟你说?我们队在招人,你加入不需要审批,下个月中旬开始在x市集训,你在月初到紫荆市报道。”   为什么对方要用这种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   好歹是同行,闻徵维持表面客气的态度:“感谢您的邀请,可是我并没有决定加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瓯子峰再度开口时,语气听上去已极为不悦:   “那么,闻先生,您是已经加入其他队伍了吗?”   闻徵压住怒气,委婉答道:“暂时没有,不过您或许知道,我打算参加单人赛,不一定有时间和有精力应付团队的训练。”   “呵呵,”瓯子峰冷笑了一声:“我想你误会了,这个不是邀请而是命令。”   闻徵语气瞬间冷下来:“请问你是代表哪个单位在命令我?”   “当然是国家体育总局,我看有误会的是你!”瓯子峰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   “你前几个月宣布退役,不到一周又撤回,知道给多少人带来麻烦吗?你看有哪个运动员像你这样,难道你一点也不内疚、完全不想挽回上面对你的印象?”   他这话确实戳中了闻徵的痛处,这也是他复出以来的顾虑,如果换着别的项目,可能他就没机会了。他能快速申请复出的原因,是因为华国在这个项目确实缺人。   华国马术队成立时间只有短短八年,归体育总局管,当时成立的契机是由于华国获得奥运东道主,因此自动获得部分小项参赛资格。   可惜当时华国国内马术运动还没发展起来,只有寥寥数名运动员登上赛场,成绩未能如愿;这种情况直到四年前才渐渐好转,可与部分马术起源的国家实力终究存在一定差距。   这就是为什么闻徵闹出那场退役风波后,国家马术队依然通过了他的归队申请。但他知道,上面的人肯定对他有所不满,毕竟在外面看来,他当时的举动确实是无组织无纪律,影响太坏。   因此那会他至少写了二十来封检讨信,才没被扣分或是扣参赛资格。故这次奥运资格赛对他来讲相当重要,如果没有办法在这次翻身,他大概率要被彻底放弃。   “谢谢阁下提醒,对于上次个人引起的骚动,我深感抱歉。”闻徵冷静开口:”我会在接下来的比赛里面端正态度,全力以赴。同时,无比遗憾,你的队伍水平太低不适合我,还请你另请高明吧。”   “你什么意思?”瓯子峰暴跳如雷:“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我家在体育总局里有人!你不加入我的队是么?那你也别想要奥运参赛资格了。哦,或者你可以现在改国籍到非洲,他们那边应该很欢迎你这种自由散漫的人,不用融入。”   闻徵漠然问:“哦,能请问家里有人的瓯先生,你去年的积分是多少?”   打蛇打七寸。   像被人捂着枕头揍了一拳,瓯子峰恼羞成怒反驳道:“关你什么事?好运动员又不是完全看积分,像你这样动不动退出的人,积分再高又有什么用啊?”   被他逗笑了,闻徵半点不生气,反是用怜悯的语气道:   “积分高代表我能赢,你不答没关系,我这边已经查到了,原来你的去年排名不进前十。抱歉,我觉得我们的水平相差太大,我带不动,如果你想告状的话,尽管告吧。最后给你个忠告,运动员弱就是原罪。”   说完不等瓯子峰反应,闻徵面部表情地挂断了电话,陷入深思。   目前奥运选拔国家队的人选名单还没出来,理论上选拔原则是根据积分(按国内外比赛中的名次计算)以及以往表现而定,这也是闻徵最顾忌的地方。   他加入国家马术协会已有六年,一直以来名次都在三甲,本来是他的底气;但去年因为家里的事情,耽误了几场比赛,名次滑落了一位,不过,争取奥运资格赛应该还是稳的。前提是,接下来这一季的国际联赛,他必须拿到最好的成绩,表现出他的态度。   *   结束一天的训练,闻徵匆匆赶回别墅,迫不及待打开手机定位。   两人用的是情侣款手机,附带互相查询地点功能,结果,他却发现易承昀现在居然还在隔壁市。   他随手发了个讯息:“你今天不回来吗?”   半分钟过去,手机一动不动,这是很少见的。   正当闻徵考虑对策时,一条弹出新闻吸引了他的注意   “泉城下午遭遇百年一遇大雪,目前高速公路被堵,各单位正在全力抢修中。”   闻徵心里暗叫不好:怎么也不能让易承昀今晚独自过!   不行。闻徵毅然从沙发上站起,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周大哥,我想去找他,你能帮我吗?”   五个小时后,晚上十一点五十六分。   泉城刚刚恢复电力和信号,酒店里,易承昀看到手机上不停冒出的数十个未接来电,正准备一一回拨,门铃忽而响起。   门外闻徵的脸被冻得通红,寒冷让他瑟瑟发抖,手上颤颤巍巍捧着一个蛋糕,烛光让他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来,许愿吧。”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晚了一点点,今晚会尽量早点更_(:з」∠)_   *大家的留言可能没法一一回复,不过我都有认真看,对于鼓励和提出意见的小天使,非常感谢,爱你们(づ ̄3 ̄)づ╭?~   感谢在2020-02-1720:58:55~2020-02-1901:0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雨兰、朝夕、董鄂、。。。。。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沐18瓶;画未10瓶;朝夕8瓶;你隔壁在吃螃蟹5瓶;320986884瓶;淞幺、春藏、浒桦3瓶;明泽、OKOK没问题、花朝、亦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一路飞奔过来,闻徵的气息还没平伏,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跺了跺脚:   “你愣着做什么?!”   易承昀站在门口,像块被冻住的石头,一动不动。   “还剩两分钟,快点。”   眼看蛋糕上的蜡烛已经燃到一半,闻徵情急之下,一手稳住蛋糕,抬起一手拉了拉易承昀的手,催促道:   “你怎么了?”   他的手很冰,易承昀被他手上的静电电了一下,一个激灵,仿佛如梦初醒,隐忍而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把他带进房间。   “快点还剩一分钟。”   闻徵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却不晓得他的纠结什么,心下一沉,轻声问:   “是不喜欢这个蛋糕?”   他不知道,在易承昀眼里,他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雾气融化成的水滴,湿漉漉的。   易承昀双手小心翼翼捧着闻徵的手,掌心传来凉冰冰的温度,禁不住心底一抽。   他手上的动作是闻徵从未见过的笨拙,要换个时间,绝对要被闻徵当黑历史嘲笑一整年。   用力闭上眼,易承昀微微低下头,十几秒后,睁眼一口气吹吸上面的蜡烛,深呼一口气问:   “我做得对吗?”   闻徵刚想开口说话,不料易承昀握住他的手忽而用力,迫不及待把小蛋糕放到桌上,张开双臂用力将他揉进怀里。   有那么感动吗?闻徵本来想取笑他,直到他发现易承昀的双肩在微微发抖:“怎么了?”   一手抚过易承昀的背,闻徵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狮子,用下巴蹭了蹭那人的肩,印象中这人无论遭遇什么总是一副纹丝不动的模样,像现在这样可能是第一回 。   如果不是有闻徵的提醒,易承昀本不会做任何事,生日对他而言不过是个寻常工作日。   两个人就那么默默拥抱着,屋里很安静,只听得见彼此沉稳的心跳声,窗外大雪又重新开始下,在半空中纷纷扬扬。   一点一点松开手,易承昀的鼻尖时不时蹭过闻徵的耳垂,听到他的的话,垂下的双手握住他的手,先是贴上自己的脸,接着竟把他修长的五指捧到嘴边,一边轻轻亲吻、一边往他的手指上呵气,像捧着一件易碎的宝物,哑声问:   “冷吗?”   “还、还好,”   闻徵的心跳得快不受控制,阵阵暖流从被他亲吻的指尖流向全身,连耳根也开始发烫:   “不冷了。”   大概是因为近来两人在那方面相当没节制,当闻徵看到他的举动时,下意识以为易承昀接下来要想办法给自己“暖和”,譬如在“运动中”传递体温……   可是蛋糕还没有吃,而且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这两句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一旦想歪,闻徵的呼吸渐渐不稳,双手不由自主贴上他的脸,感觉到他细碎的胡渣扎在掌心,清澈明亮的眸子注视着他不说话。   房间里的暖气很足,刚才两人抱在一起的时候,闻徵身上暖起来不少。   好吧,反正心里改变了主意,闻徵想,如果现在“暖和”一下的话,好像也不错。   “还冷吗?”易承昀不放心地捏了捏他的掌心,他的手心很暖,手掌厚实有力,刚好能完全握住闻徵的手。   可惜易承昀似乎偏偏在关键的时候老爱掉链子,他把闻徵的手搓热了后,好像终于注意到那个被放到一旁的小蛋糕。   “那我们来吃吧,你饿了吧。”他说。   闻徵一时说不出话:现在难道不应该先吃我吗?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冒出来,闻徵当时就唾弃自己:什么鬼呀?!   “这是在路上买的,本来我给你准备的不是这个。”   藏起不可告人的念头,闻徵试图忽略自己烫得不正常的双颊,手忙脚乱拿出准备好的两个粉红小勺子。   原本他在家里定好了一个蛋糕,比这个要大、也更精致。但是他考虑到来的路上,大概会比较颠簸,不得不忍痛临时换成一个小的。   他把小勺子递给易承昀,故意低头避开那人的视线,没话找话:   “印象你不喜欢吃甜吧?反正就是意思意思一下。”   “不,我很喜欢。”易承昀这么说,那是一个巴掌大的鲜奶油草莓蛋糕,雪白的奶油被堆簇得像云朵一样,上面是两颗鲜红小巧的草莓。   他盯着闻徵酡红色的两颊,喉结不由滑动了好几下,脑里不合时宜想起一些不能让对方知道的画面。   不晓得自己已经在被吃的边缘疯狂试探,闻徵单手捻起一颗草莓,粘上奶油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草莓被冷天气冻过,口感本有一点点硬,但配上细腻鲜美的奶油,酸甜味和浓郁的奶香在口中交汇融化开,幼滑的牛奶丝裹着果香,舌尖都是幸福的味道。   甜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闻徵无意识舔了舔嘴边的奶油,含糊不清道:“你快试试。”   他的“试”字还没说完,易承昀眼神一暗,大力将他搂进怀里,低头咬上他半张开的嘴。   闻徵的手腕抵在他手臂上,眼睛半张半闭,房间安静得能听见奶油被搅动的声音。   易承昀在这方面不知道是天赋还是学习能力惊人,先是掠夺,再来安抚,而后时不时还会逗弄人;闻徵几乎没有反抗成功的时候,甚至还得感谢他双手抱得足够紧,不然恐怕要丢人地因过于沉醉站不住。   “是很甜,”意犹未尽分开这个吻,易承昀想尝的当然不是草莓和奶油,不过他有个新发现:   奶油和闻徵很配,是个新“吃法”。   鼻尖抵着易承昀的鼻尖,闻徵整个人像被包裹在他身上清淡的古龙水香气中,缓缓睁开眼,嘴角不由自主往上翘。   这时闻徵才注意到,两人唇都沾上了白白的奶油,像两个小老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知道奶油的另一种吃法吗?”   他听见易承昀问,当闻徵将抬起头时,那人双手捧起他的脸,漆黑的眼眸中有炽烈的火苗在跃动,声音低沉:   “来试试。”   房里的灯被关上,闻徵抓住床单的五指松开又绷紧,在黑暗中,他闻到奶油被体温融化散发出鲜甜的香气。   到半夜,完全散架的闻徵被易承昀横抱起来清理,像无数次以往晚上那样。   被抱进浴缸时,他勉强醒了过来,有气无力推了那人一把,小声埋怨:   “以后不要这样吃了。”   感觉是很新鲜没错,不过有些地方滑腻腻的,还有什么在流下来,他坚决告诉自己那是奶油。   “那你喜欢怎么吃?”   易承昀细心擦拭“罪证”,包括不可描述的地方,贴着他的耳朵问:   “或者下次换你来吃,我不介意。”   闻徵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气鼓鼓别过脸。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刚闻徵出现在房门外时,易承昀第一反应只有:这人才刚病好,万一又重新冻病了怎么办?   后来听到闻徵催促他许愿时,他才恍然大悟:哦,原来让闻徵这么做的“凶手”是他。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闻徵抬手朝他身上泼了一波水,懒洋洋问: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从来不过生日,所以连蜡烛也不会吹?”   “我知道怎么吹,应酬时看别人这么做过。”   易承昀摁住他的手,指关节从他的脸颊侧滑下,淡淡回到:   “只是这些年都一个人,没有庆祝这个习惯和必要。”   闻徵听得一愣,明明他生日的时候,易承昀记得这么清楚,好奇问:   “那之前呢,家里有帮你过吗?”   易承昀面无表情回答到:“十岁前,生日礼物是试卷。二十岁以前,是野外军训。后来我爸不在了,我忙工作,没时间。”   “这也太惨了吧。”闻徵居然有点同情他,转过头问:   “那假如今天没有大雪封路的话,你本来的计划是怎么样?”   “早点回家,吃饭,吃你。”易承昀简洁答到。   闻徵:……   雪下了整个晚上。   第二天醒来时,闻徵看到窗台上已经厚厚一堆雪,快要把外面半个窗台盖住。   他们窝在被窝里吃过早饭,来接人的车还有一段时间才到,闻徵迫不及待对易承昀说:   “我想出去堆雪人。”   他边说,边麻利换上外套,理由是上次说好要到莲花寺一起玩雪,结果那天雪太薄,刚好今天遇上个好机会。   易承昀哭笑不得,拿来自己的围巾给他套上,又给他戴上双层手套嗯,牵上他的手:   “好,我跟你一起。”   酒店后面是一个宽阔庭院,一打开门,雪深得能淹没人的膝盖。   用力拨开厚厚的积雪,易承昀有点后怕,所以说昨晚闻徵过来的时候,要不是大雪刚巧停了几个小时,万一路上中途在哪里被堵住,反而很容易出意外。   “你堆得雪人好丑啊,”闻徵的声音唤回了易承昀的注意,听上去嫌弃不已:   “这根本就不是雪人,你会不会啊。”   易承昀一愣,低头看向自己手中,卷起一坨白色的不明物体;又看到闻徵身前已有模有样堆起来、两个鼓鼓的圆雪团子,一时陷入沉默。   “你看。”听见闻徵夸张的惊呼,易承昀下意识抬起头:一片雪迎面朝他砸过来,把他的头发眉毛染成一片白。   “没想到吧!”   一击即中的闻徵迅速躲在堆起来的雪人后面,边准备下一次“偷袭”,边得意洋洋:   “我总算找到你不擅长的东西了。”   易承昀面不改色低头捧起一堆雪,作势要向他扔过去,趁闻徵垂头躲避时,他迅速把手里的雪抛下,几步向前准确无误扑在那人身上,两人顺势滚在雪地里:   “我擅长的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再三,关于奶油和红酒的食用方法(咳咳),过两天大家可以找到(嘘)感谢在2020-02-1901:00:56~2020-02-2001:1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雨兰4个;月高高2个;零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箫祈、荼蘼5瓶;墨莲千重3瓶;陵陵2瓶;悄悄小朋友超酷、离小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易承昀双手撑在他身侧,微微垂下头,点漆双眸中倒映着闻徵的样子。   “上面有人,快起来。”   闻徵推了推他,眼神示意后面的酒店大楼,上面可全是人,调侃道:   “入住的客人里说不定有小朋友,再说堂堂易氏总裁被人看到在雪地里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可惜易承昀似乎又开始装听不懂人话,任闻徵怎么推他,就是纹丝不动,两人的脸反而挨得更近了些。   闻徵不知道,他躺在雪地里的样子,睫毛上挂着粒粒白雪,玫瑰色的嘴唇半张半合,黑珍珠似的眼眸亮晶晶,光滑的脸颊柔嫩得让人想咬上一口。   “再不起来,以后不和你一起看雪。”   说出口后,闻徵发觉这个威胁实在是弱爆了,干脆自暴自弃:   “你快起来,快被冷成雪人了。”   酒店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哗,闻徵趁易承昀分神的空档,一把将他推到一旁,坐起来后忿忿地扔了一把雪到那人脸上,小声嘀咕:   “动不动扑人,你是哈士奇吗?!”   这是好还是坏?   易承昀似乎没听懂,站起来拍干净身上的雪,向他伸出手,一脸认真道:   “下次还要一起堆雪人。”   明明闻徵只是随口一提,但从易承昀口里说出来,却好像变得有哪里不一样,尤其是专心致志的样子,真像只讨好人巨型犬。   “如果你表现好的话。”   拉住他的手,闻徵轻快站起来,这才看到来接他们的周军正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后,远远在看他们,也不知道到了有多久。   “新婚感情真好。”   看到了两人从外面进来,周军迎上前,咳嗽了一声,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语重心长劝说:   “年轻人嘛,血气方刚能理解的,就是大冬天在外面这样还是不太好,你要夏天还是倒好,万一冻着了,多不好。”   听得满脸通红,闻徵不好意思抬头看他,低头钻进车里,窝在角落离易承昀远远的。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易承昀倒是坦然得多,在他后面坐上车,拉上隔帘,后座只有他们两人。   “你做什么?”闻徵正看窗外发呆,不料那人忽然从背后贴上来,吓得抖了抖:“车上不可以。”   虽说拉上隔帘没人知道他俩在后面干什么,可是车就那么大,弄出些什么动静,前排多少能猜到,想想就太丢人。   “你在想什么?”易承昀没想到他会想到那方面,嘴角止不住往上翘,反而收紧双手,将人牢牢箍在怀里,声音低沉在他耳边道:“我着凉了,想暖和一下。”   还不是你自找的?闻徵小声埋怨了一句,没再挣扎,反舒服地把头靠在他身上。   换着几个月以前,闻徵肯定想不到两人能和平坐在车后座,还不打起来。   不过,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些,他打着瞌睡,朦朦胧胧想到:易承昀还有那么多事没告诉他。   两人在路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看窗外被大雪染成银白色的一排排大树飞逝而过。   回到本市后,易承昀直奔公司,而闻徵本计划要回马场,却在路上收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是小闻吗?我是省体育局的朱主任,想跟你谈谈,你现在方便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约莫是个中年人,话语中透着上级对下级不容拒绝的语调,闻徵一时没说话,便听她清了清嗓子:   “我昨天听一个选手说,你不愿意参加团队训练,有这个事情吗?”   闻徵脑海里马上想起瓯子峰令人生厌的声音:“我家里在体育总局有人。”   难不成是这个朱主任?但问题是省总局和国家总局,等级也差太远了吧?   何况这位主任所属的科室,并不直接管理马术协会。闻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静静听她表演。   朱主任以为他是心虚不敢回答,提高声调:“有还是没有,这个我们要上报的。”   揉了揉额头,闻徵不卑不亢回道:“没有,不知道您是听谁说。首先我原来没有参加团体项目的打算,自然不需要参加团体的训练。其次关于我个人的训练,一开始时已经交过详细训练报告并得到批准,您可以随时查。”   “怎么张口闭口个人训练呢?你是集体的一部分,这种说法以后不要再出现。”   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朱主任的声音顿时严肃起来,态度从循循善诱改为训话:   “我这次打给你呢,是希望了解,你到底有没有彻底认识到上次的错误。如果有的话,我想你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闻徵忍不住冷笑,不紧不慢答道:“深刻认识到了,我知道接下来该认真训练,增强集体意识。事实上我昨天晚上已向协会提出请求,希望可以组建一个全新的团队赛队伍。”   “组建一队?”朱主任听上去十分惊讶:“为什么不加入现在的队伍?这不是浪费资源吗?”   闻徵寒声答道:“您应该了解,队伍里面的实力水平很重要,毕竟我们是去参加比赛,不是去扶贫的,所以我希望可以和真正有实力的选手并肩作战,让有潜力的选手得到有出场的机会。”   这是他昨天思考许久想出来的办法,虽然会让他压力更大,不过能参加团体赛的话,也算是多一分机会。而且,他确实不想和体育局的人闹得太僵,当他表示他愿意带新人,协会里的上级几乎是立刻批准。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估计没想到闻徵根本不顾她的面子,拒绝得这么直接,朱主任被戳到痛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冷嘲热讽道:   “你确定你有担任队长的能力吗?担任队长不仅仅是自己成绩好就可以,更重要的是责任心,对这一点,我为你将来的队员感到担忧。这就是为什么我建议你去现有队伍去看看真正优秀的队长是怎么做的。”   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大概是最近和易承昀呆的时间越来越多,闻徵渐渐学会了他那种面不改色的技能,淡定道:   “没试过之前,我确实不能断言我能不能当一个好的队长,但我清楚,如果队长自己技术能力不达标,肯定撑不起一个队,没人会听他指挥。谢谢你的提醒,不打扰您工作。”   挂断电话,闻徵长舒出一口气,不由蹙起眉头。   反驳是反驳过了,但组建一个队伍可没有口上说的这么容易。国内练这个项目的本来就少,加上还要有能参加过国际联赛水平的选手,更难找了。他有想过要邀请陪裴思宇,但考虑到对方主攻的是三项赛,其侧重点跟单项的要求不同,不一定合适。   闻徵边思考边坐车到了马场,一眼看见门前停了好几辆车,登时精神一振:   他邀请的国内外兽医专家队伍到了。   “好久不见。”带队的教授是闻徵的忘年交,两人中午一起吃饭时,他向闻徵分享了一个内部消息:“你知道一种叫做摩尔费的新药吗?专治马肠胃疾病的。”   闻徵想了想:“有点印象。”   教授轻轻颔首:“据说这种药已经获批在华国内生产销售,它的治疗效果远超同类。但我要提醒你,如果是准备参加奥运的马匹,半年内最好不要使用这种药物。”   警惕地看了看餐厅四周,闻徵确认没有人能听到他们的讲话,压低声问:   “是不是成分有什么问题?”   教授打了个眼色,用餐巾纸捂住嘴,小声道:   “可能在兴奋剂检查方面会出现点问题,以及各种不良反应。”   闻徵不解:“如果是有问题的话,为什么会顺利推广开?”   “这个药生产的公司是国外知名药厂,马匹体质不同,出现的反应也不同。”   教授对这种事习以为常,苦笑道:“具体还在研究,而且目前已经在全世界范围内推广开,涉及到利益关系太多,我只能私下提醒你。”   闻徵心领神会:“明白了,谢谢你。”   当天下午,闻徵让马场经理帮忙调来最近用药清单,又和马场工作的兽医开了个短会。   兽医不晓得他要求换药的直接原因,解释道:“这个国内马术协会的指定用药之一,成分我们研究过没有问题,才用在这里,而且疗效确实不错。”   “是这样吗?”闻徵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好,谢谢,我会去打听。”   下午训练完后,闻徵和裴思宇提起教授和他的谈话,听好友说:   “那我去问问在国外训练的朋友,看看他们马场有没有用这个,交叉对比一下。”   闻徵浅笑:“好,谢谢。”   裴思宇又说:“你知道月亮马戏团下个月要来吗?这两天该想办法抢票了。”   闻徵一惊:“我忙得不记得这事,要是错过这次,得后悔死。”   结束一天最后一个会议,易承昀从办公室走出外面透透气时,意外听到其中一个助理在打电话:   “好的,闻先生,马场经营状况报表及相关发展计划已经发过去了,不用客气。”   “马场那边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当助理放下电话,便易承昀这么问,老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办公桌前,助理心中一跳,连忙站起身解释道:   “没有,是闻先生问起收支状况,让我发给他。另外,上次给闻先生寄危险物品的监控录像找到了,是一位来上马术体验课的学生。他声称有人付费请求让他把礼物送到指定的地点,正在进一步确认真假,报告在这里。”   易承昀脸上看不出表情:“知道了,帮我办一件事……”   晚上两人一起吃饭时,易承昀装作不经意,向闻徵问起:   “你知道最近要来演出的月亮马戏团吗?”   一提起这个,闻徵就两眼发亮:“当然知道!”   月亮马戏团这次带来的作品《梦幻舞马》,融合了马术、杂技、音乐、投影等技术,展现历史长河中人马和谐共处的种种温暖片段,被誉为“马术芭蕾”。   易成云举起酒杯,藏起上勾的嘴角:“我正好有内部票。你有兴趣吗?”   “真的?”闻徵激动得握住他的手:“没听过你对这方面感兴趣?到时你会和我一起看吗?”   “我可以学习看懂,如果旁边有个能解说的人,那是最好的。”   易承昀反手抓住他的手,闻徵喜欢什么,表现是很明显的,他慢声说出准备好的说辞:   “这次承包这次他们临时表演场改建项目的公司,和易氏有合作。”   他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到了那边可能要应酬一下。”   “没问题。”以前闻徵多少也会遇到这种场合,没放在心上。   晚饭后,按两人以往的习惯,易承昀要开始忙公司各种事务,而闻徵则是要研究接下来比赛编排的科目动作,两人要到临睡前才有机会聊一聊其他事。   但今天好像有哪里不一样,闻徵在客厅沙发上看了不到半小时的以往比赛视频,易承昀忽然从楼上书房出来,手上拿着杯子,不知为何在他背后有意无意走了两三圈。   可当闻徵一抬眼,看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说,却见那人飞快别过视线,清咳几声掩饰尴尬,又镇定自若回到楼上。   起初闻徵以为他只是呆在书房里闷了,便继续低头认真做笔记,谁知过了十几分钟,易承昀竟又从楼下走下来,手上捧着电脑,面无表情坐到他旁边。   看了他一眼,闻徵随口问:“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不是。”然而易承昀听到他的问题之后,整个人的气压肉眼可见地低了下去,啪嗒啪嗒敲键盘的声音仿佛也带着郁闷。   你不是说出来的话,我怎么知道,闻徵心里这么吐槽。   两人就这么默默无言的坐着,各忙各。   “我在这里会不会吵到你?”   趁着他喝水休息的空档,闻徵挨近了一些,试图打破僵局:   “我今天仔细核对过马场的运营报表,还跟沈助理请教了一些经营上的常见问题,估计下个季度收益可以稳下来,等我开始参赛之后,盈利应该会好看很多。”   “为什么你要问她经营的问题?”   放下水杯,易承昀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闻徵却隐隐听到他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   “马场不赚钱也没关系,如果你有什么经营上的问题,可以直接问我,不用通过助理。”   怕闻徵不理解他的意思,易承昀直白道:“我也希望知道。”   难不成他是因为我联系助理不问他在生气,猜到这点后,闻徵好气又好笑:这个人是小学生吗?而且那位助理是易承昀当时让她负责和马场经理对接,最清楚马场的大小事务,总不能让闻徵要个数据都惊动总裁吧。   白了他一眼,闻徵没好气道:“我现在是马场的负责人,我想自己试试解决经营的问题,解不了我会及时向大boss求救。”   易承昀自讨没趣,沉默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昨天说给我准备的礼物,在哪里?”   闻徵听的一愣,接着笑容在脸上绽开,差点坐不稳掉到地上:   “你纠结半天就想问这个?”   平常直球的易总裁去哪了?!   易承昀:……   站起身牵过他的手,闻徵带他来到卧室一个书柜前:“本来想等你忙完再告诉你。”   考虑给他送什么礼物,闻徵苦恼了很久,首先易承昀基本上什么都不缺,至于这人的兴趣,那更是少得可怜。   闻徵从书柜里捧出一个中等大小、看上去是画框的东西,用绒布仔细包裹着,屏住气息开口:   “打开看看。”   易承昀看上去还是那副冷静的样子,但如果闻徵再靠近一点,说不定就能听到他快蹦出胸膛的心跳声。   “这个。”易承昀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诡异:是他想的那个意思?闻徵在暗示?   “这是我让一个相熟的艺术家做的,上面是我和你两匹马的尾巴毛。”   闻徵解释的声音有点紧张,易承昀眼里肯定是有高兴,同时还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两人眼前的是一个马毛画框,画框里面裱了两根颜色不一、长长的马尾鞭   注意到他的动作,闻徵皱眉问:“你要做什么?”   易承昀的手摸缩着透明玻璃,凝视着画框的马鞭,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他不确定,闻徵想的是不是跟他一样,试探问:“怎么拿出来?”   闻徵莫名其妙:“这个是艺术品,摆放的。”   “是谁让你送这个的?”易承昀咬牙问。   这个东西用作摆放,好比上满整桌高级雪花牛排,但却不让人吃一口,是人做的事吗?   “我认识的一位裁缝,和他的艺术家男朋友。”   闻徵说的是谭斯,就是这位好友,上回教他怎么“增添夫夫在卧室里的乐趣”,这回则是直接发给他一个玩具目录。   “我每个男友玩了都说好!”谭斯盛情推荐。   然则闻徵打开第一页,当场被吓到石化,严重抗议:“我还是个孩子!”   见易承昀在发怔,闻徵藏起眼里的沮丧,装作不在意的问:   “你不喜欢吗?不喜欢就把它收到柜子里。”   “我很喜欢。”   抬手揉了揉闻徵的头,易承昀如此想:喜欢到希望马上今晚就可以用。   当然,求生欲让他把这个想法好好藏在心里。   闻徵应该是不明白背后含义,不过正是这点,反让易承昀感到意外惊喜。   紧接着他又说:“但这位朋友可能对你图谋不轨,你改天让我和他聊一聊。”   闻徵?!!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上还有一更感谢在2020-02-2001:15:35~2020-02-2106:4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梁5个;屁屁爱胖次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型流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闻徵反复和易承昀解释,谭斯换男友频繁得跟那人换衣服一样,重点是两人一样是0,自己不在对方的“狩猎范围”内。   可易承昀相当坚决,闻徵不得不借口说明天和谭斯聊聊,看对方怎么回复。   “怎么了?小徵徵,这么早打给我不对啊?”   接到闻徵的电话时,谭斯正在熬夜肝设计图,他看了眼时间,惊讶问:   “你那边现在不是早上?难道你没有把我推荐给你的礼物送给你家那位?他怎么会让你早上起得来?要是我男友,收到后肯定让我‘浪花翻滚不暂停,前波未灭后波生’。”   莫非闻徵的老公和好友一样,是平常除了工作什么都不关注的人?!谭斯暗暗惋惜:那可不知道该说是这对是有意思,还是太无聊了些,看来他的“科普”任重道远。   闻徵:我好像隐隐猜到为什么昨天易承昀的表情莫名诡异。   “快告诉我,你是不是坑了我?”闻徵披上衣服,看向墙上挂着那幅“艺术品”,想破脑袋也没领会背后含义,试图逼问:“他昨天反应不太对,而且还说要跟你谈一谈。”   “哦?你希望我告诉他什么?”   谭斯收回刚才的猜测,看来好友的老公还是比较上道的,这样他就安心多了,打趣道:   “你放心,我会好好跟他解释误会。如果你希望的话,我甚至可以跟他暗示我这边有好多人等着追求你,吃醋play也很刺激。”   “说这个的目的在哪里?”   闻徵跟不上好友的思路,假如他早知道让易承昀和谭斯认识,会让他往后晚晚嗓子说不出话,他肯定会拼命阻止: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要跟你谈些什么,反正他看到那幅画之后,就坚持要跟你聊。所以你快告诉我,那个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唉,你真是个纯洁的小天使,知道了。”谭斯捂嘴偷笑,坏心眼道:   “其实不懂也有不懂的好,一起探索新世界的乐趣是无可取代的。”   闻徵:不祥的预感,不要扯开话题。   带着对画的疑惑,闻徵早上起来后特意换上一套深色条纹休闲西装,挑上几样补品,再到市内绕了一圈,接着便直接开车到邻市。   邻市的天钺体育学院,是华国第一所设立马术专业的院校,该专业成立在两年前成立,担任总教练的是闻徵的恩师——林雅。   “这不是小闻吗?”   学校门口的大爷看到他,惊喜得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   “好久没看到你来,是不是准备比赛比较忙?”   “嗯,这段时间比较忙。”   从车里拿出满满一袋的补品和水果,闻徵亲自替大爷提到门卫室,关心道:   “一点小心意,伯伯孙子和孙女现在应该上小学了吧?最近膝盖好点了吗?”   “唉,你看你来就来,每次都给我带那么多东西。”   门卫大伯拍了拍闻徵的肩膀,满布皱纹的脸笑开花,感慨道:   “回来就好,前段时间听学生说你宣布结婚,大家都震惊了。最惊喜的莫过于听说你决定不退役,林老师可高兴了,她一直在惦记着你。”   “老师现在在学校吗?”   闻徵这趟来是专程来找他的恩师,如果不在学校的话,他打算上门拜访:   “在,现在应该是在上理论课吧。我看看,在六楼,林老师看到你一定很开心。”   谢过门卫大伯,闻徵提着一袋子礼物,忐忑不安往上走。   经过几个课室时,可能是有人认出了他,学生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背后渐渐响了起来。   以前每次回国,他都会来这里探望恩师,同时偶尔会给这里的学生上一两次表演课,又或是做一两回课堂答疑、校园宣讲。   上辈子在他宣布退役后,曾经收到过好几千封这里学生寄来的邮件,内容中有难过甚至有愤怒,纷纷都在劝说他不要放弃。   走到六楼,闻徵远远便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盛装舞步起源于对战马的调训……”   脚步变得越来越沉,他不知不觉绷紧后背,眼睛发涩。   教练还愿意理他吗?   林教练是华国第一位奥运盛装舞步骑手,也是首位在国际盛装舞步大赛中取得名次的华国人,目前国内唯一一位国际注册舞步教练。   当初他痛苦地决定要放弃马术、答应闻父到闻氏工作时,他第一个打的电话倾诉的人是他的恩师林教练。   是林教练发现了闻徵在马术上的天赋,从幼儿园开始栽培他,后来帮他联络国外的马术教练,让他获得更好的指导。   当闻徵沙哑着声音,告诉林教练,自己打算退役时,教练对他没有指责,也没有安慰,只是沉默着在电话那头听他颤抖的声音。   如今回想起来,闻徵才意识到自己那时候做的事情完全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那时候教练很久没有回答他,在电话的最后,他才听到哽咽的声音:   “如果这真的是你发自内心的决定,我不会干扰。”   对闻徵而言,林教练不仅仅是他的伯乐,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既充当他的恩师,也是他最值得信赖的长辈。   他屏住气息,走到教室后面,林教练的声音变得越发清晰:“重点在于培养和训练,和马建立联系……”   哪怕他突然退役伤透了林教练的心,后来他打听到,在他重新递交归队申请和奥运预选赛报名表后,整个马术协会中,林教练是第一个在他申请上签下同意,并且还亲自出面说服了几位体育总局的领导,让他们不要过于为难他。   教室里的学生注意到闻徵沉默听课的身影,不由频繁往后望,交头接耳。   “安静,”讲坛上的林教练轻轻用手敲了敲黑白,不经意转头望向窗外,顿时一怔。   “林教练,”下课后,闻徵心里七上八下,迎上走出课室的林教练,结结巴巴开口:   “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葡挞和芝士蛋糕。”   这是师生多年之间一个默契,小时候的闻徵但凡犯下什么错误,他会偷偷跑到林老师爱吃的那个西饼屋,买上这两样回去,哄得教练心情好一些,不要罚他那么重。   “不加紧训练,跑过来做什么?”   温柔地埋怨了两句,林教练接过他手上的礼盒,端详爱徒的状态:   休闲西装和他贵公子的气质很配,看上去精神爽利、英俊秀气,结婚之后应该过得不错。   她记得闻父对闻徵施压要求他回国那段时间,每次视频爱徒都顶着一对褪不去的黑眼圈,训练中也是无精打采、愁眉不展。   幸好现在看来,闻徵整个人像重新活过来,好比经过寒冬后顽强冒出绿芽的大树。   “我一直想过来看看你。”   乖乖低头跟在林教练身后,闻徵说这个有点心虚,其实他来这里,是有事要求老师。   “接下来有课,你正好有空的话,帮我给大家演示一下吧。”   不揭穿他,林教练在马协,对最近发生的事多少了解。师徒两人并肩走下楼,来到学校的野外训练场。   闻徵回来看恩师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半个学校都知道了。又听说他要给大家做演示,连没课的人也跑到练马场外面占位置,国际选手的现场可不是随便能看到。   熟练备好马,闻徵轻松在场内走了几圈漫步热身,感觉人和马都放开之后,朝一边的老师点了点头,示意他已经准备好。   把他调整状态的过程看着眼内,林教练眼中露出一点欣慰,扬声讲解:   “我们今天上课的内容是压浪,练习时注意平衡,轻松自然,伴随着马匹的运动……”   “听说你要参加团队赛。”   下课后,林教练和闻徵一起在学校里散步,她问闻徵:“找到人了吗?”   “没有。”猜想教练应该早就收到消息,有关自己想组建团队的事,闻徵也不拐弯抹角:   “我想问老师有没有可以推荐的人?”   林教练没有直接回答他:“现在时间有点紧,你下个月要去参加澳洲的四星赛吗?”   闻徵点头:“要,我打算带四匹马去。一匹是现在用的战马,另外三匹是新训练好,没有比赛经验。”   简单跟教练说过几匹马的状况,闻徵打算在最近的比赛中,至少吧其中两匹马带到四星的水平。因为奥运除了资格赛以外,还需要通过一个达标赛,才算正式保住入场券。   “那你的任务有点紧啊。”   听完他的计划,林教练沉思片刻,颔首道:   “我认识三位选手,他们将和你一起参加澳洲的比赛,你可以提前了解他们的水平适不适合。只是能不能把他们整合成一个队伍,那就要看你自己了。”   闻徵脚步猛地一顿,自己才开口,老师就已经知道他的来意,连名单居然都替他筛选好了。   “教练,对不起!”闻徵有好多话梗在喉咙,到说出口,偏偏语无伦次:“我……”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看着你长大这么多年,你动动眼睛,我就知道你想什么。”   安抚般拍了拍闻徵的背,林教练眼眶有点红:   “你要是真想谢谢老师,就用心训练,至少把资格赛拿下来。”   华国在这个项目上的发展后天不足,自从林教练退役以后,已经有两轮的奥运没有华国选手进入预选。   “你和易先生还好吗?”师徒一起吃午饭时,林教练问起:“他对你参赛的事怎么看?”   “他给了我很多支持。”提起易承昀,闻徵眉眼不知不觉弯曲,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如果这次没有他,我还不知道要碰上多少难题。”   “那就好!”林教练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悄悄放下一块心头大石,笑道:   “改天如果他有空,可以带他过来看看,想来高中之后我就没见过他,记得是个不错的小孩。”   闻徵和易承昀高中时在同一个马术俱乐部,那时林教练担任总监和总教练的,自然也有留意到爱徒和易承昀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对这位后辈印象深刻。   闻徵笑答:“好,我回去问问他。”   和林教练聚了半天,闻徵才依依不舍离开。等他结束下午的训练。收到林教练给他发来的选手名单和参赛履历,发现确实会是个特别的队伍。   里面有三名选手,情况各有各的复杂,闻徵有点头痛,决定先给他们三人发去邮件,邀请他们在最近方便的时间见个面,摸清楚分别的性格再说。   敲门声打断了闻徵的思路,只见马场助理站在他办公室门外,面露难色道:   “闻先生。有一位客人指明要找你。”   闻徵抬头问:“他是?”   马场助理无奈说:“这是一位来买马的客人,他没有预约,只坚持一定要和你当面谈。”   “买马?”闻徵愣了愣,他们这里确实是有一两匹没有主人的小马,但好像并没有对外公布要售卖的信息。   “好久不见。”闻徵走出大厅时,看到的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抱歉打扰闻先生,实在想见你一面,希望你能原谅我的无礼,多多包涵。”   在窗边坐着的青年和闻徵差不多年纪,他翘起二郎腿,穿着一件黑色亮片西装,环起胳膊、昂起头看他。   青年有一双讨人喜欢的狐狸眼,让他看上去无比亲切,但细看之下,便会感觉到幽深黑眸中透出一股邪气,以至于他嘴角的笑看起来别有深意。   秦中,秦家的三公子。   闻徵和他在同一个高中,那人表面上总保持着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少数在学校里没有直接和闻徵起过冲突的富家子弟。   “秦先生,您好。”闻徵让工作人员先去忙,镇定自若坐到他对面,挤出一个礼貌的笑:   “我们之间应该没有要叙旧的必要,另外很遗憾,这边没有适合您的马匹,抱歉让你白跑一趟,请回吧。”   如果不是上辈子闻徵被酒店项目逼入绝境,不得不低头向秦家请求帮忙,他可能永远不知道原来秦中有那么厌恶他。   到秦家请求秦氏出资挽回闻氏那回,是闻徵在上辈子受到过最大的侮辱。   秦中脸上的笑宛如三月春风,没有任何破绽。十足绅士:   “你未免面对老同学太冷漠了,我只是想来帮帮你。”   不知道是不是闻徵的错觉,秦中似乎有意无意在桌下轻轻踢了踢他。   竭力从上辈子令人背后发寒的记忆中回过神,闻徵低头抿口咖啡,直接了当拒绝道:   “我不需要秦家的帮助,请回吧。”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秦中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迅速,维持住公式化的笑,优雅站起身:   “抱歉,是我僭越了。如果往后你改变主意,请随时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   在桌前坐了很久,闻徵等在窗户外看到秦中的跑车扬长而去,脱力般倒在椅背上,而后抬手捻起桌上的名片,撕得粉碎。   起初他没有把秦中的来访放在心里,待回到家后,才感觉到总有哪里不对劲。   一条弹出的新闻,则让闻徵不安的感觉达到顶点:   报道上说的是,樊二公子樊荣由于严重的精神疾病,被送往省外精神病院进行深度治疗。   难不成是樊锐发现樊荣实在已毫无用途,决定抛弃他?那么秦家下场,是只打算对付他一个人、还是打算和樊家联手对付易氏?   “怎么眉头都拧在一起了?”易承昀的声音兀然在他身后响起。   “回来了?”闻徵转过身,眉毛舒展开,朝他挥了挥手:   “我今天去看林教练的时候,顺路买了提拉米苏,当饭后甜点正好。还有,我和谭斯聊过,你要是真想认识他,我就把他的邮箱给你。”   边放下公文包,易承昀边脱下外套,随口问:   “是林教练家附近那个西饼屋么?有空的话,我和她一起去吃个饭吧。”   闻徵惊讶不已:“你怎么知道?”   易承昀低头轻笑了一声,下班前一点点小不快,顿时在对上闻徵的眼神时烟消云散。   半小时前,易承昀的私人邮箱收到一组照片,邮件标题是“私会”。   拍照的人角度掌握得极为精准,把秦中和闻徵的会面拍得颇为暧昧,更附上秦中的跑车在马场外面停留三个小时的记录。   漠然扫了一眼照片,易承昀冷静将发件人拉黑并把邮件放进垃圾桶,心底冷笑:   秦家后辈的手段原来这么幼稚。   “你笑什么?”闻徵站起身,两步挡在易承昀面前,气鼓鼓问。   他太熟悉这种表情,每当易承昀露出这种神色,意味着他将要说些气人的话。   “想起在高中时,有个小骗子故意用那家店的曲奇还有点心,偷偷换掉我抽屉里其他女生送的巧克力,还以为我不知道。”   抬头揉了揉他的头发,易承昀搂住呆若木鸡的小骗子,笑意更浓:   “你说他怎么就那么可爱?”   闻徵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扯住他的手,难以置信:   “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我高估了自己的手速,加更会有的……   感谢在2020-02-2106:48:40~2020-02-2205:5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画未5瓶;萤火温风2瓶;占ling、浮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闻徵茫然无措睁大眼睛的样子,像屯粮被发现了的仓鼠,让人禁不住想揉一把他圆滚滚的脸。   “你猜呢?”易承昀故意逗他:“那时你不是我同桌吗?”   “我不猜。”闻徵打死不认,反装聋作哑:“我不知道是谁,你怎么知道有这个人的?”   “好吧。”易承昀慢条斯理解下领带,和他一起在沙发上坐下,装作回忆道:   “有一次我同桌不小心摔下马,半个学期都得拄着拐杖走路。那半个学期,我就没吃到过曲奇跟点心,桌子里的礼物反是被换成学校便利店的泡泡糖。”   闻徵:……   “还有一次,我同桌去欧洲参加比赛,我每天都被塞满柜子的巧克力,还有情书。”   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易承昀贴在他耳边,半打趣问:   “我特别好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不是因为他……”   “因为他想把你喂成个大胖子,省得整天被一堆人追在身后,投喂些有的没的。”   急急忙忙打断他,闻徵被他的眼神看得渐渐心虚,委屈巴巴道:   “没别的意思,我想。”   “是这样吗?”易承昀没有追问,而是抿嘴笑道:   “那他做的还挺成功的,其实到高一下半学期已经没有人再给我送巧克力,但为了吃到他送的曲奇和点心,下半学期起那些巧克力都是我自己塞的。”   闻徵目瞪口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人自己给自己送情书?!易承昀真是个奇葩,闻徵越想越忿忿不平:   亏他为了不被发现小心翼翼,原来那人只是在馋他的点心!   “因为我不想耽误那些给我送巧克力和情书的男孩女孩,但至于那个小骗子,既然他要喂胖我,我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好意。”   易承昀几乎想抬手戳他脸上的酒窝,藏起眼底不可告人的心思,像是有意气他:   “而且真的很好吃,每次我都扫得一点不剩。”   一时气得说不出话,闻徵瞪着那人欠揍的笑脸,让他感觉发火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   眼看闻徵快要爆炸,易承昀用力搂了搂他,扯开话题:   “我们今晚到楼上的玻璃房吃晚饭怎样?那里比较安静,没人打扰。”   没等闻徵意识到他的话里潜伏的危机,易承昀及时露出一个迷惑人的笑,补充道   “今晚月色很好,在上面可以看到马场,视野开阔。”   就这么在易承昀的坚持下,闻徵在晚饭时走上楼,才发现玻璃房被重新布置了一番。   原来的长桌子被推到一边,房中间放着一张雅致的圆桌,桌上摆着一簇玫瑰。   房间里的照明全依赖墙壁上的烛台、以其从玻璃天花板上透下来的月光,整个房间沉浸在白色的月辉和暖黄色的烛光中,温馨而静谧。   “视野是很好。”闻徵在桌旁、易承昀身边坐下,抬眼时不由精神一振,他们的正面是一片落地窗,窗前是一望无垠的草地,此时正笼罩在漆黑的夜色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另一边马场里的点点灯光,远处高低不平的山脉延绵不绝。   闻徵由衷感叹:“你选房子真是有眼光。”   大方接受他的称赞,易承昀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举起红酒抿了一口:   “我在别的地方也很有眼光。”   “少得意。”闻徵收回视线,拿起刀叉,专心对付桌上的牛排。   最近两人一起吃饭时,易承昀的话比以前多了些,有时会是闻徵在听,他在说,而两个人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上甜点之前,闻徵想起今天下午的事,开口道:   “对了,今天秦中来找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易承昀静静看着他,问:“是有什么顾虑吗?”   “我今天还看到樊荣被送去精神病院的消息。”   闻徵蹙起眉头,掩饰不住眼里的担心:“秦家会不会和樊家联手对付我们?”   “不会。”易承昀摇头,安抚般拍了拍他的手:   “要是闻家倒台,秦氏等着分一杯羹,但他们不会和樊家联手。两家生意上纠扯不清的东西太多,没法结成联盟。”   易承昀说话的时候,脸上依然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语调不疾不徐。   闻徵下午七上八下的心不知不觉安稳下来,重新绽开一个浅笑:“那我们开始吃甜点吧。”   “好”易承昀喉结滑动了几下,他可等着这刻。   待厨房阿姨送来甜点,易承昀向她打了个眼色,屋内片刻后便只剩下他和闻徵。   两人面前换上餐后喝的甜酒,桌上各放了两块精致的提拉米苏,闻徵记得易承昀不喜甜,因此给他带的是朗姆酒香味,给自己买的则是香草味;咖啡色蛋糕透着暖意,被盛在银边蕾丝碟上,以两片摆成心形薄荷叶作装饰,能淡淡闻到香甜的奶油和芝士味。   吃了两口,闻徵便推了推易承昀的手,托起下巴问:“让我尝尝你的。”   易承昀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手摁住他想把勺子伸过来的手,抬起另一只握住勺子的手,将一小块蛋糕送到他嘴边:   “不是要试吗?张口。”   烛光中,易承昀深邃的黑眸看上去幽深神秘,静静地凝视着他。闻徵不知为何心跳漏了一拍,说不出拒绝的话,乖乖张开口,殷红的舌尖卷走银色小勺子的蛋糕,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奶猫。   可可粉撒在闻徵的下唇,易承昀看他半昂起头舔了舔,没来由地唇干舌燥,哑声问:   “喜欢吃吗?”   “嗯。”闻徵对即将来临的“危机”毫无察觉,喝了一口红酒,半闭眼抿了抿嘴,暗红的酒液让他的两片唇瓣上看上去水光潋滟。   “那再来一口,”易承昀眸光一暗,再次将勺子送到他嘴边。但这一回,他有意无意用圆滑勺子底部轻轻滑过闻徵的唇,像是故意逗他似的,小小的金属勺子只碰一碰上小巧的舌尖,像蜻蜓点水,马上移开。   闻徵被迫张大嘴,易承昀没有用半分力,但总在他总快要吃到的时候,像在他口中捉迷藏一样;微凉的金属划过舌尖,仿佛有一丝丝别样的感觉,迅速在身体里蔓延。   在易承昀恶作剧般的玩弄下,涎液措不及防从闻徵的嘴角缓缓滑下,反射出银制勺子的光。   一小块蛋糕足足喂了有好几分钟,当易承昀轻轻收回手时,闻徵的胸膛不断起伏,泪眼朦胧;如果他不是手扶着桌子,整个人怕是要坐不稳,连指尖都在微微哆嗦。   他脸颊上浮起是是醉意的红霞,在烛光的映衬下,像太妃苹果糖一样红艳。   “你太过……”   “分”字还没说出口,易承昀忽然强势欺身上前,堵住了他的嘴,在闻徵惊讶中,用舌尖勾走他留在口中的提拉米苏。   香醇中夹杂着一点苦涩的朗姆酒、甜腻的巧克力、幼滑的乳酪和稠香鲜奶油,层层叠叠的味道错综复杂,完美糅合成醉人的美味。   *   后来闻徵的记忆很零碎,印象深刻的是,他被摁在落地窗前的,或是仰面躺在窗前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头顶是透明的玻璃天花板,皎洁的月光在他们头顶明亮如镜,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地,让他有一种两人是在野外、而正被月亮偷窥的错觉。   “你喜欢。”敏锐察觉到他的变化,易承昀在大汗淋漓中撑起身,闻徵的两手还被钳制在头顶,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低沉道:   “你喜欢在这里。”   绵密的吻落在闻徵的双眼、下巴,像一点点小火苗四处蹿起,暖意流向全身……后来易承昀抱着他,沙发因为剧烈晃动发出奇怪的声响。树影摇曳,墙上烛光跳动,蜡烛缓慢燃烧,在烛台上汇聚成一滩烛泪。   清晨的时候,闻徵是被手机震动声吵醒的。睁眼时才发现,他和易承昀已经躺在卧室的床上,自己身上也被换上了睡衣,然而手腕和被睡衣遮掩的地方,遍布昨晚的痕迹。   他拉了拉衣摆,硬是撑起酸软的身体,伸手摸向震动不停的手机。他身旁的易承昀好像察觉到什么,在他才刚够到时,长臂一伸,直接把他按回怀里,紧紧搂住,像护食的猛兽。   闻徵:……   最近他们好像已经不需要借口来“履行夫夫义务”,就像昨晚一样,更多时候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滚在一起。   看上去易承昀还没有睡醒,原来刚刚只是潜意识的动作。那人的头枕在闻徵肩上,口里不满地“唔”了一声,像是在抗议闻徵不要乱动。   “我今晚要飞去西班牙。”窝在他怀里,闻徵无奈地小声说:“本来想昨晚告诉你。”   两人醒来后,相互默契地没有提昨晚的事。闻徵匆匆在易承昀上班前告别,便开始收拾行李。   早上的手机震动,是他昨天联系的其中两位选手的回信,回复里似乎对他的邀约颇感兴趣,答应他中午可以在马场见面。   看上去这个团队已经有雏形,中午和另外两位选手见过面后,闻徵精神振奋不少。   “这位先生,”下午正当闻徵和教练研究训练录像时,忽然听见场外响起一阵喧哗声,其中还有马场助理为难的声音:“抱歉,就算你有预约,也不可以随便进入训练场地。”   另一个声音听起来是位高傲的年轻男生:“是你们的闻先生请我来,我想直接找他,他应该不会介意的。”   “你好,你是蔡善蔡先生的吗?”眼前穿着运动装的青年和印象中履历表的形象重叠在一起,闻徵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礼貌向对方伸出手:“我给你发过邀请,但不知道,你今天要来。”   “没关系,我就是临时起意。”青年煞有介事和他握过手,有意无意看了一眼他背后的训练场,一开口又说出一句让闻徵摸不着头脑的话:“谢谢你邀请我进你的队伍,我感到十分荣幸,但今天来后,发现我们并不适合。所以请允许我拒绝。”   什么莫名其妙的人,闻徵在心里吐槽,特意来给人添乱的?!   眼看那人就要转身离开,闻徵按捺住火气,扬声喊住他: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不加入我的队伍没关系,但毕竟大家以后在其他比赛还是要见面的,有些什么误会还是当场说开的好。”   名为蔡善的骑手回过头,似乎觉得闻徵说的确实有点道理,转身时态度收敛了不少,却仍然自带挥之不去的优越感,滔滔不绝道:   “抱歉,我向来追求效率至上,加入这个团队会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希望您不会为此感到冒犯。我听说您还邀请了娜仁和温宇晴两位选手,她们的实力和经验与我相比存在较大差距,就是说在这个团队里的精英只有我和你,不仅没法提高,反而可能要花精力去帮其他人。其次在这个马场里面,我没有看到其他有实力的选手,这让我感到很不安。没有比自己层次高的选手的话,是没有办法得到进步的,请你原谅。”   闻徵和身边看热闹的裴思宇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在彼此眼中看到疑惑:没有比他层次高,认真的吗?   在听他讲话时,闻徵已经决定放弃邀请他进团队,耐心解释道:   “这个马场是我私人的,除了我和好友,没有别人可以在这边训练。当然,如果加入我的团队的话,这里会免费提供给队员用作场地。至于你说的经验和实力,我当然有考虑到,仔细看完娜仁和温宇晴两位女士比赛视频后,我认为他们的实力能在大奖赛特别科目中争得一席位。而您在一年前才刚通过圣乔治,还没有参加过任何国际四星联赛。按你的逻辑,你们之间的实力应该是一样的才对。”   蔡善一愣,估计没想到闻徵会为那两个不知名的选手说话,寒声表示不服:   “娜仁今年已经40岁了,作为骑手巅峰年龄早过去了;至于温宇晴,她可能有潜力,可惜太年轻,大赛经验不足,不够沉稳。比起你看视频,我可是在比赛上亲眼看过她们的表现。”   “我不认为,骑术是一项没有年龄上限的运动。”   闻徵止不住摇头,没想到蔡善是个这么狭隘的人,平静反驳:   “刚获得七连冠的盛装舞步女王Isabel今年50岁了,依然在不断创造她的巅峰;英国冠军夏洛特在首次伦敦夺金前没有参加过一场大型比赛,罗斯特伯爵夺得联赛季军时已将近70高龄……年龄和经验可能是重要参考,但并非只要训练时间长实力就能增长,你应该明白。”   蔡善看上去并不认同,皱起眉头,勉强答道:   “各有各的看法,我尊重你。不过,其实还有另外一队邀请我加入,但对方的队长没有你实力强,我本还在犹豫。如果你愿意换掉那两位女士,我说不定会考虑你的团队。现在看来我不需要选了,无论如何,很高兴认识你,将来在预选赛上见。”   “还有这种人,”裴思雨在旁边看完了整场闹剧,苦笑不得,安慰闻徵:   “下周我要去大学宣传,到时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闻徵苦笑:“谢谢。等我今晚到西班牙,上课的时候抽空问问那边有没有推荐人选。”   在盛装舞步单项赛里,闻徵的一整套表演中,需要完成23组指定动作,如立定敬礼、图形、自由漫步等。这回在马德里,他要去听自由演绎的王子莫里斯的授课,希望能在观摩前辈表演中找到灵感。   按计划,他将要在马德里呆一周。结束第一天的课程后,闻徵回到酒店躺在被子上,一手习惯搭到旁边,空荡荡的感觉;他这才后知后觉,这似乎是他和易承昀结婚以来,第一次小别。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闻徵百无聊赖打开手机,往下滑到易承昀的头像时停住。   现时马德里是晚上11点,那么在华国应该是早上五六点,那人大概还没起来。   他刚垂下手,手机突然震动,居然是易承昀发来的消息:“睡了吗?”   “还没”闻徵几乎是秒回:“你是通宵了还是早起加班?”   “刚起来。”易承昀回得更快:“睡不着吗?”   “可能时差没倒过来。”闻徵抱住被子,灵光一闪,恶劣地发出语音通话邀请:   “你给我唱首摇篮曲吧。”   易承昀:……   “难道堂堂总裁连摇篮曲也不会唱?”闻徵用被子捂住嘴偷笑。   “我要唱了,你会吓得睡不着,”易承昀勾起嘴角,想到件有趣的事:“我昨晚和你的好朋友谭斯聊过。”   他刻意加重“好朋友”三个字,闻徵当场紧张起来:“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他告诉我,我有很多竞争对手,让我看紧着点你。以及,他曾给你送过一本‘图鉴’,让我和你一起看。”   闻徵的嘴已经张成O型,“图鉴”是什么?难不成谭斯送他那本“玩具指南”?   等等,要是让易承昀发现里面的新世界,惨的人会是……?   “住手!”一想到自己悲惨未来,闻徵惨叫出声:“我早把它烧了,灰给扬了!”   “真的吗?我不信。”   易承昀低头轻笑一声,声音低沉道:   “你现在开始数100只绵羊,到第100只的时候你要睡下,那我今天暂时不找。”   闻徵半信半疑:“明天也不许找。”   易承昀莞尔:“成交。”   “一只绵羊,两只绵羊……”   他的声音软软糯糯,易承昀的心底像化开一样,勾起嘴角,偷偷按下的录音键。   听见那头我安稳的呼吸声,易承昀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把床头的“玩具指南”扔进抽屉,握着手机站起身,抬头看向窗外碧蓝的天空,轻声道:   “晚安,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205:51:06~2020-02-2306:3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顾辞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旭日昭阳17瓶;言语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上)   没有切断通话,易承昀带上耳机,将话筒调成静音,换好衣服走下楼;他听着闻徵的呼吸声,仿佛那人一直在身边。   但当他早餐吃到一半时,门铃突然响起,管家周军面露难色走到他身前,小心翼翼开口:   “太太想见你,要让她进来吗?”   “可以。”易承昀早上的好心情似乎被蒙上一层乌云,他知道母亲来找他是什么事,垂眼摘下耳机,把手机放到一边,保留着语音通话的画面。   “担心到公司找你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特地早上过来。”   易太太看上去有点憔悴,眼影遮不住红肿,她在儿子对面坐下,声音沙哑开口问:   “你说过,只要我认可闻徵,就不会对他出手,为什么?”   她口中说的是那位的模特小男友,一周前,这人被公司开除,目前查无此人。   “我确实是有这么说过,只是我也没料到,你会和文家串通一气。”   毫无意外看着母亲的脸色变得煞白,易承昀脸上没有半分动摇,漠然开口:   “当时把闻徵的电话偷偷给闻家的人,是你。把易氏在永华皇宫项目上的对策泄露给闻家的人,也是你。除此之外,骚扰马场的人,是你那位男友买通他同学做的。周军,给她看拍到的照片。”   “你竟然在监视我。”   易太太看着这个陌生的儿子,明明是自己亲生的,却要防她防到这个地步,肩膀不住发抖,两行泪从她的眼角滑下:   “我是为了小徵考虑,他跟父母始终是一家人。现在你为了一个项目跟他家闹成那样,以后他一定会恨你的,我是为你们两个好,你们为什么不懂?你现在把闻家弄得半死不活。以后他会和我一样,在自己家里抬不起头……”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增长的只有年岁而已。”   面无表情看着她,易承昀纹丝不动,冷冰冰开口:   “如果你想要自我感动,不用绑架其他人。”   看了一眼手机,易承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抬头时已无影无踪,寒声道:   “那位模特先生,他不仅与你保持情侣关系,还和至少两三位名媛有关系。我什么也没做,对他动手的是另外两位。如果没有别的事,我现在要去公司。还有,”   站起身,他低下头看向母亲的,眼神无悲无喜,像在交代例行公事:   “你的零花钱,我暂时不会停。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随时去找另外的小模特。但如果你再让不知从哪来模特在公司咖啡厅搔首弄姿,或是插手易氏生意,我恐怕要让你适当了解一点、自力更生和在易家庇护下生活的区别。”   *   闻徵醒来时,阳光洒满了整个酒店套房,一片金灿灿,看得人心生暖意。   手机落在枕头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因没电自动关机。   他记得临睡前电是满的,难道他和易承昀通话通了一晚上?   揉着惺忪睡眼,闻徵先爬起来充电,随后他已打开电脑,便看到好几条消息跳出来:   一个是华国马术协会的成员群,另几条是裴思宇发来的讯息。   “瓯子峰的马被禁赛半年,因为没有通过兴奋剂检查。”   闻徵飞快回讯息问裴思宇:“和那个肠胃药有关吗?”   裴思宇心有余悸:“对,不说不知道,原来当时马术协会的指定用药,就是通过他的家里在体育总局的人。据说那个药厂他家里有股份。”   虽说幸灾乐祸有点不太对,只是闻徵一想到瓯子峰那个盛气凌人的样子,对他半点同情都没有:“或许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吧。”   此外,他晚上还收到接将近十个好友申请,全是同一个人——蔡善。   当他把这事告诉裴思宇时,对面一点不意外:   “当时邀请他的就是瓯子峰的团队,如果瓯子峰被禁赛半年的话,奥运预选赛和达标赛是不用想了,他肯定得另找出路。”   闻徵耸了耸肩:“现在会不会太晚了?没人我也不选他。”   然而整个马术协会对这件事看法不一:一部分认为应该提出严重的抗议,理由是兴奋剂其实每个国家都在私下用,不过是比拼科技水平。何况这药物本来并不是用在中枢神经。国际马联太过小题大做。另一部分则是在后怕,如果不是这次瓯子峰在别的国际比赛中被检查出来,到奥运预选赛时,不知道要因为这个要被错杀多少人。   默默记下持第一个观点的人,闻徵淡定把他们拉进黑名单,问裴思宇:   “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按计划,这周的后三天,裴思宇会来马德里和他一起上课,同时会带另一位推荐选手过来,和他见个面细聊。   “差不多过两天吧。”裴思宇回道:“有个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觉得楚洋最近态度好像越来越认真,是不是该和他说再见了。”   闻徵一愣:“你不喜欢他吗?”   “不,我觉得他很好。”裴思宇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沮丧:“就是,你记得一开始我不是跟他说了,我们不会认真吗?还有一个,我对你说过,之前杨学跟我求复合的时候,我还跟楚洋商量过这个事情,他完全没有阻止我。因此我不知道,说不定只是我的错觉。”   闻徵问:“那你想和他认真吗?”   “没有,”裴思宇叹了一口气:“我们这段关系开始的时候就不算正常发展。”   看到这条讯息,闻徵心下一沉,好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他脑海里迅速冒出酒店那天早上,易承昀和他逐一核对合约的场面——这才叫不算正常发展。   “叮”手机充电重新开机的声音,打断了闻徵的沉思,他打开聊天记录,发现在手机没电关机前,他睡下后,易承昀和他至少保持了三小时的通话。   最后一条消息是那人发来的,15分钟以前,简洁的一个字:“早。”   长舒了一口气,他大字型瘫在床上,一手捂住眼睛。片刻后,他给裴思宇回了一句:“或者不用过于纠结怎么开始,往后更重要。   当天下午,闻徵在马德里一间幽静的咖啡厅里,坐下不到十分钟,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是我上司的丈夫,我们私下见面,其实不合适。”   闻徵微微一笑,向他点头致意:“但你还是来了,证明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楚洋在他身前坐下,礼貌答道:“确实,你想知道的我会尽量解答,除去与易氏相关的事。”   “我知道,我要问的跟生意无关。”   正当闻徵纠结该怎么开口时,没想到楚阳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快:   “你是想问关于易先生梦游的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大姨妈来,比较严重QAQ 第33章 (下)   “易先生有向我提过,他梦游是在五岁时开始,起初没被重视,直到差点被易氏对手利用,险遭绑架,易董才把他送到国外治疗。”   作为易承昀少数心腹之一,楚洋尽管没有亲眼验证过这个事,但曾经听他提起过:   “据说后来他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状态颇佳,维持到大学也一直没有复发。但是在大学退学时,曾经出现过一次遭遇危险的状况,具体我也不清楚。”   想了想,楚洋补充道:“其实你不用太担心,我们在学校的时候,易先生有说过他每个季度会定期出国看心理医生。”   “那就好。”闻徵听后,稍稍松了一口气,轻声问:“我听说。你是边读大学边协助他的生意,可以问问在他父亲去世后,到易氏重新起来,他经历了些什么?”   易承昀因家事退学那天,闻徵尝试过去堵他,但路上偏偏被樊荣耽搁,以致他到的时候,只能远看易家的车扬长而去;到他在酒吧附近遇到易承昀那回,已经是将近半年后。   在易承昀父亲还没去世以前,易氏早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即使总经理突然去世,也不至于会瞬间土崩瓦解。闻徵在学校时并没有太过关注这方面的事情,到他发现易承昀的遭遇时,他才意识到那人当时面临的情况有多糟糕。   轻咳一声,楚洋淡淡开口:   “起因是上一位易总去世后,群龙无首,而易先生当时还年轻,下面有不少人倚老卖老,不听指挥,或是计划取而代之,这是内忧;最致命的打击来自易夫人,联合她娘家孟氏,抢走易氏的核心项目,几乎葬送易家的命脉。至于其他大小企业,包括你家闻氏,同样在等着易氏倒闭分一杯羹。当然,这些是我听他的前秘书说的,到我进入易氏之后,形势已大为扭转。”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闻徵,毫不掩饰眼中的感激:   “扭转的契机是当时易氏拿下欧洲龙头企业德瑞的独家订单,此外,有一个小企业向易氏直接提前汇了一笔货款,解决了资金链的问题;不仅如此,这相当于肯定了易氏的能力,建立起牢固的合作关系后,半个欧洲和中东的订单全流向了易氏。”   仿佛知道闻徵在想什么,楚洋点了点头,肯定道:   “当时易先生打听了很久,才知道向德瑞的老板推荐易氏、以及借小企业的名义汇款的人,是你。如果你把这些资源用在自己身上的话,相信在商场大展拳脚不成问题。”   闻徵脸一红,知道否认也没有用,胡乱摆了摆手:“我对经商没有半点兴趣。”   到目前为止,闻徵依然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或许是因为那次在路边捡到易承昀后,他脑中便对那人明明疲惫不堪、却在拼命支撑的样子挥之不去。   而作为一个少有名气的马术骑手,闻徵接触的马主中不乏中东酋长、欧洲皇室或是商业大亨。虽然他并不喜欢交际应酬,那段时间他跑遍整个欧洲和中东,总算说服了一两个土豪愿意投资。为了让他们放心,闻徵自己首先通过好友的子公司向易氏汇去资金。   至于他不希望让易承昀知道,则完全是他的私心,可能还有一点点他不会承认的念头。   “接下来这个是我的猜测,你当时帮助易氏的事,我们能查到,闻家也可以查到。”   喝了一口咖啡,楚洋清了清嗓子,握住双手:   “你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手上的资源会威胁到你大哥的地位,因此他们会对你有所忌讳。”   “可能吧。”闻徵耸了耸肩,事到如今他已不介意,又听楚洋问: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到我发问了吗?”   闻徵轻笑点头:“请”   不料楚洋开口便是惊天巨雷:“裴思宇是不是在考虑要跟我分手?”   他问的时候,语气平静得可怕。只有握住咖啡杯发白的指关节暴露了他的情绪。   “为什么这么问?”闻徵心中一跳。   也   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楚洋垂下眼,脸上看不出表情:   “大概有感觉,我不是他需要的人。”   他冷静分析的样子,没有半点情绪波澜,却让人感到莫名的难过,好像一只猛兽在舔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   “裴思宇从小养尊处优,除了马术不需要在别的地方费心思。他之前选中杨学的原因,是对方和他的出身完全不一样,在他看来许多举动离经叛道,莫名有吸引力。就好像在城堡里长大的王子,他等的是个能带他去冒险的人。”   自嘲笑了笑,楚洋清楚明白,自己做到哪怕最好,也只能是个骑士:   “我恰好是他觉得最无趣的那种类型,和他有这段交集是意外,如果当初不是酒精作用。我跟他是不会有深入交流的。除此之外,感谢你,劝说他和我试一试。”   楚洋像是一口气把心里话全讲出来,闻徵听得讶异不已,心下顿时有不祥的预感: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   “我尊重他的想法,”背靠在椅子上,楚洋避开闻徵的视线,硬生生扯开话题:   “说起马德里,有件小事,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我自担任易先生的属下以来,他每年夏天都会去马德里附近的一个小镇,呆上一两天。我知道这个的原因,是每逢夏季,他都会带同一种手工咖啡,作为礼物送给公司的同事。”   把手机上拍到的咖啡包装发给闻徵看,楚洋看了看时间,委婉道:   “差不多该回去,我来这边是工作,不好缺席太久,抱歉。”   “没有,谢谢你过来。”   闻徵知道他出差的地点不在马德里,是特意抽空过来跟他谈,忽然开口问:   “还有最后一件事,假如你真的对裴思宇有好感的话,听他谈起杨学时,你一点不生气吗?”   “我没有立场生气。”楚洋看向窗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我和他既不是男朋友,甚至不确定算不算朋友。”   这两人真太纠结了,闻徵心里吐槽:该不会是只顾“深度交流”,没怎么聊过天?!   站起身,闻徵和楚洋一起走出咖啡厅,始终还是想在帮裴思宇一把:   “如果你一直把自己定位成既不是男朋友也不是朋友的话,那谁也没有办法迈出下一步,总有个人得先表达出真实感情。”   楚洋脚步一顿,沉思片刻,转头向他伸出手:“谢谢,我会考虑的。”   送走楚洋,闻徵仔细看刚才对方给他看的咖啡包装照片,上面似乎印有店的地址,是在离马德里两小时车程的一个小村落。闻徵后知后觉,记起自己小时候曾去过那里:那边有一个专门培育设特兰矮马的马场,很多小骑手都喜欢去,他六岁的时候就是在那里学骑马。   正好明天早上不需要上课,闻徵索性在路上叫来一辆车,向小镇的方向出发。   西班牙的初春已是五彩缤纷,绿油油的草地上冒出星星点点花苞,沿途的景色越来越熟悉。   傍晚时分,小车停在那所小小的旧餐馆前,闻徵踏下车那一刻,不知为何心中狂跳:   他是来过这里的。   hola!   踏进门那刻,十几个人热情向他打招呼的声音令人精神一振,今晚餐馆里很热闹。闻徵和老板娘聊了几句,意外得知今天是餐馆里的三十周年庆典。   被拉着和好几热情的陌生客人合照碰杯,闻徵才勉强脱身,试图跟老板娘问起,记不记得有一个每年夏天都会来这里的华国男青年。   老板娘的英语口音很重,他听不大懂,到后来他被热心老板娘带到一个留言墙上,指着上面满满的照片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上面贴有各种年份的照片,闻徵一眼便看到了显眼的中文字:易   留言是去年,非常简洁的一句话:我打算给他建一个马场。   心中一动,闻徵小心翼翼掀起彩色的留言纸,竟被他意外发现,原来贴纸被叠起来,下面还有,是在上一年的留言:他获得了欧锦赛亚军。   吸了吸鼻子,闻徵这时已可以肯定,这个“他”说的是自己。宝贝地从墙上把厚厚的一叠留言纸片取下,看上去至少有十几张。   最底的是一张黑白照片,边框已经微微发黄,但看出被主人保存的很好。   看清照片上的两个小人时,闻徵的手不由颤抖不停,心跳得快要破开胸膛。   潮水般的记忆蓦然涌上脑海,没错,这里才是他和易承昀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两人朝夕相处了至少一整个夏季。   照片的背后写着,是两行歪歪扭扭的拼音、夹杂着一两个中文字:   闻徵要和易承昀结婚。   一边眼睛发涩,闻徵一边又忍不住笑出声:   比起现在,照片上的两人像换了个样,六岁的闻徵比易承昀高一点,黑黑瘦瘦的;而易承昀那时像个矮矮、胖胖的小白团子。   当时明明是他先撩的人,照片里他大胆亲在易承昀脸上,怎么现在就被反压了呢?   但看到照片后那年的留言时,闻徵脸上的笑容无声凝固,那是七岁的易承昀的字迹:   明约好今年要在这里见面,为什么他没来?   不仅仅往后那年,从七岁到十五岁,将近十年,易承昀的留言只有一句话:他今年也没来。到十七岁那年,则变成:他不记得我了。   脑子里轰隆一声,像有什么倒塌,闻徵记起,那是两人在澳洲遇到之后。   “你终于来了。”这是易承昀当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心情?   狼狈和老板娘道谢,闻徵跌跌撞撞冲出餐馆,想也不想就拨通易承昀的电话。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现时在华国国内,已快凌晨一点。   然则易承昀在铃声响过一声后,便迅速接通,熟悉的、低沉的嗓音:“怎么了?”   “我不是故意忘记的。”   闻徵握住电话,极其丢脸地在街上半蹲下,用手捂住脸,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想问你睡了吗?”开口时,闻徵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行:   “我还有几天就回去了。”   “比赛的事情还顺利吗?”易承昀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劲,不过没有刻意追问,而是放缓声道:   “你知道马德里附近的柏叶城堡吗?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柏叶城堡,闻徵刚按捺下去情绪又快绷不住:“嗯,好。”   半倚在路灯杆上,大概是安静的夜晚、以及看见易承昀的脸,给了他勇气,他听见自己说:   “只是、很想听你的声音,你不要挂断好吗?” 第34章 (上)   “我不挂断。”   易承昀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模糊的鼻音,可能是因为半夜被吵醒的关系,但没有半点不耐烦:   “你现在在外面吗?你那边也是晚上,在哪里逛?”   “我在马德里附近,”   扶住路灯站直身,闻徵把几乎到嘴边的话又也了下去,今天的事不适合在电话里草草解释,必须得等易承昀见面:   “柏叶城堡在的那个小镇,如果能在这个小镇找到地方住的话,就明天再回去。”   下一刻,易承昀便收到他发来的手机共享位置,一见熟悉的镇名,心下明白了七八分:闻徵想起来了?   “你吃饭了吗?印象中小镇有一个温馨的家庭旅馆,装潢可能朴素一点,但老板的海鲜炒饭很好吃,我把位置发给你。”   把一旁的电脑拿过来,易承昀顺势打开明天的待处理事项,戴上耳机,对闻徵提起:   “这几天你不在,宙斯看上去有点闷闷不乐,你看。”   收到他发来的小旅馆位置以及宙斯的照片,闻徵心底不知不觉平伏下来,嘴角微微向上挑,回道:   “我要把这个当做头像。”   这条消息没发出去多久,他竟看见易承昀先他一步,把头像换成了宙斯。   只是他的头像是宙斯站起来向镜头伸出左手,而易承昀的头像则是宙斯凑到镜头边上,像要亲上来的样子。   闻徵眼珠一转,悄悄把易承昀的备注改成:宙斯的爸爸;改好后,他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独自捂住嘴偷笑。   按照易承昀给的定位,他很容易找到那家小旅馆,恰逢旅游淡季,里面只有他一个客人。当他在餐厅里坐定,才想起两人通话了快有一两个小时,他等下就要去睡觉倒没关系;但易承昀可能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又要去公司。刚才的冲动过去后,闻徵现时心底被别的情绪取代,尽管有点不舍,他忍不住开口道:   “我已经到旅馆了,你还是去睡觉吧。”   “还有,”闻徵顿了顿,似乎因为第一次对易承昀说这种话,感觉很不习惯:   “你要注意休息。”   话一说出口,闻徵别扭得声音都僵了,为不让易承昀听出端倪,不得不没话找话:   “缺少睡眠对心脏不好,像是要梦游什么的,熬夜会令身体机能下降,不持久。”   话音刚落,他顿时有种想撞墙的冲动:话说他们以前到底是怎么沟通的?!   易承昀:……   “这个我可以用行动说服你,是你多虑。”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声轻笑,闻徵尴尬得头皮发麻,又听他说:   “那我现在把手机放到一边,等你准备睡了,你再挂断。”   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闻徵愉快答到:“好!那你要去睡。”   “但我这里是半夜,中途醒来我睡不着。”靠在背垫上,易承昀微微勾起嘴角:   “我记得有人说他要唱摇篮曲才能睡得着,我觉得大概我也需要。”   “可、可是我不会。”怕在旅馆里弄出太大的骚动,闻徵捂住手机,压低声道:   “你可是个总裁,怎么可以听摇篮曲?”   易承昀挑眉反驳:“总裁为什么不能听摇篮曲?你剥夺了总裁的人权?”   没想到,就总裁可不可以听摇篮曲这一点,闻徵和易承昀居然从吃饭辩论到睡觉前,直到闻徵服软,接受了易承昀“那你用数绵羊代替”的提议,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闻徵毫不意外地看到手机再度耗光点亮,看来两人又通话了整晚。   等他整理好随身物品,准备回马德里上课,充好电的手机弹出一条讯息:   “你昨晚好像有打呼。”   闻徵当场炸裂:“你才打呼!我从来不打呼。”   气鼓鼓等了好一会,没有等到易承昀回信,闻徵倒是收到裴思雨的讯息:   他和推荐的那位骑手已经下飞机,在赶来碰面的路上。   “我发现,如果不跟易承昀吵架的话,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说话。”   回城路上,闻徵这么对裴思宇说:   “即使我想着要对他温和一点,最后说出来的东西也会变了味。”   裴思宇不解:“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   一想起昨晚,闻徵心情复杂,好像两人一直以来就是这么说话,没有什么不自然:   “对了,听说楚洋在摩洛哥出差,你有空要不要顺路过去看看他?”   “这合适吗?”裴思宇听上去既有点犹豫,又有些心动:“他会不会觉得很困扰?”   闻徵提议:“那你提前探探他的口风,看安排忙不忙?”   “好主意。”裴思宇赞同,不经意说起:“你知道吗?虽说连线也有很多玩法,不过还是想要真人。”   闻徵:……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中午他便和裴思宇邀请来的骑手见过面,对队伍的人选心中有数,前期准备阶段过去大半,接下来就是全力备战。   隔天闻徵心情放松不少,和裴思宇一起到马房备马,听他说:   “我听你的话,打听过楚洋的行程,想明晚过去给他的惊喜,顺便看看他的反应。”   “真好。”闻徵边动手刷马毛,看裴思宇这行动力杠杠的,根本是他多虑了;不过,他不愿承认,他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想快点看到易承昀。   闻徵自嘲般笑了笑,也就是想而已,假如能让他见到易承昀的话,他就……   “你昨天说的事,我觉得没什么,毕竟每对情侣都有各自独特的相处方法。”   裴思宇刷完马,开始给马尾编辫子,安慰他道:   “你们吧,几乎是从小拌嘴拌到大,要是突然间改成那种腻歪腻歪的模式,就像偏要给马用不适合他的节奏,肯定会有不适应,自然而然就好。”   闻徵瞬间被被他说服了,备好马,跟好友打了个手势:   “走吧,我们出去随便跑跑。”   *   提前处理好公司事务,易承昀在下午悄悄赶到马德里,向工作人员询问闻徵在哪里时,一踏出室外,便听连串马蹄声、鸡打鸣的声音、还有熟悉的笑声。   “有时骑手是会这样释放压力。”马工对此见怪不怪,向易承昀解释。   于是易承昀循着声音走近,一眼看到闻徵骑着他那匹英俊高大的弗里斯兰马,裴思宇在他不远处,两人在原本的户外练习场地上,打圈追赶一只公鸡。   易承昀默不作声,看着在草地上放飞自我的闻徵,那个人笑得和阳光一样灿烂;自由自在,意气风发,闻徵天生就该过的是这样、没有半点束缚的生活。   等到那只鸡被两人追得身心疲惫、满地鸡毛飞扬,闻徵这才意犹未尽翻身下马。似乎感觉到些什么,他忽然回过头,一眼便看到在,栅栏外站着一个他认为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在他意识到以前,缰绳从他手上滑落,闻徵朝着那人飞奔过去,等反应过来,他已半个人都挂在易承昀身上。   刚才他在心里偷偷嘀咕的是什么?闻徵恍惚中想起,对了,他在心里默默祈祷:   如果能让他马上见到易承昀,他就答应和那人一起研究玩具图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523:57:31~2020-02-2701:4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晓晨2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下)   周围响起好几声善意的笑声,易承昀坦然回抱住他,静静不说话。   这是闻徵第一次主动,易承昀感觉到那人身上暖热的体温、怀里软绵绵的触感,一瞬间觉得有点不真实。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晒在人身上很舒服,易承昀鼻间能闻到闻徵身上淡淡的青草味,两人贴得没有一丝间隙,能清晰听见彼此起伏的心跳。   到过那个小镇之后,居然让他有这么大变化,易承昀心尖一软,一手抚上他的头发,安慰般轻轻顺过他的背,像在安抚一只示弱的小兽。   易承昀的手心温柔暖和,闻徵整个人笼罩在他身上幽雅的古龙水香气中,那人的肩膀结实宽厚,头枕在上面安全感油然而生,让人不想放手。   那人的鼻尖时不时会蹭过他的耳廓,微微发痒;闻徵悄悄抬眼,一不小心便撞进易承昀深邃的黑眸中,墨黑的瞳孔里像是倒映着整片银河,像有魔力一样把人紧紧住。当对方的眼睛离他越来越近,闻徵能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甚至没注意,两人的唇还有不到半公分就要贴上。   这种一触即发的气氛被兀然打断,闻徵的衣袖被什么扯了扯,恍然之间,他隐约用余光扫到,原来是他的爱驹萨瓦尔多不堪被冷落,跟到他身后,一时用嘴咬两人的衣服,一时又用额头去蹭易承昀的手。   不吃不知道是谁先笑出声,闻徵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颊飞快染上两片酡红,踉跄着退后一步,欲盖弥彰道: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还以为你是弄个全息投影来骗我。”   “全息投影?”由于刚才那个飞奔而来的拥抱,易承昀心情仍在一片飘飘然中,大度地放过了他蹩脚的谎言,似笑非笑道:   “本来没想这么多,不过,经你的提醒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闻徵:“你……”   “易先生,你好,很久不见。”眼看两人似乎要吵起来,裴思宇及时插进来打哈哈,边向易承昀伸出手,边撞了撞闻徵的胳膊,由衷道:   “你是特地过来看他的吗?真是太有心了,令人羡慕。”   特地过来?闻徵听见这句,小心翼翼藏起心里的期待,疑惑地看了易承昀一眼,问道:   “你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闻徵的错觉,易承昀那张面瘫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笑意:   “顺路还给你带了些小礼物。”   几人从室外回到马场里,闻徵才知道,易承昀邀请来附近米其林餐厅的点心师,包揽了今天整个马场的下午茶。   接过侍应递来的红茶,易承昀问闻徵:“这边比赛准备得还顺利吗?”   “还可以,”吃了一口点心,闻徵朝几个人招了招手,小声道:“我的新战友过来了。”   “这几位分别是娜仁、温宇晴,以及焦佑,他们接下来会和我一起参加团队的训练。”   闻徵把在他面前的三人一一介绍给易承昀,最后说:   “各位,这是我的丈夫易承昀。”   “易先生,你好,”三人纷纷跟易承昀握手,礼貌道:“谢谢你的下午茶。”   “客气。”一手自然而然搂住闻徵的肩,易承昀难以察觉地微微颔首,淡淡开口:   “我会最大程度地支援你们的训练,因此易氏前段时间和华国运动健康研究中心合作,开发出一款高科技训练测试系统,希望能对各位的的将来训练有所帮助。”   难道这就是他说的“小礼物”?闻徵止不住讶异,睁大眼睛看着他:   这种项目开发得几年,这人怎么先前半个字都不提?!   “华国在体育科技方面发展相对缓慢,特别是在马术项目上,尖端科技应用极少。”   说这话的是最年长的娜仁,其他两人纷纷附和,焦佑迫不及待开口问:   “可以了解这个系统是具体针对哪方面的吗?”   “包括生物力学参数测试系统、生物动力学信息反馈训练系统,可以根据骑手和马匹的生物动态数据进行及时分析,为骑手和马匹的量身定制训练提供有效参考数据。”   没放过闻徵惊愕交加的眼神,易承昀收紧手,眉眼不知不觉柔和了几分,谦虚道:   “这个系统已经在易氏在南非的马匹培训中心通过阶段测试,昨天刚申请得到专利,你们是第一个使用的团队,如果有不足的地方,也请大家及时反馈。”   三个队员看上去对这个信息系统相当感兴趣,纷纷表示:“哪里哪里?我们非常的期待。”   他们组队时间上有点落后,提高训练的科技含金量,不失为一个弯道超车的好方法。   和三人寒暄过一会,闻徵结束下午的训练后,毫不意外看到易承昀的车子停在马场外等他。   “你是特意来告诉我们,研发出测试系统的么?”闻徵坐进车里,打趣道:   “不过应该不至于让易总裁亲自来吧。”   如果能证明这个训练系统有效,确实能为易氏带来几十亿的收益,不过比起易氏经营的其他生意,大概算九牛一毫罢了。   “确实,”仿佛故意要气他,易承昀转头看他,恰好看到闻徵瞬间拉下去的嘴角,让人忍不住想用手戳一戳,及时在他发飙前解释:   “除此以外,还想见见你的队友。”   当然,还有想看他训练,这个易承昀是不会说的。   闻徵不依不挠追问:“为什么想见他们?”   低头轻咳一声,易承昀看向窗外,若有所思道:“那么,如果我要跟几个年轻帅气的小朋友一起工作,你会想知道那些小朋友对我有没有意思吗?”   闻徵听的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他该不会是在吃醋吧?闻徵意识到时,心底除了难以置信外,还有一点点难以言喻的……暗爽?   但这怎么可能呢?易承昀是堂堂易氏总裁,有必要去担心陌生人会威胁他的地位吗?   “那你看到,你说的根本不存在,对吧?娜仁姐的儿子都上大学了,至于温宇晴只是个在念书小姑娘,焦佑则是有一个谈婚论嫁的女朋友。”   虽说没必要,闻徵还是耐心介绍了队友的一些背景,试图让易承昀安心:   “何况每天忙训练都累死了,哪有空想别的,就算真有那种脑子拎不清、在队内乱搞关系,我不会让他进队的。”   说到这里,他眼珠一转,半托着下巴,把易承昀的担忧尽数归还:   “不如说你整个公司有这么多年轻漂亮男女属下,哪天不高危,我也没担心过你啊。”   很遗憾,易承昀的脑回路显然和他不在一个频道上,挑眉问:“为什么不担心?”   “因为,”闻徵没想到他不但双标、还跟个小孩一样计较,说不清是好气还是好笑,挨到他身边,逐点分析:   “你要是要下手的话,遍地是机会,我要怎么阻止得住?何况就算你去出家了,还能遇上男施主。这点信任都没有,结什么婚?”   车后座安静了半晌,闻徵不清楚他到底理解没,又听沉思片刻后的易承昀问:   “所以你信任我?”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闻徵心跳漏了一拍,长期的小心思好像被人挖出来了一样,偏过头不说话:   什么奇葩问题,没法聊!   “我们这是要去?”   注意到窗外熟悉的景色,闻徵不由直起身,望向远处古老的城墙、指向天际的塔尖。   “只是在这里吃个晚饭。”易承昀暗中观察他的神色,装作不经意问:   “等往后有空,我们再来这边度假。”   度假吗?   这算两人未来的计划?闻徵抿了抿嘴,心里想的却是:他们现在可以算是真夫夫了吗?   毕竟,如果只有合约关系,是不会谈将来的,对吧?   “是那里吧?”轿车驶入城堡时,闻徵指着郁郁葱葱的庄园里、一棵茂盛的云杉,低声问:   “我在那里对你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   易承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这个形容,见闻徵垂下眼,语气听上去有些心虚:   “在澳洲见面的时候,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虽说只是童年时一句戏言,不过明明有约定,只有其中一个人遵守,另一个当做没事发生……闻徵代入自己想象,应该是会很窝火憋屈。而且他记起之后才发现,原来那时易承昀的“恶作剧”,并不是要逗弄他,而是笨拙地想要让他想起来,却别扭地不愿直接开口。   “那回没生过你的气。”易承昀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闻徵的黑发,手感似乎和小时候没什么不同,这个人也是。   柏叶城堡除了有一个设特兰矮马马场,还是欧洲马术治疗协会的实验中心,六岁时易承昀因为梦游,被送来这里接受短期心理治疗。   但因为那时他长得太漂亮,又是夹杂在一群欧洲贵族小孩当中的华国人,格格不入,常常被欺负。   他记得那天依旧是由于一点无趣的原因,他被几个孩子推推攘攘,其他人比他高大,很快便被堵在树下;孩童的恶意总是直接的,只是因为“不同”,不知谁起的头便起哄朝他身上扔石块。   “住手!”   响亮的鞭响惊走了树上的雀鸟,前一刻还对他耀武扬威的乌合之众,在马鞭的威吓下抱头四散。   年幼的易承昀拍了拍身上的土,眼带迷茫昂起头:是一个牵着马的小骑手,背对着太阳,向树下的他伸出手。   “你是谁?”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在发芽。   金色的阳光在小骑手身后汇成光圈,像金色的双翅,他听见那人奶声奶气开口:   “我是你的骑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701:47:20~2020-02-2807:0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尘10瓶;喵喵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车在城堡大门前停定,闻徵正低头准备踏出车外,手蓦地被易承昀抓住,听那人说:   “我清楚那是小孩的一句玩笑话,人会长大,慢慢能理解。”   闻徵一愣,眼神复杂看向他:什么意思?   陡然收紧握住闻徵的手,易承昀垂眼看两人十指紧扣,沉声道:   “意思是你不用放在心上。”   小时候的惦记更像一种单纯对玩伴的想念,直到十六岁时,他远远看到牵着马的闻徵背对落日向他走来,才发酵成另一种感情。   闻徵心里闷闷的,像被什么堵住:或许易承昀是不想让他误会?   两人就那么静静坐在车里,牵着手默不作声,车窗蓦地被敲响:   “这不是承昀哥哥吗?”   承昀哥哥是什么?闻徵眼眉挑了挑,余光扫了一眼:   一个穿着时髦的男青年在车外面拼命向易承昀招手,那个笑,闻徵一看就懂,又听青年一副和易承昀熟络的语气:   “没想到这次来又遇到你,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啊。”   呵呵,闻徵在心里冷笑一声,默默踏下车,无声打量起站在车另一侧的青年。   那人看上去比他小两岁,短碎发染成亮眼的棕色,肌肤是养尊处优的瓷白色,樱桃红的嘴唇,眉毛仔细修过,还画上眼线,衬的一对桃花眼分外勾人。   当易承昀在闻徵身后下车时,青年三步并作两步向他蹦去,张开手似要扑上前。   可惜他没料到易承昀根本没注意,一手自然而然搂住闻徵的肩,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青年脸上的笑明显僵住片刻,随即若无其事走到两人身边,笑眯眯开口问:   “这位是承昀哥哥的朋友吗?我是承昀哥哥的发小,有空大家一起出来玩。”   发小?闻徵偏头望向易承昀:完全没听过?!   “这是我的丈夫闻徵,你应该看过新闻。”   易承昀平静回道,向闻徵介绍:   “这是我表弟的朋友,向岚。”   没放过向岚眼里一闪而过的怒意,闻徵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淡定答道:   “很高兴认识你。”   “那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介意的话,今晚大家一起吃饭吧。我早就想了解了解承昀哥哥的丈夫。我和承昀哥哥已经认识十几年了,相信和闻徵哥哥也可以做好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闻徵的错觉,在“好朋友”三个字上,向岚似乎在咬牙切齿。   “可是我比较喜欢安静,”   凭什么要迁就你?!闻徵心里莫名不爽,猝不及防被拉来城堡就算了,还遇上这么号人,他抬眼问易承昀:   “你订的是哪里的餐厅?”   任易承昀再迟钝,此刻也感觉到有哪里微妙,抬手揉了揉闻徵的头发:   “是在城堡二楼的洛卡。时间比较紧,我只定下了半个餐厅的座位,应该不会太吵。”   看到易承昀轻抚闻徵头发的动作,向岚眼里快喷出火来,挤出一个可怜兮兮的惨笑,有意无意挨近易承昀,眼角下垂,做出一个可怜的姿态:   “承昀哥哥,我们已经有三年多没见过面。我真的好想知道你的近况,难道你觉得我会吵到你们吗?”   闻徵暗暗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叙旧可以另找时间,你应该是和你的朋友一起来的吧。”   易承昀抬头望向在站大门不远处,朝他们招手的几个外国人,稍一颔首,开口道:   “我看到你的教授在那边等你,还是不要让老师等太久,改天吧。”   “可是……”向岚不甘心地还想开口说什么,但当他看到易承昀垂头牵住闻徵的手时,不自觉捏紧拳头,强颜欢笑道:   “好可惜哦,没关系,等我回国了,再上门拜访你们。”   看着向岚一步三回头朝大门走去,久久没说话的闻徵终于开口:“你们很熟?”   “一般般,和他家里正常生意来往。”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易承昀一时大感意外,试探问:   “你在吃醋吗?”   “你才吃醋。”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闻徵顿时炸毛,白了他一眼:   “倒看你被叫承昀哥哥挺高兴的。”   “别人怎么称呼我?我没有办法控制。也懒得理会。”   像想起些什么,易承昀手一用力,把他拉近自己怀中,贴在他耳边,低声道:   “不对,我好像只在乎一个人怎么叫我。”   忽然而来的亲密举动,让闻徵的耳垂顷刻变得像玛瑙一般红,胡乱推了推他的手,别扭道:   “关、关我什么事?饿了,进去吃饭。”   他们似乎都没注意,彼此在说悄悄话时,远处投来嫉恨的目光。   城堡的餐厅两人都很熟悉,易承昀选择的是窗边的位置,他们坐下时适逢夕阳西下,灿烂的云霞将澄净的天空染成一幅五彩缤纷的油画。   捻起酒杯,易承昀似乎想起一件有趣的事,半开玩笑看向闻徵:   “你以前说长大要在这里向我求婚。”   差点被红酒呛到,闻徵惊讶抬起头,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绯色的霞光打在易承昀的侧脸上,把他立体的五官镀上一层淡淡的绒光,那人黑色的双眸被晚霞映衬得熠熠生辉,比闻徵看过最昂贵的宝石还要好看。   “怎么了?”   见他只看着自己发呆,一句话不说,易承昀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轻声问:   “是饿了吧?让他们上前菜?”   勉强回过神,闻徵匆匆低下头,盯着玻璃杯上那人的倒影,试图掩饰慌乱的心跳,用很小的声音答了一句:“嗯。”   如易承昀所说,餐厅里的环境安静,只有偶尔上菜时牛排被调汁浇灌的滋滋声。   闻徵无端心中冒起个小念头,以后要是每晚都能这样一起吃饭,就算不用在城堡里面也不错。   可惜温馨的气氛没维持多久,一位侍应来到他们桌前,礼貌问:   “那边有一位先生想为你献上一首钢琴曲。”   两人回过头,闻徵不出意外看到,向岚坐在钢琴前,故作矜持的向两人抬手示意。   易承昀朝侍应点头:“知道了,谢谢你。”   四周的灯光黯淡下来,轻缓的乐声在大厅中静静流淌,闻徵一时心里不是滋味:   明目张胆当着他的面向他丈夫示好,是当他死了?   “你不喜欢。”敏锐地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易承昀倾身握住他的手,关切问:   “是不喜欢钢琴曲?还是这里的东西不合胃口?”   不喜欢向岚的存在,这句话闻徵没能说出口,一口闷了半杯酒,别过头看向窗外没有回答。   “承昀哥哥,你觉得我弹得怎么样?”   一曲完毕,向岚款款走到两人跟前,自顾自坐下:   “闻徵哥哥对吗?或许你知道,《卡农》是帕赫贝尔写给他暗恋的人,描绘被人拆散的单相思,多么浪漫又凄美的旋律。”   “是么?我听说的是另一个版本,《卡农》中曲调尽管一再反复,规律的和弦却能奏出曼妙的旋律。尽管以淡淡的忧愁作开头,光辉的结尾意在给人带来心灵上的平静和希望。”   轻晃酒杯,闻徵欣赏向岚变得煞白的脸色,不紧不慢道:   “一段流芳后世的曲谱,只把它的意义局限于小情小爱,未免太狭隘了些。”   “原来你对钢琴有兴趣。”听到闻徵的话,易承昀感觉有哪里怪怪的,附和道:   “我预定的时候疏忽,没有请钢琴师,向岚你有心了。”   仿佛被隔着枕头捶了一拳的向岚:“不、不客气。”   “作为回礼,不如我们送你一瓶62年的康特斯坦。”   没想到易承昀这么耿直,闻徵心里偷笑,装作关切的模样:   “听说这个酒里加入纽西的酸葡萄和柠檬汁,风味独特,我相信你一定喜欢。据说这是黑山皇后在出嫁前,让人酿造送给曾对她穷追不舍的假贵族,让对方不要再痴心妄想。”   这个故事是闻徵现编的,不过他自己说着说着,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向岚气得脸色发青,又为了要在易承昀面前维持形象不能发作,憋得额头青筋毕露:   “那可真是谢谢你!”   话说到这份上,向岚也不好意思再坐下去,借口推脱离开。   “你不喜欢他。”刚才起一直在观察闻徵的神色,易承昀确认了这一点,斟酌问:   “你们以前认识?”   但推敲过后,他又觉得不合理,向岚是学音乐的,而闻徵从小专注马术,交集几乎没有。何况从高中起,闻徵身边的人他都知道。   “对,我就不喜欢。你要替他说话吗?”说出口后,闻徵才发现自己听起来非常无理取闹,但他并不打算低头,背靠在椅子上抿了一口酒,干脆利落道:   “看他不顺眼,不用理由。”   易承昀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看了好一回,眼中有一丝闻徵难以察觉的笑意。   小小的风波过去后,这顿饭两人吃得还算顺心,易承昀没有再提向岚,而是更多地聊起两人在城堡里的回忆。   享受过甜点后,两人本打算在城堡里散一会步,易承昀忽然接到个工作上的电话,递给闻徵一个抱歉的眼神,在对方向他点点头后,握着手机走进私人贵宾室。   “听说你是个骑马的。”   易承昀前脚刚走,闻徵便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极为不友善的声音,一只手掠过他的后背,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家还是那个出事的闻家,我知道。你以为跟他在一起,能帮到他些什么?吃软饭吗?”   “怎么?你嫉妒了吗?”   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这里跳,闻徵也不是那么好脾气,何况现在易承昀不在。他举起酒杯转过身,看向一脸怨妇样的向岚:   “对,他就是跟我在一起了,不服憋着。”   没想到闻徵这么不要脸,向岚脸都气歪了,狠狠剜了他一眼,擅自坐到他身旁,压低声道:   “我和他十岁就认识,青梅竹马,你是哪来的?一来我家是世家,清清白白,我是欧洲青年钢琴赛冠军,形象正面。”   “是吗?那你创作什么传世名曲?说来听听。不然我还以为你最高的成就就是刚才给我们伴奏呢。你听见了吗?”   把手放在耳朵边,闻徵扬起眉梢,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肖邦和莫扎特在天上嘲笑你呢。”   向岚嘴唇哆嗦:“你……”   气定神闲抿了口酒润润嗓子,闻徵感觉由于场地不适合当众撕逼,影响了他的发挥,随意摆了摆手,不耐烦道:   “你也不用指望可以对他装可怜,上次这么做的人,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话音刚落,易承昀从贵宾室走出来,看了一眼气得脸色发青的向岚,直接向闻徵伸出手:   “过来。”   故意要气向岚,闻徵欣然站起身,热情挽住易承昀的手臂:“好的老公。”   易承昀微微一笑,像是习惯了他偶尔的恶作剧,大方反握住他的手,当着向岚的面,垂头在闻徵额边落下一吻。   待两人走出餐厅,易承昀带闻徵向城堡大门走去,才开口:   “如果你不喜欢他,以后我不和他见面。”   “倒也不用。”闻徵摇了摇头,挑眉道:“这种绿茶,给他眼神,反是在抬举他。”   两人穿过城堡大门那刻,闻徵一看到停在院中的马车,方才一点点不愉快一扫而空,兴奋得像个孩子,晃着易承昀的手:   “这辆马车以前我们眼红了好久,都没坐上一次。”   闻徵不知道易承昀是怎么说服城堡主人,他们小时候曾偷偷溜到城堡马房,就为看上一眼这辆古董马车。据说是国王的赏赐,主人对它相当的宝贝,只有少数贵宾拜访时,才会出动。   “来。”易承昀向他伸出手,像个真正的王子。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达达的马蹄声在路上分外悦耳。他们沿着城堡外面乡间小道行驶,另一边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夜风迎面吹来,微微扬起两人的头发,清爽惬意。   倏地一声炸裂响声,漆黑的海面上,刹那间腾起一朵朵白色的光亮,在天空中炸开,好似漫天散落的星辰。   “喜欢吗?”易承昀捉住闻徵的手,哑声问。   看着飞舞的烟花,闻徵的眼睛闪闪发亮,一时说不出话。   六岁的时候,他要离开西班牙回国的那天晚上,偷偷跑到易承昀住的房间,两个小孩悄悄骑马溜到海边。   闻徵在那里准备几束烟花,他拉着易承昀的手,壮着胆子亲了那人一口。   他正沉浸在回忆中,易承昀忽地靠近,正巧闻徵好奇转过头,那人的吻便不偏不倚、落在他的唇上。   四周乍然变得无比安静,连烟花的燃烧的噼啪声也消失了,闻徵眼里只有易承昀黑亮的眸子。   易承昀显然也料到他会突然回头,两唇就那么贴着,静止一般。直到易承昀反应过来,压下身,直接把送上门的人吃进嘴里。   心跳得快要窒息,闻徵双手下意识抓紧他的胳膊,又顺从般放开,一点一点合上眼睛,任由让那人的气息笼罩住自己。   这个吻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当两人的唇缓缓分开,易承昀意犹未尽地闭着眼用,鼻尖蹭了蹭闻徵的鼻尖,心底祈祷的是这段路永远不会结束。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放了好一会儿的烟花,车里两个人都没空去看。   “该回酒店。”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闻徵的手挂在易承昀身上,轻声说:“可惜错过烟花。”   “那我们下次再来。”他们的唇相隔不到两公分,易承昀不愿意放开他,反收紧的手臂。   尽管谁也不想打破这刻的气氛,然而外面的马夫暗示时间已经不早,两人才相互牵着手,跟马夫道歉,坐车回酒店。   一路无话,等两人在酒店门口下车时,易承昀才开口:   “我明天上午要回去,三天后在伦敦有一个酒会,你方便跟我一起去吗?”   “可以。”   努力从刚才的震撼中理清思路,闻徵牵着他的手下车,指了指不远的街角,随口道:   “我想去那里买点冰淇淋,你先回去。”   易承昀不解:“可以叫酒店服务,里面应该有冰淇淋。”   闻徵摇头:“我就要吃那种。”   易承昀拗不过他:“那我和你一起去。”   当两人并肩走向那辆冰淇淋车时,一旁昏暗的巷子里猛地跳出三个看起来喝高了的西班牙人,嘴里念叨一堆听不懂的话,有一个还嚣张地拍了拍易成云肩,比了个要钱的手势。   “你们做……”闻徵制止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易承昀一手抓住那人的手腕,轻松往反方向用力一扭,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杀猪般的尖叫。   另外两人当场惊呆了,根本没反应过来,然则他俩看到易承昀走近时,瞬间心有灵犀,转头就跑,甚至不管地上痛得嗷嗷叫的同伙。   “没想到这带居然这么不安全,”易承昀拍了拍西装上的灰,拿出手机,回头担心问:   “我现在报警,要不明天你换个酒店吧。”   “不、不用了。”地上那人的手臂弯曲成奇怪的形状,闻徵不敢看,拉起易承昀往回走:   “今晚可能只是不走运,碰上几个醉鬼,就剩两三天不用麻烦,我们还是回去吧,不吃了。”   回到套房里,闻徵边脱下外套,边开口道:   “你早上的飞机,先去睡吧。”   不料他挂起外套时,一片薄薄的卡片,从口袋飘然落下。   “这是什么?”易承昀捡起地上的卡片,逐字念出:“Phel,tel:XXX。”   卡片角落写有大大的“callme”,旁边画了个心。   闻徵一脸茫然:“我不知道。”   电光石火之间,闻徵想起向岚有意无意碰他那幕,恨的牙痒痒:这个贱货。   “你确定吗?”   修长的手指捻着卡片,易承昀半倚在墙,室内微暗的灯光,让他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波澜不惊,闻徵却听得心下一颤,急中生智,小心翼翼问:   “我想泡个精油浴,在浴缸里喝杯红酒再睡,你要来吗?”   “泡澡喝酒对身体不好。”   毫不犹豫否定了他的提议,易承昀倏然站直身,向前一步,一手将闻徵抵在墙上,一手挑起他的下巴,磁性的声音像会迷惑人:   “我的西装外套明天还要穿,不能弄皱,可以吗?”   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可闻徵被他身上骤然蹦发出的威吓力压得透不过气,只知道乖巧地点了点头。   *   身上唯一的衬衣被胡乱缠在手腕,闻徵泪眼朦胧,咬住唇,勉力昂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以及背后西装革履、穿得整整齐齐的易承昀。   至少他这种衣冠禽兽的样子,只有自己一个能看见,在理智彻底消失前,闻徵迷迷糊糊地想。   “不要走神。”   轻易察觉到闻徵在想别的东西,这让易承昀极为不满,一手用力捏住他的下巴,强行让他的双眼只能注视自己;同时加重力度,低头堵住他的唇,让他只能泄出一两声模糊的低咽。   作者有话要说:闻徵:听我解释……   易承昀:用声音来解释,可   (关于《卡农》的点评摘录自度娘) 第37章   清晨,天微微亮,易承昀换好衣服,嘴角止不住上扬;他在枕头边坐下,指尖轻轻滑过闻徵白皙的侧脸,那人许是感觉到痒,无意识蹭了蹭他的手,像只撒娇的猫,敞开的衣领下隐约能看见昨夜的“战绩”。   他耳边不由又响起昨晚清理时,闻徵抱着他,贴着他的耳朵软糯软糯地说:   “我真不知道那个名片怎么回事,是向岚塞给我的。”   “我当然知道。”易承昀的手揉进他顺滑的黑发中,眼神无比温柔,亲了亲他的额角。   要是易承昀连这也要斤斤计较,那就枉费他和闻徵相处这么多年。同时,闻徵是天生的贵公子,他自己可能没这个自觉,无论在什么场合和时候,在人群中总是耀眼的存在。   而对于这一点,大概是易承昀唯一无法用理智解决的问题,他一边为闻徵取得的成就以及得到任何感到欣喜和自豪,一边又只想让这人只属于自己一个。   轻轻在闻徵唇上印下一吻,易承昀克制住自己,拢好他的被子,悄声道:“很快再见。”   这天早上,闻徵是收到裴思宇的短信时,被手机震动吵醒的。   裴思宇:“我昨天去看楚阳,我现在还无法相信,在你的酒店楼下啦,必须亲自来跟你说,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你呢?计划还顺利吗?”   “不说了,你出了什么烂主意?”   一翻身就酸痛不已,闻徵一想起,头都大了:他话还没说完,易承昀已经把人的手臂给卸了。   事情起因是他对裴思宇提起,小时候曾对易承昀英雄救美,后者便提议,他请人演一遍,易承昀说不定会被感动得落泪(?)结果,不但没有重新英雄救美成功,估计还得加钱。   闻徵心中怨念不已,以前那个被他救下的小美人,腹肌比他还壮就算了,还让他差点起不来。   “这么可怕?那要不你还是放弃反攻吧。”   不一会,裴思宇便来到闻徵的房间,他对闻徵自以为能反攻这事,老早就知道,但由于不想打击好朋友,好脾气地给闻徵科普:   “做攻也是一种天赋,勉强不来,不如好好享受吧。”   闻徵: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两人在客房里吃过早餐,闻徵换好衣服,顺口问:   “说吧,你昨天去摩洛哥有什么收获?看起来满面春风的样子。”   “嗯,从哪里说起好呢?”   裴思宇故意卖了个关子,然而往上翘的嘴角,月牙似的眉眼,全部都在告诉闻徵:昨天绝对发生了些大好事。   “他对我来突然来找他,好像相当意外,不瞒你说,在这之前我觉得他是个机器人,做什么事都像设好的程序。因此见面时,我差点要以为他要说我怎么突然间过来,干扰他的计划。”   抿嘴笑了笑,裴思宇搂着一个抱枕,托起腮回忆到:   “不过我没想到,他说他看到我来很高兴,然后没有想到我会特地过来看他。之后竟然严肃跟我说,认为我这种做法会让他有一种、我们真的在谈恋爱的错觉。”   闻徵感觉他整个人都在冒粉红泡泡,接着问:“那你怎么答?”   “我那时脑子一热,直接说,那我们开始正式谈恋爱吧。”   说这话时,裴思宇脸上染上两片可爱的红晕,仿佛整个人快飘起来:   “我想通了,怎么认识不重要,谈恋爱的过程更重要。”   谈恋爱的过程吗……   这句话让闻徵心中一跳:或许他也可以试试。   “而且谈恋爱没有规定什么时候,和对的人在一起,每天都是恋爱。”   两人精神爽利走出酒店时,裴思宇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鼓励道:   “虽然小小的英雄救美计划没有成功,但是你可以在别的事情上让他知道你的心意,就算只能在下位气势上也不能输,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我对他才没有什么心意。”   这话心虚得闻徵自己都不信,他眼珠一转,暗搓搓套话: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没等裴思宇回答,他们面前忽然被一个中年男人挡住去路,闻徵认得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太太想和你谈一谈。”阻拦他们的人是闻家管家,不知道是不是闻徵的错觉,他看上去多了不少白头发和皱纹,抬手示意街道另一边的咖啡厅:   闻徵的母亲正坐在里面。   “我说过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吧?”   不想影响心情,闻徵拉着裴思宇,打算绕开他往前走,可管家相当执着,大声指责:   “如果你不去见她的话,万一太太想不开,那你就是逼死母亲的不孝子。”   “你真恶心。”   裴思宇听不下去,抓住闻徵的手,挺身而出:   “以死相逼算什么,证明你们根本没考虑过他的感受。何况那么大的人,不能对自己的生命负责,别人又不是救世主!反正我今天在这里听到你逼他,以后你敢出来造谣的话,法庭见,闻徵我们走。”   管家深知在体力上,他和两个壮年男子相比肯定是落下风,对着闻徵的背影大喊:   “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你的母亲。”   闻徵的肩膀抖了抖,裴思宇眼明手快把他塞到叫来的计程车中,把跳脚的管家扔在路上。   “想想他们之前是怎么对你的。”坐在闻徵身旁,裴思宇这么说:“肯定有诈。”   “我知道,”从倒后镜看着垂头丧气向咖啡厅走去的管家,闻徵意外的是他心里已经什么情绪也没有,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说起来,闻家大概快要破产清算了。这回大概总算到此结束了吧。”闻徵这么想。   接下来的三天,闻徵全力投入在训练中,他收到了易承昀之前提到的分析系统,有科技辅助确实比以往走的弯路要少。他这段时间,除了自己的训练以外,还要抽空帮助他的队友。待几人磨合得差不多,互相约好下次共同训练的时间,西班牙的课程就结束了。   *   “突然跑过去真的好吗?”   在裴思宇的怂恿下,闻徵把机票改到提前半天,他听说易承昀会早一天到伦敦,那么至少两人会有多一点相处时间。   在机场候机时,他还有点犹豫,直到收到裴思宇的讯息:   “热恋中的人,应该是想要无时无刻粘在一起的吧。”   闻徵心里吐槽:你们俩前几天还说要分手,现在立刻就热恋,转进如飞。   话说回来,他和易承昀算是热恋吗?   这三天太过忙碌,他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到现在闲下来,他才有空去想,当时在马车里的那个吻。   易承昀是喜欢他的……吧?   每当尝试思考这件事,闻徵便觉得自己脑袋要炸开,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难不成是从意外“哗~”那晚?不对,闻徵后知后觉,那会易承昀明知他是被“阴”,却选择大方把他吃干抹净,那应该老早就对他图谋不轨。   想到这里,闻徵鼓起脸,易承昀真是个心机鬼。   又或者,难道易承昀是因为在为难时被他帮过,要以身相许?闻徵又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也就刚开始的时候拉了点人,并不觉得自己有做多大点事。   如果再往前的话……   越想越乱糟糟,等闻徵回过神,听到广播不断呼喊他的名字,才发现快要登机。   到达伦敦时还是下午,按易承昀的行程,现在应该还在伦敦分公司开会。   眼下他才发觉,原来他一次也没到过易氏,不知道易承昀办公的地方长什么样?   易氏伦敦分公司在市中心,闻徵拉着行李,推开旋转玻璃门,忽然脑子短路:   他该怎么自我介绍?我是你们老总的丈夫。不对。这样会被易承昀发现,完全没有惊喜。   于是,当易承昀开完会出来,便听到助理的报告,有一位自称是前FPI探员的人要见他。   易承昀眼也不眨,边走边说:“我不记得今天有安排这个会面。”   “我们也是这么说的。”助理一脸为难:“但他有易氏的文件,还声称有你的把柄。”   “我的把柄,”易承昀面无表情重复了一句,经过会议门前,他推开门,空无一人。   助理大惊失色:“我们确实是安排他在这里等的,需要让保卫马上去查摄像头记录吗?”   “不用。”易承昀好像想起些什么,抬手制止,淡淡道:   “等下若有需要,我再让你们去查。”   这一层所有的办公室出入均需要内部员工卡及密码,如果无端出现一个陌生人,别的员工也会注意到。   嘱咐助理跟进接下来的工作,易承昀整了整西装领带,迈步踏进自己的办公室。   门在身后合上,他的背后蓦然被什么顶住:“易总裁,不要乱动,举起双手。”   结婚没多久,易承昀考虑到万一以后要商量公事,提前把公司的内部通行证还有密码给了闻徵,这也是闻徵这回能轻而易举潜进他办公室的缘故。   “探员先生,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易承昀没有回头,甚至听话举起手,明知故问:   “我听说你的飞机应该在晚上,是特地怕我潜逃才提前的吗?”   一下就拆穿,这还怎么玩下去?闻徵心里吐槽,理直气壮道:   “现在是我问你,你得坦白从宽……”   “宽”字还没说完,易承昀忽然转过身,反握住他的双手,往前一扑。   闻徵猝不及防,一时没站稳,两人双双向后倒在沙发上。   “太可恶了,你这叫暴力拒捕,罪加一等。”   昂起头看向易承昀,闻徵眉眼弯弯,两人的鼻尖相隔不到一公分:   “要是被你属下看到怎么办?”   “就算看到又怎么样呢?我和我自己的丈夫、在办公室里,无论做什么,只是夫夫乐趣。”   在后面四个字特意加的重音,易承昀心里胀胀的,没料到闻徵会出现在这里,低声问:   “怎么提早过来?”   “易总不高兴我提前过来?难不成你在这里金屋藏娇了?”   推了推那个人,闻徵尝试坐起身,他没忘记自己特地早来的目的:   “我来视察你的工作,看你有没有偷懒,哼。”   “我可不记得闻公子对公司的事这么感兴趣。”   易承昀扶起他,用手抚平他被压皱的衬衣,开口道:   “游轮上的酒会推迟了一天,我刚才知道,你行程来得及吗?”   “来得及,刚刚好”闻徵飞快答到。   易承昀挑眉问:“正好?”   “正好可以督促你办公。”   闻徵心里对今晚的安排有个大致计划,摩拳擦掌站起来:“那我先回酒店。”   “不是说要看我办公吗?”易承昀不放开他,反是站起身,牵他到办公桌前:   “那就请闻公子指导。”   只是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易承昀居然一本正经起来。   正当闻徵走神,手陡然被易承昀一拉,身体自然向后靠,整个人跌进易承昀怀里。   “这样怎么工作?”被他抱在怀中,闻徵哭笑不得:“难道这是易总裁独创的办公坐姿?”   “这是日丽项目实验请求批准的公文。”   对闻徵的抗议充耳不闻,易承昀胸膛贴着他的背,一手握住他的手,另一手则是抱住他:   “这里是预算,这里是专家的背景。”   一堆密密麻麻的字,换以前的闻徵肯定没多久就睡过去。   然则易承昀身上像有什么温度开关一样,暖烘烘,让他整个人快烧起来。当那人的吐息落在他的耳垂上,酥麻酥麻的。几乎让他想弃甲投降。   “怎会这样呢,”闻徵不甘心地想,明明是他想主动诱惑易承昀一回,好套出些话。   “那么这个项目需要补贴吗?”   眼见闻徵在发呆,易承昀收紧了抱住他的手臂,打趣问:“闻总怎么看?”   “嗯嗯,”闻徵应付了两句,故意打了个呵欠:   “刚下飞机有点累,我要睡一会儿。”   尽管不想放开怀里软绵绵、像小猫一样的人,易承昀听他说累,遂直接将他让他报到沙发上,盖上毯子,低声道: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们等下一起去吃晚饭。”   闻徵窝在沙发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闷声问:   “可以在酒店里面吃吗?到时候可以快点回房间。”   易承昀愣了愣:“好。”   听到易承昀重新在桌前坐下的声音,闻徵双手捏着被子,悄悄露出一个头,像在偷窥一样。   那人在办公桌前坐得挺直,身穿一套黑西装,专注盯着手上的文件;深邃的五官像雕刻一样迷人,光是静静坐在那里,整个人给人感觉平静又强大。   “明明人就在你面前,为什么要偷看?”   终于处理完所有报告,易承昀没放过闻徵的小动作,走到他面前半蹲下,像在问装睡的人、又像在自言自语:   “没想到你就这么睡着了,正好,我想来个办公室沙发play。”   “不要!”闻徵“噌”一下的从沙发上弹起来,第一次来就和老板在这里、在房里这个那个,搞得他好像蓝颜祸水。   易承昀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醒就醒,还以为要抱你下去。”   今天一定要问出易承昀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晚饭过后,闻徵借口洗澡,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暗暗发誓。   “告白是小孩子做的,成年人请直接用勾引。”   这是昨天闻徵查了若干条恋爱建议,最后总结出的最高分答案。   “我好像忘记带睡衣,穿你的,不介意吧?”   听到这话时,易承昀正靠在椅子上看闻徵昨天训练的录像,他一抬起头,呼吸几近停止:   闻徵身上只套了件大了一个码的丝绸睡衣,是自己的没错,除外什么也没有;睡衣只松松扣了两个扣子。刚洗完澡,蒸汽凝结成水滴,缓慢从那人若隐若现的人鱼线上滑下,让易承昀联想起新鲜采摘的蜂蜜,沿着杯子滚下,甜腻可口。   “嗯?”   看到易承昀的表情,闻徵知道自己成功了大半,得意不已,尽管他显然没把接下来的后果考虑在内。他缓缓走上前,圆润的脚趾头踩在地毯上,蜷缩成可爱的形状。   两手大胆撑易承昀身侧,宽松的睡衣让闻徵里面一览无余,他慢慢俯身,贴近对方的耳畔,有意拖长声音:   “该不会真的介意吧?易先生。” 第38章   闻徵在谋划些什么,易承昀一眼能看出来,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厚实的双掌几乎是本能般从宽松的衣摆潜入,易承昀的掌心感觉到那人身上还没干的水汽,以及被触碰时身体轻微的颤抖。得益于常年在马背上的锻炼,闻徵身体线条流畅优雅,肌肉紧实有力,体态均匀得没有一分赘肉;皮肤则是滋润柔滑得像水豆腐一样,夜里每每对他稍用力的话,那双小鹿般眼眸就真会掉下眼泪来。   “呼……”   因为易承昀在身上的动作,闻徵下意识到吸一口气,那人的手心温热,指腹上有一层薄茧,当掌纹摩挲过他的背后,像有酥痒酥痒的火苗在四处窜起。易承昀的点漆双眸里,只有身前人的影子,目光中还有一种猛兽捕猎的蠢蠢欲动,反让闻徵浑身快要烧起来一样。   他早领会过,易承昀在这事上控制欲强得惊人,换作以前闻徵一定会骂他变态;嗯,现在变成边哭边骂,但闻徵心底知道,自己并不讨厌。   眼看易承昀箍紧双臂,两人鼻尖快要碰上时,闻徵仅剩不多的理智驱使他,堪堪按下那人的胳膊,双手挂在那人身上。这时两人姿势暧昧至极,只差一分,就要差枪走火。   闻徵微微俯下头,感觉到易承昀的气息因自己而凌乱,心中暗暗涌起几分得意,大胆贴上那人耳边,学着对方惯用的技巧,轻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反应出乎意料地好,闻徵确切感受到那人同样在动摇,知道差不多,有意压低声:   “易先生,你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个答案?”   鼻息间萦绕着他身上好闻的奶香浴盐味,易承昀双手还在睡衣内流连忘返,心不在焉问:   “什么?”   闻徵勾住他的手缓缓往下滑,五指似有若无撩进他松开一颗扣子的衬衣中,用气音道:   “那时你说,你知道我是被人下药的,但你没有,而是全程清醒。但谈到一半你扯开话题,没告诉我,为什么明明清醒还要和我到酒店套房‘打双排’?”   话音一落,闻徵感觉到易承昀在他身上的手动作一僵,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问:   “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易承昀哑声问。   “是你自己坦白到一半没坦白完,我好奇。”   看起来易承昀想扯开话题,闻徵倒也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他缓缓抽回手,像没事人一样退后、站直身,眯起眼道:   “我先去睡了,你自便。”   易承昀想伸手抓住他,却没想他身上的丝绸太过光滑,像一尾灵活的鲤鱼,刚还在怀里的人,转眼就从他手中滑走。   无可奈何,易承昀眼睁睁看着闻徵冷静掀开被子,自顾自背对他睡下,而自己被他撩起的火还烧得正旺,那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屏住气息躺了一会,闻徵听到背后传来推门的声音,然后是一段水声,易承昀大概是在洗澡。   敌不动,我不动,闻徵这么想,来日方长,他不觉得易承昀每次都能淡定忍下去。   没过多久,他听到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身边床垫塌下去一块,易承昀躺到了他身边。   “睡了吗?”闻徵听到背后的声音,睁大眼睛不说话,看他有什么打算。   下一秒,闻徵后背便贴上一片暖热,易承昀喜欢搂着他睡,那人的手臂从后面搭上来,无声与他十指紧扣,听见低哑的声音:   “我一点点说,你保证不能生气,成交?”   往他的怀里蹭了蹭,闻徵默不作声,静静枕在他胳膊上。   知道闻徵这个反应是默许,易承昀轻轻把下巴枕在他背后,偷偷嗅了嗅他身上的奶香味,平静开口:   “那晚我本来打算在酒吧外面等你出来,再把你摁到冷水里清醒清醒。”   感到闻徵暗暗踹了他一脚,易承昀用手圈住他,不让他乱动,接着说:   “没想到你后脚就追出来,二话不说扯住我的衣领,连珠发炮质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边说边哭:‘你以为你有钱了不起’‘我有哪里比不过你’……”   “好了。”整个人缩成一团,闻徵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自己这种黑历史,快要窒息,用被子裹着头,巴不得钻到床底:“不要再说了。”   “好。”嘴上那么答应,易承昀没有完全停下:“反正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我为了证明自己……”   就用光了酒店里面的气球!闻徵忿忿想,这么多年终于露出了禽兽本色。   “哪天你再心血来潮问,我可以再详细说说。”   易承昀一本正经道,那天晚上闻徵说的一字一句,他全深深刻在脑海里。   这个从来不愿意对他坦承的死对头,一边哭,一边骂他,眼角带泪的样子,一下就把易承昀这么多年藏心里的火都拱了起来。   他不想闻徵因为别的事情哭,除去被他摁在怀里,抽抽噎噎跑不掉,只能涟涟那种哭,他实在太喜欢了。   如果再来一次,易承昀从不怀疑,哪怕依然要冒着被闻徵杀掉的风险,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举动。   “我要睡了,不准再说。”闻徵这时不是一个人,而是卷成一坨的仓鼠。   话说回来,易承昀未免太可恶,直接把那晚上的事全部甩锅到他身上,证明也不用耗光酒店所有存货来证明吧?   但是,闻徵心下一沉,如果是别人,同样这么挑衅,易承昀会怎么做?   听到那人隔着被子的问题,易承昀揉了揉他的头发,云淡风轻说:   “如果是别人,我就让他永远站不起来。”   闻徵:这么可怕的话不要说得像例行公事一样!   感觉到怀里的人僵硬得像一块木头,易承昀轻笑一声:   “但只对你,我必须身体力行来证实,知道为什么吗?”   闻徵下意识竖起耳朵,耳边传来欠揍的声音:“明天中午一起吃饭,我们再说,睡觉吧。”   以为自己在说书呢,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是不是?   闻徵:切!   将头埋在闻徵的黑色碎发间,易承昀没有在说话,试图用行动来抚平他的小脾气。   一条鱼,在放到新鱼缸的时候,不能直接把它抛进去,得连着之前的水慢慢地让它游进去,这样才不会吓到小鱼,易承昀明白这个道理。   闻徵晚上怕冷,但自从被易承昀搂着睡以后,好像多了一个天然暖炉;特别是这人的腹肌,软绵绵有弹性,摸着睡觉特别催眠。因此每天早上醒来,闻徵已经习惯了自己在睡觉时,会对易承昀这样那样,两人身上的扣子,睡醒时总解开了大半。   正当闻徵暗搓搓把手从易承昀的睡衣里抽出来,他听到那人带着睡衣的声音:   “昨晚睡得好吗?”   刚醒来的易承昀不像平日西装革履时那么严肃审慎,他的头发有点曲起,睡衣被敞开大半,五官依然是那么英俊,却又平生多了几分痞气。   “可好了,如果没有人故意吊着我胃口。”闻徵斜眼看他。   “是吗?那让我将功赎罪。”   易承昀翻过身,两人贴得更顺,他身上的气息便排山倒海般将闻徵包裹其中。   一秒理解他要做什么,闻徵后知后觉记起自己身上只套着那人过于宽大的睡衣,其他什么也没有;几乎做不出任何抵挡,便被易承昀轻易拿捏住。   “你逗……”话没说完,闻徵的尾音遂抑制不住地往上翘,像被人挠到痒处的小猫,动弹不得,整个人窝在易承昀怀里。   没用什么力气便撩起他的睡衣,易承昀对此驾轻就熟,另一手上的是从抽屉摸来的阻击袋,伏在他耳边似笑非笑道:   “放心,我知道你上午有事,我们速战速决。”   ……   既然知道我上午有事,为什么要让我上午起不来?闻徵躺在床上,轻轻吐着气,两眼失神,脑海中一片恍惚,无法思考。   反观易承昀已经穿好西装,坐到他身旁,抬手温柔拂整齐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发:   “中午见。”   闻徵在这时完全不设防,眼角微微泛红,原本像黑曜石似的眼珠水汽氤氲,大开的衣领露出一片莹白,中间突兀地盛开了两三朵艳红的、小小的“玫瑰”。   替他拢好被子,易承昀看着他乖巧闭上眼,这才蹑手蹑脚走出房门。   听到房门合上的声音,闻徵轻轻张开眼睛,这才拖着半散的身体爬起来。   易承昀口中的速战速决和他理解的绝对是两回事,正如每次两人“交流”时,易承昀的次数和他的差距总是客观。   他当时怎会想去挑衅易承昀这方面?说不清自己到底是过于倒霉、抑或眼光超群。   懒洋洋泡了一个精油浴,闻徵换上一身正式西装,他今天要去和一位在马术界举足轻重的英国公爵见面,说服他把名下的一匹马转到他的马场,顺便打听打听这次英国备战奥运的情况。   会面比想象中顺利,这位公爵当时也是闻徵请求帮助易氏的商业人物之一,和他是多年交情。在结束时,对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无论骑的是多熟悉的马,骑手一年也得坠马好几次,你要小心。”   没领会他的意思,闻徵礼貌回到:   “好的,我知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今天晚上在游轮晚宴上见面。”   等他走出公爵的别墅时,兀现发现外面等了几位记者,一见他出现便一拥而上:   “请问你对你母亲的祈求怎么看?你是闻家人,和易家联姻之后,就把闻氏机密卖给易氏。你会感到愧对你的父母吗?你是因为在闻家不受宠,所以才报复闻氏的吗?”   面对接连不断的问题,闻徵皱起眉头,抬手示意让他插一句话:   “目前我无法回答各位的问题,而且这里是我朋友的家,请不要给他带来麻烦。另外如果我认为有必要公开说明,我会主动召开记者会,请回吧.   记者锲而不舍:“闻徵先生,请问你可不可以回答……?”   “抱歉,闻先生不接受采访。”   幸好,当闻徵试图艰难地冲出记者包围时,几辆黑色轿车停在路旁,五六个他熟悉的保镖挡在他和记者之间,一路护送他上车。   坐上车后,闻徵松了一口气,打开手机,才发现接连弹出的推送——   是他的母亲,声情并茂,在闻氏破产的记者会上对他隔空喊话:   “小徵,我知道是我们平常没有好好关注你,一切都是妈做得不好。我求求你回来和家里共进退吧,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默然关掉视频,闻徵望向窗外,一时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   他们自己要当小丑,还想拖他下水?!   路上他收到易承昀的讯息,因怕他被记者纠缠,两人的午餐改在酒店套房里。   “我没事,”一进门,闻徵朝站起身的易承昀挑了挑眉,语气无惊无喜:   “在路上看到闻家破产,跟我没关系。”   仔细端详他的神色,易承昀没有追问,稍稍颔首:“那就好。”   两人在桌旁坐下,等侍应上好菜,房间剩下他们。   易承昀抿了一口酒,随口道:“对了,我让助理给你买了新的睡衣,但这里买不到你喜欢的小猪佩奇,只能用kitty凑合,这样你就不用偷穿大人的衣服。”   闻徵:敲你吗,听到没?敲你吗。   眼看他一副再不说正题就要杀人的样子,易承昀搂住他的肩,放下酒杯:   “你答应我,说了之后不会用酒泼我。”   闻徵一愣:这么严重?!   “继续昨晚的话题,先前说的只是开始,后来你试图在酒吧门口、大庭广众脱我的衣服。我感觉你状态不太对,就把你那群不安好心的玩伴打发掉,准备把你拎上套房好好教育。”   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易承昀目光里闪过一丝玩味,不紧不慢说:   “在电梯里,因为你扯我的衣服扯不动,后来你就改成脱自己的衣服。”   闻徵心里有不祥的预感,握住酒杯的手逐渐乏力,突然强烈希望他不要再讲下去。   “我拉不住你,直到把你拖进浴室,想要泼点冷水让你清醒过来。”   恰逢精彩的环节,易承昀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咬着他的耳朵慢声说:   “然后你不停往我身上蹭,把我也拖到浴缸,问我是不是看不起你。嘲笑我,是不是那里不行?”   脑子里“轰隆”一声巨响,闻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竟然做过这么丢脸的事?!   他知道自己喝醉之后,有时候会比较疯,但从没疯到这个地步,一定是药物!   垂头盯着他的眼睛,易承昀声音低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听到你这么说,我想的是,哪怕是因为神志不清也没关系,希望听你说一次真话。” 第39章   “什、什么真话?”   闻徵被易承昀捏住下巴,只能昂起头看他,那人的目光里有些令人害怕的东西。   “譬如,真心实意……”   盯着他的眼神,易承昀眸色一暗,到嘴边的话变成:   “说你受不了的话。”   易承昀自问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从两人16岁开始,闻徵就想方设法给他添堵,这些年来也没听过什么好话。尽管全是些小朋友一样的幼稚手段,只是在面对第一次对他主动的闻徵时,除去本能驱使以外,他确实是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再说,他本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总裁,这些年越往上爬,对他动过这种心思、亲自送上门的小鱼虾不在少数,当然这些后来这些人都没机会再出现在他眼前。当时看到闻徵的反应,他一眼能反应过来,但当时他的想法可耻又真实: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闻徵一把拍开他的手,忿忿骂道:“禽兽!”   恼羞成怒推开他,闻徵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反问道: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有意报复我。”   “我只是不明白你的意图。”易承昀站起身,走到窗旁,从逆光的方向望向他:   “上学的时候,你自己说看到我就烦,但当我试图避免和你有交集时,你就拼命在我眼前晃,还去偷偷篡改分组资料、硬要跟我捆绑;之后你一边说讨厌我,一边又想方设法挽救易氏的生意。还有到现在……我只是很疑惑,不知道到底在较量什么,好像永远没法对对方说真话。”   自从两人上同一个学校,闻徵暗中申请调到和他同桌开始,这人的一举一动就全在易承昀人眼皮底下,只有闻徵自己不知道。   坦白说,一开始易承昀觉得闻徵真是烦死了,嘴上说的和做的事情总是相反,好像对他诚实会要人命一样。那时候易承昀还小,尽管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也想跟闻徵待在一起,但他更害怕,对方知道他的心思之后,会借机取笑他;然而,久而久之,如果闻徵一天没来烦他,易承昀竟反会感到心神不灵。不得已,他学会小心翼翼掩饰好自己的真实情感,暗地配合闻徵玩那些无伤大雅的小恶作剧。   “你不要扯开话题。”   没想到易承昀会突然“翻旧账”,闻徵以往的防御猝不及防被击破,避开他的视线,心慌不已,本能否认:   “我最烦你的就是这点,总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没错,闻徵早意识到,自从两人认识以来,易承昀就是有那种能力——只要站在那里,都能轻而易举让别人聚拢在他身边。   这人在各方面总是领先他一大筹,比如在学校时就是品学兼优的学生会会长,哪怕在易氏濒临绝境时,那人也仅仅是露出过一次脆弱的样子;到易承昀后来掌握家里生意,更是富豪榜上排行前列、年轻有为的总裁。闻徵常常会听到自己身边的人谈论起“易先生”,多说他是个精英,最后找不出什么缺点。   因此在闻徵的想法里,易承昀好是好,只是他对身边人总是保持彬彬有礼的态度,从不逾距。然则闻徵不想变成那些被规划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感”中的一员,这大概是他心底不愿承认、自卑又骄傲的愿望。哪怕让对方不爽,那也代表闻徵在易承昀印象里是不一样的,那么多人对他好,与其泯然众人,倒不如让那人讨厌来得印象深刻。   “不如我们先吃饭吧。”   易承昀没有像他想象中、像往常那样反驳回去,而是走上前在他身边坐下,沉声道:   “饿着没法好好聊。”   闻徵摇头:“话说到一半。怎么可以若无其事岔开。”   他鼓起脸颊别过头,让易承昀联想到闹别扭地小马驹,抬手在他头上揉了揉,耐心开口:   “提议,我们接下来这个月玩个游戏,真心话大冒险,一天一次,只能由对方选。”   深知要让闻徵在他面前彻底卸下防御,大概要很久,易承昀愿意等,握住那人的手,挑眉问:   “我不怕被你嘲笑黑历史,你敢不敢奉陪?”   “那第一个问题得由我先来。”   最经不得激,闻徵抬眼看他,试探问:   “如果被我发现你说谎怎么办?”   易承昀不假思索答:“随你,怎样都可以。”   条件过于诱人,闻徵抿了抿嘴,眼珠一转:“姑且陪你玩玩。”   嘴角不易察觉地扬了扬,易承昀表面上镇定自若,举起酒杯问:“那么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闻徵朝他眨了眨单眼:“我得好好想想,顺便让你尝尝在煎熬中等待的滋味。”   易承昀:……   两人中午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在下午分别有各自的行程,闻徵答应易承昀会仔细考虑,便双双出门分头忙去。   伦敦的天气一如既往的阴霾,像裹着一层灰色的轻纱,阳光只能从细碎的缝隙中透下。   闻徵与几个相熟的骑手约在郊区马术俱乐部,顺便打听最近奥运的备战情况,等反应过来时,他听见隔壁的朋友叫了他好几声:   “闻徵?你还好吗?”   他这才发现桌上大半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尴尬地笑了笑,应付道:   “一时恍神,你们在聊什么?”   “说到那个差点成为你队友的瓯子峰,”   说这话的是一位澳洲骑手,闻徵和他交情不错,自然也有听说瓯子峰当初摁头让他进队的事:   “据说他正以华国马术协会的名义,向国际马联提出抗议,要求撤销禁赛规定。”   “他坚持是误服,不过证据确凿,其实没必要。”说这话的是另一位更有经验的骑手:   “用伤害自己马匹的手段来换取名次,这种人不配练马术。”   闻徵一听,好奇问:“证据确凿怎么说?”   其他人同样开始八卦,那位骑手遂分析:“他不仅仅把有争议的药物用在马身上,还提前要求所属相关兽医为他出具假报告,试图混淆国际马联的视线。”   马术并不是完全讲究天赋的运动,本质更侧重于人与马的合作交流,瓯子峰做的事等同于背刺自己的战友,无论出于任何理由,均是不可原谅。   和其他人一起附和了几句,闻徵起初并没放在心上,万万没想到瓯子峰这个大麻烦还没完。   就在他结束和同行的聚会时,忽然收到一封新邮件,竟是以国家体育总局的名义,要求他在下周的发布会中,公开支持瓯子峰。   下一刻,裴思宇飞速发来讯息:“你收到邮件了吗?不能更离谱!”   闻徵一愣:“你也被摁头支持他?”   裴思宇看上去相当愤怒:“对!为什么要把他和我们这些认真准备比赛的人混为一谈?”   闻徵思索片刻,回道:“现在先别表态,等回国后一起去反映。”   裴思宇回复:“好,不过我刚太生气,顺口跟楚洋提了,他可能也会告诉易先生。”   闻徵回他一个白眼:“行了,知道你们正黏在一起。”   这条消息才发出去,闻徵又收到一封新邮件,一看见标题,他眉眼已忍不住弯起。   临出门前,他发讯息给楚洋,请他帮忙列出易承昀讨厌的事。   “讨厌的事?”当楚洋看到他的讯息,第一次感到为难:   “你是说不喜欢的人或事吗?据我所知,老板很少会直接表达对个人的不满,他更偏向行动。何况,问我不太合适。”   “不是那个意思,我想知道的是小事情,比如说,他每天进办公室时,看到什么会心情不好,类似这种小事。”   闻徵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知道这些,可能是想在以后找机会捉弄易承昀?他这么对自己说,除去到过易氏那一回,他几乎不知道“战斗状态”中的易承昀是什么样。   自中午两人分别离开酒店后,闻徵一路在苦思冥想要问易承昀什么问题,到这时他才发现,关于易承昀,他有好多事想知道。   “闻先生,易先生说他会直接到会场,可能要麻烦你先换好衣服。”   坐到车上,闻徵听来接他的司机这么说,打开放在后座的礼盒,眼前一亮,轻笑答道:   “知道了。”   这套礼服出自闻徵最喜欢的定制品牌之一,修身的剪裁,高档的天鹅绒底衬,还有他一眼认出,上回易承昀在拍卖会里竞拍下的古董蓝宝石胸针。   当轿车停在离码头不远,闻徵一打开车门,遂听到在外面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响声。   按理说这只是一场私人聚会,地点是在英国一位富豪的游轮上,应该没有那么多记者才对;闻徵正心下疑惑,有工作人员贴心替他拦下所有涌上前采访的记者,彬彬有礼请他登船。   按计划,这艘邮轮会在晚上到公海转一圈,隔天中午再回到这个码头,船上非富则贵,没有邀请函不能入场。   说起来,他和易承昀好像还没有试过船震。   踏上甲板时,闻徵被自己擅自冒出来的想法惊呆了:一定是被易承昀传染,任他自己怎会想到这个?!   船上一层被设为宴会大厅,闻徵走进大门时,一眼便看见,在窗边和船主人寒暄的易承昀。   易承昀向来不喜欢太复杂的礼服,这回他穿的是剪裁简洁的黑色短西装。换成别人可能看上去死板又老气,但易承昀自带健壮的身材和强大的气场,却穿出独有的格调,不仅凸显他的腿长和气质,在满屋浮夸的白、灰长礼服中,他这一身反分外引人注目。   似乎感觉到投在身上的目光,易承昀回过头,登时神色一顿,眼中便只有正走下楼梯的那人。华丽的燕尾服穿在闻徵身上再合适不过,如同为这人而生一样。他天生就是适合穿礼服的贵公子,气度优雅自如,令人眼前一亮。   恰好闻徵这时也抬头看他,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仿佛有什么被点燃了一样。捕捉到易承昀的眼神里,有什么亮了起来,闻徵心里好像有什么甜丝丝的涌上来,在他意识到之前,已在脸上绽开一个像太阳一样灿烂的笑容。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说不了谎,无论易承昀或闻徵,表面上怎么对彼此,这一刻仿佛心有灵犀地暂时停战,都想偷偷记住这默契的一刻。   “易先生?”   听见耳边的声音,易承昀勉强回过神,朝对方微微点头致歉,然后朝走近他的闻徵伸出手,用力把人搂进怀里,牢牢护住,这才向宴会主人和几个投资者依次介绍双方:   “闻徵,其中有几位已经见过面;这位是我的先生,他是一位马术运动员。”   在场有好几位闻徵以前在比赛时打过照面,是有名的赞助商,他大方和几人握手:   “很高兴和你们见面,以后请多多关照。”   “两位真是般配。”其中一位商人这么说,其他人交换了个眼神,纷纷附和。   好不容易等到应酬完毕,易承昀迫不及待将闻徵拉到甲板上人少的地方,听后者漫不经心问:   “不要着急,晚上还长。”   轻笑一声,易承昀放下心,偏过头看他,默不作声。   两人站在栏杆前,清新的海风迎面吹来,夕阳西下的海面,波光粼粼,红霞万朵仿佛融进浅浪中,染成一幅瑰丽壮阔的画卷,天边一轮淡淡的新月已在云后探出头。   “我今天下午问楚洋,你讨厌些什么?”   闻徵率先开口,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夕阳,霞光把他的五官轮廓镀上一层柔柔的金光,宛如从海里走出来的人鱼王子:   “我知道你大概又要说,为什么不来直接问你?”   易承昀只凝视着他,不舍得挪开目光,低声问:   “那么,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大概是心血来潮吧。”   后句后觉发现自己又打算用谎言来掩饰,闻徵摇了摇头,告诫自己以后要尽量避免,随即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结果发现,你真是一个无趣至极的人。”   楚洋不愧是被易承昀一手栽培,做事和他老板一样一丝不苟、事无巨细,甚至列个的表格,虽然内容不算多。   结果确实如闻徵所想,大部分时候,易承昀就像个机器人一样,在克制中和所有人保持距离感。   易承昀挑了挑眉,对此不置可否,他是怎样的人,闻徵比谁都清楚。   “听着,我想到了,今天的真心话,”   屏住气息,闻徵转过身直视他的双眼,平静开口:   “你应该记得我们之间签的合约,有什么打算?”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易承昀没有半刻犹豫,干脆利落道:“我要毁约。”   作者有话要说:闻徵:想得美!   易承昀:=口=   (评论有看,以后努力保持在晚上更新) 第40章   不是你好歹掩饰一下。   闻徵对他突然暴露的强盗逻辑无言以对,易承昀是想当场给他表演“有钱是可以为所欲为”吗?天真还以为易承昀至少会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脱过去。   “我以为你会问我些别的?”   易承昀确实没料到,事到如今,闻徵还对那个合约耿耿于怀,试图扯开话题:   “那你为什么要知道我讨厌些什么?”   “我早知道你讨厌什么,笨,就是想要个确认。”   像是为证明自己的话,闻徵不仅不慢开口:   “易先生看起来成熟稳重,其实讨厌吃胡萝卜和西兰花,每次都是捏着鼻子吞下去。表面上说已经戒烟,其实你公文包最外面一层放的那个像酒壶的雕花盒子,里面藏的是两根薄荷烟。不过要说你最讨厌的,还是被人打破计划,以及不守信用的人。”   易承昀从小对规律和顺序有一种近乎执着的狂热,他涂抹黄油时必须顺着一个姿势、保持相同角度,而且要每片的厚度要涂得一样均匀;切吐司和牛排的时候,他一定要切成等大小;连吃水果时,水果盘里也要求按切片从小到大、从薄到厚的秩序排列。   因此在闻徵看来,他居然为了自己说毁约就毁约,怕不是早有预谋,合约不过是为达成假戏真做的第一步。   还真是个双标的总裁。   “怎样?说不出话了吧?”尽管如此,闻徵还是深感自己看漏眼,早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我也知道。”既然闻徵先起的头,易承昀不假思索开口:   “你有时只是强迫自己在模仿大人,其实超讨厌喝咖啡,每次开会都在文件夹里藏一包糖;你的运动包里总放着一盒烟,但从没抽过,因为其实你受不住烟味。你第一次学抽烟不过是不肯输给我,吸一口就被呛得不行,还拼命要忍住眼泪。在外面喝红酒吃奶酪时像个成熟的男人,但私下喜欢泡泡浴,还在浴室里偷偷藏了五六个七彩吹泡泡机。”   两人以前就是这样,好像非得比出个胜负,而易承昀一上头就像换了个人,接着往下说:   “我还知道你怕冷,喜欢赖床,全是靠意志力撑着爬起来遛马。还有你最爱的是甜点,尤其巧克力奶油,但因为要控制体重,只能用代餐来解馋,以致有时由于缺糖会心情变差。还有,”   稍稍顿了顿,易承昀嘴角微微上扬,故意俯身平视他:   “当初搬进来一起住的时候,你有偷偷用我的平板搜过‘教学片’,忘记清空浏览器,所以我还知道了你的偏好……”   “住口!”万万没想到他会翻出这个事,闻徵整个人都不好了,着急向前一步,炸毛问:   “你怎么好像24小时眼睛都长在我身上一样,还是你让人在监视我?!”   “绝对没有。”要是有人敢这么做,易承昀会第一个让他永远消失,摇头道: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秘密,我就是怎么发现你的。”   “狡辩。”闻徵气鼓鼓,挑衅般抬起头:“我们明明说的是合约的事情,你这是在故意转移视线?”   “确实。”易承昀眼看蒙混不过去,尝试提议:“我们可以拟一份新的,记得你对那份的单项有很多意见,比如说没涉及到履行夫夫义务的部分。”   闻徵:你是不是无论什么话题都能扯到夫夫义务?!   敏锐察觉闻徵的脸色看起来依旧不好,易承昀想了想,补充道:   “听说体育总局给你施压,如果你不介意,我已经让人着手调查处理瓯子峰背后的势力。”   “一码归一码,”闻徵抬起手,神色缓和了几分,有一搭没一搭摆弄他衬衣和西装上的扣子,感叹易承昀跑题能力一流,调侃道:   “现有合约里面说得清清楚楚,我们不是谈恋爱的关系,我听说易总最讨厌违约的人。”   “你不一直说讨厌我。”对闻徵口中的“讨厌”二字,易承昀甚至已有免疫能力,理直气壮道:   “过去的合约已不适合当下发展,更新是很常见的,不算违约。”   闻徵被他气笑了,也不反驳,只垂眼不说话,又听易承昀开口问:   “现在到我提问题,你不能说谎。”   愣了愣,闻徵轻轻昂起头,只见易承昀目光炯炯盯着他,声音低沉:   “我们的合约还有半年,要是到时我真不愿意离婚,你打算怎么办?”   “你……”闻徵的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易承昀的目光中有些他从没见过的疯狂,可他仍不愿认输,咬牙切齿憋出一句:   “少自以为是,只要我想离,肯定能离成。”   话音一落,易承昀握住他的双手猛然用力,浓眉皱成一团,深邃的黑眸中迸发出明显的怒气。   他是真的生气了。   意识到这一点,闻徵甚至忘了肩上传来的痛,本能往后缩了缩,刚刚好不容易鼓起的气势荡然无存,小声嘀咕:   “不、不过,也会考虑维持现状。”   肩上的双手蓦然一松,易承昀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默不作声,两人之间的空气像结冰了一样。   正当闻徵快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离他们最近的一扇门忽然打开,来的是一位侍应,他似乎也没料到这里有人,怔住片刻即迅速反应过来,礼貌道:   “客人您好,抱歉打扰,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易承昀敛起怒气,仿佛刚什么都没发生,朝侍应微一颔首:“好,谢谢。”   待侍应离开,易承昀没回过头,只淡淡道:“回去吧。”   闻徵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但一想到对方大概还在生气,手抬到一半又默默放下,低头默默跟在他身后。   两人刚回到大厅,宴会主人正在台上致辞感谢到场宾客,并表示船马上就要进入公海。   易承昀路上没有说话,一露面又碰上几个银行家和投资人上前攀谈,只来得及匆匆对闻徵说一句“之后再说”,便忙碌进入新一轮的应酬。   闻徵百无聊赖坐到一旁,心不在焉看几眼场内几个杂技人的表演,视线却似控制不住般,时不时往易承昀的方向瞄,禁不住自嘲: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是在担心他会不会还在生气?何必纠结得像个小姑娘?只要动动脑筋,“哄”回易承昀的方法自己不是心里有数么?   就算这么想,闻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是那么不安,不巧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闻徵,好久不见。”   “我没有话要跟你说。”闻徵甚至懒得回头,就能认出闻祈令人生厌的声音,冷冷警告:   “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混上船的,立马滚。”   “你想报复闻家,目的已经达到了,何必次次要这么针锋相对,我们怎么说也是亲兄弟。”   不知是不是闻徵的错觉,闻祈似乎在故意放软态度,不似以往表露那般高高在上,可藏不住的傲慢却骗不了人:   “我们家的资产全部变卖,至少在五年内不可能再东山再起,我也只能来这种破地方赚点出场费,你高兴了么?”   闻家这叫自作孽不可活,闻徵捏紧酒杯,不想跟他多废话。   慢慢靠近闻徵背后,闻祈半挨在桌上,小心翼翼遮掩好眼中的敌意,谄媚得令人恶心语气:   “我们打个商量吧,你把易承昀分给我一半好不好?”   只要能接近易承昀,闻祈有信心能把人抢过来,到时候闻徵所有东西都是他的。   缓缓回过头,闻徵阴森森盯着他,像在看一个死人:“什么意思?”   这个消息是闻祈偶尔在樊锐与心腹谈话时听到的,在他看来,易承昀不可能看上闻徵,两人结婚更是让他恨得心头滴血。如果是闻徵用手段的话,一切在闻祈看来就说得通,凭什么要让两人好过?   “我知道你是主动勾引易承昀,让他对你负责,我也可以。”   被他的目光盯得背后发凉,闻祈压低声,自以为成功戳中闻徵的软肋,托起下巴笑道:   “我不会跟你抢正式的名分,只是想要个庇护的人,你也不想这种丑闻弄得人尽皆知吧?放心,你乐意的话,大家一起……”   他话还没说完,闻徵一拳挥中他的下巴,闻祈倒在地上撞翻好几张桌椅,周围登时一片尖叫。   闻徵对此浑然不觉,一手抓起闻祈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一手用力“哐当”摔破一个酒瓶子,握住参差不齐的玻璃瓶口,贴在闻祈被揍出血的脸上,眼神冷得像冰一样:   “想去卖滚远点,再敢打他的主意,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第41章   闻徵两眼发红,抓住闻祈头发的手青筋毕露,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   扎下去扎下去……   “请让开。”   刚易承昀一边在应酬,时不时会扫两眼闻徵的方向,当他瞥见莫名其妙出现的闻祈时,心下便觉不妙,无奈一时抽不开身,没想到眨眼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闻徵。”   在闻徵身旁蹲下,易承昀一手温和将他搂进怀里,另一手轻轻握住他攥紧玻璃瓶的手,旁若无人地亲了亲他的额角,低声安抚:   “没事。”   不少围观的人都看呆了,谁不知道易承昀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不拘言笑;但此刻,他不仅不斥责“闹事”的元凶,竟轻柔顺着闻徵的背,眼里是从没见过的温柔。   闻徵不会无缘无故失控,闻祈一定说过些故意刺激他的话,易承昀感觉到怀里的人情绪波动还没平复,只小心翼翼将他手上的酒瓶拿下,让闻徵枕在自己肩上,小声哄道:   “我在。”   鼻尖传来易承昀身上带着檀香和松木味道的古龙水香气,闻徵被熟悉的气息笼罩,不知不觉顺从地让他拿下手里的破瓶子,只恍惚了一刻,双手便下意识回抱紧易承昀。   动手那刻闻徵就后悔了,他知道不该在这种场合闹,传出去丢的可不止他的脸,可是……   从小到大,他被闻祈抢过很多东西,喜欢的衣服、房子、父母……大多数时候,他只能逼着自己学会释然,但唯独易承昀,当他听到这个名字时,只有一个念头:唯独这个人不可以。   被揍得眼冒金星的闻祈诡异地牵起嘴角,挣扎着向易承昀爬去:他不信,闻徵做出这种“没修养”的事,易承昀还会听之任之;闻祈不懂,明明别的男人只要他勾一勾手指,就对他唯命是从,为什么对易承昀没用?他有哪里比不上闻徵?   然而当他试着隔空向易承昀伸出手时,对方只扫了他一眼,闻祈顿时冷得脊背发凉:   易承昀不会放过他。   “这是怎么回事?”   引起的骚动很快传到了轮船主人耳中,本有几个保镖想把闻徵按下来,可他们认得易承昀,是老板的贵客,一时又不知要不要下手。   易承昀搂住闻徵,缓缓扶起他,向保安经理打了个手势,最后看了一眼闻祈。   保安经理愣了愣,霎时心领神会,带着几个保镖一拥而上,倒在地上的闻祈还没来得及辩解,便被拖了下去。   将闻徵带到安静的隔间里,易承昀感觉到他的情绪在慢慢平复,耐心安慰:“没事了。”   闻徵的头埋在他肩上,听见他的话,悄悄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只见易承昀专注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只有他的影子,目光和争吵时完全不同,是令人心底暖化的、毫不掩饰的关心。   “你不生气了?”   闻徵的声音很小,两人贴得很近,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在外面时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但到他怀里时,闻徵又会变成一只受伤的小猫,可怜兮兮,长长的毛尾巴在易承昀的心上一撩,便让他心尖发颤。   “没有生气,”一手抚上他的头,易承昀心下苦笑:有哪次能真生你的气?   “刚才是他自己先过来犯贱。”闻徵低下头,说不出闻祈那些恶心话,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我一时没忍住。”   “跟你没关系。”易承昀低头,直视他的眼睛,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无论什么时候,他挑衅你,你想打就打回去,没必要忍。如果下次打不过,可以找我。”   “我没有打不过。”闻徵松开环住的手,别开脸,心头大石总算落了地。   “要出去走走吗?”易承昀看他的神色,似乎还有一点沮丧,寻思得去看点让他开心的事:   “甲板上有歌舞的表演。”   闻徵犹豫了片刻:他们是不是该先去解释之前的发生的事?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易承昀抢先开口:“到场的大多和我都是熟人,没有关系。”   他牵起闻徵的手,轻轻把人拉起来,随手抚了抚那人燕尾服上被弄皱的地方。   两人慢腾腾往甲板上走,清爽海风吹散了心头的阴郁,闻徵没怎么说话,直到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稚嫩的童音:   “我来保护你。”说这话的是一个戴黑色小领结的男孩,他郑重握住另一个小男孩的手,说的话熟悉又戳心:“一直和只你一起玩。”   另一个小男孩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用力点头,脸蛋红扑扑。   万一长大之后,小孩发现自己说要保护的人、长得比他还高大,会是什么心情?闻徵一想起这个,忍不住笑出声,突然转过头,想也不想就伸手捏住易承昀的脸。   易承昀:?   闻徵想起一件小事,他们两个在德国的时候,易承昀小时候因为长得白白净净,像个小公主,偶尔会被男孩调戏,放现在简直难以想象。   有一次,几个淘气的男孩又来找戏弄小易承昀,小骑士闻徵挺身而出,凭着一股疯劲以一敌五,把他们统统打跑,然则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但是,面对看见他挂彩伤心不已的小易承昀,小闻徵不忘要保持帅气:“你亲我一口我就不会痛。”   “做什么?”易承昀禁不住握上他的手,尝试唤回他的注意。   回过神,闻徵不甘心地揉了揉易承昀的脸,悻悻想:变帅了,也不好欺负了。   以前的“小公主”,现在能徒手把流氓揍出三米远,甚至还能反过来欺负骑士……   易承昀:???   “易先生。”一名保镖匆匆从他们身后跑来:“抱歉打扰,霍特先生想请您过去品酒。”   “知道了,谢谢你,”答复过保镖,易承昀回头对闻徵小声说:   “霍特先生你也认识,估计是要跟我聊一聊刚才的事,不用担心。”   “我要和你一起去吗?”闻徵问。   易承昀摇头:“不用,如果你想继续看表演,可以先逛一下,也可以回房间等我。”   船上大多数人和易氏都是多年合作伙伴,易承昀不担心事情压不下去,只是他不想让闻徵去牵扯进这些灰色地带里。   难得听话点了点头,闻徵现在几乎已把闻祈抛在脑后,他更想晚上和易承昀盖被子看夜景。   目送易承昀和保镖离开,闻徵正想去看刚才那两小孩,手臂蓦然被人拉住:   “没想到,原来传言你跟闻祈有仇是真的。”   暧昧地比了个“钱”的手势,秦中挡在闻徵身前,似笑非笑:   “不过我真很欣赏你,为达目标连亲哥都能放弃,不愧是做大事的人,闻家都看走眼了。难怪易承昀对你这么神魂颠倒,连我都心动了。”   这人一边说、一边抬手要碰上闻徵的下巴,闻徵狠狠一巴掌甩开,厉声警告:   “不管你想做什么都给我滚远点。”   “带刺的小美人。”   秦中边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边心想:原来易承昀喜欢这一款,笑眯眯道:   “我们好歹也是远亲,想跟你有钱一起赚。”   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闻徵将他当空气之余,丝毫不遮掩眼中的轻蔑:   “你的演技还需要在磨练,再在我眼前自讨没趣,别怪我不客气。”   秦中目前还没有做些什么,闻徵当下一心扑在比赛上,懒得腾出手收拾他。   上辈子闻家破产后,闻徵到秦家去求秦氏出手,秦中兄弟嚣张地要他跪下磕头来求他们。当闻徵不堪受辱,愤然离开时,那两人居然一左一右按住他……如果不是秦家老爷子及时出现,等待他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地狱。当然,秦老爷子并非来主持公道的,他反过来指责闻徵勾引他家孙子,不但让保镖把人扔出去,并放话再看见闻徵出现,就扔他去海湾喂鱼。   总之秦家没一个好东西,秦中眼下出现,也不过是看不惯闻徵过得好,想兴风作浪罢了。   “真羡慕你和易承昀这么好。”   上回挑拨两人失败后,秦中回家被好生教训一通,这回他学会装出一副为了闻徵好、苦口婆心劝说的模样:   “只是你既知道一年中有多少人向易承昀投怀送抱吗?今天你能打跑一个闻祈,难道你能天天守在他办公室撵人吗?”   我自然知道有多少,闻徵心里翻了个白眼,不为所动。   “有人能通过爬上他的床得到好处,代表不止一个人这么做过,但这种感情能维系多久?”   不死心跟在闻徵后面,秦中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继续循循善诱:   “你也不是在普通人家长大的,应该知道,像我们这种大家族,联姻不可能只有感情。你能保证自己每一届奥运都夺金吗?据我所知,华国有史以来在马术最好的成绩,只有前八。水平和欧洲相差有多远,你最清楚;即使易承昀能允许你一两次失败,下一个四年,再下一个四年,你以为他还会愿意在你身上花钱花时间吗?”   见闻徵依旧不搭话,秦中并不气馁,煽风点火只多不减:   “这回易氏吞掉永华皇宫的项目,听说你在后面出了不少力,易承昀才会待你不薄。我只是想劝劝你,也要替自己想一想,不要只顾着眼前。如今闻氏倒了,你没有别的底牌,只靠床笫之间的关系不会太脆弱了吗?”   “我听说明天在莫斯科琥珀宫有一场私人聚会。”   既然秦中这么锲而不舍离间他和易承昀,闻徵决定礼尚往来,堪堪止住脚步,气定神闲开口:   “参加的人有几个年轻的寡头,还有几个华国世家的年轻一代,你堂哥和郑家大小姐也会出席。所以我对你出现在这个船上挺意外的,莫非被秦家挑选的接班人是你堂哥?”   没有放过秦中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闻徵同情地看着他,叹气道:   “明天你中午在这里下船,无论如何也来不及赶去莫斯科,恐怕远东的国家合作项目、以及和郑氏的联姻,都与你无关了。”   “我们秦家和你们不一样。”   双手握紧拳头。秦中越发趾高气扬,反掩盖不住他眼中怒意,居高临下道:   “只是分工不同而已,你考虑跟我们合作吗?秦家的势力加上你的人脉,区区易氏算什么。”   闻徵挑眉,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怎么合作?”   ……   打发走秦中,闻徵独自回到房间,怔怔看向镜中的自己:   他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情感大多是有条件的;而喜欢一个人,意味着赋予对方伤害自己的权利——他脑海中无端浮现这句不知道在哪读过的话。   比如他爸用亲情控制他背下黑锅,他妈通过怀上他嫁入闻家,至于其他人,具是因各种各样的目的和前提,才会和他交好。   那易承昀呢?他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闻徵从来不敢细想,假设他喜欢易承昀,那意味着将最脆弱、阴暗的部分暴露在对方面前……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闻徵的沉思,易承昀一进房间,便见他愣愣站在镜前,开口问:   “你回来了?累了吗?”   “还好。”闻徵定了定神,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里桌上准备了丰盛的冷盘,以及餐前酒,不由笑道:“这里的服务还挺周到的。”   “嗯。”易承昀解开领带,眉头不自己皱起,试图压下身体里奇怪的感觉。   “你脸怎么这么红?”闻徵早注意到,上前踮起脚尖戳了搓戳的脸,惊奇不已:   “是吃了什么吗?”   “我要去洗个冷水澡。”   狼狈退后一步,易承昀咬紧牙关,把自己关到浴室里,心跳快得有两百迈。   刚才和伯爵谈好怎么处理闻祈,易承昀打算离开时,伯爵让人递给他一杯酒,暗示这是因闻祈给他们夫夫造成不愉快的“赔礼”,更暧昧说“回去要和你先生”分享;易承昀草草应付过去,没深想,遂回来找闻徵。   当他隔着门和闻徵讲出这些事,那人反应让他迷惑,甚至拍门催促:   “你现在知道,我当时有多难受了吧,快出来给我看看。”   他不知道,闻徵正在门外捂嘴大笑,就差没蹦起来:   真是天赐良机,该是我走运的时候。   易承昀刚冲过冷水,可惜无法压下去,疑惑问:“你确定?”   “绝对的。”闻徵摩拳擦掌,想着终于轮到他当骑士,翻身在此一役,索性故意嘲讽道:   “你该不会是不敢吧?对了,我想起来,我们每次履行夫夫义务,你要不就借酒灌醉我,要不就硬是要找个什么理由,干嘛每次都这么扭扭捏捏,不像个男人?”   门“嘭”一声打开,易承昀阴沉沉盯着他,声音低哑:“再说一遍。”   被即将“翻身”的喜悦冲晕头脑,闻徵豁出去,一手放肆挑起他的下巴,勾起嘴角:   “我说你,敢不敢堂堂正正的来。”   “如你所愿。”   当闻徵眼前瞬间天旋地转时,仍旧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被阴的时候,是他在下面;易承昀被阴的时候,还是他在下面?!   作者有话要说:闻徵:灵魂拷问!   易承昀:不作死就不会死,你为什么就是不懂   (这是昨天没写完的……今天的还在写_(:з」∠)_)感谢在2020-03-0904:39:34~2020-03-1021:0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梁3个;刘大娘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海浪的声音,海鸥的鸣叫声,灯摇晃的声音,两人絮乱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汇聚在闻徵耳边。   丝质白衬衣被扯破,两人的高档定制礼服被揉得皱皱巴巴,散乱扔在地上,衣服旁边还有西裤、皮带,以及几个湿哒哒的“阻击袋”。   羽绒被一半掉到地上,闻徵双手上绑着易承昀的灰领带,是早上他亲自替那人挑的图案;他的双手被反摁在头顶,一滴汗珠从他鬓角滑落,在白色床单上散开一朵小花。   闻徵仿佛一只在浓雾中航行的扁舟,眼前一片白茫茫,唯一感觉到的只有汹涌翻滚的波浪,将他吞噬至尽。   起初他没少骂易承昀,几乎是搜刮空了他所知道的词汇,直到他的声音变得支离破碎。   泪水一渗出眼角便被舔干净,闻徵口中发出呜呜的求饶生,瓷白的皮肤上绽开朵朵艳丽的蔷薇,漂亮的双眸泪水涟涟,朦胧中抬眼望向易承昀,而后讨好班般吮上那人的嘴角。   恍惚之间,他梦见两人大学时,一次集体到山上露营看流星雨。其时他看到易承昀站在溪边洗手,瞬间起了坏心思,偷偷绕到对方后面,打算吓那人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他一蹦出来,就被易承昀发现,两人不巧撞到一块,双双踉跄着跌倒在小溪里,成了两只落汤鸡。结果,那晚两人躲到山洞里烤衣服,一颗流星没看到,光斗嘴斗了一晚上。   可能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忘了是什么时候睡着,时至今晚闻徵才发现,原来易承昀以往是对他“保留实力”,平常说这人是禽兽还真委屈他。   闻徵承认,在知道易承昀喝了那什么的酒后,他第一反应是幸灾乐祸居多;亏就亏在,他只想着趁人之危,忘了两人之间的体力差。   不过,当闻徵醒来之后,身上的酸痛奇迹般下去不少,肩膀后背等地方透着清凉,有淡淡的、好闻的草药味。   房间里原本一片狼藉,似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收拾好,而他躺在易承昀怀里,软绵绵暖烘烘,和无数个在家里醒来的早晨一样。   易承昀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像天然眼线;那人睡着的时候,安静的像一尊希腊雕像,晨光从窗外柔和照进,在他的侧脸打下一片阴影,深邃的五官看上去更为立体。   闻徵屏住气息,抬起手,指腹从的易承昀眼角一点一点滑下,停在那人抿紧的薄唇上;这人不说话的时候,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他这么想,谁知道私底下其实幼稚得像个三岁小孩。   昨晚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不知名药酒的缘故,易承昀好像变了个人,深度交流时比以往还爱说那些矫情的话,比如“我喜欢你”“不会让你走”之类。如果闻徵不是当时被他折腾得浑身发软,一定拿手机录下来,以后天天当黑历史放给他听。   一想到这里,闻徵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手上一用力,掐住易承昀沉睡的脸。   没想到,易承昀只是眉头皱了皱,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含糊不清说了句:   能继续吗?怕你会晕过去。   闻徵:太持久是病得治……等等,你才晕过去!   桌上蓦然响起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房里的宁静,闻徵正要抽回手,好像感觉到些什么,一抬眼,便对上易承昀墨黑的双眸。   “对不起。”   猛地睁大眼睛,闻徵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又听他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易承昀当下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他的计划不是这样,在上船时早安排好:打算先和闻徵在音乐大厅里跳一支舞,随后可能会再欣赏一场表演,烛光晚餐收尾,早晨以在阳台上看海豚开启……   现在什么都没了。   昨晚他多少知道闻徵打的什么主意,起初他只是想吓唬那人一下。但当两人倒在被褥上,易承昀眼里,只剩闻徵呆呆望着他的样子,黑珍珠般的眸子泛着水光,两片粉玫瑰似的唇瓣微微张开,像在盛情邀请他来采摘……再往后的发展,就跟两人第一次意外擦枪走火时的经过一样。   “我抱你去温泉。”   没有听见闻徵的回答,在易承昀意料之内,他想必对方应该还气在上头,便掀开被子,要打横抱起那人。没想到闻徵有气无力反握住他的手臂,语气听起来莫名委屈,却不是他想象中的警惕:   “真没力气,而且中午就要走了。”   心动一动,易承昀见闻徵一手抓住他的手,一手抱住自己身前的被子,身上没能挡住的地方,还露出片片深浅不一的梅花苞,让他看得呼吸一窒。   “只是想让你去泡个澡,会舒服一点。”   强迫自己挪开视线,易承昀深呼吸几口气,定了定神。   后知后觉自己会错意,闻徵脸上飞快掠过一抹红晕,故意提高声道:“那还不快点。”   套房里的私人温泉里,早准备好闻徵常用的牛奶薰衣草浴盐,易承昀将人轻轻放进暖热的泉水里,正要转身,忽然从身后被泼了一身水。   “别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他疑惑回过头,听见闻徵这么问。   “昨晚,”易承昀低咳一声,半挨在池边,静静看着闻徵:“是我没控制住。”   闻徵心中一颤,抬头看他,易承昀微微垂下眼,英俊的脸上落下几分阴影,认真得不像开玩笑。   “知道就好。”半眯起眼躺在池中,闻徵眼珠一转,挑眉道:   “光说可不行,要有行动。”   可当易承昀想问他什么意思时,他挥了挥手:“你先去换衣服,我再好好想,该怎么惩罚你?”   易承昀:……   浴室门被关上,闻徵整个人滑到水里,吐出几个泡泡:莫非是酒力还没过?这人看上去太反常。   不管怎么样,好像挺新奇,闻徵舒服泡了个按摩浴,披上浴袍。   走出浴室,闻徵看见易承昀坐在桌边,那人只穿了最简单的黑西裤白衬衣,袖子被挽起到肘间,和在家里一样随意,大敞的衣领能看到分明的马甲线,闻徵喉结不由得滑动了两下。   “吃……”早餐两个字还没说完,易承昀便见闻徵挨着他身旁坐下,一手搭在他肩上,贴着他的耳朵用拖长的气音道:“没有力气。”   说完,闻徵一手撑着下巴,甚至懒得遮掩眼里的狡黠,朝眨了眨单眼:   “我能让易总帮我切好早餐吗?”   易承昀盯着他,不经思考,沉声道:“好。”   接着易承昀又做了一件闻徵意料外的事,他把切好的吐司小心递到闻徵嘴边,见闻徵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一脸坦然道:   “不是说没有力气,我喂你。”   愣愣张开嘴,闻徵近距离直视他的眼睛,没有一丝戏谑,暖得像刚才的温泉水,让人心底发烫。   本来只是想跟易承昀开个玩笑,没想到对方居然来真的。   “果酱。”   易承昀的声音打断了闻徵的开小差,他后知后觉要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没想到易承昀一手摁住他的手,接着他眼前一暗,易承昀竟俯身上前,舔走了他嘴角的一滴草莓酱。   全身如遭雷劈,闻徵怔怔看着易承昀的脸在眼前放大,然后是嘴角,传来温暖柔和的触感。   “你……”闻徵感到自己心跳快得要停掉,不晓得易承昀今天是开窍了、还是酒精的助力,攻势温柔和强势结合得天衣无缝,他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叮咚。”   忽然响起的门铃,令正对视的两人双双一顿,是侍应送来处理好的礼服。   衬衣确定不能再穿,幸好他们都带了替换,易承昀替闻徵披上外套,听他埋怨道:   “那件衬衣我还挺喜欢的。”   “下次多定做几件。”   本来送给你,就是为了从你身上脱下来,这句易承昀自然是没有说出口。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古董礼盒,走到闻徵身前:   “原打算昨天送给你。”   “是什么?”闻徵好奇接过,清新的檀香沁人心脾,他轻轻打开,不由眼前一亮:   柔软的黑色锦缎中,一根银光闪闪的羽毛静静躺在盒中,栩栩如生雕刻线条,仿佛轻轻一吹就会飘起。   第一眼看到这个吊坠时,易承昀脑海中便不由自主想起骑在马背上闻徵,柔软沉静,轻盈优雅。   “不介意的话,可以帮你带上吗?”   闻徵打开盒子时,易承昀一直在端详他的表情,看到他的眼神,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   指腹轻轻抚过羽毛的表面,闻徵暗暗惊叹手感流畅细腻,说能以假乱真也不为过,他微微点了点头,转过身。   他站在镜前,望向背后的易承昀,那人双手捻起项链,郑重的表情,像在举行什么虔诚的仪式。   闻徵脖子上的皮肤很嫩,当他轻拉开衣领,银白色的项链和昨晚玫瑰色的痕迹,易承昀险些没握紧,指尖不由在那片莹白上摩挲过,清晰感觉到闻徵身上传来的颤动,让人心猿意马。   可惜时间不允许,易承昀意犹未尽松开手,像在掩饰遗憾:   “等下船上有最后一个小会议要开。”   闻徵还没从刚才脖子上的酥麻中回过神,移开镜中的视线,朝他点了点头,别扭道:   “你去忙,我想一个人走走。”   “这不是闻徵吗?”   才踏上甲板,闻徵便听到一个熟悉不过的声音,惊喜回过头:   “是你?!”   他身后的青年西装革履,挽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外国女伴,向他张开手:   “好久不见,听到你和易承昀结婚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亲口恭喜。”   青年的名字叫章俞,是闻徵的大学同学,也是他念书时的好友之一,可惜一毕业章俞便被家里打发到非洲磨练。   章俞让女伴到一边,拉闻徵在吧台边坐下,点了两杯鸡尾酒,压低声问:   “对了,早想问你,你跟易承昀是认真的、还是在酝酿什么大新闻?”   闻徵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别装了。”章俞笑着摇头,打开手机给他看,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我们班群在开押,你和易承昀到底是演戏还是假戏真做?”   闻徵凑过去看,顺口问:“目前赔率怎样?不带我玩,还指望我透露内部消息?!”   “大多数人押你们是终于修成正果,”章俞学生时就是八卦先锋,兴致勃勃跟他分析:   “你也知道,大学时有不少人传你们是在台上打架、台后接吻。”   被闻徵甩了一记眼刀,章俞摆了摆手,继续说:   “不过,我们几个也记得,你大二那年把易承昀耍的够惨,好像也是白色情人节,和今天一样,那时你俩的梁子结大了。”   闻徵心下一沉:不是旧同学提起,他真不记得。   “说了这么多,能不能给兄弟透露点口风?”章俞捶了捶他的胳膊,满怀期待道:   “分成不会亏待你的!”   “当、当然是看我心情,”闻徵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猛灌了一口酒,假装潇洒道:   “反正要他伺候得好,就凑合过呗,哪天不高兴就甩了他。”   “不愧是你。”章俞正想和他碰杯,余光无意瞄到闻徵身后的人,手晃了晃,结结巴巴道:   “这不是易总吗?好久不见,记得我吗?”   像生锈木偶一样一点点僵硬偏过头,闻徵不知道易承昀在那里站了多久,咽了一口水,心虚道:   “你开完会了?”   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易承昀走上前,在闻徵身边停下,礼貌向章俞伸出手:“记得,好久不见。”   和这两人相处了整个大学,章俞敏锐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异常,经验告诉他,这时不走就晚了,立马挤出一个公式化的笑:   “我女朋友还在那边等我,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闻徵:……   “司机等下送你去机场,”易承昀先开的口,接过闻徵手上的酒,一干而尽:   “我下午才回去。”   怎会又变成这样呢?   两人下船后,易承昀直奔伦敦分公司,闻徵则在去机场路上,脑中不停回想刚才在吧台前尴尬的一幕。   明明早上时他们还好好的,易承昀会不会又记起那时的事,闻徵头痛不已:   以前,他们经过多年,仍没能在一起,是有各种原因的。   那是一个白色情人节,闻徵在前一个月的情人节晚上,在学校公共显示屏上,大胆直播向当时的学生会主席的易承昀献上99朵红玫瑰,向他表白:   “一直以来,我找找你的茬,全是因为喜欢你。”   他记得易承昀那时的脸色非常微妙,只是碍着直播,勉强收下花,并没有作出回应。   这仅是第一步,闻徵不是随意放弃的人,他那个月底没少缠着易承昀,送早餐、陪吃午餐、一起上课,精心等人上套。   他计划在白色情人节当天将易承昀约出来,喊来一堆人围观,在本应只有两人知道的地方,大声公放少儿不宜的影片,让全校知道好学生易承昀的特殊癖好。   不知道计划哪里出了错,影片居然变成两人高中时、骑术训练的录像,再加上易承昀到场时,手上还拿着一束玫瑰和一盒巧克力,看起来真像在回应他告白的样子。   他忘了最后怎么收尾,反正在发现也影片不对的时候,他心底本能害怕,脚底抹油溜了。   如果那时易承昀是认真的话……   闻徵双手捂住脸,他又想起一个小事,是在那次过后没几天,他有一次下课被易承昀堵在走廊,那人脸色铁青问他:   “以前的事一笔勾销,我俩以后是路人,你满意了吗?”   飞机上漫长的几个小时,闻徵几乎没怎么合眼,他无意识摩挲早上易承昀送他的吊坠,那人好像是在他的下一班飞机回去,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见面?   *   回到别墅时,易承昀听周军说闻徵在厨房,一瞬以为自己听错。印象中,闻徵每次声称要下厨。都是想要给他尝一些奇怪的东西。   让管家不要声张,易承昀放轻脚步,走进厨房。只见闻徵面前摆着好几个盘子,以及两三套心形模具,里面是一堆黑乎乎、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好像味道对了。”没发现他在靠近,闻徵从面前盘子里沾了一点巧克力舔了舔,自言自语:“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我以为你已经睡了。”从背后还住闻徵,易承昀抓住他的手,闻到他手上浓郁的酒香,意外道:“你在做什么?”   被他吓了一大跳,闻徵想遮住面前的东西也来不及,不情不愿道:   “干嘛回来不说一声,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   “明天不是要训练吗?”头枕在闻徵肩上,易承昀侧过头看他,一眼看到那人白皙的脸上、大概是被他自己抹了一道褐色的巧克力,像只挖过煤的小白猫。   “话说回来,现在好像还没到12点。”   脱下手套,闻徵把倒好的模放进冰箱,慢腾腾挪到易承昀面前:   “小游戏还算数吧?”   “算。”易承昀盯住他脸上蹭到的巧克力很,忍住笑。   “你今天听到了章俞的话吧?”站在他身边,闻徵的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问:   “那次你该不会是真的认真要回应我的告白吧。”   令人窒息的沉默蓦地在屋里蔓延。   直至闻徵以为,易承昀会想理由避开这个问题,他听见那人低沉答:“是”。   “那、那……”脑海中一片空白,闻徵握紧拳头,胸口涌起一阵细细的痛:   “你之后,怎么想的?”   话一说出口,闻徵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是什么蠢问题?   要换成是他自己,先被人强行公开告白,结果就是为了耍他一把,他怕不是会把对方给剥皮吃了,永久在世界上拉黑。   “这是第二个问题。”宽大的手掌按在他头上,易承昀似笑非笑凝视着他,淡淡开口:   “不过我可以当连着明天的份一起答,第二天我开始查国外的学校,准备一个月内转学。”   闻徵一时说不出话,易承昀揉了揉他的头发,放缓语气:   “后来改变主意了。”   喜欢这种感情,只能愿赌服输。   这是易承昀在那次恶作剧里学到的唯一一件事,他和闻徵高中三年、加上大学的相处,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人打的那些小主意?   可是那个月,他看到闻徵每天早上在校门口等他,一脸明媚向他跑来;上课时闻徵趴在他身边,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柔声问: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他的防御顷刻土崩瓦解。   哪怕在发现闻徵的恶作剧时,他还是一厢情愿想赌一把,万一闻徵听过他这边的告白后,有一丝希望会改变主意呢?   “为什么会改变主意?”闻徵一听懵了,苦思冥想半天,他不记得大学时除了想方设法坑易承昀外,还做过什么别的好事?   “自己想。”用手揩去他脸上半干的巧克力,易承昀放进嘴里,意有所指:“好甜。”   “怎么弄脏了不告诉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闻徵推了推他,随意道:   “困了,该去洗澡,你和我一起。”   易承昀脑中“轰隆”一声巨响:?!   说到做到,两人进了浴室,闻徵大大咧咧脱掉衣服,舒服进浴缸里,还招呼易承昀赶紧进来:   “坐几十个小时的飞机,累死我了,还是家里的好。”   “嗯。”看到放在浴缸旁的零食和果汁,易承昀无语凝噎:果然是他想多了。   “今天早上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闻徵见易承昀在他对面坐下,表情看起来缓和不少,打铁趁热开口:   “昨晚秦中提出想跟我里应外合,套易氏的机密,我想答应他。”   半张开双手享受水流按摩,易承昀缓缓睁开眼,看着他不说话。   经过这段日子相处,闻徵一眼看懂他的眼神是不同意,解释道:   “我听说秦家在闻家倒台后没捞到多少好处,眼红易氏独吞酒店的项目,说不定迟早也要下手的,顺便想找机会教训秦中。   明面上的理由是这个,其实闻徵还有一点私心,但他不想告诉易承昀。   “你讨厌秦中,我也是。”易承昀挨近了些,伸手撩起他的刘海,定定看着他:   “收拾他可以,但不想通过这种方式。”   闻徵不服气:“为什么?”   “因为他对你虎视眈眈,”易承昀眉毛拧成一团,指尖慢慢滑过闻徵的脸,轻叹一声:   “以身犯险没必要。”   水蒸气不住升起,在闻徵的睫毛上凝成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小鹿似的眼眸水光涟漪,淡粉色的薄唇像被雾气打湿的桃子,鲜嫩多汁,邀请易承昀上去咬一口。   而闻徵没有半点危机意识,反用脸蹭了蹭他的手,小声嘀咕:   “我会小心提防。”   “对付秦氏要从长计议,不要轻举妄动。”   不想闻徵牵扯进这些事,易承昀不动声色扯开话题:   “还累吗?帮你按按?”   “真的吗?”   像听到什么稀有新闻,闻徵转过身,半趴在浴池边上,不忘得意道:   “没想到易总多才多艺,这都会?”   “过奖。”对他的揶揄并不在意,易承昀双手搭在他肩上,不禁倒吸一口气:   朦胧水汽中,若隐若现,闻徵往下伸展的背部线条,从蝴蝶骨往下,结实健美。   浴室里很安静,只有很轻的水流声。   “刚才我还没问,”易承昀调整呼吸,手缓慢滑下,没入水中:   “如果那时,我没让你跑掉,你会愿意跟我开始吗?”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之前状态很差,不会坑   感谢在2020-03-1021:00:45~2020-03-1914:5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30988927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哈不拆家23瓶;十五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闻徵双肩一颤,默默低下头,如果说真话……会比那时更糟吗?   “可能会假意接受,隔天马上甩掉你。”   事实上闻徵当时真想过这么做,但眼看易承昀的态度一天比一天认真,他没来由地越来越害怕,甚至好几回想告诉那人真相,闷声道:   “再说就算在大学时开始,我们肯定过不了多久就要分手的。”   易承昀手上动作一顿,语气明显失落:“为什么?”   “你脾气不好,像只骄傲的斗鸡。”说出后闻徵有点心虚,又补充道:“到时天天大打出手。”   一时谁也没有出声,过了大半晌,易承昀服软般叹了一口气:“可能你说得对。”   惊讶得张大嘴巴,闻徵本在等对方说“你不也是”,刚想回过头,他听身后的人声音沙哑问:   “身上还酸吗?”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在水下时不时会蹭到,易承昀的吐息就在他耳边,闻徵耳根发烫,他以为他早习惯了那人的触碰,事实却并非如此。   易承昀的手掌厚实暖和,因练过拳击,虎口和关节有一层厚薄不一的茧;五指纤长有力,骨节分明,沿着闻徵的背部线条,像在捏面团一样,或轻或重;在他手上经过的地方,似像带有细微的电流一样,一波波流向全身。   脸红得不正常,闻徵紧紧抿住嘴,怕一开口声音就会暴露些什么。   明明浴缸里只有甜美的牛奶香,闻徵却仿佛喝了好几口烈酒,他像在热气中被融化的奶油,不知不觉闭上眼,让背后的双手带领他迈向未知……   和煦的阳光照在被面上暖洋洋,窗外鸟语花香,春天的早晨,温馨又朝气勃勃。   从被子里伸出手摁掉闹铃,易承昀撑起身,尽管已足够小心翼翼,似乎仍是惊扰到了挂在他身上的人。闻徵像只无尾熊一样扒着他,半睡半醒中嘀咕了两声,像是在表达对铃声的不满,无意识地将头埋进让他感到舒服、有安全感的暖处。   无奈地揉了揉闻徵的头发,易承昀慢慢坐起,抬手戳了戳他的脸:“别赖床了。”   昨晚,他将闻徵从浴室抱出来、放在柔软的被子上,那人双手环住他,一双黑眸雾气迷蒙,寂静的夜里,闻徵声音仿佛似雾气一样朦胧: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小笨蛋。”易承昀心中一抽,收紧双手,温柔用唇堵上他的嘴……   “再不起来你训练要迟到了。”   用被子轻轻裹住闻徵,易承昀竭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要乱瞄,早上本来就是“容易冲动”的时间,加上由于最近两人晚上没事就会“放松一下”,他们渐渐习惯不穿睡衣睡觉,甚至早上起来时还可以抓紧时间“交流感情”:   “下次不要晚睡。”   懒得睁开眼,闻徵乖乖举起手、让易承昀帮自己套上居家服,含糊不清反驳道:   “倒时差不叫赖床。”   不情不愿站起身,闻徵揉着眼睛,一回头便见易承昀已在换衣服,那人结实的背肌上,有两三道浅浅的红痕,几乎已看不见。   其实除去喝了假酒(?)和第一次,易承昀在那方面向来比较照顾他,尤其近几天,快到亚太区预赛,那人晚上克制得分外明显。   虽然闻徵心里明白这是他的体贴,但就像吃惯火锅烧烤,忽然改吃蔬菜肉羹,有点过于清淡。   边活动手臂边趿着拖鞋到浴室洗漱,闻徵一抬眼,意外看见平常空着的顶柜,好像被塞满了。   偷瞄一眼门外,闻徵屏住气息,像做贼一样将里面的东西翻下来,竟是用全黑丝绸袋子包得严严实实,当他摸出里面一个盒子,光看形状还不懂,直到读完盒内附带的说明书……   “怎么了?”听到浴室里传来的响动,易承昀敲了敲门,关心问:“没撞到吧?”   手忙脚乱捡起散一地的“玩具”,闻徵敷衍喊了声“没事”,同时心底升起一股怨念:   买都买了,怎么不用?!   手上一顿,闻徵后知后觉被自己的脑内惊呆了:天呐,我这是在想什么?!   今早天气很好,管家周军特地将两人用早餐的地点改到花园前,阳光打在洁净的玻璃杯上,反射一圈银光。闻徵看向在草地狂奔的宙斯,安稳得有点不真实,自然而然开口道:   “我们以后少提以前的事,好不好?”   易承昀放下手上的咖啡,抬眼看他,没有多问,干脆答道:“好。”   闻徵听他答得爽快,惊讶回过头,不确定追问:“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那很重要吗?”   易承昀接过宙斯叼来的飞盘,用力扔出去,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语气: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说。”   闻徵垂下眼,刚想说些什么,手机上弹出两条消息:   一条是“樊厉联姻”,另一条则是“闻祈黯然告别娱乐圈”。   “怎么会?”闻徵脱口而出:“樊锐不是一直对闻祈死心塌地吗?”   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易承昀合上电脑,淡淡道: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勾三搭四,再深的感情都会耗尽。”   “是么?”闻徵一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问他:“那易总能接受多少次?”   话音一落,闻徵敏锐捕捉到他眼里的警惕,背后发凉,结结巴巴补充:   “说、说笑的。”   “0次。”易承昀定定看着他,虽没有半点怒意,却斩钉截铁道:“而且你不会有这个机会。”   闻徵:哼   早餐过后,易承昀照常出发去公司,闻徵溜回卧室,关上门,先是将浴室里的“玩具”一样一样放在桌上;接着他打算翻出谭斯送他的玩具图鉴对照时,竟发现抽屉里小册子不翼而飞。   “有什么好藏的?!”   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闻徵环起手,慢腾腾在卧室里转了一圈,精确锁定书柜和墙壁之间缝隙:   “果然……”   图鉴被装在纯黑文件夹、自以为隐蔽地夹在两张地产广告中间,即使从高中生变成了总裁,易承昀藏小黄本的技巧还是这么拙劣。   页面光洁如新,没有一丝皱褶,只是按每个玩具循序渐进的使用方法,贴上颜色不一的便签。   万事俱备,只欠测评。   不动声色把东西放回原位,闻徵在去马场的路上,打开和谭斯的视频通话:   “你是什么时候告诉易承昀那个、咳咳。”   “不是吧?”谭斯捂住额头,做出一个“上帝啊”的表情,尖声道:   “你们居然还没用上,赶快打开新世界!”   “如果,只是假设,我要暗示他,要怎么做?”   左右看了看路上没几个人,闻徵决定豁出去,压低声问:   “还有,过两天要比赛,在那之前要铺垫吗?”   “忘了你们是直接结婚,略过了中间过程,不过没关系,可以现在开始补课。”   两眼亮起,谭斯想到母单好友终于要开窍,一下来了精神:   “先从每天发讯息试试,小情侣的快乐你无法想象。”   每天见面为什么要发讯息?闻徵苦思冥想半刻无解,不得不拉下脸求问:   “发讯息要说什么?”   谭斯不假思索答道:“你在做什么?”   闻徵大惑不解:“这个需要问么?他在公司工作,我在马场训练。”   谭斯:……   “不是让你去查岗,谈恋爱的重点是分享、交流。”   老母亲般摇了摇头,谭斯露出一个苦笑,恨不得飞到他身边手把手教:   “譬如我今天接到一个新订单,在找灵感的时候,会想可不可以让我男朋友也试试这个风格;又或者是看到新设计,反应过来时已下单一套情侣装;甚至单纯告诉他昨晚还算满意……我只是举例,加油。”   怎么像个暗恋少女,闻徵心想,随口道:“我尽力。”   然而,等他到了马场,打开手机滑到易承昀的名字,对着空白的屏幕忍不住发呆:   他不知道易承昀在公司的安排,万一在忙呢?到底该说些什么?   上午的训练比闻徵想象中顺利,闻徵目前主要训练的有四匹马,其中一匹是陪伴他征战几年的爱驹“果冻”,另外两匹是易承昀送他的“萨瓦尔多”和“玛莎”,余下一匹是属于华国富豪的“唐明皇”,按计划,他有望至少让其中两匹通过预赛。   将马牵回马房的路上,闻徵忐忑着打开手机,对话框最上面是早上他发给易承昀的消息,一段萨瓦尔多甩头的小视频,他在视频里问爱驹:   “你还记得主人是谁吗?想不想他?”   画面里的弗里斯兰马不但似能听懂他的话,轻快地上下点头,踏蹄子时长直黑毛甩来甩去,像个在撒娇的小孩。   下面是易承昀不到三分钟后发来的回复:“告诉他我会去看他。”   更附上一幅在总裁办公室里的图,虽然总裁本人没出镜,但闻徵还是一眼看到电脑屏幕上反射的人影。   闻徵拍了一张亲吻马额头的照片,回复易承昀:“他说很高兴。”   易承昀:训练结束了?你在做什么?   闻徵:刚结束,接下来给萨瓦尔多和果冻洗澡,你呢?   易承昀:看报表,等下要开会。你每天都亲自给他们洗澡吗?   闻徵:对,还要带他们散步,给他们梳毛编辫子,不可以每次来就直接骑,不然马会反感,看你就下意识想:那个只会使唤我的人又来了:(   易承昀:记得你说过,跟人一样。   闻徵:没错,还有,新建的模拟赛场昨天完工了,我下午要带马去熟悉场地……   “有什么好事吗?走路还看着手机傻笑?”   听到裴思宇的声音,闻徵猛然发现自己只顾手机,手上缠着缰绳,反一路被马遛回马厩,幸好萨瓦尔多知道认路,才没让他被绊倒或撞上。   没等他回答,裴思宇凑近看了眼,顿时露出了然的眼神:“抓紧机会在卿卿我我?”   “才没有!”   依依不舍收起手机,闻徵心里好笑,没想到会有那么多话想对易承昀说,亏他还以为两人会冷场,随口问裴思宇:   “你在摩纳哥玩得开心吗?”   “不错,楚洋带我去玩赛车,最近我叫他赛车手。”   帮闻徵安顿好两匹赛马,裴思宇和他一起走去餐厅吃饭,朝他挤了挤眼睛:   “话说,你会给易先生起专属的别名吗?”   “别名?”闻徵眼珠一转,他好像没给易承昀起过专属的别名,大魔王?衣冠禽兽?易总?面瘫?宙斯的爸爸?这些算么?   要是能有零基础恋爱教学课该多好,闻徵和裴思宇在餐厅坐下,心里这么想。   收到闻徵发来的午餐照片,下面的附言是“羡慕吗”,易承昀不假思索回了一张桌上咖啡的图,刚打好回复,秘书发来消息:   “易总,娜塔莉小姐到了。”   他刚扬起的嘴角渐渐落下,在给闻徵的讯息最后加上“有点急事,不能及时回,好胃口”,随即面无表情披上外套走出办公室。   “我不介意同时接两单生意,你真不考虑考虑吗?”   人来人往的中心商业区咖啡厅窗边,坐着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士”,他留着一头金色波浪长发,一手慵懒地撑着头,另一手葱白的手指有节奏敲着桌面,一对勾人的狐狸眼放肆地打量在对面坐下的易承昀,缓缓舔了舔鲜红的唇瓣,眨眼娇声道:   “像你这种位置,身材还这么好,每次看到都想将你扒光。”   “如果你还想要你的手,最好别这么做。”   从西装外套中拿出一个手帕大小、精致的天鹅绒礼盒,易承昀将盒子推到桌子对面,冷声道:   “定金。”   “Ohmygod!”   夸张地瞪大眼珠,被称作娜塔莉的男子以指尖摩挲盒面,只听“啪”一声轻响,他一手捂住心脏,一手指尖小心地揩过粗黑的眼线边缘,声音像能掐出水来: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实在太高兴了。”   盒子中央,纯黑的丝绸簇拥着一颗鸡蛋大小的钻石,光辉夺目;当娜塔莉手指轻轻挑起丝绸一角,摸到底下的芯片,眸中精光毕露,看向易承昀时眼波流转,笑得更迷人:   “值得以身相许。”   话音刚落,他一边大胆地抬起脚尖,一边向易承昀伸出手,却兀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   “啊!”   粉藕般的手腕被扭成诡异的弧度,恰好被桌上的摆设挡住,没人知道娜塔莉在遭受些什么。   面不改色盯住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从粉红变惨白,易承昀算着时间,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   “刚才警告过你。”   “呼。”   他的手一松开,娜塔莉几近要栽倒在桌上,忿忿藏起眼里的恐惧,抬头挤出一个轻佻的笑:   “假如你的小甜心知道,你这么不懂怜香惜玉,他会怎么想?”   在桌上放下结账的钱,易承昀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向他,似笑非笑:   “随便你。”   *   自十六岁成为盛装舞步骑手,闻徵有幸和恩师一起参加过两次奥运预选赛,离奥运最近的一次是四年前,当时他带的是爱驹向日葵,可惜仅一分之差,最终没能获得入场券。   牵着萨瓦尔多进模拟赛场时,闻徵深呼吸一口气,看向身边的战马:尽管只参加过几回正式比赛,萨瓦尔多半点不紧张,转头从围栏边上咬下一朵假花,自顾自嚼起来。   闻徵哭笑不得,取下它嘴里的假花,别看小马现在这样,这匹弗里斯兰马的性格比他以往训练的马要独立沉稳,总能感知到他最细微的情绪变化,做出令他惊喜的反应。   翻身上马时,闻徵灵光一闪:这不就是易承昀性格的翻版么?   “小时候他是不是对你很严格?”   同情地捊了捊小马的黑鬃毛,闻徵俯身朝它眨了眨眼,小声打气:   “没关系,我和你一样。”   骑着萨瓦尔多,闻徵先是在赛场外沿慢跑几圈,并不急着进入;和人一样,马进入状态有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需要双方耐心去适应。   奥运会马术盛装舞步比赛分三轮,前两轮的展示动作由国际马联规定,第一轮为5分40秒的大奖赛科目,该轮为团体赛及个人赛;第一轮中得分在前二十五名的选手进入下一轮——7分钟的大奖赛特别科目;最后,两轮中得分在前十五名的选手,才能获得机会展示盛装舞步最为精彩的部分——大奖赛自选科目,即配乐自由演绎。   闻徵并不担心前两轮,不过,先前易承昀帮忙搭线的音乐人薛小姐,前两天委婉催促他该定下自选科目组合动作,好让她开始谱曲。闻徵回她会尽快,然而时至今日,他仍旧没得到灵感女神的眷顾。   “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闻徵一眼看见“观众席”上坐的人时,萨瓦尔多几乎立时领会他的心思,慢腾腾朝那人的方向踱去,而他捏住缰绳,装作不经意问:   “下午公司不忙?”   “你说他想我,我就来看他。”   隔着护栏伸出手,易承昀摸了摸萨瓦尔多的额头,看向闻徵的眼睛炯炯有神:   “况且我对新赛场感兴趣。”   就是跟我无关?闻徵赌气别过头,眉眼却禁不住弯起,假装生气道:   “我这里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进的。”   易承昀扬起眼眉:“难道,你是在紧张吗?”   “怎么可能!”   拍了拍萨瓦尔多的脖子,闻徵昂起头,驱马进入赛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主人来旁观,萨瓦尔多的情绪显然变得高亢,换步比训练时快了两拍,兴奋得漏掉好几个动作。   “你这是区别对待吗?”   心中好笑,闻徵平伏心情,指尖轻拉副缰,用肢体语言给战马传达信息:   “好好跑。”   硕大的赛场中,只有清脆的马蹄声在回荡,易承昀目不转睛凝视着全神贯注奔跑的闻徵:   他的眼神干净又坚定,黑色骑服衬得皮肤更显白皙,剪裁得体的马裤突出腰细腿长,自由自在、意气风发的骑士,一往无前。   “怎样?”   意犹未尽跳下马,闻徵走向在出口等他的易承昀,问这位唯一“观众”:   “你觉得哪段比较好看?”   “中间,短跑那段,还有后转的部分。”   一手有意无意搂住闻徵的肩,易承昀打开刚拍的手机视频,眼神却只注视着闻徵:   “让我想到我们婚礼上那段华尔兹。”   闻徵看得一愣,画面里的捕捉的正巧是他看向易承昀的一幕,他双眼倏地亮起,萨瓦尔多下一刻欢快跑近,人和马像被什么点燃了一样。   “就是这个。”闻徵灵光乍现,握住易承昀拿手机的手,语无伦次:“把这个视频给我。”   马术项目的得分关键在于马匹柔韧性、协调性以及人马配合默契程度,听上去复杂,其实有个简单的判断标准——自然。   刚才在赛场中,闻徵没有特意指示马必须完成哪些动作,全凭感觉,他们缺的就是一点火花。   假意要抽走手机,易承昀欣赏闻徵快炸毛的样子,故作为难:   “这是我私人拍的视频,有奖励吗?”   “你……”没等闻徵话说完,易承昀猛地收紧手,他便被圈在那人怀里。下一刻,易承昀飞快俯下头,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啄了啄。   “哟……”   尽管萨瓦尔多的马身勉强挡住两人,不远处的马房里顷刻爆出一阵善意的笑声,以及口哨声。   脸“唰”一下烧起来,闻徵低头双手绞紧缰绳,小声嘀咕:“那边有人看到呢。”   易承昀装傻反问:“我只是在亲我的丈夫,难道是见不得人的事么?”   闻徵:回去再跟你算账。   快步追上闹别扭的闻徵,易承昀牵住他握缰绳的手,轻快问:“之后要带玛莎去赛场吗?”   提起玛莎,闻徵的脚步顿了顿,眼角不由垂下:   “她今天似乎不舒服,让兽医做过检查,结果还没出,希望不是大问题。”   两人并肩走进马房,易承昀大方和刚在窗边看到他们的工作人员打招呼,跟着闻徵来到玛莎的马厩前,只见浅灰色的安达卢西亚马昂起脖子,像迫不及待想喊主人过来。   “好久不见。”   易承昀一手手背抚过玛莎的马额,一手温柔顺着灰色的鬃毛,声音低沉:   “越长越漂亮。”   像听懂了他的话,玛莎害羞地轻轻蹭着他的手,马头微微上下摇动。   易承昀身后,萨瓦尔多静静站在一旁,不吵不闹,像在守护同伴。   “萨瓦尔多好像从不会吃玛莎的醋,真罕见。”闻徵让小马回马厩,打趣道:   “要是换别的马,早上去争宠了。”   易承昀摸了摸萨瓦尔多的脖子,笑答:“他们俩是青梅竹马。”   按计划,两人晚上要去市中心看马术芭蕾表演,闻徵让易承昀在休息室等他换好衣服,果不其然听到那人隔着更衣室的门帘问:   “让我帮你?”   “别动歪心思。”   半扯开帘子,闻徵示意他把烫好的雪缎衬衣和西裤拿过来,警告道:   “只剩半小时准备,迟到就撕了你。”   “真可怕。”   本就不宽敞的更衣室因挤进两个高大的男人变得越发狭窄,易承昀两手将衬衣打开,让闻徵穿进袖子,然后顺势从后面抱住他,双手落在他身前的扣子上。   隔着薄薄的衬衣,易承昀的指尖慢条斯理往上爬,像在包起一件精致的礼物;当手指沿着闻徵锁骨滑过,感受到那人身上微不可察的颤抖,易承昀咬住他的耳朵用气音问:   “你说,要是这条绑带系在手上,会怎样?”   趁他不备飞快转过身,闻徵将易承昀推在镜子上,眯起眼扬起下巴看他,咬了咬唇:   “是么?易总都买了一柜子玩具,我以为绸缎入不了你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914:50:31~2020-03-2614:5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候俞20瓶;孔雀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易承昀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尴尬,可惜只是一闪而过,下一刻他即神态自若,问:   “今天早上发现的?”   “什么时候发现重要么?少扯开话题!”   一手卷起他的领带把玩,闻徵一手抵住他的肩,扬起眉梢:   “不是说好不看?”   没好意思说出“玩具图鉴”几个字,闻徵想象不出,易承昀在上面加批注是什么心态,还能硬是把小黄书看出参考文献的风格不成?   “我没有特地找,有一天,我打开抽屉,它就在那里,然后一阵风吹开……”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易承昀虚握住他的手,在密闭的更衣间里,低沉的声线像有魔力一样:   “你刚才说的不对,世界上之所以有各色各样的玩具,就是因为它们之间的乐趣不能互相替代,而且你每次都好像很喜欢领带。”   听不下去,闻徵用力拽紧他的领带,瞪了他一眼:“外面老实呆着!”   气鼓鼓把图谋不轨的人推出去,闻徵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他脑中飞快浮起一幕:那本小册子里附有一张“车技演示”光盘,其中一个PV的场景恰恰是在更衣间,逼仄的空间、彼此交融的气息、耳边的低语……说易承昀不是动了那个心思都没人信。   两手胳膊上挂着空衣架,易承昀被挡在帘外,不经意扫一眼手表,随即垂眼轻摇了摇头:看来时间是真来不及。   听见帘子拉开的声音时,易承昀刚好结束一个工作上的电话,他一回过头,只见闻徵穿的是一件深蓝休闲外套,正好和他的领带一个配色;而窗外淡淡的阳光透过窗帘打在那人的侧脸上,让闻徵看上去像从光里向他走来。   “呆站着做什么?”   推了推他的胳膊,闻徵竭力把刚那些不和谐的画面赶出脑海,催促道:   “再不出发要塞车了。”   “嗯。”   伸出手握紧闻徵的手,易承昀本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微不可察向上勾了勾,边往外走边随意道:   “萨瓦尔多和玛莎,他们和你一起后,比以前活泼。”   “是不是你老板着脸吓到他们?他们只是孩子。”   闻徵试回想了一下这人平常骑马的样子,背挺得笔直,面无表情握住缰绳,忍不住抿嘴笑:   “你浑身透着不好惹的信号,像在说‘心情不好,最好别出错’,马大概在瑟瑟发抖。”   易承昀压了压眉毛:“我板着脸?”   闻徵抬手挠了挠他的下巴:“对,说的就是这个样子,吓人。”   亲自打开车门让他坐进去,易承昀看向一谈起爱马就神采飞扬的闻徵,他不会承认,上学时他曾小小地嫉妒过一阵子,马在那人心里像伴侣一样的地位。   坐到闻徵身边,易承昀捏了捏他的手,坚持道:“我相信他们能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他们和我是好朋友。”   布加迪平稳地向会场驶去,易承昀拉上隔帘,估摸闻徵已不计较他刚在更衣室里“意图不轨”,递给对方一杯水,话锋一转:   “那些玩具,是故意让你发现的。”   闻徵斜眼看他不说话:不要强行挽尊。   易承昀接着说:“如果我真的想藏,会藏得更隐蔽。”   闻徵托起下巴:“怎么,难不成你想锁在保险柜里?听起来不是更变态了?”   易承昀半点不生气:“我记起附赠的小册子里有一个更衣室主题的PV,你看过吗?”   闻徵耳尖红得很明显:“才、才不会记得这种东西!”   易承昀对他的反应心中有数:“太可惜了。”   既然两人意见一致,家里的更衣室可以稍加改造,易承昀默默在脑中制定计划。   马术芭蕾表演的会场在本市最大的室外体育馆,远远能看见临时搭起来的几十个白帐篷,以及停在场外的一排排豪车。   两人一踏下车,身后响起的声音令闻徵登时肩膀一颤:“这不是易总和闻徵表弟么?”   将闻徵的反应尽收眼底,易承昀表面若无其事地挡到他跟前,冷静开口: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秦总。”   被称作“秦总”的人是秦中的大哥——秦东,他比易承昀稍矮一些,穿着一身考究的名牌黑西装,精致的袖扣泛着略带寒意的银光,客套的笑掩饰住眼里的不怀好意:   “我向来对罕有的东西感兴趣,听说这次表演一票难求,必须要来看。”   有意无意瞟了闻徵一眼,秦东眯起眼,故作熟络邀约:   “等下表演结束,易总和闻徵表弟愿意赏面来和悦顶楼的派对么?闻家现时这种情况,我们好歹算是一家人,以后该多走动走动。”   “谢谢秦总的邀请,但抱歉,我们稍后有其他安排。”   无视秦东僵住的笑,易承昀半用力握了握闻徵的手,强硬而不失礼貌地回绝道:   “我会让助理送去助兴的礼物,祝你玩得开心。”   眼看秦东还要纠缠,忽然一个“金发美女”从后面环住他的胳膊,娇滴滴的声音像能掐出水来:“亲爱的,久等了。”   小鸟依人地挨在秦东身边,娜塔莉无比自然地抬头看了一眼易承昀和闻徵,软声问:   “这两位是?”   “我来向你介绍,这位是易氏集团的易总,他身边的是我表弟之一闻徵,那个闻家的二公子。”   刻意把重音落在“闻家”两字上,秦东没在闻徵脸上看到被激怒的神色,悻悻道:   “这是我的女伴娜塔莉。”   娜塔莉受宠若惊般向易承昀伸出手,恭维道:“易氏集团,好厉害,报纸上常看到。”   接着她又转向闻徵,笑得意味深长:“闻先生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闻徵大方握住她的手:“你好,我也是。”   “表演快要开始,我想我们得快点入席。”   余光注意着两人的手,易承昀低咳一声,勾住闻徵的肩:   “不然会错过开幕。”   摆脱掉秦东,易承昀一言不发牵着闻徵在贵宾席坐下,确定左右听不见,压低声问:   “说吧,秦东是怎么惹到你的?”   “为什么这么问?”闻徵一对上他的眼睛,不自觉心虚别过头,不自然地答道:   “他目前还没做什么。”   目光落向在坐在另一边贵宾席的秦东,闻徵心情复杂,顾左右而言他:   “话说回来,那个女生真漂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闻徵有一瞬似乎看到娜塔莉在对他笑,眼神说不出的微妙,他们之前明明没见过,难不成是秦东对她说过些什么?   他正想得入神,不料下一秒,易承昀轻轻捧起他的脸,让他的头偏过来:“别看他,看我。”   闻徵:?!   “你在吃醋?”像发现了新大陆,闻徵偏过头看他,情不自禁弯起眼眉:“女生的醋也吃?”   易承昀面不改色道:“只是在提醒你,我们是来看马术芭蕾,不是来看人。”   闻徵好气又好笑,正在想怎么揶揄他,中央舞台上的帷幕缓缓升起,传来饱含深情的歌声:   “你扬起蹄来,踏着旋律;   你英姿勃发,收放自如;   你完美无瑕,身手矫健;   看着你,怎能不叫人如痴如醉?”   本次表演的主题为“梦幻芭蕾”,包括有骑师和马表演的独舞、群舞、杂技,乃至人马相声,旨在展现马的灵性和人马合一的和谐美。   悠扬的乐声中,数十匹骏马从舞台两侧鱼贯登场,领头的骑师身穿一套十八世纪的欧洲贵族服饰,整齐驰骋到中央,优雅地向观众行礼。   看清骑师的脸时,闻徵脱口而出:“是他!”   两人的坐席离舞台很近,那位骑师同样听到了他的声音,因易承昀清楚看见,对方抬眼望见闻徵时,显然眼前一亮。   易承昀不动声色问:“你们认识?”   闻徵激动地朝舞台上的骑师招手,兴奋答道:“小时候的朋友,没想到他现在专攻马术表演!”   棕发的骑师看上去和他们年龄相仿,举手投足气质翩翩,五官深邃立体,蓝眼睛在暖光下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每当他转向观众,总能引起一阵小小的尖叫。   易承昀低头查看表演名单,视线停在领队名字“大卫维也纳皇家马术学院”一栏,嘴角动了动,默不作声。   最后的安可演出,是数十匹出场的骏马和舞者绕场表演,在满场热烈的掌声中,大卫经过闻徵面前时,脱下帽子用口型说“后台见”。   等表演落幕,闻徵迫不及待站起身,念念有词:“早知道就去定束花!”   易承昀不慌不忙道:“我让助理定了,已送到大卫先生的休息室。我要跟那边的几个老总打个招呼,不打扰你们叙旧,在外面等你。”   闻徵没想太多:“你想得真周到!”   穿过退场的人群,闻徵奋力朝后台挤去,却意外被幕后的景象惊到:   一米多高的巨型花篮,卡片上用德语写着“祝演出成功”,落款是易承昀及闻徵夫夫,两人的名字之间还有一个粉红、闪金粉的心。   并且不止一个,从大门到演员的休息帐篷,红毯两边全放满,数十个花篮排成两列堪称壮观。   闻徵:是不是有点夸张……?   “闻徵!”大卫帐篷里跑出来,演出服还没脱,头上冒着细汗:   “真的是你!近年你的成绩很不错,我一直有关注,上次听说你要退役,还想过来华国找你。”   他张开双手,却又在碰到闻徵时克制地缩了缩,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唯独没想到你已经结婚了,刚才坐在你身边是你先生吗?谢谢你们的心意。”   “是的,”闻徵以为他指的是花篮,由衷笑道:“希望你喜欢,祝贺你终于实现梦想。”   “谢谢。”大卫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什么在燃烧:“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看,你从不错过这类表演。”   任闻徵再迟钝,这时也察觉到些什么,抢在对方说话前委婉道:   “那么,不打扰你休整,有空欢迎到我的马场指导。我先走了,他在外面等我。”   “等等,你有收到我寄给你的礼物吗?”   一手抓住闻徵的胳膊,大卫看到他皱起眉头,讪讪退开一步,咽了一口水: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那时你说对马术以外的任何事都没心思,为什么会和别人结婚?”   闻徵一愣,本能般反驳:“易承昀不算别人。”   顿了顿,他直视大卫的双眼,平缓道:“对不起,你先前的回复,我以为说得够清楚。”   大卫眼里的火像倏地被浇灭:“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   当闻徵从会场出来时,易承昀正和同样来看表演的楚洋和裴思宇说些什么,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淡淡问:“这么快?”   闻徵跟另外两人打了个招呼,随口道:“只是去叙旧而已。”   两人坐上车,闻徵悄悄从倒后镜里偷看易承昀的表情,轻咳一声:   “他是我在维也纳疗养时认识的朋友,。”   “我记得。”易承昀眼也不抬,飞速在手机上打些什么,一字一句道:   “高二时你收到的水晶马和巧克力是他寄来的吧,高兴了一个下午。”   闻徵愕然:“没有一个下午吧,那时我只是为他考入马术学院感到开心。”   易承昀收起手机,注视着倒后镜里逐渐远离的会场不说话,蓦地肩上一沉。   一手撑在他肩上,闻徵的鼻尖似有若无掠过他的耳廓,有意无意往他耳垂下的地方吹气:   “原来你高中时只是装作在专心听课,注意力全在我身上?”   猛地抓住闻徵不安分的另一只手,以免那人碰到领带下不该碰的地方,易承昀稍稍调节呼吸,竭力忽略耳朵传来的酥痒,沉声道:   “不是说好不提以前的事么,还有,两天后我要开会,可能去不了你的预赛。”   撇了撇嘴,闻徵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谁想你去!”   姑且安分了一路,闻徵以为待两人回家,以易承昀的性格,临睡前肯定会“借题发挥”;不想那人只是普通关灯、躺下,像没事发生一样。   他不死心蹭过去:“还在因为大卫心情不好?”   “有一点。”替他掖了掖被子,易承昀为避免他一而再再而三“玩火上身”,耐心解释道:   “过两天你要参加预赛,你教练说这之前不可以做过激运动。”   闻徵目瞪口呆:“教练还跟你说这些?”   易承昀坦然道:“只报告重要的事,毕竟我是他老板。”   心情复杂地松了口气,闻徵悻悻缩进被窝,竟又听他在黑暗中幽幽说:   “等你比赛完,我们再坐下好好谈前男友的话题。”   闻徵:等等、哪来的前男友?!   按计划,闻徵翌日要带四匹马赶往参赛的城市做赛前准备,却没料到赶到马场后,听到一个晴天霹雳:玛莎病了。   “马葡萄膜炎。”兽医翻着手上的检查记录,不住摇头:   “即使立刻安排手术,之后至少需要休养三到五个月。”   这意味着玛莎注定和这届奥运无缘,严重的话甚至要退役,闻徵边和教练商量,边走到马厩,站在栅栏外,只见玛莎病怏怏躺在干草堆上。一看到主人过来,灰色的大马颤颤巍巍撑起身,可怜兮兮地用额头蹭他的手。   暖和的马毛蹭过手掌时,闻徵心都碎了,轻轻抚过马背:“别怕,我一比完赛就回来陪你。”   随后,当马工要将萨瓦尔多从旁边的栅栏牵出来时,素来温和的黑马第一次不听指挥,拼命挣扎不愿离开。   及时制止马工生拉硬拽,闻徵拍拍萨瓦尔多的脖子,柔声安慰:“别担心,她会没事的。”   玛莎的病像一片阴霾笼罩在闻徵心上,他和萨瓦尔多在做赛前热身时,明显感到战马的状态一落千丈。   预赛当天,闻徵抽到的出场顺序是萨瓦尔多打头阵,他顺着马儿的鬃毛,打气道:   “加油,过了今天就可以回去看玛莎。”   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萨瓦尔多安静垂下头,在闻徵的指示下,踏着碎步迈进会场。   马和人一样会为同伴伤心难过,闻徵骑在萨瓦尔多背上跑出场时,很快发现爱驹依然无精打采。尽管他后面还有两匹战马参赛,他对萨瓦尔多期望最高,眼下的表现恐怕……   “嗯?”吃力试图让爱马集中精神,闻徵敏锐察觉到萨瓦尔多步伐越来越轻快,像是一个被迫上学的小学生,意外发现抽屉里藏了喜欢的小零食。   他下意识扫过观众席,心跳猛地加速:   贵宾席上,易承昀一身全黑公务西装分外显眼,和其他观众的闲适打扮格格不入;人高马大的易总裁手上握着一杆小国旗,僵硬地小幅摇动,像个笨拙的机器人。   不过是预赛而已,有什么好看,闻徵这么想,他骑着爱驹绕会场边上跑,鼓舞马儿的情绪,唇角早不知不觉往上翘。   跑到易承昀前面时,闻徵对上他的视线,用口型说:“不是说不来吗?”   易承昀目光炯炯注视着他,没有回答,英俊硬朗的脸上难得出现了闻徵没见过的表情。   攥紧缰绳,闻徵怀疑假如不是比赛,他会立刻跳下马飞奔到那人怀里。   站在比赛围栏入口,闻徵这次穿的是一套黑白长燕尾服,领口用金线缝半边红丝绒,配上高贵优雅的黑色圆边礼帽;神采奕奕的骑士,眼中像有什么被点燃了一样,整个人意气风发。   他轻拍了拍萨瓦尔多的脖子,深呼一口气昂起头,一人一马心有灵犀,动作轻盈活泼,自然得如同一体。   “88.256%”   得分宣布时,观众席上,易承昀耳边尽是雷鸣般的掌声:这是闻徵参赛以来获得的最高分!   硕大的赛场上,闻徵仿佛是骑着黑马出征的将军,整个人闪闪发亮。   易承昀目不转睛盯着闻徵骑着萨瓦尔多挥手致意,笑容灿烂明媚,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那人调皮地朝他眨了眨单眼,便像有火苗从他胸膛里蹿起。   接下来的比赛顺序,还有两个骑手才到闻徵的另一匹马出场,易承昀站起身,在往外走的观众里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大卫先生。”   “你是……易先生?”大卫只惊讶了一秒,客气向易承昀伸出手:“那晚谢谢你的花篮。”   两人握过手,易承昀视线掠过大卫手上捧的玫瑰,开门见山道:   “一点心意而已,你的表演极为精彩。我有个朋友,和维也纳皇家马术学院的校长很熟,或许可以帮到你。”   蓦然睁大双眼,大卫嘴角抽了抽,不甘悠然而生:他申请了马术学院的职位将近两年,不停被拒绝;眼前这个男人,先是抢走了他念念不忘的闻徵,又用他得不到的东西来羞辱他?!   “你是要我退出么?想施舍我大学的职位,这样就没法追求他。”   他眼中带着落魄贵族特有的高傲,嫌弃暴发户的语气,嗤笑道:   “原来如此,你就是用权势威迫利诱他和你结婚的吗?我们在一起的回忆,是你比不上的。”   易承昀眼也不眨:“我知道他重视那段回忆,所以我想他会衷心祝福即将订婚的你。”   大卫的脸顷刻变得煞白:“你……”   话音未落,会场内又响起一阵掌声,易承昀皱了皱眉,他粗略估算过时间,现在再去找闻徵的话,可能会影响那人做赛前准备。   因此他理了理西装,冷淡道:“那边那位是我的助理,想通了可以去找他,失陪。”   “等等,”转身走回会场时,易承昀被大卫扬声叫住,平静回过头,只见后者拿着玫瑰的手渐渐垂下,声音沙哑:   “他说过,我指,闻徵说过,家人从没来看过他的比赛。”   易承昀心中一抽,没有说话,听他颤声道:   “希望你是真心支持他。”   “你放心。”易承昀向他稍一颔首:“也感谢你在我没来前陪过他。”   注意到闻徵遇到大卫的反应时,易承昀其实脑海里警钟大响,即时让人查清大卫相关背景。   这人是家道中落的贵公子,为维持奢侈的生活,半推半就与一位钟情于他的年轻企业家发生关系,双方预订于马术芭蕾世界巡演后正式订婚。   易承昀考虑过通过楚洋,让裴思宇“不经意间”将这事透露给闻徵,然则他后来改变主意:   假如闻徵对大卫没半点意思,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闻徵重视的只有旧时和大卫的一小段记忆,与当下的大卫无关,而破坏这段回忆闻徵会不开心,他不想这样。   重新在观众席坐下,易承昀边拿起小国旗,边思考该送什么礼物祝贺闻徵通过预赛。   后面出场的两匹马发挥稳定,闻徵和团队的其他三人毫无悬念挤进预赛前列,只要他们在本年结束前通过一次四星联赛,奥运的大门将彻底向他们打开。   易承昀捧着花走进闻徵团队的休息时,热泪盈眶的闻徵正轮流拥抱他的教练、队友、马工,反复说:   “谢谢你们!”   教练拍了拍爱徒的肩,上道地把易承昀拉过来:“看谁来啦!”   在众人的起哄中,闻徵接过易承昀递来的花,别扭地抹了一把眼睛,俯在他肩上蹭了蹭,脸颊红得发烫,小声说:“谢谢你。”   团队本预定在晚上举行庆祝会,闻徵偷偷拉住易承昀,为难道:   “玛莎生病了,我想先带萨瓦尔多回马场看她。”   “我和你一起去。”易承昀点头:“相信你的团队能理解,我让助理给你队里的人追加了三天市里的五星级温泉酒店住宿。”   两市距离不算远,闻徵坐进车里才看清,易承昀眼底两个深得吓人的黑眼圈:   “你这两天有睡觉吗?”   “有。”易承昀答得简洁,两天睡了两小时,算睡过。   “预赛不来没关系的。”闻徵这话说得违心,可他知道易承昀平常有多忙,那人说不定是连续高强度工作,才勉强挤出一点空隙。   “我想来。”易承昀揉了揉他的头发:“想看萨瓦尔多。”   闻徵佯装生气推了他一把:“就知道,你在路上睡觉好了,不想跟你说话。”   怔怔看向窗外一排排绿树飞逝而过,闻徵眼前浮现起刚刚易承昀坐在观众席上的模样,眉眼静静弯成好看的月牙形:   易承昀不会知道,对他而言,这是第一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人”来看他的比赛。   车里安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闻徵回过神,那人闭上眼靠在椅后背;他眼神一暗,易承昀是真的累了,只不过一会,已睡得这么沉。   小心翼翼拉上窗帘,闻徵屏住气息,歪头打量睡梦中的丈夫:   浓黑像墨水的眉毛舒展开,高挺的鼻梁落下一片阴影,如同阿波罗的雕像般安静精致。   在理智意识到前,闻徵挨近他,按捺住狂乱的心跳,很轻很轻地,在他唇角印了一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614:57:43~2020-04-1023:3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许、诺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Lee10瓶;乾乂、画未8瓶;二哈不拆家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引用:你扬起蹄来,踏着旋律;你英姿勃发,收放自如;你完美无瑕,身手矫健;看着你,怎能不叫人如痴如醉?——西班牙诗人拉斐尔·阿尔贝蒂 第45章   全黑的奔驰停在马场前,闻徵对司机比了个“嘘”的手势,轻手轻脚替还在闭眼休息的易承昀盖好外套,却猝不及防被对方握住他正要抽走的手。   易承昀睁开眼,声音里还有一点疲倦:“到了?”   “我今天可能要在这里呆久一些。”反握住他的手,闻徵轻声劝道:“不如你先回家睡一觉?”   “已经到门口。”易承昀拍了拍他的手背,干净利索穿上外套:“进去吧。”   闻徵拗不过他,两人一起下车,一人一边牵着萨瓦尔多回马厩。   “兽医告诉我,玛莎得的是马葡萄膜炎,预计下周进行手术。”   易承昀在同一天收到兽医的报告,见闻徵心事重重,安慰道:   “这两天有专家对它安排会诊,确定治疗方案,不用太过担心。”   闻徵强扯出一个笑:“知道了。”   他们走进马房时,玛莎刚结束针灸治疗,虽然看上去还有一点萎靡,一看到主人和小伙伴身影,兴奋得把头伸到栏杆外,用额头蹭易承昀的手。   葡萄膜炎会导致马的眼睛畏光、流泪、疼痛、视力减退,这时主人和熟悉的伙伴陪在身边,能减轻它情绪上的不安。   摸了摸正在和同伴蹭耳朵的萨瓦尔多,闻徵另一手抚过玛莎的脖子,抽了抽鼻子:   “你知道吗?大多数马会忍受疼痛工作,因为他们是温柔又忠诚的动物。直到他们的身体受不了,才会发生不服从指令的情况,到那时病情可能已十分严重。”   说到这里,他眼睛发涩:“我这两天总忍不住想,是不是我在训练时对它关心不够……”   “这不是你的错。”易承昀用力握住他的手:“我知道。”   暖热的体温从掌心传来,闻徵的心仿佛被温和包裹起,他把萨瓦尔多送回关进马厩,扯开话题:   “对了,大卫不是什么前男友,只是难兄难弟。”   打开另一边栅栏,闻徵在干草堆上坐下,拍了拍膝盖,玛莎听话地在他身边伏下。   易承昀也坐到他身边,边摸着玛莎的鬃毛,听他缓缓道:   “十三岁时,我坠马受重伤,医生说有可能瘫痪,家里在当时教练的反复劝说下,将我送去奥地利疗养复健。在那里,我遇到同因骑马受伤住院的病友大卫。复健十分艰难,只有护士和大卫每天鼓励我,还带我去附近的马场,看骑手们训练。”   “你的……”易承昀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狼狈改口:“你一个人撑过来了。”   闻徵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整整一年,闻家的人没出现过。”   “不说他们,总而言之,我康复后,最为我感到高兴的,是我的两匹马——果冻和向日葵。”   轻轻挨在易承昀身上,闻徵合上眼,嘴角漾起:   “那天我时隔一年踏进马场,他们在草地上向我跑来,围在我身边撒欢,好像在说他们什么都知道,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一刻我知道,他们是我真正的家人,和他们在一起时,我可以忘掉所有不开心,无忧无虑。”   易承昀低下头,在他眼里,闻徵眉头舒展,纤长的睫毛覆在下眼睑,和白皙的皮肤对比鲜明。   除去“履行夫夫义务”后,这是闻徵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放松。   外人只知道闻徵在“休养”一年后,复出便摘得亚洲马术青年锦标赛冠军,易承昀无法想象,那段灰暗的时间里,他到底经历过些什么,嘶哑道:   “早点遇到你多好。”   闻徵莞尔,埋进他怀里:“你确实早就遇到我,所以不要再纠结这个。”   两人陪着玛莎,待到她睡着才依依不舍离开,回到别墅已是半夜,闻徵一关掉卧室灯,身后人的举动让他身体一僵,小声抗议:“刚不是很累吗?”   易承昀咬着他的耳朵:“睡前适度松弛,会睡得更好。”   之后发生的事就不属于闻徵主导,不过,改天两人有空,他一定要把字典甩在易承昀脸上,告诉那人什么叫“适度”。   这就是大半夜过后,闻徵被易承昀抱起,懒洋洋泡在浴缸里时想的事。   待他一觉睁眼醒来,发现不但身边空了,闹钟也被悄悄摁掉,窗外已阳光明媚。   听到闻徵下楼的脚步声,易承昀正皱眉读完一封邮件,抬头问:“不多睡一会?”   “想早点去马场,放心,不是训练。”闻徵抢先开口:“顺便带些点心慰问那里的员工。”   在易承昀身边坐下,闻徵刚拿起刀叉,手机便传来连续震动;他滑开瞥了一眼,用手肘撞了撞身旁人的胳膊,憋笑道:“快看!”   手机上是十来张清晰的偷拍照片,记录易承昀在咖啡馆中把钻石送给娜塔莉的一幕幕,并恶意放大了娜塔莉用小动作勾引易承昀的细节。   扫了一眼屏幕,易承昀示意管家周军清走无关的人,一手搭在闻徵手背,俯在他耳边低声道:   “我在几年前就认识他,你记得卢光辉这个名字吗?”   闻徵眼珠一转:“好熟悉,难怪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易承昀耐心解释:“跟你一个小学,他八岁时和家人出海遭遇事故,想起来了吗?”   闻徵这才勉强有点印象:“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等等,他们家不是全部遇难了吗?”   易承昀抿了一口咖啡:“对外必须这么说,据说卢家只剩下他。总之他这次改头换面,回来找秦家报仇,我正好暗地顺水推舟。”   闻徵愣了愣:“知道了,我会保密,可发这些来的意思是?”   易承昀提示:“你认为我们关系不好,对哪些人有利?”   闻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见他随意放下手机,易承昀心情复杂,试探问:“你一点也不吃醋?”   闻徵咬下一大口吐司,含糊不清问:“为什么要吃醋?”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闻徵饶有兴致追问:“你有喜欢过女生吗?”   易承昀摇头:“没有。”   闻徵喝了一口牛奶:“你有和她发生些什么事吗?”   易承昀斩钉截铁:“绝对没有。”   闻徵看上去气定神闲:“那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易承昀大胆地反复试探:“我送他礼物前,没跟你解释。”   闻徵“噗嗤”笑出声:“几块钻石而已,对易氏来说九牛一毫。”   易承昀怔住:“有什么好笑吗?”   闻徵拍了拍他的肩:“没什么,记起高中时有个差不多类型的前辈向你表白,你为了让他死心,让你家另外盖一栋楼给我们班上课,好不用见到他。你就不擅长应付这种,我知道。”   易承昀无言以对,每一句都没问题,但是……   不过,中午在马场吃饭时,闻徵随口问裴思宇:“我想创造一个追求者,怎样比较真实?”   裴思宇张大嘴巴半晌,疑惑道:“为什么?”   闻徵双手托起下巴:“没什么,刚结束比赛,找点乐子。”   裴思宇犹豫问:“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追求者?”   闻徵双眼亮晶晶:“年轻英俊、聪明多金、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裴思宇心领神会:“翻版的易总?”   闻徵一愣:好像有道理。   两人边吃饭边研究无中生有的“追求者”,半个中午下来,还真有模有样捏出了一个。   当然,并不是因知道有大美人对易承昀示好,才想到要来这一出,闻徵这么对自己说。   默默把好友说的“要点”记下,他有感而发:“话说回来,我单身的时候,条件也不差,怎么就没人追求我?”   裴思宇目瞪口呆:“你认真的?”   闻徵讶异问:“难道有?”   裴思宇揉了揉额头:“你的追求者每年能填满十二星座两轮。”   闻徵深表怀疑:“我怎么不知道?!”   裴思宇失笑:“你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比如说,上次德国比赛完,菲里约你去马场交流,其实就是想追求你,结果你居然从头到尾认真跟他讨论比赛动作设计;还有再上回,荷兰比赛完,我们之间公认最帅骑手威特来找你搭话,你全程的注意力都在他的战马上,‘甚至没看过我几眼’——这是他的原话……”   闻徵禁不住打断他:“那是因为他那匹阿帕卢萨马真是难得一见的优秀!”   裴思宇耸了耸肩:“这个倒是。”   临下班前,闻徵又让裴思宇拐弯抹角从楚洋那里打听到,下午易承昀有两个会要开,不算太忙碌,不用担心会影响他工作。   自从上回闻徵“突击”伦敦分公司后,易承昀便把易氏总经理办公室的密码告诉了他,“随时过来”——那人这么说。   于是,掐准易承昀在开会的时间,闻徵避开一般员工、从专属通道顺利溜进办公室。   一如既往的简洁黑白风格,闻徵环视四周,目光落在落地窗前那张全黑长办公桌上。   等会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吓他好呢,闻徵摊开双手坐在总裁椅上,幻想那人被吓到的样子,愉快地在椅子转了个圈,偏不小心碰落了桌边的半沓文件。   “糟糕!”   手忙脚乱捡起,闻徵懊悔不已,他记不起之前是怎么摆,可能要穿帮!   那是一沓投标文件,看来易承昀计划买一片海,大概是新投资项目,当他这么想时,不经意瞄了一眼,蹙起眉头:   不对,这里写的是私人用途,难不成是又要送哪个小妖精?!   “只要是工作,我一点也不生气!”   咬牙切齿在心里默念,闻徵耳朵动了动,纷杂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应该是散会了。   “一个小时后,我要看到优化的方案。”   熟悉的声音隔门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在开门声后戛然而止,沉默片刻后,他听见那人问:   “有谁进来过?”   助理之一答:“没有看到。”   易承昀盯着桌上的文件,给秘书打了个手势,面不改色道:“知道了,我到外面喝杯咖啡。”   正蓄势待发、等易承昀走过来绊倒他的闻徵:喝什么破咖啡!   当闻徵气鼓鼓准备往外爬,一双定制皮鞋兀然闯入视线,幸好他反应极快,顷刻屏住气息,又蹑手蹑脚退了回去。   桌上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易总,五分钟后召开和北美分公司的线上短会,需要推迟吗?”   不动声色拿起沙发上抱枕,易承昀挡好那人藏在坐垫下、露出半个衣角的外套,镇定自若在桌前坐下,回道:“不用。”   办公桌是按照易承昀的身高定做,因此闻徵躲在底下半点不逼仄,那人的大长腿就在他旁边,隐约能闻到淡淡的古龙水熏香。   “分公司第一季度……”   估摸是视频会议开始了,闻徵陷入纠结:该什么时候出去好?倏地眼前晃了晃,他的嘴巴张成“O”形:桌上伸进来一只的手,指尖捏着一朵纸巾叠成的玫瑰。   僵硬昂起脖子,闻徵脑海中只剩一个想法:逆光中易承昀的样子,真是又帅又欠揍。   “同比增长率为……”   会议在继续,闻徵回过神,忿忿夺过玫瑰,不忘狠狠瞪他一眼:嘚瑟个P!   装作低头看报表,易承昀默默向桌下的人伸出手,意思应是要扶他出来。   可惜闻徵不领情,反用力打在他手背上:如果现在爬出去,就太丢人了。   暗中庆幸只是个短会,易承昀无奈地笑了笑,稍稍挪开椅子,好给闻徵从桌下出来腾地方。然而,下一秒,闻徵竟双手扶住他的膝盖,不准他动。   心底浮起不好的预感,易承昀隐约猜到闻徵定是想作弄自己,却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大胆。纤长的手指慢慢从膝盖往上,像蚂蚁爬过撩起一阵阵麻痒,而后停在他的裤链。   下意识绷紧背,易承昀咽了一口水,为免视频里的同事发现,极轻地摇了摇头,克制地握住闻徵的手,暗示不要闹。   易承昀的反应很明显,闻徵朝他眨了眨眼,听着耳边那人渐渐絮乱的呼吸声,乘胜追击。   不幸的是,这可吓坏视频另一边的人,他们眼睁睁看着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易总蓦地眉头紧锁,“满脸严肃”,不约而同纷纷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一手指尖揉进闻徵的头发里,易承昀咬紧牙关,在理智融化前,关掉摄像头和麦克风。   “易总?”正在发表的经理捏了一把冷汗。   “继续。”易承昀勉强打下两个字,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天花板的白色在他眼里无限放大。   ……   握住他的手站起身,闻徵用眼神示意“我去漱口”,便抽出自己的手,径自走进办公室里的私人洗手间,扔下还有一点茫然的易承昀。   本来只是个小恶作剧,闻徵用冷水拍了拍脸颊上的两片酡红,看向镜中的自己,想的却是那人刚无法自制的模样,唇角漾起得色:平常总是被易承昀压制,这次轮到他扳回一城了吧?!   走出洗手间时,他看见易承昀已经整理好衣服,听到那人一本正经对麦克风说“一点小意外”,差点笑出声。   “来。”结束会议,易承昀向闻徵伸出手,让他坐在自己身上,视线落在他殷红的唇瓣,不由心猿意马,哑声问:“突击检查?”   别扭地蹭了蹭他的手,闻徵拽住他的领带,扬起下巴问:   “是谁说我可以随时过来?莫非你是在这里金屋藏娇了么?”   易承昀勾起嘴角:“这里就藏了你。”   闻徵:切   “这是萨瓦尔多和玛莎小时候的样子?”   余光瞥见易承昀桌上电子相框,闻徵好奇拿起,点开随即怔住:   “这……?”   里面不仅有易承昀两匹马的照片,更多是闻徵出道以来比赛时的照片,以及两人的婚照。   脸上才下去的红晕再度漫上,闻徵眉眼弯起,欲盖弥彰道:“他们俩小时候好可爱。”   易承昀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是啊,他们曾经陪我度过过好几段艰难的日子,和一个我认识的人很像。”   闻徵抬眼问:“谁?”   “他温柔聪明、帅气优雅,漂亮的眼睛会说话。”   易承昀用指尖温柔抚过闻徵的眼角,有意无意摩挲过他的唇瓣,似触在玫瑰果冻上一样粉嫩柔软,声线低沉有磁性,像在念诗:   “喜欢甜食和古典音乐,有品味,无论遇到什么风浪、始终保留少年志气……”   脑中“轰隆”一声,闻徵咬了咬唇,闷声问:“那片海是送给他的吗?”   易承昀哭笑不得:“什么海?”   “就……”心虚地指了指他桌上的文件,闻徵嘴角往下撇,酸溜溜问:   “那个人是你朋友?我怎么不认识?”   叹了一口气,易承昀大方翻开标书:“你再看下去。”   闻徵定睛一看:“水下康复治疗中心?”   “本来打算项目落地再告诉你,”易承昀手掌顺过他的背,缓声解释:   “除此以外,我和市里的海洋馆交涉过,他们同意将原本用于动物表演的海豚放到这片海里。如果运气好,以后做治疗的时候,说不定能看到海豚在水底游过。”   闻徵眼前一亮:“真的?太好了。”   他记起一件小事,大学时他曾被选为动物保护协会代言人,发起过取缔动物表演的倡议。印象中易承昀也加入过,遗憾收效甚微,没想到多年后这人始终没忘记。   “还有,希望你不要介意,”易承昀凝视着他的眼睛,斟酌道:   “我咨询过你的教练和队医,水下疗法有助身心放松,假如能坚持定期理疗,会对你旧伤康复有一定帮助。”   十三岁时那次坠马后,闻徵几乎从不对人主动提起,他的尾椎依然会时不时感到轻微刺痛,医生遗憾表示这是后遗症,可能会伴随他一生。   “说旧伤有点夸张,”闻徵别开眼,故作轻松道:“这么多年过去,我根本没什么感觉。”   话说完,他方后知后觉:等等,那不就代表,我就是那个小妖精?!   “是么?”易承昀没有纠缠,顺着他的话说:“那就好,这里离永华皇宫和马场不远,建成后即使你想带马去海边兜风,一样方便。”   听到“永华皇宫”几个字,闻徵眼皮一跳,随口应付道:“听上去不错。”   他已有一段时间强迫自己不去关注闻家,易承昀同样反应过来,适时扯开话题:   “我还有一点收尾工作就能回家,你要在这里等?还是去逛逛?”   闻徵这才欣然站起:“我要在这里监工。”   听说闻氏申请了破产,几处别墅被拍卖,同时由于永华皇宫项目引起的连串问题,闻父面临多项诉讼,不知道要判几年。   自上回闻祈在游轮销声匿迹后,闻徵这段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安逸,若早知脱离闻家是放过自己,上辈子他哪会落得惨死下场。   半躺在沙发上假装打游戏,闻徵暗搓搓发讯息给裴思宇:“没找到机会开口:(”   裴思宇:“为什么?记得我怎么教你:刻意是大忌,要装作不经意让他发现,有人向你示好。”   不是这回讨论,闻徵还不知道他小心机这么多,哪天有空一定要向好友认真取经:   “记得,谁知他祭出一个大杀器,害我台词忘光。”   裴思宇回他一个“捂脸”表情:“没关系,你不是还有planB么?”   没错,闻徵深知以易承昀的精明,一个子虚乌有的情敌可能骗不过他,因此准备了后手。   晚上两人一起吃完晚餐,闻徵拉着易承昀到屋顶,中间是一张放着香薰蜡烛的小桌,桌上有一瓶易承昀喜爱的红酒,旁边是一个精致的银碟。   闻徵先是给他斟了半杯红酒:“迟来的情人节巧克力。”   易承昀表情一瞬变得微妙:“和上次一样的?”   上次白色情人节,闻徵自告奋勇要亲手做巧克力,据说结果只能用灾难来形容。   为什么是据说?   因为这是管家转告他,闻徵自己先尝了一颗成品后,便果断全扔。   “当然不是,”闻徵暗中记下一笔,脸不红心不跳道:“是我到外面请教大厨做的。”   易承昀半信半疑:“大厨?”   闻徵指的其实是裴思宇,故弄玄虚道:“对,五星米其林餐厅的。”   易承昀晃了晃酒杯:“期待。”   “看,”闻徵掀起碟上的盖子,里面盛了九颗星星形状的巧克力:“怎样?”   放下酒杯,易承昀捻起一颗:“看出很用心,可以试试吗?”   眼看他即将要放进口中,闻徵笑眯眯补充:“对吧,其中八颗是松露,一颗是芥末。”   易承昀的手停在半空:“八颗是松露,另一颗是?”   “芥末,特辣的。”闻徵抿了一口酒,欣赏他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不是说期待吗?”   “当然是期待的,”易承昀冷静下来:“能问原因吗?”   闻徵早想好了理由:“补过愚人节”   易承昀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哦,既然是愚人节,不如加码?”   尽管心里打鼓,闻徵绝不肯露怯,昂起头问:“加就加,怎么加?”   易承昀将巧克力托在手心:“你猜我吃到的哪颗是芥末夹心。”   枉易承昀事事英明,闻徵在心底偷笑,这是他亲手摆盘,他怎会不知道是哪颗,一口应下:   “这不简单!”   “出于公平,你不介意我秘密换一下顺序?”易承昀点头,双手托起银碟,煞有介事道:   “我相信你不会作弊,不然就不好玩了”   见算盘落空,闻徵不服气:“我发誓不会,赌注是什么?”   不慌不忙重新掀起盖子,易承昀没急着回答,捻起一颗,优雅地送进口中,细细品尝半刻,再抿半口酒,方好整以暇答道:   “你猜错一颗,我们今晚试用一个玩具。”   闻徵:!!!   作者有话要说:闻徵:你是不是玩不起?   易承昀: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啰.jpg   感谢在2020-04-1023:32:08~2020-04-1620:3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5瓶;一只大比丢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易承昀满意地欣赏闻徵刹那间变白的脸,一手优雅捏着酒杯,淡淡开口:“如果想反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忿忿瞪了他一眼,闻徵的心跳声响亮得像打鼓,硬着头皮嘲讽道:“呵呵,我怎么可能反悔,是你一听到芥末就怂了吧!”   话是这么说,闻徵悄悄瞄了银盘上的巧克力一眼,本能般咽了一口水:   虽说运气好可能蒙对,万一运气不好……   脊背一阵发凉,他脑中控制不住般浮起种种“可怕”画面,使劲摇了摇头:   不行,得想想办法。   “等等,”闻徵握住易承昀正要拿下一块的手,深呼一口气,视死如归般道:“一人一半。”   鼻间忍不住溢出一声轻笑,易承昀另一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从容不迫捻起一块巧克力,喂到他嘴边,安慰道:“好,这样吧,我接受分期付款。”   闻徵嘴角抽了抽,乍听是个“优待条件”,可这人怎么就一副坐等收割的语气?   “少嘚瑟!”闻徵嘀咕了一句,垂下眼,乖乖张开口,让他将手上的巧克力送进嘴里,不忘故意在那人的手指退出去时,不轻不重地在他指尖上咬了一口。   易承昀喉结不自觉滑动了两下,他能清楚看到,闻徵小巧鲜红的舌头、是怎么灵活把巧克力挑进口中,指腹还留着麻痒的刺痛。   这股刺痛汇成一道热流,易承昀舔了舔嘴唇,压制住奇怪的冲动:他想让指尖触在闻徵柔软的舌头上,肆意逗弄,然后那人一定会眼泪涟涟地发出悦耳的声音……   随着表面丝滑细腻的可可在舌尖化开,闻徵尝到香醇的白兰地,和甜美的巧克力交融成层次丰富的曼妙口感。   易承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闻徵眯起眼细细品尝的样子,让他越发唇干舌燥,大拇指指腹在那人柔软的唇瓣上来回摩挲,声音低哑:“小酒鬼。”   “对了,刚那颗你偷步了!”闻徵回过神,微微昂起头,摇曳的烛光让他的黑眸熠熠生辉:“还有,我要怎么验证你有没有说谎?”   “这不简单。”易承昀挑起他的下巴,迫不及待用唇覆上他的嘴,直到两人舌上的酒气越来越淡,方依依不舍放开,声音低沉:“这样够说服力了吗?”   闻徵脸颊浮上两朵红晕,本来淡粉的嘴唇变得像熟透的樱桃一样红,他双手搭在易承昀胳膊上,眸中似被覆上一层雾气;明明才那么一点酒,为什么会感到醉意呢?   “继续?”易承昀盯着他水光潋滟的唇瓣,想尝的早不是巧克力。   “轮到我来。”不知是不是烈酒的刺激,闻徵脑中灵光乍现,捻起一颗星星形的巧克力、轻咬在齿间,主动倾身送到易承昀唇边。   与此同时,他一手生涩地在易承昀的衬衣扣子上乱拽,一手往那人身上熟悉的地方探去。   象征性地挡了挡他的手,易承昀翘起嘴角,微微低下头,好让闻徵动作方便些。   他当然知道闻徵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玩具买了有的是机会用,爱人主动的机会可不常有。   并不知道这人的心思,闻徵被抱回卧室时,心中禁不住沾沾自喜:让易承昀猜不下去,他自然就不会输,他真是天才!   虽然,第二天一醒来,他恨不得用枕头狂揍易承昀:“你从哪里学那些姿势?”   “看来新买的按摩浴缸效果不错,你看上去一点都不累。”接住扔过来的枕头,易承昀难得任劳任怨地替他披上睡衣,揉了揉他的头发:“记得今天玛莎做手术?如果我早点忙完,就到马场看她。”   捏了捏闻徵的鼻子,易承昀似笑非笑,提醒道:“回来说不定可以继续昨晚的赌局。”   闻徵手上动作一顿,应付道:“再看吧。”   因为记挂玛莎的手术,闻徵比平时提早了两个小时到马场,便看见萨瓦尔多和玛莎两匹依偎在马厩里,像对恩爱的小情人。   “不用担心,”他轻手轻脚走近两匹爱驹,摸了摸玛莎的额头:“我和他会陪着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担心小伙伴,萨瓦尔多训练时似乎没法专心,闻徵没有勉强,索性让他放松放松,自己则是去找好友聊昨晚的事。   “所以你今早上没来得及毁尸灭迹?”听完闻徵的话,裴思宇差点没忍住笑:“唉,往好处想,至少你还可以跟易总讨价还价。”   “才不好,每次看上去是他让步,其实都会在别的地方讨回好处。”闻徵鼓起脸:“精明得很。”   可惜两人还没商量几句,一阵喧哗声从马场门口传来,几个保镖匆匆向外跑。   “怎么回事?”闻徵和裴思宇一同向大门走去,却在半路上被马场助理拦住,对方样子十分紧张:“两位请先到里面等等,保镖会处理好。”   闻徵皱起眉头:“是什么事?为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   “不是的,”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经理额头冒汗,看上去满脸难色:“等打发他们走,之后再向你报告?”   裴思宇不解:“打发谁走?”   像是回答他,大门的方向响起一个讨厌的声音:“打老人啦!救命啊!”   “是我爸和闻家管家吧?”闻徵脸上看不出表情:“我过去看看。”   “别吧!”裴思宇死死拉住他,眉毛皱成一团,不停摇头:“我可记得那时他是怎么逼你退役的,他还害你差点背上挪用公款和行贿的罪名,哪有这种父亲!他来肯定是想讨好处。”   经好友一提,闻徵脑海中又浮现起上一辈子事故发生后,他孤立无援的一幕幕;脚步似变得无比沉重,他的眼神一点一点冷下去:“也是,回去吧。”   然则两人没想到,闻父和管家不是势单力薄,他们还带来了一群记者;也不知道哪个眼尖的发现了他们,一个人率先喊:“闻徵在里面!”   之后局势险些一发不可收拾,几个牛高马大的保镖堪堪围成人墙,拼力抵挡,才不至于让记者把话筒怼到闻徵脸上:   “闻先生,你的父亲说,你和易氏联手搞垮闻氏是真的吗?”   “你为什么要联合外力搞垮自家?易总给了你什么好处?”   “易总和你结婚是为了闻氏吗?亲手送自己的父亲入狱,你后悔吗?”   ……   帮忙挡住使劲往前涌的记者,裴思宇护住闻徵向后退,低声劝道:“不要回答!”   这些记者显然是有备而来,贸贸然回答,指不定会被怎么添油加醋。   被裴思宇和几个工作人员簇拥着退回办公室时,有那么一刻,闻徵脑子一片空白,呆坐在椅子上,接过助理递来的热茶,勉强扯了扯嘴角:“我没事,麻烦你们。”   “没关系的,别这么客气。”裴思宇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我们有这么多人,全在你这边。”   感激地朝好友点了点头,闻徵缓缓喝下一口热茶,随着暖流进入身体,眉眼渐渐舒展开,理智一点点恢复:   他清楚闻父的行事风格,如果闻氏还在,闻父一定不会用这种方法;他特别要面子,但凡新闻上说半句闻家不好,张口闭口“企业声誉”,在外面可能不会表现出来,多是等回家把气一股脑发泄在妻子和小儿子身上。   因此,闻父如今不惜撕破脸,去找他最看不起的“垃圾小报”,想必是快被逼到绝境。   似是蓦然从梦里惊醒,闻徵放下茶杯,一拍桌子:“对,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易家的管家周军,让他带点保镖来支援,还有易氏的法务部,冲进来的全部发律师函。”   眼看他忽然像换了个人,裴思宇愣了愣,不确定问:“你没事了?”   其实闻徵摁电话的手仍在抖,他用力咬了咬嘴唇,用疼痛警示自己不可以慌乱,一字一句道:“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打算,总之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仿佛感觉到些什么,隔着办公室的玻璃窗,闻徵抬头望向外面的混乱的人群,和玻璃另一边的安静像是两个世界:   在离冲突人群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一高一矮、瘦弱的男人,是闻父和闻家的管家。一个是曾经趾高气扬的集团总裁,一个是狐假虎威大半辈子的佣人,此时,那两人阴测测盯着他,像暗处的虫蚁一样,可怜又可悲。   “叮。”手机适时响起,闻徵垂下眼,显示的是未知来电。他冷冷瞥了父亲一眼,若无其事接通:“有什么事?”   闻父脸上在笑,眼神却似巴不得打碎玻璃、把人从里拖出来:“好儿子,不敢出来见我么?”   闻徵面无表情:“有些人不值得花时间,不会说话我就挂了。”   “等等!”闻父额头青筋毕现,咬紧牙关,眼皮半眯半闭,藏起老狐狸似的眼珠:“我们是一家人,无论你怎么否认,始终血浓于水。你要知道,我是爱你的,哪会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儿子。”   “我有点想吐,”闻徵一手握住茶杯,空气像凝固了一样:“你的行动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做的事,不过是想让你成才,你要是懂事,就不会怪我。但为了这个家,我愿意向你说对不起,儿子。”闻父一手捂住眼,做出痛苦的模样,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哽咽:“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你总不如你大哥受我喜欢?你告诉我,你大哥在哪里,我能告诉你原因;也不会再怪责你,我们一家人好好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要珍惜。”   “不感兴趣,而且你找错人了,我不知道闻祈在哪。”像是所有血液一刻涌向头顶,闻徵忍住想把茶杯扔过去的冲动,不怒反笑:“不用说得这么委屈,你根本不配为人父亲,我所遭受过的,你根本补偿不了。你真倾诉欲这么强,等进牢里再慢慢说吧,据说人到了那里以后,说话会诚恳一点。”   闻父几乎掩饰不住眼中杀意:“我已经向你道歉,得寸进尺,会有报应。”   闻徵向后靠在椅子上,淡定抿了一口茶,不屑道:“我倒看到你已经得到报应,还垂死挣扎。”   话说完,他不等闻父答话便挂断电话,果断按下放落窗帘的开关。   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管家小心翼翼开口:“老板,接近不了他,怎么办?”   闻父露出一个狞笑:“我只是诈诈他,看他有没有牵扯在内。没猜错,果然他就是个没脑子的,指望不上。明天去找易承昀直接谈,不信易氏当家会不心动。”   话音未落,大门外陆续停下几辆车,是易家的保镖来了。闻父朝管家使了个眼色,想神不知鬼不觉退场,不料又有一个记者大喊:“闻总别走!”   先前冲向保镖的记者,登时一窝蜂将两人团团围住……   后来,保镖清场只用了不到半小时,闻徵甚至没来得及通知易承昀,周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闻先生,你还好吗?”   “我没事,”闻徵打开门,见外面还剩几个保镖,在帮工作人员整理被弄乱的场地,松了一口气:“谢谢,辛苦你们了。”   周军摇头:“应该的,接下来几天我会重新调整这边的安保人员布置,现在接你回去吗?”   闻徵想了想:“他早上说下班早的话会来看看,我问问他过不过来。”   没料到,周军听后张大嘴,欲言又止,在闻徵抬眼看他时,竟立马低下头。   闻徵蹙起眉头:“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周军僵硬地摇头,七尺大汉像个没带作业的小学生,眼神不自觉左右飘:“我不能说。”   闻徵气结,正要追问,突然被帮忙善后的裴思宇喊住:“闻徵,你能过来一下吗?”   看了忐忑不安的大汉一眼,闻徵叹了一口气,打了个手势,走到好友身边:“怎么了?”   左右看了看,裴思宇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楚洋刚告诉我一件事,你听完不要惊慌,绝对不能告诉别人是我告诉你的。”   见闻徵点头,裴思宇抿了抿嘴,慢吞吞俯在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为什么?”闻徵意识到自己兀然提高的音量,惹来几个人侧目,竭力挤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放轻声问:“为什么他不想告诉我?”   明明易承昀只要开口,他会立刻放下手上的事赶过去,那人却选择瞒着他。   裴思宇劝说道:“可能他怕你会担心。”   定了定神,闻徵压下翻涌的情绪,朝好友眨了眨眼:“知道了,我回去看他。”   一边和裴思宇一起收拾,闻徵一边整理好思路,待他朝周军走去时,面上已不动声色,开口:   “周大哥平常好像不怎么来马场,不急着回去的话,我们一起在这里走走?”   周军下意识知道有哪里不对,苦于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像个工具人似的应下:“好。”   “听说你在他小时候就在易家,看着他长大。”闻徵的手漫不经心掠过马场的栅栏,两眼出神望向草地尽头的易家别墅,慢声道:“所以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员工。”   明明是清凉的午后,周军额头渗出细汗,结结巴巴维护易承昀:“少爷很喜欢你,很久以前我就看出来,不论他做了什么,那都是因为太喜欢。”   心中冒火,闻徵在栅栏前站定,有意双手捂住脸,让声音听上去模糊不清:“不用安慰我,发生什么我总被蒙在鼓里,可能我只是一个借住在别墅的客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周军不知所措:“不是这样的。”   双眼从指尖偷瞄他的眼神,闻徵打定主意,借机逼问:“那你好好解释清楚。”   苦笑的周军:呃……   闻徵和周军一行回易家前,叮嘱过工人不要千万声张,但当他蹑手蹑脚推开门,一眼看到坐在桌前的易承昀时,抓住门的指关节不由逐渐发白:那人专注地盯着屏幕,脸色稍显苍白,看上去没什么大碍。   站在门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闻徵在心里默念好几遍“要自然、自然”,方轻轻抬起手、克制地敲了敲门,放柔语气:“你回来了?在忙吗?”   “没有,”易承昀看了一眼时间,讶异站起身,上前打开门问:“这么早回来?玛莎的手术顺利吗?在路上看到你的讯息,还想等下去马场找你。”   听到这句,闻徵一口气憋在胸口,别开视线:“她的手术很顺利,状态不错,你不用担心。”   没等易承昀接话,他抬手搭上那人的肩,试探问:“你呢?怎么比我还早?”   易承昀笑道:“今天没什么事,提早回来,昨晚我们不是还没完。”   他的神情轻松得看不出半点撒谎的痕迹,闻徵刚压下去的火“噌”一下冒起,按捺住性子问:“我想了一下,那个不好玩,不如我们来玩照顾病人的游戏?”   易承昀:嗯?   闻徵扯了扯他的衣袖,佯装羞涩:“很简单,你现在回卧室,换好睡衣,乖乖躺下等我。”   一个称职的老攻从来不会对先生的要求说不,易承昀抱了抱他,带着期望快步走进卧室,丝毫没注意背后凉凉的目光。   等易承昀关上房门,闻徵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身下楼,嘱咐厨房里的阿姨晚餐相关留意的点,这才端起准备好的鸡汤上楼。   “好好躺着。”闻徵一推门便见易承昀要坐起身,连忙制止:“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小护士?”以为闻徵在“入戏”,易承昀顷刻来了精神,向他伸出手:“浑身不舒服。”   睡衣衣袖自易承昀的胳膊往下滑,闻徵一眼瞟到袖口下若隐若现的针口,心中一抽,在他身旁坐下,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轻声问:“嗯,要喝点汤吗?”   “我不饿,”易承昀依然没察觉,靠近了些:“不过我想喂你。”   “我也不饿,”及时拍下他伸过来的爪子,闻徵思索片刻,提议道:“我给你说个故事?”   易承昀:这次的play还有剧情背景?刺激!   闻徵清了清嗓子:“从前,有一对青梅竹马的王子和公主,快要订婚了,可是公主遇事喜欢当个闷葫芦,王子以为她不喜欢自己,于是娶了别人,留她孤独终老,完了。”   易承昀没反应过来:“没了?”   闻徵理直气壮点头:“对,你在故事里学到了什么?”   终于涌起危机感的易承昀:“王子公主都是笨蛋?”   闻徵:你才是笨蛋!没救了!   易承昀:这好像和想象的护士病人游戏不一样?   “下午的意外,让你不高兴?”易承昀只想到这个原因,撑起身解释:“你父亲熬不了多久,目前他在拉拢樊家和秦家,等我……”   “不是因为他,”闻徵忍不住将人摁回去:“不要起来,我在听。”   任易承昀再迟钝,这时也隐隐感觉到,莫非是跟自己有关?   房中一阵尴尬的沉默,闻徵偏过头,没好气开口:“汤热久了对身体不好,多少喝点吧?”   易承昀定定看着他好一会,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闻徵试了一口汤的温度,眼也不抬:“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给我躺好!”   他的声音听上去分外严肃,易承昀第一次在他面前不敢动,屏住气息:“只是一点小毛病,可能有人大惊小怪,不过我真的没事,今晚甚至能……”   “病人要早睡早起,要康复才能运动。”听到他还惦记着晚上“活动”,闻徵气笑了:“不如你想想还会不会有明晚和后晚吧。”   易承昀还想说些什么,但闻徵把一勺鸡汤送到他嘴边,他只能低头抿了下去,不住端详此刻那人的样子,白皙的脸气鼓鼓,眉眼垂下,哪有平日的生机勃勃。   温和握住他的手,易承昀服软道:“我会好好休息,你别气了,汤我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闻徵别开脸:说不气就不气,我又不是气球!   “你刚说的故事,我眼下记起,我听过后续,”易承昀轻咳一声,缓缓道:“公主不是闷葫芦,他是不想王子为他担心,怕王子看到他不够好的一面,会不喜欢他。”   闻徵斜眼看他:“他想多了,王子早看过几万次他的蠢样,要嫌弃也不差这次。”   说到一半,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话:“晚餐做好了,需要端进来吗?”   “你跟我的医生聊过?”易承昀一看熟悉的药膳,基本确定闻徵已知情,试图补救:“没有大碍,打完点滴已经好了。”   他看到闻徵手上的粥碗,本想接过来,转念一想,悄悄收回手:“我平常身体好得很,你最清楚的。”   闻徵难得没有反驳,细心将一勺粥送到他口中,看着他不说话。   鲜美清淡的肉粥,散发着淡淡的药材香气,流入五脏六腑,整个人像活过来了一样。   更别提这是喜欢的人亲手喂,易承昀一时有点飘飘然,小病一回居然有意外收获。   在鲜有的安静中吃完晚饭,易承昀估摸着闻徵的气该消得差不多,抬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打开手机,一本正经道:“里面有我的体检报告,数据显示,我身体各方面机能正常。”   闻徵两眼一抹黑:什么鬼?!   “并不是想瞒着你,我有打算在晚饭后提起。”易承昀把他的手放到解锁键上,指关节刮了刮他的脸,打趣问:“话说回来,为什么我是公主?明明我比你大。”   他确实要告诉闻徵自己下午身体不舒服,但会轻描淡写,淡得不引起注意那种。   “流氓!”闻徵好气又好笑接过手机,屏幕亮起那刻,顿时傻眼:“这个主屏是几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1.易承昀:说好的护士病人play?   闻徵:在你梦里!   易承昀(委屈):公主王子play也可以!   闻徵:我%$^%&^%^&%&%   2.闻徵: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   易承昀:觉得老婆更可爱了怎么办?!   感谢在2020-04-1620:31:40~2020-04-2723:4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哈不拆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哈不拆家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典雅黑的商务手机屏幕中央,是一张被涂得乌漆墨黑的脸,画面里的闻徵闭着眼,嘴半张开,睡得天昏地暗。   “我不喜欢,删掉!”闻徵立马记起,这不是自己生日没过多久后,易承昀趁他不备干的好事!   “我很喜欢。”刚还装作听话的易承昀握住他的手,借机蹭他的耳朵,忍住笑道:“你删掉也没用,我在公司电脑有备份。”   这种东西有备份的必要么?!闻徵挣脱不开,暗中腹诽他为什么身体不舒服还力气这么大,撇嘴道:“我讨厌你!”   “总之你跑不掉。”怀里的人像个小暖炉,易承昀不舍得放开,反是抬手挠了挠他的下巴,像在逗一只炸毛的猫:“毕竟我是早有预谋,你不如乖乖就范。”   “哼!”闻徵像想起些什么,回过头盯着他,提高声音:“你还藏了多少我的黑料?”   “你不会想知道。”易承昀生硬扯开话题:“我听说,情侣之间保有一些小秘密才是正常的。”   “听谁说的?”闻徵手指勾住他的衣领,威胁道:“谁跟你是情侣!我们签了合同的,像今天这种,明明叫欺诈;警告你,有下次我就跟你离……唔……”   “我以后都不希望听到那个词,”经过这段日子相处,易承昀已经熟练掌握让闻徵自觉闭嘴的方法,意犹未尽舔了舔他的嘴唇:“以及,虽然知道你是体谅我的身体状况,重申一点,只要你开口,我不会拒绝你任何要求。”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闻徵脸颊烧得通红,佯装生气打在他手上,声音软绵绵:“老实点,就算你当自己是铁打的,我可得早点睡,明天要拍宣传片。”   对运动员来说,代言和宣传既是必不可少的经费来源,同时也是体育总局给的定额任务,闻徵可不想顶着两个黑眼圈上阵。   换过睡衣在易承昀身边躺下,闻徵一关灯,毫不意外感觉到背后那人锲而不舍地贴了上来,他压低声警告:“我是认真的!玩具也不行!”   易承昀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在漆黑宁静的卧室里分外明显:“谢谢提醒,我居然没想到要用玩具。”   闻徵掀起被子盖过头,一言不发,只是半用力踹了他一脚。   “我生病,觉得冷,”易承昀隔着被子搂住他,声音半是委屈,半是诱导:“你让我抱着,不要乱动,我就什么也不做。”   闻徵手动了动,悄悄从被子里露出一对眼睛,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   “就这样。”易承昀合上眼,额头抵在闻徵的后脑勺,鼻息间全是那人发间的淡香,是那种、闭眼躺在草原上,微风吹拂过、带来温和怡人的青草气息。   “呼呼”易承昀听见闻徵的轻笑,不解问:“笑什么?”   闻徵隔着被子戳他的手:“你以前连我靠近都讨厌,谁会料到你有这天呢。”   易承昀一怔:“什么时候?”   “就……那次露营,凶巴巴的,讨人厌。”尽管那回先挑事的是闻徵,但面对易承昀,他向来理不直气也壮:“你气得巴不得把我烤来吃了。”   “你想使坏吓我,结果我们一起掉河里那次?我并不是生气,”易承昀说到一半,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斟酌改口:“好吧,可能有一点点气,不过,阻止你靠近,是为你安全着想。”顿了顿,他漫不经心道:“当时我们的衣服全被放在火上烘干,要是你知道我脑里想对你做什么,你就不止骂我。”   过了好一会才领会他的意思,闻徵木木转过头,凉凉开口:“是那种,会让当时的我们上社会新闻的念头吗?”   易承昀想了想,肯定道:“会。”   “流氓、变态!”不轻不重踹了易承昀一脚,闻徵象征性骂了两句,却没有再说话,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假如没有那晚的“意外”,他们两人会兜兜转转多久?   月亮的银辉温柔洒了一地,闻徵沉思许久,方轻声开口:“我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那种心思?”回应他的是一片静默,他能感觉到背后紧贴着、那人强有力的心跳,以及在自己耳边、温热的呼气,试探性小声道:“易承昀?”   窗外许是起风了,树影摇曳不已,在墙上投下舞动的影子。闻徵被易承昀的体温包裹着,暖和踏实,像窗外草地拥抱月光那样自然,几乎让人不忍心打破这片静谧。   一问到关键问题就装睡,真讨厌!半晌没等到回答,闻徵鼓起脸,翻过身,缩进易承昀怀里蹭了蹭,迷迷糊糊地想,明天、明天一定要问出来。   嘴角牵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易承昀悄无声息睁开眼,调整了一个让他枕得更舒服的姿势。   第二天天气很好,闻徵一到马场,便见摄影团队已经有条不絮地开始拍摄准备。   他和工作人员打过招呼,遂直奔马厩,先察看玛莎的恢复情况,这才放下心,换衣服备马。   本来这回拍摄他打算带性格最温驯的玛莎出镜,现在不得不换成萨瓦尔多,他拿着马鞍和笼头、还没走近,已看到马儿竭力从栅栏里探出头,一对柔软的黑耳朵竖起像天线。   “马上就带你出去,要乖乖的。”闻徵拍拍马脖子,将马牵到场内,先是绕场内小跑两圈热身,好让萨瓦尔多适应时不时响起的快门声。   按要求,他将拍两组宣传片,室内户外各一组;而在户外的拍摄中,又分为策马奔跑和跳跃障碍两个片段。   只见在绿茵茵的草地上,闻徵一身黑白骑士服,戴着印有国旗的马术头盔,马蹄声清脆,骑着萨瓦尔多轻盈优雅地跃过第一道栏杆。   场上摆放的全是最低的C级杆,他每周会和几匹马跳个几回玩玩,因此马儿早对此习惯。   然而下一秒,本应继续往前跑的萨瓦尔多,蓦地发出“嘶”一声尖锐的马鸣,奋力掀起前蹄,险些把闻徵颠下马。闻徵尝试收紧一边的缰绳、以保持平衡,可不知为何,萨瓦尔多一反往常沉稳服从的性子,挣扎的力度竟越来越大。   一片惊呼声中,闻徵眼前顷刻天旋地转,头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兀然眼前一黑……   易承昀赶到医院时,闻徵低头正坐在床边,静静听医生说些什么。可能是听见脚步声,他望见闻徵朝自己的方向转过头,黑眸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易先生,你来了,”医生认出易承昀,连忙站起身,谨慎地看了闻徵的方向一眼,委婉问:“我先到外面跟易先生解释,闻先生你先休息一会。”   “在这里说可以吗?”闻徵双手用力握住床沿,竭力辨别易承昀所在的方向,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波澜不惊:“没什么我不能听的内容吧?”   易承昀蹙起眉头,还没来得及细问,便听医生连忙否认:“当然没有!”   朝医生微一颔首,易承昀在闻徵身边坐下,察觉到他的肩膀微微颤了颤,便习惯地想伸手搂住他,但当手抬到半空,又想起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伤,便将手轻轻放下,掌心搭在闻徵的手背。   闻徵一直垂着头,努力想靠听觉分辨易承昀的动作,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热度,他心中一紧。   “暂时性失明。”医生把先前对闻徵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强调道:“不过不需要太担心,等大脑中的淤血散了,视力自然会恢复。经详细检查,闻先生的身体没有其他问题,非常健康。”   谢过医生,两人坐在病房里,一时都没有说话。   “很遗憾,具体什么时候复明,我们没办法保证。”   医生的话在易承昀耳边不住回响,他的脑子像停摆了一样,试探般举起另一只手,在闻徵眼前轻轻晃了晃。   闻徵扇形的睫毛微微翘起,漆黑的眼眸似在凝视前方,一片深邃。   理智告诉易承昀,一个合格的丈夫,这个时候该说点安慰的话。然而,当他张开口,发觉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得张开双手、用力将人摁进怀里。   先打破沉默的是闻徵:“你很安静。”   将头窝在易承昀怀里,闻徵蹭了蹭他的肩,缓缓抬手回抱住他,闭上眼仔细听他的心跳声:“我没事,真的,在我受过最重的伤里,这次甚至排不上前三,医生也说会恢复。”   易承昀脸色越发难看:“你在反过来安慰我?”   不知不觉勾起嘴角,闻徵昂起头,虽然看不见,但闻到易承昀身上熟悉的古龙水熏香,让他异常心安:“对啊,你别忘了,我刚当上队长。前些天我特地去学习怎么鼓励队员,第一回 实践,还不错?总之,比赛那么多起起落落,我早锻炼出钻石心了。”   易承昀还想说些什么,好巧不巧在这时响起敲门声:“易总,记者已经被引开了,需要现在出发吗?”   扯了扯易承昀的衣服,闻徵朝他声音的方向眨了眨眼,故作轻松道:“我们回去吧。”   “嗯,”易承昀尽管看出他在逞强,更想快点带人回家,便手忙脚乱站起身,牵过他的手,牢牢握住。   路上两人的手一直没有放开,易承昀走得比往常慢,到停车场护着闻徵的头将人送进后座,自己才跟着坐进去。   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闻徵看不到易承昀的表情,想摸索着拉上隔帘,不料下一秒便被那人抢先一步,他愣了愣,讪讪收回手,小声开口:“我想打电话问问他们有没有安顿好萨瓦尔多,如果可以的话,想回马场看看,行吗?”   没有马上听见易承昀的回应,他感觉到那人握住他的手渐渐收紧,解释道:“意外发生得太突然,我不断回想,担心萨瓦尔多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这么说不是为了挽尊,骑手坠马的意外不算罕见,然则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和训练,他清楚爱驹的状态,除非是受到强烈刺激,不可能会有那种反应。   “今天先打电话吧,眼下回家休息比较好。我会让人调出当时的录像,看有没有发现。”易承昀考虑片刻,补充道:“明天下午我有空,和你一起去马场。”   “好,”闻徵悻悻握住他放到手里的手机,默默垂下头。   “这是前两天就定下的行程,”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易承昀搂住他,揉了揉他的头发:“准备了点小惊喜送给你和玛莎。”   闻徵抬起头:“是什么?”   易承昀弹了弹他的鼻尖:“秘密。”   到家后时间还早,易承昀在路上交代过管家周军,佣人们正有条不絮地在家具上装上感应器。   一手牵着爱狗宙斯,闻徵一手被易承昀搀着,一步一步走上楼梯,他猜他们应该是进了书房,忍不住问:“在这里?不会打扰你工作吗?”   “不会。”事实是,易承昀不想让闻徵离开视线:“你在这里我反而更专心。”   “好吧,”摸索着在沙发上坐下,闻徵摸了摸宙斯的头,无奈道:“你确定?语音可能会吵。”   “没关系,”易承昀把耳机和平板放到他手上:“你忙你的,。”   在医院耽搁了半天,闻徵收到很多讯息,在车上没来得及一一细读,大多是马场工作人员发来的慰问,他逐一回复不用担心,明天他就会回马场……   在书桌前打开电脑,易承昀两眼在看屏幕,耳朵却在听闻徵说话,直到桌面跳出一条消息:   “老板,有发现。”   闻徵坠马的地点在户外,没有摄像头,不幸中的万幸是当时正在进行拍摄,至少有两个镜头在记录画面。易氏的安保负责人反复看了数遍,初时怎么看都是马匹无端失控,直到技术人员分析一段马场工作人员自行录下的画像时,无意中在音频轨道发现了异常的次声波。   安保队长的消息中提到:“次声波的频率低,传播距离远,人的耳朵听不见,但动物可以。”   易承昀坐直,打字问:“可以查出是谁做的吗?”   安保队长回复:“在加紧进度,会尽快得出调查结果。以及我们发现,昨天记者闹事的背后主使,不是闻老先生,是秦家兄弟。”   易承昀若有所思:竟然是秦家?   巧的是,他的手机传来震动,是秘书的请示:“易总,闻老先生目前在公司,要求和你见面。”   易承昀看了沙发上的闻徵一眼,打字回道:“五分钟后,让他跟我通电话,不配合就让他滚。”   拿起手机,易承昀站起身,走到闻徵身边蹲下:“我在隔壁打个电话,你有事叫我。”   “没事,”闻徵摆了摆手,摸着宙斯的头,保证道:“你不要把我当病人,我们好得很。”   露出一个苦笑,易承昀虚掩上门,电话适时打了进来,另一头的声音阴阳怪气:“哎呀我的好儿婿,堂堂总经理怎么不在公司坐镇?”   易承昀面无表情:“与你无关,给你两分钟时间。”   什么态度?!闻父握紧拳头,强行压下心头怒火,单刀直入:“听说你的心肝今天出了点小意外,想不想知道是谁做的?”   易承昀稍一思索:“不想。”   碰了一鼻子灰,闻父并不慌张,寒声警告:“你确定?算我好心提醒你,跟我没关系,背后势力大着去。今天只是开胃菜,往后陆续有来,你防得过来吗?”   易承昀不动声色:“难道你能解决?”   闻父掩不住话里得意:“不但能解决,还能让你捞一把。”   易承昀不作声,等他开价,果然听他说:“但你得和我庭外和解,撤销对闻氏的一切控诉,把我的大儿子还回来。”   最后一句,闻父几乎是在咬牙切齿。   易承昀眼里没有半点温度:“说完了?”   关掉手机,他在脑海中整理过一遍闻父的话,大约心里有数,重新推开房门时已恢复平日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听见声响,闻徵扶着沙发站起身:“这么快?”   易承昀走上前:“一点小事而已,你想下去走走吗?”   闻徵摇头:“裴思宇和我的队友说等下想过来探望我。”   易承昀牵过他的手:“我陪你下去。”   安顿好闻徵,易承昀回到书房,拨通电话,听见另一头娇媚的声音:“是哪个亲爱的?”   他对此不为所动:“有件事,麻烦帮我查一查,事成双倍酬劳……对……”   *   闻徵的队友在意外发生时都在马场,多少听过情况,唯独没想过会造成失明这么严重。   “你们不用担心我,”闻徵搬出准备好的说辞,向三个队友保证:“这不会影响资格赛,如果真有幸能进入奥运比赛,而到时我还没好,那就你们三个上。”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全在等对方先发话。   一同来的裴思宇看出不对劲,皱起眉头,不悦道:“你们到底是来探病,还是来打探的?”   眼睛看不见,闻徵仍能从队友和好友截然不同的反应看出端倪,横竖他现在也没心思招待其他人,便委婉道:“如果你们三个有事,就先回去吧,我想和思宇说说话。”   “虽说人本性自私,他们表现得真明显。”送走闻徵的队友,裴思宇忍无可忍:“也不想想是谁牵头组的队,你每天抽时间指导他们训练,没有你,他们的水平离国家队还差十来年,半点感激不见有。”   闻徵心里也不痛快,但他更关心另一件事:“不提这些人了,你帮我看过萨瓦尔多,怎么样?”   “嗯,它看上去有点沮丧,没有其他问题。”裴思宇常常和闻徵一起训练,知道这匹马的状态,深感不解:“照理说,除非萨瓦尔多受到极大刺激,不大可能会严重失控。”   “我也这么想,”闻徵靠在沙发上,仰起头,哑声问:“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得改参加残奥会?”   这个问题自上午便不停在他脑海中盘旋,任他再怎么坚强,猝然失去视力,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是件容易接受的事。   “你会恢复的。”他的样子令裴思宇鼻子发酸,绞尽脑汁安慰道:“而且,依然可以参加其他比赛。”   按国际马联规定,准许完全失明的骑手在场外安排提示员发出指示,除此之外和一般参赛骑手没有区别。   “确实,”闻徵抽了抽鼻子,半打趣道:“就是想到这个,我无论如何也得坚持训练。”   他说这话时,易承昀静静站在二楼楼梯边上,久久没有出声。   因为看不见,闻徵的时间概念变得薄弱。   深夜,他睁大双眼仰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无论如何睡不着。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乱糟糟。他回忆起几年前参加过的一场三星联赛,当时有一位盲人骑手,表现和其他参赛者一样优秀,给场上每个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想他同样能做到。   闻徵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其实我很幸运,盛装舞步是残奥会的唯一马术项目,意味着仍然有机会展示自己的练习成果,只是……”   掌心忽而传来一阵暖热,他感觉到身边的人翻了个身,湿热的吐息拂过他的耳垂:“睡不着?”   白天强撑的坚定,在夜里仿佛摇摇欲坠,闻徵涩声问:“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永远看不到了怎么办?”   “想过,”易承昀的语气像在谈论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到时我就把我的□□的一片移植到你眼里。”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用这么云淡风轻的态度,说出这么疯狂的事!   闻徵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胸膛剧烈起伏,一手捂住眼睛、偏过头:“你疯了!我绝不接受,我才不要!”   感觉到易承昀贴近,他想转过身,无奈那人抱得很紧,像怕他会逃跑一样。   像安抚一只不安的猫,易承昀一手在背后一下一下顺过他的头发,脱口而出:“在澳洲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   起初闻徵没反应过来,又听那人说:“你问我什么时候起了对你图谋不轨的心思,就在那时。”   闻徵顿时全身僵住,刚要推开他的手无力垂下,脸上又哭又笑;如果易承昀打开灯,会看到他双颊浮起淡淡的红晕,语无伦次:“你、你……”   “我不是因为你姓闻才和你结婚,更不在乎你比赛拿的是冠军还是倒数。”心跳声大得像能震破耳膜,易承昀明明一向在公司雷厉风行,此刻笨拙得像个小学生:“你想继续当马术运动员,那就继续当,其他交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还剩几章就到结局,两人的最后几道小坎,后续会好起来的哈   感谢在2020-04-2723:46:32~2020-05-1120: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哈不拆家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闻徵是被枫糖的香气勾醒的,他睡得很沉,还意外梦到大学时作弄易承昀的一个小恶作剧。   睁开眼后,眼前依旧是只有一片漆黑,但他意外发现,从外面传来“啾啾”的鸟鸣声、风吹树叶的飒飒声、以及易承昀鞋子踩在地毯上的摩擦声,变得比以往清晰。   伸了个懒腰,闻徵吸了吸鼻子,眉眼弯起:“奶油松饼?”   望到闻徵转过头时,易承昀差点以为他已经能看见,强行压下升起又沉下的心,抬手挠了挠他的下巴:“小馋猫,先去刷牙洗脸。”   闻徵被牵到洗手间,感觉到易承昀贴在他身后,正握住他的双手,别扭道:“洗漱我自己来。”   易承昀从镜子里看他:“没关系,我今天有空。”   挨在他怀里,闻徵鼓起脸,没来得及出声,听身后的人说:“张开嘴。”   牙刷的软毛蹭过舌尖,闻徵身体不由自主发软,分不清易承昀是有意无意。   “你出去。”好不容易刷完,闻徵忍无可忍:“接下来的你不能看。”   洗手间里每个角落都装上了感应器,闻徵虽然眼睛看不见,行动慢一点,没有其他不方便。   仔细打理好自己,他摸索着打开门,听见易承昀的声音在旁边:“吃早餐吧。”   放心将手交给那人,闻徵顺从跟他到桌前坐下,舔了舔嘴唇,昂起头问:“你喂我吗?”   易承昀不假思索:“好。”   本来只是随口逗逗他,闻徵没想到这人竟会当真,一时兴起,想也不想抬手往他脸上摸去。   易承昀:“嗯?”   闻徵感受着指腹掠过易承昀的眉毛、鼻尖、唇边,试图在脑海想象那人的模样,轻笑答道:“想摸摸看你今天有哪里不同。”   两人离得很近,彼此的呼吸快交缠在一起,易承昀能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目光稍稍往下,能在他松开一颗纽扣的衣领下,隐隐约约看到几朵可爱的“小木槿”。   真是毫无危机意识。   易承昀脑中蓦地浮现起昨夜闻徵的样子,平日高傲的骑士一次又一次、紧紧抱住他,声音透着水汽:“我想感觉你。”   咽了一口水,易承昀的理智警告自己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一手握住那人乱摸的手,哑声耐心道:“别闹,好好吃早餐。”   说完顺手拢好闻徵的衬衣,易承昀喜欢在他的小先生身上留下“标记”,但只有他一个能看。   闻徵将手搭在他手上,摇头道:“还是我自己来,你不用去上班吗?”   眼下距离平常上班的时间早过去一个多小时,易承昀切开一片松饼,细心抹上枫糖和黄油,送到他嘴边,淡淡道:“喂你吃完,我就去。”   闻徵低头吞下,甜丝丝的糖浆和浓郁的黄油席卷口腔,含糊不清道:“那明天我要自己吃。”   他知道这是易承昀的体贴,偶尔一两次当作情趣,他可不想被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金丝雀。   易承昀看着他吃完,捻起纸巾擦干净他的嘴,看了一眼窗外,问:“去外面走走吗?天气很好。”   闻徵疑惑他今天怎么一点都不赶,点头答:“好。”   两人十指紧扣,漫步踏上花园的草地,宙斯欢喜得围着他们打转,易承昀看着低头去摸爱犬的闻徵,考虑再三,沉声开口:“我有件事要对你说。”   闻徵蹲在宙斯身边,察觉到他声音不对劲,侧过头问:“这么严肃?”   易承昀斟酌道:“昨天你说,萨瓦尔多的状态不对,”他看到闻徵顺狗毛的手顿时停住,接着说:你是对的,是有人在马场里动手脚,目前还在排查目标。不过,如果我没猜错,主使的有可能是秦家。包括你父亲上次到马场闹事,背后推波助澜的也是他们。”   闻徵直起身,喃喃道:“秦家吗?”   易承昀深呼一口气:“我记得你先前就看秦家兄弟不顺眼,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很难说清楚,”这段时间,闻徵一心一意备赛,没想到自己暗中成了目标:“你知道,因为我是小三的孩子,他们一直不喜欢我。不过要说触及利益的纠纷,印象中没有。”闻徵顿了顿,提起秦家,他很难不想起前世,补充道:“最讨厌我的人不是秦东两兄弟,而是秦家老爷子,据说秦娇病死的时候,他十分自责,认为要不是他主张与闻家商业联姻,他女儿就不会死。”   仅凭这些不足以让秦家千方百计陷害闻徵,乃至要他的命,易承昀心底有个推测,应道:“原来如此,总之,为了防范未然,这段期间我会往马场增派保镖。”   闻徵难得听话,道:“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送易承昀离开家赶去公司,闻徵缓慢摸着墙壁回到书房,他昨天通过教练要到一位外国盲人骑手的联系方式,向对方送出一封诚恳的求教邮件。   但查收回复前,他深呼吸几口气,拨通马术协会的电话:“你好,请问是主席助理陈小姐吗?”   电话那头回道:“是的,我们昨天收到关于你受伤的报告,请问现在你的眼睛情况怎样?”   “谢谢您的关心,”无意浪费时间客套,闻徵话锋一转:“由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复明,我想请求协会,让别的骑手顶替我在团队里的位置。因为我当下无法履行队长的职责,不想拖累队员备战奥运的进度,非常抱歉。”   昨晚他考虑清楚这个问题,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当前时间紧迫,因此索性主动提出。   除去情绪方面的因素,这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可以让闻徵自己安心准备个人赛,又不耽误队员训练。   “明白了,协会对此深表遗憾,祝早日康复。”电话那头传来明显的叹气声:“考虑到你情况特殊,我们昨天开会讨论过,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谢谢,”闻徵清了清嗓子:“除外,我会尽快和教练商量、制定今后的训练方案,然后一同向协会报告,再公开作出声明,希望能继续参赛。”   对面听上去无比惊讶:“你要继续参赛?”   闻徵平静道:“是的,国际大奖赛中,残疾骑手有同等竞争机会,请把我当成普通骑手。”   挂断电话,闻徵像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随即惊喜发现那位盲人骑手回复了一篇长邮件,具体描述患有视力障碍的骑手该如何进行马术训练。   不仅如此,她在邮件中提到:“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进行一次线上对话,假如能解答你碰到的难题,我会感到很高兴。现今世界上残疾骑手并不多,希望你未来的表现能鼓舞更多人。”   兴奋地向对方表达感谢,闻徵用心记下邮件中的重点,不停在脑中描绘训练场景,巴不得长出翅膀飞到马场,忽然听见走廊外的脚步声,接着便是熟悉的声音:“什么事这么开心?”   “你回来得好早。”闻徵没注意时间,轻快站起身,举起手示意:“你别动,我走过去。”   易承昀抬起的手慢慢放下,屏住气息,望着他闭着眼,赤脚踩在地毯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靠近,说不清在紧张些什么。   指尖触到西装外套那刻,闻徵脸上瞬间亮起,用力扑到他怀里:“看,我抓到你了。”   “真厉害,”易承昀一手抚上他的头发:“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吃完饭去马场,”闻徵昂起头,毫不意外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两人一起往楼下走,又随口道:“对了,我上午向马术协会申请,退出团队赛,他们批准了。”   易承昀看向他,试探问:“这里只有我和你,想怎么发泄就怎么发泄,别憋着。”   闻徵打趣道:“在你回来前,我骂过了。说真的,我有点想再和你一起去远东开坦克。”   易承昀为他拉开餐椅:“随时奉陪。”   两人在桌前坐下,午饭是闻徵喜欢的红酒牛排,他莞尔道:“对,大满贯是我的目标,确实有点遗憾错过这回。不过,马术比赛没有年龄限制,我觉得我可以骑到90岁。等我重新看见,未来肯定有机会。”说完,他自言自语道:“又不是没经历过更糟的。”   易承昀抬眼问:“什么意思?”   回过神,闻徵将偶尔闪过的几幕前世记忆挥出脑海,笑了笑:“没事,有点饿。”   不想逼他,易承昀没有追问,却是想起两人婚礼那晚,闻徵红着眼说的几句醉话:“我哪有家”“你们个个不都是想着利用我?”   闻徵的声音打断了易承昀的沉思:“你怎么不说话?”   揉了揉额角,易承昀心不在焉道:“在想等下给你的惊喜,不知道准备好了没。”   闻徵抿嘴笑:“我可太期待了。”   午饭时闻徵说得很多,易承昀认真听,偶尔回答一两句。饭后两人午休了一会,闻徵被他轻轻唤醒,听他说:“换衣服吧,我们散步去马场,我知道你要见到你的战马才踏实。”   两人才走到马场门口,闻徵便听到马场似乎比平时来得喧嚣,汽车、马蹄、人声一片嘈杂。   “你来啦。”裴思宇从里面跑出来,礼貌向易承昀打招呼,开口道:“我刚知道,马术协会让他们三个到新团队的马场训练,你还好吗?”   “挺好的,”知道思宇指自己的三个前队友,闻徵轻松道:“没想到上面的动作这么快。”   话音刚落,他听到几对脚步声靠近,三人当众最年长的娜仁先开口:“闻徵,见到你真好,状态看起来不错。”   朝声音的方向点了点头,闻徵大方伸出手,衷心道:“你们加油,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三个前队友都知道他主动提出退队,轮流和他握手告别,尤其年纪最小的温宇晴,抱住闻徵时眼眶都红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说好以后在赛场上再见。”   闻徵开玩笑道:“绝对会,到时我不会手下留情哦,你们可别松懈。”   和几人寒暄过后,易承昀牵着闻徵继续往马房走,等四周只剩两人时,方若无其事问:“你跟温小姐很熟?”   “还行,可能小孩子比较情绪化。”三个队友中,闻徵和另外两人更熟,他后知后觉,捏了捏易承昀的掌心:“你不是在吃小姑娘的醋吧?她有男朋友,虽然我没见过。”   易承昀注意到刚温小姐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但他不想让闻徵分心,不动声色道:“那就好。”   “我听到马鸣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空气中腥涩的干草味,闻徵知道已走近马房,不自觉加快脚步:“帮我看看,他们样子还好吗?”   几匹马看到两个主人,纷纷把头探出栅栏,长长的鬃毛甩来甩去。   “他们很挂念你,在招呼你过去。”易承昀将闻徵带到萨瓦尔多跟前,轻轻握住他的手,贴上马额:“感觉到了吗?”   “嗯,”手心感觉黑马的温度,闻徵眼角亮晶晶,一点点靠上前,额头蹭了蹭马额:“我也很想你。”   正在安抚萨瓦尔多,闻徵听到易承昀走到他隔壁,转过头问:“是玛莎的声音?”   “对,”易承昀把一根胡萝卜喂到玛莎嘴里,笑道:“她的毛长回来了,像个披雪花长袍的小公主。”   “让我摸摸看。”闻徵拍了拍萨瓦尔多的脖子,抓住易承昀的手,另一只手碰到玛莎的鬃毛,由衷道:“她现在一定很漂亮。”   易承昀深深看了他一眼,温和道:“还有一个新朋友,我们一起见见她,好吗?”   “新朋友?”闻徵的好奇心一下被吊起:“他在这里?”   “对,”易承昀悄悄打开旁边的护栏:“打个招呼吧。”   干草发出轻微的“咔擦”声音,闻徵竖起耳朵,竭力分辨向他走来的“小朋友”,忽然,他呼吸一紧:一片软软的、微凉的“棉花糖”碰上他的指尖,触感细腻熟悉,毛绒绒的头顶更直接拱到他掌心。   “你好啊,”闻徵舒展开眉眼,缓缓蹲下,像遇到儿时玩伴,探出手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骑手们都是从骑这种小马开始学马术,十岁前,闻徵最好的朋友就是一匹美洲矮种马。   “小姑娘还没有名字,”易承昀在他身边蹲下:“等你给她起名。”   “让我想想,她的花色是怎样的?”闻徵搂住只到他身高一半小马,蓬松的鬃毛柔顺温暖,像天使亲吻在手上:“诶?她背上有东西?”   “是给你的礼物,”易承昀揉了揉小马头顶的软毛:“她身上有两种颜色,身体毛色像融化的焦糖,四个蹄子黑得像从煤坑里爬出来。”   闻徵摸到马背上的东西,像小盒子,取下放在耳边摇了摇:“是什么?”   易承昀鼓励道:“打开看看。”   闻徵索性坐在地上,专注拆“礼物”,不确定问:“这是……太阳镜?”   易承昀解释:“这是‘精灵之眼’,戴上后你可以自己来马场,带马去散步,去哪里都可以。”   闻徵不知道,他手上的是全世界首款“人工智能视觉系统替代人眼”的产品,除去一般智能眼镜的功能外,“精灵之眼”能帮助盲人躲避障碍,识别物体、定位、导航……能让视力障碍人士和健全人一样正常出行。   “来试试?”易承昀帮他戴上:“能听到提示吗?”   闻徵边听边点头:“嗯,它在告诉我,栅栏离我有几步,你今天穿的衣服颜色……”   松了一口气,易承昀站起身,试着向他伸出手:“要起来吗?抓住我的手。”   耳机里传来物体靠近的距离提示,闻徵半信半疑抬起手,一点点向前探,像个初次看到世界的孩子,越来越响亮的心跳声中,他用力握住易承昀长着薄茧的手掌,长呼出一口气:“好。”   “还有一个彩蛋,”易承昀将小马的缰绳放到闻徵手上:“她是一匹导盲马。”   他知道闻徵不喜欢被过度保护,特地加上双重保险。   闻徵扬起眉梢:“真的?”   据他所知,导盲马养护、训练成本昂贵,有价无市。   “玛莎眼睛出问题的时候,我就想给她找个朋友。”易承昀边把马刷和马鞍拿过来,边说:“等你重新看到,我们可以将她送给有需要的人,或留在马场。”   “听上去不错,”闻徵牵着小马,在马房里来回走了几回,一拍掌:“决定了,她叫闻小易,我要喊她小易易。”   易承昀:是故意的吗?   午后惬意的暖阳中,两人仿佛回到高中时光,一起备马,一起给两匹战马换上新马衣,还一起到外面骑了一小会。   直到被易承昀提醒天色渐暗,闻徵才依依不舍和几匹爱驹告别,回家路上,他左手被易承昀牵着,右手牵着闻小易:“要带小易易回家了,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花园的马房。”   易承昀仍在努力适应“小易易”这个名字,表面上维持波澜不惊:“我想宙斯和她会成为好朋友。”   “我也这么觉得。”感觉到身边的人突然停下脚步,闻徵想转头问“怎么了”时,随即听见提示音:前方X米处,有一名身高X米的男子。   “你爷爷在我们家门前,”注视着大门前的老人,易承昀把闻徵拉近了些,低声道:“你如果不想理他,我会让保镖解决。”   皱起眉,闻徵对这位老人的印象,停留在上次对方用拐杖打得易承昀“骨折”:“他来做什么?”   “可算回来啦,”闻徵的爷爷——闻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转过身,着脸挤出一个笑:“等你们好久。”   耄耋之年,本应到享清福的时候,闻超却不得不为被羁押的儿子,低声下气上门找小辈,对方的保镖居然敢让自己吃闭门坑。   两人回来前,他已经在门前磨了半小时,腿脚快迈不开,见到他们时如同得救一般:“一家人,进去叙叙旧吧。”   余光注意到闻徵的脸色,易承昀发话:“给闻老先生准备一张轮椅,到客厅里等。”   说完,他带着闻徵,一言不发从神色尴尬的老人身旁走过。   “我和你一起,”两人回到屋里,换过衣服,闻徵拉住他的手:“我想做个了结。”   易承昀拍拍他的手:“好。”   他们从楼上下来时,闻超正双手捧着一个羊脂玉白瓷杯,小口小口品刚承上的玉兰香。   望见两人下来,闻超放下茶杯,似恢复了几分家主风范,装模作样道:“以前我看不上玉兰香,原来口感不差。”   两人默契地没有答话,静静在他对面坐下,易承昀不愠不火道:“那么,有什么请直说。”   “爷爷近来过得好苦,”闻超用手背抹了抹眼角:“闻家大宅被查封,儿子在看守所,长孙下落不明,剩最有出息的小孙子,”说到这里,他偷偷瞄了闻徵一眼,哽咽道:“对我不闻不问。”   闻徵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真不知道为什么吗?”   比起儿子,闻超毕竟经历的风雨多,装作听不懂他的话外音,继续道:“前两天,在新闻里知道你眼睛看不见,爷爷有多心痛你知道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能原谅父亲,就能放下孽障,说不定对眼睛有好处。”   “我认为该放下孽障的是你。”闻徵讶异自己内心毫无波动,他大概明白闻超的来意,像在谈论陌生人:“至于父亲的事,不过证明了一件事,你没教给儿子的,法律会教他。”   闻超捏紧拳头,分不清话里有几分真心:“爷爷知道以前对你不好,想起我那样对你,每晚后悔得睡不着。你不是常说想要家人,血浓于水,你的家人就在这里,等你回头。”   屋里一片安静,易承昀见闻徵半晌没有说话,伸手用力搂了搂他。   “谢谢你让我想起,五岁的时候我哭着求你抱我,而你狠狠踹开我,说我是小三的孩子不配,类似的事在闻家重复了二十多年。”反握住易承昀的手,闻徵尽管看不见,牵起嘴角,朝身边的人点了点头,继续道:“可惜我已经不是小孩,你来这里不是愧疚,是想再一次用亲情绑架我。但你忘了,闻家从没给过我这种东西,我自然不必还。”   闻超布满皱纹的脸隐隐透出一丝阴鸷:“想到你家人过的日子,你能心安吗?”   闻徵笑得如释重负:“当然能,甚至会逐渐忘记无关紧要的人。我祝你长命百岁,这样才能看到我将来获得更多荣耀,反复提醒你落得今日的田地、全是咎由自取。”   没放过闻超眼中几近藏不住的恨意,易承昀给等在一旁的周军递了个眼色,半客气半警告:“既然话说清楚,如果闻老先生不想连现在享受的也失去,或许你该离开。”   冷冷看着脸色煞白的闻超被推出客厅,易承昀拍拍闻徵的背,轻声安慰道:“他走了,以后不会再来烦你。”   “嗯,”像追一出裹脚布连续剧,总算撑到结尾,闻徵眨了眨眼:“我想去看小易易。”   易承昀放下心:“她在花园和宙斯玩,你可以自己过去吗?我要打个电话。”   闻徵没多想:“好。”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易承昀沉下脸,站起身快步往外走。   截住被送到大门前的闻超,易承昀的眼神和面对闻徵时判若两人,寒声开口:“我知道了闻徵身世的秘密,”看到对方脸上的精彩反应,他知道自己猜测正确,俯低身,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如果我是你,我会劝你儿子早日认罪,毕竟对他来说,里面比外面安全。还有,记住刚才的话,不仅是警告。”   别墅另一端,在花园里和小易易、宙斯玩飞盘的闻徵对此一无所知,满脑子明天的训练计划……   借助智能视觉辅助器,闻徵克服了大部分生活上的不便,不幸的是,作为骑手,要完全跨越视力障碍的鸿沟,并没那么简单   盛装舞步标准比赛场地为60X20米,隔特定距离用字母划分成一个个区域,骑手需要记清点位字母、各条线路、各点间的距离,要求每隔一个字母变换一个动作。   看不见的情况下,闻徵依赖的只有记忆,心里默数、配合教练提示,记下每个要换动作的点。   此外存在更大的难题,他无法像之前通过看训练录像,找出骑姿的不足,要重新摸索一套方法让自己保持笔直,控制弹跳力和柔软度。   新一轮训练结束后,裴思宇照常和闻徵一起吃午饭,担心问:“你确定要参加下个月的表演赛吗?”   “我确定。”闻徵冷静道:“清楚认识到差距是好事。”   裴思宇没把“万一相比你过往成绩出现落差”说出口,鼓励道:“我觉得你表现很好。”   表演赛地点在离他们相隔半天车程的城市,闻徵和团队到场后,认识的骑手陆续过来和他打招呼,还有后辈偷偷给他送花表达敬意。   “他们难道不知道你要准备么?”特地在他开赛前赶到休息帐篷,易承昀自以为悄无声息扔开几束玫瑰,脸色不太好:“该让他们赛后再来。”   “你说得对,”闻徵忍住笑:“我要专心准备,你也出去吧,反正看到你就没人敢进来。”   易承昀:……   熟练备好马,闻徵这次只带萨瓦尔多和果冻两匹马出场,每匹马分别有两轮竞赛机会。   听见准备上场的通知,闻徵牵起马,脑海中回想起请教的盲人骑手对他说:“他们说我在马背上像能看见一样,秘诀是,你要学会骑上马后摒弃一切杂念,调动所有余下感官来与马建立联系。”   不少观众看过闻徵失明后坚持参加比赛的新闻,他一出场,热烈的掌声铺天盖地。   闻徵头戴纯黑礼帽,身着长燕尾服,举起手表示感谢,风度翩翩。   盲人对声音更为敏感,在赛场上是把双刃剑,闻徵能通过马呼吸和落蹄声分辨马的状态,同时又听到离得近观众的窃窃私语:“他真没问题吗?”“有影响吧。”   种种声音环绕中,闻徵策马走到赛场中央,立定行礼,紧接着表演开始:缩短慢步、横向运动后肢旋转、帕沙齐……   议论的声音不知不觉消失,观众一个个瞪大眼睛:闻徵的步法变换优雅从容,和健全骑手分不出差别。   “85.936”   得分出来后,不仅场内观众沸腾,闻徵本人都惊呆了:离他自己的历史最高分只差一分!   在工作人员带领下往回骑,闻徵高兴之余,脑中冒起一个强烈的念头:从没像现在这刻,那么想看到易承昀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1.视觉辅助工具的功能参考“天使眼”/“开普勒镜头”   2.文中引用的盲人骑手经验来自英国盲人女骑手Niaylor的访谈   感谢在2020-05-1120:59:11~2020-05-2011:5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梁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秋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想看到易承昀注视他的眼神,还有那人只会对他流露出的温柔神色。   耳边的提示音让闻徵回过神,他垂下眼,翻身下马,向工作人员道谢,接过缰绳,打算将萨瓦尔多牵回帐篷休息。   没料到,前一秒乖巧温驯的萨瓦尔多,转眼摇身一变成了耍性子的小孩,调转马头,卯足劲想往回走。   拽紧缰绳,闻徵抬手摸了摸马额,命令道:“比赛完了,回家再玩。”   听到主人的指示,萨瓦尔多不再用力扯绳子,默默垂下马头,却不往前,只站定不动,像在等什么。   “怎么回事?”闻徵正疑惑,忽然感到爱驹又抬起头,马身变得放松,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在这里做什么?”   易承昀一过来,萨瓦尔多终于抬起头,用嘴巴去蹭闻徵的手,活泼得仿佛变了一匹马,。   闻徵气结道:“他为了等你过来、连我的话都不听。”   两人身边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易承昀把手上的玫瑰花束放到闻徵怀里,摸了摸马额:“怎么会?你常说他最乖。”   比赛结束后,表现亮眼的闻徵毫不意外被要求留下回答媒体发问,易承昀不满不好直说,借口要透透气,冷着脸坐在车里看场内直播。   画面中,闻徵还穿着比赛时的骑服,看上去神采飞扬;他左手捧奖杯,右手抱易承昀刚送的花,前面坐着好几排记者。   一个记者发问:“请问失明对你的马术运动员事业造成了什么影响?”   闻徵从容答道:“客观上的影响肯定有,不过,此前我在公开的声明中说过,一位同为失明的骑手告诉我:‘我不会想得分低是因为我看不到,得分只会真实反映我的表现。’我以此激励自己,不能屈服于身体的不方便。”   另一个记者追问:“你先生对此抱什么看法?你们在坚持比赛这件事上存在分歧吗?”   闻徵抿嘴笑了笑:“大言不惭说一句,在马术事业方面,我先生只能听我的。开玩笑啦,我要感谢我丈夫,虽然他暗示过我更喜欢马术冷落他,但他给予了我最大限度的支持,没他我一个人可能做不到。”   一个记者不死心问:“你是不是因为担心,如果无法继续运动员生涯,易先生会离开你?”   闻徵挑眉道:“从没想过,我能明确告诉你,堂堂易总不会因为这点甜头就随便和人结婚,我和他之间的事外人想象不到。”   话音刚落,台下登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有因没挖到“婚变”的料而失望,有因无端被塞狗粮而感慨……   主办方负责人重重咳了一声:“希望各位记者朋友的提问能专注马术运动本身。”   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闻徵慢步走出会场,猝不及防手被拉住:“我在这,累吗?”   闻徵摇头:“不累,你在外面等很久了?”   易承昀和他并肩走:“没有,刚到。”   两人坐进车里,易承昀一垂眼,便看到闻徵袖口沾了一片玫瑰花瓣,自然而然开口:“我没觉得你冷落我。”   愣了愣,闻徵放松全身靠在座位上,懒洋洋问:“你不是说记者会人多,要去呼吸新鲜空气?”   易承昀别过头看窗外:“我能听见。”   车平稳驶出会场,易承昀盯着车窗玻璃反光,他看到闻徵在玩袖子上的花瓣,像没在意刚的事,缓缓回过头,试探问:“你在想什么?”   闻徵把花瓣夹在指间:“想些乱七八糟的,譬如以前没来得及试一试的事,眼睛看到以后想做哪些东西。”   易承昀顺手关上车内隔帘:“现在做也可以。”   直觉认为他要在车里做些什么,闻徵揉了揉额头:“思想龌蹉!”   沉默片刻,易承昀忍住笑,摊开手道:“我说的是吃晚餐,看出来你确实在乱想。”   被反将一军,闻徵耳根发红,强行扯开话题:“我听到路况播报,这不是回家的路,我们要去哪?”   易承昀挨近了些:“秘密,除非你告诉我,刚才在想什么?”   眼睛看不见,闻徵却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呼吸,洒在耳垂下方,湿热酥痒,脸变得更烫:“可以说,你不准笑我。”   好奇心被勾起,易承昀抓住他的手摁在自己胸膛,一本正经:“我发誓,保证不会。”   闻徵趁机在他的腹肌上摸了一把,满意道:“我在想,我们明明在一个高中和大学,可惜学生情侣该做的事从没试过。”   不幸,这个问题涉及到易承昀的知识盲点:“比如?”   闻徵没好气抽回手,憋出一个词:“制服约会。”   上高中时,同龄人缤纷多彩的课余生活,他完全没享受过。那时他刚升为国家一级马术骑手,每天下课不是训练场就是补习班,几乎没怎么和同学来往。   偏偏易承昀和他一样,是个母单且没有青少年玩乐经历的人,便问他:“会做些什么?”   “不知道,”闻徵绞尽脑汁:“比如,一起去游乐场、看电影?不要误会,我指的是像普通学生那样,感受人群的气氛,不是包下整个游乐场。”   嘴角抽了抽,易承昀飞速删掉让助理联系游乐场的邮件,依然是那副淡定的语调:“有趣。”   闻徵努了努嘴:“我听得懂你的语气,你肯定在疑惑为什么要跟那么大堆人一起。”   易承昀无法否认,幸好这时车停定,他打开门:“到了,穿上外套。”   闻徵握住他的手下车,顿时精神一振:风大得把长衣摆掀得飒飒作响,空气中弥漫海洋特有的腥咸,耳边能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远处海鸥的鸣叫。   “这里?”闻徵记起两人提过的海边疗养院项目,翘起嘴角,声音透出兴奋:“海边?”   哪怕暂时看不见,他已经在想象蔚蓝的海洋、若隐若现的海岸线、可爱的海豚……   “猜对了。”易承昀很想去戳他脸上的酒窝,边带他走向刚建好的海边疗养院,边向他描绘:“这里一共有三个部分,分疗养、餐厅、娱乐,一半是贝壳形的露天建筑,一半是球形帐篷。连海的部分圈养了十几只海豚,它们先前在海洋馆,太亲人,不适合放归。运气好的话,在做治疗的地方,会有海豚来打招呼。”   不仅如此,疗养院里的治疗师是易承昀从各地重金挖来,希望能对闻徵治愈旧伤有所帮助。   两人进入疗养院,穿过一条长长的海底隧道,来到半露天水疗中心。   “就在这里,”易承昀和他一起走进私人更衣室,半开玩笑道:“要帮你换吗?”   “易总招待这么周到?”闻徵打趣问:“我能点特殊服务吗?”   “什么服务都可以,”易承昀坦然解开衬衣:“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你,这里其中一面是玻璃,玻璃外是海水,刚还有一只海豚在外面游过,你确定要当着它们面前做这些?”   “真的吗?”闻徵抬起手,掌心覆在玻璃上,眼珠一转:“你难道不知道,海豚是最没有节操的动物之一?他们的小脑袋里想的全是……”   猝不及防伸出手,闻徵摸到易承昀的衬衣,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拉,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个字,然后趁他不备,不轻不重在他下巴咬了一口,像只顽皮的小猫。   定定盯着他的双眼,易承昀换衣服的手僵住片刻,半晌才犹豫问:“你是不是以为我碍于老板的身份,铁定不会在这里对你怎样?”   被拆穿也不气恼,闻徵笑吟吟换上浴袍:“对啊,而且想象你要拼命克制的样子超级有趣。”   易承昀:呵   接下来,易承昀果然如闻徵预料那样,无论被怎么撩,稳得像老僧入定,直到两人结束最后一个按摩项目。   “确实感觉全身轻松多了,”闻徵活动活动胳膊,从按摩垫上爬起身,被易承昀带着走,顺口问:“不去更衣室?”   “去泡个精油浴。”易承昀嘴上这么说,默默关上门,殷勤问:“你饿不饿,浴缸边上有点心。”   小心滑下浴缸,闻徵没多想,直接把浴袍甩到一旁:“不饿,刚在车上不是吃过东西?”   这间私人休息室一半建在海底,阳光照射在海水,反射一片波光粼粼,可以透过墙上的玻璃,看到一簇簇五光十色的珊瑚。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牛奶玫瑰香,闻徵泡在清澈见底的浴缸里,水时不失漫过他的锁骨,让本就白皙的皮肤看上去更滑腻可口。   双手捧起水,闻徵昂起头,闭眼惬意把水泼到身上,墨黑的刘海被拂到额角,一滴水珠沾在他睫毛上,摇摇欲坠;水中的玫瑰花瓣沾在他肩胛骨,火红的玫瑰和莹白的肌肤对比鲜明,让人想起甜丝丝的草莓奶油蛋糕。   易承昀眯起眼,不动声色抿了一口清酒,这可是闻徵自找的。   听到易承昀踏进浴缸的水声,闻徵还没转过身,背后紧贴上那人滚烫的腹肌:“嗯?”   “你有时候真是单纯得像小马一样,”易承昀下巴抵在他肩上,咬住被水湿透的花瓣,贴近他的耳廓:“我是老板,想做什么哪用顾忌其他人。对了,今天是试业,我把他们支使开,除非按铃,没人会过来。”   闻徵:!!   “等、等等……”终于意识到危机感,闻徵本想制止从身后环上来的双手,但一碰到易承昀胳膊上的肌肉,他便似被烫到般一缩,徒劳无功地试图往前躲:“这、这里不好。”   为照顾他全力备赛,他知道易承昀已“隐忍”了半个多月,不用想都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也不知道结束他还能不能走着回车里。   两人水下的部分几乎缠在一起,易承昀并不着急,他放任闻徵在水里扑腾,溅起的水滴沿那人背部流畅的肌肉线条滑下,可口诱人。   直到闻徵整个身体贴在玻璃上,没处躲藏,易承昀一手从容扣住他,一手从后面覆在他手背,与他十指紧扣;游刃有余得像品鉴甜点的绅士,轻咬住他的耳垂:“对了,玻璃外有两只海豚在往里看,没想到你会喜欢带观众,我对这份惊喜很满意。”   水声在耳畔不断回荡,闻徵有种错觉,自己是猎物,而易承昀是恶劣的猎豹,落入他手里后,所有举动都由不得自己。   “真讨厌。”闻徵晕晕沉沉挂在他身上,水溢出洒在地上的声音、彼此交缠的吐息,让他几近无法思考:“等我看见我就攻了你。”   “十分期待。”易承昀咬住他殷红的唇瓣,闻徵哼哼唧唧的声音,听上去可坦诚多了。   如闻徵自己预料,他始终没办法走回车里,甚至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上的车。   赛后翌日,闻徵醒来时,易承昀已换好衣服,快准备出门。他清楚记得,易承昀临出发前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温柔细致,贴在他耳边用气音道:“下午早点回来,我有事想对你说。”   后来闻徵回想起,当时自己因为对昨晚这人的“恶劣”耿耿于怀,只“哼”了一声作回应,或许该好好亲回去。   尽管没有训练安排,闻徵习惯每天亲自带几匹马去散步,正当他在马场给爱驹套上笼头时,工作人员告诉他,前队友温宇晴在外面,想和他谈谈。   “麻烦你让她进来吧。”面对昔日队友,闻徵向来耐心,听到脚步声,大方朝来者伸出手:“今天你也不用训练?”   “刚好放假,”温宇晴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颤抖:“我昨天去看了你的比赛,实在惊艳。”   “过奖,”闻徵手上牵着导盲马小易易,两人信步走到马房外,在长凳上坐下:“找我有事?”   “我想跟你说对不起,”温宇晴没有坐下,站在他跟前,肩膀微微发抖,一开口便带着哭腔:“我不知道会让你眼睛看不到。”   心下一沉,闻徵脸色逐渐变得凝重,凉凉问:“什么意思?”   两个多月来,他自问尽职尽责,队伍是他先带起来的,他不仅抽时间帮忙队友的训练,还让他们的马匹共用赛马治疗团队。   即使认识时间短,没能和每个人都交心,至少没亏待过他们。   “我不是故意的,”温宇晴捂住脸,似乎濒临崩溃:“是我的男朋友,你拍宣传片那天,他缠着我说想来马场参观。我当时注意到他举动有不对劲,万万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   她一边哭一边说,闻徵逐渐整理出,她男朋友家里生意出问题,秦家给出丰厚条件,让男孩想办法混入马场使坏。   闻徵全身血液仿佛倏地涌向头顶:“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他怀疑过那天来摄影的记者,或是来送餐的外卖员,唯独没想过会是队友。   “是易先生,我们从马场离开的隔天,他注意到我脸色不对,单独找我谈。”那会温宇晴本就心里有疑惑,经易承昀稍施压,便禁不住和盘托出:“后来我配合易先生找出秦家指使我男朋友、不、前男友的证据,他说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亲自来向你坦白。”   难道这就是易承昀早上想跟他说的事?   闻徵握紧双拳,手心掐出通红的指印,对温宇晴哭着求情的话,一句听不进去。理智让他控制住自己、不对一个小姑娘恶言相向,同时忍不住想冷笑:赶着道歉,怕不是被易氏报复,换个好听的说法。   “我理解你可能事前不知道,哪怕想说没关系,但目前真说不出口。你也是运动员,一句对不起,与一个人的将来相比,未免太轻飘飘。”闻徵听到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冷静,他深呼吸几口气:“请你先离开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平素闻徵待人温和有礼,温宇晴从没看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眼里藏不住恐惧,满脑子回响和易承昀会面结束时,对方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真感到抱歉,可以让你男朋友把眼睛还给他。”   温宇晴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闻徵独自坐在长凳上许久,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掌心忽地触到一片温热的毛绒绒,回过神,他意识到,是小易易在蹭他的手。   手机里的“嘟嘟”声响了半分钟,闻徵试图打给易承昀,可惜对方大概在忙,没有接听。   正当他准备放弃,挂断电话,蓦地听见接通提示,对面抢先开口:“你是后悔了吗?”   闻徵:??   “打算为自己的态度道歉吗?太晚了。”他确定是易承昀的声音,说的话却像另一个人:“听好,合同里说得清楚,我们各玩各的。安分在外面演你的好先生,我在家里包养多少个少爷,轮不到你指指点点。给你半天,从易家消失,不要逼我把你扔到街上。”   当场震惊得哑口无言的闻徵:……   仿佛对此一无所知,电话那头继续说:“希望这次能让你认清自己的身份,求我没用。”   话音刚落,电话遂被“易承昀”无情挂断。   一字一句回味对方刚说的话,闻徵拿着手机,蹙起眉头。   比起生气,他此刻更多是疑惑:莫非是新的恶作剧方式?   真讨厌,他托起下巴,得想办法拆穿易承昀。   考虑片刻,他心生一计,打给楚洋:“抱歉打扰,易总现在在公司吗?”   楚洋照直答:“他早上要见一位老朋友,没说去哪里,怎么了?”   谢过楚洋,闻徵无端有种不好的预感,下定决心又打给周军:“周大哥吗?麻烦你让保镖帮忙查一查,他现在在哪里,晚点我再跟你解释。”   另一边,贴着封条的闻家大宅中,易承昀看着闻母关掉手机,平静问:“这样你满意了吗?”   他的声音还是波澜不惊得可恨,仿佛被反手捆在地上、被刀指着的不是他。   “我想看的是你痛哭求救的样子,”闻母左脸一大片淤青,手背有被烫伤的痕迹,神经质地笑:“算了,等我把你杀了,下一个就轮到他。”   易承昀盯着她满布血丝的双眼:“为什么你这么恨闻徵?他也是你养大的。”   闻母双手握住刀,歇斯底里地抵住他的喉咙,声音像鬼魅一样:“你不是早查出来了么!他根本不是我儿子,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鲜血从脖子缓缓流下,易承昀只是眉头皱了皱:“造成这一切的是闻超父子,你要是想出气,不能漏掉他们。”   “嘿嘿,”闻母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分外渗人:“我当然没忘记,你回头看。”   易承昀顺着刀尖的方向看去,闻徵的爷爷闻超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后脑勺肿起一块。   “那对愚蠢的父子,以为我看不出来。”闻母颤颤巍巍站起身,走到几桶汽油旁,惨笑道:“我本来也打算蒙眼过一辈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多管闲事?”   当年秦娇怀孕困难,闻父动了歪心思,让自己的情人——闻母提供卵子,生下闻祈,美名其曰“让我们的孩子继承闻氏”。   可万万没想到,秦娇在生下闻祈后,居然又成功怀孕了。闻父在闻徵两岁时,化验得知这个真相,其时秦娇已去世,他索性对外声称闻徵是闻母的孩子,以免秦家对闻祈不利。   “我什么都给了闻家,”边在两人身边倒下汽油,闻母边自言自语:“因为过度取卵,我没办法怀上,而唯一的孩子无法相认,他还嫌弃我,说我长得像个老太婆。”眼泪自她红肿的眼角滑下:“哪怕闻氏出事,只有我不离不弃地照顾这两父子,但我得到了什么?!”   她掀起自己的衣袖,易承昀心下一惊,上面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惨不忍睹。   “如果不是你,我们家还好好的!”闻母扔下汽油桶,恶狠狠瞪着易承昀:“都去死吧!”   ……   心跳快得想吐,闻徵坐在副驾驶,问握方向盘的裴思宇:“还有多久到?”   裴思宇踩进油门:“开到最快,不到十分钟。”   五分钟前,闻徵听周军报告易承昀的手机定位在闻家别墅,立刻明白事情不对:那人不会拿闻家的事来恶作剧,他去那里一定有特殊原因。   “麻烦你让人赶去闻家,他可能有危险。”扔下这句给周军,闻徵随即请求裴思宇,带自己开车赶过去。   “怎么了?”他明显听见裴思宇倒吸一口凉气,急迫问:“出什么事?”   “打火警电话。”裴思宇头皮发麻:“马上。”   脑中“轰隆一声”,下一刹那,闻徵全身血液像凝固了一样,他看见从闻家别墅冒出的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这个瞬间,闻徵心里剩下一个念头:只要易承昀没事,以后再也不会说讨厌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011:56:11~2020-05-2708:5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哈不拆家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事情出现变化是在闻徵比赛的前一天晚上, 易承昀收到娜塔莉发来的秘密鉴定报告,如他预料, 上面显示秦家两兄弟和闻徵之间果真存在血缘关系。   这让很多事背后的原因浮出水面:闻徵从小到大受到的冷落、为何被闻家不待见、以及被所谓的亲生母亲冷暴力等等。   更重要的是,他当下完全了解,为什么秦东两兄弟要冒着得罪他的风险, 致闻徵于死地。   斟酌过后, 他不想因此影响闻徵的比赛,决定先把这份结果收起,等比赛完闻徵心情相对平稳的时候,再找个好机会跟他说。   原本易承昀早约好秦老爷子私下见面,当面跟他谈闻徵和秦家的关系, 最好打听一点秦娇在闻家发生的事。   可惜他没料到,当天早上他到达公司后,看到一条骇人的社会新闻:传闻已死亡的卢家幼子尸体被发现弃尸荒野, 面目全非, 残忍行径令人发指。   联想到前一天娜塔莉才给他提供线索, 很难相信这会是巧合。   易承昀比谁都明白, 假如秦家想不声不响解决一个人, 根本没有人会发现。做法这么高调, 只能理解为是示威和警告。   他当机立断取消与秦家老爷子的会面,在没有办法确定对方立场前, 贸然谈判容易节外生枝。   调整策略后,他迅速联系易氏的律师,整理好娜塔莉发来的证据, 做好起诉秦家的准备,并打算立刻赶回家,和闻徵解释清楚。   然则当他坐上私车,没来得及说话,耳边蓦然响起“滋滋”电流声,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等他再醒过来,已在闻家大宅,被捆住手脚,眼前是闻母闪着寒光的刀子。   ……   私人病房里一片死寂,闻徵握住易承昀的手,凝视着他紧闭的双眼,只有床边监控体征的机器发出令人不安的滴滴声。   一小时前,他和裴思宇赶到闻家大宅,远远便看到从里面冒出的黑烟,近看发现门口的封条被人撕开扔地上。闻徵疯了一样冲进屋里,大喊易承昀的名字,透过火光,躲开好几条掉落的横梁,他总算看到倒在地上的人。   两人被抬上救护车时,他一直握住易承昀的手,像一松手那人就会消失一样。   “昏迷是暂时的,由于吸入浓烟,以及挣扎过程中后脑勺落地,易总可能有轻微的脑震荡。不幸中的万幸,他身上除了少部分灼伤,没有其他问题。”医生这么说。   闻徵不信神明,但此时此刻,他把易承昀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心底默念:假如真的有神,请保佑眼前这个人平安无事,你既然让我重活一回,请不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他情况怎样?”身后的门被人打开,闻徵恍惚间听见几个熟悉的声音,抽了抽鼻子,他强打精神站起身,来的人是楚洋和裴思宇,他们身后跟着易承昀的母亲孟怡。   “医生说他等一下会醒来,没有大碍。”闻徵看向孟怡,内疚不已:“伯母,对不起,没想到我妈会做出这种事。”   伤人纵火后,闻母在逃跑过程中被当场逮捕,收押在看守所。而闻超则由于年事已高,吸入过多浓烟,以及脑部受到重击,生命垂危,还在抢救当中。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上次与儿子不欢而散,孟怡没想到再见儿子会是这种情景,看到沉睡中的易承昀,忍不住红了眼眶,上前抱住闻徵:“我还没告诉他爷爷,有什么需要妈帮忙的,尽管开口。”   “公司方面不用担心,易总先前安排得整整有条,出不了太大乱子;媒体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至少能争取一天到半天的时间。”楚洋说到一半,后知后觉意识到些什么,顿住半晌,望向闻徵:“你的眼睛好了?!”   “好像是车开到闻家附近的时候,突然好的。”裴思宇对此仍旧心有余悸,就在他们开车去闻家时,在门口车还没停定,闻徵便推开车门狂奔出去,一头冲进冒烟的火场,拉也拉不住。留下外面快急疯的裴思宇,打火警和救护车电话时手都在发抖,好友那时的样子分明是豁出去。   没想到,救援队伍还没到,衣服还冒着火星的闻徵扛着易承昀,踉踉跄跄出现在半塌的大门里。   难得重获光明,闻徵脸上没能看到多少高兴,勉强扯出一个笑:“是啊,等他醒来,迫不及待想看到他有多惊讶。”   “想看谁有多惊讶?”   三人正在说话,听见床边传来的声音,闻徵立即转过头,直直对上易承昀投来的视线。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闻徵第一反应按铃通知医生,不管不顾扑到床边,抓住他的手:“我们都在这里。”   易承昀盯住他紧握手,眼中的困惑越来越大,却没有抽出手,而是反手握住,问:“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们不是在打赌,下午班队会进几个球吗?”顿了顿,他抬起头,来回审视站在闻徵身后的三人,眼中不乏警惕:“他们是谁?母亲为什么会在这里?”   三人听得云里雾里,楚洋最先反应过来,试探问:“易总,你刚才问,我们是谁?你不认识我和他吗?”   在几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易承昀点了点头:“如果你口中的易总是指我,那么是的。”   打赌班队会进几个球,这话闻徵听上去无比熟悉,片刻后,他方反应过来,这是高中毕业后,易承昀和他的一场打赌。   唯一问题在于:那发生在八年前,易承昀丢掉了那往后的记忆。   “是会有这个情况发生。”医生仔细检查过易承昀的身体状况,安慰几人道:“脑震荡的影响之一。但不用担心。90%的患者会自然恢复。”   这话在闻徵自己失明的时候已听到过一次,他甚至会背医生接下来会说什么:“至于恢复记忆的时间,根据每个患者的情况各有不同,很遗憾无法作出绝对的保证。”   “至少他不是完全失忆。”孟怡软声安抚道:“承昀从高中开始就接触家里生意,瞒住一部分人不成问题,就是,生活上可能需要你多照顾。”   尽量不让岳母看出自己复杂的心情,闻徵点头,承诺道:“我一定会好好看着他。”   “那就好!”孟怡抹了抹眼角,半松了一口气,拍拍他的手:“我回去跟爸报个平安,再给你们捎些必须的东西,有你照顾他,我比较放心。”   一旁的楚洋也向他保证:“易总醒过来,好办很多,我会想办法稳住公司的其他人。”   拜托楚洋送易承昀母亲离开,剩下裴思宇和闻徵两个人站在走廊。   “你还好吗?”裴思宇递给他一杯热茶,柔声问:“有什么就直说吧,我们这么久的兄弟,我看得出来,不会告诉别人。”   接过杯子,闻徵出乎意料地、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挨在墙边小声说:“只是想起以前一些事,怎么说?我和他认识十年,耽误了九年,是有原因的。”   高中毕业后,是易承昀和闻徵误会最深的一段时期。当时,易承昀以为闻徵喜欢樊荣,想方设法想破坏两人“好事”,用那种刚成年男孩的笨拙招数。   而闻徵则单纯以为易承昀看他不顺眼,有事没事在他面前晃,铁定是在找机会对付他。两人像两只嚣张跋扈的公鸡,竭力要把自己性格中最尖锐那部分甩给对方看。   没解开误会前,闻徵可能会以为两人完了,但在听过易承昀向他坦白心迹,知晓那时这人早已喜欢自己,他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大概明白。”易承昀坐在床上,静静听完闻徵对他遭遇事故的解释,开口问:“因为某种原因,我和你结婚,经历过许多事,今天你从火场救下我,但我醒来后失忆了。是这样吗?”   “没错。”闻徵亲自把晚餐放在病床的小桌子上,耐心道:“你应该也能猜到,你现在是易氏集团的掌权人,一举一动关系几千员工的生计。因此在你想起一切前,要委屈你认真扮演好易总,我会帮助你。”   易承昀看他给自己夹菜,全是自己爱吃的菜色,目光又在他和自己手上的戒指上流连,开门见山问:“好,我姑且相信你说的话,但你漏了很重要的一点:我们是为什么会结婚?在我记忆里,我们的关系绝对没到那个地步,你是被迫的吗?”谨慎审视闻徵脸上的反应,易承昀补充道:“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强迫你。从母亲放心将我交给你来看,我们的关系在这八年进步飞速,让我感到震惊。如你所说,我现在必须扮演好我的角色。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我都会尽我所能。”   “结婚自然是因为你喜欢我。”闻徵说得坦荡荡,他惊奇发现,“小”易承昀的脸居然倏地红了,索性坐到他身边:“长大的你向我坦白过,你从三年前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喜欢我。但是樊荣老对我献殷勤。你小时候又是个别扭、小心眼的醋精,不愿意承认,只会老搞些有的没的。倒不想想,你看过我给我樊荣一个眼神吗?”   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心思,全被心上人戳穿,小易承昀一口气堵在喉咙,难得话都说不利索:“这、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有什么证据吗?”   “你可以不信,结婚证和婚纱照可不是假的,还有这个。”闻徵扬起手上的戒指,故意捏着嗓子:“好了小老公,快点吃饭,我们明天还要去谈恋爱。”   一声“小老公”吓得小易承昀差点拿不住碗,他的脸烫得像被夹在火上烤,一点虚张声势也溃败下来。   小时候挺可爱的,闻徵看得津津有味:早知道那时该多逗逗他,原来易总不会接直球,有趣。   “你要睡在这里吗?”吃过晚饭,易承昀见护工在放旁边放了一张床,不确定问:“我不是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吗?没必要通宵陪护。”   “对,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陌生人,可你刚出意外,不好留你一个。”闻徵和护工道过谢,等房里只剩两人时,坐在他身边,调皮眨了眨眼:“没有你我睡不着,况且等你回到家,我们都是要一起睡的。你懂我的意思吗?小朋友。”   小易承昀当场炸了:“你才是小朋友!睡就睡。我、我什么都懂!”   扑哧笑出声,闻徵得寸进尺,抬起手刮了刮他的下巴,禁不住得意:要是长大后的易承昀,听到这种话,说不定当场就按着闻徵开始“履行夫夫义务”,一次履行到半夜那种。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堂堂易总也有被反过来、被撩拨得丢盔弃甲的一天。   “那就好,我关灯了。”闻徵从容躺下,久久没能闭上眼,各种奇怪的记忆碎片混在一起,乱糟糟。   屋里安静了很久,他听到易承昀翻身的声音,那人像在说悄悄话:“你是不是也没睡?”   闻徵:“没有。”   易承昀在黑暗中问;“我受伤失忆,你很难过?”   闻徵让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当然。”   “我会尽快恢复的,”易承昀的声音听上去干巴巴,从小他就不擅长安慰别人,尴尬问:“就,我们结婚后,你难过的时候,我会怎么做?”   闻徵刚压下去的情绪,顿时涌上眼里,幸亏他是背对易承昀,那人看不见他发红的眼眶:“你会给我唱摇篮曲。”   屋里再度陷入沉默,闻徵刚想转过身说“是在骗你的”,冷不防听小易承昀道:“可我一首摇篮曲都不会,是在和你在一起后学的吗?”   在十八岁的易承昀认知里,两人“昨天”还差点打起来,今天闻徵竟成为了自己的先生,而且看上去两人感情不错,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没错。”闻徵用被子捂住翘起的嘴角:“我有一次生病,想让你说笑话,逗我笑。可惜你说的我都听不懂,我就缠着你学了一首摇篮曲。”   似乎有点犹豫,易承昀闷声道:“那要不你唱一次给我听?我记下,下次就可以安慰你。”   没想到他会愿意,闻徵弯起眉眼,欣然道:“好,那你听好了。”   温和清脆的歌声在安静的病房里缓缓流淌,像夜风吹拂过耳畔,闻徵柔柔唱完最后一个音,轻声问:“你记住了吗?”   回答他的是易承昀均匀的呼吸声。   莫非我被套路了?闻徵后知后觉,愤愤在心里骂了一句:可恶。   月色柔和静谧,闻徵抵不住睡意,不知不觉进入梦乡,因此他没看到床上的人,微微勾起的嘴角。   早上阳光灿烂,闻徵翻身打了个哈欠,一睁眼便见易承昀正坐得笔直,在床上专注不知道看什么。   “我在看我手机里的报表,很有趣。”见闻徵醒来,易承昀翻过手上的平板,声调像个机器人:“我想我大致上了解过公司目前的情况。”   闻徵:……   孟怡说易承昀小时候就开始接触公司业务,原来是真的。   “你喜欢看这些的话,回家还有很多。”闻徵记恨昨天他坑自己,脸上虽则没有表现出来,决定把这个记在小本本上。等哪天这人恢复记忆,让大易承昀来赔罪就好,绝对要让他好看。   这么想,闻徵心里的气下去不少,还好脾气地给他削了个苹果:“我喂你,不要害羞。”   低头咬住他送到嘴边的苹果片,易承昀以为闻徵早忘掉昨晚的事,放下心问:“今天回家后,我们要做什么?”   “说不准,平常这时候你已经去上班了,我会去马场。”闻徵也没有主意:“你想去做什么?我可以陪你。”   “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得到闻徵肯定的答复后,易承昀目光炯炯:“我想去游乐场。”   这一刹那,闻徵有种错觉,他眼前这个小易承昀和跟他结婚的人,完全重叠到了一起。   “不可以吗?”易承昀见他不吭声,迟疑问:“你不喜欢?”   闻徵回过神,摇了摇头,把不切实际的想法挥出脑海:“好,我们先回家。”   两人收拾好行李,回到家后,幸好易承昀还认得周军,为免他失忆的事情泄露,别墅里只留下几个从小照顾他长大的佣人。   “我平常会穿什么衣服?”两人站在衣帽间,易承昀问。   “就这些千篇一律的西装。”闻徵看着一排排长得一模一样的黑白灰外套,吐槽道:“你的衣服都是定制成一样的款式,不用挑。”   易承昀拿起一件衬衣,在身上比了比,自言自语道:“虽然我觉得穿西装去游乐场怪怪的,不过既然你这么说。”   “啊我忘了。”闻徵夺过他手上的衬衣,暗呼好险,穿这种去游乐场,肯定会被当成怪叔叔。   “让我看看……这不是你的校服?”闻徵在黑白一片的衣柜里翻了又翻,没想到看到一件熟悉的衣服,可他看清上面的名字时,讶异道:“等等,这上面怎么写的是我的名字?”   易承昀看向他手上的校服,一时语塞,干脆装傻:“我不知道。”   闻徵脑海中涌上一串记忆,事情发生在两人高中毕业典礼那天,班上换上礼仪服拍毕业照。那天结束后,他想换回轻便的旧校服,却发现不见了。起初以为是有人不小心拿错,没放在心上。   “你确定吗?对你来讲,这可是前不久才发生的事。”闻徵扬了扬手上的衣服,得意欣赏易承昀脸上的窘迫,暗中腹诽:年纪小小居然有这种嗜好,啧啧。   两人换好方便行动的衣服,闻徵为满足自己暗搓搓的小心思,坚持让易承昀别上高中时两人的校徽,四舍五入算圆了制服约会的梦。   他们重新坐上车,闻徵拉上隔帘,转过身正对易承昀,摆出严肃的脸问:“你到底为什么要偷我的校服?告诉我,我不会笑你的。”   易承昀对此深表怀疑,看了他一眼,咽了一口水,破罐子破摔道:“留作纪念。”   闻徵一愣,问:“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易承昀直视他的双眼:“我问,你会笑我吗?”   闻徵坦然迎上他的视线:“绝对会。”   易承昀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恼羞成怒:“你不是说不会笑吗?”   闻徵抱住车上的抱枕:“我努力了,忍不住。没注意到易总小时候这么可爱,感觉损失了一个亿。”   易承昀气得转过头,不愿再说话。   工作日游乐场人并不多,闻徵考虑到易承昀讨厌人挤人,特地买了可以插队的门票。   车停在游乐场门口时,闻徵收到一条讯息:他的父亲在看守所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下周就会公开判刑,律师估计至少十年以上。   易承昀注意到他的神色微妙:“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闻徵收起手机:“我们走吧,你想先玩哪个?”   易承昀果真是一个没有童年的孩子,闻徵知道他连咖啡杯也没坐过,心里真情实感地对易总有了几分同情。   “我们去坐摩天轮,休息一下。”半天下来,闻徵也有点累了,提议道。   这个游乐场有本市最大的摩天轮,上到最高点时,可以看到蜿蜒的海岸线、俯瞰整个城市的风景。   “你看到那边像贝壳一样的白房子吗?那是你给我建的疗养院。”闻徵倚在易承昀身上,笑着指给他看:“你告诉我那边有十几条海豚,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看。”   “真的吧?”易承昀垂眼看他,那人鸦羽般的睫毛一颤一颤,让人心底发痒,顺口问:“那你喜欢那里吗?我们在那里做过些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闻徵下意识抬起头,易承昀明亮的眸子,在阳光下漆黑深邃,瞳孔中倒映他的样子。   大概是想多了吧,闻徵这么告诉自己,堪堪移开眼:“我喜欢。”   易承昀似乎不想放过他:“你没回答我第二个问题。”   “这是我和长大以后的易承昀之间的秘密”闻徵两颊泛起红晕:“小孩子不可以知道。”   小易承昀不满抗议道:“我不是小孩,我已经成年了,是同一个人。”   可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闻徵就是一个字不用说。   不知不觉到了闭园时间,两人手牵手走出游乐场,易承昀把手上的棉花糖递到闻徵手上,认真问:“你开心吗?”   “很开心。”如果陪我的是长大那个易承昀就更好了,闻徵没把后一句话说出口,吃了一口棉花糖,舔了舔嘴角:“好甜。”   “我也想尝尝。”听到小易承昀的声音,闻徵抬起头,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整个人僵住。   小易承昀向前一步,一手挑起他的下巴,一手从后面扣住他的身体,低头,毫不迟疑吻上他的唇。   这时,闻徵脑中不合时宜地浮上一个奇怪的念头:这算不算出轨?   “是很甜。”意犹未尽啄了啄他的嘴唇,易承昀抬手整理闻徵稍乱的刘海,温和问:“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如果是长大的易承昀,下一步会直接行动,闻徵想到这里,抿嘴笑道:“该回家了小朋友。”   “早上楚先生告诉我,明天我们要出席一个剪彩活动,可能会有人刁难你。”回去的路上,易承昀见闻徵心不在焉,问道:“你是在担心吗?”   闻徵应付般笑了笑:“可能吧。”   知道他指的是明天永华皇宫的剪彩仪式,闻父刚认罪,楚洋的担心不无道理,媒体一定会想帮方设法从闻徵口里套出些什么“猛料”。   但闻徵心想的却是另一些事,他控制不住般想起上一辈子,同样出席剪彩仪式,摩天大楼就在他面前轰然倒塌;耳边全是尖叫声和痛苦的哭喊,地上还有不知道是谁的鲜血,一具具尸体从废墟中被搬出……   正当闻徵脸色发白,手上突然传来一阵暖意:“不管你在担心什么,我在。”   闻徵侧过头,窗外的霓虹灯把车后座照得忽明忽暗,他却能清晰看到,易承昀眼里,令人沉溺的温柔。   回到易家别墅时间已不早,闻徵换过睡衣,认真开始考虑一个问题:真的要跟小易承昀一起睡吗?   “你在害怕吗?”闻徵磨磨蹭蹭从洗手间走出来时,听见易承昀这么问。   我是怕你恢复记忆后,发现被自己绿了,闻徵心里这么想。但当他看到易承昀的表情时。顷刻改变了主意:   那人倚在床边,似笑非笑,目带戏谑地注视着他,一脉相承的欠揍。   “我有什么好怕的。”镇定自若解下浴袍,闻徵大方钻进被窝,一手托着头:“我们之间什么没做过?”   易承昀张大嘴巴,登时败下阵,飞快转过身,用被子卷住自己。   如果趁他失忆翻身做攻,会不会不厚道?闻徵心里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   “我今天很累。”仿佛隐隐感到危机酝酿,易承昀隔着被子开口:“明天有很多东西要准备,早点睡。”   哼,算你走运。   闻徵从后面抱住他,额头抵在他厚实的背上,声音沙哑道:“就这样不要动,让我靠一会。”   伴着易承昀平稳有力的心跳,这一晚,闻徵睡得无比香甜。闹钟的声音响了好几遍,他才依依不舍睁开眼,易承昀那张英俊的脸便毫无预兆地在他眼中放大。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抱在一起,他蜷缩在易承昀怀里,像无数个过去的早晨那样。   闹铃的声音同样吵醒了易承昀,他睁开眼,对上闻徵脸上的笑,甜得直击心底。   “早呀。”闻徵的脸蹭了蹭他的胳膊,像只撒娇的小猫。   易承昀看呆了,竟说不出话,半晌才木木答道:“早、早。”   “你穿上西装后,以假乱真不在话下。”吃完早餐,闻徵看着从衣帽间走出来的易承昀,不忘揶揄他:“不愧是十来岁的身体,几十岁的心境。”   易承昀挑眉:“谢谢夸奖。”   闻徵:你是怎么能听成是夸你的?   按计划,他们今天只需出席一场剪彩仪式,接下来的记者会由易氏新闻代表发言。   去往永华皇宫路上,闻徵不住告诉自己:没事,上辈子的事已经过去。   旁边的易承昀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默不作声,伸手搂住他。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车刚驶进会场,不远处传来一阵夹杂着尖叫的喧哗声。   “发生什么事?”闻徵整个人猛地一颤,额头不住冒出冷汗,明明是温度舒适的车后座,他抖得像置身冰天雪地,头埋在易承昀怀里,像只受惊的小兽。   “不要怕。”易承昀搂住他,低沉的声线让人心安,抬头问司机:“麻烦将车停到一边,联系保镖队长,我要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   不到五分钟,保镖队长赶到他们车旁,满头大汗道:“易总,有人翻过楼顶想跳楼,我们已经报警,那人是樊家的二公子樊荣。”   “樊荣。”听到这个名字,闻徵收紧环住易承昀的双手,咬住嘴唇,强迫自己镇静:“他不是在精神病院吗?”   “可能有人故意放他出来,让他在剪彩这天闹事。”易承昀眼中闪过一抹阴鸷:“先安抚宾客,想办法尽快控制住樊荣。”   他下指令时,沉着冷静,一点不像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学生。   保镖队长走后,易承昀手一下下顺过闻徵的背,低声问:“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你需要先回去吗?”   “我不要。”固执地抱得更紧,闻徵头贴在他肩上,鼓起勇气道:“我要在这里陪你。”   啊!   外面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闻徵心里那根弦绷到极限,一阵阵头晕,听到对讲机里保镖队长的声音:“易总,病人被控制住,医院准备好转运。”   谢谢!易承昀亲了亲闻徵额头:“没事了。”   手虚脱般滑下,闻徵心里的巨石终于落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蔓延开。   “还能继续吗?”易承昀细心擦拭他额角的汗珠:“不要勉强。”   “可以。”闻徵握住他的手,有好多话想说,最终开口却是:“人家特意这么给我们添堵,我必须得好好表现,让他们失望个够。”   “不愧是你。”易承昀率先踏出车外,当着一堆举起话筒摄像机看好戏的媒体面前,躬身朝车里的闻徵伸出手,眼中是只有两人才懂的情愫:“闻先生,愿意赏脸吗?”   “看在易总的诚意份上,勉为其难答应一回。”用力握住他的手,闻徵迈出一只脚,稳稳踏在地上,昂起头,任闪光灯照个不停。   除去一点小意外,剪彩极为顺利,当天铺天盖地的新闻头条,全是同一张合照:   长长的红毯尽头,易承昀和闻徵手牵手,两人身上穿的是黑白情侣西服。易承昀侧过头看他身边的人,恰好闻徵也抬头看他,两人嘴边带着相似的笑。平常不拘言笑的总裁,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温柔,而平常在赛场上骄傲驰骋的骑士,眼底清澈纯净。或许两人是不一样的英俊,望向彼此时,却有一样的爱意。   好事的媒体替他们P上了大大的红色心形,配字:王子和王子的爱情。   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新闻出来前,两人早偷偷坐上前往德国的航班。   “我们去德国有什么事要办?”易承昀问。   “是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闻徵和他十指紧扣:“希望你能记起些什么。”   下飞机后,易承昀认出窗外飞闪而过的景色,心下了然。   “这次可千万不要有你的旧情人出现,不然我会很生气。”闻徵半开玩笑,打开车门,学着易承昀的样子伸出手:“这里是我的主场。”   幽静的古堡能听见两人有节奏的脚步声,侍应把他们带到专属套间,进门便能看到落地窗海景,屋里一角有熟悉的古典乐队。   桌上香薰蜡烛发出沁人心脾的玫瑰香,两人边吃边谈起高中时的一些事,或许是闻徵的错觉,他感到眼前的易承昀和没出事以前几乎没什么两样。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主菜过后,闻徵打了个手势,侍应递上一个盖黑布的银盘。   易承昀:这种反过来被追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其实能和你在这里,我很满足。”易承昀手搭在盘子上,没感觉出来是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闻徵双眼亮晶晶,在烛光映衬下,分外好看。   易承昀依言打开,里面是一个紫水晶相框,相框里是一张星云灿烂的照片。   他一眼认出,这是哈勃望远镜拍下的宇宙星系,照片落款用小字写着一个日期。   “那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闻徵看出他眼中疑问:“你以前说过,哈勃望远镜照下的照片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之间的纪念日也是,你记不记得没关系。”   易承昀的心快跳出胸膛,他小心翼翼握起闻徵的手,郑重放在嘴边,虔诚地亲了亲。   窗外浓墨渲染的夜空中,忽然绽开一朵朵绚丽的烟花,暗橘黄色的大厅被照得亮如白昼。   易承昀站起身,郑重伸出手:“我有幸跟我的先生跳一支舞吗?”   闻徵将手搭到他手上:“当然,我的先生。”   小提琴曲子悠扬悦耳,配上烟花盛开的声音,竟意外和谐。   闻徵倚靠在易承昀肩上,闭上眼专心感受那人的心跳声,享受被他的气息所笼罩的安全感。无论易承昀什么时候恢复记忆,乃至不恢复,好像没那么重要。   “我会保护你。”他听到易承昀说,心中一颤:“你记起来了?” 第51章   “我记起, 小时候有人这么对我说过。”易承昀握住他的手,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舞步, 却是出于不同的心思。   窗外烟花越发绚丽,闻徵缓缓侧过头,想在他脸上发现些蛛丝马迹:“为什么你会提出想去游乐场?”联想到易承昀的性格, 闻徵始终对这点耿耿于怀, 追问道:“你以前明明对这些‘幼稚吵闹’的地方嗤之以鼻。”   焰火炽烈燃烧的声音盖过了乐声,易承昀垂下眼,似在回避他的视线。   “如果你装失忆的话,我会很生气。”把他的反应当成心虚,闻徵几乎要甩开他的手, 警告道:“你的前科我记得清清楚楚,再犯就三振出局!”   “我什么前科?”这句话似乎激怒了易承昀,他蓦然收紧手, 紧盯闻徵的双眼:“你想做什么?”   本想撂几句狠话, 闻徵话到嘴边, 又觉得说太死不好:“是你想象不到的后果, 哼!”   易承昀不晓得有没有被他唬住, 眼里倒映着忽明忽灭的烟花, 想法捉摸不透。   气氛突然变得诡异,闻徵冷静下来, 放柔语气道:“你看你,好好坦白就不会有误会,偏喜欢什么都憋在心里, 回房里继续喝会酒?”   易承昀的视线转向窗外,总感到眼前的情景无比熟悉,脑中却像隔了层纱,就差那么一点。   两人走出餐厅,走廊上安静得只有烟花炸开的声音,闻徵看向窗外的焰火,而易承昀在看他。   “你一直没告诉我,我们是为什么会结婚。”回到房中,易承昀倚在阳台边上,一手递给闻徵酒杯,出神望向被烟花染成墨紫的夜空:“但我隐隐有种感觉,我们之间感情应该很好。”   接过杯子不说话,闻徵抿了一口酒,酒意使他的脸颊微微发红。   “你问我为什么会想和你去游乐场,其实那不完全算是‘我’的想法。”易承昀将杯里红酒一口干尽,重新斟满,有节奏地晃动酒杯:“我有一本备忘录,上面写了很多,咳咳,你懂的。”   闻徵一时没明白:“什么?”   “里面说要给你建一座马房,培养两匹马,收购一个马术团队……”注意到闻徵脸色大变,易承昀心下了然,继续说:“最近的一件事是和你一起去游乐场,其他还有玩具、场景……”   闻徵刚软化的心、在听到“玩具”两字时硬生生被打断,难以相信易承昀居然把“玩具”“场景”写进备忘录,他死死捏住酒杯,咬牙切齿问:“我能看吗?”   “不能。”易承昀不难猜到他的心思:“你不用费心去找,就算找到,你也看不懂。”   “不看就不看,有什么了不起。”赌气般灌下一大口红酒,闻徵随意放下酒杯,边脱下外套边揶揄道:“难不成你写给自己看的东西还要加密?”   易承昀耸了耸肩,向他举起酒杯示意,答案不言而喻。   闻徵气笑了:真是个奇葩!   “困了,我要睡觉。”一头扎进枕头,闻徵胡乱盖上被子,扔下他一个人呆站在阳台,闷声闷气道:“明天不仅要赶飞机,晚上还有一个慈善活动要出席,早点休息。”   那边的易承昀没了声音,闻徵安心闭上眼,迷迷糊糊被搂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这次的慈善活动闻徵事先毫不知情,是易承昀失忆后,从楚洋口中得知,易承昀为督促研究室加紧优化“精灵之眼”的功能,作出过两个承诺:   第一个承诺,是对拥有该项专利的公司注资十亿,这个在送“精灵之眼”给闻徵那天已经实现,相当于间接收购。第二个承诺,是在闻徵复明后,捐赠一千个同类产品给视力障碍儿童,他们即将出席的就是这个捐赠仪式。   当时两人心知肚明没有点破,事实上闻徵对自己能否复明根本没信心,而易承昀则是暗中替他做了最坏打算。   但难道易承昀就不觉得太劳师动众了吗?闻徵心里这个疑惑,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有机会问。   第二天早上,闻徵往暖处蹭了蹭,毫不意外发现自己像只无尾熊一样、整个人挂在易承昀身上,明明两人只结婚几个月,不知不觉竟变成习惯。   “你在笑什么?”   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闻徵揉了揉惺忪睡眼,大胆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秘密。”   易承昀被亲得有点懵,反应过来,抬手便拉住要起来穿衣服的闻徵,另一手甚至恶劣地钳制住他的要害。   早上本来就是“活跃”的时候,闻徵猝手不及,软在他怀里,身体使不上劲,话都说不利索:“你、你想做什么?”   “我和你,既然婚后那么甜蜜,应该履行过夫夫义务。”易承昀感受到闻徵身体禁不住颤抖,他将头枕在对方肩上,说话时的吐息把唇边玉白的耳垂染得粉红,声音低哑有磁性:“这个反应看来是有的。”   闻徵咬住嘴唇,打定主意一声不吭。   “我最近查了一些资料,人的记忆分为功能记忆、肌肉记忆等,”手在使坏,易承昀的语调却认真得像在发表公司年度讲话,将怀里还在暗暗试图挣扎的闻徵轻松制住:“这些功能归大脑里的不同分区掌管,换言之,纵使一个分区受损,可能另一个分区的功能依旧完整。”   “你到底想讲什么?”因他手上的动作而无法思考,闻徵快被他折磨得疯掉,声音染上晨曦的雾气,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以前可不是这种做什么都絮絮叨叨大堆的人,是你那方面的能力都变成参考资料了吗?”   易承昀:呵呵   ……   “看来资料是对的。”易承昀温和用纸巾把闻徵身上弄脏的擦干净,和方才旁若两人,无视闻徵看起来生气、实际上更像在撩人的眼神:“我觉得我们以后应该多做类似复习,一定对恢复记忆有帮助。”   “快扶我起来,不然要迟到。”闻徵拽着他站起身,脚不住打颤,气不过又“发狠”瞪了他一眼:“我今天要和那位盲人前辈骑手见面,你别添乱。”   那位前辈骑手居住的地方,在德国乡下一个小农场,和古堡是截然不同的风景。车驶上泥泞小路,举目所及,大片一望无际绿油油的草地。   他们坐车到农场外面下车步行,据说农场是骑手的先生亲手搭建,沿路不少专为盲人考虑而添加的小心思。不远吃草的马匹,一看到有客人来访,好奇的小马直接蹦到栅栏边上,争先恐后伸出头去嗅两人的手。   女骑手和她的丈夫、女儿一起接待两人,她大方上前握住闻徵的手,衷心道:“很高兴见到你们,你能重新看到,实在是太好了。”   有幸再见敬重的前辈,闻徵激动得差点没捧稳手上的花,真诚道:“谢谢,如果当时不是你的悉心指导,我难以想象,会多走多少弯路。”   “你太谦虚了。”她接过闻徵的礼物,笑道:“我的经验能给你带来帮助,也是我的荣幸,何况,”她转过身,向易承昀感激地点了点头,闻徵注意到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精灵之眼”:“收到易先生的礼物后,我们一直想亲自道谢,没想到你们会过来看我们。戴上这个之后,现在我能和普通人一样逛街,少了很多麻烦。还有,你们捐赠的事,在我们的圈子里面都传开了。”   “过奖。”面对新认识的朋友时,易承昀又变回那副礼貌而疏离的表情,客气道:“如果能对你有帮助,最好不过。”   他们和女骑手一家在农场里度过了半个下午,只是坐在场地上野餐、聊天,喂喂小马和小羊羔,闻徵张开双臂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静静流淌的白云,有种想时间停留在这一刻的错觉。   他知道,两人能有如今的惬意,是因为易承昀在背后替他承担了大部分,因此他更希望能为那人做些什么。   直到接近傍晚,易承昀和闻徵才与他们一家依依不舍分别,并约定好下一次再见的日期。   “有个小农场挺不错,小兔子和小牛多治愈,你觉得呢?”闻徵坐上车,向身后送他们的一家人挥挥手,回过头问:“你很安静,怎么了?不喜欢?”   “那位女士刚才说,你重新看到,是什么意思?”易承昀半边脸隐藏在车内的阴影中,闻徵登时愣住,后知后觉想起,舒了一口气:“我有时总会忘记,你现在不记得。”   轻描淡写把自己曾经失明、又复明的事几句话说完,闻徵想活跃活跃气氛,故作轻松问:“难道你的备忘录上没有写吗?”   易承昀声音低沉:“没有。还有,你没解释是怎样重新看到?”   闻徵脸一红,迅速偏过头:“不告诉你。”   把他的隐瞒看作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易承昀收紧握住他的手,若有所思。   慈善活动举办得十分圆满,闻徵怕易承昀失忆的事会穿帮,两人有意保持低调,只和几个熟悉的朋友聊过几句,便以赶飞机的借口提早退场。   “如果你喜欢那个农场,以后我们多来。”坐上飞机后,易承昀看到闻徵还在出神望向窗外,开口道:“或是在马场附近建一个。”   “我在想,奥运比赛前可能没多少时间玩。”闻徵回过神,轻笑摇了摇头,答道:“昨天忘了告诉你,我接下来要参加封闭式集训,至少有两周不能见面,你好好照顾自己。”   “好吧。”易承昀接受得比闻徵想象中快,反过来安慰他:“不用担心其他事,公司那边我心里有数,你专心准备比赛就好。”   还以为他会有不满,闻徵默默转过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易承昀今早醒来后,有哪里不一样?   可惜一下飞机就要赶去集训,闻徵没多少机会求证,不过,疑问的种子一旦在心里种下,便会疯了一样生根发芽。   集训地点在离他们生活的城市四个小时飞机的草原边上,闻徵风尘仆仆赶到马术队预定的酒店,见两个来接风的队友愁眉不展,不解问:“出什么事了?”   年长的娜仁答道:“昨天温宇晴提出要退赛,搞不懂小孩怎么想,我们好艰难把你盼回来,以为团队训练总算能回到正轨,真是……”   “我知道了。”大致猜到缘由,闻徵不动声色道:“等回房间安顿下来,我问问协会会长的意见,万一是其他原因。”   “欢迎你回来,至于温宇晴,我们当然希望她能继续参加团队赛。明明她身体没伤,铁了心要走,无组织无纪律,这事过后即使不开除她出队,也必须给她记大过。”协会秘书对有队员忽然退赛,也感到非常棘手,不得不向闻徵求助:“你们四个早前已经获得团队赛的资格,虽说可以换人,但从总体成绩来讲,还是原本的队伍比较稳定。你方便问问她吗?拜托,我们轮番上阵,软硬全试过,她像吃错药一样。”   “明白了,我试试。”闻徵挂掉电话,身后的房门应声响起,他叹了一口气:“进来吧。”   来人正是温宇晴,扎着马尾的小姑娘低着头推开门,不敢看闻徵的眼睛:“听说你找我。”   “坐下吧。”闻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刚泡好的茶。”   “不、不用麻烦。”闻徵的态度越是礼貌,温宇晴越感到羞愧,胡乱摆手:“恭喜你眼睛恢复,我明天就走。”   “是么?那我就不说太多废话了。”在她对面坐下,闻徵推了一个杯子到她跟前,冷静道:“上次不欢而散后,我们还没机会谈话。你或许知道,我的丈夫其实生了点小病,我想陪着他,但没办法。因为对我来讲,目前必须把所有精力投入到训练,才不辜负他给我的支持。”抿了一口水,闻徵继续道:“马术运动在华国方兴未艾,各方面需要完善的太多,迫切期望得到各界的支持。因此我很希望能在这次奥运中,取得亮眼的成绩,向更多人展示这项运动。这不单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华国无数默默无闻、缺乏训练条件,仍坚持不懈朝奥运努力的骑手。”   温宇晴说不出话,怯生生瞄了他一眼,又马上垂下头。   “坦白说,我还在生你的气,毕竟我不是什么圣人。”闻徵摊开手,诚恳道:“漂亮话谁都会说,我眼下只想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提高整个团队的得分。把私人情感带到日常训练是很不专业的,如果你相信我的水平,就留下来。作为一个专业运动员,如果你真的对你自己以前做的事感到愧疚,就用比赛成绩来弥补。”   嘴唇动了动,温宇晴眼眶通红,竟开始低低地啜泣起来。   “你出去想清楚。”闻徵递给她一张纸巾,心里吐槽,怎么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明明是你男友害得我差点一辈子看不见,按捺着性子:“明天早上五点集训,不要迟到。我会每天将你的表现和后备骑手作对比,前途是自己争取的。”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闻徵没好气站起身,刚好收到易承昀的讯息:“有没有需要帮忙?”   他下意识回复:“你是在我房里装了摄像头吗?”   易承昀:?   “你之前查过我这边一个叫温宇晴的骑手的男朋友,就是他害我出意外。”闻徵想了想:“虽然他不是幕后黑手,没听你说过怎么处理他,但至少在比赛前,让他不要再接近这个小姑娘。”   闹情绪退赛这种事只能发生一次,闻徵清楚,如果队友没办法稳住心态,他不得不管些他不愿意管的事。   “为什么你连小姑娘的事也要管?”易承昀的语气听上去不太对劲:“周末我可以过去看望你吗?”   “说了是封闭集训,我刚归队,不能带头违纪。”闻徵看向窗外,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浮起一个笑:“别急,很快我就能回来。”   “那好吧。”易承昀本来也不想让他难做:“等你回来,我有事对你说。”   这句话几乎要让闻徵留下心理阴影:“有什么事直说不行吗?你上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没什么好事发生。”   “我找到你藏起来的玩具了。”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易承昀好整以暇转动手上的钢笔,望向窗外:“这回保证是好事,我给你想了好多个游戏。”   他觉得闻徵应该早猜出来,只是没戳穿。再说,凭两人的关系,恢复记忆的事,他根本瞒不住,也没打算瞒。   “给我统统扔掉。”闻徵头发快炸开:“要是你不扔的话,我就、我就,”半天没想出狠话,闻徵灵机一动:“我就去找个草原上套马的汉子。”   自从上次在心中许诺过——只要易承昀没事,以后也不说讨厌他,闻徵察觉自己连放狠话也不够气势,全是那人害的,他又记了易承昀一笔。   “还以为你要用亲自下厨来威胁我。”易承昀低笑了一声,对玩笑话不以为然:“玩具种类可以慢慢谈,游戏你会喜欢的,不打扰你休息。有事随时打给我,你要是喜欢套马的汉子,我不介意跟过去学。”   闻徵忿忿不平埋怨道:“你就这么扯开话题!”话音未落,电光火石之间,他脑中无比清晰:自己初次展示“厨艺天赋”,是在大学野营时,如果易承昀失忆,不应该知道。   难不成这人无聊到特地在小本本上记下,闻徵是暗黑料理天才?!   不,闻徵还是更倾向于他已经想起来,但又想谋划些什么?闻徵一拍桌子,不管哪个原因,都不能放过他。   半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让草原迈入盛夏。   结束短期集训最后一天训练,闻徵的衣服几乎被汗水湿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淋浴,一眼便看到酒店门外停了一辆眼熟的凯迪拉克。   “你等等我。”敲了敲车窗,闻徵抬手示意易承昀不要出来,解释道:“我东西已经收拾好,换身衣服马上下来。”   对接下来的危机一无所知的易承昀:“我可以陪你上去。”   闻徵没办法,将人带回房间,冷着脸道:“不准偷看。”   我哪需要偷看?易承昀心里这么想,板着脸点点头:“我就在这等。”   尽管半个月没见,他知道闻徵训练辛苦,没有做其他事的意思,只想好好过一晚二人世界。   “为什么你笑的怪怪的?”等闻徵从浴室出来,易承昀看到他的眼神,本能警觉起来:“你在生气吗?我来得太早。”   “怎么可能?”闻徵俯低身,勾住他的脖子,一手指尖摁住他衬衣上的一颗扣子,故意舔了舔嘴唇,拖长声调道:“我也给你准备了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易总·危   无奖竞猜:易总是在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呢?   (比较卡文很抱歉,这个月中旬前正文会完结,养肥的小天使阔以宰啦)   感谢在2020-05-27 23:37:09~2020-06-03 18:3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哈不拆家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两人离得很近, 易承昀能看清闻徵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像孔雀羽上镶嵌的钻石, 可爱闪亮;那人莹白的皮肤被热气熏得白里透粉,从半敞开的浴袍领口看进去,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   易承昀喉结滑动了好几下, 双手扶住他的胳膊, 自控力岌岌可危,不忘体贴问:“刚看你很累,要不休息一会、明天再来?”   内心大大翻了个白眼,闻徵昂起下巴,揪住易承昀的领口:“看不起谁?”   虽然每次先睡过去的都是闻徵自己, 这回必须不同,他要翻身。   “你之前不是问,我们到底为什么会结婚?”慢条斯理解开他的领带, 闻徵半眯眼舔了舔唇, 像故意要摧毁易承昀仅剩的理智:“我想用行动来向你解释, 而且你说过, 一个合格的丈夫, 是不会拒绝履行夫夫义务的。”   不禁感叹他的“创意”, 易承昀双手环住他,正想遂他的愿, 却被闻徵用手指抵住唇:“不要这么着急。”   低咳了一声,易承昀收紧双手,隐约察觉到他在谋划些什么, 却并不急着拆穿:好像更有趣了!   果然这招对他万试万灵,闻徵一圈一圈把易承昀的领带缠在手上,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哼,男人!   “接下来我们……”正当闻徵准备“步入正题”,可惜话音未落,房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两人均是一愣,易承昀霎时记起自己特地赶来的目的,像被从头浇了一盆冷水,握住他的手委婉劝道:“快把衣服穿好,可能有急事。”   哪个不长眼的?闻徵悻悻从他身上爬下来,接过他递来的衬衣和外套,小声嘀咕:“我是最后一个离开训练场的,其他人急着回家,能是谁?”   像回答他的疑问,门外传来一个沧桑的声音,似曾相识:“闻徵、闻先生在吗?我是秦、秦伯伯,有事想跟你谈。”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秦伯伯”是谁,闻徵脸色一沉,扣纽扣的手顿住,警觉问:“他来做什么?”   门外的人是秦老爷子,秦家的家主,闻徵见过他两三次。记忆中是个严肃可怕的老人,因为对秦家人总体没好印象,闻徵小时候总躲着他走。   “你不用出去,我来处理。”易承昀拍了拍他的肩,替他整理好衬衣,低声道:“我刚没机会开口,这次来见你,是有事必须要当面谈,与你的生母有关。”   闻徵愕然:闻家的事难道还没完?!   让他先坐下别出声,易承昀大步流星走向房门,一打开,果然看见秦家老爷子坐在轮椅上,两人目光正好在空中交锋。   秦老爷子头发斑白,一身低调的深灰唐装,眉目神态间却压迫力十足,年轻时就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岁月丝毫没磋磨掉他身上的杀气。   他身后的保镖列成两排,左边来自易家,右边来自秦家,诡异地沉默站在走廊两侧,等各自的老板发话。   易承昀没想到秦老爷子会着急到亲自上门,他还没来得及让闻徵做好心理准备,神色冷峻道:“秦老先生,您好,现在不方便。”   秦老爷子稍一抬手,示意保镖们退后,双手搭在纯金镂空玛瑙拐杖上,缓缓开口:“打过你电话,没有接通,你已经告诉他了吗?”   易承昀苦笑摇头:“还没。”   秦老爷子眉头一蹙:“我亲自和他谈。”   易承昀半分不退:“请您再稍等几天。”   秦老爷子淡淡一笑:“我是快入土的人,等不起。”   房里偷听两人谈话的闻徵坐不住,径直走到易承昀身后,冷声问:“秦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而一看到他,秦老爷子呼吸一顿,双手撑住拐杖,似要颤颤巍巍站起身。   拧起眉头,易承昀给保镖打了个眼神,对被搀住的秦老爷子说:“请给我们五分钟。”   他一关上门,便听身后的闻徵问:“怎么回事?”   易承昀将他摁在椅子上,直视他的眼睛,清晰道:“你真正的母亲是秦娇。”   话里每一个字闻徵都明白,偏偏大脑像在抗拒理解,下意识反手要推开他:“你在说什么?”   “我……在意外发生前,找人暗中验过。”易承昀在他身前蹲下,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这件事由你父亲一手策划,他利用了所有人。”   秦娇去世时,闻徵只有一周大,闻父正缺个借口让情人进门,加上他本来就厌弃商业联姻的妻子,遂对外宣称秦娇的孩子已夭折,闻徵是情人的孩子,这样让闻老爷子点头让情人转正会容易得多。   甚至嫁祸闻徵也是同样的打算,因闻父已经厌倦了人老珠黄的现任妻子,原计划在闻徵入狱后,再公布他其实是秦家的血脉,一切都是当时的情人指使,自己一无所知。到时秦家被拖下水,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替他出手收拾“元凶”,闻父一箭双雕,没有半点损失。   这个计划唯一的变数,是易承昀的出现。   “你是说,我的母、不,”闻徵感觉脑子像被马蹄碾过的泥泞:“我的养母都知道?”   这不仅意味着、从小到大那些责骂都是无妄之灾,他以为的亲人,真就打从他一出生就将他当成工具人。   易承昀沉默半晌,斟酌道:“很大可能,然而暂时没法求证,她已经疯了。”   指甲在掌心掐出血痕,闻徵嘴唇发颤,强迫自己冷静:“那秦老爷子来是想做什么?”   刚被宣布身世是个谎言,他不知道该相信些什么。   “记得先前你出意外,幕后主使是秦东两兄弟,”易承昀握住他的手,揉开他的掌心,缓声解释:“是因为他们先从闻父那里知道你的身世,怕秦老爷子会考虑把秦家家产分给你,所以才想让你消失。于是前两天,我和秦老爷子开诚布公谈,结果他对此并不知情,当场狠狠教训了秦东兄弟。”   闻徵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秦老爷子来做什么,”易承昀在他身旁坐下,试探问:“不过,你长大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关心你的亲人,但现在走廊上,可能有一个。”   “你真这么想?”闻徵抽回手,揉了揉额头,反问道:“他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我被当成别人的孩子,当下莫名发现自己的生母是另一个人,会是什么心情?不,他不在乎,就像现在,他就这么、一声不吭闯到我训练的酒店里。”   易承昀伸手搂住他:“好吧,没事,我跟他们说你不舒服。”   “不,”闻徵一手抓住他的袖口,头蹭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我跟他谈几分钟。”   秦老爷子在外面早等得想破门而入,见易承昀打开门,抓住轮椅的手青筋毕露,匆匆一颔首,让对方把自己推进去。   闻徵站在桌边,垂眼盯住轮滑在地毯上碾过的浅痕,听易承昀道:“我在外面,有事喊我。”   随着“啪嗒”一声关门响,房间里瞬间无比安静。   “我母亲的事,他刚才对我说了,请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闻徵没有抬眼,胸口憋着一股气,声音僵硬:“你家的钱我不稀罕,至于秦东两兄弟,只要他们不来惹我,我们河水不犯井水。”   说出口后,他顿时又有点后悔,脑海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在大喊“这是你的亲爷爷,你在说什么?!”另一个在喊“亲人不一定是好东西,在闻家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   “我知道。”秦老爷子抹了把脸,早前从易承昀口中知道孙子在闻家过的是什么生活,形容闻徵的性格“初时像只刺猬”“耐心靠近后才能知道他真实的想法”……   “你、要坐下吗?”秦老爷子屏住气息,抖着手从轮椅下摸出一个绒盒,哑声道:“这是你母亲戴过的骑师帽。”   微微抬起眼,闻徵一眼望见盒内黑色的复古马术头盔,二三十年前的款式,保存得整洁如新。   “她小时候也有两匹马,”秦老爷子将绒盒捧在膝盖上,以指尖轻轻摩挲,满布皱纹的嘴角略带苦涩:“她说在西方,马术是为数不多男女能同场、公平竞争的比赛,我记得很清楚。”   想起早逝的女儿,秦老爷子眼睛发酸,沙哑道:“这几天,我看了你比赛的视频,如果她能看见,一定很高兴。”   感觉该说些什么,闻徵张开口,喉咙像被什么顶住,半晌方艰难挤出几个字:“她,骑的是什么马?”   “我懂的不多,”秦老爷子抹了抹眼角:“不过家里有很多她以前的照片,你会来看吗?”顿了顿,他赶紧补充道:“等你比赛结束。”   “好。”闻徵终于鼓起勇气,正视他的双眼,看清老人脸上的神情时,心里猛地一抽,断断续续道:“刚才我不太礼貌,抱歉。”   “没关系,”秦老爷子深呼一口气,颤抖着朝他抬起手:“你能靠近一些吗?我想看清楚你……”   ……   房门重新打开,闻徵推着秦老爷子出现在门口,易承昀看到秦老爷子拉着那人的手:“说好,到时要过来,和小易一起。”闻徵眼眶里的红还没退去,郑重点头:“嗯,会的。”   两人目送保镖推着老人消失在走廊尽头,闻徵脱力般挨在墙上:“我想出去走走。”   “好,”易承昀什么也没问:“你有四天假期对吗?我们去散散心。”   提早让易家的私人飞机在机场待命,易承昀带一路默不作声的闻徵登上飞机,才听到他开口:“去哪里?”   易承昀学他的语气:“秘密。”   “哼。”反手捏住易承昀的手,闻徵听到发动机轰隆响,地面离他们越来越远,冷不防道:“我记事起,母亲已去世,偶尔在闻家听到她的名字,是用来指责我。”闻徵看向窗外,飞机在云层里穿梭,他怔怔道:“哪怕知道真相后,她对我来说,就像一个陌生人,这听上去很冷漠。直到刚才秦、秦伯伯跟我说她的事……”   “没关系,”易承昀让他把头枕在自己肩上,一下一下顺过他的背,亲了亲他的耳郭:“想发泄就发泄,揍人也行。”   握住拳头捶了他一下,闻徵偷偷把眼泪蹭到他的西装上,边哭边笑:“这是什么奇葩的安慰方法。”   机舱里只有器械运转的声音,闻徵拽住他的衣服,不知不觉合上眼;像很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等再睁开眼,已快降落。   “那是冰川吗?”闻徵揉了揉眼睛:“这是哪里?”   看时间他们只飞了几个小时,应该没飞到南半球才对。   “穿上衣服,”易承昀给他披上外套:“我们快到北极圈,夏天还是有点冷。”   两人来到的是北极圈附近的一个小镇,三面环山,峰顶常年云雾环绕,积雪点缀,像童话里的仙境。   “我们住那里,”下飞机后,易承昀没有雇司机,而是亲自租了一辆车,直奔湖边的居民区:“那栋红色的小木屋。”   “你为什么这么熟?”闻徵好奇昂起头:“路上都不带看地图。”   “以前来这里考察过,有提案开发成旅游区,”易承昀一口气开到木屋前停定:“后来改变主意,或许保持原样更好。”   闻徵跳下车,空气中弥漫林间清新的草木香,心旷神怡,阴霾似乎被一扫而空:“易总眼光不错。”   “不仅眼光,”易承昀嘴角扬起,向他伸出手,没有谦虚的意思:“这个木屋是我亲手建的,包括里面的家具,纯手工。”   “真的假的?”抓住他的手,闻徵三步并作两步跳上楼梯,推开门,登时眼前一亮:“原来是你的秘密基地。”   木屋里被刷成温馨的淡色,木桌木椅,桌上摆着一只可爱的小木马;阳光从落地窗洒满整个小屋,窗边是一张king size大床,窗外能看见屋后一个小小的码头,一艘小木船被栓在木桩边上,清澈如镜的湖水倒映颜面苍翠的山峦,如同一幅油画。   “现在也是你的,”易承昀关上门,将他抵在门上,一手挑起他的下巴,软绵滑腻像在捏棉花糖:“只有我们俩。”   “说起来,”闻徵环住他的脖子,用手指描绘他硬朗的眉峰、高挑的鼻梁……咬了咬嘴唇,眼珠一转:“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易承昀显然不满:“现在?”   “我们有四天那么长,”闻徵慢悠悠整了整他的衣领:“接下来又要一两个月不能见面,想给你一个‘难忘’的假期。”   直觉闻徵在谋划件大事,易承昀依言松开他,看他打开行李在翻些什么,边坐下边给两人倒酒,问:“你每天训练那么忙,还有空准备?”   “必须的,前段时间发生那么多事。”闻徵从行李箱里小心翼翼捧出一个长方形礼盒:“这是我给你做的酒心巧克力。”   易承昀伸手接过,暗觉重量有点不对,不动声色打开盒子,捻起一颗巧克力细看:“……底下有品牌的花纹。”   闻徵嘴角一僵:“……我特意仿的。”   他是想亲手做,可惜酒店条件匮乏,只能改成“外包”。   易承昀审视他的神情,坦然将手上的巧克力放进嘴里,又拿起一颗要喂给他,蓦然瞥见空掉两格的盒子里,隐隐露出底下白纸上的字。   “你失忆的时候,问我为什么会和你结婚,我认真想了很久。”闻徵看着他抽出垫在底下的“惊喜”,不禁心跳加速,强作镇定道:“我想清楚了,毕竟易总裁年轻多金,让你吊死在一棵树上不太好,你还是不要对我负责,我们明天离婚?”   没着急追问,易承昀抽出藏在盒底写着“离婚协议”的纸片,一字不漏读完。看清最后几行“备注”时,他挑了挑眉,对上闻徵蠢蠢欲动的目光,一言不发,把“协议”撕得粉碎,直接把人扛进浴室……   作者有话要说:猝不及防出现的文案内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隐藏内容在写了_(:з」∠)_)   感谢在2020-06-03 18:33:10~2020-06-08 20:1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欧维银 10瓶;二哈不拆家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日光像被泼在屋外的湖面上, 碧蓝水面反射出一簇簇光影,透过窗户, 迷蒙蒙映在深棕色的木屋顶上。   两人来时太阳还没下山,闻徵睁开眼时,窗外依旧是阳光明媚的模样, 让他仿佛有种时间停止流动的错觉。   耳边是易承昀沉稳的呼吸声, 闻徵垂眼看向枕在他身边熟睡的人,被子没盖住的地方有个若隐若现的牙印,他不知不觉漾起嘴角。“离婚协议”当然是个无关紧要的烟雾dan,那人的反应也如他所料,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说出真正用意, 就被易承昀“收拾”得丢盔弃甲。   轻轻侧过身,闻徵弯起眼,悄悄伸出指尖, 隔空描绘易承昀的粗眉, 这人连睡觉的时候, 都是一副不拘言笑的样子;接着他又把玩起易承昀的碎发, 深黑色的短发拂过指间, 或是时不时挠一挠对方的耳朵, 猝不及防被那人搂紧。   彼此鼻尖碰着鼻尖,闻徵像只恶作剧得逞的小猫, 用气音问:“醒了?”   “嗯,”易承昀没有睁开眼,手掌抚过他的后背, 低声道:“你的心跳在叫我。”   这是什么土味情话?   闻徵刚想吐槽,地上忽然传来震动声,只得等易承昀摸到手机,听他开口问:“怎么了?”   以为他公司有急事,闻徵乖乖坐起身,准备给两人弄点吃的,却听见易承昀冷不防问电话那头:“线上离婚发布会?”   心底暗叫不妙,闻徵脚还没碰到地,就被他一手捞回来,继续听那人答道:“嗯……知道了……是这样……好……麻烦你们……”   “我跟认识的记者说的是线上新闻发布会。”闻徵自知理亏,等他结束通话,硬着头皮解释:“一定是外面的人乱发散。”   “是么,”易承昀拿来一件衣服给他披上,表情看上去波澜不惊,却让闻徵有不好的预感:“穿上衣服,填饱肚子,就该开始发布会。”   闻徵不情不愿穿进半边袖子,心虚问:“谁去开?”   易承昀似笑非笑道:“你宣布的,当然你来。”   闻徵倒在沙发上,拉住他的手:“我不习惯面对媒体,还是你来吧。”   易承昀像铁了心:“那更该多练练,以后比赛说不定会有各种采访。”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好吗?!   鼓起脸扔了一个抱枕过去,闻徵懒洋洋摊在沙发上不动弹,眯眼看向在厨房忙活的易承昀,那人没穿上衣,背部肌肉线条堪称养眼。   屋子里不算乱,昨晚两人的战场主要在浴室,闻徵抬手将窗帘拉到最开,正巧看到一只小鸟落在窗台上,从外面歪着头看他。   “好香!”吸了吸鼻子,闻徵瞬间被黄油融化在肉上的香气勾去了魂,舔了舔嘴唇:“这么快?”   “下来吧,”易承昀将烤好的肉端到木桌上,铁盘上的牛肉发出刺啦刺啦声响,肥美的油脂自饱满的纹路缓缓溢出,他帮闻徵夹好一小碟,随口问:“开完发布会想做什么?”   闻徵拿筷子的手一僵:“我快连眨眼的力气都没了,何况现在还是白天,不好吧。”   反应过来闻徵误会了他的意思,易承昀面不改色,喝下一大口啤酒:“不,你还可以。”   眼看闻徵的脸“刷地”变煞白,易承昀难得没忍住,唇角勾了勾,轻咳一声:“先吃,我看看有没有别的事打发时间。”   后知后觉他在逗自己玩,闻徵泄愤般一口咬下大块五花肉,入口片刻,登时眼神亮起:里脊肉被炭火烤得外焦里嫩,鲜美的肉汁在舌尖上“嗞”地迸出,整个口腔都是幸福的味道。   “烤肉技术这么多年没怎么退步,不错。”停不下筷子,闻徵一口啤酒一口肉,含糊不清道:“晚上还吃这个。”   易承昀抽了张纸巾拭了拭他的嘴:“慢点,没人和你抢。”   可能是由于昨晚消耗大,两人风卷残云般消灭掉两大盘烤肉,易承昀装作听不懂闻徵的半耍赖半威胁,将他摁在电脑前:“摄像头调好了,开始吧。”   当初易家和闻家联姻的消息,震惊社会各界,每个人都以为他们的婚姻撑不过一年。因此当闻徵宣布要召开记者会时,不少人都猜他俩是“演不下去”,只有少数祝福的声音。   不过,闻风来看“线上离婚发布会”的媒体迟迟没等到双方出现,直到晚上,头发凌乱的闻徵姗姗来迟,声音沙哑:“抱歉,大家误会了,我们不会离婚。”   记者:“请问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   吃瓜群众:???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坐在摄像头前,闻徵哀怨地瞪了旁边看好戏的人一眼,尴尬地往下扯:“其实这个发布会,是关于我未来在西南的投资计划……”   记者:……???   “抱歉打断,请问你身上穿的是易总的衬衣吗?领带好像也是易总爱穿的款式?”   看到这条问题,闻徵愣了愣,低头一看,差点气晕过去:全怪易承昀什么都用定制,样样不带重复,一眼就被认出来。   “各位记者朋友,”旁边看戏的易承昀站起身,从后面环住闻徵,及时安抚快炸毛的小猫:“抱歉给各位带来困扰,我们在这里共同宣布:易氏和秦氏计划在后年联名赞助举办北半球最大的马术比赛,希望将其打造成国际马术品牌,而我先生作为秦氏代表,将参与……”   后面的话闻徵没听清,他侧过头,在摄像头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掐了易承昀一把。   眉头动了动,易承昀顺手揽住他,提醒他面向摄像头:“……具体后续会由秦氏和易氏联合发布,谢谢各位记者朋友。”   “你实在太过分了!”电脑屏幕一合上,闻徵抓起一个抱枕扔到他身上:“我的衣服呢?”   稳稳接住抱枕,易承昀挑起他的领带:“这么精神,看来确实可以继续。”   背后一凉,闻徵手忙脚乱解下领带,生硬转移话题:“什么时候和秦家谈好的?”   “这主要是秦老爷子、你外公的意思,国内马术比赛太少,如果能在这里办起来,不仅能带动整片地区收益,你也不用每个月来回飞。”易承昀简短解释一遍,见闻徵大致理解,话锋一转:“是不是该轮到你解释昨天的‘惊喜’?”   被直接问,闻徵反而说不出口,避开他的视线,支支吾吾:“因为你恢复后没告诉我。”   易承昀摇头:“你不一早看出来了么?”   闻徵脸一红:“不管,和你有关的事,我要第一个知道!”   点了点头表示附和,易承昀手指抵在唇上,止住笑意:“还有吗?”   “还有,除去我受伤那回,其他时候你不说喜欢我。”话说到一半,闻徵耳根发烫,伏在沙发上用抱枕挡住脸,半晌没听到答话,又暗地探出眼偷看易承昀的表情。   易承昀正注视着他,是他没看过的眼神,他的脸霎时烧得要滴出血来,拉过被子彻底蒙起头不说话。   怕他再憋要透不过气,易承昀边拨弄他露在外面的头发,边问:“要不要去钓鱼?”   “要。”闷闷答了一声,闻徵在被子里解开衬衣,小声嘀咕:“要换身衣服,你别偷看。”   将他的衣服递到沙发旁,易承昀好笑转过身,自己也换上方便外出的衣服,忽地听到背后响起一声惊叫:“不见了!”   整理好衣衫,易承昀不慌不忙回过头:“怎么了?”   “巧克力!”闻徵胡乱翻桌上的东西:“在哪?”   “我吃掉了。”易承昀装作不知情:“你想吃我去买。”   “吃掉了?!”一股气堵在胸口,闻徵停下手上动作,死死盯住他的脸,试图看出些端倪,欲言又止:“全部?什么时候?”   “昨晚清理完以后,我饿了顺便吃的。”易承昀将他脸上的慌乱尽收眼底,不动声色问:“你生气了吗?”   “不、不是,”闻徵咽了一口水,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强作镇定问:“你是在逗我玩的对吧?藏起来了是不是?再不告诉我我真生气。”   他不知道,他竭力藏起紧张的样子,这点小心思在易承昀眼里更像欲盖弥彰   “为什么这么说?那么想吃巧克力吗?”易承昀为他披上外套,继续装傻:“我们现在出门,再给你买一盒。”   “都说不是,”闻徵额头快冒出汗:“你……”   话没说完,他被易承昀握住的手,手指似乎碰上什么凉凉的东西:易承昀正捧起他的左手,小心将一只白金戒指套进他的中指。闻徵一时忘了反应,易承昀的表情虔诚得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那人弯低身,双手握住他的手,郑重亲了亲他的手指。易承昀抬起头时,目光火热直白,差点让闻徵再度软在他怀里。   “我就知道,”闻徵心跳得快蹦出嗓子眼,头抵在他肩上,不轻不重锤了他一拳:“明明是我先准备的,你真狡猾!”   他本来的计划,是想趁吃甜点时,把裹着戒指的巧克力喂给易承昀,那人的反应一定精彩。   易承昀搂住他,吻了吻他发红的耳尖,轻声道:“这句我当夸奖收下,你被我套住了,以后不准提离婚,开玩笑也不可以。”   “我还没追究你先斩后奏,哼,”闻徵昂起下巴,眉眼弯成好看的月牙形,藏不住嘴边的笑:“不是说带我出去钓鱼吗?”   屋外阳光灿烂,清澈的湖面像镜子一样倒影积雪的群山,偶尔会有捕鱼的小鸟滑过水面,划出一圈圈涟漪。   坐进绑在湖边的小船,闻徵半挨在易承昀身上。好奇看他将鱼饵串到吊钩上,抛入水中。   耳畔传来风吹树林的飒飒声,以及远处山鸟的鸣叫,广阔的天地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闻徵悄悄把左手搭在易承昀的左手上,两人手指交叉,看手上戒指并排在一起,禁不住偏过头蹭了蹭那人的肩。   他们两人都不喜欢繁琐风格,因此定制的戒指是简约设计,在阳光下,像两道银色的圣光把两人的手连在一起。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易承昀心思完全集中不到钓鱼上,索性垂下头专心的看他:闻徵脸上的笑很纯粹,像此刻拂过湖面的风,连过去的伤疤都能被温柔抚平。   “等我们老了,就找一个像这里的小镇隐居好不好?”闻徵半眯起眼,头枕在他身上,带点嘶哑的声音像小猫的毛尾巴挠在易承昀心尖:“我们养一对猫,一对狗,还有两三匹马。”   等到两人老到走不动,他还可以和易承昀一起坐在门前看夕阳,一起回忆走过的时光。   “好。”易承昀静静听他描绘两人的未来,闻徵的乌眸里有动人的光,让人只看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半个下午,多数时候是闻徵在说,易承昀在听,时不时答上一两句。   “为什么这么久、半条鱼不上勾?”水流声音让人昏昏欲睡,闻徵打了个呵欠,推了推望着他发呆的易承昀,指着浮漂:“鱼饵快被吃光啦,我们今晚要饿肚子就怪你。”   “还不是你让我没法专心。”易承昀心里这么想,心不在焉加了些鱼饵,随口道:“能钓到。”   后来两人一直坐到傍晚,易承昀领着明显在忍笑的闻徵,在商店车买了一箱够吃两天的鱼。   余下三天假期,两人大部分时间在木屋里度过,最后一天,闻徵一路频频回头,被易承昀牵上飞机,赶回马术队集训基地。   他们的车停在酒店外,两人静静坐在后座,闻徵双手环住易承昀,暗地嘲笑自己像个小孩,却怎么也不想松开手。   “早点回去休息,别影响明天训练。”易承昀亲了亲他的发旋,心软又不得不劝,半开玩笑道:“如果我想你,会想办法混进去。”   不知为何,易承昀这时莫名记起,刚结婚时,闻徵像只一有人接近就张牙舞爪的小猫;而一旦决定信任,又会黏人黏得寸步不离,越了解他就越惹人心疼。   “骗子,易总从小就是三好学生,可不会做这种事。”闻徵扑哧一声笑出来,压在心上的情绪蓦地一轻,看进他的眼睛:“两个月,会觉得难熬吗?”   “不会,”易承昀答得没半分迟疑,抬手弹了弹他的酒窝,指尖摩挲过他的唇瓣:“我等你这么久,不差两个月。”   直到临睡前,易承昀这句话仍在闻徵脑海中盘旋,他躺在床上,把手举到眼前,看着手上的戒指出神。   “叮咚。”手机推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上面是一则娱乐新闻:落魄闻家少爷大闹樊氏长子婚宴,昔日爱侣形同陌路。   “我看到新闻,”闻徵把新闻截图发给易承昀:“是你安排的吗?”   “是。”易承昀回得很快:“你当时不是说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闻徵淡笑:“做得好。”   后续易承昀没有告诉他,樊锐勃然大怒,勒令保镖将闻祈送到和樊荣同一所精神病院,估计两人要在那边度过余生。   闻家的事再与闻徵无关,他在集训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正式比赛的日子越逼近,马术队中的氛围也越发凝重。   这是华国第一次获得盛装舞步团队赛入场券,每个人神经像绷紧的弦,半丝不敢放松。   身为队长,闻徵不仅要完成自己的训练任务,还要承担团结队员的职责。每日体能训练、总结错误、学习往年比赛经验等等,一项接一项,晚上累得沾枕头就睡。尽管时间紧张,他习惯每天早上给易承昀发几条讯息,等到训练间隙,就能收到对方的回复。   这日结束下午的训练,闻徵和队员回到酒店,竟发现有人为马术队升级了酒店中的所有服务;还给队里所有成员添置慰问品,花篮从酒店大厅一直排到大门外,气派得很。   很少人会这么大手笔,闻徵没想太多,顺手发信息给易承昀,打趣道:“我们终于长成一个成熟的团队,可以自己拉赞助。”   易承昀:?   走到花篮旁,闻徵这才看清,卡片上的落款竟然是秦氏。   上次他和秦老爷子谈过后,约好比赛后和易承昀一起亲自上门拜访,照理说,他和秦家的关系只有两家的心腹知道。   幸好,队员们同样听信协会的说法,以为找到新的赞助商,没往闻徵身上联想。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手机上进来一个陌生来电,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闻、闻小弟,赔礼、不,慰问还合你心意吗?”   巴不得把手上的花束扔进垃圾桶,闻徵脸色瞬间冷下去,和队友借口说需要先回房,寒声反问:“无功不受禄,秦先生有何贵干?”   “你怕是误会了,”秦东的声音听上去小心翼翼,像换了个人,甚至有点低声下气,联想起这两兄弟先前种种,让闻徵倍感恶心:“我们哥俩以前不知道你在闻家受的委屈,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大家以后是一家人。迟早要见面,俗话说和气生财,是不是?”   “我跟你不熟,不要乱认亲。”闻徵毫不客气拆穿他:“不管你是做戏给秦老爷子看,还是有别的心思,我无福消受。”   “怎么这么说话呢?”秦东几乎要破口大骂,但一想到老爷子的警告,强忍住怒火:“真没必要,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弄这么尴尬。”   “我就是这样,没打算改。”闻徵硬气道:“不服憋着,最好憋出毛病。话说到这,不用再打来。”   一口气说完挂断电话,闻徵看时间快到傍晚,估摸快到下班时间,便向易承昀发出视频通话,听到那人的声音总能让他安心:“今天训练结束了?”   看到对面屏幕里的办公室背景,闻徵愣了愣,软声问:“你还在加班?那我等一下再打来。”   “刚准备吃晚饭,你说,”易承昀为了证明,把摄像头移向面前的外卖,缓声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你又知道,”闻徵把秦东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总结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听说,秦老爷子前段时间,敲打了他俩一顿。”易承昀抿一口咖啡:“前两天秦氏股东大会结束后,听说秦老爷子和他们的律师团队有过一次面谈,可能与秦东兄弟的态度变化有关。”   “你是不是在哪里都有线眼?”闻徵趴在桌上,一手撑起下巴,犹豫问:“和我有关系吗?”   “这个不好说。”易承昀笑得高深莫测:“等你结束比赛,我们可以一起去试探。”   *   时间过得飞快,这届奥运比赛的场地在邻国,闻徵跟马术队提前两周到场适应。   前两段比赛闻徵的名次很稳,到最后一场自由演绎项目,队里只有他进入决赛。当天,他提早到达会场,备马换装,隐约听到观众入场的声音,忽远忽近,控制不住般心跳加速。   “你到了吗?”发给易承昀的信息传出去后,闻徵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在冒冷汗。   “到了。”易承昀回给他一张场内小国旗的照片:“比赛完后想去哪玩?”   “没想过,”闻徵挨在马厩栏杆旁,一手抚上心脏,目光落向手机画面中、易承昀手上的戒指,他深呼吸几口气,站直身,回复:“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易承昀:“是好的惊喜,还是上次那种?”   一手抵住唇,闻徵一想象易承昀当前的表情,不禁莞尔:“不说了,我带萨瓦尔多热身。”   抽到第八个出场,闻徵骑着黑得发亮的弗里斯兰马,身穿黑白骑士服,漫步进入赛场,一眼便发现坐在贵宾席的易承昀。   悄悄向那人眨了眨单眼,闻徵昂起头,策马入场、行礼,场内随即响起熟悉的旋律……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结局了_(:з」∠)_隐藏内容已经发到大家知道的地方,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康康   感谢在2020-06-08 20:15:42~2020-06-30 17:5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哈不拆家 8瓶;一只大比丢呀、4504975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新的开始   场上的讨论声渐渐低下去, 观众们定睛望着赛场上的骑手和战马,易承昀先戴上耳机, 边举起望远镜,边听实时讲解:   “……相信不少人都有这样的疑惑,闻徵作为唯一一位进入决赛的华国选手, 他能为我们带来什么?”   “他大胆选择一匹只有八岁的弗里斯兰马参赛, 根据获奖记录,这匹名为萨瓦尔多的小马、从零经验到晋级四星联赛仅用了三个月。”   赛场中央,闻徵身穿纯黑双排扣燕尾服、雪缎立领白衬衣、白手套、紧身白马裤、亮黑色高筒皮马靴,头戴纯黑丝绒阔檐圆顶礼帽,胸前的国徽闪闪发亮, 举手投足间透出天生的魄力。   易承昀视线顷刻被场上的人定住:“是这个惊喜……”   比赛曲目闻徵用的是原创舞曲和《a whole new world》混编,配乐的目的是展现马的力量,节奏感强有力的舞曲, 能让马的步伐看起来更清晰、有动力。   “开场是一个漂亮的伸长快步, 音乐和步伐很契合, 气势十足。”随着萨瓦尔多轻盈迈步, 解说对闻徵不吝赞赏:“弗里斯兰马被誉为天生的舞者, 可以看到马全身通透、收缩, 步态优雅不失活泼。”   周围观众的指尖不知不觉随音乐节拍轻点,易承昀握紧望远镜, 假如闻徵全场能保持状态不失误,有望能取得八十以上的评分。   “这个斜横步平衡感极好!”场内解说正忍不住称赞:“放松的工作慢步,看得出来马和骑手同样享受表演……啊, 可惜,”   听到耳机里脱口而出的感叹,易承昀面不改色,沉着凝视场上的人。在引导马做定后肢回旋时,闻徵发生了一点小失误,马因太过兴奋,漏掉半个动作。   “比赛每个人都会失误,马不是机器,骑手不可能掌控所有。”解说冷静分析:“哪怕最简单的二星联赛,也难免有些小意外,而处理突发情况方式,颇能体现骑手的能力和素养。”   闻徵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波动,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在装没事发生;但易承昀了解,他会默默找机会,将漏掉的动作塞回路线。   场上闻徵轻松完成一个跑步肩内后,观众席间不约而同涌起一浪接一浪的欢呼和掌声,连解说也精神一振:“来了,高难度空中换腿,一步一换。只要细心留意,就能发现,在转换过程中,骑手通过缰绳给予辅助,和马后肢建立良好联系,这能让马的步伐动力十足,每个抬腿均有腾空跳跃的灵动感。”   马每个步伐的衔接犹如行云流水,马背上的闻徵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微笑,一对战友配合得自然、从容不迫。   当闻徵不偏不倚停在结束点上,行礼完毕那刻,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解说的赞叹溢于言表:“在结束前,骑手把漏掉的动作加了回去,这全赖在训练中培养的默契和互相信任!”   闻徵摘下礼帽,挥手向观众表示感谢,他两眼亮晶晶,俯身拍马脖子的手忍不住发抖。   刚过去的几分钟像在做梦,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视线有一瞬变得模糊;神经在高度紧绷后“啪”一下松弛,几近无法思考,他竭力睁大眼睛,捏紧缰绳,想要确认些什么。   阳光不算刺眼,他抬起头,一眼找到观众席上那片红色的旗帜,有那么多人,正因为他感受到喜悦和荣誉。这一刹那,有一股热流、像火山喷发,从他的心脏扩散到四肢百骸;闻徵从未试过,有一刻像现在、如此切实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萨瓦尔多起初因为掌声有点受惊,在得到主人的鼓励后,仿佛迅速意识到什么,载着闻徵绕赛场一蹦一跳,像个炫耀宝物的小朋友。   一人一马在掌声中礼貌退出赛场,闻徵翻身下马时,走道两旁早有等不及的记者要求采访,他牵牢缰绳,艰难地边向场外走、边回答问题。   “萨瓦尔多早前没有参加过太多大型比赛,来到我身边仅半年,但是大家看到,他和我一起站在赛场中央,这是一匹勇敢又可爱的小马,能遇到他是我的幸运。”闻徵一手拍了拍小马的脖子,一手拽紧礼帽,还没从紧张的情绪中缓过来:“当然我俩存在一些经验不足的地方,相信四年后,我们会再次踏上征战奥运的旅程。”   匆匆摆脱记者,闻徵回到马房,一言不发解下马鞍,如释重负般亲了亲马额头,小声说:“真乖,谢谢你。”   始终是第一次参加大型比赛的小马,比赛时萨瓦尔多险些收不住,但爱马表现出对他的依赖和配合,使得他们最终能一心一意完成整场比赛。闻徵有信心,等萨瓦尔多达到巅峰水平,会有更多惊喜表现。   “在和萨瓦尔多说悄悄话吗?”背后响起想念已久的声音,闻徵弯起眉眼,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易承昀跟前,踮起脚尖将手上的礼帽戴在他头上,装作生气问:“这么久才过来?”   易承昀抬手抚上他的脸:“即将成为奥运奖牌得主的丈夫,我得做好心理准备。”   决赛选手共十五位,闻徵是第十二个出场,他后面还有一位卫冕金牌的老将。名次不好说太满,但从总分上看,摘奖牌有机会。   “就这?”闻徵双手环住他,抿了抿嘴,眯起眼问:“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我想想,”故意露出苦思冥想的表情,易承昀弹了弹他的酒窝,垂头咬着他的耳朵轻声道:“你的惊喜我很喜欢,想现在就带你回家,然后……”   最后几个字只有彼此听到,潮热的吐息拂过耳下的嫩肉,闻徵扯住他衣领的手收紧又松开,小巧的耳垂烧得像红玛瑙,别扭道:“旁边还有人!我要去看剩下的比赛。”   摘下头上的礼帽,易承昀向他伸出手:“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全程瞒着我?”   闻徵挽住他的胳膊,扬起眉梢:“不告诉你!”   和易承昀一同在关系席坐下,闻徵后知后觉,这是第一次两人一起看现场,以往他总在赛场上,突然好奇问:“你看我比赛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没想什么,”易承昀侧过头看他嘟起嘴,顺手戳了戳他的脸颊,好笑道:“偶尔想过,你有一天会站上奥运领奖台,在那以前我得加把劲,不然应付不了觊觎你的人。”   闻徵:……到底怎么联想到这些。   最后一位选手行礼退场,闻徵本能抓紧易承昀的手,像即将迈入新世界,不安、期待……直到教练委婉提醒,该去做准备。   “去吧,”易承昀替他戴上礼帽,仔细为他理好额边碎发,沙哑道:“你等很久了。”   用力抱了抱易承昀,闻徵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跟在教练身后、穿过向他道喜的人群,耳畔唯剩快震破耳膜的心跳声。   当国旗升到最高时,易承昀回头看向领奖台上的闻徵,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似乎能看到彼此眼里的火花。易承昀刚没说完,他认真考虑过,希望有朝一日、能亲自为闻徵颁奖,相信未来会有这一天。   隔天,易承昀一回到公司,便看到助理放在他桌面的报纸,头版是“首位在马术项目升起国旗的选手”,配图是闻徵牵着戴马花的萨瓦尔多,手举奖牌,笑得正灿烂。他打开电视,恰好是昨天赛后的采访,画面里,闻徵自信捧着花束:“感谢体育协会给我的机会,希望下一届奥运,我会和马术队的伙伴一起站在领奖台。”   有记者问:“听说训练过程你曾受伤,险些失明,能和我们分享当时的心路历程吗?”   “失明那刻震惊到手足无措,但我从没想过,因为眼睛看不见就要放弃马术,倒担心改参加残奥会还来不来得及。”闻徵笑了笑:“我能撑过去,最感激的人是我先生,他是萨瓦尔多的马主,是他带给我这么优秀的伙伴。无论发生什么事,他就像我的后盾,有他在我能勇往直前。这次参赛的骑服,是我和易先生举行婚礼时的礼服,这个奖牌有他一半。除此以外,最后一段自由演绎,《a whole new world》这首歌,其实是我想向他表达的心情。”   翻报告的手一顿,易承昀抬头看向屏幕,闻徵正对着镜头调皮眨眼:“先前我没告诉他,就是想看他发现时表情。”   记者追问:“那他发现了吗?他当时什么反应……”   想起两人赛后的“小秘密”,易承昀不经意用笔抵住唇,刚毅的眉眼沾上几分柔和;电话却不合时宜响起,是秘书的报告:“易总,抱歉打扰,秦先生在电话那边等,需要接通吗?”   易承昀敛起笑意:“可以,以及麻烦你让人存档这届奥运马术相关的报道。”   大赛后是接二连三的采访、发布会,易承昀只能在新闻上看到闻徵,等体育总局放人,已是比赛结束半个月后的事。   千辛万苦争取到几天假,闻徵特意告诉易承昀晚上才到,自己悄悄在下午跑回易家别墅,准备在那人回家时吓他一跳。   叮嘱过易家的工人不准通风报信,闻徵直奔卧室,美美洗完澡,忍不住抱住被子滚了一圈,鼻间全是熟悉的味道,满满的安全感涌上心头:终于回家了。   “你在哪里?”闻徵才做好“准备”,便收到易承昀的讯息,他舔了舔嘴唇,直接回拨:“还在路上,你忙完了吗?”   “我刚到家,换身衣服就去机场接你,然后我们去……”走廊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易承昀拧开门,房内幽幽传来一句:“去哪里?”   手机从手上滑下,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易承昀站在门口,平日镇定自若的他像中了咒语,脑中一片空白。   被子被踢到一边,闻徵侧托着头、笑眯眯躺在他眼前,身上松垮垮挂着他的领带,只领带。   门“嘭”一声关上,闻徵抱住扑过来的人,半开玩笑问:“你刚是不是有点犹豫?”   手忙脚乱脱下外套,易承昀拉开抽屉时用力过猛,里面的“糖果”和“啫喱”大半掉到地上,又惹来闻徵一顿调侃。他竭力调节呼吸,撕开一个“果冻”,不忘哑声解释:“我答应了爷爷和秦伯伯,今晚要设宴给你庆祝。”   没想到这一出,闻徵脸上的笑僵住,还没来得及说“那我们回来再……”,易承昀却不由分说用领带绑住他的手:“不过我们私下先小庆祝一回,不告诉别人,相信长辈们不会介意。”   *   尽情将人吃干抹净后,易承昀任劳任怨替闻徵换过衣服,把他抱上车,指尖摩挲着怀里人的唇:“别这样,我太喜欢你的惊喜。”   “少来,”一开口,闻徵发现自己的嗓子因使用过度、声音怪怪的,他挨在易承昀身上,手指软绵绵地戳那人的掌心:“我等下要是走不动,你想好怎么解释。”   “那我抱你。明天中午我们去秦家吃个饭,正式拜访秦老爷子,我定了下午的飞机。”易承昀指尖揉进他的黑发中,目光转向窗外,若有所思:“说起来,我们还没度过蜜月。”   “你的意思是?”闻徵心情有点复杂,他固然期待蜜月,然则区区四天,是不是太短了些?   像猜到他的想法,易承昀揉了揉他的头发,半是安抚半是打趣:“你猜错了,不是这次。”   举行宴会地点在易氏的永华皇宫,易承昀出于礼貌,邀请来两家包括远亲在内所有人,将他们安排在酒店内豪华饭店。   另外留出顶层整层,只接待易爷爷和秦爷爷,并安排专属贵宾通道,易承昀和闻徵恭敬站在电梯门口等两位长辈。   “来了。”门一开就看到两人,秦爷爷握住闻徵的手,左瞧右瞧:“这段时间是不是很累?看你瘦得。”   “前段时间比较忙,”酒店那次见面后,闻徵隔几天就跟秦老爷子聊电话,现在祖孙两人已没那么生分:“明天就能休息一阵子。”   秦爷爷不住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多过来看看。”   决赛视频两位爷爷都有看,易爷爷当时就认出闻徵戴的是他送的帽子,让他在老友间出尽风头,对这个孙婿赞不绝口。加上他和秦老爷子早就认识,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还约好以后两家私下多往来。   翌日,两人到秦家问候过秦爷爷,结束午饭随即直奔机场。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这次去哪!”闻徵坐上飞机,后知后觉问:“什么都没准备!”   “那边有备衣服,放心,是你喜欢的地方。”假期那么短,易承昀不想在路上浪费时间,看了眼手表:“休息一会吧,三个小时眨眼就到。”   “国内么?”闻徵脑内蹦出几个心仪地点,丝毫没要休息的意思,一改常态,不停缠着易承昀讲话。结果证明,他果然没白期待,下飞机那刻,登时震撼到说不出话:   鲜美的芳草气息扑面而来,草原尽头与地平线相接,勾勒出一道蓝青分明的弧线;微风拂过时,如同绿色的海洋在燃烧,一碧千里,美到任性。   “换衣服。”易承昀看他眼都直了,根本不愿迈脚,无可奈何摇了摇头,提醒道:“有一段路要骑马,穿西装可不行。”   “知道了。”胡乱点头,闻徵任他牵着走,依旧挪不开眼,感叹道:“草原还是这里的好看。”   飞快换过一身便装,两人骑上当地马,闻徵像个放暑假的小学生,一蹦一跳骑在最前,时不时转过头朝易承昀招手:“快来!”   风呼呼吹过耳边,似乎连空气都是色彩明朗的,举眼望去尽是蓬勃辉耀的绿,凡俗的困扰被踏碎在马蹄声中。   “好畅快,”他们预定的住宿在草原另一边,闻徵翻身下马时,意犹未尽道:“我觉得这边的马很不错,要是好好训练,不比国外温血马差。”   “那是,”易承昀在他身后下马,看他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禁不住用手抓了一把:“饿不饿?”   不提还好,提起闻徵才觉肚子快要咕咕叫,听易承昀说:“他们似乎准备好了。”   傍晚的草原,天上的云霞被染成半片金黄,清爽的晚风吹散旅途的疲惫,风中夹杂诱人的酒气和肉香。   烤到金黄油亮的烤全羊,用手撕下热气腾腾一大块,肉汁四溢,入口外酥里嫩,配上一杯香醇浓郁的马奶酒,独特的草原风味让人回味无穷。   等吃饱喝足,互相搀扶回到他们住的蒙古包时,闻徵走路已摇摇晃晃,一推开门,他脚一软,两人重重绊倒在地毯上。   “我今天好高兴。”索性摊开四肢让自己躺得舒服些,闻徵抬头看天,陶醉笑道:“好漂亮。”   易承昀订的是星空蒙古包,顶上帐帘打开后,透明玻璃屋顶上方,巨大的天幕中银河倾泻、群星点点,美不胜收。   “你睡了吗?”闻徵翻过身,一手抓住易承昀的手,蹭到他身边,脸颊因酒劲红扑扑:“不准睡,快起来。”   “醒着,”易承昀没想到闻徵才几杯下马酒就醉成这样,勉强撑起身,耐着性子听他说:“我有事要对你说,你不许插话。”   “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吗?”闻徵定定看着他,乌眸在璀璨星空映衬下,像黑钻石一样神秘:“上一辈子我……”   忘了多久没翻开那段记忆,闻徵像在说一个平淡的故事,与他无关;恨意早消散,仿佛白天飘过的一朵乌云,被风吹到地平线另一端。   “你握住我的手,”易承昀本不相信虚幻的东西,可闻徵说这一切时的表情,令他察觉到些不寻常:“看,眼下才是真的。”   “说了你不要讲话。”抽了抽鼻子,闻徵摇摇头,草原的烈酒让他脑袋晕乎乎,却执着地抬手捂住易承昀的嘴:“我很后悔,曾经满脑子只有恨,包括和你结婚,也是为了报复闻家,没想过自己错过了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   易承昀默不作声,抬起手用指腹摩挲闻徵的发红的眼尾。两人结婚的初衷或许没那么美好,然则在易承昀看来,闻徵只会跟他在一起,未来的陪伴比开始的方式更重要。   “和你一起以后,我才渐渐发觉,或者我重来一次的意义,不仅是报复。那天听你说等了我这么多年,我又觉得难过,要是……”酒精作用下,闻徵头脑发胀,说话语无伦次:“我不会再让你等,你起来。”   双手胡乱揪住易承昀的衣领,闻徵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脸颊浮起两朵红晕:“我想跟你重新开始,”他的额头抵着易承昀的额头,像只撒娇的猫,半闭起眼,两人鼻尖蹭到一起,像唱诗一样念道:“请采摘我吧,你的花朵-将为你盛开,直至永远!”   半晌,屋里安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易承昀胸膛像被猛烈一撞,一动不能动。脑子甚至有片刻停摆,静谧中,他悄悄用余光打量闻徵,顿时哭笑不得:扔下一句大杀器后,闻徵竟伏在他怀里睡了过去,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那人双手环住他,像个抱住宝物不撒手的孩子。   易承昀:“……小笨蛋。”   几丝调皮的阳光从窗帘边缘探进屋里,天空变回白天的湛清湖蓝,暖意笼罩整片草原,远处偶尔会有羊群或马匹跑过,生机勃勃。   扯过被子盖住头,闻徵习惯想去抱身边的人,却扑了个空。他蓦地睁大眼睛,被子上还残留易承昀的体温,可房间里就剩他一人。   “醒了?”易承昀提着早餐进屋,见闻徵茫然搂住一团被子呆坐着,那人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后,两眼方似逐渐苏醒过来,便试探问:“有没有头痛?”   摇了摇头,闻徵随手打开窗帘,看到外面阳光明媚,咂舌道:“我睡了这么久?已经快中午?”草原下马酒名不虚传,闻徵掀开被子,赤脚凑到打开食盒的易承昀身旁,吸了吸鼻子,坏心眼问:“易总这是客房服务?”   “闻先生想吃什么?”易承昀顺着他的话,坐直身,一本正经道:“我来为你服务。”   “我要易总喂我。”闻徵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易承昀果真端起碗,舀起一勺热腾腾的羊杂汤,待放温才送到他嘴边。羊杂被煮得软软糯糯,汤汁温热鲜香,暖到人心底。闻徵盯着他细致的动作,哪里看得出平日那个雷厉风行的总裁,不由握住他拿勺子的手,任性道:“我也喂你。”   “附近有我投资的一个马场,吃完之后去看看吗。”易承昀手上的碗被闻徵接过去,看他饿的狼吞虎咽,低声问:“还记得昨晚什么时候睡的吗?”   “我记得我们吃了一个烤全羊,和牧民喝酒,一起跳舞到天黑。”闻徵看他似乎欲言又止,一口气喝下半碗汤,打趣问:“怎么啦?你该不会偷偷摸摸对我做了什么吧嗯?”   易承昀挠了挠他的下巴:“我要对你做什么、还需要偷偷摸摸?”   闻徵早就想跟他一起到马场走走,因这里和他们在城郊的马场大为不同,草原幅员辽阔,这里的马成群放牧,极大限度保留了马的悍性。   牧民打开栅栏的一刹,几十匹马恣意飞驰,无拘无束,马蹄节奏响亮,传遍整片草原,顺着白云飘向远方,这是属于血脉中天生野性的召唤,似能勾起人心底对自由憧憬。   “我们去认识一位新朋友。”易承昀牵起闻徵的手,走近一圈被木栅栏围起的草地,一匹小马跑过来用嘴扯他的衣服,他宠溺摸了摸马儿的额头:“他叫三太子。”   这是一匹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小白马,得到易承昀不许咬的命令后,又好奇用鼻子嗅闻徵伸过去摸他的手;马儿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仿佛凝着水,能看进人的内心,他的毛发洁白如雪,没有一丝杂毛,阳光照射下如同耀眼的珍珠。   闻徵眼眸闪闪发亮:“我可以试试吗?”   易承昀让人拿来马鞍护具,注视围着马打转的闻徵,作为一个骑手,这么多年遇到的马数不胜数,闻徵对马有关的一切总是那么兴致勃勃,每当接近爱马时,眼里都会闪烁着坦然的友善和真挚。   第一眼望到三太子,闻徵就认出这是一匹乌珠穆沁白马,华国西北草原繁殖的特有骏马品种,草原上等级最高的马。   兴许是常年和马打交道产生的直觉,闻徵信任这匹白马,不会伤害自己;况且蒙古马性格多温驯活泼,尤其这匹叫三太子的马,十足一位优雅高贵的皇族。闻徵骑在他背上,有种强烈的感觉,他只是一个乘客,三太子领他朝草原奔去,穿梭在如同波浪起伏的连绵芳草中,心底被安详和温柔填满。   “我很喜欢他。”闻徵骑着三太子跑遍半个草原,才慢腾腾踱回马场,鼓励般拍拍马脖子:“以后我要多来这边。”   “你知道吗?传说蒙古族用马做定亲礼,因为马对他们而言是最忠实宝贵的伙伴,代表对终身伴侣的珍视。”易承昀扶他下马,不经意问:“你对这份聘礼还满意吗?”   “你这先斩后奏,才问聘礼,会不会有点晚?”没察觉他话里的意思,闻徵抓住他的手,轻松跃下地,跳到他怀里:“我可是相当不好应付的。”   “那好吧,我们回去。”易承昀刻意流露出失落,有心吓吓他,压低声道:“回去做些你一定会满意的事,直到假期最后一天。”   “到最后一天?!”闻徵背后一紧,挽住他的胳膊,不知所措道:“等等,我说不好应付,不代表我不喜欢三太子。”   易承昀转过头,还是没明确表态,闻徵急中生智:“我们先去挑几只羊吧?怎么也得准备点礼物带回去。”   易承昀不拆穿他:“好。”   说是挑礼物,实际上是闻徵边吃边玩,磨磨蹭蹭逛到天黑,易承昀才不得不把人拎回去。   “那边好像有篝火晚会,”回到住的地方,易承昀放下闻徵买的大包小包,指向窗外,竭力让语气听上去波澜不惊:“要去看吗?”   “当然要。”白天没玩够,闻徵拽住易承昀,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升起篝火的地方,不禁疑惑:“为什么没人过来?”   满天星幕下,篝火烧得噼啪作响,驱散晚风中的凉意,为草原夜色增添别样的风情。   半刻没听见易承昀的声音,闻徵感觉到那人轻轻放开他的手,下意识回过头,刹那间,他整个人像被定住,心跳快得几近窒息:易承昀单膝跪在地上,手上捧一个打开的精致盒子,盒中静静躺着一对戒指,在星光下反射出心动的银光。   “闻徵,自从你来到我的世界那天,所有事都变得不一样。”易承昀的声音听起来像凝固了一般,准备过几千遍的话,在闻徵注视他的眼神里,连同理智倏地从脑海统统飞走,只剩三个字:“我爱你。”   漫天繁星倒映在易承昀的黑眸中,闻徵看到他眼里的自己熠熠生辉,美好梦幻得难以置信,心蓦然像篝火一样滚烫。   “我也。”冲上前抱住他,闻徵眼泪喷涌而出,唇颤抖着贴上易承昀的唇,彼此的呼吸似融化在一起:“易承昀,你愿意彻底占有我、以后只属于我吗?”   “我愿意。”易承昀捧起他的脸,小心翼翼吻上他的唇角、眉眼,仿佛唯有通过闻徵的温度,来确认不是在做梦。   易承昀笑起来更英俊,闻徵柔柔吻回去,不由自主想,以后也要让他露出这样的笑。   在周围牧民不知名的祝福歌声中,闻徵被易承昀打横抱起,像为解答他的疑问,那人伏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让他的脸倏地变通红:“要去洞房。”   喧嚣被关在门外,他们双双跌倒在柔软的引枕上,闻徵伸手抚上易承昀的脸,想把那人此刻的表情印在脑中。   易承昀背后是流淌的星河,天真烂漫的群星无忧无虑散发光辉,闻徵眼中却惟有爱人垂头凝视他的眼眸、比星空还要深邃,深邃得能容纳下整个世界。   “请允许我成为你的夏季,   当夏季的光阴已然流逝!   请允许我成为你的音乐,   当夜莺与金莺收敛了歌喉!   请允许我为你绽放,我将穿越墓地,   四处传播我的花朵!   请采摘我吧……”   夏日夜空,星辰闪耀,鲜艳的羊毛地毯染上一层柔和的白辉,旖旎的情愫在房里弥漫。   呼吸平伏下来,闻徵懒懒仰起头,软绵绵开口:“老公。”   易承昀:“嗯?”   闻徵牵起嘴角:“老公。”   易承昀侧过身,依然和他十指紧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静静看着枕边人。   闻徵被他看得脸又开始发烫:“老公,你在想什么?”   本想说“在想你喝醉酒为什么会念诗”,易承昀话到嘴边,改口道:“在想如果我们再办一次婚礼,你会不会反对?”   “只有我们俩的话不反对,要请乱七八糟的人就算了。”想到要招呼一堆人就头痛,闻徵认为婚礼仅属于相爱的人,继续纠缠他:“老公,”   看来他的小猫兴奋得不想睡觉,易承昀宠溺笑了笑,亲亲他的眼角:“你在想什么?”   闻徵勾住他:“在想我们可以再来一次。”   在他们上方,黛蓝的苍穹布满繁星,它们将于恒久不变的宇宙中,见证地上的幸福的一幕幕。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结局了,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接下来会慢慢掉落几个番外,希望能下一本再见。   接档文《残疾反派对我真香了[穿书]》(戳进专栏可见):   岑星看了一本小说,里面的反派boss和他一样,是一位年少成名的马术骑手,却因主角受的诡计,意外坠马导致双腿残疾。   不想当他激情辱骂剧情后,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穿成挑拨离间反派boss和主角受的蠢毒炮灰。   这位炮灰和他同名同姓,是豪门被抱错的真少爷,可惜是个漂亮蠢货,除了脸一无是处;因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最后落得众叛亲离不得好死的下场。   岑星:乌鸡鲅鱼。   本来他打算走为上计,可当他无意中瞥见反派boss那张惊艳绝伦却冷傲的脸后,情不自禁咽了一口水:   是这个人!我要驯服他!   陆明燊因意外残疾,本来阴鸷的性格更为乖僻,可那个传说中贺家扶不起来的长子却从不怕他,屡屡在他底线的边缘试探。   于是,陆明燊决定找机会,好好“教育教育”岑星,好让他知道这里谁是主人。   没想到,岑星不仅没半分恐惧,反弯起眉眼,大胆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在他唇边印下一吻.   陆明燊的防御顷刻崩塌,哑声问:“你不怕?”   岑星调皮地挑起他的下巴:“我驯服过无数烈马,现在想试试驯服你。”   陆明燊眼神一暗:……   那天半夜,岑星哭唧唧挂在他脖子上:“我、我以为我才是骑士,怎么反过来……”   陆明燊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知道得太迟了。”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岑星要求嫁给陆明燊,是觊觎陆家的财产,利用陆明燊的残疾借机上位。但只有陆明燊知道,岑星是怎么一步步咬牙将他从轮椅上扛起来,握住他的手,陪他度过一个又一个被病痛折磨的寒夜。   ☆阴鸷偏执真香醋精【攻】X美貌傲娇坚韧乐观【受】   结尾引用:   Summer for Thee,Grant I May Be   by Emily Dickinson   Summer for thee,grant I may be   When summer days are flown!   Thy music still,when Whippoorwill   And Oriole--done!   For thee to bloom,I'll skip the tomb   And row my blossoms over!   Pray gather me -Anemone-   Thy flower-forevermore!   请允许我成为你的夏季   请允许我成为你的夏季,   当夏季的光阴已然流逝!   请允许我成为你的音乐,   当夜莺与金莺收敛了歌喉!   请允许我为你绽放,我将穿越墓地,   四处传播我的花朵!   请把我采摘吧--银莲花--   你的花朵--将为你盛开,直至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