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魔的庄园 作者:蜀七 文案 池晏穿了,穿到了一个恶意满满的异世界。 每天晚上都发现帐里有人—— 一脸胡子的壮汉,矮小的绿皮地精,跳起来打他膝盖的矮人,美得惊为天人的精灵,长着獠牙的恶魔。 所有生物:“我爱您呀!我愿意为您献出生命!!!” 池晏:“神经病吗????” 每天都在拒绝示爱的池晏表示自己心很累。 除此之外,异世没有厕所,没有田地,没有房屋街道城墙,刀剑是生铁,一折就碎。 池晏:“先把我万人迷的设定放一边,让我们来建设幸福美满新世界吧!” 伪装成精灵的腹黑魔王攻X魅魔万人迷奋斗不息庄园主受。 “来到异世,必须要做一番大事业,比如,先保护好自己的贞操。” 内容标签: 异世大陆 穿越时空 种田文 升级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池晏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魅魔只想好好搞建设 立意:宣扬真善美 作品简评: 池晏意外穿越到异世界,成为一个小庄园的领主。在这个有不同种族的大陆上,池晏只想好好种田,发展生产力,过上好日子,带领自己的子民脱贫致富,却没想到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魅魔,更没想到自己早就成为魔王的猎物……本文是一篇基建种田类轻小说,以庄园建设为主,并描写了一个游戏少年穿到异世界后的种种变化,人物形象饱满真实。故事语言简单直白却能打动人心,基调温暖治愈,诙谐有趣。作者用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一个带有奇幻色彩的崭新世界。 第1章 “翻过这座山就能到您的领地了。”骑士架马在马车旁,对马车里的池晏说道。 骑士是临时派到这位新任的领主大人身边的,他敢发誓,他此生都没有见过像这位大人一样充满魅力的人,他只是看他一眼,就觉得自己的身心都被折服了。 对方有这世上最美的眼睛,最有动人的笑容,最令人心折的高贵姿态。 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再也不能移向其他地方,当院长表示要从他们这些骑士中挑选两位护送对方去领地的时候,原本十分不乐意的骑士们都拼尽全力展示自己的强壮勇猛。 最终大人挑选了他和另一位伙伴。 这都够他骄傲一辈子了! 池晏在颠簸的马车里闭着眼睛东倒西歪,路实在太烂,马车又不防震,他一句话也不说,免得吐出来,直到夜幕降临,才终于能停下休息。 两名骑士拼命在他面前表现,如果不是因为他再三拒绝,差点发了火,估计对方还要在他放水的时候帮他扶小鸡。 “大人!现在晚上很冷,让我跟您一起睡吧!”骑士艾伯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痴痴地看着池晏,一边咽唾沫一边说,“我很暖和。” 另一位骑士卡尔也连忙说:“大人,我也很暖和,我能给您暖脚。” 就连唯唯诺诺的马车夫在旁边小声说:“我可以给您暖……暖手。” 池晏:“……不用了,谢谢。” 他不知道这里的人是不是都这么热情奔放,但他真的不适应这种热情。 毕竟从他来到这里开始,每天晚上都有人爬他的床。 有男有女,除了人族竟然还有其他种族,总而言之,他能在自己床上看到各种妖魔鬼怪。 这些妖魔鬼怪还总是想占他便宜——作为一个男人,他实在不明白一个男人的便宜有什么可占的! 他们的目的是翻越两座山之后的庄园,那里的领主因为连续五年遭到虫害天灾而被圣院罢免,在这里,虫害天灾代表的是领主本人“道德低下”。 而池晏就被圣院派了下来。 他穿越来之后就在圣院“工作”,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早上带着人一起诵读祷文,除此以外就是混吃等死,顺便拒绝一众追求者。 天知道他穿越来的第一天晚上,发现床上躺着一个大胡子男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对方竟然还朝他抛媚眼,表示自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谁要对一个壮汉为所欲为?他的口味没有那么重。 他当时以为来到一个奇葩的异世界已经非常倒霉了,没想到还能更倒霉。 只要看到他的人,无论男女,无论种族,都想睡他,还有比这更惨的吗? 在他准备入睡的时候,听见两名骑士在马车外说悄悄话。 “大人真是太腼腆了。” “是啊,如果大人愿意摸摸我的肌肉,他一定能发现我的好处。” “得了吧,难道你的肌肉有我的好看,有的我好摸吗?不是我吹牛,不知道多少人夸过我的肌肉,你有这样的经历吗?” “你放屁!我的身材比你的更好!” “呵,难道我的身材就不好吗?我不仅身材好,别的地方也很好。” 池晏:“……” 抱歉了,我对你们的肌肉和别的地方实在没有一点想法。 两名骑士互看不顺眼,觉得就是对方影响了自己达成目标。 像大人这样出色的人,只有自己这样品格高贵的骑士才配得上。 马车夫在旁边小声说:“说不定大人喜欢我这样的。” 两名骑士忽然同一阵线,一起嘲讽道:“喜欢你这样干瘦的木柴?你可别做梦了!” “一个低贱的马车夫,还敢肖想大人?你是活在梦里吗?” 马车夫被嘲讽的心情低落,但觉得自己并不是全无希望,毕竟大人朝他笑过,说不定大人有点喜欢他,只是碍于身份不能跟他在一起。 然而等池晏早上睁开眼睛,发现两名骑士正一左一右的睡在他旁边,因为马车内空间有限,他们都是侧身睡,后背挨着车厢,估计是害怕吵醒池晏,两人规矩极了,一点没挨上池晏。 不过—— “都给我起来!”池晏迅速跳下马车。 两名骑士睁开眼睛,睡眼惺忪,睁眼一看,睡在中间的池晏已经不见了,听到池晏的声音后他们连忙离开马车,还来不及说话,就发现伙伴跟自己一样,都顶着一个很不体面的帐篷。 池晏:“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在我睡着后跟我一起睡!” “你们回圣院去吧!马车夫会把我送到领地去,你们这样的骑士,我是要不起了!” 马车夫眨着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一往情深地看着池晏。 他就知道,大人一定也是喜欢他的。 这份爱,他绝不会辜负! 两名骑士傻傻的看着池晏。 噢!大人发火的时候也这样充满魅力,那绯红的脸颊,蕴藏着火焰的双眸,比书中的爱神还要迷人,被这样的大人教训,也是他们的荣幸。 艾伯特:“大人,是他先进去的,我是害怕他对您图谋不轨,所以进去监视他!” 卡尔连忙说:“大人,他说谎,先进去的人是他!” 艾伯特一脸悲痛地表白自己:“大人,我愿意为您奉献一切,怎么可能违背您的命令呢?” 卡尔震惊地看着睁眼说瞎话的艾伯特,觉得这人无耻至极。 马车夫还在旁边添油加醋:“大人,只有我最听您的话!” “我就从来没有进过马车!” 他得意的挺起胸脯。 两名骑士气急败坏地盯着他。 池晏是真的想让这两名骑士转头回圣院,但是他俩回去了,圣院还是会派新的骑士过来。 这么一想,他俩好歹没有对他动手动脚过,并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之前在圣院,有一位女性贵族,经常趁他不注意偷偷摸他的腰。 他的内衣内裤都得自己洗,还要悄悄去洗,不然放在屋里还有人偷。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他是真的想回家。 “没有下一次!”池晏严肃的下达了最后通牒,“如果再让我发现,我会让圣院给我换两个骑士过来。” 艾伯特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大人,我一定会盯好卡尔的!我会誓死捍卫您的贞操!” 卡尔:“……大人!我也是,我一定盯好艾伯特!” 池晏自己也想不通,他究竟是哪里吸引了这些人?他既没有搔首弄姿,也没有体贴入微,就连照镜子,他也不觉得自己好看的惊为天人——除了眼睛比以前深邃一点,鼻子更挺一些,他跟穿越之前简直没有任何区别。 而穿越之前,他在自己的世界,追求者也算不上多。 更别提对他一见钟情的了。 到了这里,所有人都对他深情款款,好像一见到他,他们就都被丘比特的箭给射中了,还都是万箭穿心。 早上的插曲就这么过去了,他们继续赶路,两名骑士也不敢去骚扰池晏,池晏难得度过了一个安静的早晨。 或许当领主也不差,他可以躲在自己的城堡里,哪儿也不去,世界和平。 就在池晏准备闭目养神的时候,艾伯特忽然喊道:“大人!前面有人倒在地上!” 池晏问道:“谁?什么种族的?” 艾伯特骑着马跑过去,冲池晏喊道:“尖耳朵,是个精灵族!他昏迷了!” 卡尔:“他没穿衣服!他肯定是来勾引大人您的!您千万不要离开马车!我们把他抬走!” 池晏为他们的脑回路跪了。 一个昏迷的人,为什么要勾引自己? 池晏跳下马车,看着躺在路中间的男人,他敢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精灵族无论男女,都有最为出色精致的外表,正因如此,所以精灵族从来都生活在人迹罕至的地方。 这个男人没穿衣服,皮肤洁白如玉,却并不纤瘦,反而肌肉均匀,腹肌性感完美,哪怕闭着眼睛,都能让人为他的脸惊叹。 他有一头金色的长发,卷翘的金色睫毛,鼻梁高挺,嘴唇薄而苍白,让人忍不住想叫他睁开眼睛,让人一窥他真正的美貌。 明明躺在道路上,身边还有枯叶,却像极了一副画卷,由笔触最细腻的大师画成,美得不像这世上的产物。 偏偏骑士和马车夫不以为然,他们觉得——只要是出现在池晏面前的人,都是处心积虑的要勾引池晏,这个精灵族肯定也是如此,并且还另辟蹊径。 艾伯特痛心疾首,早知道有这一招,他就脱光了躺在大人面前就好。 他转头看了眼卡尔,发现卡尔跟自己一个表情,两人肯定想到一处去了。 池晏:“把他搬到马车里去。” 两名骑士失声道:“大人!他说不定是奸细!” “大人!他一定有所图谋!您不能被他的外表迷惑!” 池晏板着一张脸:“现在,把他,搬到马车上去。”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不然你们就回圣院去!” 精灵最终还是被搬到了马车上,池晏还给他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就是尺寸有点小,袖子和裤腿长度不够。 看着对方这张精致美丽的脸,池晏长舒了一口气。 说不定他可以有第一个朋友。 对方自己都美成这样了,应该不会对自己一见钟情。 哎,当个万人迷,实在是太难了。 第2章 克莱斯特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他那双碧绿的眼眸像两颗水润的宝石,晶莹剔透,美得令人咋舌,他睁眼看到的就是坐在他身旁,一头黑发的青年。 青年的黑发被他随意的扎起来,有几缕头发随意散落,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慵懒气质,他没有穿外套,只穿着一身白色的内搭,胸口敞开,露出胸膛,波浪形的领口像花一样,优雅矜持,充满了贵族气息。 大约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对方看了过来。 漆黑的眉,琥珀色的眼睛,挺翘的鼻梁和嘴唇。 精致而儒雅。 “你醒了。”池晏把水囊递给他,“喝吧,里面的水很干净。” 克莱斯特坐起来,他发现自己穿上了一身衣服,他接过水囊,沉默着喝了一口水。 池晏:“你是精灵族?怎么会什么都没穿的躺在路中间?” 克莱斯特轻声说:“我和族人走散了,在森林里遇到了地精。” 地精喜欢恶作剧,扒人的衣服不少见,池晏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可以在我这儿休息两天,然后再去找你的族人,下次在森林里要小心一些。” 克莱斯特却忽然问:“你要到哪儿去?” 池晏:“翻过两座山,我就能到我的领地了。” 克莱斯特眼睛微眯:“你是领主?” 池晏点点头,他好不容易遇到个能听他说话的人,因此很不认生地说:“本来我不想来的,但是院长说如果我不来,就要接替他的位子,我想了想,还是出来比较好。” 这里的人信仰的不是佛祖也不是上帝,他们信仰圣灵,认为圣灵不是生命体,是意识体,它给人们力量,保佑丰收和生子,同时也可能会发脾气——发起脾气来就会形成狂风骤雨,甚至地动山摇。 其实也就是泥石流和地震,包括海啸和龙卷风这些自然灾害都算在圣灵发火的头上。 而池晏,就是被当地的圣院指派过来的人。 圣院拥有很大的权力,在王权之上,连国王说话都没有圣院的院首有用。 池晏觉得这是废话,官员都是圣院任命的,王室还能有什么权力? 并且在这里,除了人族以外,别的都是低等种族,毕竟现在掌权的是人族。 不过连人族的境况都不怎样——除了少数像池晏这样的地主和贵族阶级以外,更多的人族都是奴隶,连平民都只有大点的城市才有。 就更别提其他种族了。 每一块区域都有一个圣院,算是他们的中心枢纽,每一个季度,领地的领主都要前往圣院聆听教导,洗涤心灵,同时祈求领地风调雨顺,平安顺遂。 如果哪一块领地遇到了灾害,就要请圣院的人前往领地驱邪,要花一笔昂贵的费用,如果驱邪之后仍然没有变化,那就是这个领主出了问题,圣院就会下派新的领主,让旧领主离开领地。 而管理这些圣院的,就是位于圣城的最高院,地区圣院的最高领导是院长,只有圣院的才叫院首。 池晏叹了口气:“当院长太累了。” 为了洗涤心灵,院长每天都在净身——就是先用粪泥糊满全身,表示自己在最肮脏的境地下仍然可以保持心灵的纯粹,然后再用冷水洗干净。 说是洗,其实是需要十二个圣院的祷师,用木桶装满水,从不同的方位泼向他。 春夏秋冬都得这样。 池晏觉得比起当领主,当院长更惨,所以才忙不迭的答应了指派。 他觉得院长果然不愧是圣院里最值得尊敬的人,一个能天天把粪泥糊到身上的人,不佩服不行。 尤其是被泼了这么多年冷水,冬天竟然没感冒,在这里如果感冒发烧,就等于一条腿迈进了鬼门关。 “对了,我叫池晏,你叫什么名字?”池晏问道。 克莱斯特抿着唇说:“克莱斯特,你的名字很奇怪。” 池晏的名字在他听来就是两个陌生的音符,而不是有意义的名字。 池晏解释过很多次,他习惯性地解释道:“我成年的时候听见圣灵用这两个音符呼唤我,所以我就改成了这个名字。” 克莱斯特声音很轻:“你听到过圣灵的声音?” 池晏笑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睡迷糊了,不过不管是不是,我都是要信的。” 克莱斯特不再问了。 他靠着车厢,闭目养起了神。 池晏倒是不觉得克莱斯特对自己冷漠——他简直高兴坏了,恨不得跳起来欢呼两声。 一个没有对他一见钟情,没有向他示爱的人是多么珍贵啊! 不枉他把对方搬上了车,还给对方穿自己的衣服。 来到这里好几年,就没人认真听他说过话,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像看一块大肥肉,自己说什么,在他们耳朵里都像是在调情,弄得他没有正常的人际交往,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这样不爱自己的人太难遇到,池晏感慨莫名。 简直可以把对方供起来,每天烧高香,希望对方明天依旧不爱自己。 池晏都高兴傻了。 还在外面艾伯特高喊:“大人!您在里面怎么样了!那个精灵没有对您做出过分的事情吧!” 卡尔也紧跟着说:“大人,我们一定会捍卫您的贞……” 池晏深吸一口气:“我没事,继续走,需要你们的时候我会叫你们的名字。” 就在此时,克莱斯特忽然问:“你知道有多少种族吗?” 池晏:“其实我了解的不是很清楚……” 克莱斯特眼帘低垂:“有一个种族,数量比精灵族还要稀少,他们躲藏在气候地势最恶劣的地方,久而久之,就成了传说,没人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存在,但很多人相信他们确实存在。” 池晏吃了一惊,他就像听都市传说一样认真地问:“什么种族?” 克莱斯特:“魅魔一族。” 池晏:“……那就是个传说吧?” 就连院长都告诉过他,魅魔只是传说的产物,比起深渊魔族,魅魔更不可能存在。 克莱斯特:“魅魔十六岁成年,成年后就会改头换面,听说比精灵更美,有世间最美的脸,最美的声音,能够吸引所有人,无论男女,都会成为魅魔的俘虏。” 池晏笑道:“如果魅魔真的那么美,那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会成为魅魔的俘虏,还有人族什么事?” 克莱斯特摇头说:“魅魔会被控制起来,他们最终会成为王室赐给贵族的礼物,魅魔只能跟同族生育,时间长了,自然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不知道为什么,池晏忽然打了个冷颤。 他下意识的想到自己身上,他刚来的时候,确实有不少贵族往他身边凑,无论男女,其中有一个最偏激的,半夜准备强他,如果不是池晏没睡得太沉,又有一股力气,估计就被他得手了。 太受欢迎也不好,爱他的人太多,总有几个会黑化,因爱成恨。 池晏免不了想——我不会就是魅魔一族吧? 但转头又觉得不会,如果他是魅魔,那就更没道理了,他是忽然来到这里的,在这里没有父母亲人,就连身体,他都摸不准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说是别人的身体,但无论是发色还是眼睛的颜色,甚至是身材,都跟自己穿越之前一模一样。 但如果说是自己的,他又不是混血儿,没有这样深邃的面部轮廓。 池晏废了不少脑细胞,然而还是没能想通,只能问克莱斯特:“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魅魔?” 克莱斯特:“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深渊魔族吗?” 魅魔虽然也有魔这个字,但严格来说并不算魔族,真正的魔族包涵许多种族,他们居住在深渊之地,也就是这片大陆尽头的悬崖下。 魔族残暴凶狠,永远厮杀不断,幸好他们无法爬上悬崖。 但因为悬崖上的人下不去,悬崖下的魔族爬不上来,所以关于魔族是否存在,也是个未知数,只是圣院一直强调魔族真实存在,只有这样,人们才能更希望圣灵能保护他们。 在池晏看过的羊皮书里记载着魔族的长相,他们的长相千奇百怪,但唯独有一点相同,就是头上都长了角,而且一定是尖角,角越粗壮,就代表这个魔族越强大,角都生在额头,颜色花纹各不相同。 但只有魔王,他的角是纯黑色的,没有一点杂色。 并且强大如魔王,可以伪装自己的外表,变成任何一个种族。 池晏:“我不怎么相信。” 克莱斯特轻笑道:“你是圣院的人,竟然不相信有魔族?” 池晏认真道:“魔王如果真的强大到能伪装成任何一个种族,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魔族爬上过深渊?就算真有魔族,魔王肯定也没有书上记载的那么强大。” 池晏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还举了个例:“说起角,牛头人也有角,说不准魔王就跟牛头人长得差不多。” 池晏想到:“不过牛头人的角还有对称的美感,只有一只角,那也太丑了。” 克莱斯特:“……” 池晏认真的看着他,笑着问:“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克莱斯特沉默了半晌,最终答道:“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克莱斯特:“从这一刻起,我就成了宠妻狂魔。” “他说我角丑我都忍了,我还有什么忍不了的?” 许多年后—— 池晏:“……我说过你角丑吗?没有吧?你不要血口喷人,不然今晚就去睡沙发。” 第3章 远处矮山连绵不断,一条河流从北向南,青山绿水,白云漂浮,青草地葱郁茂盛,树木繁茂,枝丫不断向上,树根紧抓土地。 池晏在这样的环境里深吸一口气。 ——臭不可闻。 他们经过半个月的颠簸,总算来到了目的地,然而脚一沾地,池晏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扑面而来的臭味打倒了,他茫然地问艾伯特和卡尔:“这里……怎么这么臭?” 池晏:“……这里的人,他们就地拉、不是,上厕所?” 艾伯特却适应的很好,骑士总是东奔西跑,什么贫瘠的地方没去过,因此他很自然地说:“大人,他们是奴隶,奴隶是不知道什么是廉耻的。” 对了,庄园里是没有平民的,里面的每个人都只是领主的财产,可以随意买卖。 “他们住哪儿?”池晏再次发问,他站在山坡上,远远望着,风景尽收眼底,实在没看到一间像样的屋子,难道这些人都住在更远处那个石头搭的“城堡”里? ——他实在不想把那个建筑说成城堡。 他以前去阿坝州旅游,也见过石头搭的房子,还是四层小楼,比那个东倒西歪的“城堡”好看多了。 卡尔这回抢着回答:“奴隶不需要住所,他们只配睡在草地上。” 池晏沉默了,他觉得自己没穿成一个奴隶,绝对是老天偏爱。 要知道这里是没有任何治疗手段的,池晏见过祷师给平民治病,有两个方法,一个是不准对方吃东西,另一个就是放血,祷师“治”死了不少人,但依旧坚定的认为自己的方法没错,只是病人们不够幸运。 饿死的和别放血放死的并不少。 倒是有巫医会用草药治病,不过既然跟巫有关系,必定被圣院深恶痛绝。 巫医被抓住后,会让他自己挖一个坑,然后走进去,而人们从上面砸石块,直到把他砸死。 池晏重新爬上了马车,等着被送到“城堡”门前。 克莱斯特正坐靠在车厢旁看书,这些书都是池晏从圣院带出来的,在这里,书籍是贵族专用,没有纸,用的全是羊皮,造价高昂,一本书能值一百个奴隶。 “里面写的什么?”池晏还没来得及看那一本,他在车上不敢看书,怕吐。 克莱斯特轻笑道:“领主的职责。” 池晏眨了眨眼睛:“什么职责?我不知道。” 克莱斯特坐直,把书页打开指给他看。 规矩非常有奴隶社会的特点。 城堡里的规矩池晏还没看,先看了管束奴隶的规则。 领地里是没有平民的,在领主的管束下,所有人都是奴隶,他们每天只能吃一餐,清晨开始干活,太阳下山休息,没有命令不能聚在一起。 领主在领地里拥有初夜权——这个权利池晏放弃。 奴隶本人都属于领主,所以不能有财产。 他们几乎一无所有,唯一有的,就是每天的那一顿饭。 粮食也不算多,因为这里没有标准意义上的“农田”,把一块土地开荒然后耕种,在不用肥料的情况下,只用两年,这块地就被种薄了,因此种半年荒半年,让土地自己休养生息,坏处显而易见——必须要不停的开荒。 正因如此,领土中奴隶的生活非常艰难,他们活很多,分到的粮食却很少,无法拥有自己的房子,也不能结婚。 更神奇的一点是,这里的人都很迷信,人们认为如果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就只能找神职人员或是领主驱邪,驱邪方式也非常神奇——睡就行了。 克莱斯特看了眼池晏,他冲池晏隐晦地笑了笑。 池晏打了个哆嗦。 “驱邪这种事还是交给祷师吧!”池晏斩钉截铁,“我还没有那个本事。” 但他恍惚觉得,如果爱慕他的人知道这个规矩,很可能装着被邪气俯身,想占他便宜。 这几天克莱斯特一直在修养,池晏认为他是个非常博学的精灵,他几乎什么都知道,就连路上的野花野草,他也能准确的说出名字。 他告诉池晏,精灵一般住在远离人族的地方,他们治疗疾病的方式,就是靠草药。 所以比起人族,他们更在意生存的环境,宁愿住在森林深处。 池晏在车上问他:“精灵一般在哪里上厕所?” 克莱斯特一愣:“什么?” 池晏摸摸后脑勺:“对了,你们应该不用上厕所这个词,就是拉……” 克莱斯特没让他把后一个字说出来,他答道:“要挖坑,然后掩埋。” 池晏:“哦,我还以为精灵族不用拉呢。” 克莱斯特闭嘴了。 他发现这个人族的外表很有迷惑性,不说话的时候,这人看起来优雅温和,还带着一丝难以诉说的神秘感,只是一旦开口,必然要摧毁他之前带给人的所有好印象。 称不上讨厌,但是多了几分少年人的跳脱活泼,跟外表十分不符合。 池晏解释道:“书里说精灵是从花苞里诞生,我觉得应该跟我们不一样,比如他们水只喝露水,食物只吃鲜花和最嫩的树叶,那就不需要排泄嘛。” 克莱斯特闭着眼睛,发出小小的鼾声,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摇了最后的一小截路,马车终于在“城堡”门口停下了。 而城堡里的管家和仆人,已经早早地候在了门口,领头的是一个穿着礼服的老人。 他有一头花白的头发,瘦成了一个骷髅,鸡皮鹤发,脸上的皱纹像沟壑般层层叠叠,眼眶眼眶凹陷,四肢细瘦,撑不起衣服,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要魂归西天。 简直就是个行走的标本,皮肤失去了弹力,很可以就这么直接去拍恐怖片。 仆人满满的站了两排,他们是上任领主和上上任领主留下来的,这个庄园常年虫害,到了雨季还容易被淹,所以领主也常常四年一换,仆人就越来越多。 结果就是此时站出来迎接池晏的就有四十人,还有六十多个没出来。 他们规矩的站在大门两旁,除了站在最前端的管家以外,全都弓着腰,没有一个敢抬头。 艾伯特和卡尔同时下马,他们身材健硕高大,腰间还有佩剑,对仆人们视而不见。 虽然骑士为贵族服务,但骑士本身就是贵族里的一员,算是预备役,地位在平民之上,如果能立下功劳,很可能也得到一个爵位。 贵族们通常让大儿子继承爵位,其他儿子送到别的贵族领地当骑士,也是一条出路。 原本在池晏面前表现的有时候傻呵呵有时候很智障的艾伯特和卡尔,此时此刻,却表现的目下无尘,好像仆人们在他们眼里只是空气。 管家在池晏下车的时候跟在了池晏背后,他轻声说:“大人,我是这里的管家,以后将由我来负责您的饮食起居。” 池晏转头看了一眼,差点被管家的脸吓到。 池晏曾经从书里看到过管家的职责。 管家在这里是非常受尊重的职业,他要负责主人的饮食起居,不一定是亲力亲为,但必须要做到时刻揣摩主人的喜好,鉴于池晏现在没有贴身男仆或者女仆,所以他的管家什么都要自己干。 除此以外,他还要管理主人的私人物品,对外交际,以及财产经营。 甚至如果池晏有孩子,管家还会成为孩子的第一任老师。 就像是个十全十美的贴身保姆和私人秘书,并且一定忠心耿耿,尽职尽责。 毕竟管家是绝没有可能跳槽的,哪怕池晏把他“开除”,他也不能再去找一个同样的工作,所以他必须把事情干好,好到池晏离不开他。 当然,管家也可以换老板,但必须是传承形式,比如上一任领主没了,他可以继续为接任者服务,但前提是这个接任者没有自带管家。 管家松了一口气,他一眼就能看出骑士的身份,如果这位新来的领主大人没有带别的人来,那么他依旧是这里的管家。 就在此时,从马车上又跳下来了一个人。 管家听声转头,他的眼睛眯起来,因为下车的这个人显然不是骑士,虽然穿着贵族的服饰,却有精灵一族的耳朵。 很多贵族都喜欢让其他种族来当管家。 越少见越珍贵越好,这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池晏对管家介绍道:“刚刚过去的那两位是圣院派给我的骑士,这位……算是我的朋友,要在这里暂住。” 原本板着脸的管家此刻露出了如春风抚柳般温柔的笑容。 就连原本看起来有些可怕的脸都有了那么点和蔼可亲的味道。 他还朝克莱斯特点了点头。 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也朝管家笑了笑,又点了点头。 管家笑容的幅度更大了。 克莱斯特也只能把笑容幅度拉大。 两人你来我往。 池晏:“你们这是……做鬼脸吗?确实挺丑的。” 克莱斯特和管家瞬间收敛了笑容,管家又变成了那个老派古板的管家,克莱斯特则依旧貌美,精致非凡。 池晏还在小声嘟囔:“这难道是什么特殊的打招呼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克莱斯特:“人族这是什么臭毛病?我脸快笑烂了。” 池晏:“他俩这是一见钟情了吗?” 克莱斯特管家:“!!!!” 第4章 “城堡”并不算大,仆人太多,他们基本都睡在走廊上,不过是厨房后面的走廊——常年漏雨,潮湿得满是水汽,而池晏的房间大约是整座城堡里最豪华的地方,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椅子,地上还铺着一张兽皮充当地毯。 桌上摆着一个铁质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束野花。 窗户是木质的,被风雨侵蚀的已经腐朽,整个房间里都有一股霉味。 尽管如此,这依旧是城堡里最好的屋子。 池晏也没法抱怨,别人比他住的还差,他凭什么抱怨? 两名骑士也分到了房间,他们的房间只摆的下一张床和一个柜子,连桌椅都没有,不过他们并不嫌弃,只是想尽办法跟管家搭话,让管家把他们挪得离池晏的房间更近一些。 克莱斯特分到的房间跟骑士一样,不过因为他是客人,虽然没有爵位,但管家还是把他安排在了池晏的隔壁。 来这的第一个晚上,池晏在参观完整个城堡之后洗了个痛快的澡,换上衣服之后听管家介绍领地的情况。 管家给池晏介绍道:“领地里的奴隶多数是北方来的,买他们不贵,现在奴隶很便宜,死了也不用心疼,您放心,虽然雨季快到了,但是今年的粮食比往年还要多,年底可以换到很多东西。” 池晏问管家:“我们的粮食多吗?” 管家认真道:“足够领地里的所有人吃到下一个收获季。” 池晏:“我是问,如果让他们一天吃两餐,能吃多久?” 他在书上看到过,奴隶一天只吃一餐,而这一餐绝不能填饱他们的肚子。 管家诧异地睁大眼睛:“他们吃一餐就够了,奴隶的胃很小,一天只能吃一点东西。” 管家是认真的吗? 这下轮到池晏诧异了。 管家坚定地说:“以前的领主大人曾经赏赐一个奴隶吃肉,那个奴隶吃的太多,然后死了。” “奴隶不能吃肉,也不能吃太多东西,不然就会死。” 池晏懂了,他虽然忘记了原理,但也知道一个人如果饿久了,忽然胡吃海塞,确实是会死的。 但是只要控制量,慢慢来,把胃养好就行。 于是他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一天两餐能坚持到收获季吗?” 管家抿着嘴,认真道:“可以,但另一餐只能吃豆子。” 池晏这才知道,领地种出来的粮食,在年底的时候需要拿出一定的分量去跟商人们购买必需品,比如香料,布匹之类的东西,剩下的分量才是口粮。 以前的领主会用三分之二的粮食去跟商人们换东西,比如精致的布匹,鹅毛笔以及羊皮纸等等昂贵的东西。 所以给奴隶们的口粮很少。 池晏放心了,只要他年底的时候不去换奢侈品,粮食哪怕所有人一天吃三顿都有富余。 池晏:“那就让他们一天吃两餐吧。” 管家还想劝,但是看见池晏的表情,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觉得新领主还对奴隶们保有仁慈的关爱。 但他也觉得,奴隶们配不上任何仁爱,他们只是人形牲畜,不用太放在心上。 可能因为这位新领主是从圣院出来的吧? 管家叹了口气,奴隶很会蹬鼻子上脸,如果不是因为需要他们种地,他连一顿饭都不想让他们吃。 池晏难得睡了个安稳觉,虽然鼻尖总有股若隐若现的霉味。 但总比之前睡在马车上号,至少有床,垫得还挺软。 第二天早晨,他是被管家叫醒的。 管家等他穿好衣服后问:“大人,您要用餐了吗?” 池晏肚子确实很饿,在马车上一点胃口都没有,外面的路凹凸不平,车身颠簸起来,他不知道吐了多少回,也不敢吃东西,每天只喝一点水,吃一点面包。 面包并不好吃。 不甜也不香,又干又硬,他得合着水嚼才能咽下去。 就这个,也只有他和骑士才有,马车夫怎么劝说都不吃,只吃黑面包。 ——黑面包更难吃,因为是合着麦麸一起做的,很难下咽。 但马车夫已经很高兴了,他表示自己以前只能吃糊糊,就是各种豆料一起煮,很多都是已经瘪了的豆子,好豆子也轮不到他们这些仆人。 池晏被管家领去了餐厅,他再次认为这里不该叫城堡。 就是个石头搭的房子,里面也没什么装饰品,但是在这个没有工业的时代,能用石头搭起一栋三层建筑,已经称得上是巧夺天工了。 桌子是方形长桌,用的是整块木头,上面因为经年累月的使用留下了刻痕和擦不干净的污渍。碗碟也是铁质的。 管家又去叫来了两名骑士和克莱斯特,艾伯特和卡尔显然睡得不错,他们一脸饱足的表情,只有克莱斯特看起来有些没精神,他依旧穿着池晏的衣服,袖口和裤腿都有些短,露出手腕和脚腕,却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反而有种独特的美感。 只可惜艾伯特和卡尔没有因为克莱斯特的外表对他少几分敌意,他们瞪了克莱斯特一眼,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大约是碍于池晏在场,才没有出口嘲讽。 克莱斯特坐到了池晏的右手边,骑士坐在池晏的左右边,至于池晏对面的位子,那是留给未来的领主夫人的。 人齐之后,女仆就开始送上早餐,她们全都低着头,并且全都很年轻,最小的大约不到十四岁,估计是因为营养跟不上,看起来就像是十岁的小孩子。 没想到自己穿越之后成了雇佣童工的黑心地主。 池晏的良心很痛。 送上来的早餐是几片面包和一碗浓汤。 但只有池晏的面包不是黑面包,另外三位全都是黑面包,不过他们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抗拒的神色。 池晏喝了一口汤。 然后表情狰狞的咽了下去。 管家反而在一边说:“厨娘最擅长的就是浓汤,以前的领主大人也很喜欢。” 池晏:“……是吗?” 还没有他煮的白菜汤好喝。 有一股怪味,好像是香料的味道,说不清楚是香还是臭,入嘴非常奇怪。 还很咸。 尤其是池晏本身就不怎么喜欢西式浓汤。 艾伯特和卡尔倒是对浓汤赞不绝口:“就是在圣城也没几个厨娘有这样的手艺!舍得放这么多香料!” 管家与有荣焉:“商人们经常会送香料过来。” 商人们会把卖不出去的奴隶送过来,等他们买了之后,就把香料当添头送给他们。 池晏实在喝不下浓汤,就着水吃下了面包,算是解决了一餐,糊弄了自己的胃。 等仆人收下碗碟之后,他才对管家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修几个厕所。” 否则他估计自己一辈子不会迈出“城堡”的大门。 “找人把排泄物收集起来掩埋……”池晏表情古怪。 管家倒没有提出异议,领主的要求,除非十分无礼,否则下属必须要达成。 他虽然不理解,但愿意忠诚的实施领主下达的指令。 毕竟管家这个职位,就是为此而生的。 当天早上,所有领地内的“奴隶”们就知道了自己的新任务——修厕所以及掩埋粪便。 他们被奴役久了,从不质疑领主的决定,只有地精不太高兴。 “大人!我们的粪便都是挖坑埋好的!”绿皮地精指着其他人,“我们不要掩埋他们的粪便!” 管家很不高兴,他不高兴了,就有仆人挥动鞭子抽向了刚才说话的矮小地精,地精不敢躲,硬生生的承受下来,鞭子的破空声极为刺耳,地精的脸被抽了一鞭子,立马留下一条蜿蜒的血色伤痕。 管家冷着脸:“奴隶没有拒绝的资格!” 所有人都缩着肩膀,压低脑袋,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 等管家走了,人们才动起来,地精的母亲连忙抱住自己的孩子,伸手去摸孩子脸上的伤痕,她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胸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耷拉到了腹部,她没有上衣,只围了一块破布在腰上。 她心疼的摸着孩子的脸。 地精却一脸仇恨地说:“妈妈,我们逃吧!从这里逃出去,到别的地方生活!” 女地精连忙捂住孩子的嘴,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们之后才说:“不要说傻话,逃出去要怎么生活?外面没人给我们饭吃,会被商人抓走,去当苦力的。” 好歹在这里只需要种地和干杂活,如果去当苦力,就是一直干活,从早到晚,到死为止,而且苦力是没有饱饭吃的,死一个苦力还有更多的苦力。 虽然他们在这里也吃不饱,可总不会饿死。 而且矮小的地精除了打洞以外没有别的优势,他们跑不快,也没有牛头人那么大的力气和结实的身体。 女地精拉着孩子:“回去用草木灰敷敷就行了,可能会留疤……” 地精低着头,他紧咬着牙,恨不得时光倒流,扑向管家,用牙咬开他的脖子。 牛头人闷不做声地去开荒,他们要把树用砍断,再把树根挖掘出来,但他们只有两把斧头,所以没有斧头的牛头人,只能用拳头捶打树干,如果树干比较细,那么他们可以把树干锤弯以后折断。 矮人和地精一样,身材都十分矮小,唯一不同的是矮人的肌肉更发达,哪怕总是吃不饱肚子,矮人们的肌肉看起来依旧很结实,而地精的皮肤是绿色的。 矮人做的都是一些力气活,比如耕地,他们会把耕地的木器套在自己身上,向牛一样埋头在地里干活。 他们很少交流,从睁开眼就干活,直到太阳下山,什么都看不见为止。 他们也没有住的地方,因为以前的领主不允许他们盖屋子——哪怕是个草棚,觉得他们有盖屋子的时间,还不如多干一点活,死的奴隶很多,但领主不缺钱,总能买来更多的奴隶。 至于人族,人族负责播种,浇水,如果哪一块地的收成不好,那负责那块地的人族就要倒霉了。 他们的惩罚并不多,但很残忍。 鞭挞只是最轻的惩罚,重一些的就是扒光衣服倒吊起来,然后抽鞭子,晕过去就用水泼醒。 再严重一些,比如试图逃跑,或者是损毁了作物,就会被当众用石头砸破脑袋,尸体就扔在原地,等动物叼食或者自己腐烂。 池晏并不知道他领地里的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头一次当领主,穿越之前当过最大的官就是学习委员,因为初中沉迷玩游戏,只当了一个学期就被班主任革职,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当过“官”。 所以他十分谦逊地找克莱斯特取经:“你觉得我让他们一天吃两顿做错了没有?” 克莱斯特穿着一身白色睡衣,胸口敞开,露出雪白的胸膛,池晏并不是没有看过他的身体,但是此时只露出一点,反而更添几分诱人色气。 克莱斯特坐在窗边,他房间里有一扇窗,窗台有半米宽,人可以坐在上面。 他斜看了池晏一眼。 池晏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随后连忙唾弃自己竟然肤浅的为美色所惑,对方再美也是个男人,身体构造跟自己一样。 克莱斯特:“一样。” 池晏:“嗯?什么一样?” 克莱斯特:“你不让他们吃饱,每年就要花一笔钱买新的奴隶,你让他们吃饱,食物跟买奴隶的钱一样。” 池晏:“我不是问这个,我的意思是我这样做的话,应该不会有人来找我麻烦吧?” 克莱斯特奇怪的看着他:“谁会来找你麻烦?” 池晏叹了口气:“圣院啊,我不知道一天一餐是不是圣院规定的。” 克莱斯特:“不是,这是你的领地,只要你能保证每年给圣院足量的小麦,圣院不会干涉你。” 池晏:“那就好,我还准备让他们自己建草棚,天天睡在路边感冒了怎么办?听管家说雨季就要到了,总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克莱斯特看他的目光更古怪了。 池晏:“你这是什么眼神?” 克莱斯特收回目光,他觉得很奇特,于是认真道:“你是个善良的人。” 池晏莫名其妙被夸,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笑呵呵地说:“是吗?你是头一个这么夸我的。” 就是有点傻。 克莱斯特在心里说。 池晏:“行,那我就这么干!” 虽然他是被迫来到这里的,可他跟自己没仇,想过的好一些,对苦行僧的日子没有兴趣。 只有提高生产力,才有好日子。 反正他已经受够干巴巴的面包和味道古怪的浓汤了。 他既然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世界,又成为了一个领主,那就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毕竟他玩游戏的时候,最爱玩“我的世界”。 第5章 天气逐渐变冷,雨季又要到了,奴隶们惶惶不可终日——他们不像伺候领主的仆人们,虽然睡在走廊上,但是好歹是在城堡里,可以遮风挡雨,他们只能睡在田地边,睡在湿润的泥土上,又冷又潮。 如果生了病,就会被赶出这里,以免传染给别人。 每到这个季节,没有奴隶敢保证自己可以在这里待到明年。 地精蜷缩在同伴中间,但依旧很冷,他们没有衣服也没有被子,冷的时候只能跟同伴抱在一起,他脸上的伤被母亲抹上了草木灰,被叫醒的时候他还很茫然,因为天还没有亮。 但他很快记了起来,雨季快来的时候,黑夜会变长,白昼会变短。 所以管事的会把他们叫醒,然后让他们摸黑去地里干活。 可今天除了管事的那充满了嫌弃和鄙视的声音外,还有一股香味——食物的味道,少年地精的肚子饿了,他咽了口唾沫,和其他人一起站起来。 “领主大人赐给你们食物!让你们能一天吃两顿饭!”管事身后的仆人们提着几个大木桶,里面是热腾腾的豆糊,没有放任何香料和调味料,甚至连盐都没有。 但包括仆人在内,除了管事以外,所有人都在咽唾沫。 无论味道如何,这些是能够填饱肚子的食物。 管事显然和管家一样,并不赞同给奴隶们更多的食物,他臭着一张脸,活像是奴隶们欠了他一大笔钱。 奴隶们连忙拿出自己的碗,领主从来不会给他们准备厨具,所以他们得自己想办法。 什么样奇形怪状的“碗”都有。 少年地精的碗就是请求矮人帮他做的,用的是一种易碎的石头,一点点把中间敲空,比木碗耐用,但是不能摔在地上,摔下去就会碎,这是他最珍贵的财产,他沿着唾沫,抱着碗,和母亲一起挤进了等待打饭的奴隶们中间。 奴隶们不敢说话,但都睁着一双疲惫的眼睛,认真的看着仆人手里的勺子。 一天有两顿饭,这是他们想也不敢想的好事。 打了豆糊之后,奴隶们坐到地上,用手抓着吃,或者捧着碗喝。 少年地精喝着豆糊,母亲从自己的碗里给他倒了一些。 地精:“妈妈,你自己吃,我够了!” 女地精还是坚持的给他倒了一些:“我不饿,你吃。” 地精小声说:“新来的领主愿意让我们吃两顿饭。” 旁边喝完整碗豆糊的牛头人说:“新来的大人肯定是个好人!” 比起地精和矮人,牛头人的心眼最少,他们这个种族也是非常受欢迎的奴隶种族,身体结实,不容易生病,力气很大,可以开荒和耕地,并且非常老实,从来没有牛头人奴隶出逃的消息或传闻,他们的价格在所有种族里最贵。 牛头人一脸满足地说:“如果每天都能吃两顿就好了。” 他抹了把嘴,跟同伴们一起前往树林,继续开荒。 地精珍惜的把碗舔了一遍,然后才跟着母亲一起去地里。 似乎是因为这难得的一餐,整个早上地精都没有听见有人的肚子在叫。 奴隶们的肚子没叫,池晏的肚子开始叫了。 他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可能没有死于各种疾病,而是死于饿肚子——因为面包寡淡无味,浓汤味道古怪,他前一天晚上并没有吃多少,晚上就饿了,又不好意思让厨娘去给自己弄宵夜,于是挺到早上。 结果早上吃饭的时候,因为饿饱了,又没吃多少。 所以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池晏要饿晕了。 管家敲门之后在池晏的应允下走进了池晏的房间,池晏听见敲门声后就立马端坐。 管家为池晏整理好衣服,就说起了领地的事,他一脸严肃,显得十分庄重:“粪便已经被打扫干净了,也建了厕所。” 说是厕所,其实就是几个大坑,进去拉了以后自己埋上,坑旁边就有土。 总之比之前好多了。 “我们不养动物吗?猪马牛羊之类的?”池晏奇怪的问,因为动物的尿液和粪便都是可以做肥料的,他比较抵触人的排泄物,但奇怪的是不抵触动物的,可能因为不是同类,所以就不觉得脏。 比如他以前养狗,经常捡屎,觉得这也没什么,又不是植物,怎么可能不排泄? 但是换成人他就不行了,去公共厕所发现有人没冲,他都能恶心的想吐出来。 管家紧皱着眉头,认真地说:“圣院没有批文,我们是不能养动物的,要圣院批文,为那些动物进行了清洁仪式后,我们才能养,不然谁知道那些动物身上有没有魔鬼的印记?” 池晏没说话,他觉得这个世界有地精矮人和牛头人,那天使和魔鬼的存在似乎也不会显得太奇怪。 池晏当机立断:“我们去一趟最近的圣院,请求蓄养动物吧。” 管家想了想,认为可行,但还是问道:“我们养什么呢?” 马是不可能的,这属于高级动物,只能由圣院饲养——理由是马原本是圣灵的坐骑,只有圣院配养。 但池晏这个穿越来的人可不会信,就算这个世界有超自然力量,那也不可能跟马有关。 就像黑猫,在西方是不详的象征,有黑猫就代表有脏东西来了,但是在东方,黑猫是可以辟邪的,家里养一只黑猫,普通的妖魔鬼怪无法近身。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听西方的,还是听东方的? 池晏更愿意相信东方的,除了他本身是东方人以外,还有一个理由就是,西方的黑猫其实是女巫运动的附属品,它本身只是女巫力量的一种投射,因为黑猫是女巫的化身,这就跟人扯上了关系。 而在东方,它是独立的,它更具备一个独立生物的特点。 圣院垄断养马行业的理由也很清楚,马是战略物资,在没有工业的现在,马是战场上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骑兵大于步兵,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因此圣院是在不予余力的把控着这个国家的一切,政治经济和力量。 池晏:“养牛吧,鸡鸭也可以养,还有猪。” 管家也觉得不错,这些动物的肉都很好吃。 这里的人不怎么吃猪,不是因为教条或嫌猪肉脏的原因,就是单纯的吃不到猪肉。 养猪不像养鸡鸭,猪需要七八个月才能养大,这里又没有饲料,可能花时间养了猪,到了收获的时间,发现猪肉加起来还没有这几个月养的鸡鸭一半多,长久下来就没人养了。 地里没了粪便,池晏就愿意离开城堡出去走一走,他还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他的“子民”,虽然在管家嘴里,这些都是他的“奴隶”。 他走在被踩平的泥地上,身后跟着艾伯特和卡尔,身边走着的是比他更像贵族领主的克莱斯特。 抬眼望去,“子民”们有男有女,但都是小孩年轻人以及中年人,真正的老人是没有的。 池晏奇怪的问:“没有老人吗?” 管家很自然地说:“奴隶是活不到老的。” 艾伯特也说:“就是士兵或者骑士,能活到老的都是少数!大人,您不必为他们感到忧伤,能成为您的奴隶,是他们毕生的荣耀!” 池晏:“……” 大兄弟,您还是闭嘴吧! 反而是克莱斯特说:“他们一生都在劳作,再加上没有药物,意外和疾病很容易让他们失去生命。” 但管家没觉得这有什么,相反,他觉得这很好,他说:“老人干不了什么活,还要浪费食物,就算那些食物是他的家人给他的,那也是浪费。” 至于他自己——虽然他老了,但是他是有用的,他是个品格高尚的人,跟奴隶不一样。 小孩都在拔地里的野草,他们没有一点孩子的活泼,艰苦的生活让他们从落地开始就要努力成熟懂事,因为他们过早的知道了活着的不容易。 一个个大脑袋小身体的孩子什么也没穿,吸着鼻涕拔草,有两个看到了池晏,也不敢用正眼去看,只能胆战心惊的用余光观察。 ——这就是他们的新领主啊。 真好看啊! 他们吸吸鼻涕,小心翼翼的偷瞧着,还有几个咬着手指流口水。 希望新领主能对他们好一点。 也不用好太多,让他们收获的时候吃一顿饱饭就好了。 池晏听不见他们的心声,但是只看他们的样子,池晏就觉得很不好受,他是个生在新华夏,长得红旗下的青年,他穿越之前干过最坏的事就是修改自己的考试成绩,免得回去挨打,结果修改成绩被发现,挨了双份的打。 至于好事,他干过最好的事就是每年把打暑假工和寒假工的钱捐给贫困山区的孩子。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有自私的时候,但不怎么坏,也有善良的时候,但也不怎么好。 如果他现在看到的是一群大人在这拔草,可能还没有这么大的触动。 但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对幼崽都是有感情的。 在池晏的世界观里,小孩子就应该享受父母的宠爱,如果不听话,也要承受父母的“宠爱”。 就在池晏一时无法回神的时候,管家非常不合时宜的开口说:“小崽子十个里能有三个活下来就很不错了,不过奴隶总是生孩子,您不用担心领地的奴隶会变少。” 在池晏眼里,这些孩子是“人”,是“人”的幼崽,是新生命的继承。 但在管家眼里,这些孩子是“物”,是可以买卖交换,有很多用途的“物”。 有很好,没有也不需要遗憾伤心。 “他们没有衣服?”池晏很认真地问。 管家也很认真地答:“哪有那么多布给他们做衣服?布可是很贵的。” 最低等的布,也需要两个铜币才能得很少的一点,只够做个袖子。 池晏:“我们自己不能织布吗?” 他记得以前上历史课,古代很多家庭的收入,织布都占大头,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可以作为硬通货取代钱币的职能,用以交换生活用品和食物,还能拿去交税。 所以对一个古代家庭来说,一台织布机是非常重要的财产。 西方工业革命,也是从珍妮机开始的。 管家:“我们要是能够织布,这里就是整个西部最繁华的地方了!” 行吧,原来纺织技术也被圣院垄断了。 池晏忽然拉住管家的袖子,把管家拉到前面去。 管家老脸一红,老老实实的被拉走。 确定骑士们听不见他们说话以后,池晏才小声问:“那我们能不能偷偷织布?” 管家摇头,一脸痛心疾首地说:“您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但很快他也压低声音悄悄回答:“织出来了也不能拿出去换东西。” 池晏:“不能找商人吗?” 管家一愣,他第一次发现商人还能有这样的作用,于是他左思右想,觉得很有希望,商人走南闯北,是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的,而且他们经过的地方有些很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送了命,他们的信息是比较安全的。 “但是我们去哪里找织布机?”管家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池晏:“圣院肯定有,我们去圣院请求下批许可的时候,可以去观察一点。” 池晏很有信心把构造记下来,然后复制。 他小时候拆卸遥控玩具汽车,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复原,这算是他的天赋技能点。 既然是天赋,就不能浪费。 第6章 圣院建筑只有一层,但修建的尤为高大宏伟,数根石柱耸立,雕刻着圣灵的人像,圣灵在雕像里是一个面目柔美的人,但非男非女,圣院的所有祷师和祝师都穿着颜色艳丽的长袍——染料价格极其昂贵,越是鲜亮的服装,越是价格不菲。 池晏从马车下来,他穿着自己最隆重的服装——一共有六层,身上佩戴了几乎能找到的所有饰品,衣服在身上堆叠的他整个人都快喘不过气了。 幸好天气凉爽,不然他可能会热死在半道上。 就连克莱斯特都问他:“你还能走得动?” 池晏倔强道:“我可以!” 还没想楼梯,池晏就抓住了克莱斯特的手腕,一脸绝望地说:“事实证明,我不可以。” 他的长裤里还有一条紧身裤,非常非常紧,还不是有弹力的那种,管家说这是为了让腿型更好看,是礼仪,必须得穿,结果他连上楼梯都成了问题。 真的有人能穿着这样一身衣服进行日常活动吗? 艾伯特和卡尔连忙上面,一脸激动,眼里闪着光一般说:“大人!我扶您上去!” “我背您上去!” “我抱您上去!” 池晏:“省省吧,别添乱了,我抓着克莱斯特上去。” 陪他来圣院的只有两名骑士以及无所事事的客人的克莱斯特,管家要留在领地里,预防有紧急情况发生,领地上的管事其实都是没有接受过教育的平民,池晏不太放心。 克莱斯特伸出手臂,他生得太美,一举一动都优雅至极,他像是贵族里的绅士,微微弯腰:“请。” 池晏站在那,他没让女孩挽过他的胳膊,但是也从来没想过去挽男人的手臂,难道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应该勾肩搭背吗? 挽胳膊这些动作是异性间的专属吧? 于是池晏伸出胳膊,尽力揽住克莱斯特的肩膀。 克莱斯特:“……” 池晏:“麻烦你了!” 克莱斯特只能跟池晏保持这个哥俩好的姿势走上台阶。 艾伯特和卡尔嫉妒地注视着克莱斯特的背影,那目光如有实质。 接待池晏的是一位年轻祷师,他先向池晏微微鞠躬,然后才问池晏此行的来意。 池晏:“我的领地想养一些动物,这次是来请求圣院批准的。” 年轻祷师自从抬头看见池晏以后,目光就一直呆愣的停留在池晏的脸上,他的眼睛瞪圆,似乎连怎么眨眼都给忘了,直到池晏催促了几次,他才回神说:“请跟我来。” 领路的时候祷师一直在询问池晏。 “您是撒尤里圣院新任命的领主?您可真年轻。” “池晏,您的名字可真好,我就从未听过圣灵的声音,院长说我还需要历练。” 祷师温声细语,对池晏的态度不可谓不好,他的视线和池晏汇集在一起的时候,还会低下头,脸颊上飞起红晕,他结结巴巴地说:“您以后来这里,都可以找我。” “如果您的领地需要祷师的话,我也可以……” 池晏:“如果我的领地可以拥有一位祷师,我一定会请求你过去的!” 祷师就像听见了什么甜言蜜语,他眼睛微眯,嘴角疯狂上扬,显得十分幸福。 艾伯特在后面白眼都快翻出天际去了。 祷师带他们去见了圣使,院长是见不到的,作为圣院身份地位最好的人,院长是当地圣灵的代言人,不是说见就能见到,地位也在当地贵族之上。 圣使是个中年人,他留着一把睿智的大胡子,穿着更加鲜艳,身上的长袍至少有七中颜色,还有复杂的花纹,对池晏的请求他很迅速的答应了。 “签了这份契约,在为动物驱邪之后,圣院会派人把动物送到你的领地上去。” 圣使说这话的时候,微笑着在袖子下摸了一把池晏的手背。 池晏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女性在遭遇一些看起来很“轻微”的骚扰时反应会那么大了,他不过是被摸了下手背,就想跳起来锤人。 “感谢您,感谢圣灵。”池晏低着头,一副虔诚的样子。 圣使忽然说:“你可以在圣院住一晚,我可以在夜里为你祝祷。” 艾伯特和卡尔没能看到刚刚袖子下的情况,他们觉得这个圣使比之前的祷师顺眼,并且能有圣使的祝祷是一件好事,非常难得。 “不用了。”克莱斯特忽然上前,站在池晏的身侧,“领地现在没人看管。” 圣使眼睛微眯,问池晏:“这位是?” 池晏显然不能说克莱斯特只是他的客人,毕竟客人不会对主人指手画脚,于是他灵光一闪,说道:“是我的管家,就像他说的,我今晚要赶回领地。” 圣使叹了口气:“那真是太遗憾了,如果你下次来圣院,我依旧可以为你祝祷。” 池晏:“感谢您。” 如果不是怕被抓起来,他已经打爆这个圣使的头了。 离开之前,池晏询问祷师,他能否在祷师的看顾下在圣院里走一走,感受圣灵的气息。 祷师当然不会拒绝,他巴不得跟池晏再多说几句话。 “我听见那里面有声音。”池晏听见木头的“咿呀”声,他看向发出声音的房间。 祷师笑道:“那是织布房。” 池晏:“我可以去看看吗?” 祷师点头:“当然,这是圣灵的智慧,应当让所有人看见,让所有人敬仰,领会到圣灵的慷慨和如慈父般的心肠。” 池晏一脸微笑。 祷师带他们走到门口,他们不能进去,只能在门外观摩。 织布的是个男人,他的穿着也很鲜艳,他的手里拿着木梭,站在一台十分简易的木架前,他仔细的工作,但织布的速度很慢,织出来的布也算不上很紧密。 这种布应该是价格最便宜的类型。 这台织布机显然也是“老款”。 毕竟圣院里的人穿的衣服,却不是这样的布能做出来的。 任人参观是有原因的。 能来这里的人都是贵族,肯定不是没有贵族想打织布机的主意。 但问题是贵族们来到这里,发现织布机只能织出市面上最便宜的布,投入和收入不成正比,显然就不会再继续打织布机的主意。 所以圣院才会这么大方的展示出来。 池晏觉得很奇怪,圣院其实应该算是很发达也有创造力的组织,但是他们拒绝把这些能够促使社会发展的东西拿出来,所以这里才依旧这么落后。 奴隶甚至连衣服都没得穿。 池晏认真地看着,仔细观察织布机的结构,看关节处怎么链接,目测木板和木棍的长短,以及木梭的细节,他在心里描摹织布机的样子。 就像把分解图画在白纸上一样。 虽然不能就近看,但最幸运的一点是,因为最简单的织布机,所以构造也很简单,没有复杂的地方,如果换一台更精密的织布机,说不定他反而有很多细节看不到,无法模仿重造。 “比我想的简单。”池晏离开时在克莱斯特耳边小声说,他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克莱斯特的耳廓,克莱斯特下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克莱斯特极轻地“嗯”了一声。 池晏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虽然他出卖了一波色相,但收获并不小,哪怕只是最简陋的织布机,至少也能让奴隶们穿上衣服,天气逐渐转凉,他不想看着奴隶们死在自己眼前。 而且在他眼里,“奴隶”并不是奴隶,他们都是人,是生活在他领地上的人,是他的“子民”。 回去的路上克莱斯特在马车上问池晏:“与其自己织布,买布不是更方便吗?付出的代价是一样的。” 池晏正用鹅毛笔在空白的羊皮纸上画织布机的平面图。 除了整体的平面图以外,他还得把三视图画出来。 “太贵了。”池晏头也不抬,“短时间来看代价差不多,但是如果使用的时间越长,我们省下的钱就更多。” 克莱斯特目光复杂:“你就不怕我告诉圣院?” 池晏抬头看他,鹅毛笔停下动作:“你不会。” 克莱斯特笑道:“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池晏只是肯定道:“我觉得你不会,我的直觉一直都很准。” 他从小到大,直觉就没出过错,有一年他爸妈准备带他去海边旅游,他就有种窒息感,直觉告诉他去海边肯定没什么好事,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父母依旧不信的情况下,他只能在家撒泼打滚,这才让父母取消了行程。 果然,在他们应该站在沙滩上享受阳光的那天,发生了海啸。 他的直觉不能告诉他会发生什么,但却可以让他察觉到危险。 每个人都有直觉或者第六感,只是有人强有人弱,有些人会忽然觉得有一幕似曾相似,在哪里见过,池晏就属于人群中直觉比较强的人。 克莱斯特明显不信,他只觉得池晏大约就是个天真到极致的人,认为世上全是好人,没有坏人,这让克莱斯特的感觉很复杂,他说道:“你的天真总有一天会害了你。” 池晏:“……我不天真。” 他玩游戏的时候永远是最阴险的那个!草丛就是他的家!永远不跟敌人刚正面。 真男人,就要爆对方菊花。 克莱斯特靠在车厢上。 池晏也不想跟对方争论自己天不天真,如果真的真论那就真的很天真了。 他继续埋头画图,一边画一边加强记忆。 画在羊皮纸上不够保险,还是牢牢记在脑子里最好。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画图的样子,对方眉头微皱,眼神专注,嘴唇紧抿,认真到了严肃的地步,却依旧美得像一幅画,对方的黑发和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就在他眼前,吸引着他。 魅魔这个种族如果有更多人。 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池晏:“我做梦都没想到我还有色相可以出卖!” 第7章 有了织布机的构造图后,最大的问题来了——交给谁去制作? 池晏本人对木工一窍不通,他最多能把钉子钉进木板里,除此之外,他在这方面就是个垃圾。 反而是管家给他出谋划策:“矮人力气比地精大,也比牛头人聪明,能做精细活。” 于是池晏决定组建木工小队。 管家告诉他,工匠只为圣院工作,虽然地位很低,但他们是绝不敢瞒着圣院偷偷干活的。 当贵族需要工匠的时候,得向圣院申请,再由圣院把工匠派放下来。 与其从外面找木匠,不如自己培养。 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没有工具。 木工需要的锯子和刨刀根本买不到,这里的木匠好像也不用锯子和刨刀,可如果自己做,他们也买不到铁,铁是非常贵重的金属,基本只用来打造武器。 艾伯特和卡尔就有佩剑,这种剑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战能力,因为锻造的工艺很差,所以非常容易折断。 艾伯特告诉池晏:“打仗的时候刀剑经常会断!不过我们的断了,敌人的也会断。” 刀剑断了以后,就只能靠拳头了。 池晏倒是知道这个,他以前吃饭的时候看过中央台的一个节目,就是对比中西方的锻造技术,中国挖掘出的青铜器时期的青铜剑,其锻造工艺甚至远远领先于西方中世纪的刀剑。 西方的刀剑在很长一段时期,都维持着一个几乎“原始”的工艺水平,刀剑都是生铁,稍微用力就会碎。 打仗的时候武器折断,捡起折断的部分继续攻击非常常见。 “能从哪儿弄来铁?”池晏只能求助管家。 管家:“商人可能会有!” “但您和我都不能出面!”管家很认真,“商人都很狡猾,我们要防止他们向圣院告发,您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而我是您的管家,商人们会把您和我联系在一起,我也不能去。” 池晏和管家认真分析,都觉得也不能让两名骑士去,他们甚至不能让骑士知道他们的计划。 被圣院培养出来的骑士们,表面上是忠于池晏的,但他们真正的“主人”还是圣院。 奴隶也不能去,奴隶的气质太明显,根本不能和老奸巨猾的商人们打交道。 于是商量来商量去,池晏就厚着脸皮寻求克莱斯特的帮助了。 “找商人买铁?”克莱斯特坐在床边,他看起来很悠闲,在这里除了池晏偶尔来找他说说话以外,他是完全自由的。 池晏看着他,目露乞求之色:“我和管家都不能出面,只能找你了。” 克莱斯特眉梢微挑:“我有什么好处?” 池晏:“……钱?” 克莱斯特摇头。 池晏又问:“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得起,不过你也知道,我挺穷的,而且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 这座城堡里最值钱的就是那基本羊皮纸制作的书。 不过池晏不觉得克莱斯特会喜欢,因为里面要么是圣院的教条,要么就是一堆枯燥范围的规矩。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紧张的样子,忽然笑了,他声音温柔又充满磁性的:“逗你的,就当我的租费吧,一直住在这里的报答。” “你可真是个好人!”池晏毫不迟疑的给克莱斯特发了一张好人卡。 克莱斯特眼睛微眯,目光深沉,却没有说话。 第二天,克莱斯特就坐上马车前往城镇,马车夫是个唯唯诺诺的人,他很老实,同时有几分小聪明,比如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事物表现出好奇心,任何人问他任何事,他都只会说“我不知道”,“我没注意”,“对不起。 马车夫恋恋不舍地看着池晏,他的目光似乎在说,哪怕池晏让他去死,他都会眼睛也不眨的选择死亡。 池晏被他看得全身发毛。 池晏给了克莱斯特一笔不少的钱。 这里的货币由金币银币铜币组成,一千铜换一银,一百银换一金。 市面上的货币基本都是铜币,金币非常少,只有贵族会使用。 池晏就让克莱斯特带上了一袋金币,里头有二十几枚,足够买下数量不少的生铁。 克莱斯特临走前还问池晏:“你就不怕我拿着钱就离开?” 池晏笃定道:“你不会的。” 克莱斯特笑了:“为什么?” 难道他表现的品格很高尚吗? 池晏再次认真地说:“你是个好人。” 克莱斯特坐在马车上,他定定的看着池晏,最终笑道:“好吧,我会尽快回来,大人。” 池晏脸有些红。 虽然管家和骑士以及仆人们都叫他大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克莱斯特这么叫他的时候,他会有一种羞耻感,好像被人调侃了一样。 克莱斯特走后,艾伯特倒是问过他的行踪。 池晏用对方想去城镇购买生活用品搪塞了过去。 艾伯特:“他如果再也不会来就好了!自从他来了以后,大人就没怎么跟我说过话。” 卡尔喝着他们带来的仅剩的一点酒,心情也很糟糕:“那是不可能的,他坐的可是大人的马车,那是重要的财产!” 艾伯特翻了个白眼:“希望他能在撒尿的时候从山崖摔下去。” 卡尔赞同地点点头。 “什么东西这么酸?”艾伯特刚打开门,就被一股酸味冲上了鼻子。 卡尔也一脸迷茫:“是酒酿坏了吗?” 他们刚到走廊,就听见池晏高兴的声音:“太好了!安娜!你做的很好!” 安娜是厨娘的名字,她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地站在池晏面前,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不敢直视池晏的眼睛。 她很骄傲,因为她完成了池晏的嘱托。 但也很迷茫——那么好的小麦粉被她弄得这么酸,到底有什么好的? 池晏:“这是面种。” 安娜终于忍不住问:“大人,小麦粉也有种子吗?它不是用小麦磨出来的吗?” 池晏解释不清楚,这里没有酵母,所以烤出来的面包一点都不香软,无论是普通面包还是黑面包,吃起来都很干,没有味道,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提取酵母,就只能用他妈妈用过的办法制作老酵面。 做一次老酵面可以用很长时间。 最好的地方是,虽然老酵面发酵的时间比酵母粉长得多,但是不需要任何添加剂就可以制作。 在这个物资贫瘠的时代,老酵面简直就是瑰宝。 它只需要面粉和水,以及有温度的空间,第一次需要发二十四个小时,然后一分二为,两份分别又重新加水加面,继续发酵二十四个小时,然后重复第一次的部分,第三次只需要发十二到十六个小时,再次重复一分为二加水加面的步骤,最后又发十二到十六个小时。 老酵面就做好了。 他终于可以吃正常的馒头或者面包了。 池晏指导厨娘把取出一部分老酵面和进小麦粉里,揉到光滑以后搭上一块湿布放在旁边发酵,等发到两倍大就能再次揉搓排气后拿去烤了。 厨娘虽然亲手做出了老酵面,但因为老酵面带着酸味,所以她只觉得糟蹋小麦粉。 但当她亲眼看见揉好的面团等上几个小时后成了两倍大,她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这难道是魔法吗?! 食物竟然会自己变多! 厨娘掀开湿布以后,大惊失色的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 “感谢圣灵,感谢我们在天生的父,慷慨的赐予我们食物……” 在一边的池晏:“……” 不要感谢你的父了,还是感谢我吧,不对,感谢劳动人民的智慧。 厨娘膝行到池晏脚下,抱住了池晏的小腿,她一边哭一边说:“大人!是圣灵的圣迹!他赐给了我们更多的食物!他的慷慨和仁慈像圣光一样照耀着我们!” 厨娘快疯了,她的眼泪滴在了池晏的鞋面上,颠三倒四地感谢着圣灵。 池晏也没办法纠正,他只能说:“去烤面包吧。” 厨娘又哭了一会儿才爬起来,她擦干脸上的泪水,一脸虔诚的捧起那一盆发好的面。 好像那不是一盆面,而是一盆圣迹。 她估计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轻柔的对待过这玩意,她在池晏的指点下揉面排气,然后放进烤箱里,烤箱其实就是一个火炉,下面烧着柴火,上面可以封口。 没有稳定的温度测量,面包烤的并不算好,也没有加奶和鸡蛋,甚至没有放糖。 即便口味寡淡,但是比起之前那放久了以后能跟石头比硬度的面包,这软绵的新面包终于让池晏不那么抗拒进食了。 当天中午,池晏和两名骑士以及管家和厨娘,就吃上了这经过发酵的新面包。 厨娘感激的趴在地上,朝池晏行礼。 管家虽然抿住唇,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很平静,但神采奕奕的双眼出卖了他的情绪。 不过管家和厨娘都拒绝跟池晏一起用餐,为了搭配这与众不同的面包,厨娘还用更多香料制作的了浓汤。 ——那味道就别提了,池晏一口都没喝。 切好的面包已经有些冷了,可并没有变硬,依旧柔软,撕开之后能看到里面蜂窝状的“面肉”,口感比现代的面包稍差,但相差也不算多。 池晏吃着觉得还好,但艾伯特和卡尔已经怪叫起来了。 “这一定是圣灵的食物!” “它太美味了!它不属于人间!” “大人!肯定是您高贵的品格打动了圣灵!圣灵才降下了圣迹!” “大人,这是属于您的荣耀!” 池晏:“闭嘴,吃。” 艾伯特和卡尔:“……” 大人发火的时候还是这么魅力四射! 第8章 奴隶们发现,他们每天都可以吃两顿饭,早上一顿,下午一顿,虽然分量都不多,但是已经比之前一天一顿的时候好了许多,至少他们每天入睡的时候,都没有以前那种近乎痛苦的饥饿感。 而今天,他们迎来了一个不敢置信的好消息。 “大人允许你们搭建草棚!”管事在奴隶们面前吼道,“雨季就要到了!大人慷慨而仁慈,你们这些下贱的臭虫也被大人的慷慨笼罩!” 奴隶们不敢置信,他们睁大眼睛,一脸迷茫。 管事的吼道:“你们这些懒货!还想一直在这儿站着偷懒吗?!” 奴隶们向后跑开,他们一直都想要能够遮风避雨的房子,但是只有贵族和圣院才能拥有石头搭建的屋子,他们只能搭草棚,而草棚只能勉强挡一点雨,四面透风。 可即便如此,能有这样的草棚,他们已经非常满足了。 池晏还是在他们搭建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搭的只是纳凉草棚。 四根树干充当支柱,然后用树叶编织棚顶,最后盖上干草,搭建的速度很快,一天多的时间就弄好。 “不是让他们搭建屋子吗?”池晏问管家,“为什么他们搭的是草棚?” 到了冬天一点用也没有。 管家一脸理所当然:“他们只是奴隶,奴隶的脑子只有一颗小石子那么大,他们愚蠢又肮脏,而且只有贵族和平民能住石头房子。” 这里还没有烧砖的技术,房子都靠石头搭建,用黏土充当粘合剂,也不会打地基,所以一旦有点风吹草动,房子很容易塌。 多得是轻微地震后失去房子和房子里财产的平民沦为奴隶的例子。 建造房子也很麻烦,需要很多人手,因为石头的开采和搬运都是力气活,想要修建一座“城堡”需要数千人没日没夜的干活,而城堡修建完成的时候,可能有三分之一或者更多的奴隶因此丧命。 这里的人也没有给黏土分出种类,他们只知道有些地方的土可以填充石头的缝隙,其他地方的土则不行。 “我们这里有蚂蚁窝吗?”池晏问道,“白色的蚂蚁。” 管家:“很多,有时候还会损毁木质的家具!” 提起这个管家就很生气:“我们已经因为这些小东西损失了很多钱!它们一定是魔鬼!是被魔鬼控制的动物!” 池晏:“……我需要奴隶们去寻找它们的窝,把它们的窝带回来。” 管家很赞同,因为这一片土地上的白蚁窝实在是太多了,它们就像蝗虫,哪里都有。 于是奴隶们又有了新的活,不过他们寻找白蚁窝的时候得成群结队,树林里有很多平时躲藏着的野兽,它们虽然不常出现在人前,可也依旧有威胁性。 地精们赤脚走在树林里,树林更加潮湿,脚下的土已经有些湿润了,在雨季到来的时候,这些土就会变成泥,到了冬天,这些泥就会被冻硬。 如果赤脚踩在上面,需要把脚上的皮都撕下来才能脱离。 “我们为什么要来找白蚁窝?”地精跟在母亲身边,他喜欢树林,在树林里,他能奔跑,能跳跃,而在领地上,他只能弓着腰干活。 他的母亲和其他同是地精的奴隶,早就直不起腰了。 而他的背还是直的。 或许过不了几年,他也会和他们一样,永远弓着腰。 母亲嘴里嚼着野草,她笑着说:“领主大人肯定知道它们的作用。” 地精脸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留了疤,不怎么明显,他小声说:“我觉得这个领主大人是个好人,他给我们两顿饭,还让我们搭棚子!” “妈妈,以后我们就不用在雨里坐一夜了!”地精感觉很幸福。 他们当了一辈子的奴隶,一点微小的好处,就会让他们感到偌大的幸福。 当他们找到白蚁窝的时候,就徒手把蚁窝挖出来,这里的白蚁窝很多,他们一整天都在干这一件事,等天色暗下去,快要看不清路的时候,他们才离开树林。 树林会让奴隶们觉得自由,但同时夜晚的树林也会让所有人感到可怕。 他们回到领地的时候把挖出来的白蚁窝放在同一块地方,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去拿自己藏起来的碗,又到了晚上吃饭的时间。 依旧是豆子和麦麸一起熬出来的糊糊,但奴隶们吃的头也不抬。 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大人!我们可以把这些窝全部烧了!”管家对白蚁深恶痛绝。 池晏:“为什么要烧?那些窝可以用来建房子。” 白蚁窝本身就是用白蚁的唾液混合物做成的,是非常好的黏土,砸碎成粉末之后跟黄土混合,加水变成稀泥,再跟干草搅在一起,就能糊墙了。 等墙面一干,就会变成土墙。 以前池晏去农家乐玩,路边就会有废弃的土泥屋,土泥不是水泥,只是黏土混合物。 虽然废弃的时间很长,但是并没有倒塌。 管家一脸迷茫:“啊?” 池晏解释道:“这些窝就跟那些用来填石头缝隙的土一样,干了以后都能变得很坚硬。” 管家眨眨眼。 “您是如此的睿智!”管家开始拍马屁了。 池晏一脸冷漠。 睿智这个词最近在网络上变成了反话。 听着就跟骂人差不多。 管家笑道:“我们终于可以修缮城堡了!” 池晏转头看着管家:“什么?我们不修缮城堡,这些白蚁窝是用来让他们建房子的。” 管家的笑容停在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他努力理解池晏的话,然后不敢置信地说:“大人!他们只是奴隶!” 从小接受的教育让管家对奴隶的蔑视根深蒂固。 池晏这几天一直想要改变管家的想法,可惜没什么用处,管家非常固执,一旦他提起奴隶,管家就会表示奴隶都是低等生物,他们生来就是奴隶,永远都是奴隶。 所以池晏也不再努力说服他,现在他是这里的领主,无论管家自己怎么想的,都要听从他的命令:“那也是我的奴隶,我想怎么对待他们就能怎么对待他们。” 这话太有道理,管家闭嘴了。 他还是觉得池晏的做法不妥当——不该对奴隶好,只有严酷的对待奴隶,他们才会认真干活。 奴隶们发现他们第二天也不用下地开荒,他们被命令把白蚁窝砸碎,碾成粉末。 然后用树枝搭建框架。 矮人们很擅长这个活,他们把树枝埋到地里,然后弯曲它们,弄出房子的形状。 建房子其实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尤其是这么多人一起做,只不过这种土泥房刚建好的时候十分湿润,要用一段时间去固化墙壁,风吹日晒都可以,或者在屋子里点上火堆,加快墙面干燥。 但如果下雨,那就很麻烦了,很有可能让辛苦的劳作结果瞬间化为乌有。 池晏只能让他们在建好的土泥房里生火,加速干燥固化。 整个干燥过程需要至少三天——这三天还得在房子里生火才行,而且还不保证一定能干透。 毕竟这里非常潮湿。 “真漂亮!”奴隶们偶尔也会谈论他们造出来的房子。 没有用一块石头,但是依旧很坚固,一看就知道可以遮风挡雨。 他们很骄傲,同时也很好奇这么多房子建出来谁来住。 “可能会有客人来!” “说不定大人会宴请贵族们来参加宴会,城堡不够住。” “谁能想要不用石头就能造出房子来!” 他们满足的躺在自己搭的棚子里,就算晚上下雨也不担心雨水会淋到自己,地上还铺着他们自己找到的干草,睡在干草上很暖和,等天气再冷一些,他们可以挤在一起睡觉。 比起躺在潮湿的地上,能在这样的干草上睡觉已经非常幸福了。 克莱斯特回来的那天,正好看见管家在空地上告诉奴隶们,奴隶们可以住进自己新手建造的房子,管家显然很不乐意,因此板着一张脸,任谁看见都会觉得有人欠了他一笔巨款。 马车在城堡门口停下,克莱斯特跳下车厢,马车夫牵着马回后院。 今天是难得有阳光的日子,克莱斯特环顾四周,发现他离开几天时间,这里却拔地而起了许多房子。 四四方方的房子,楼顶有一点坡路,这样冬天能让房顶不至于有太多积雪。 克莱斯特还来不及惊讶,就听见管家说:“大人仁慈怜悯!让你们住进这些房子里!” “你们要时刻记住大人的仁爱,你们要知道你们是不配得到这些优待的!”管家。 奴隶在听见管家说让他们住进这些房子的时候简直疯了,他们不敢说话,却又想表达这种喜悦,牛头人带头大喊起来。 “领主大人真是太善良了。”几个管事的凑在一起说话。 “大人一定是被这些狡猾的奴隶欺骗了。” 但无论怎么样,这件事盖棺定论,奴隶们很快就能搬进他们亲手建造的房子里。 奴隶们痛哭流涕,嘴里喊着听不清的话语。 还有奴隶朝着城堡的方向四肢朝地地趴着。 克莱斯特走到管家身旁:“这些房子是怎么回事?” 管家:“大人想出来的,大人实在是太博学,太聪明了,但是这些奴隶显然不配享有这一切!” 克莱斯特没有再问,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城堡。 他知道城堡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天真,善良,偶尔显得有些傻。 但他很聪明,甚至过分聪明,他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 也意识不到自己的珍贵之处。 这样一个人竟然可以活到现在都还没被人吃干抹净,简直是个奇迹。 克莱斯特笑了笑:“既然是大人的决定,你还是照做比较好。” 管家沉默了,他看了眼还在“发疯”的奴隶们,撇了撇嘴,嫌弃地移开目光。 第9章 克莱斯特带回了他们需要的生铁,花光了带走的所有金币。 池晏这下真成了一个穷光蛋领主——领地剩余的粮食加在一起也换不到一个金币,但比起忧心忡忡的管家,池晏倒是很乐观。 他初中虽然是走读,但早餐和晚餐都在学校吃,为了买一对限量版的发光翅膀,他把一个月的生活费花的差不多了,每天就靠食堂五毛钱的米饭和免费的汤续命,好兄弟会给他分一些菜。 穷,才是一个网瘾少年的常态。 可惜后来那个游戏过气了,培养出来的账号卖不了钱。 “钱总是能赚到的嘛!”池晏乐观的让管家绝望。 生铁的价格昂贵,但其实这里的锻造技术非常糟糕,生铁制作的刀剑很容易碎,艾伯特和卡尔就有这样的长剑,一般只是悬挂在腰间,从不拿出来使用,只是证明他们骑士的身份。 但艾伯特也告诉池晏,圣院有一种新的刀剑,没那么容易碎,就是很容易弯,弯了以后只能让在地上用脚踩平,但即便如此,也比他们一碰就碎的老式刀剑好。 池晏虽然不是工科生,但他玩过很多游戏,当年对战游戏刚刚盛行的时候,有过很多争霸类沙盘游戏,这些游戏有些做的非常考据,托他当年死背通关副本资料的福,他确实知道怎么炼钢。 中国挖掘出的,最早的钢制刀剑是春秋晚期铸造的。 铁制武器太过柔软,不够锋利和坚硬。 而在没有现代科技的古代,炼钢有三种方法,一种是块炼铁渗碳钢,一种是百炼钢,一种是炒钢。 三种方法中,第一种最简单,因为它是春秋晚期的产物,它只需要木炭,但是质量不能保证。 百炼钢是则是东汉时期,它的质量比第一种好,但需要反复捶打,并且生产效率非常低。 炒钢是在三国时期,非常看重淬火的技术和水质。 欧洲的炒钢技术十八世纪才出现,落后中国一千六百多年。 后两者都需要煤炭。 池晏现在的要求不高,能做出第一种就谢天谢地了。 而且他的目标也不是做出刀剑等武器,而是做出木匠用的刨刀和锯子,然后再用来制作织布机。 池晏理清自己的思绪以后,觉得做一台织布机实在是太难了,他竟然还得炼钢。 这就像是有人想吃红糖,结果还得自己种甘蔗熬甘蔗,并且还得制造一个自动化的工具一个意思。 而为了用木炭炼钢,他还得弄出土窑制作木炭。 幸好有不少白蚁窝,不然他还得想办法弄黏土。 幸好雨季要到了,田地里的作物陆陆续续都被收获,在正式进入雨季,步入冬天之前,他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做准备,得烧足用来实验和使用的木炭。 池晏十分感激自己以前爱玩游戏,他几乎什么游戏都玩过,尤其喜欢经营策略类的沙盘游戏,可以自己建设城市,募集军队,搜集物资,然后和其他玩家对战。 早期的沙盘游戏可玩性很高,有很多知识点,玩家必须要做足准备工作,从操纵一个小人开荒到建立城市到最终跟其他玩家对战,需要一个月甚至更多的准备时间。 不过这些游戏因为挣不到什么钱,大多都伴随着对战平台的消失而消失了。 毕竟那个时候想要真人对战,需要去对战平台,联入对方的局域网才能玩。 现在的池晏就有种自己在玩游戏的感觉。 土窑就跟建房子一样,不过没有用砖,而是用的石头,没有像奴隶们建房子一样用木头当骨架,因为有了造房子的经验,土窑的修建更快。 “你想干什么?”克莱斯特问池晏,池晏的种种举动,他都不能理解。 池晏吃着加了蜂蜜的面包,一脸享受地说:“烧木炭啊。” 克莱斯特坐到池晏对面,他耐心地问:“木炭是什么?” 池晏:“……更耐烧的木头?” 克莱斯特:“用木头烧出更耐烧的木头?” 池晏看着克莱斯特,眨眨眼:“大概……差不多吧?” 克莱斯特又问:“木炭拿来干什么?” 池晏:“用处可多了,冬天可以用来取暖,不会有很多烟,还能把生铁烧成海绵状的固体,木头是好东西!能做家具,还能烧成碳,不过哪种木头烧成碳最好我还不知道,要做大量的实验……” 池晏滔滔不绝地说着,克莱斯特安静的听着。 等池晏说完,他才意识到克莱斯特可能听不懂,于是他不太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解释不清楚。” 克莱斯特笑了笑,他一笑,简陋的房间似乎也都变得华美起来。 “没关系,我喜欢听你说话。”克莱斯特专注的看着池晏的眼睛,他太美了,那双眼睛如同成色完美的宝石,又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他的皮肤白皙光滑,五官精美如上帝亲手捏就的造物。 池晏咽了口口水,在心里念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对方是个男人”“我再色也没用”。 克莱斯特的手放在池晏的肩膀上:“如果你有想说的话,都可以说给我听。” 池晏:“好!” 然后池晏撕了一块面包给克莱斯特:“要吃吗?加了蜂蜜的,厨娘说蜂蜜只剩一点了。” 没人养蜂,蜂蜜的来源就是野生蜂巢,所以蜂蜜价格昂贵,这点蜂蜜还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前任领主花了一笔大价钱从商人手里买的。 克莱斯特接过池晏手里的面包,面包泛着一股香甜味,加上软糯的口感,确实是非常美味的食物,克莱斯特吃了一口以后觉得,哪怕只是因为这面包,池晏都可以成为当地圣院的院长。 他现在很期待池晏还能弄出些什么东西来。 奴隶们也正式搬进了他们自己建造出来的土泥房里,他们用甘草铺成床,晚上下雨的时候屋子里依旧干燥暖和,他们没有火种,入夜之后只能就着照射进来的月光动作。 “好暖和。”牛头人躺在他自己铺好的干草上,他跟其他几个牛头人一起分享这个屋子,牛头人的身体很强壮,他们睡前也会聊天,不过话题总是很干。 “大人让我们弄圆圆的房子。” “那太小了,就是地精也住不进去。” “再也没有奴隶能比我们过得更好了!我们一天能吃两顿,大人还给我们房子住!” “希望能一直过这样的生活。” 地精们身材娇小,一间屋子能容纳更多的地精,他们把整个屋子都铺上干草,所有人睡在一起,女地精们哼着歌谣,孩子们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然后男地精们把女地精拉过去,就到了成年人的时间。 矮人们则是在用石刀就着月光削木头,他们很喜欢做手工,虽然做的多数都是一些没用的东西,但他们乐此不疲,矮人们会把木头雕成各种形状,但因为工具有限——石刀毕竟不能干精细活,所以成品都不怎么漂亮。 城堡里面,仆人们很羡慕那些奴隶——奴隶能住四四方方的屋子,他们却还是只能睡漏雨潮湿的走廊!以前奴隶只能睡在田地上,他们就觉得睡走廊简直是世上最幸福的事,现在努力都能睡屋子了,他们却还是只能睡走廊。 管家察觉了仆人们的念头。 虽然他也觉得奴隶不应该比仆人们过得好,但他同时也觉得,一个合格的仆人,不应该质疑领主大人的任何决定。 “难道你们想让大人也给你们建屋子吗?!”管家责骂着仆人们,“能够住在城堡里是你们的荣幸!如果你们不想住在城堡里,那就滚出去!去住奴隶的屋子,去当一个奴隶!” 仆人们在管家的责骂下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管家一脸冷酷:“再让我听见抱怨的话,我敢发誓,我一定会让抱怨的人得偿所愿,去住奴隶的屋子。” 仆人们缩着脖子。 管家高冷地“哼”了一声,仰着脖子走了。 仆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厨娘也在其中,她虽然没有抱怨,但她听别人抱怨了,所以也经受了这场无妄之灾。 “你们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些话了!”安娜很生气,作为厨娘,掌握着厨房的权力,在仆人中的地位很高,“我要全心全意的伺候大人,我愿意睡走廊!” 说完之后,她也“哼”了一声后离开。 剩下的仆人们都很害怕,他们害怕被赶出城堡,一旦被赶出去,他们也会变成奴隶。 每年都会死很多奴隶,很多很多,奴隶们甚至不会被掩埋,也不会拥有自己的墓地。 池晏后知后觉地发现,仆人们这两天变得很奇怪,他们对他的态度更恭敬了。 ——不对,也不能说是恭敬,更像是畏惧。 而且这种畏惧很深,他们在池晏面前甚至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之前仆人们还跟他说话,有时候也敢抬头看他,还有几个年轻的仆人会红着脸用眼神向他表达爱意。 “他们怎么了?”池晏莫名其妙地问管家,“我最近没做什么让人害怕的事吧?” 管家一脸严肃:“他们的思想出了问题,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池晏:“……什么思想?” 难道这些仆人终于想得到自由,打倒自己这个地主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池晏就得想好自己保全自己了。 然而管家摇头说:“他们竟然想住跟奴隶们一样的屋子!” 池晏:“……哦。” 管家痛心疾首:“他们怎么能住奴隶的屋子呢!太丢脸了!” 池晏喝了口水,心想,其实我也想住奴隶的屋子。 鬼才愿意住这个又潮又容易漏水的石头“城堡”。 管家:“我为自己能住在城堡里而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  池晏:“我太难了!我只是想要织布机!” 土窑烧木炭-炼钢-做刨刀和锯子-做织布机。 池晏:“嘤嘤嘤!” 第10章 “我想吃肉。”池晏躺在躺椅上,他手里拿着水杯,一脸生无可恋。 管家走上前,给池晏盖上兽皮毯,他很认真地说:“商人还没有来。” 池晏绝望道:“他们就算来了,送来的也是臭肉。” 商人们去农场买来肉,再去各个贵族的领地兜售,这里又没有防腐的手段,能不能买到新鲜的肉得看农场距离领地的路程。 而倒霉的是,池晏的领地正好离农场很远,他三天前吃了一次厨娘做的肉,拉了两天,但他还是馋肉。 以前池晏只吃瘦肉,一点肥肉都不吃。 现在池晏就想吃肥肉,他觉得自己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 给他一份红烧肉,他绝对能把汤汁都喝光。 臭肉一点都不好吃,哪怕厨娘加了很多香料——加了香料以后,臭味和香味夹杂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快馋死了,池晏绝不会碰,一点都不会碰。 这里的盐价格也很昂贵,所以没人用盐来储存。 烟熏和风干会让肉的分量变少,所以宁愿让肉变臭。 池晏很不能理解,少就少吧,都臭成那样了真的还能吃吗? 管家说道:“如果想要新鲜的肉,只能去打猎。” 池晏眼睛一亮:“好啊!” 打猎的工具就是弓箭,箭头都生锈了,不过打磨之后还能用,这些弓箭都要重复使用,使用过后要重新收集起来,这篇领地实在不算富裕。 不过奴隶肯定是不能去打猎的,他们得砍树,烧木炭,还要用修房子的方式建仓库。 于是能去打猎的人就只有池晏,管家,两名骑士和克莱斯特。 “你会用弓箭吗?”池晏问克莱斯特,“精灵一定都会用弓箭吧?” 克莱斯特眉头微皱。 池晏:“不会吗?” 他玩的所有西方幻想类型RGB游戏里,精灵族用的都是弓箭,他还以为真正的精灵族也用弓箭当武器。 池晏:“那你用什么打猎?” 克莱斯特拿出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通体发黑,没有一丝杂色。 “这是什么材料打造的?”池晏伸手去拿,克莱斯特收了回去。 池晏有点尴尬,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经过克莱斯特的同意。 克莱斯特忽然说:“这匕首你拿不动,它是我的长辈留给我的,我也知道用的什么材料。” 池晏不太相信,他虽然不算力气大的,但也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拿不起一把匕首? 克莱斯特看他坚持,只能把匕首放在桌子上,让池晏自己去拿。 池晏伸出手。 “有点重。”池晏对克莱斯特说。 克莱斯特朝他笑了笑,眉头挑高。 池晏深吸一口气,搓了搓手心,继续去尝试。 池晏的脸都憋红了,却没把匕首拿起来超过一厘米。 好在他并不坚持,他松开手:“你拿起来看看。” 克莱斯特轻松的把匕首拿起来,还在之间旋转,池晏双眼冒光,他两步并作一步走到克莱斯特面前,近距离看着对方。 光看还不够,池晏还上手了,他双手放在克莱斯特拿着匕首的那只胳膊上,揉捏着对方手臂上的肌肉,克莱斯特的肌肉很精实,这让他外表看起来有些削瘦,但实际上却强悍非常。 池晏一边揉一边赞叹:“你太厉害了。” “你是吃什么长大的?”池晏眨眨眼睛,“你能把衣服脱了吗?” 克莱斯特:“……” 池晏:“我想看看你的肌肉,上次我没看清楚,你是不是经常锻炼?你怎么锻炼的?如果我想练成你这个样子需要花多少时间?” 克莱斯特微笑道:“如果你想看的话。” 然后他就脱了,很干脆,很利落。 池晏仔细打量着对方的三角肌和肱二头肌,他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也很想拥有这样一身肌肉,可是因为常年打游戏又不爱运动,他虽然不胖,但也没有肌肉,是个标准的白斩鸡。 穿到这个世界来以后他倒是有了肌肉,但是跟克莱斯特的肌肉一比,他的肌肉相形见绌。 看得不过瘾,池晏刚准备上手摸,就被准备好去打猎的艾伯特和卡尔打断了。 “大人!我们准备好了!我们一定会打倒最凶猛的野兽!” “噢!大人!您在干什么!” “天啊!这个精灵在勾引大人!应该对他实施绞刑!” 艾伯特冲向克莱斯特,他企图用自己的身体把克莱斯特撞倒,但是还没触碰到克莱斯特的身体,就被克莱斯特一只手甩向了墙壁。 池晏喊道:“别动手!我只是在向他请教怎么锻炼自己!” 但艾伯特和卡尔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们双眼通红地看着克莱斯特,似乎要用眼神咬下克莱斯特身上的一块肉。 克莱斯特重新穿好衣服,他把匕首收起来,对池晏说:“不用管他们,让他们在这里冷静一下。” “你一定是魔鬼!你是来引诱大人的,用你那肮脏的身体!” 池晏:“不脏,挺干净的。” 艾伯特疯了:“大人!您的眼睛被魔鬼蒙蔽了!他们最擅长这个!” 池晏:“……” 他觉得这两个骑士的毛病越来越大了。 最后的处理办法就是把两名骑士关在屋子里。 池晏十分头疼地对克莱斯特诉苦:“总是这样,我总能遇到这样的事。” 他很无奈,他自觉自己没有给过任何人任何暗示。 现在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确实给过他们什么暗示。 克莱斯特拍了拍池晏的肩膀:“不是你的问题,走吧,去打猎了。” 池晏迷茫的看着他:“骑士都被关在屋子里了,还怎么打猎?” 克莱斯特冲他挑眉一笑:“怎么?必须要有他们才能打猎?你是在小看我?” 池晏走在克莱斯特的身旁:“树林里还是很危险的,要不然还是等他们俩恢复正常,我们再去……” 池晏的话还没有说话,克莱斯特忽然转身。 池晏吓了一跳,他被克莱斯特压在墙上,对方的手就撑在他耳旁。 两人的距离很近。 池晏咽了口唾沫,他能闻到克莱斯特身上的味道。 不是汗味,是一种独特的味道,不香也不臭,但是非常好闻。 他甚至能数克莱斯特的睫毛,这个男人的睫毛又长又密,让他的眼睛显得更美。 克莱斯特的表情依旧温柔,但动作却充满了压迫性和侵略性。 “请你相信我,大人。”克莱斯特握住池晏的手。 在池晏愣神的时候,他执起池晏的手,在池晏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池晏整个人都傻了,他觉得自己像是被电击了一身,电力很微弱,却让他这一瞬间浑身发麻,这种酥麻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克莱斯特就已经松开了他的手,拉开与他的距离。 “我们去打猎吧。”克莱斯特冲他微笑,“你不是想吃肉吗?” “不知道树林里有哪些猎物。” 池晏哆嗦了一下,像个乖巧的小学生一样说:“那就麻烦你了。” 离开城堡的时候,池晏是同手同脚走路的,他一直在回想克莱斯特的那个吻,他知道那是吻手礼,但是他第一次被人吻手,这感觉特别奇怪。 他手背上似乎都还残留着克莱斯特嘴唇的温度和触感。 克莱斯特的嘴唇很软,也很温暖。 克莱斯特:“怎么了?怎么一直看着我?” 池晏像是被抓住作弊了一样,低着头小声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不过管家拼死拦住了池晏:“大人!没有骑士的保护您不能进树林!哪怕我此刻就死在这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让您进树林!” 池晏被他抱着腿,十分无奈:“有克莱斯特。” 管家狠狠地瞪了克莱斯特一眼,再转头继续哭诉:“大人,这片领地已经换了四位领主了,她不能再失去您!您不能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大人!请您怜悯这片土地,怜悯这片土地上的人,怜悯我吧!” 池晏看管家哭得一塌糊涂,他望向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朝他耸耸肩,摊开手说:“我一个人去,你留下。” 克莱斯特笑了笑:“不然这个老家伙可能会从城堡跳下去。” 管家:“你说谁是老家伙!你以为你很年轻吗?!我年轻的时候比你还要强壮!” 克莱斯特挥挥手,走出了城堡的大门,他只带了一把匕首,走进树木茂密的树林。 看克莱斯特走了,管家才松开抱住池晏双腿的手,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和土,又变成了之前那个严肃冷漠的管家。 好像刚刚抱着池晏大腿哭诉的人不是他一样。 “大人,打猎这种危险的事不适合您。”管家,“您就应该品尝着美酒,欣赏领地的风景。” 池晏:“……哪儿来的美酒?” 管家:“有葡萄酒,您要喝吗?” 池晏勉为其难:“好吧。” 在另一个世界,他刚满十八岁,还没喝过酒。 然而等他把酒喝到嘴里,才脸色复杂地说:“这就是美酒吗?” 管家一脸骄傲:“这可是圣院的酒,非常珍贵!上一位领主大人花了两枚银币才买来一小瓶。” 这哪里值两枚银币了? 这种劣质葡萄汁他爸妈小时候经常买给他喝,还骗他是葡萄酒。 池晏:“……” 到底是因为这里的酿酒技术太差,还是管家也把他当成小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管家:“我有特殊的变脸技巧。” 第11章 喝着葡萄汁,池晏站在城堡的最高处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的领土的——非常像是原始村落,奴隶们都在干活,从这个角度一眼就能看清谁在努力,谁在偷懒。 池晏发现干活最卖力的是牛头人,他们几乎从来没停下过,不停地开窑关窑,闷烧木炭,而地精最爱偷懒,是不是就跑去撒尿,一撒就是十几分钟。 但这也是跟奴隶自己比,如果跟池晏比的话,所有奴隶都在努力干活,他这个领主什么都没干。 池晏想起自己高中非要去学美术,大学去学游戏美术设计,然后父母无奈地把他送去集训。 集训的时候老师让他们一天磨一张素描或者色彩,他就会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去小卖部玩手机。 老师气得不行,还说他:“你这么好的色彩天分,你还不努力!你堕落了!” 池晏在堕落的海洋里遨游,最后点招还是考上了省内最好的美院。 可惜还没开学就穿到了这儿。 所以论起偷懒,这群只敢偷十几分钟的地精完全比不上他。 他当时可以借着上厕所的街头偷懒一个下午。 不过他偶尔也会想,如果他集训的时候认真画,会不会有机会考上国内最好的美院。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所以池晏也只想了那么一两次。 反正那个成绩,他和爸妈都很满意了。 他看着这群借口上厕所偷懒的地精,脸上露出“我都懂”的笑容。 管家:“哦!那群偷懒的地精!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接受过教训了!我现在就去管教他们!” 池晏:“不用,管教什么?没用的。” 管家苦口婆心:“大人!您不能这么仁慈,您这会让他们偷懒偷的更厉害!” 池晏:“……我又没说不惩罚他们。” 管家眨巴眨巴眼睛,想听池晏能想出多么惨绝人寰的刑罚。 池晏:“牛头人的每顿饭可以多给他们一些豆子和麦麸,明天奖励他们一人一块面包。” “矮人不用变,还是现在这样,地精嘛,就罚他们又变回以前一天吃一顿饭,他们什么时候不偷懒了,什么时候再恢复。” 他看向管家:“你觉得怎么样?” 管家想了想,觉得吃不饱肚子比挨打还要残酷,因为十分赞同:“你真是仁慈而充满智慧的人!” 地精皮糙肉厚,挨完打就忘了。 但想来饿肚子是忘不了的。 管家阴险地笑了。 池晏:“……” 他觉得管家笑得有点可怕。 他是觉得饿肚子总比挨打好,挨打太疼了。 就在池晏把酒杯送到嘴边,准备再喝一杯葡萄汁的时候,树林里忽然传来巨大的咆哮声! 那咆哮声大如雷鸣,带着死亡前的恐惧,如果仔细听的话,会发现这叫声十分美味——这是猪叫声! 池晏咽了口唾沫,他已经从猪叫想到了肥猪,又想到了猪肉,红烧猪蹄,糖醋排骨里脊,雪白的猪油,爆炒五花肉!卤猪头肉! “一定是克莱斯特在打猎!”池晏激动地抓着护栏,“他太厉害了!” 管家憋憋嘴:“大人,我年轻的时候,可比他厉害多了!” 池晏对管家的话充耳不闻:“吃不完的还能做成熏肉,也很好吃。” 管家不怎么支持:“做成熏肉的分量太少了!不如挂在窗台上。” 池晏:“……那就臭了,臭了怎么吃?” 管家叹气道:“大人,那也是肉的风味,只要多加一点香料,就能重新变成美味。” 池晏无话可说,他觉得自己永远不会理解管家到底在想什么,或者管家的味觉到底正不正常。 巨大的野猪倒在山坡上,克莱斯特擦拭着匕首上的鲜血,野猪还在抽搐,它发出了死不瞑目地叫声,两支狰狞的獠牙已经断了,它漆黑的眼睛落下两滴泪,渐渐停止了动作。 克莱斯特站起来,他看着小山般的野猪,觉得就算深渊下的野猪大概也没有这么大的体格。 他看了一会儿,伸手合上了野猪那死死睁着的双眼。 最后这野猪还是让奴隶来搬走的。 奴隶们倒是一点都不馋——他们没吃过肉,不知道肉是什么滋味。 在这里,奴隶如果能够吃豆子和麦麸熬出来的糊糊吃饱,那他就是个非常幸福的奴隶了。 牛头人是搬运野猪的主力,他们力量强大,耐性好,吃苦耐劳,他们用结实的绳子绑住野猪的四肢,然后把绳子放到肩膀上,十几个牛头人一起,把野猪拖回了领地。 因为伤口小,野猪并没有流多少血,没有引来更凶残的野兽。 池晏指挥厨娘给野猪开膛破肚——用的石刀,因为铁刀容易断,厨娘舍不得。 石刀的做法也很简单,去河边找一块红色的碎石,这种石头敲击起来声音有些像金属,然后在地上摔碎,锋利的一面就是刀锋,如果变钝了,再摔一次就行,直到摔无可摔为止。 厨娘已经把五把石刀都摔得不能再摔了,依旧舍不得她的铁刀。 这野猪大的有些过分,于是除了马上就要吃的以外,他让厨娘和仆人们把剩下的肉全部弄成熏肉。 他也舍不得盐,因此熏肉是最好的做法。 唯一放他遗憾的是这头猪身上全是肌肉,没有找到肥肉,不能炼油。 他倒是知道几种产油的主要农作物,黄豆和芝麻,还有菜籽油,这三种里面黄豆最易得。 “让奴隶们也开开荤。”池晏很兴奋,他已经想好了猪肉十八吃。 但很快,池晏就从厨娘的口里得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这里的调味料只有盐和各种池晏以前从来没听说过的辛香料,而没有池晏熟悉的酱油和醋,更别提花椒胡椒五香粉等等了,没有醋和酱油,一切美味都会变得索然无味。 糖醋排骨,现在只有排骨,没有糖也没有醋。 池晏泄气了:“让安娜随便做吧。” 反正是猪肉,再难吃他也能吃下去。 ——前提是安娜不把猪肉放进浓汤,那他宁愿饿死。 这一次管家没有劝诫池晏,他竟然对池晏说让奴隶开荤这样的话毫无反应,这让池晏怀疑管家被谁给魂穿了。 “你对我说给奴隶吃肉这件事没有一个意见吗?”池晏拦住管家。 管家一脸天经地义地说:“您是领主,您可以下达任何命令,我只是您的管家,没有资格质疑您的决定。” 池晏一脸迷茫的怀疑人生。 你之前抱我大腿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当天夜里,池晏吃上了用各种辛香料烤出来的猪肉,配着葡萄汁,不得不说,虽然调味料都不是池晏喜欢的,但当他吃上猪排时,他觉得这就是全世界最美味的食物。 克莱斯特坐在他对面。 池晏忽然想起了什么,但想的又不算清楚,只觉得克莱斯特似乎并不能坐那个位子。 “怎么了?”克莱斯特手里拿着刀叉,注视着池晏的双眼。 池晏不好意思让克莱斯特换一个位子坐。 仆人们今天也可以享受美味的猪肉大餐,不过这大餐是厨娘用骨头熬制的,没有加任何调味料,只是单纯的肉汤,不过因为肉汤里总能吃到一小块碎肉,所以哪怕没有味道,人们也吃得津津有味。 奴隶们也分到了肉汤,他们坐在一起,从仆人的手里接过自己的碗。 他们的肉汤比仆人们分到的更加寡淡,也看不到几块肉,但他们喝着暖和的肉汤,吃着每天都有糊糊,觉得今天是这么多年以来最幸福的一天。 只有地精们的感觉很糟糕。 “为什么我们只有肉汤,没有糊糊?”地精不敢大声质问,只能小声的向仆人表达自己的不满。 “肉汤不能填饱我们的肚子。”地精摸着肚子,“我们只有早上吃了一碗糊糊,早就饿了!” 仆人:“你还想要一碗糊糊?” 地精连忙说:“是的!我们要跟矮人和牛头人一样!” 仆人:“那你连这一碗肉汤都不能喝!” 他不再给地精打肉汤,而是让排在最末尾的矮人上前来。 地精们愤怒了:“你为什么不给我们肉汤?不给我们糊糊!这不公平!” “对!不公平!难道我们比不上那些蠢笨的牛头人和矮人?!” 仆人放下勺子,拿起一旁的鞭子。 地精们缩了缩,但没有退后。 仆人摔着空鞭:“牛头人和矮人都在认真干活!而你们!愚蠢又丑陋的地精,却一直在偷懒!难道你们想让大人白养着你们吗?!” “不干活就想吃饭!你们要么去别的领地!要么就闭嘴!以后你们一天只能吃一顿饭,当大人认为你们改邪归正,不再偷懒以后才能恢复两顿饭!”仆人刚刚仰着头。 “哪怕是我们这些侍奉领主大人的仆人,都从来没有偷过懒!” 地精不敢说话了,他们并不会撒谎,所能想到的最聪明的事就是用撒尿的借口偷懒。 有地精哭哭啼啼地说:“不是每一个地精都偷懒,我就没有偷过。” 仆人“哼”了一声:“难道有人能分清楚地精的区别吗?你们都长一个样!都是一身绿皮!滚回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池晏吃完最后一口肉,对克莱斯特说:“这个季度我们都不缺肉了,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当做是你打猎的报酬。” 克莱斯特笑道:“没有,大人,我已经拿到我的报酬了。” 池晏歪着头:“什么?” 克莱斯特舔了舔自己嘴唇:“是很好的报酬。” 池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羞耻,他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说:“那、那就好……” 如果克莱斯特亲一次他的手,就送他一头猪。 那这个买卖还做得。 为了猪肉,他不要面子了。 第12章 最开始烧木炭的时候经常失败,烧这玩意是需要经验的,什么时候关窑,什么时候开窑都有讲究,成功烧出一窑木炭或许要烧坏好几窑,不过也因此,牛头人们找到了最适合烧成木炭的木头。 那是长在树林深处的一种树,这种树烧起来会有一股香味,而且不容易生虫。 并且这种树的树叶非常宽大,有点像棕榈叶,编织以后可以当做屋顶,还能放水,奴隶们搭建草棚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树叶当屋顶。 在池晏的指点下,矮人们把风箱也弄出来了。 池晏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矮人们的创造力,毕竟他只是告诉他们做出一个木箱,有口子出风,后面一个前后抽动的拉杆,拉杆一拉,前面就能出风。 他说的抽象极了,但矮人们在经过十几次的重做和调整之后,真的做出了风箱。 矮人们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到底该怎么做,但他们就是有独特的办法,他们甚至还会榫卯结构,当然没有池晏在现代见过的榫卯结构那么精致,但他们也可以不用钉子把木头结合在一起。 跟吃苦耐劳和创造力强的牛头人和矮人相比,地精就显得没什么特长和优点。 地精擅长打洞,池晏思来想去,就让地精去树林里挖陷阱。 不能挖太深,不然猎物是跑不出来了,他们也很难把猎物弄出来。 也不能挖得太浅,不然猎物轻而易举就能跑掉。 地精们只能想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挖好的陷阱里埋进削好的尖锐木头,这样猎物一进去就会被刺伤或者刺死。 好在池晏也没有想过要圈养野生猎物,这些野兽跟圣院马上要派送下来的牲畜不同,它们活活饿死,也不会被人类圈养,养起来也是白白掉肉。 大约是因为不好好表现就会饿肚子,地精最近老实得要命,偷懒虽好,但饿肚子更惨。 他们甚至得知,如果不努力干活,就会被赶出现在住的泥房子。 脸上有疤的地精一边挖洞一边恨恨地说:“都怪他们!要不是他们偷懒,我们也不会只能吃一顿饭!” 他从出生就是奴隶,人生中过得最好的日子就是前段时间,一天有两顿饭,住上了能遮风挡雨的好房子,还跟妈妈住在一起,夜里可以睡在一起取暖。 他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只要他再多干一些活,或许等妈妈干不动了,他也可以请求领主不把妈妈赶出去,他可以干两个人的活,他可以养妈妈。 可现在,他不知道他还能达成自己的愿望。 就因为那些偷懒的懒虫! 女地精小声说:“你小声点,不要被他们听见了。” 偷懒的地精都是成年男地精,她害怕被他们听见。 少年地精一点都不害怕:“难道他们还敢打我吗?他们太过分了!大人就应该把他们全部赶出去!因为他们,我们一天只能吃那么点糊糊,牛头人和矮人都被大人奖励了面包!而我们还是只有糊糊!” 少年地精说着说着就落下了泪,他抬起胳膊,在胳膊上擦干泪水:“妈妈,只要他们在,我们就只能这样,你从来没有吃过面包……” 他们只听说过面包,听说面包很好吃,很饱肚子,又香又软,好吃的更把舌头也吃进去! 有一个牛头人吃面包的时候把舌头咬伤了。 他想让妈妈也能吃面包。 “把他们赶出去!”少年地精捏紧拳头,“我们努力干活,不应该被他们拖累!” 这次跟他们一起挖洞的几个地精没有再沉默,他们也说:“对!把他们赶出去!我们要吃面包!要吃两顿糊糊!” 地精们很快制定了计划,他们要趁晚上,那几个地精睡觉的时候把他们打晕,然后用夜色做掩护,把他们拖走,拖得越远越好,然后把他们丢掉。 再回来告诉管家那几个人逃掉了。 逃奴如果被发现是会被处死的! 那几个地精肯定不会回来。 地精们觉得这个计划很好,但是他们饿了好几天的肚子,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把他们拖得远一点。 少年地精鼓励道:“想想我们很快就有两顿糊糊可以吃了!” “还有香软的面包!难道你们想让领主大人认为我们不如牛头人和矮人吗?!” 结果就是第二天,池晏知道有八个地精逃跑了,正好这八个地精就是之前偷懒的那几个,直觉告诉他这事没那么简单,他的领土其实挺荒的,虽然前靠山后靠水,但是因为道路险峻,所以周围也没有城镇和别的贵族领地。 想去城里还得坐大半天的马车,前提是当天没有下雨,路上不会遇到猛兽。 所以这群地精就是跑,能跑到哪儿去?跑去树林里当野人吗?更何况树林里的野兽也是很生猛的,八个人都不够他们塞牙缝。 “肯定是其他地精做的。”管家眼皮松弛,眼睛不正睁圆,现在他耷拉着眼皮的眼睛正发散着睿智的光,“哼,这群地精还有点小聪明。” 管家:“不过还是要惩罚他们!” “不然以后他们总会让领地少几个奴隶!” 他一脸肉疼:“奴隶可是很贵的!要用好小麦去换!商人们都是最奸诈的人!” 池晏问道:“怎么惩罚?” 管家收敛了表情,严厉地说:“让他们把那八个地精的活也干完!什么时候补了新的奴隶进来,什么时候他们才不用干!” 那八个地精可也是用小麦买的,管家的心在滴血。 池晏却没什么感觉,毕竟他当领主到现在,都没花钱或者粮食买过奴隶。 他眨眨眼:“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不能让他们养成把奴隶丢掉的习惯。” 地精们很快也得知了这个噩耗,不过好消息是,只要他们不偷懒,好好干活,半个月后就能恢复一天吃两顿糊糊的待遇。 少年地精对地精们说:“如果我们当中有人偷懒,我们还会这么对付他!” “对!” “为了两顿糊糊!” “为了面包!” …… 少年地精夜里被噩梦吓醒,他梦见被他们拖走的那八个地精死了,回来找他们复仇,他在黑夜中瑟瑟发抖,在妈妈的怀里安静的流泪,但他不点都不后悔。 只要那几个地精还在,他们永远都会被那几个地精拖累。 虽然他们是同族,可并没有血缘关系,那几个地精也没照顾过族人,反而还会抢他们的糊糊吃,少年地精更小的时候,还希望跟妈妈一起到矮人中间去。 矮人过得也不好,可矮人不会欺负他们的族人。 甚至小矮人还能得到同族的照顾。 少年地精紧紧抱住自己的母亲。 两名骑士现在也恢复了“正常”,至少没有发疯了,不过他们对克莱斯特的敌意更浓,时不时就要在池晏面前告状,池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但克莱斯特打来的野猪肉他们也没少吃。 到吃饭的时候总让厨娘多给他们打点熏猪肉。 池晏问他们:“香不香?” 两名骑士笑呵呵地说:“真香!” 池晏无话可说。 他最近在发愁他的织布机,木炭烧好了,还得打铁,打铁也是个技术活,不知道要废多少生铁才能打出像模像样的刀片。 开锋还得用磨刀石——磨刀石还得找。 池晏觉得路漫漫而修远兮,可能到明年他都弄不出一台织布机。 在开始制钢前,圣院终于派人把牲畜送来了,从他们申请蓄养牲畜到圣院把牲畜送来,一共等了两个多月,这次送来的牲畜有两头牛,十二只羊,还有分别二十只的鸡跟鸭。 送牲畜来的是一位低等院侍和几个奴隶,院侍是圣院里地位最低的存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因为财政原因被赶出圣院,他们多数是干些跑腿的累活。 院侍名叫亚力士,他有一脸棕色的大胡子,长得非常高大,一身健硕的肌肉,把牲畜送来之后就准备原路返回,还是池晏再三邀请,才留下他吃一顿饭。 为了他回去之后不向圣院告知池晏弄出来的新面包,继而圣院派人过来,又发现池晏在弄铁,最后害得池晏被绞死,所以请他吃的就是普通没有发酵过的面包和厨娘一直吊在窗台的臭肉。 不过亚力士吃的很开心。 院侍的地位很低,虽然在外面行走的时候平民们也很尊敬他们,可得到的报酬很有限。 吃的最多就是黑面包,能有肉吃,还是加了香料的肉,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享受了。 “请向圣院表达我的忠诚。”池晏说着管家教他的话,“我时刻铭记着圣灵的教诲,秉承圣灵的意志。” 亚力士一边拼命塞肉,一边痴迷地看着池晏:“大人,您放心,我一定如实的向圣院禀报您对圣灵的忠诚。” 池晏亲自把亚力士送上了马,目送他带奴隶离开。 亚力士骑马走远了还在朝池晏挥手。 “怎么还在看?”克莱斯特走到他身旁。 池晏叹了口气:“我感觉不能永远瞒住。” 他得想到更好的伪装办法。 因此他不敢雇人来,他也担心放仆人们回家后仆人会告诉他们的亲人。 但他其实只是想过得好一点。 想让奴隶们也过得好一点。 大家都过得好一点。 却要冒着被施以绞刑的风险。 第13章 牲畜到了,就要分一批奴隶去照顾它们,照顾牲畜其实不是什么太累的活,毕竟数量少,每天就是给它们喂点牧草,清理一下它们的排泄物,所以池晏让管家分一批孩子过去。 奴隶的孩子也是奴隶,虽然年纪小,但之前的领主可不会白白养着他们,这些孩子从会走路开始,就要会干活。 打牧草的活交给了成年的奴隶。 好消息是这一批牲畜都没有生病,全都非常健康。 池晏也是在这个时候要求所有人,包括奴隶和仆人,都不能再喝生水,必须煮过之后才能喝,仆人们还好说,奴隶们却没有这个条件,他们没有陶罐,也不能生火。 于是池晏就让仆人们烧好水之后提供给奴隶们。 奴隶们没有异议——不用去河边喝水是件好事,不耽误干活,而且他们也习惯了听从领主的命令,从不质疑。 池晏也觉得这块领地其实很错,有山有水,能够自给自足,除了雨季可能会引发泥石流以外,基本不会有什么危险,唯一的问题就是蝗灾。 在池晏来之前他就知道,之前这块领地的领主都是因为蝗灾而是去了领土,沦为平民。 但是池晏也不知道防蝗灾的办法——他又造不出农药,而且能毒死蝗虫的农药就算造出来,以现在科技水平,估计粮食能把他自己也毒死。 池晏想不出办法,只能过一天是一天,等冬天过去以后再说。 他除了让仆人和奴隶们都喝煮开的水以外,还让仆人们把自己的家人也接到他的领地上。 仆人虽然也属于他,但仆人毕竟比奴隶身份高,他们的亲人多数也是平民,因为家里贫穷,或者养不起更多的孩子才把他们送到贵族身边。 池晏让他们把父母接过来,以后也就不用回去探视父母了。 为了安全考虑,池晏除此以外也没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不让仆人们在沐休日回家见父母。 但是接过来以后住哪儿成了问题。 这回仆人们却很兴奋,他们一年只有几天可以回家,见到自己的父母。 而且他们家里都很穷,每年都担心明年回家的时候,父母还在不在,还是不是活着。 他们大多数都有兄弟姐妹,但姐妹们几乎都结婚了,只有早早结婚,才不用再吃家里的饭。 兄弟们能成为贵族仆人的也基本只有自己一个,其他兄弟不是在街头混饭吃,就是在码头或是农场当苦力。 但苦力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一天半块黑面包,就有无数人天没亮就去码头等。 埃布尔就是一个在领地里待了五年的男仆,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两个姐姐都已经结婚了,父母住在贫民窟里,他每次回去,都会把自己存下的钱全部交给父母,他的哥哥在码头工作,在一次失误中断了一条腿。 圣院给他进行了水疗。 把冷水打湿的毯子盖在他身上,直到毯子变干为止。 但圣院没能治好他的哥哥,断掉的那条腿没有好,不能再用力,他的哥哥成为了一个瘸子,从那以后,家里就更困难了,两个姐姐因为偷偷给家里送食物而被姐夫毒打。 父母和哥哥却也说不出不让她们回家的话。 因为姐姐们不给他们送食物,他们就会饿死。 没有人让两个老人去干活,更不会雇佣一个瘸子。 这一天,仆人们都不用干活,他们可以去城里把自己的父母接过来,当然,他们坐不了马车,只能靠双腿走回去,但没有一个仆人抱怨——能把父母亲人接过来,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这世界上还有比他们的主人更宽容慈爱的大人吗? 埃布尔走在人群里,他们走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在破晓前回到了城里。 仆人们的家人几乎都住在贫民窟,埃布尔的家就在这里,他们门前有一条水沟,这条水沟里流淌着是臭水,里面是贫民窟所有人的排泄物,住在这里的人每天都要面对恶臭。 埃布尔背着自己的布包,敲响了家里的门。 他们家住在一个狭窄的木头房子里,跟石头房子不同,木头房子更容易坏,木头也容易腐朽,家里还会有很多虫和白蚁。 他虽然敲了门,但其实门并有锁,他敲门之后就直接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他就傻了。 去年他离开家的时候,家里还没有这么破旧,明明还有桌椅,现在却什么都没有,家里又脏又乱,他们家的木房子里以前左边有桌子和椅子,右边有干草堆出来的床。 现在桌子和椅子都没有了,只有干草床。 床上正躺着他的哥哥。 埃布尔走过去,他半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哥哥,不过一年的时间,哥哥就瘦成了皮包骨,他就像一个骷髅,躺在干草上,他的腿瘸了,但并没有发臭,圣院的人曾经告诉他,如果腿臭了,他哥哥就会死。 但他没想到哥哥没死,却变成了这副样子。 “伯特哥哥。”埃布尔抹了一把眼泪,他推了推“床上”的伯特,“我回来了。” 被推了几把以后,伯特才睁开眼睛,他恍惚地问:“埃布尔?今天是沐休日吗?” 埃布尔连连摇头,他从带回来的布包里拿出一块黑面包,伯特看到黑面包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他不由自主地狂咽唾沫,但并不舍得吃,他掰了小小的一块,送到嘴里去慢慢咀嚼。 可惜那么点面包并不能咀嚼太久。 伯特吃完以后坐在“床”上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他脸色一变,变得惊恐害怕:“难道是被赶回来了吗?” 伯特吓坏了,他偶尔也会出去走走,现在码头已经没有多少货了,就算当苦力也填不饱肚子,哪里有给贵族当仆人来的好?来的体面? 能成为贵族的仆人,这是多么荣耀的事? 就因为埃布尔在给贵族当仆人,所以他们家才没有被欺负,虽然他是个瘸子,可是也活到了现在,这都是埃布尔带来的好处。 伯特脸色惨白,嘴唇不停颤抖,埃布尔连忙安抚道:“不是的!我没有被赶出来!大人让我们把家里人接到大人的领地上去!” 伯特这下不抖了,他死死抓着弟弟的手:“你不能骗我!” 埃布尔:“我不骗你,伯特哥哥,大人是个宽容仁慈的人,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如果你见了他,一定知道我的感觉,大人他,他……” 埃布尔说不出话了,他哽咽的抽泣着。 “你们过去以后,我会养活你们的。”埃布尔擦干泪水,“我一天可以拿到一个黑面包和两碗糊糊,我们省着点吃。” 仆人的糊糊比奴隶的大碗,埃布尔觉得自己一天可以只喝半碗糊糊,吃一点点面包。 而且在领地里可以挖到能吃的植物根茎和一些野菜,跟糊糊和面包搭配着也能填饱肚子,养活加上他自己的四个人应该没有问题。 这个木房子到处都是缝隙,下雨就会漏雨,刮风也是外面刮大风,里面刮小风。 但他们没有钱修缮,想要修房子,至少要两百个铜币,而埃布尔每年能带回家的也正好是两百多三百枚铜币,如果拿这笔钱去修缮房子,他们这一年都没有吃饭的钱。 尤其是这三百枚铜币支撑不了第二年埃布尔回来,只能依靠嫁出去的女儿。 埃布尔的父母过了很久才回来,两个老人都已经头发花白——其实他们才刚刚四十岁,但在这里,四十岁已经是老人了,并且在贫民里算是比较长寿的了。 他们都弓着腰,走进来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小儿子会出现在这里。 跟伯特一样,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埃布尔被贵族赶出了领土。 在得知埃布尔要把他们带去贵族的领土时,老巴顿不敢置信。 “大人真的告诉你,可以把我们带到大人的领土去吗?” 他转头让妻子掐自己一把:“告诉我这不是做梦。” 妻子也一脸呆愣,傻傻的掐了丈夫一把。 老巴顿再三确认后,一反刚才老迈虚弱的样子,满面红光地说:“快,我们收拾东西,现在就走,我手里还有几个铜币,我去集市买一个木板车。” 需要用木板车才能把伯特带过去。 埃布尔的母亲芭芭拉则表示自己要去告诉两个女儿。 夫妻两个说动就动,老巴顿去了集市,芭芭拉去了两个女儿所在区域。 而埃布尔则在伯特的指点下打包家里的东西。 他们家没有什么布,就算有,也是破破烂烂的,于是也带不了多少东西,重点是这个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只能带上家里最值钱的陶罐和几个陶杯,还有用来充当被子的兽皮。 兽皮也破破烂烂的,上面很多洞,但只要能用,家里是舍不得丢掉的。 如果不是埃布尔再三拒绝,伯特还希望埃布尔能把家里的木头也带走一些。 毕竟木头是可以烧的,城里还有砍木头卖的人,虽然没什么人买,但运气好的时候也能赚一个铜币。 第二天一早,埃布尔一家人就出发了,他们迎着朝阳,任由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 好像他们不是走在崎岖的小路上。 而是走在面向希望的路上。 第14章 池晏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多得让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出了一个错误的抉择。 仆人们明显不止带了自己的父母回来,好多连兄弟姐妹都带过来了,一个人带四五个人回来,而池晏原本的计算是一个人带父母也就是两个回来。 现在人数比原本预想的多了两三倍。 这群人不可能都挤进城堡里,就算池晏肯,管家和骑士也不肯。 “让他们先住草棚,趁着几天还没下雨,把房子建好。”池晏说,“建大一点,能让更多人住进去的那种,等明年再多建。” 这群人来了他的领土,自然就是他的人了,都要听他的命令。 池晏让仆人们也给这些人熬糊糊,一天一顿,他知道仆人们也会缩衣节食补贴自己的家人,所以不准备给太多,等他们能开荒种地以后,池晏就不用管了,只需要每年收一次税。 毕竟他这里这么多人,给圣院的税也要变多。 这也就是为什么贵族们更愿意自己的领地里全是奴隶,而不是平民。 因为努力是贵族的所有物,相当于物品,是不需要交税的,但平民需要。 所以很多平民在交不起给领主的税以后,就变成了领主的奴隶。 这就是逼民为奴了,但这是灰色地带,圣院不管,官员们也不管,于是这种畸形的生态就这么延续了下来。 来到这里的平民都没有抱怨,要知道在城里的时候,他们连糊糊都没有! 一天一碗糊糊,在城堡里的亲人还会带黑面包给他们吃,这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最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里的奴隶竟然一天能吃两顿糊糊,偶尔还能吃上黑面包。 这可比大多数平民都过得好了。 “奴隶们干得好就能吃到面包。”埃布尔跟家里人一起吃着糊糊,这是他今天省下来的,晚上带回草棚里跟家人一起吃,他已经习惯了新领主的统治,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样他们才会老实干活。” 以前的领主可不会给奴隶多少吃的,一天一顿的糊糊,也只有一点点,奴隶们总会想方设法的偷懒。 现在的领主给奴隶们的吃的多了,奴隶却反而不偷懒了,埃布尔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却知道这是好事。 “大人仁慈又充满智慧!”埃布尔斩钉截铁地对家里人说,“等房子建好了,我们分到了土地,也能吃饱。” 家里人都很高兴,一个对奴隶都仁慈的大人,对他们这些平民总不会太差。 他们更希望领主是一个心软的人,这样他们的日子才能好过。 对池晏来说,最近最好的消息是经过无数次的失败以为,终于炼出了钢。 是一个地精炼出来的,并且勉强还算是一个孩子,脸上有一道疤,池晏不敢让平民去做这件事,也不能让仆人和骑士知道,只能从每一个种族里挑出几个人,让他们在有围墙的屋子里打铁。 可能卡尔和艾伯特猜出了什么,但他们表现的很平常,甚至没有询问过。 池晏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提防着他们。 再这样下去,池晏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得被迫害妄想症。 ——总有刁民要害朕。 这种钢比起精钢当时粗糙了很多,但是比起铁,那进步也就不是一星半点的大了,而且耗费的人力巨大,先把生铁在碳火重烧成海绵状的固体,等炉子冷了以后拿出来,再继续放进碳火中,吸碳,减轻杂质,提高含碳量,然后再经过反复的捶打锻炼,才能得到钢。 说起来虽然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很麻烦。 毕竟没有精密的仪器,也没有经验,能不能成除了靠努力以外,还得靠运气。 至于纺织的原料,池晏也从克莱斯特那里得知,棉花现在不叫棉花,而叫云朵花,织出来的棉布只供给王室和圣院,平民穿的衣服,是用一种植物制作的,剥去外面的皮,这些皮捶打后可以捻成线,然后织出衣服。 这种麻布比棉布还要经用,不容易损毁。 不过因为现在的纺织技术有限,商人们卖的布都很稀疏,容易损毁。 而且这里没有纺线的工具,而是靠人力一点点的捻成线。 所以布匹的价格非常高,高的令人咋舌。 池晏以前去农村玩的时候还见过纺纱车,那个老婆婆还演示给他看过,不过她用的不是麻,而是棉,用纺纱车纺成线,就可以拿去织布了。 老婆婆还告诉他,刚刚建国的时候还有人用这个纺纱,后来日子好过了才没有继续弄。 拖老婆婆的福,池晏竟然还能记起纺纱车是怎么运作的。 这种纺纱车是脚踏的,原理就是脚踩缝纫机一样,木轮会跟着脚踩的频率转动,人们只需要调整粗细和挽线。 做起来也不难,没什么高难度的东西。 那么,钢出现了,纺纱车和织布机也能做出来,唯一的问题是,去哪里弄到苎麻? 棉花池晏是不敢想,这玩意商人都不敢卖,商人就算敢为了钱脑袋都不要的卖出来,池晏也不敢种在自己的领土上。 种苎麻倒是没关系,因为苎麻除了可以纺纱织布以外,还能吃,麻根是可以当食物的,麻骨除了纺纱织布,也能酿酒制糖,麻壳可以造纸,并且浸泡后也能提取纤维纺织。 关于这些知识倒是池晏在历史课看书看到的,所有的文化课里,池晏就对历史课最有兴趣,最爱古代历史,最不爱现代史。 他听见克莱斯特说起植物以后,一下就想起了苎麻,这玩意几乎可以说是全身是宝,能吃能用,而且能造纸!但池晏不能告诉克莱斯特这东西可以造纸,只说出了纺织以外还能酿酒制糖。 克莱斯特听见能酿酒和制糖的时候说:“这是个好东西。” 池晏有些泄气:“东西再好,我去哪儿弄种子啊?” 他领地上有哪些野草野菜他虽然不清楚,但也知道但凡是能吃的有用的,都有人试过了,要是有苎麻,怎么可能不搜集种子来种? 克莱斯特笑道:“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知道它这么有用?” 这东西并不珍贵,恰好,克莱斯特之前进城买生铁的时候也买到了种子。 “我知道你一定用得上。”克莱斯特目光如水的看着池晏,他想看进池晏的脑子里,看清池晏脑子里到底还装着多少东西。 池晏一愣,随后兴奋地抱住了克莱斯特。 “你太棒了!”池晏抓着克莱斯特的手,他太需要克莱斯特这样的帮手了,他一个人肯定有很多事想不到,正需要帮手来查漏补缺。 克莱斯特嘴角带笑,忽然挣脱池晏的手,向池晏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 “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池晏笑得春光明媚,他毫不在意形象的叉着腰,很是自得地说:“这下我们要迈出通往新世界的第一步了!” 然后他丢下一脸懵逼的克莱斯特,跑去了打铁房。 这房子当时建的就比其它的更大,也用石头堆了高高的围墙,门一关,就只能听到里面的声音,看不到里面在干什么。 池晏刚走进去,奴隶们就连忙趴在地上,哪怕手里还有活也得停下。 池晏见了那位成功炼出钢来的地精。 奴隶是没有名字的,但如果有长辈的话,也会给他取,不过取的名字都很奇怪,有的叫石头,有的叫木头,总之全是些没人用来当名字的词。 这个地精就没有名字,池晏问他叫什么的时候,他的额头贴在地上,不敢让池晏看到自己脸上的疤,颤颤巍巍地说自己叫大河,就是河水的河。 他还解释,母亲说他们的家乡有一条大河。 池晏夸奖了他,还当着所有奴隶的面奖励他,因为他第一个炼出了钢,所以他每天的黑面包可以换成白面包,糊糊也换成三顿,池晏还奖励了他一身衣服,等仆人们做好后就会给他送来。 毕竟城堡里还是有布的,虽然不是棉布,但能用粗布做一整件衣服也非常奢侈了。 所有奴隶都傻了,包括炼出了铁的大河,他趴在地上,眼泪流了一地。 他没日没夜的干着活,就是想要早点炼出铁,他害怕领主讨厌他们这些地精,希望能靠自己的努力,为族人们赢得一些大人的好感。 但是没想到,他会得到这么多,这么多的东西! 一天三顿糊糊,还有白面包!他可以让妈妈也吃到香软的面包了! 他不敢哭出声,只敢默默的流泪。 池晏也没有在这里待太久,他在,奴隶们总会觉得不自在,担惊受怕,一心二用,也不能好好干活,于是他勉励了几句,给奴隶们画了大饼以后就走了。 这个大饼只要奴隶们好好干活,没人偷懒,明年就会让参与炼钢的奴隶成为自由民。 大饼实在是太过美味,奴隶们以为自己在做梦。 池晏走后,叫大河的地精才和所有奴隶一起站起来。 所有奴隶都在看他,都在羡慕的看着他,好像他忽然变成了一个不同的人。 大河活到这个年纪,从没有像今天一样兴奋又骄傲过。 他虽然生来就是奴隶,但他却不想永远都当奴隶! 他要比别人更努力,对大人更有用,对大人更忠心,这样,他才能让自己和妈妈过上好日子。 才能……离大人更近一些。 第15章 平民们已经开始建房子了,他们的速度很快,大约是因为他们也很清楚雨季就要来了,没有房子,他们绝不能靠草棚遮风避雨。 池晏看着忙碌着的平民们,问管家:“他们会不会因为奴隶比自己住得好而生气?” 管家很严肃地说:“大人,奴隶是您的财产,而他们不是,哪怕您养的羊比他们住得好,也是应该的。” 平民虽然是自由民,但是除开有资产的以外,很多过的甚至不如奴隶。 贵族们把土地租凭给他们,又要收很高的租子和税,说不定他们一年累到头,留下的粮食换成豆子和麦麸后,都不能够让每人每天都能喝一碗糊糊。 他们自己也很清楚,但多数平民都不愿意沦为奴隶,哪怕他们过的比奴隶还惨。 除非活不下去了,才会成为奴隶,把自己卖给商人。 “您让他们什么都不做就能吃到糊糊。”管家很是心痛,“他们去哪里找您这样慷慨仁慈的大人?” 管家不认为平民们修建房子是在做事,因为领主不能从这里面获得好处,觉得是白费粮食。 在管家眼里,这些新来的平民还不如奴隶。 奴隶能开荒种田,不算白养,平民来了以后,很快就会进入雨季,一直到来年春天才能干活,这么长的时间他们都得闲着,粮食从哪里来? 地窖里的粮食显然不够支撑这么多人吃到明年的收货季。 池晏有些忧虑,他觉得这跟游戏不一样,游戏里他每完成一个步骤,比如领地里扩充多少人,就能获得相应的金币奖励,可以用这个金币去购买食物,但现在他的领地里来了这么多人,是没有人给他奖励的。 “我该去哪里弄来食物呢?”池晏充满忧虑的看着管家。 他的眼睛那么大,那么水润。 管家的心都要化了,他像对待一个柔弱的小宝宝一样对池晏温声细语地说:“大人,我们现在有钢。” 奴隶们除了打造木工工具以外,也打造了钢剑,不会弯,不会碎,开缝以后锐利无比。 当然,比起现代的钢剑,这只能算初级品,但跟现在的锻造工艺比起来,则近乎完美。 但池晏不想卖出去,这东西太显眼了,一旦卖出去,肯定会被追查,虽说现在信息滞后严重,不像现代到处都是天眼,可哪怕是一点风险,池晏都不想冒。 池晏叹了口气:“风险太大了。” 他不再说话,而是低头沉思起来,他手里有哪些资产可以没有风险的卖出去。 “把银器卖给商人吧。”池晏对管家说。 城堡里的银器都是前几任领主留下的,领主们和平民很吝啬,对这些东西却很大方。 他们可以把大部分的粮食都用来换取这些东西。 城堡里有一个屋子,里面放满了金银器,最多的还是银器,因为金器实在太贵,哪怕用一年全部的粮食去换,也只能换到一个金碗。 但这些东西对池晏来说毫无作用,他最不能理解,这些人买这么多银器,却只是摆在房子里面看,好像看一看这些银器,他们就满足了。 管家没有异议,因为他知道池晏从来这里开始,就没进那间屋子几次。 不过他还是问:“大人,全部都要卖出去吗?” 池晏:“全部卖了吧,卖给开价最高的商人,最好能让他们坐到一起,谁开出的价钱最高就卖给谁。” 虽然他很不想用天然肥料,但是光凭牲畜的肥料是不够的,而且正好他让奴隶们修建的厕所其实是一个大坑…… 池晏绝望的埋下了头。 太难了,生活太难了。 而且最惨的是,牛粪的肥力很强,但他却只有两头牛。 更更更惨的是,他来的时候收获季已经过了。 只有等雨季和冬天过去才能播种,因为这里没有冬小麦,只有春小麦,春天播种,秋天收获,加上肥力不足和雨季,土地都是种半年,荒半年,因此产量很低。 而且这些小麦也是高产品种,没有经过现代的优胜劣汰,没有改良,因此更少。 但这里的主食就是小麦。 没有水稻这种池晏爱吃的,也没有红薯和土豆这种产量大对土地要求低的。 池晏跑去问克莱斯特:“精灵一般都吃什么?真的吃花喝露水吗?” 克莱斯特被池晏逗笑了:“精灵和别的种族没什么不同,除了耳朵更尖一些以外,其它的都一样。” 池晏:“那你们不种植吗?食物从哪里来?” 克莱斯特想了想:“我们除了打猎以外,就是吃一种植物的根茎,我们叫它‘卡坨’,只要把它切成小块后埋进地里,那一块土地每年都会有卡坨。” 这听起来很像红薯或土豆,但是又有不同,毕竟红薯和土豆是需要种植的,卡坨不需要,种一次,就可以一直收获。 池晏眼睛冒着绿光,紧紧地盯着克莱斯特:“你有卡坨吗?” 克莱斯特摊开手:“我来的时候什么样你是知道的。” 池晏泄气了,垂头丧气地说:“那好吧,打扰你了。” 他的样子实在太可怜了,沮丧又悲伤,克莱斯特忍不住叫住他:“我知道去哪儿找到它。” 瞬间,池晏就完成了变脸,他回过头,用充满了祈求的目光注视着克莱斯特:“真的吗?” 克莱斯特眸色变深,他迈出步伐,走到窗边,拉开了和池晏的距离:“我要出去一段时间,等我回来的时候,会把卡坨给你带回来的。” 池晏:“……会有危险吗?如果有危险的话就算了。” 克莱斯特冲他笑了笑,他的笑容跟之前不同,那不是温柔的笑容,反而充满了邪气——以及危险。 “别担心,我会拿着弓箭。”克莱斯特,“毕竟精灵都用弓箭,不是吗?” 池晏眨眨眼:“你在跟我开玩笑?你不是说精灵不用弓……” 克莱斯特打断了他的话:“我收拾一下东西,换一身的轻便的衣服,等我回来我能得到什么奖励吗?” 池晏:“你想要什么?” 克莱斯特微笑道:“我想换一间屋子,换到不会照到阳光的地方去。” “有阳光不好吗?”池晏觉得在这个潮湿的城堡里,能有一间向阳的屋子是非常幸福的事,只有阳光洒落在房间里的时候,才能驱散潮湿和阴寒。 池晏略一思索:“好的,你回来以后我让管家给你换。” 克莱斯特的笑容幅度更大了,他的眼睛微眯:“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离开克莱斯特的房间以后,池晏才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没想到克莱斯特这么怕晒黑。 原来精灵族那么白,是因为不晒太阳,防晒意识这么强的吗? 说不定他以后可以找找防晒的东西送给克莱斯特。 可惜这里没有面膜,不然克莱斯特一定会很喜欢。 防晒霜可能更好。 克莱斯特离开以后,管家就让骑士们护送着银器去城里,那里商人更多,能卖出更好的价钱。 但池晏也告诉了他,如果换成粮食可以更多的话,就不用换成钱,直接换粮食。 他们估计会在城里待一段时间,直到出手最大方的商人出现。 一旦他们急于卖钱,商人们就会聪明的压低价格,用远低于这些银器本身价值的价格买银器。 只有他们自己不急,商人们才会急。 领地里,平民们终于建好了和奴隶一样的房子,但为了跟奴隶区分开,他们用当地有的一种红色泥土涂在墙面上,等干透了以后,这些房子就是粉红色。 他们这几天依旧要住在草棚里,不过在草棚里可以看到自己家的“新房”。 “我第一次知道可以这样造房子!”平民们坐在一起,天黑之后,他们就会讨论这个新家园。 “我把墙糊的很厚,这样冬天的时候就不会灌风进来了!” 往年他们住在城里,年久失修的房子里,到处都是破洞,下雨会漏雨,刮风会灌风,如果下雪,雪太厚还会把房子压垮。 他们的亲人带来了火种,因此他们围在火堆旁边,感受着火焰带来的温度和暖意。 “不知道明年我们能不能分到土地。”平民们现在最担心这个,他们不像奴隶,他们必须要有自己的土地才能活下去。 “肯定会的,不然大人不会给我们糊糊,白养着我们。” 平民们也不觉得池晏对他们有责任,毕竟很多领主都非常的吝啬和刻薄。 领主们希望平民越少越好,自己的奴隶越多越好。 平民越多,税收越高,有时候哪怕把平民掏空,都不以能支付给圣院应付的税收。 平民们用自己带来的陶罐烧水,然后人手捧着一杯热水,他们并不爱喝热水,没有烧水的习惯,现在烧水是因为盛了热水的杯子捧在手心里的时候很暖和。 “只要明年大人把地租给我们,我们就能开始新生活了。” “还有什么比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更幸福的事?” “说不定我们比城里的大人们住的都好。” 平民们笑起来,来时忐忑又恐惧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这里没人欺负他们,他们已经建好了自己的房子,很快就能搬进去了。 而大人也没有因为他们把房子建在他的土地上而收他们的钱。 他们所求不多,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第16章 木匠用的工具终于打造好了,虽然还是很粗糙,但有钢制的刀片和锯子,一下就显得不同起来,不脆也不弯,木头比肉好要好炮制,矮人们做木工活又是天生的一把好手,而且他们虽然看不懂字,但看得懂图纸,织布机和纺纱机做的又快又好。 除了最开始那几台有点磕碜以外,后面做的比池晏在圣院里看到的还要好。 矮人们也很珍惜这些工具,每天都要打磨,矮人话少,但很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尤其爱做手工活,对他们来说,能做织布机和纺纱机,不是工作,而是奖励。 他们就喜欢这个。 当然,干累了以后能喝一碗热腾腾的糊糊,吃上一点黑面包,那就更好了。 牛头人依旧在开荒,只是这次他们手里多了斧头,比用石斧好多了,他们用不了多少力气,以前那些特别麻烦的大树就砍断了,除了树根还是需要上手挖以外,他们开荒的速度比以前快多了! 池晏每天都会抽空去打铁房看他们打铁,也会去看矮人们做织布机和纺纱机。 最让他震惊的是,好几个女奴隶都怀孕了! 他领地上的女奴隶不多,原因也很简单,女奴隶力气小,干的活不如男奴隶多,虽然吃的也少,但男奴隶吃的少啊,只要不给,就不费粮食,所以商人们几乎不卖女奴,除非是长得特别漂亮,能在贵族间卖出高价的那种。 池晏的领地上各个种族的奴隶加起来,女奴也只有二十多个。 现在一下就有六个怀孕,还是肚子大起来以后才发现的。 这让池晏犯了难,不让她们干活,让她们好好养胎? 还是什么也不管,继续让她们干活?——那也太违背池晏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了。 管家骑士和克莱斯特都不在,池晏只能对男仆说:“问问她们知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如果知道,就让那个男奴把女奴的活也干了,让女奴别干重活。” “如果不知道,就等生了孩子把落下的活补回去。” 女奴的活也很重,但最近不用种地,女奴们的活就是和孩子们在牛头人开荒以后,去拔地里的野草,要把土翻起来,把草根和种子一起清理了才行,不然今年拔了,明年又会长起来。 如果是农忙时期,女奴们的活更重。 等到了冬天,奴隶们几乎就没什么活可干了——除非领主让他们冒着风雪去开荒。 这就等于送奴隶去死了,食物不够,又冰天雪地,奴隶也没有保暖的衣物,在风雪中干完活,熬不了几天就没了。 一般领地里奴隶特别多,需要清理的领主就会这么干,让奴隶在死前也能干点事,而且冬天尸体不会发臭,挖坑埋了以后什么都不影响。 男仆很快去通知了管事的。 管事的就去找那几个肚子大起来的女奴。 但只有两个知道孩子的父亲,其他几个都不知道。 于是那两个男奴在如冬天就得干双倍的活,他们也不喊苦,反而有些得意,能让女人只跟他一个人睡,这也是本事。 干活的时候还比以前更卖力了。 池晏只能感叹,奴隶们可真是淳朴。 男奴们并没有传宗接代的念头,他们没有姓,就算有孩子,孩子也不会有姓,他们只是为自己能够吸引女奴而骄傲。 奴隶生的孩子,只认母亲,不认父亲。 女奴们养胎的时候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做,她们依旧会在还能动的时候去拔草,或者去拔野菜,寻找一切能吃的东西,以前她们怀孕的时候也是这样,领主当然不会像池晏这么体贴她们,她们就只能趁着干活的空档去找。 这样,等肚子更大,饿得更快的时候才能有东西吃,能顺利的把孩子生下来。 男仆名叫卡迪,他生得很漂亮,浓眉大眼,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也当不了领主的贴身男仆,但他虽然是贴身男仆,可新领主身边的事都被管家牢牢把持着,他就变成了一个跑腿的。 这次管家不在,卡迪觉得自己非要把这件事办好不可! 不然等管家回来,他又没地方站了。 他还对埃布尔抱怨:“他怎么不长八只手呢!” 卡迪不敢对管家表现出一点不恭敬,但心里有些恨他。 别的管家都是管领地上的事,打理大人的财产,像是服饰大人穿衣,或者整理大人的饰品等等,都是让贴身男仆干的,但卡迪这么长时间,别说服饰大人了,就连大人的饰品柜子他都没能摸到。 他这个贴身男仆有名无实,卡迪总觉得其他仆人一定在背后嘲笑他。 埃布尔也没有办法,他只能劝卡迪忍耐。 卡迪:“因为有他在,我们都不能接近大人。” 他气鼓鼓地说:“希望他这次出去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埃布尔:“你小声点,不要被人听见了。” 卡迪也只是说气话,他压低音量:“反正只要有他在,大人就看不见我。” 他只是想被大人看到,想为大人做事,他做的不好的时候大人会骂他,而当他做的好的时候,大人也会夸赞他。 他不喜欢这种被无视的感觉。 埃布尔:“那几个女奴都安排好了吗?” 卡迪点点头:“我亲眼看着那几个女奴回去。” 埃布尔羡慕道:“你比我好,我只能清理城堡里的灰尘,而你可以站在大人身边。” 卡迪也得意起来,但很快低落下去。 他是因为长得好才成为贴身男仆,但如果以后有比他长得更好,更能干的男仆出现,他就会被对方轻易取代。 池晏发现管家不在的这几天,仆人们对自己更热情了,管家在的时候,仆人们都不敢离他太近,管家走了以后,仆人们就像鬼魂一样,经常莫名其妙的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好几次都让池晏受到惊吓。 大概正因如此,池晏才发现——城堡里的仆人们到底多久没有洗澡了?! 他看到了仆人们的袖口,手腕和手背简直就是两个色号,他甚至觉得只有一搓,那污垢绝对厚得吓人。 池晏终于忍不住问卡迪:“你们多久洗一次澡?” 卡迪不明所以,他一边整理池晏的衣服,一边说:“过生日的时候洗一次。” 池晏:“……” 一年就过一次生,也就是说他们一年就洗一次澡。 池晏咽了口唾沫:“你们……不长虱子吗?” 卡迪眨眨眼:“大人,您不用担心,因为要服侍您,所以我们每天都会通一次头。” 什么叫通头呢?就是用缝隙小,细密的梳子去刮头皮,把虱子和卵刮下来。 池晏瞬间不淡定了!他觉得自己浑身都痒,他对卡迪说:“你离我远点,你、你先出去!” 卡迪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很受伤,眼里有泪水在打转,但他还是退了出去。 只是池晏没看到卡迪的神色,他等卡迪一走,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把身上所有的毛发都扒了一遍,确定没有找到一只虱子和一个虫卵后才松了口气。 他怎么就忘了这个! 他记得以前在网上看过关于中世纪的描述。 那时候国王和王后都跟国民一样随地大小便,一身的虱子。 还有国王被放血放死了。 然后池晏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命令。 他命令领地上的所有人都把毛发剃了,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要用烧开的水烫过,然后在太阳下晒干。 奴隶执行的很迅速,他们不在意这个,领主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在剃掉了头发一头,他们又被命令互相清洗头皮,把头上所有污垢全部洗干净,除此以外,他们的身体要洗,但不能去河里洗,而是从河里打水,烧热了以后再洗。 平民们不太能接受,但他们不管接不接受都不影响被迫执行。 仆人们是最先剃头洗澡的,他们现在无论男女,都顶着一颗光头,他们正忙着把城堡里所有布制的和皮毛毯子清洗干净,然后去晒干。 池晏自己也把头发剪短了,他原本的头发能到腰,剪了以后只到耳根。 不仅清爽,也让池晏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他讨厌虫子,什么虫子都讨厌,只要看到,就会让他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虱子,显然是所有虫子里最让他感到恐惧的。 等管家和骑士回来了,也得剃头,不仅要剃头,身上所有体毛都得剃光。 克莱斯特估计也需要剃。 整个领地的人都变成了卤蛋头,只有池晏还保有他的一头秀发,因此只要他出现在领地里,就是最靓的崽。 卡迪也剃了头发,他原本长得很好看,剃了头发和眉毛以后,就显得特别古怪,眼睛尤其大,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池晏身边,害怕池晏像上次一样把他赶走,他可怜兮兮地说:“大人……” 池晏再次被卡迪吓了一跳:“你眉毛呢?” 卡迪:“您不是说,要把身上所有毛都剃掉吗?” 池晏:“……” 眉毛会长虱子吗?他不知道,他从来没染上过虱子,不过剃了估计更保险。 他松了口气:“挺好的,以后常洗澡,你们为什么一年只洗一次?不是有休沐日吗?休沐日就是专门让你们洗澡的日子啊。” 卡迪奇怪的看着池晏:“大人,休沐日只属于圣院,虽然我们也有休沐日,但这只是一种叫法,只有神职人员可以经常洗澡。” 连洗澡都被限制了。 圣院真的丧心病狂啊。 池晏:“……” 反正圣院没事不会派人过来,只要有他在,他决不允许自己的领土里有任何一个人脑袋上有虱子! 这片土地上的所有脑袋,都是属于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池晏(声嘶力竭):“我绝不允许我的领地上有虱子!绝不!” 第17章 现在领地上的人都成了光头,凉风一吹,都觉得头顶很冷。 不过没有虱子的感觉也很好,不用一抓头,就抓出一手的小虫子,在手上跳个不停。 只要完成了池晏给他们的任务,奴隶和平民们都有时间自由活动。 天黑之后,奴隶很平民们就能在领地里随意走动。 领地上当然有规矩,但池晏也知道有时候奖励的作用大于惩罚。 无论是谁,无论哪个年代,无论何种身份,人们都是需要被肯定的。 所以池晏告诉所有人,如果这个人不惹事,表现良好,努力干活,那么每三十天,这些人就会得到奖励。 奖励是可以得到两天假期,这两天什么都不用干。 这样的奖励并不花钱,还能让人们在忙碌一个月后能有休息的时间。 就算领地上所有人都得到奖励,池晏也能够负担。 就在池晏等待管家他们从城里回来的期间,雨季到来了。 他当时在床上睡得正香,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然后就是哗啦的声音,瓢泼大雨,就像有人从云端倒下了一盆水,倾泻而下,一点间隙都没有。 雨水砸在窗台上,噼里啪啦。 池晏裹着毯子走到床边,打开木制的窗户,狂风夹杂着大雨向他袭来。 于是他只能关上窗子,避免雨水打湿屋里的陈设。 开始下雨,池晏就睡不着了,他无论盖几层被子,都觉得寒气入骨。 又潮又寒,这个时间也不好意思麻烦仆人们帮他烧炭盆。 他无法想象,往年没有地方住的奴隶们该怎么度过雨季,奴隶们只能在毫无遮挡的土地上等待大雨过去。 想到这个,池晏忽然从床上坐起来,他不准备继续睡了,而是走向厨房后面的走廊。 ——仆人们都在这里休息,不下雨的时候,这里其实是个非常好的地方,能晒到阳光,而且空气流通的比房间更好,暖和的时候住在这里,凉爽得很,还闻不到潮味。 所以池晏之前也没管。 果然,这次他一走过去,仆人们都顶着光头站在走廊两边,他们怀里还抱着毯子,他们一般是两三个人共用一条毯子,而大多数毯子都被打湿了,走廊又不能再睡人。 而且管家不在,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没人指挥他们,他们又不敢自己拿主意。 池晏一出现,卡迪就把抱着的毯子扔给身边的人,跑到池晏的身旁,他小心翼翼,敬畏又谦卑地说:“大人,您回去休息吧,我会处理好的。” 池晏看着他:“你准备怎么处理?” 卡迪呆愣了几秒,他看向身后怯怯看着他们的仆人们,壮着胆子说:“我会把他们安排到边角的房间里,可以十多个人住一间屋子。” 卡迪的心在胸腔里跳个不停,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决定这么大的事,还是因为第一次距离池晏这么近。 他觉得自己甚至能闻到大人身上的味道。 很好闻,让人迷醉,如果引导人坠入深渊的恶魔身上也是这样的味道。 或许他也会心甘情愿的跟着对方的脚步走下深渊。 但他依旧很紧张。 池晏:“嗯,先这么办,等雨季过去再说吧,做的不错。” 然后池晏就裹着毯子走了,这里没有棉被,他只能裹着兽皮毯子,虽然硝制得很不错,但是只盖一层并不保暖,池晏盖了两层兽皮毯,才勉强锁住了被子里的温度,睡了个囫囵觉。 早上天还没亮就起来了,他准备让仆人们准备一些炭火盆,晚上能烧炭取暖,今年时间不够了,明年的话,池晏希望能修新的房子,最好修成四合院,再搭两个炕,最好大一些,这样冬天又能取暖又能做事。 不过大约只有池晏觉得这一晚不太好熬。 领地上所有人,无论平民还是奴隶,都觉得这是他们度过的最好的一次雨季。 他们在屋子里,和家里或其他人待在一起,他们都躺在干燥的干草上,很温暖,可以靠在一起,一点也不觉得冷,房子也很牢固,他们没有被风吹,也没有被雨淋,在觉得闷的时候,只需要推开一点木头窗子。 屋子里有水,他们伸手就能解渴,也有些吃的东西,比如储存下来的黑面包,或者是他们自己挖出来的野菜和根茎,生吃也可以。 他们第一次发现下雨时的声音这么好听,雨落在地上发出的啪嗒声。 年纪小的孩子们爬起来,站到窗边去听雨声。 在他们的记忆中,雨声从未这么温柔过。 地精的妈妈也醒了,她跟大河以及族人们睡在同一个屋子里,她听见雷声时就响了,她还记得小时候,她的母亲告诉她,雷声总是比雨先到,就像人一样,总是先发出声音,然后再流泪。 不过人有默默哭泣的时候,天也有,所以有时候是不打雷的。 地精大河也爬起来,其他人也醒了,他们都听见了雨声,而奴隶们,对雨声对敏感,只要下雨,他们必定会被淋湿,没有躲雨的地方。 以前有奴隶躲在树下,就被闪电劈中了,从那以后他们就不敢往树下躲。 再大的雨,他们也只能硬抗,不像现在,他们坐在屋子里,很暖和,可以一起听雨声。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有了一位新领主。 新领主慷慨大方,很善良,对他们这些奴隶来说尤其如此。 以前的领主根本没有把他们当成人看,他们干很多活,却吃不饱肚子,没有地方睡。 这片土地对他们来说像是炼狱。 艰难的活着,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 “我希望大人能永远待在这里。”地精的妈妈小声对儿子说,“我们一定是最幸福的奴隶。” 但大河却一脸坚定地说:“妈妈,我们不会永远都是奴隶的!” 大人说了,只要他炼出更好的钢,他就不再是奴隶了。 早上起床,池晏发现雨还没有停。 雨季一到,就宣布接下来的日子什么户外工作都做不了了。 卡迪敲响了房门,池晏让他进来,然后任由卡迪服侍他穿衣——倒不是池晏不想自己穿,而是卡迪这态度,池晏觉得如果他拒绝卡迪,卡迪现在就能哭出来。 雨一直没有停,时而大雨倾盆,时而淫雨霏霏。 管家他们回来的时候,全都淋成了落汤鸡,马车夫赶着车,管家和卡尔共同骑着一匹马,除了马车以外,后面还有人拉着推着木板车,这些人都没有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奴隶。 平民再怎么穷,总能弄到衣服穿,哪怕衣服破旧。 估计是商人派来的人,后面还有人骑着驴驱赶着奴隶们推车。 木板车上披着不少兽皮,下面应该就是粮食,为了防止粮食被雨打湿,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到了领地之后,骑驴的人就领着奴隶们走了,木板车和上面的粮食以及兽皮都留了下来。 估计这些都包括在那些银器里,商人可不会这么大方。 尤其是能用这么多粮食来交易的大商人。 骑士们不负责搬运货物,他们冒着雨骑马回城堡,管家则让奴隶们出来,把粮食搬到城堡的仓库里去,粮食把原本已经显得空荡的仓库填满,也增强了奴隶们的安全感。 管家看着最后一点粮食被搬进去之后,才亲自关上了门。 他看起来非常狼狈,总是打理的很好的白发一缕缕的贴在脸颊上,身上的衣服也湿淋淋的,还沾上了不少泥土。 池晏很快就见到了管家,他在看到管家他们回来的时候就让仆人们烧好了热水。 “你快去洗一洗,喝点热汤。”池晏担心管家感冒。 管家已经到了生不起病的时候了。 年轻的时候如果感冒,说不定熬一熬就能好,年轻人的抵抗力更强,自我恢复的能力也更强。 但到了老年,一点小病就可能让他倒下。 管家正想说不用——但还是被池晏强制性的逼去洗澡。 他也让卡迪通知淋了雨的奴隶们,先留在城堡里,都洗过热水澡之后,等雨变小了才能离开。 奴隶们不明所以,他们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要留在城堡里等待教训。 但结果只是仆人们把他们领到了一个房间,里面有好几个木桶,木桶里盛满了热水。 仆人不怎么看得起奴隶,只是说:“大人让你们洗干净,等雨小了才能走。” 奴隶们不想洗澡,他们没有洗澡的习惯,久而久之,就不乐意洗澡了。 但是最近这里有了新规矩,每隔五天,所有人都要洗澡,还必须用热水洗。 所以他们也没有太抵触,进到木桶里随意洗洗,起来以后用兽皮擦干身体,就能在旁边的屋子里等雨势变小。 那个屋子里还燃着炭。 很暖和。 奴隶们围着炭火坐在地上,听着外面的雨声,有几个倒在地上直接睡了过去。 “买回来了多少粮食?”池晏问还泡在木桶里的管家。 管家严肃地说:“足够让所有人吃到明年这个时候,哪怕再来一百人也可以。” 池晏松了口气,终于笑了。 管家看着池晏的笑容,也觉得这么多天,自己没有白忙。 领主的笑容就是对他最好的奖赏。 第18章 带走的银器全都换了出去,现在城堡里只剩下一些金器,这些就不好卖了,领主如果变卖银器还有情可原,如果卖金器,就证明领主穷得不行,到时候圣院肯定要派人过来问。 反正现在池晏是不想跟圣院有太多交集。 管家得知克莱斯特去寻找“卡坨”的时候,十分不相信,他对池晏说:“大人,他肯定是占够了便宜,找个借口跑了,他还带走了弓箭!” 管家的心都在流血,那些弓箭虽然已经旧了,但依旧值钱,哪怕对骑士来说都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不过卡尔和艾伯特倒是很开心。 “他可算是走了。” 艾伯特哼道:“他再不走,我就要跟他决斗!” 好在卡尔还有点脑子:“你打得过他吗?他可是能够独自猎野猪的人。” 艾伯特不甘示弱:“我也可以!只是没有野猪撞到我面前,如果有那只不长眼的野猪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让它成为餐桌上的肉。” 说起肉,艾伯特咽了口唾沫,又馋了。 自从克莱斯特打回来的猪肉吃光以后,他们又有挺长时间没有吃过了。 野鸡这些倒是偶尔更猎到,但是不算过瘾。 池晏在考虑要不要给两名骑士配上钢刀,主要是领地里现在就这两个战斗力,让他们用着一碰就碎的生铁剑,真要是有什么危险,估计也只能跑了。 不怪池晏担心,现在挺乱的,虽然有圣院坐镇,但是依旧有很多吃不饱饭的平民不愿意当奴隶,而是选择“落草为寇”纠集在一起,到处烧杀抢掠。 虽然被抓住就是死路一条,但是在死之前吃几顿饱饭,找几个女人,对他们来说已经值了。 池晏可不想赌。 他也赌不起,小命只有一条。 死了一次之后,他就更惜命了。 池晏从小就惜命,父母经常笑他是怕死鬼,恐高,怕水,从来不坐过山车和摩天轮等等让他觉得不安全娱乐设施,出去玩也绝对不沿着河边走。 但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的死是因为走在路上遭到了无妄之灾。 别人窗台上的花瓶掉下来,正好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穿越前一刻,他还在心里呐喊——我冤! 穿越了之后就天天想爸妈,天天想朋友,觉得自己简直倒了惊天大霉,后来又想自己的游戏账号,好几个都是从初中开始养的,卖出去也能卖一笔钱,不知道爸妈有没有拿到。 他们养了自己十八年,还没得看到回报,自己就嗝屁了。 池晏就想着如果爸妈能把他的那些账号卖出去,也能得到点补偿。 其中养的最好的那个账号,之前还有土豪开价四十万呢! 里面的装备都是他肝出来的,传说级装备,打终极BOSS,打完摇色子,概率是两千分之一,他欧皇附体,凑齐了一套传说级装备,如果他爸妈没发现,那也太可惜! 但现在池晏还没有底,这两个骑士毕竟是圣院派给他的,他们到底是对圣院更忠心还是对他更中心,他没什么自信。 他在圣院的时候过得倒是不错。 当时在区域圣院,院长很喜欢他,准确的说整个圣院的人无论男女,都很喜欢他。 不过因为教条,内部的人倒是没有对他动手动脚过。 院长甚至还告诉他,如果他想留在圣院,院长能为他洗礼,把院长这个位子留给他。 池晏拒绝了,他不想当神棍,当然更大的原因还是不想每天被粪糊一身,然后被人用冷水泼。 其实圣院里的人也都是普通人,他们只是虔诚的相信圣灵对带给他们更好的生活,能洗涤他们的灵魂。 池晏考虑了很久,一直下不定决心。 直到有一天,池晏忽然心慌难定,他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 他的直觉从来没有出过错。 上学的时候只要他复习了哪儿,就一定会考哪儿。 没复习的基本都不考。 去美院考点招的时候,他前一天晚上看画册,第二天正好就考到了,要求是有窗,有桌有椅子,还得有花瓶和苹果,以及一把水果刀。 这个很考验构图,如果画室外,效果就不好。 画室内,一张图把这么多东西挤下,构图也会显得拥挤。 但池晏正好看到了有这些的构图。 结果就是他过了,画室里画室外图的基本都没过。 除非功底特别好的。 那天走在街上,他也觉得心慌,所以才加快步伐,后来想起来,其实如果他不加快脚步,那个花瓶反而砸不到他。 这大约就是阎王叫你三更死,哪能留人到五更。 这一慌,池晏就知道一定有事发生,此时正好是深夜,月亮也被乌云层层遮挡,池晏从床上爬起来,顺便把城堡里的仆人们也叫了起来。 “把奴隶和平民们都叫起来!”池晏从来没有表现的这么严肃过。 就连管家都被池晏的脸色唬住了。 池晏对管家说:“给他们每人都弄一把武器,不够就让他们找称手的家伙。” 管家咽了口唾沫,他经历了不少事,已经从池晏的命令和口气中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仆人们还很茫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池晏这时候又只能说:“我刚刚听见了圣灵的声音,圣灵告诉我,有堕落的灵魂马上就要来到这片土地,我们必须保护自己。” 这里的每个人都很迷信,他们知道池晏是被圣院派来的,所以毫不怀疑池晏能听见圣灵的声音,仆人们慌起来,这片土地不算富饶,而且道路难走,他们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匪徒。 “别慌!”池晏这时候得稳定人心,“圣灵庇护着我们!就是因为圣灵要保护我们,我才能听见圣灵的声音!” 果然,仆人们镇定了起来。 管家也说:“还愣着干什么!出去叫人!” 管家咬着牙:“肯定是在城里被人看见我们运粮食回来了!” 这个是瞒不住的,那么多木板车,根本不可能掩人耳目。 池晏安慰道:“不是你的错,能换到这么多粮食,是你的功劳。” 管家挺起胸膛:“大人,我绝对不会让匪徒碰您一根手头!” 池晏一脸哭笑不得:“你还是跟我待在一起吧。” 就管家这把老骨头,他害怕管家乱起来摔跤,没被匪徒害死,先把自己摔死。 两名骑士也被仆人叫了起来,卡迪这个贴身男仆来叫他们。 卡尔和艾伯特睡得正香,被吵醒的时候还想发脾气,只是他们斥责的话还没说出口,卡迪就滔滔不绝地说:“大人说刚刚圣灵告诉他,今晚有堕落的灵魂要来到领地!” 卡尔和艾伯特脸色一变,连忙去拿自己的佩剑。 比起仆人们,他们更知道匪徒的厉害。 领地上只有他们这两名骑士,剩下的全是仆人和奴隶还要有平民,根本不能和那些亡命之徒对抗,但是作为骑士,他们要为自己的主人战到最后一刻,流尽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才不负骑士之名。 要化身为领主身前的盾,手中的剑。 哪怕最后的结局是战死。 卡迪:“骑士大人!这里有领主大人命令我交给你们的武器。” 他从身后的仆人手里托起两把长刀。 这是池晏让打铁的工匠们按照图纸打造的,他觉得真的遇到危险的时候,剑没有刀的实用,剑是高贵的代表,战斗起来杀伤力不足。 卡尔和艾伯特接过长刀,拿到手就知道不一样。 虽然这“剑”长得很奇怪,但是颜色跟他们的佩剑完全不同,而且刀锋泛着寒光。 卡尔伸手摸了摸刀锋,只是轻轻一碰,指尖就被划破,鲜血滴在地上,他却混然不觉痛。 只是呆滞地说:“好、好剑!” 艾伯特跟卡尔一样,两人都傻了。 作为骑士,生活的享受远远不及一把好武器带给他们的震撼和满足感更大。 卡迪:“大人说这叫刀,是从商人手里买来的。” 卡尔和艾伯特都痴痴的看着手里的长刀,完全没听见卡迪在说什么。 “有这样的武器,我可以一个人对付十个!”艾伯特满面红光。 卡尔也说:“让匪徒们知道什么叫恐惧!” 两人也不管卡迪在后面说什么,手里提着长刀就快跑着冲出城堡。 但因为池晏其实没有打造多少武器,弄得最多的还是农具,所以奴隶和平民分到的都是锄头和斧子。 而且数量不多,锄头斧子加起来也只有不到十把。 都被仆人们分给了身形最结实的人。 尤其是牛头人,牛头人们一辈子都在开荒,虽然用过斧子,但是却只是用来砍树,让他们去杀人,他们都不敢,胆子小的瑟瑟发抖,胆子大的也可怜巴巴地看着仆人。 仆人:“……” 这群牛头人白长这么大的个头了。 还是地精站了出来,从一个缩着脑袋的牛头人手里拿过了斧子。 有地精主动,其他人也动了起来。 矮人们互相看看,也有几个去拿过了斧子和锄头。 他们沉默着,都知道大事要发生了,但没有一个想要趁乱逃跑。 女人们则都被仆人们勒令待在屋子里,待会儿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准出来。 待在城堡里的池晏忽然胸膛揪痛,他抬起头说:“来了。” 第19章 站在城堡的高台上,池晏能看到不远处的星火光亮,那是强盗手里拿着的火把发出的光,远看的时候像是地上的星辰,忽明忽暗,只是现在池晏和管家都无法欣赏这美景。 管家强作镇定地说:“大人,不会有事的,圣院一定会派人来……” 池晏眉头紧皱,他平时虽然不着调,但是真遇到事的时候,却能比任何人都镇定,他对管家说:“我们抽不出人手去给圣院报信,就算圣院真派人来支援我们,从下达命令到集合人手,也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要是他们保护不了自己,圣院派来的人到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地的尸骨残骸。 求人不如求己,老祖宗许多年前就说过的道理。 凡是道理,总有原因。 管家听见池晏的话以后看起来依旧很镇定,但是他的手指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他当了很多年管家,不是没有遇到过强盗,可很多强盗都只是普通平民,真正凶残的强盗他并没有见过,但他听别人说过,那种并非迫于无奈,而是专靠这个为生的强盗。 他们会抢夺所有的食物,杀光男人,让女人陪他们玩乐,等他们玩乐够了,离开的时候会把女人也杀光,连孩子也不会放过。 “大人……”管家声音颤抖地说,“我让马车夫现在就送您去最近的其他领主那里。” 池晏摇头:“我必须在。” 如果他不在,奴隶们会慌乱,恐惧会打倒他们,那时候他们就会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池晏对管家说:“强盗总是会来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池晏板着脸,竭力让自己显得更稳重,更可靠一些。 他心里也慌,可是他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就像他自己说的,如果连他都慌了,这里就完了。 而他不能永远逃避。 火星越来越近,强盗们速度迅速的移动着,在快要靠近的时候,他们熄灭了火把,没有了火光,黑夜成了他们最好的掩体。 奴隶们几乎都有夜盲症,他们需要点起火把,这让他们成了更明显的靶子。 卡尔和艾伯特虽然看不起奴隶,觉得奴隶们都不能战斗,但是此时此刻也没有他们挑剔的份了,身为骑士,他们都接受过教育,知道在不清楚敌人人数和战斗力的情况下不能贸然出击。 艾伯特骑在马上,对奴隶和平民们说:“现在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我们就在这儿等着,等看到了人,你们一些人跟我,一些人跟卡尔,我们从两面包夹过去。” 奴隶平民们听不懂,只听懂了要分两拨人,不过他们也不知道跟着谁。 艾伯特没办法,只能骑马转了一圈,把跟着自己的人圈出来,其他人都跟着卡尔。 很快,他们就听见了脚步声,但是辨不明方向,卡尔和艾伯特互看一眼,狠狠咽了口唾沫,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就看现在的了。 艾伯特和卡尔一起下马,让马自己跑回马厩,他们在马上不能作战。 无法维持平衡。 骑兵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有马鞍,能在马上维持身形作战。 但现在的骑兵虽然有马鞍,可马鞍也只能勉强让他们坐稳,不能作战。 所以骑兵和骑士一样,只是门面,可即便这样,马也是被圣院管控着的,是重要的军事储备。 卡尔和艾伯特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坚决,而没有恐惧。 对骑士来说,死亡不值得恐惧,值得恐惧的是死得不光彩。 地精大河手里拿着斧头,他很害怕,他从出生开始就是奴隶,在这片土地上长大,他见过最高的山就在这里,见过最宽的河也在这里,但他从来没有跟人打过架,奴隶是不允许打架的。 奴隶都是领主的财产,一个奴隶把另一个奴隶打死了,领主大人就会白白损失一个奴隶。 大约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奴隶们已经被磨掉了所有的脾气和血性。 他们才刚刚听见强盗的脚步声,就忍不住想要趴在地上,似乎这样就安全了。 每当他们惹怒管事的时候,只要这么趴下,鞭子抽在背上,就不会太疼。 所以一旦遇到危险,他们下意识就要做出这样的动作。 大河被艾伯特选中,跟着艾伯特走向领地的另一边,这里有一条小道,如果对方从卡尔那个方向过来,他们就能一左一右的包夹对方,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艾伯特也知道这个时候要鼓励士兵,虽然跟着他的不是士兵而是奴隶,但道理应该是一样的。 于是艾伯特说:“只要你们能跟着我,击溃强盗,我向你们保证,大人肯定会奖赏你们的!” 他不敢替池晏打包票,于是只能说:“有面包!” 但对奴隶而言,有面包就够了。 他们鼓起勇气,看着前面漆黑的树林,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捏紧了手里的武器。 不是每个人都能分到斧头和锄头,更多的人拿的是木棍。 脚步声更近了,那是很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许多人在一起奔跑,在树林里急速前进。 艾伯特在脚步声忽然变大时吼道:“跟我冲!” 然后他身先士卒地冲了出去,他手里的长刀在刚刚出现的月光闪着令人胆怯的寒光,艾伯特手臂和额头都鼓起青筋,他甚至看不清前面的人长什么样,就一刀劈了过去。 他的力气太大,直接劈断了对方的一只胳膊。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这个充满了血与火的夜晚,正式拉开了帷幕。 艾伯特不知道自己杀了几个人,他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充满了力量,他不必在战斗时担心自己的剑会碎,不必捡起断掉的剑,不必划伤自己的手掌。 有这把刀在,他觉得自己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池晏依旧站在城堡上,他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玩的不是一场游戏。 这里的人是活生生的,不论是奴隶还是平民,骑士还是强盗。 他们跟他一样,都是一样的人,都想过更好的生活,都追求美好的事物。 池晏忽然张嘴,扯着嗓子大声吼道:“战胜他们!我免除你们奴隶的身份!” 他喊了一次,怕人们听不见,一次又一次大喊,喊得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管家这一次没有阻拦池晏。 管家看着池晏的背影,眼里有闪烁的泪花。 或许这位看起来年轻脆弱的新领主,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强。 奴隶们听见了池晏的声音。 大河手里拿着斧子,他陡然爆发出更大的力量,他跳起来,斧子劈到了强盗的头上。 他不想永远当奴隶,不想他的母亲永远是奴隶,不想他未来的孩子也是奴隶。 卡尔也杀红了眼,他跟艾伯特不同,他没上过战场,他是贵族的孩子,但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地位最低的男爵,甚至很多人都不成为这是一个爵位,而他有两个同母的哥哥,爵位落不到他的身上来。 但父亲很喜欢他,就送他去了圣院,让他当一名骑士。 如果以后他能跟着一个强大的贵族,说不定也能拥有自己的爵位。 卡尔也没杀过人,他虽然告诉艾伯特他上过战场,那也是因为他担心艾伯特和领主大人看不起他,而今天,他杀人了。 但没有想象中的恐惧。 他发自内心的喜欢这里,他能吃到香软的面包,领主大人从来没有呵斥惩罚过他。 他也发自内心的喜欢领主大人,他觉得自己对大人的感情,应该称得上是“爱”了。 虽然大人并不“爱”他。 天终于亮了,这个夜晚漫长的令人咋舌。 当清晨柔和的阳光照射在这片大地上,卡尔和艾伯特才终于体力不支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遍地都是鲜血和尸骸。 他们没有放过一个强盗。 强盗们各个身体强壮,一看就知道他们以此为生,死在他们手里的数不胜数,好几个脸上都有狰狞的伤疤,手里拿着的是铁质武器,不知道是从哪一个领地里抢到的。 而被他们抢的地方……可能现在已经没有人了。 艾伯特呼出一口气,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但还是没有放下手里的刀。 战后要清点人数,艾伯特还记得这个,他让还能动的奴隶告诉自己他们自己这边死了多少人。 给他汇报的大河。 大河嘴唇干的发裂,脸上满是干涸的血痕,他说:“骑士大人!我们这边一个人都没死!” 艾伯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卡尔也是同样的眼神。 这怎么可能呢? 大河舔了舔嘴唇,厌了口唾沫,又说:“有十几个受伤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泪。 谁都知道,受了伤,基本就是死了。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奴隶,在树林里被一根树枝擦伤。 不过一个小小的口子。 后来那个伤口就开始变黄,发胀,流出黄脓,再后来,那个奴隶就死了。 他死之前一直在喊饿。 但他最终还是饿着肚子死的。 大河自己也受了伤,他的手臂有一条伤口。 他觉得自己可能马上也要死了。 但就算死,他也是做为一个自由人,而不是奴隶死的。 这就足够了。 第20章 天光大亮,难得没有下雨,虽然还是雾蒙蒙的,看不见太阳。 强盗的尸体还在原地,管家的提议是挖个坑直接埋了,但池晏要求他们把这些尸体烧了。 虽然气温已经降下来,不像夏天时那么热,但池晏还是担心疫病。 管家自然不会反对池晏的命令。 强盗一共有三十多个人,昨天池晏心神不定,加上晚上看不清,以为来的是一大波人。 这三十多个人只有不到十个看起来身强体壮,其他人都是统一的瘦弱模样,估计是刚加入这个团队不久,或者是地位太低。 池晏没有去看尸体,他还是有点过不了心里这个坎。 他以前连杀猪都没看过。 看过的尸体,也是亲戚家的老人死了,他们去火葬场送最后一程。 老人被家人打扮的很漂亮,穿着丝绸做的寿衣,脸上还化了妆,看起来很慈祥,就像没有死。 但强盗的尸体可不会有那么好看,几乎个个缺胳膊少腿,还有些被开膛破肚了。 这次池晏这边没死人,先要归功于艾伯特和卡尔,他们两个解决了身强体壮的那些人,毕竟对方的武器应该是从别的领地抢来的,都是生铁铸造,断的干净利落。 如果换做其他人,估计两人的剑都断了,只能一起俯身去捡,或者拼拳脚。 可卡尔和艾伯特手里拿着的是钢刀。 而且他们是受过教育的骑士,知道哪些地方是人的要害,绝不会乱砍一气。 还有就要归功于奴隶和平民们执行了卡尔和艾伯特的命令,他们从两边包夹,对方才反应过来这一边,另一边也完蛋了。 有时候能够听从命令,就已经是非常大的优点了,大到可以左右战局的结局。 毕竟是人都怕死,临到战时,只要有一点恐惧,就会忍不住后退,当看到敌人手中的利刃,就会下意识的转头逃跑。 逃兵不少见,还曾经有骑士从战场上逃下来。 说不怕都是假的。 池晏觉得要是他自己上了战场,会不会逃他也不能打包票。 虽然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怕死。 “受伤的人都安置好了吗?”池晏问卡迪。 管家毕竟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池晏就把照顾伤患的任务交给了卡迪。 这让卡迪兴奋的脸颊通红,眼睛亮的要命,他咽了口唾沫,先暗自清了嗓子以后才说:“都安排好了!专门腾出了一个房子,让他们进去之前也打扫干净了,还兑了盐水给他们洗伤口。” 池晏找不到草药——他也不知道什么草药能够消炎止血,就只能用现代人知道的方法,用盐水或者酒清洗伤口。 酒是不行的,这里的酒甜的就像果汁,没什么度数,于是只能上盐水。 如果伤口里有脏东西的,那就要受点罪了,用盐水一遍遍的洗,洗干净就用干净的布条裹住。 所以一到换布条的时候,受伤的那些人惨叫声比受伤时还大。 伤口上撒盐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他开始想念克莱斯特了,他觉得克莱斯特什么都懂,说不定也懂草药知识。 如果可以的话,池晏还想找个巫医过来。 反正他不要只会放血和让人不吃东西的正经“医生”。 国王都能被他们放血放死,更别提其他人了。 不过巫医难得,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处死,因为跟巫有关系,所以都是火刑,绑在柱子上,下面堆着柴,烧给所有人看。 久而久之,就算真诱人懂巫医,懂草药,也都藏着,哪怕最亲密的人也不敢说出口。 有一段时间情况更严重,很多采野菜的人被抓,说他们是去采草药的,然后统统烧死。 其惨烈程度大约也只有西方浩浩荡荡的猎杀女巫行动可以比拟了。 如果她哭求,证明她是女巫,罪证确凿,只有真正的女巫才会这么恐惧。 如果她镇定,那她依旧是女巫,因为只有女巫才能在大难临头时这么镇定。 把她扔到井里,如果她淹死了,那么她就不是女巫。 如果她没被淹死,证明她是女巫。 一旦被“举报”,无论是不是女巫,都得死。 所谓的辨别方法,无论正面反面,都只有一个结论。 这里的巫医也是这样,圣院认为巫医是在跟魔鬼沟通,用其他东西交换病人的生命,辨别巫医的方法也很多,很杂,并且非常莫名其妙。 现在每年都还有上千“巫医”被处死。 池晏对卡迪笑了笑:“你做的很好,这几天给他们熬小麦糊糊吧。” 不加麦麸和豆子,纯小麦熬出来的糊糊。 卡迪吓了一跳,他想劝,但看一边的管家老神在在,只能抵着头答是。 等卡迪走后,池晏才对管家说:“幸好这次强盗不多。” 如果来的是一个大的强盗团,人数在百人以上,估计就悬了。 伤员们待在房子里,卡迪正让仆人们给他们换布条,有几个伤口深的又要用盐水洗一遍伤口,正被好几个男仆一起按着,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把他按好。”卡迪让男仆们去给伤员端排泄物。 因为大人说要保持干净,所以这些东西都要端出去埋着。 处理好了以后,仆人就端着厨娘做好的小麦糊糊进来了,那股香味浓得要命,伤员们拼命咽着唾沫,全都支着脑袋看过去,一脸的垂涎欲滴。 卡迪在分发糊糊,一人一碗,多了也没有。 除了伤员以外,昨天参与的人都能得一碗。 大河此时就和母亲一起喝着小麦糊糊,手里还拿着之前存放下来的黑面包,黑面包很能放,不容易坏,放久了会很硬,但一口面包一口糊糊,对他们来说已经非常美味了。 大河原本脸上就有一道疤,现在更多了几道伤痕,不过不深,手臂的伤也用布条缠好了。 他伤得不算严重,因此没有和其他伤患一起躺在屋子里动弹不得。 地精的妈妈小口喝着糊糊,还想倒半碗给大河,被大河拦住了。 “妈妈,你自己吃,我够了!”大河提高了音量,母亲才收回手臂。 她觉得这像是一个梦,好像一觉醒来,她已经躺在泥地上,像牲畜一样为领主大人干活,别说小麦糊糊,就是麦麸和烂豆子熬出来的糊糊都吃不了几口。 有时候她都不敢睡觉,很多族人都不敢睡觉。 他们都觉得这一切是假的,如果睡了,就要回到真的生活中去。 那还不如让他们去死。 现在她能住在这么好的屋子里,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喝到了小麦糊糊,没有活的时候也能够休息,还有面包吃,大人还给了他们的火种,等天亮了,只要他们找仆人,仆人们就会给他们点火堆取暖。 大河喝完最后一口糊糊,吃掉自己手里的那块面包,舔干净嘴唇以后说:“妈妈,昨晚我听见大人说只要我们能够战胜敌人,他就会免除我们的奴隶身份,让我们成为自由民!” 然而母亲的反应却不像大河期待的那样。 她瞪大眼睛看着大河,结结巴巴地问:“不当奴隶?” 大河:“对!” 屋子里其他的地精也看了过来,他们沉默了很久,终于有一个奴隶问:“不当奴隶,我们当什么?” 大河以为他们没听懂,解释道:“当自由民!就像那些平民一样!” 有一个地精小声说:“我不想当平民,我可以一直当大人的奴隶。” 就连大河的妈妈也说:“当了平民,就要自己种地,交税,要买东西,但是当奴隶,就什么也不用担心,大人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只需要好好干活,就可以填饱肚子。” 他们没有当过平民,他们很害怕。 大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这么想,其他地精都很赞同大河妈妈的话。 “对啊,我不想当平民。”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大人不打我们,也不骂我们,还给我吃糊糊和面包。” …… 大河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涌起了一股令他无法忍耐的愤怒,奴隶就像牲畜,干活吃饭睡觉,他们没有自己的家,生的孩子也是奴隶,永远都是奴隶。 现在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们为什么不愿意? 大河很想骂他们,问他们是怎么想的。 但是话到嘴边,骂不出来。 因为说这话的人里有他的母亲。 管家这个时候也在跟池晏聊奴隶的事——他昨晚也被吓得够呛,因此没有拦住池晏,现在冷静下来了,才对池晏说:“您要免除奴隶的身份,是要上报给圣院的,免除一两个还好,全都免除,圣院是不会答应的。” 池晏眨眨眼:“……那怎么办?” 管家只能出一个比较中庸的主意:“您可以让他们在领地内当自由民!” 池晏明白管家的意思,就是不要官方认真,但是无名有实,他们可以在领地内享受平民能享受的一切,但这就产生了一个隐患,一旦奴隶们觉得他言而无信,会不会一时气愤,揭竿而起? 就像是在一个饿久了的人面前说:“你帮我干件事,我给你一个鸡腿。” 结果人家把事情干完了,干得还挺好,他却不把鸡腿给人家。 人气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管家听了池晏的意思,就说:“您没有把鸡腿收回去,您明明是把鸡腿给了他们,只是不让他们当着别人的面吃,肉已经进了他们的肚子,怎么能说您没给呢?” 池晏很是忧愁,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考验,他该怎么完成他的承诺呢? 他不知道的是,很多努力都在希望领主大人不要完成他的承诺。 他们除了当奴隶,并不知道该怎么生活。 也畏惧改变。 第21章 克莱斯特回来的那天,下着瓢泼大雨,他行走在山间小路上,姿态轻盈,雨水没有一滴落在他身上,当他马上就要走进池晏的领地时,雨水才将他周身打湿。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像是用兽皮做的,但是却滴雨不沾。 他那一头漆黑的长发,也逐渐变成了浅金色,深色的瞳孔也变回了碧绿颜色。 在他走出树林的那一刻,他又变成了“精灵族”。 奴隶们也透过窗子看到了克莱斯特。 不过他们很快把窗户关上了,因为会有雨飘进去。 克莱斯特敲响了城堡的大门,守门的仆人透过圆形小孔看见他以后,才打开大门让他进来。 仆人很殷勤地说:“先生,我去给你拿干净的毯子。” 克莱斯特阻止了对方,他抬手说:“不用了,去给我准备热水。” 仆人连忙去准备热水,克莱斯特则提着袋子走到池晏的房间门口,雨势太大,池晏哪里都没去,就在房间里看书。 虽然来来回回看的都是那两本,让池晏觉得无聊极了。 他穿越之前除了玩游戏以外最爱看小说,卖装备挣的钱都拿去打赏作者了,好不容易投到作者的打赏第一,结果忽然有个土豪空降,差点把他气出毛病。 不过他也因此加上了作者的好友,每天快乐催更,有时候作者还会提前给他看存稿,征求他的意见。 哎,不知道他死以后,作者有没有找过他,作者还承诺过把他写进新书呢。 可惜他是看不到了。 听见敲门声以后,池晏连忙去打开了门。 当他看到站在门口的克莱斯特时,他脸上露出了一个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灿烂笑容。 “你回来了?”池晏高兴道,“没遇到危险吧?” 他上下打量克莱斯特,发现克莱斯特看上去并不憔悴,只是被雨淋得全身湿淋淋的。 雨水打湿了他的一头长发和衣服,但并没有让他显得狼狈。 反而有种脆弱的美感。 人美到了极致,无论什么样都是美的。 池晏再次感叹,男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包括自己。 哪怕明知道对方是男的,但因为长得好,所以移不开目光。 美色惑人啊! 什么时候他才能像小说里的主角那样视美色于无物? 克莱斯特对池晏微笑。 这一笑,满室生辉。 简陋的城堡似乎在一刻都变得华美了起来。 克莱斯特把提着的兽皮袋递给池晏,池晏立马反应过来:“是卡坨吧?!” 克莱斯特点点头:“对,现在是雨季,不好播种,但它能存放很久,把它放到仓库里,雨季过去就能种了,冬天也行,三个月就可以收获。” “收获一次以后,以后都不用再播种。”克莱斯特朝池晏眨眨眼睛。 池晏兴奋地接过来,打开袋子以后拿出了一个卡坨。 卡坨是深紫色的,看起来一副有毒模样,比一个成年男人的拳头更大,有点像过度发育的土豆,捏起来很硬,质感像石头。 池晏:“切得开吗这个?” 克莱斯特:“放进火堆里,一会儿能吃了。” 于是池晏挑了一个扔进壁炉里——他又发现了壁炉除了取暖以外的另一个好处。 就在这个时候,仆人来禀报了,热水烧好了。 “那我先去泡澡。”克莱斯特显然也不喜欢这么湿淋淋的样子,衣服都紧紧贴在身上,他说完这句话后就跟着仆人去了别的房间。 池晏则是坐在窗边,等着壁炉里的卡坨烤好。 壁炉里烧的是木炭和木柴,没有多少烟,池晏等了一会儿,从一边拿了根木柴去戳了戳,没想到一戳就直接戳了个对穿。 于是池晏连忙把卡坨从壁炉里刨出来。 凉了一会儿以后,池晏把卡坨拿到手上,很有分量,在手里沉甸甸的,但是已经完全软了,他轻轻的撕开那层紫色的外皮,里面的热气立马冒了出来。 池晏吹了吹,继续撕,露出了里面纯白色的肉。 池晏用门牙小小的咬了一口。 吃起来的感觉有点像是芋头,但是比芋头脆一点,而且味道截然不同。 更甜,这种甜味像是红薯的甜味。 滋味比池晏想象的还要好,好得多,在他看来甚至比面包还要好吃。 ——毕竟这里的面包既不用糖,也不用鸡蛋,更没有黄油,除了小麦粉以外,啥都没有。 生活的贫瘠让池晏感到绝望。 池晏把这个卡坨吃的干干净净,剩下的卡坨他可不敢动,等雨季过去了就能播种,春天的时候就可以收获,然后每三个月收获一次,现在还有比这更好的作物吗 等克莱斯特泡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后,迎接他的就是池晏的热情拥抱。 克莱斯特被抱了个猝不及防,但他脸上的表情很快从错愕变成了镇定,他的腰被池晏抱着,池晏整个人都埋进了他的怀里,他伸出手臂,就把池晏整个人都环抱住了。 “这么高兴?”克莱斯特低下头,他的鼻尖凑在池晏的头顶。 池晏连连点头:“你太棒了!你简直就是天使!” 克莱斯特没有说话。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笑。 如果换一个角度,这个笑容危险又充满邪气。 只可惜池晏看不见。 池晏的双手放在克莱斯特的胸膛上,拉开了两个的距离,克莱斯特也松开了环抱住池晏的双手。 池晏一脸感动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感谢你!你的房间我已经放管家给你重新安排了,不过冬天会很冷,那个房间没有壁炉。” 克莱斯特摇头说:“我不需要壁炉,那样就够了。” 池晏高兴道:“明年就好了,明年就能有足够的食物,可以织布,还能制糖。” 只要苎麻种出来,他们就能拥有很多东西,可以纺织麻线麻布,可以制糖,还能酿酒和造纸。 不过是一种作物,却能有这么多用处! 池晏还说:“奴隶们说,树林里有很多野果。” 虽然是雨季,但毕竟是秋天,该成熟的野果还是成熟了。 “如果有葡萄就好了。”池晏说,“可以用山葡萄酿酒。” 如果酿坏了成了果醋,那也很好,总之不亏。 毕竟这里不适合种植葡萄,反而是野葡萄,存活能力更强,年年这么大的雨都还能茁壮成长。 池晏继续说:“前几天有一伙强盗过来了。” 克莱斯特的脸色一变,他抓住了池晏的手臂,上下打量着池晏,另一只手则去摸池晏的胳膊。 池晏痒得直笑:“我没事,真没事,那伙强盗都死了,我们这边一个人都没死!” 他有些得意,受伤的奴隶们伤势都稳定了下来,幸好温度不高,没有化脓,没有发炎。 因为对方的武器太差,所以他们这边没有一个人缺胳膊少腿。 克莱斯特没有表情。 池晏:“而且所以参与的奴隶,我都免除了他们的奴隶身份,至少在领地里,他们是自由民。” 除了无法去城里以外,他们跟领地上的其他平民没什么不同。 克莱斯特忽然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池晏点点头,看起来阳光灿烂,他笑着的时候,整个人都像在发光:“我知道!我在完成我的诺言。” 克莱斯特没有继续说。 他只是目光深邃的看着池晏。 在领地上实行自己的规则,让人们听从自己的命令,这似乎是领主可以做的事。 然而只有国王才可以制定规则,更仔细地说,是如今代表最高权力的圣院才可以制定规则。 池晏真的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吗? 但克莱斯特没有说。 管家也一定知道,但管家也选择不说。 甚至这可能是管家给池晏的提议。 克莱斯特忽然问:“我们能再拥抱一次吗?” 池晏不明所以,不过他现在太高兴了,很热情的再次给了克莱斯特一个拥抱。 克莱斯特抱住池晏,他抬头,看见了站在走廊尽头的管家。 管家穿着黑色的礼服,也正看着他们。 管家微微低头,不知道是向谁行了一个礼。 在这一瞬间,克莱斯特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管家在推着池晏往前走,管家老了,很快也会死,但是他想在死之前,看着池晏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领主——大领主。 不是被困在这个庄园里的小领主。 克莱斯特冲管家笑了笑。 管家看着他,也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来。 池晏在克莱斯特的怀里闷声闷气地说:“你抱够了吗?我有点喘不过气了。” 克莱斯特抱得太紧了! 克莱斯特连忙松开手臂。 池晏皱着眉头说:“你怎么比我高那么多!” 因为克莱斯特身体匀称,虽然看起来腿长,但不会让人觉得像个竹竿,所以看起来不高。 可是一对比,池晏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矮了! 他竟然只有一米六几!娇小的过了分!穿越之前他好不容易过了一米七,脱离三级残废的身高,没想到死了一回,也一朝回到解放前。 虽然现在的人身高普遍不高,但池晏还是很嫌弃自己的身高。 尤其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身体多少岁,还能不能长。 池晏有些生气:“如果能买到奶牛就好了。” 他到时候一定狂喝牛奶,争取长到一米九! 克莱斯特:“奶牛?” 池晏:“养起来喝奶!” 克莱斯特:“……” 没想到池晏这么大了,竟然还像个婴儿一样要喝奶。 第22章 奶牛是买不到了,但羊奶还是有的,领地上的两只母羊产崽后有了奶,池晏兴致勃勃的让仆人们把羊奶煮沸,在管家和仆人们怪异的眼神下,池晏喝了一口羊奶。 “噗——”池晏刚入口就喷了出来。 池晏:“……这什么味?” 这和池晏穿越前喝过的羊奶分明是两个味道!腥得要命! 管家很是镇定:“大人,羊奶就是这个味道。” “如果您想喝奶,雇佣两个正在产乳的妇人更好。”管家说,“很多贵族都这么干。” 喝人奶? 口味太重,池晏表示拒绝。 可惜这里没有茶叶,不然加点茶叶煮煮,说不定可以去腥。 池晏又开始想家了,穿越之前他好歹是大吃货国的一员,想要吃什么没有?奶茶雪盖,田螺小龙虾,来到这里,却连加了糖奶鸡蛋的面包都吃不上。 今天是个难得放晴的日子,奴隶们都被池晏派出去摘野葡萄去了,野葡萄和种植的葡萄是两码事,个头更小,口感更涩,更酸,拿来酿酒也没有种植的葡萄好,但是池晏也没有可挑剔的。 毕竟他已经没钱了,连城堡里的银器都被卖光了,剩下的金器无论如何都不能卖。 有不花钱的葡萄摘,就该感天谢地,心怀感恩。 “东西做好了吗?”池晏问管家。 他说的东西,就是原始的蒸馏器皿,还是用的白蚁窝——周边的白蚁窝已经快被他们霍霍干净了,等酒酿出来,下放大火加热,蒸馏出来的酒从掏空的木棍里流出来。 这样做出来的酒酒精含量更高,也更香醇。 如果不是因为小麦酿酒需要酒曲,池晏更愿意选择酿粮食酒,蒸馏出的酒精含量会更高一些,说不定还能给伤口消毒。 小麦本身也可以用来制作麦曲,然后用来酿造黄酒。 池晏的妈妈在家没事的时候就弄过,不过弄得不成功,酿出来的黄酒很苦。 但池晏觉得现在用葡萄酿酒更方便——不用制作酒曲,葡萄皮上的白色粘着物就能替代酒曲。 管家点头:“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做好了。” 管家认为池晏这是在瞎玩,毕竟酿酒这样的技术,掌握在大商人和圣院的手里,而且酒的价格高昂,只有领主贵族和大商人买得起。 他可从没听说过酿酒还需要制作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过反正也只废一些野葡萄,不花钱,管家也就不会制止。 如果不是池晏不知道酱油的做法,他还想把酱油也弄出来,这里的香料味道他还是不习惯,可他除了知道酱油是用黄豆做的以外一无所知。 要是他知道自己会穿越,怎么也要打印一车的资料带过来。 所有奴隶倾巢出动,一天就把领地周围所有的野生葡萄全部采摘了回来,奴隶们也吃了不少,虽然又涩又酸,但对于奴隶们来说也算是很美味的果实了,往年他们忙着干活,不被允许的时候根本不能进树林,更别说采葡萄吃。 之前的领主也不吃这些野果。 想吃水果宁愿去小麦去城里跟果农买。 不过果农也不怎么挣钱,如果贵族不买,他们宁愿销毁,也不会卖给平民和穷人。 管家这么说的时候,池晏想起了美国有一段时间,牛奶工厂宁愿把成吨的牛奶倒了,也不愿意低价卖出去,或者送给穷人。 因为免费送出去,或是低价卖出去,成本反而比直接销毁来得更高。 免费送需要更多的人手,低价卖需要包装和铺面的钱。 怎么算都不如直接倒掉,不然损失更多,更致命。 一筐一筐的野葡萄被奴隶们搬到仓库里,他们脸上带着笑,显然今天过得很好,他们今天去树林的时候,竟然没有人看管他们,他们除了摘葡萄以外,也在树林里玩了很长时间。 好像从生下来,他们就从没在树林里奔跑过,没有感受过清风吹拂面庞的感觉。 摘葡萄最多的是一个女矮人,她摘得也很好,没有一颗葡萄被捏破,都保持着完整,也因此,她得到了一小块熏肉,和一块白面包。 池晏相信鼓励大于惩罚。 严酷的惩罚会让奴隶们干活,但不会让他们用心,而且越是严酷,就越是会被反弹。 奖励则不同,做得越多,得到的越多,而且在一个团体中,人们会互相较劲。 我不比他差,凭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奴隶也是人,人都是一样的。 惩罚应该是最后的手段,而不是最好的手段。 女矮人显然没想到自己能获得奖励,她看到所有的矮人都在看她,他们都羡慕的看着她。 她是个很腼腆的人,从仆人手里接过奖励后就低下了头,不说话,也不抬头,她的脸红彤彤的,像个苹果。 “把葡萄洗一下。”池晏强调,洗的时候不能把面上那层白色的东西洗掉,能不能酿成酒,就看那层白色的东西了。 于是洗也只能轻轻的,用水糊弄两下。 然后用手捏破,池晏听说有些地上是让年轻女孩赤脚踩在木桶里,把葡萄踩碎。 不过鉴于池晏觉得脚踩不够卫生,还是让仆人们把手洗干净以后一颗颗的捏碎。 一掌拍碎也行。 反正不能用脚,谁知道谁有脚气? 克莱斯特没见过这样酿酒的办法,他大约也觉得有趣,自己上手捏了一桶葡萄,葡萄的汁液顺着克莱斯特的指尖滴下去,衬得克莱斯特的皮肤更白。 这样的动作他做起来也丝毫不显粗暴,反而十分优雅。 好像他捏出来的葡萄酿出的酒都要比更得更美味香醇。 “你喜欢喝酒吗?”池晏蹲在一旁,看着克莱斯特慢条斯理,一颗颗的捏碎葡萄。 克莱斯特微笑道:“偶尔会喝一点。” 池晏来了兴趣:“你们怎么酿酒的?” 克莱斯特摇头:“我只管喝,从不管酿。” 池晏泄了气,小声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懂。” 他之前真的以为克莱斯特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简直就是行走的百科全书,没想到对方也有布了解不知道的东西。 克莱斯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也没擦手上的果汁,伸出胳膊,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池晏的下巴,迫使池晏抬起头来。 紫红色的汁水沾到了池晏的脸上,池晏迷茫的看着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的手指微微用力,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让他几乎克制不住身体里的破坏欲,他眸色暗沉:“失望的时候,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我会伤心的。” 池晏眨眨眼睛,他反应了几秒,觉得自己刚刚的语气确实太不好。 对方帮了他这么多,他怎么能因为对方不了解酿酒就把失望表现的这么明显呢! 伤了克莱斯特的自尊心可怎么办? 于是池晏积极认错,态度端正:“我错了,我吸取教训,下回肯定不这样了!” 他担心克莱斯特继续生气,于是看着克莱斯特的眼睛,用向自己老爸撒娇的口吻说道:“求求你了,原谅我吧。” 克莱斯特轻笑了一声,一下破了功,他拿起旁边干净的布递给池晏:“把下巴擦一擦。” 池晏这才想起克莱斯特的手指上有汁水,他仔细地擦干净后,仰着脸问克莱斯特:“还有吗?” 克莱斯特:“没了。” 池晏点点头,他忽然问克莱斯特:“我长得怎么样?”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一脸问号。 池晏只在铜镜里看过自己的脸,这个时候还没有水银镜,铜镜照的很不清楚,像是加了十二层柔光,滤镜太深,磨镜技术不太好,他只能对自己的长相有个勉强的概念。 反正是黑发,琥珀色的眼睛,眼眶比自己以前的深,鼻梁也更高,除此以外他就没感觉了。 池晏:“我很好看吗?” 池晏悠悠地叹了口气。 他觉得那么多人迷上他,就是因为他有一张祸国殃民的美丽脸庞! 他很愿意当个帅哥,可是当帅哥的代价有点大。 哪个帅哥走在路上会被人摸屁股? 克莱斯特不知道池晏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他只能说:“很好看。” 池晏:“是你见过的最好看的吗?” 克莱斯特:“……” 池晏摸摸后脑勺:“对不起,我忘了,你自己长成这样,估计分不清美丑。” 他觉得克莱斯特不像其他人那么喜欢他,是因为克莱斯特本身长得过分好看。 克莱斯特眨眨眼睛,对方的表情太无辜,他竟然分不清池晏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嘲讽他,还是在夸奖他? 池晏看自己在克莱斯特这儿也找不到答案,于是捧着下巴,自怨自艾的叹气道:“长得太好,也是一种罪。” 克莱斯特低着头捏葡萄,他有时候真想看看池晏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池晏:“我去洗手,回来陪你一起捏葡萄。” 池晏站起来,克莱斯特转头看着池晏的背影。 有时候他觉得池晏天真的过了分,有时候又觉得池晏有一个聪明脑袋。 池晏过分复杂,他有些看不透。 但越是看不透,他就是越是移不开目光。 想这么一直看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池晏:“我好看吗?!” 克莱斯特:“……好看。” 池晏:“哎,老天爷为什么给了我一个聪明的脑子,还要给我这么绝美的外貌?” 众人:“……” 第23章 虽然有理论知识,但池晏还是遇到了一个难题,那就是缸里的葡萄需不需要搅拌——他觉得好像需要,又好像不需要,到底是每天搅拌过的容易酿坏,还是没搅拌过的容易酿坏? 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回答他。 他只能告诉仆人们,一半前三天开缸搅拌,另一半就放在那不要动它。 就算亏,也只亏一半。 不过他还记得发酵一周后需要过滤,然后把过滤好的酒再次密封三十天。 奴隶们最近没有活干,雨天开不了荒,池晏也担心他们淋了雨以后感冒生病没有药吃,也没给他们派活,只有管家担心这样会养懒奴隶们。 “您不能对他们这么好!”管家很是坚决,“这样会让他们变成懒虫!” 池晏叹了口气:“可是最近一直下雨,就算要让他们做事,也找不到啊。” 管家:“以前下雨的时候他们照样要干活!” 他觉得是池晏太过仁慈了。 池晏问他:“那以前淋了雨的奴隶会生病,会死吗?” 管家说:“大人不会,小孩会。” “大人,您这样会养懒他们的。”管家,“就算不让他们去淋雨,也要让他们做事,不然您白养着他们,时间久了,他们就会想办法一直偷懒,因为知道您是一个善良的人。” 管家说的也有道理,人善比人欺,在哪儿都一样。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让奴隶们做些手工活,到时候还能弄到城里去卖给商人,矮人可以做些木雕,他们就是有这个天赋,至于地精和人族,则可以编些藤框,虽然买不上什么价,但好歹也在创造价值。 牛头人就麻烦了——他们天生有一把力气,但是做不了精细活,凡是让他们干点需要耗费脑力或是手指灵巧的活,就一定会把东西弄坏。 连打铁,池晏都没让牛头人去,打铁也是需要技术的,并不是单纯的力气活。 于是牛头人们要做的事就简单多了。 他们只用照顾那些酒。 原本池晏还担心其他种族的奴隶会认为牛头人要干的比他们轻松,会心生不满。 结果除了牛头人战战兢兢以外,其他奴隶一点意见都没有。 池晏还很好奇地去问了厨娘安娜。 安娜说的很直接。 “没有人酿过酒,如果酿坏了,就是他们的职责。”安娜说的理所当然。 如果领主让奴隶去办一件事,奴隶却没有办好,那么一定会被惩罚。 而惩罚是很严厉的,多数奴隶都会因惩罚而死。 所以一旦犯错,基本就等于死。 没人想死,哪怕是奴隶。 于是吃完饭,池晏就找克莱斯特聊天去了,他有些忧愁地问克莱斯特:“你觉得我把领地里的惩罚改一改怎么样?” 现在的惩罚方式就是把奴隶吊起来打。 吊上一天一夜,还要面对毒打和一次次的泼水,就是铁打的身体都扛不住。 更何况奴隶们常年吃不饱肚子,营养不良,来这么一遭,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他问道:“你想怎么改?如果不够严重,是管不住人的。” 这个池晏倒是清楚,如果惩罚力度不够,那么一些偷懒的人就会变本加厉,只要他们放弃努力会带来的好处,池晏也不可能直接把他们打死。 “那就把他们赶出去。”池晏觉得这个办法最好。 克莱斯特却摇头说:“如果他们出去了,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在私自酿酒,打造武器,还偷学了圣院的织布机,你会面临无数敌人,而你缺乏自保的能力。” 池晏看着他:“那……我能怎么办?” 他没有惊讶,一切都得摸索着来,他又不是管理型人才,有那个本事他还学什么美术,早就去学企业管理了。 说不定一毕业就能接到全国一百强的offer。 池晏瘫在椅子上:“我真的想不出来。” 让他想怎么提高粮食产量,或者怎么酿出黄酒都可以,让他想怎么惩罚人,他只能想到满清十大酷刑。 奴隶偷个懒,他就给人上十大酷刑,这也太惨无人道了吧? 而且关监狱也不管用——监狱里有吃有喝,说不定想要偷懒的人巴不得进监狱,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还不担心饿肚子,岂不是美滋滋? 现代的办法不能照搬到这里来。 池晏在现代接受的东西,在这里没法实施,这里还是奴隶制,不讲究什么平等民主,也没人知道自由两个字到底有多重要。 “克莱斯特。”池晏眨巴眨巴眼睛,“你有什么想法吗?” 克莱斯特笑了,看来池晏也有不擅长的事,于是他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他们饿肚子,不干活就没饭吃。” 池晏:“可是现在奴隶都在一起干活……” 混在一起的时候最不好分辨。 而且又没有那么多管事的能每个都盯住。 就在这时,池晏灵光一闪:“我知道了!把每一个种族打乱了,分成小组就好了!” 相同的种族有时候会互相包庇,但混在一起就不会了。 他们会互相监督,互相竞争,进入良性循环。 池晏感激地看着克莱斯特:“谢谢你。” 克莱斯特伸出手,他很想去摸一摸池晏的头,但是最终忍住了,又把手收了回去。 池晏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就摸了脑瓜子,很是兴奋地回到房间,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下刚刚想出来的办法。 他也知道领地里还有许多规矩需要改,不过他不急于一时,慢慢来吧,反正他的时间还有很多。 牛头人托比正在搅拌葡萄酒,他有些害怕,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跟自己干着同样一件事的族人们,每一个族人都很不安。 他们干过最精细的活,就是把树根从地里挖出来。 托比咽了口唾沫,他是同族们公认的胆子最大的人,为了这个“公认”,他都要第一个动起来。 于是他拿过旁边干净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放进缸里,用自己最小的力气搅动起来。 他也不知道搅到什么时候最好,当缸里的小泡泡都消失了,托比就拿出了木棍。 他对同伴们说:“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同伴们有样学样,他们自己不敢拿主意,只能期待着有人来拿主意。 等把缸重新封好,牛头人才松了一口气——他们觉得开荒比干这个轻松多了。 直到离开仓库,牛头人们才小声说:“如果我们搅的酒酿坏了,大人会怎么惩罚我们?” 牛头人们齐齐地打了个哆嗦。 托比这时候站出来说:“不会的!我们是最听话的!” 但牛头人们自己可不这么想,他们一直都很听话,但是以前的领主惩罚他们的同族时可从来没有手软过。 有个牛头人小声说:“这个活太难了!” 同族附和道:“是啊!” 好像他们刚刚做的不是搅动酒缸,而是去发明飞机一样。 托比也很担心,但他知道现在自己是这里最镇定的牛头人,他说:“大人是个仁慈的人!只要我们好好做大人交代我们做的事情,就一定不会受惩罚!” 这话说的他自己心里都没底。 但同族却被安抚到了。 他们想起新领主的种种善行,都觉得应该不会被惩罚的太严重。 奴隶们在干活,池晏也在观察,他发现奴隶们老实得过了分,竟然没有一个偷懒的人,他不明所以,询问管家。 管家用理所当然地口吻说:“之前有地精偷懒,被同族夜里搬出去扔掉了,没有奴隶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树林里,可能还找不到路。” 池晏:“……” 他把这事忘了。 就这么过了一周,到了开缸的日子,过滤酒的东西,池晏选用的是领主才能用的细布,当酒缸的盖子打开,入鼻就是一股浓烈的发酵味道,就是水果放久了以后自然发酵的味道。 已经有一股酒味了。 仆人们把酒缸里的杂质过滤掉,其实就是果皮和没有溶解的果肉,然后把过滤好的酒倒到干净的缸里,重新密封,为了密封的更好,盖子边还敷上了泥。 池晏发现,搅拌过的酒发酵的更好,闻味道就能清晰地闻出来,甚至不用尝。 于是池晏把牛头人叫过来问话。 牛头人们害怕极了,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只有一个名叫托比的牛头人稍微好一些,但也结结巴巴地说了很长时间,才让池晏搞懂了他的意思。 “你很聪明。”池晏夸奖了托比。 托比的脸都红了,他的双眼冒着光,羞涩地埋下头,只敢盯着池晏的脚尖。 这样高贵的大人,他多看一眼,都是对对方的亵渎。 矮人做出了不少木制品,有了好的工具,他们雕刻的木雕栩栩如生,现在城堡里都摆了不少他们的作品,而地精和人族编织出的藤框也很不错。 现在就等着雨停之后,骑士们带着人把这些东西运到城里去,然后迈出一个好价钱。 池晏兴奋地拿着木雕,准备去告诉克莱斯特,现在他们不用坐吃山空了,至少有了一条来钱的路子。 他激动地忘了敲门。 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背对着他的男人。 这个男人有一头瀑布般的黑发。 池晏愣在门口。 ——这人,是谁? 第24章 风从窗口吹进来,吹动了对方那一头黑色长发, 池晏站在原地, 他虽然记性不算太大,但也记得仆人里绝没有这么高又有这样一头黑发的人, 领地里个头最高的是克莱斯特,但克莱斯特却是一头浅金发。 难道是盗贼? 池晏忽然有些害怕, 他咽了口唾沫,准备撒丫子就跑。 他对自己的武力值有很深刻的认识, 绝不以卵击石。 就在池晏心里默数一二三的时候, 对方却忽然转过了头。 两人隔着半间屋子对视。 池晏咽了口唾沫。 他以为克莱斯特已经是他见过最好看了,然而眼前这个人, 似乎才更当得起“人间绝色”这个称谓。 他的肤色不如克莱斯特白皙,但有一张宛如上帝亲手捏就的脸庞,俊美又硬朗,如果说克莱斯特的美是雌雄莫辨之美,他的美就是纯男性的美。 黑色的眼眸如果幽暗的深夜,没有一缕光,却神秘莫测,充满魅力。 高挺的鼻梁, 微薄的嘴唇,看起来冷酷而又高贵。 好像他生来就立于万物之巅。 池晏沉浸在对方的美色里, 直到看到了他对方的尖耳朵。 难道——这是克莱斯特的亲戚? 池晏迟疑着跟对方打招呼:“你好。” 对方也正看着池晏,似乎一直都在等池晏说话。 池晏又说:“你是来找克莱斯特的吗?那你应该从大门进来!” 他觉得对方有点不太懂礼仪,哪怕现在不是中世纪, 而是他穿越过来之前的社会,在进别人家之前都应该敲门。 不然就是犯罪! 池晏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发脾气,严肃的批评对方,但他有一点十分好奇:“你是暗精灵吗?” 关于精灵族的传说有很多,因为他们一直都是一个神秘的种族,远离人群,自给自足,除了少数精灵族以外,他们是绝不会跟其他种族有交集的。 所以传说几乎都得不到验证。 比如精灵分为光精灵和暗精灵,光精灵皮肤胜雪,一头浅金长发,暗精灵肤色则跟常人无异,头发漆黑,只有耳朵还是精灵族特有的尖耳朵。 对方终于说话了,他平静的看着池晏,目光有些复杂。 “我该走了。” 说完这四个字,对方就走了窗前。 池晏吓了一跳,难道对方就是从窗户跳上来的? 他怎么不知道精灵还会翻岩走壁? 池晏:“你叫什么名字?克莱斯特回来以后我会告诉他你来过!但你下次必须要走大门!不然我会把你抓起来!” 然而此时对方已经跳下了窗台,池晏连忙跑过去,探着头往下来,结果一无所获,他甚至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好像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对方就消失了。 池晏忽然后怕起来——如果对方是个歹徒,目的就是要杀了他,那对方刚才就已经得手了。 而他甚至没有任何办法,这么高的窗台都能跳上来,他总不能建个更高的围墙。 纠结难安下,池晏去找了管家。 管家却义正言辞地告诉池晏:“大人,那是不可能的!城堡有这么高,精灵族怎么可能跳得上来?” 池晏:“我亲眼看见的!我还跟他说话了,总不会是我的幻觉吧” 管家没说话,但他的意思,似乎就是想说那确实是池晏的幻觉。 在管家这里得不到支持,池晏只能十分不高兴的回到房间,他要把对方画下来。 虽然没有铅笔打底,但池晏能考上美院,功底还是有的,他画的专心,可是无论他画的有多好,池晏都觉得自己没有画出对方三分之一的美貌。 直到克莱斯特到房间里来见他,池晏才回神。 克莱斯特显然刚从外面回来,他身上还带着树林里的味道,些微潮湿,还有青草的香味。 池晏立马放下手里的笔,他拿着自己画的差不多的画走到克莱斯特的面前。 “我之前在你房间看到了一个暗精灵。”池晏把画递给克莱斯特,“他从窗户跳上来的,我发现他以后,他又跳下去了。” 池晏仰头看着克莱斯特:“他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仇人?” 克莱斯特接过那张羊皮纸。 羊皮纸上画着的人像只用黑色墨汁勾勒,不过几个简单线条,却跃然纸上,一眼就能看出池晏画的是谁。 克莱斯特赞叹道:“你画的真好,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画法。” 池晏得意道:“那是!我老师也说我很有天赋。” 得意完之后,池晏才想起自己刚刚在问克莱斯特问题。 “那个暗精灵到底是谁?”池晏用自己最严肃地语气问。 克莱斯特笑道:“是我的朋友,他没有恶意,你不用担心,而且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池晏想了想:“既然是你的朋友,如果他想来找你玩,就应该走大门,我又不会阻拦你跟朋友见面。” 他有补充了一句:“你朋友长得挺好看的。” 克莱斯特憋着笑问:“那我和他谁更好看?” 池晏踌躇了,他小声说:“各有各的好吧。” 然后他叹了口气:“可惜都没有我好看。” 克莱斯特微笑着:“?” “对了,给你看这个。”池晏把放在桌子上的木雕拿起来给克莱斯特看,“是不是很漂亮?” 这是矮人雕刻的木制小鸟,雕刻的好极了,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小鸟展开翅膀,活灵活现,矮人们从来不受重视,没人知道他们原来有这么好的天赋。 池晏:“如果带到城里去,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他们一直都在坐吃山空,明年开始虽然可以自给自足,但也要有可以卖钱的东西。 不然他穷的响叮当,什么也买不了。 钢刀是不能卖的,明年开始种卡坨,但卡坨也只能他们自己吃,小麦要拿去交税,领地上来了这么多平民,光是税收就要花一大笔,酒倒是可以卖给大商人。 但他们不能光靠买酒来钱。 有了木雕,不管能卖出什么样的价钱,好歹能有点进项。 以后要买什么也方便。 池晏觉得自己苦心孤诣搞出的东西不能拿出去卖,心都在滴血。 克莱斯特接过那个木雕,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最精致的雕刻品,他对池晏说:“至于贵族会买这些东西,但这是木头雕的,不值钱。” 池晏叹气道:“能有点收入就不错了。” 他没想到自己要养活这么多人! 以前他最多忧虑毕业后要怎么养活自己。 “积少成多嘛。”池晏乐观地说。 葡萄酒开缸的那天,池晏很紧张,他毕竟没有真的酿过酒,对成品会是什么样心里没底,仆人们小心翼翼地把酒缸搬到大厅里来,好像他们抱着的不是酒缸,而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 池晏蹲下去,一点点的把封住缸口的黄泥抠下来,一点也不嫌脏。 等他把盖子打开,一股酒香味扑鼻而来。 那是真正的酒香,不是之前管家拿给他的葡萄果汁味。 香味浓烈,池晏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然后用厨娘拿过来的小勺子喝了一口。 他穿越前没喝过酒,唯一喝过的类酒类饮料只有醪糟,池晏砸吧砸吧嘴,觉得还是有点涩,味道不太醇,但已经很不错了,非常成功。 因为酿的多,所以池晏对卡迪说:“参与采摘葡萄的人每人都能分到一杯酒。” 卡迪跟管家不同,管家有时候还会给池晏提意见,甚至阻止池晏的一些决策,但卡迪绝不会这么做,他只会忠实的完成池晏的所有命令。 所以他二话没说就让仆人们抱着两缸酒跟自己一起离开。 雨季还没有过去,但雨势小了很多,天气渐凉以后,哪怕是身体最强壮的牛头人都会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精和矮人就更不必说了,他们没有衣服穿,只能编织草裙围住自己,不至于直接袒露身体。 但草裙是无法取暖的。 奴隶们往年也是这么过来的,雨季结束,冬天到来的时候,很多奴隶都会冻死。 大河坐在屋子里,屋里有一盆炭火,这盆炭火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热量,地精们都挤在炭火旁边取暖,窗户开了一个小缝隙,风会从外面灌进来。 但没有地精回去关上,因为仆人们告诉他们,如果把窗户关上了,屋里又点着炭火,他们就会憋死在里面。 虽然奴隶的命在别人眼里看来不值钱,但奴隶们自己还是很惜命的。 屋子里暖洋洋的,地上还铺了干燥的干草,孩子们在屋子里跑跳吵闹,其他地精则是在编织藤框,大河也跟族人一样,低着头编织,他的动作很快,编织出来的藤框又结实又漂亮。 就在地精们安静干活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卡迪出现在他们面前。 “把你们的碗拿出来。”在奴隶面前,卡迪表现的很像管家,都是一样的板着长脸,看起来非常严肃。 地精们不明所以,但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地把碗拿了出来。 除了小孩以外,每个人都分到了一杯葡萄酒。 当酒缸的盖子被打开,酒香盈满室内,每个人都只能分到一小碗。 但这么一小碗,对地精们来说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享受了。 他们可从来都没有喝过酒,酒是贵族的专供,他们现在甚至还不知道碗里这紫红色的,晶莹剔透的液体就是他们曾经听过的,只有贵族老爷才能享用的酒。 等仆人们走后,地精们才敢低头喝一小口。 几个小孩闻到了酒香以后,也闹着要喝。 地精只给小孩尝了一点点。 大河和妈妈也都分到了一小碗。 他们珍惜的喝光了碗里所有的酒,喝完以后,有的地精还好,有的地精却晕的不行,大河就觉得自己看什么都是模糊的,还有重影。 他吓得不行,喊道:“妈妈!妈妈!有两个你!” 大河的妈妈连忙抱住自己的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除了地精以外,其他种族也几乎都是这个情况,不少人在领地里鬼哭狼嚎,表示自己可能就要死了。 池晏在城堡里的窗边,也晕晕乎乎的。 他高看了自己的酒量,喝了两杯葡萄酒,然后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只不过跟奴隶们不同,他好歹知道自己这是喝醉了,而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管家的酒量倒是很好,喝了两杯,脸不红心不跳,站在一边跟平常一个样。 池晏坐在椅子上,双颊绯红的看着夜空。 没有任何污染的夜空群星闪耀。 看着看着,池晏就哭了。 他想家了。 想每天笑呵呵的爸爸,还有总是揪着他耳朵让他好好读书的妈妈。 他们把自己养到这么大,自己还没有让他们想到福,就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他明明在这个世界好好的活着,却没办法让他们知道。 克莱斯特走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泪眼惺忪的池晏。 池晏的脸颊和鼻头都泛着红,他看起来可怜极了。 克莱斯特的心忽然就软得一塌糊涂,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唯恐吓到池晏,然后他蹲下,蹲在池晏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池晏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抹了一把泪,摇头说:“没什么。” 如果妈妈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定又会教训他,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 爸爸则会安慰他,告诉他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不要只看过去,要着眼未来。 克莱斯特的声音从未这么轻柔过:“是不是想要什么东西?” 池晏眨眨眼:“我想要爸妈。” 克莱斯特:“……” 这个我可真给不了。 克莱斯特忽然问:“想不想要宝石?” 他知道人族都喜欢闪亮又值钱的东西。 池晏摇头:“那还不如拿去换钱。” 克莱斯特发现自己大约没有哄人的能耐,于是问:“你困了吗?” 池晏点点头:“有点。” 他现在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克莱斯特:“我抱你去床上,好不好?” 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哄一个婴儿。 池晏点点头,他脑袋一歪,竟然已经瞬间睡了过去。 克莱斯特有些无奈,他一只手穿过池晏的腋下,一只手穿过池晏的双腿,把池晏抱到了床上。 池晏自己一无所知,睡着之后呢喃了几句,但声音太小,克莱斯特也没有听清。 管家这时走上前来,给池晏拉起了被子,一脸慈爱的看着睡着后的池晏。 “邪恶的魔族,你为什么会离开深渊,来到这里?”管家忽然出声。 克莱斯特看向站在自己旁边的老人——他已经这么老了,脸上满是皱纹沟壑,他的身体不再健康,手臂也不再有力,他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老人,在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哪里有魔族?”克莱斯特微笑着。 管家“哼”了一声:“你不用在我面前伪装!我年轻的时候什么没有见过?我还曾经猎杀过魔族!” 克莱斯特脸上笑容更大:“是吗?” 管家死死盯着克莱斯特:“你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如果你想要财宝,就应该去更富饶的领地,如果你想要美人,就应该去王宫!” 克莱斯特:“既然你已经认出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池晏呢?” 管家:“哼!我不能让恶魔两个字脏了大人的耳朵,你们这些恶魔阴险狡诈,就应该永远待在深渊下面。” 克莱斯特微笑道:“你们在深渊之上,享受着富饶的土地,发动战争,互相压迫,竟然来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来指责我们魔族阴险狡诈?” “我们魔族被困在深渊下数千年,难道我们就应该永远待在那底下吗?” 克莱斯特的眼眸逐渐变成黑色。 他的浅金色长发也变成了暗沉无光的黑色长发。。 他终于展现了自己真正的身姿,他整个人,就是浓稠的黑夜。 “你知道深渊下是什么样子吗?”克莱斯特微笑道,“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永无止境的黑暗,恶魔们互相争斗,以族人为食。” “只有最强的恶魔,才能活到最后。” 克莱斯特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额头忽然生出了一直角,这只角漆黑无光,上面有如咒文般繁复的花纹,竟然让人觉得华丽异常。 他像是暗夜里的帝王,那双漆黑的眼睛蕴藏着无底深渊。 他轻声说:“那只恶魔,就是魔王。” 魔族之王。 将带领深渊里的所有恶魔,来到阳光之下,占领这篇肥沃美丽的土地。 管家却一点也不畏惧,就像天生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他依旧一脸严肃地说:“那么,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杀了领主大人,然后占领这里呢?” 克莱斯特微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了你们?” 他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无知无觉,正抱着被子,撅着屁股睡觉的池晏,脸上的笑容终于多了几分温度。 他坐到床边,伸手抚摸着池晏的侧脸:“原本我确实是想杀了他,取代他的身份。” “但现在,我舍不得。” 他对管家说:“我舍不得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以我决定留在他身边。” 管家并不相信:“你不管你的族人们了?” 克莱斯特:“当然要管。” 他在一片黑暗中诞生,在那一片黑暗中长大,耳边永远是同族的嘶吼,鼻尖永远是血液的腥臭,在那样的世界里,他艰难地长大了,没有死在同族手里。 活着就要耗费全力。 直到某一天,他发现那些敢攻击他的人都死了。 而更多的人跟在他身后,奉他为王。 魔族中的最强者,就是魔王,魔王与生俱来的使命,就是带领着他的族人攻占深渊之上的土地。 为什么会有深渊? 因为圣灵认为他们是肮脏污秽的产物。 所以才把他们投放到深渊去的吗? 克莱斯特不明白,他不相信圣灵,魔族们都怨恨着圣灵,圣灵让他们受尽苦难。 “我的族人会来到这片土地上。”克莱斯特轻笑着,他的目光注视着池晏的脸,而不去看站在一边的管家,“而他是这片土地的领主。” 管家并不相信克莱斯特的话,但此时他也只能目光复杂地说:“希望你记得你现在所说的话。” 克莱斯特拂过池晏耳边的发丝,然后站起身,离开了池晏的房间。 只留下管家一个人站在原地,悠长地叹了口气。 他年轻时候遇到的魔族可不像克莱斯特,那是个很可怜的小魔族,他还没能长出角,不知道为什么爬上了深渊,临死前一直在祈求让他多活两天。 他说他只想看看阳光,看看花草。 感受光明。 可他年轻时跟着的那位领主是位严厉且崇尚武力的大人,他砍下了那个小魔族的脑袋,把对方的头悬挂在城堡上。 作为第一个猎杀魔族的勇士,他得到了国王的召见,圣院的奖赏,拥有了一大片土地。 他还记得那个小魔族对他说:“你的金发真漂亮,我从来没见过金色。”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悬挂在城堡上的那颗脑袋,脸上还带着得偿所愿的笑容。 在死的那一刻,他的身边是葱郁的花草,耳边是动人的鸟鸣,他应该没有遗憾了。 管家再次给池晏盖上被子,他关上了池晏房间的门。 天光大亮。 池晏睡了一个好觉。 醒来以后,他先去窗台边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才去洗漱。 好在分给奴隶们的酒不多,最多也就是晕晕乎乎,不会呕吐,不然早上起来就有得收拾了。 池晏回忆昨晚的事,还记得自己喝了点葡萄酒,坐在窗边看月亮,看着看着还哭了。 池晏:“……”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倒是十足的羞耻。 好在当时只有管家…… 不对! 池晏问伺候他洗漱的管家:“昨晚克莱斯特是不是来过我的房间?” 管家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只有我陪在您身边。” 池晏松了口气,在长辈面前流两滴眼泪,和在同辈人面前哭是两码事,现在他感觉好受多了。 “对了,那些酒只能拜托克莱斯特带到城里去卖了。”池晏还是不太敢让骑士们去。 而且骑士一看就知道是骑士,要是被人盯上就麻烦了。 管家这时候忽然说:“可以让卡迪去办。” “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池晏:“真的吗?” 在他的印象里,卡迪的胆子好像有点小,而且人也很腼腆。 管家点点头:“有时候胆子小也是一件好事,对危险更警觉。” 池晏:“有道理!” 于是卡迪就被叫到了池晏面前。 池晏十分郑重地对他说:“这个艰巨的任务我就交给你了,多去几个商人那里问一问,选一家出价最高的。” 卡迪又激动又害怕,他拼命地点头说:“大人!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对我的期望的!” 池晏一脸欣慰:“我相信你,您可以做到。” 卡迪同手同脚地出去了,临走之前,他还转头看了池晏一眼。 那一眼简直称得上是一眼万年,风情无限。 池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卡迪的眉毛已经长出来了,头发也像是一个小平头,其实现在看起来也能算是个帅哥。 但是一个帅哥冲自己抛媚眼,再帅池晏都无法欣赏。 卡迪带了二十个仆人一起走,池晏还让他们带上了武器。 艾伯特和卡尔也看到了仆人们托着板车离开领地。 艾伯特有些忧愁的说:“大人还是不够信任我们,难道我们会告诉别人大人在领地里酿酒吗?” 他和卡尔又不是傻子,打铁和酿酒的动静那么大,怎么可能瞒得住他们? 但他们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跟着一位富裕强大的主人,总比跟着一位穷光蛋主人来得好。 “我昨晚闻到酒香了。”卡尔有些馋,那么浓的就像,他在圣院里都没有闻到过。 要知道圣院的酒可是公认的最好的酒。 可是在他看来,绝没有大人自己酿的酒好。 “怎么做才能让大人更信任我们呢?”卡尔问艾伯特,他觉得艾伯特比他更聪明,一定能相处办法来。 艾伯特:“我们去向大人宣誓吧!” 庄严的骑士誓言是不能违背的。 卡尔:“要是被圣院发现了……” 艾伯特严肃地说:“那你现在就回圣院去吧,我不是贵族出身,我的老师告诉我,如果我选择一个主人,就不能再有另一个,否则一定会自取灭亡,得不到任何一方的重用。” 卡尔迷茫的看着艾伯特,他从没有听过这样的道理,但是又觉得确实很有道理。 于是他们就兴冲冲地找池晏宣誓去了。 搞的池晏一头雾水。 两名骑士跪在他的脚下,嘴里说着最庄重的誓言。 其实他们究竟在说什么池晏也没听懂。 更像是另外一种语言,他们在高声宣誓之后,分别亲吻了池晏的手背。 这样池晏觉得他们是借着宣誓的借口来占自己便宜。 可是看着两张严肃的面孔,池晏又觉得自己大约是想多了。 他觉得这不是怪他,得怪那些曾经对他居心叵测的人,是那些人让他变得像现在一样神经过敏。 “大人!”卡尔憋不住说道,“我们昨晚闻到酒味了。” 池晏转头看向管家,管家冲池晏点点头,这就是可以说的意思,于是池晏说:“我酿出了一批葡萄酒,你们想要尝尝吗?” 卡尔有些羞怯地说:“那怎么好意思呢?” 艾伯特倒是直接道:“大人,我已经馋了很久了!” 于是两名骑士分到了一缸酒。 至于他们拿回去后自己怎么分,就不关池晏的事了。 冬天就快到了,池晏也得去城里买一些过冬需要的东西,比如厚实的皮毛,以及香料和盐。 这是他来到这里以后第二次离开领地。 “我不想穿紧身裤。”池晏对管家说,“穿上它以后我都走不动路了!” 管家想了想,觉得这次不是去圣院,不用穿的那么符合礼仪,于是他说:“您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就可以了。” 池晏小小的欢呼了一声,连忙换上自己觉得最舒服的一套衣服。 虽然说是最舒服的,那其实还是很繁复,领口还有荷叶边。 马车夫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看到池晏的时候,马车夫几乎移不开目光了。 这一次池晏没有带上管家,管家必须留在这里看着领地里的人,管家并不怎么满意这个安排,他想陪着池晏一起进城。 不过池晏劝道:“你不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他说道:“只有你在,我才能安心的去城里。” 这是池晏信任他的意思,管家严肃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那您一定要注意安全。”管家说。 池晏冲管家笑:“会的,那我们走了。” 管家眉头一皱。 我们? 果不其然,池晏冲着城堡的大门招手:“克莱斯特,快一点,就等你了!” 管家回头看过去,克莱斯特依旧是那副雌雄莫辨的美丽高贵模样,管家想到对方的真实身份,很想劝池晏别把克莱斯特带上。 然而看着池晏的笑脸,他还是咽下了快到嘴边的话。 如果这个恶魔想害他们,早就已经动手了,不用等到现在。 管家就只能这么目送他们坐进马车,离开领地。 池晏打开车窗,看着外面的风景,虽然路还是跟以前一样难走,十分颠簸,可池晏还是觉得比待在城堡里好。 “其实这里风景挺好的。”池晏忽然说。 他穿过来之前,市里正在治理雾霾,因为城市周边有不少大厂,雾霾严重的要命,走在路上都能看到黄色的颗粒在空中飘浮,平时不戴口罩都不能出门。 当时他妈还想搬到另外一个城市去住,但因为工作原因,说了好几次,到底也没有搬走。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估计觉得这里的风景没什么可看的,就是普通的树林,既没有珍奇的花朵,也没有大的参天的树。 但克莱斯特却接话说:“确实很漂亮。” 当他从深渊来到这里时,这些花草带给了他巨大的震撼,他从不知道深渊外的世界是这个模样,这里的每一棵草,每一束花,都让他觉得美。 深渊里是没有植物的,只有无穷无尽的争斗。 同族的血肉供养着他们。 池晏:“你会想父母吗?” 池晏还从来没有跟克莱斯特聊过这个话题,他认为克莱斯特独自一人倒在路边,一定经历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而且克莱斯特当时还没穿衣服,又长得这么美。 说不定是在路上给坏人见色起意给玷污了。 因此他从来不问,就怕戳到克莱斯特的伤心处。 现在他一问出口,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就在池晏想要弥补的时候,克莱斯特却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母。” 魔族们虽然以同类的血肉为食,但却从来不会杀死孩子。 这大约是魔族仅有的智慧了,不然深渊之下一片焦土,不会存有任何生命。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池晏一副说错了话的可怜模样,似乎正在想怎么安慰他。 “别担心,我并不难过。”克莱斯特拍了拍池晏的肩膀,“在我们那里,这很常见。” 池晏:“……” 原来当精灵这么惨的吗?生下来就没爹没妈? “你呢?”克莱斯特问道,“你的父母呢?” 池晏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低声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他们就这么摇摇晃晃地进了城。 池晏这才知道,原来城里的集市不是每天都开的,一周才开一次。 “明天集市才开。”马车夫告诉池晏。 于是他们只能在城里找一个落脚地,就在池晏站在街边透气,准备上车的时候,一个穿着布衣,看起来很机灵的小伙子拦住了他。 “大人!您是在找落脚的地方吗?”这个小伙子长得很不错,浓眉大眼,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很难让人升起恶感。 于是池晏问他:“你那有好地方吗?” 小伙子连连点头,他的眼睛紧盯着池晏,兴奋地脸变得通红:“我们那可以搓澡,休息,还有……”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池晏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小伙子说的地方应该就是妓院,池晏听管家说过,城里的妓院可以当澡堂,也可以当旅馆。 而且妓院里不止有美女,还有美男。 并且无论男女,都是男女客都接。 不过管家也说,妓院里有形形色色的人,很容易跟人起冲突。 于是拒绝一切麻烦的池晏冲对方说:“我还是去旅馆比较好,你去忙吧。” 池晏转头上车。 小伙子连忙说:“大人!我们的价格很公道的!” 池晏还是礼貌地拒绝说:“我只想找个旅馆,不想去买春。” 小伙子朝池晏眨眨眼睛:“大人,除了拉客以外,我也在里面做事,我可以不收您钱。” 池晏:“……” 就在这时,克莱斯特探头出来问:“怎么还不进来?” 小伙子看看克莱斯特,又摸摸自己的脸。 他遗憾地对池晏说:“大人,打扰了。” 池晏:“???” 对方刚刚那么锲而不舍,怎么忽然就放弃了? 不过……自己对浓眉大眼的大小伙子,也确实没有兴趣。 第25章 终于有时间来欣赏城市了,池晏兴奋的不行, 但很快就发现城市没有他想的那么好。 地面没有水泥, 也没人把地夯实,只要有马车经过, 就一定会尘土飞扬。 而且这里没有标准意义上的街道,人行和车行混在一起, 有车来,人就靠边站, 没车来就继续走, 如果有骑士骑马经过,那就惨了, 道路两边的人一定会被劈头盖脸的黄沙弄得狼狈不堪。 池晏让马车夫走得慢一点,这才避免了他一经过,所有人让行的场面。 他透过车窗往外看,发现城里的许多平民几乎都衣不蔽体,天已经冷下来了,但他们身上只有几块破布,池晏看一眼就觉得冷。 克莱斯特看出了池晏的想法,他声音温柔的说道:“每年都是这样, 你不用为他们担心。” 平民们死的多,生的也多, 虽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活下来,但这些多年也没缺过人。 池晏奇怪地问:“怎么看不到别的种族?” 他一路只看到了人族。 克莱斯特:“除了人族以外,其他种族要么是奴隶, 要么是炫耀身份的物品。” 很多贵族都会圈养精灵,一个精灵就能卖出上千奴隶的价格,所以总有商人铤而走险,去有过精灵动向的地方捕捉精灵,为此死上几十个奴隶都不会觉得心疼。 这种畸形的制度让池晏不寒而栗——如果他没有穿成人族,没有一过来就在圣院,而是生成精灵族地精矮人这些种族,估计他现在也很悲惨。 而且肯定没人同情他,更找不到人帮助他。 孤立无援,苟且偷生。 池晏想得太多,很是感叹地对克莱斯特说:“幸好你遇到的是我。” “全世界估计只有我不会贪图你的美色。” 克莱斯特此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回答。 池晏还小声对克莱斯特说:“其实刚刚那个人邀请我过去的时候,我还挺想去的,我主要是怕他们头上有虱子,过给我了怎么办?” 他从来没去过红灯区,还是想去见识一下的。 克莱斯特:“那我陪你过去看?” 池晏十分不解地看着克莱斯特:“难道你陪我过去,虱子就往你头上跑,不往我头上来了?” 克莱斯特摊开手,用十分无奈地口吻说:“那你还去不去看?” 池晏:“不去,等他们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卫生了我再去吧。” 池晏对这里的人的节操没有任何信心,他看管家他们的态度就知道,这里的贵族只要对方长得美,他们是男女不挑,生冷不忌的。 池晏觉得自己跟他们不一样,自己可是一个正直的好青年。 他小学时拿过的奖状能够贴满一整面墙。 最终他们在一家旅馆入住,这家旅馆是城里唯二两家旅馆之一,毕竟不是一座大城,作为一个小城市,能有两家旅馆就已经很不错了。 旅馆的老板是个看起来就很富贵的女士,因为长得太富贵,所以看不出她的年纪,皱纹都被脂肪撑平了。 在这个时候能看到这么富态的人十分不容易。 老板十分客气热情。 “大人,我们这里也有澡堂。”老板竭尽所能地推销,不想把人送到自己的对头哪里,她笑眯眯地看着池晏,眼睛简直长在了池晏身上,甚至没看克莱斯特一眼。 池晏很认真地问:“我住的房间不能有一只跳蚤。” 老板连忙说:“我这里从来只接待贵重的客人,绝不可能有跳蚤!” 看对方说的这么言之凿凿,斩钉截铁,池晏姑且相信了。 于是老板亲自领着他们去了房间。 “您看,这是我们最好的房间。”老板十分自豪,她还说,“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这家旅馆已经开了快一百年了!” 她这么一说,池晏他们也只能这么一听。 这个小城有没有一百年的历史都还不知道呢。 老板让开之后,池晏看到了房间里的装潢,老板说这是最好的房间应该是真的,这个房间有窗户,还有床,并且床有四根柱子支撑,还有椅子和桌子,墙上甚至还挂着一幅画,现在没有纸,画是画在木板上的,颜色已经变得暗沉,上面还有一些污渍,估计挂了很长时间了。 画也是奢侈品,毕竟除了贵族以外,也没人能欣赏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 人们吃饱喝足以后,艺术品就是艺术品,饿着肚子的时候,艺术品就什么都不是。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现在是领主,池晏觉得自己去当个画师,专门给贵族画肖像画也能养活自己,就是社会地位有点低,说不定谁看自己不顺眼自己就没了。 在检查了整间屋子,发现确实没有跳蚤和常见的虫子以后,池晏才定下了这个房间。 他还为克莱斯特和马车夫也定了房间。 不过马车夫说什么也不愿意去住。 “大人!我睡马厩就行了!”马车夫出乎池晏意料的固执,“我怎么能睡房间呢!我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享受的。” 池晏拿出领主的派头来对他说:“你是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马车夫连忙说:“当然不是!我绝不会违背您的意思!” 池晏点点头:“那就好,记住你自己的话。” 马车夫被领走以后,才边走边哭。 领他的年轻人看他哭得太惨,忍不住说:“你的主人让你住房间,这么好的事你为什么要哭?” 马车夫抽泣道:“就是因为大人太好了!我不配!” 年轻人想起自己刚刚见过的贵族,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他忽然能够理解这个马车夫为什么哭得这么惨了,如果那位大人也对他这么好,很难说他会是什么样子。 他还记得刚刚他刚刚看见那位大人时,他根本移不开目光,他的视线追逐着对方,心也追逐着对方。 如果对方那位大人愿意朝他笑一笑。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 他觉得他可以付出一切。 “那位大人的领土在哪里呢?”年轻人小心翼翼地问。 马车夫现在哭得眼泪鼻涕糊满一脸:“就在北边的山坡后。” 年轻人:“我早就听说那里换领主了!没想到新来的领主这么年轻高贵!” 马车夫哭得更厉害了:“大人……嗝……大人就是心肠太好!嗝!” 池晏倒不知道自己只是给马车夫订了一个最便宜的房间,对方就能哭那么久,他让一脸不舍的老板出去后才对克莱斯特说:“城里没我想象的好。” 他以为城市会很大,很有规矩,至少不像现在一样脏乱,过来的时候他还看到不少平民就地大小便,最绝的是竟然连大街上都有。 还不是在小巷子里,并且这里没有人打扫,称得上是臭气晕天,还有很多苍蝇。 池晏总算知道欧洲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疫病了。 脏乱差的环境里没有疫病才不正常。 “这里就没有人管一管吗?”池晏很是不解的问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看着他:“谁来管?官员还是圣院?平民过得怎么样,他们并不在乎。” 池晏打了个哆嗦:“要是能让我来管就好了!” 先要让他们把脏东西处理干净,然后规范市场,多养猫来抓老鼠,如果可以的话还要修建排水系统,纳税不按照人头来,按照收入来。 他想了半天,觉得自己简直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想管理这里吗?”克莱斯特脸上带着笑,他轻声言语,“想要得到一座城市的管理权,并不怎么难。” 他的声音很轻,就在池晏的耳畔响起,宛如恶魔诱惑般的呢喃。 池晏:“还是算了吧,就领地里那么点人都差点让我忙死!” 人们除了吃喝拉撒以外,还有其他的需求,需要工作,需要成就感和满足感,需要生活的幸福感。 原本池晏还想在城里走一走,但现在他不想走了。 毕竟走在路上就能闻到各种臭味,各式各样,可能走不到两步路就能有人当着他的面脱裤子。 池晏心很累,他对克莱斯特说:“你早点睡吧,我也睡了,明天早点起来去集市。” 克莱斯特:“要不然我就在你的房间睡,如果有危险我还能保护你。” 池晏瘪瘪嘴,他举起自己的胳膊,给克莱斯特看自己的肱二头肌:“虽然我矮了点,但我还是很结实,很强壮的,如果真有小偷,我会给他好看的!” 克莱斯特:“……” 他看着池晏那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肌肉,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说:“那好吧。” 池晏不想在这儿洗澡,说句不要脸的,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环境,他可注重隐私了。 于是他连衣服都没有脱,就躺在床上睡觉。 坐了大半天车,池晏也困了,他翻了个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池晏不知道他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上有点痒。 难道有看不见的虫子躲在这个屋子里? 什么虫子?跳蚤还是臭虫? 池晏的头脑瞬间清醒,忽然睁开眼,和趴在他身上的人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 他还闻到了对方身上的臭味。 “离我远点!”池晏用了百分之二百的力气把对方推开,一推就发现手感有些不对。 这……竟然是个女飞贼? 他的房门也瞬间被人踹开,克莱斯特站在门口。 两人一起看向了被推倒在地上的女人。 女人身材瘦弱,脸上还有一道刀疤,看起来有些狰狞,她的四肢细得像一用力就能掰断,一头棕色的长发干枯杂乱,她抬起头来,池晏还被吓了一跳。 对方简直不像人了,更像一只野兽。 就连克莱斯特都觉得这个女人十分奇怪,在池晏推开对方发出响动的之前,连他都没有察觉有人进了池晏的房间。 克莱斯特细细地打量了之后对池晏说:“她身上没有武器。” 那就证明对方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偷? 池晏有些后怕,如果刚刚这个女人没有摸他,而是带了武器,那他现在肯定已经去阎王那里报道去了。 不对……这里应该没有阎王。 “把她送去圣院。”克莱斯特面无表情,眼里没有杀意,但是他语气中的冷意,连池晏都觉得不寒而栗。 圣院会严厉的处罚这些犯了错误的人。 池晏看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正看着他。 池晏问:“你会说话吗?” 女人:“我又不是哑巴。” 池晏:“……” 他还以为这个女人是被野兽养大的,就跟狼孩一样。 池晏:“你来偷东西就算了,为什么要摸我?” 女人理直气壮地说:“要是你醒来的晚一点,我还想亲你。” 池晏…… 行吧,他这次遇上了一个女流氓。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女流氓了。 以前在圣院的时候就有一位女贵族经常趁着跟他说话想摸他屁股,虽然那位女贵族长得非常漂亮,可他还是严肃地拒绝了对方,他不是那么随便的人!绝不会因为对方长得美而妥协。 池晏认真道:“你不能亲我,你身上有跳蚤,还很不好闻。” 女人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她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你身上是香的?” 池晏茫然道:“我只是不臭而已。” 他又不用香水。 他还记得在穿越之前在网上看的言论,西方人发明香水就是因为不洗澡,身上太丑了,需要用香水来掩盖身上的臭味。 但池晏很怀疑真实性,臭味加上香水味,真的是香味吗?那岂不是味道更复杂的臭味? 而且这个时候香水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池晏问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蕾妮。” 这名字倒是出乎池晏意料的好听。 他问道:“蕾妮,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偷窃罪是很重的罪名,被抓住是要被砍断双手的。 蕾妮:“我知道,我并不害怕。” 池晏问她:“你会被砍断双手。” 蕾妮不屑一顾:“那又怎么样?我不偷东西早就死了。” 池晏觉得在这个社会背景下,不应该用他穿越之前的道德三观去要求土著——穿越之前,只要不好吃懒做,哪怕是在街头捡垃圾都能活下去,虽然活得可能不怎么好,但确实能活下去。 但是在这里,如果出生的时候没有选择好从哪个肚皮生下来,一辈子都不会有改变的可能性。 克莱斯特察觉到池晏不想杀这个女人,就对池晏说:“要放了她吗?” 他眉头微皱:“把她带回去吧。” 一个潜行进旅馆,还不被他发现的人,如果放出去也太危险了。 克莱斯特看着蕾妮。 蕾妮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她有野兽般的直觉和娇小的身体,轻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却过分灵活,正是因为这个,她才能活到现在。 她是个孤儿,被扔在了圣院门口,但圣院并没有好好养大她,她从小就住在马厩里,一日三餐都没有着落,冬天只能贴着马肚子睡,只有一个好心的圣仆愿意照顾她。 圣仆死后,圣院就把她赶了出来,那时候她只有八岁。 一个孤儿在街头生活,她只能靠捡别人丢掉的食物填饱肚子,但没有几个人会丢掉食物,哪怕是麦麸,她有时候会在城边挖一些野菜填肚子。 但那些东西是填不饱肚子的,她只是越来越饿,饿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然后她做了人生中第一桩生意,偷了一个商人的钱袋。 那笔钱让她吃了人生中第一顿饱饭,可惜被街头的混混们看见了,他们毒打了她一顿,抢走了钱袋。 蕾妮倔强地说:“我一点都不害怕!” 她还用视死如归地口吻说:“我刚才就应该亲你一口!” 池晏:“……” 这个女流氓真是锲而不舍,他都有些佩服了。 但他要知道偷窃是她的不得已而为之,还是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如果把她带回领地,那也必须是因为她是一个有价值的人。 现在他这么穷,可养不起一个闲人。 池晏问道:“蕾妮,如果你不偷东西就能活下去,你还会偷窃吗?” 蕾妮:“不知道。” 池晏:“……” 他转头看了眼克莱斯特,用眼神控诉——这个人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难道她不应该马上说自己绝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吗? 蕾妮:“除了偷东西以外,我什么也不会。” 她天生就很瘦弱,这可能也跟她很少吃饱肚子有关,又身材矮小,没有半点女人味。 如果她长得漂亮,有不错的身材,她还可以去妓院找一份工作。 可她什么也没有。 池晏拿不定主意,反而是克莱斯特说:“大人,带她一起回去。” 克莱斯特微笑道:“她可能会很有用。” 池晏眨眨眼,没明白。 克莱斯特又对蕾妮说:“我们明天太阳落山之前就会离开,如果你过来找我们,我们就带你走,如果你不来,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反正他知道池晏不定不忍心砍断对方的双手。 蕾妮迷茫地看着他们,十分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放过自己。 池晏自己也不明白,等蕾妮跳窗走后,他才问克莱斯特:“为什么要把她带回去?” 池晏虽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坏人,但也不是一个圣母光芒照大地的绝顶好人。 这个世界上可怜人太多,他挨个救也救不过来。 但毕竟是克莱斯特的提议,池晏还是说:“哎,竟然你想带她回去,那就带回去吧。” 克莱斯特:“……” 他可不会错过池晏那一脸“看吧,我特别宠你对吧?”的表情。 既然池晏没有刨根问底,克莱斯特也就没有解释。 他只是这个女人,在将来的某一天,可能会派上用场。 一个能不惊动魔王,如影般行动的女人。 这是克莱斯特遇见的第一个。 有了蕾妮这个插曲,池晏也不敢一个人睡了,他终于承认自己小胳膊小腿,关键时刻可能不能自保,于是厚颜无耻地说:“我觉得我这张床挺大的。” 他拍拍自己身边的位子:“你看,还很软。” 克莱斯特板着一张脸:“那您早点睡。” 池晏怂了:“我不介意把我的床分你一半。” 池晏还小声说:“我身上又没有跳蚤。” 克莱斯特没憋住,笑道:“那你往里面让一让。” 池晏连忙缩到墙边,等克莱斯特脱了鞋躺到在床上以后,池晏才压低声音说:“她看起来挺可怜的。” 克莱斯特“嗯”了一声。 池晏:“其实我也想把她带回去,但是害怕我开了这个先例就会一直带可怜人回去。” 池晏有些伤感:“我能力有限,帮不了那么多人,反而会把自己的领地压垮。” 如果他是世界首富,有的是钱,那他想帮谁就帮谁,专门建一个城来帮助穷人都可以。 但他不是,他只是一个穷光蛋领主。 他的领土还很小,池晏又说:“你不要觉得我是个冷漠的人,我可善良了。” 克莱斯特终于忍不住笑了:“你担心我讨厌你?” 池晏点点头。 克莱斯特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拍了拍池晏的肩膀:“早点睡吧,我是不会讨厌你的,放心。” 当鸡鸣响起,池晏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克莱斯特放大的俊脸。 他甚至能数对方有多少根睫毛。 池晏觉得以后不能跟克莱斯特一起睡——不然一大早起来刺激太大,他很容易犯错误。 克莱斯特的眼皮微微颤动。 池晏咽了口唾沫。 他觉得对方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正颤巍巍地打开自己的花瓣。 当克莱斯特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池晏像是看见了无边无际的碧绿湖泊,清澈又迷人。 池晏:“早、早上好!” 他连忙滚下床:“我去方便一下!” 说完以后就屁滚尿流的跑了。 他怕自己再待一会儿,就会被克莱斯特指着鼻子骂流氓。 这可是早上,是一个成年男人最活泼的时间段。 池晏真不知道应该怪自己定力不够,还是怪对方长得太美。 他跑到专门用来方便的房间,捏着鼻子,被这味一冲,什么绮丽的想法都没了。 池晏觉得男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只要长得好看,男女都可以。 池晏呼出一口长气,觉得自己已经不纯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你就是馋他的身子!你下贱!” 池晏:“……” 第26章 回到房间的池晏,看到的就是已经精神奕奕的克莱斯特。 不知道为什么, 池晏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不看克莱斯特的脸,只说:“咱们去集市吧。” 其实这里说是城, 更像是个镇,只有一条街, 从头拉到尾,街边也什么摊贩, 便便倒是很多, 在路上可能一步小心就中彩。 马车夫留在旅店里,只有池晏和克莱斯特去集市。 虽然没带骑士, 但是因为有克莱斯特在身边,所以池晏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他们走在街道上的时候,池晏下脚都小心翼翼,唯恐踩到不该踩的东西,还得掩住口鼻,怕自己一不小心吐出来。 集市那边倒是很热闹,刚刚走近就听到了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 商人们正在叫卖,叫卖的最大声的货物, 就是奴隶。 池晏远远地看见了一个高台,木板搭建的高台上, 正跪着几个奴隶。 这些奴隶不分男女,都是身材纤细,不过他离得还是有点远, 看不清脸。 商人在上面大声吆喝,下面围着的人要么看热闹,要么出声竞价。 池晏听见有人喊:“一银币!” 他吓了一跳,他听管家说过,一个银币都能买五个奴隶了,还是价格最贵的牛头人。 这里的奴隶怎么这么贵? 克莱斯特看出了池晏的疑惑,笑道:“这些奴隶都不是用来干活的。” 这些奴隶都有出色的长相和身材,他们的价格高,是因为可以容易转卖给贵族。 除了奴隶买卖以外,集市上还有卖粮食和香料的,池晏这次过来只要就是买盐和香料,为此他拿出了仅剩的一点钱。 这里的盐可不便宜,因为是内陆,价格居高不下,一袋盐就得花二十个铜币,而一个普通人家,可能半年都存不下二十个铜币,所以平民几乎都是几家凑钱买一袋盐,买好以后再分。 池晏这次就带了五个银币过来。 算是盐贩的大客户了。 不过他走来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但因为他穿着的是贵族服饰,所以那些人的目光还不算太露骨,可即便是这样,池晏都觉得有些不安。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拉住了克莱斯特的袖子。 克莱斯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怕什么?有我在。” 这话简直像是咒语,一瞬间,池晏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毕竟克莱斯特是能够一个人干掉一头野猪的勇士。 他们在前往盐贩摊子的路上看见不少奴隶都麻木地站在一边,就在他们要经过时,一个奴隶忽然疯狂大喊起来,他喊得声嘶力竭,吓了池晏一大跳。 池晏寻声看过去,发现那个奴隶有一头浅金色的长发,他估计被商人认为奇货可居,在奴隶算是打扮的非常干净的了,而且穿的很严实。 跟其他衣不蔽体的奴隶根本没法比。 “是你的同族。”池晏小声说。 克莱斯特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对方,池晏提醒以后他才看过去。 那个精灵估计是发现自己的同族终于注意到自己了,才连忙说了一大串池晏根本听不懂的话。 这里也是有方言的,不同地方的语言都有些许不同,而且有些种族也有自己的语言。 比如精灵族。 有些精灵族会说通用语,不过会说的基本都是跟人族有来往的,多数精灵族都生活在树林或森林深处,自给自足,从不跟外界往来,自然就不会说通用语。 只是现在不知道这个精灵是怕被人听见他在说什么才时候的精灵语,还是根本就不会通用语,池晏只能问克莱斯特:“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克莱斯特知道吗? 克莱斯特知道个屁! 克莱斯特沉着一张脸,说道:“我跟他不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听不懂他的话。” 池晏觉得也对,他就听不懂粤语,于是他又问:“我觉得他是想让你把他救出来。” 克莱斯特一脸微笑,但是十分光棍地说:“没钱。” 池晏认真道:“我能借你三个银币。” 只要卡迪他们把酒和木雕卖出去,他就有钱了。 木雕不一定,但酒是肯定能卖出去的,卖给这座城的领主也没问题。 所以他只需要买这几天够用的盐就可以了。 克莱斯特笑道:“他值一金币。” 池晏:“……那算了,我们还是去买盐吧。” 不是他不支持克莱斯特解救族人,主要是解救的代价太大,等以后他富裕了再说吧。 看见池晏和克莱斯特不过去,那个精灵疯了一样嘶吼,他用力挣扎,商人的奴隶连忙去抓住他,他的双手被绳子紧紧捆住只能拼命扭动身体,他看起来凶猛极了,脸上的表情极度狰狞。 池晏看着对方那拼命的样子,有些不忍心。 但克莱斯特都不说要救对方,他就更没有立场了,于是他目不斜视,朝着盐贩的方向走去。 有时候当心硬如铁的人也不容易。 商人没有挥鞭,怕精灵受伤以后卖不出好价钱,他正忙得焦头烂额,那个精灵却忽然迸发出巨大的力量,朝着一边的木桩狠狠地撞了过去。 瞬间头破血流。 商人高声怒斥着自己的奴隶:“你们这些蠢货!他的头上有了伤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奴隶们不敢说话,只能任由商人用鞭子鞭打他们。 商人气得要命,这个精灵是他带人去森林里抓的,好不容易等到他落单,死了六个奴隶才抓到,原本可能卖出一金币甚至更高的价钱,现在全毁了。 没有贵族会喜欢头上有伤痕的精灵,无论这个精灵的其他地方有多完美。 池晏也被精灵撞柱子的举动吓了一跳,他问克莱斯特:“他是想自杀吗?” 克莱斯特面无表情:“他希望我能救他。” 池晏:“……那他撞柱子干嘛?” 苦肉计? 克莱斯特:“这样他的身价就便宜了。” 池晏一脸震惊,这么狠的吗? 他以为精灵都是柔柔弱弱的类型,没想到一个比一个狠。 克莱斯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倒在地上,正努力站起来精灵,对方也看着他,眼里写满了祈求。 估计那个精灵怎么也想不通,身为同族,对方为什么不救自己。 克莱斯特脸上带笑,却没有再向那个精灵投去一个多余的眼神。 “走吧,还是你想买下他?”克莱斯特对有些走不动路的池晏说。 池晏:“我以为你会想要……” 那毕竟是克莱斯特的同族,换做池晏自己,如果他穿到一个世界,人族是少部分,那么他是不可能对同族的求救视而不见的。 池晏奇怪地看了克莱斯特一眼。 一直以来,克莱斯特都表现的温柔体贴,善良大方,对同族的求救视而不见,这不符合他的形象。 难道克莱斯特有什么事瞒着他? 池晏没有说话,克莱斯特却察觉到了刚刚池晏看着他的眼神。 “不能现在就去问价。”克莱斯特忽然说,“商人会趁这个机会抬高价格,如果我们晚点过去,说不定真的能用三个银币的价格把他买下来。” “你想的真仔细。”池晏忽然松了口气。 刚刚那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克莱斯特了。 他们先去盐贩子那里买了两银币的盐,然后让盐贩子派人送到旅馆去,在这一方面,盐贩子还是很有诚信的。 然后池晏才和克莱斯特走向了刚才卖奴隶的地方。 那个精灵现在还站在路边,商人正在用木棍打他,木棍比鞭子更痛,鞭子更响,只是木棍把握好力度就不会留疤。 “你这个该死的精灵!”商人破口大骂,“你知道你让我损失了多少钱吗?!” 买得起精灵的都是大贵族,而那些有钱的大贵族是不会买一个破了相的精灵的。 小贵族也出不起价,能卖出一个银币就算运气好了。 商人气得要命,下手更狠了。 克莱斯特看了池晏一眼,池晏就知道现在轮到他出马了。 于是池晏走上前,商人背对着他,池晏清了清嗓子,拿出贵族的架子来:“别打了,这个精灵多少钱?” 商人听见声音,连忙转头,转头的一瞬间,狰狞的脸瞬间变得谄媚,当他看清池晏的时候,他脸上的谄媚也变了,变成了一种奇怪的痴迷,但理智还在,他点头哈腰地笑道:“大人,您看上这个精灵了?” 池晏:“多少钱?” 商人看了眼精灵,又看了眼池晏,他咽了口唾沫,眼睛黏在池晏身上,简直抠都抠不下来。 不过池晏已经习惯了,他表情冷漠地又问了一遍。 商人才终于回神,商人咽了口唾沫:“大人,我叫乔什。” 池晏:“……” 我没问你的名字。 乔什说:“我可以把这个精灵送给您!” 池晏睁大眼睛,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乔什咽了口唾沫:“但您以后,只能从我这里买奴隶,您觉得可以吗?” 池晏很干脆地说:“行。” 反正他也不怎么买奴隶。 乔什给奴隶打手势,那几个奴隶就把精灵架起来。 精灵已经被打得满头冷汗,紧咬牙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但他应该知道自己获救了,他僵硬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 最终,池晏满载而归,待会了盐,然后没花一分钱的带回了一个精灵,以及一个女流氓蕾妮,他们回旅馆的时候发现蕾妮就等在墙角处,她大概一直在那等,池晏他们出现的时候,她耗费了一番力气才重新站起来。 至于精灵的伤是没法在这里处理了,只能带回领地去。 马车夫对池晏带两个人会去没有任何异议,他对蕾妮还十分友好,只是看着精灵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又来一个精灵,恐怕这两个不是精灵,而是要吸大人精气的妖精! 那个精灵上了马车后叽里呱啦地朝克莱斯特说个不停。 池晏觉得对方的口音特别有意思,像是在唱歌。 不过精灵很快发现了克莱斯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于是他用结结巴巴地通用语说:“我、拉米尔、南、南边。” 然后他又说:“兄、兄弟都、都被、抓了。” 一家子全被抓了?这也太惨了吧? 克莱斯特对池晏说:“这种事很常见,商人抓精灵,都是十几个商人一起合作,大商人抓的多,小商人抓的少。” 池晏问:“精灵卖的这么贵,应该过得不会太惨吧?” 克莱斯特耸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 实际上,精灵都不会过得太好,精灵都有一副倔脾气,属于顺毛驴。 贵族们买他们干什么呢?当然就是干事啊,但没有精灵愿意被那些肥肠满脑的贵族压着,最终的结局都不会太好。 敢于反抗的会死。 而顺从的则能活下来。 可活下来的实在是太少了。 然后那个精灵就不说话了,他这些简单的通用语还是在奴隶当中学会的,除了这几句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以外,他再也说不出其他话。 不过他确实长得很漂亮,精灵族里就没有长得丑的,全是美人,不分男女。 统一的浅金色长发,碧蓝或碧绿的眼珠,挺翘的鼻梁和殷红的嘴唇,以及巴掌大的脸。 低头的时候十足的楚楚可怜,美不胜收。 这样一个人,哪怕只是站在那里,都能让其他一切都成为他的陪衬。 可惜的时候,这次他身边有一个更美的克莱斯特。 池晏觉得自己以后找对象可能后有点困难——他的审美已经被克莱斯特给拔高了。 不过比起金发红发什么的,池晏还是更喜欢黑发,毕竟他穿越之前是个地道的亚洲人。 最差也必须是棕发,要求不能再低了! 池晏以前的理想型就是一头乌黑头发,长发及腰,双眼皮,大眼睛。 只是他还没成年,初恋还在,就穿越到了这里,面对着一群生满跳蚤不洗澡的人。 蕾妮坐在马车上,缩成一团,她人生第一次坐马车,竟然还有些怕。 池晏让她上车前把头发用布包起来,一点缝隙都不能留。 “回去以后你和他都得把头发剃了!”池晏严肃地说。 蕾妮不解地问他:“为什么?是因为你喜欢光头吗?” 池晏:“不,是因为我讨厌你们头发里的跳蚤。” 蕾妮摸了把自己枯草般的头发,点点头:“那好吧,反正我已经够丑的了。” 池晏看着她,没忍住问:“你脸上这道疤怎么来的?” 蕾妮脸上的疤很长,几乎把一张脸分成了两半,哪怕她不做表情都显得狰狞。 “忘了。”蕾妮是真忘了,她挨打的次数太多,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被划破了脸。 不过她还是得意地说:“但我肯定也伤了他!” 她在街头长大,知道必须要比别人更狠,才不会让人一直欺负她,所以一旦动手,她就会拼命,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打垮。 后来她还学会了偷袭,跟踪对方,等对方独自一人背对着她的时候,她再动手。 这个方法屡试不爽。 也因为这个,街头上的男人们虽然看不起她,但也不会主动招惹她,更不会想要对她做其他事。 毕竟她虽然长得不好看,但也是个女人。 而城里的女人可不多。 稍有姿色的女人不是进了妓院,就是被父母送去给领主当女仆或者情人。 如果运气好,当了领主的情人,就能得到很多好处,一家人都能去给领主当仆人,从此以后衣食无忧。 要是能生一个孩子,哪怕是私生子也很好。 这里的人是没有道德观念的,他们只想活下去,为了活着,什么都能付出。 他们也没有贞操观念,王室为了保持血统纯净,一直在近亲结婚,至于现任国王娶的就是他的亲姑姑。 池晏从管家嘴里得知的时候下巴都差点惊掉了。 姐弟或者兄妹给他的冲击力都不如侄子和姑姑。 等他们回到领地,天就快黑了,城里这两天没下雨,领地里却在下,回去的路上就有了雨,越接近领地,雨就越大。 马车停在别墅门口后,池晏和克莱斯特就带着精灵跟蕾妮进了城堡。 到时候得让管家给他们安排住处。 别管什么种族,来了这儿就得一视同仁。 “那个精灵的头上有虱子吗?”池晏问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一脸认真:“有,我刚刚看见了。” 池晏打了个哆嗦,对男仆吩咐道:“去烧两桶水,给他们俩洗个澡,再把头发剃了,头皮洗干净。” 仆人们做惯了这事,得心应手。 精灵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一脸茫然地被拉走了。 蕾妮倒是知道要剃头发,但她大喊道:“我不洗!一年只能洗一次澡!” 不管她怎么吆喝,还是被比她强壮的仆人拉走了。 精灵看蕾妮挣扎的这么厉害,也很害怕,竟然跟着挣扎了起来。 池晏:“……” 这精灵一挣扎,架住他的仆人就拉不足了。 于是池晏只能走过去,用十分抽象的姿势向对方表达了洗澡的意思。 克莱斯特和一众仆人:“……” 他们都没看懂池晏在干什么,跳舞吗? 没想到那个精灵看懂了,也不挣扎了,乖乖被带着去洗澡,给他剃头的时候,仆人还很奇怪,这个精灵干干净净的,头上一只跳蚤也没有,为什么要剃头。 而精灵只以为剃头是这里的风俗——毕竟仆人们的头发才长起来没多久,还都很短。 精灵也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样的说法,他就老老实实剃了个头,顶着个光溜溜的脑袋再次出现在了池晏的面前。 别说,剃了头的精灵也挺好看的,就是奇怪了点。 管家对池晏带回来的两个人视而不见,他只关心池晏这次出去一趟有没有受伤,在确定池晏没有受伤以后,他才一脸严肃地说:“大人,那两个人我会安置的,您去好好休息吧。” 池晏:“那就辛苦你了,卡迪还没有回来吗?” 管家:“估计还要两天,您不用担心,他们去了那么多人,卡迪也不是个蠢人,他们会把卖酒的钱带回来的。” 池晏点点头:“那就太好了。” 他去跑了个澡,不过因为只有一个浴室,所以他是跟克莱斯特一起洗的澡。 只是用了两个浴桶。 中间也没个帘子。 池晏一转头就能看到对方白花花的肉。 “你盯着我看什么?”克莱斯特泡在浴桶里,朝池晏挑眉一笑。 被热水带来的白雾一遮,池晏觉得克莱斯特的美貌又高了两度。 他真心实意地赞美道:“你长得真漂亮。” 如果是在现代,就克莱斯特这个长相,很可以当选全球第一美人。 虽然他现实中见过的美人不多,但在网上看过的可不少,他敢说,网上的那些美人图没一个比得上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笑道:“那个精灵在你眼里也很漂亮,对不对?” 池晏叹了口气:“你们漂亮没有用,都没有我好看。” 要是有个人能比他更好看,更有魅力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走到哪儿都被人像看肥肉一样看着。 池晏觉得自己泡够了,也不让人进来服侍,就自己伸手去拿浴巾,虽然他和克莱斯特都是难得,克莱斯特又对他没有非分之想,但他还是觉得不应该在对方面前袒露身体。 说不定克莱斯特就想跟他捡肥皂呢? 那他就会失去唯一一个朋友。 池晏走出浴缸,他正准备走出去,却没想到这里的地上有水,他脚下一滑,脑子一懵,整个人向后倾倒。 在倒下去的前一秒,池晏想起这是个石头城堡,如果自己就这么摔下去,再怎么也要摔个脑震荡出来,到底是哪个天才想出用石头建城堡这个办法的?! 意料的疼痛没有到来,池晏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克莱斯特接到了怀里。 克莱斯特无奈地说:“我不看着你,你就要出事。” 池晏感激地朝克莱斯特笑,然后笑容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克莱斯特的动作这么快,所以克莱斯特没来得及拿浴巾把自己裹起来。 那么—— 问题就来了。 按照他们现在的姿势,他的脑袋,到底枕在哪里? 池晏觉得,自己还不如摔下去。 第27章 时间好像都停滞了,池晏咽了口唾沫, 他眨眨眼:“我觉得我可以站起来了。” 克莱斯特的手在池晏的腰部轻轻一推, 池晏就稳稳当当地站好了。 好在他的浴巾很顽强,一直没有掉, 池晏莫名紧张地说:“我回房间了,你收拾好以后也回去休息吧, 今天都累了。” 克莱斯特站直了身体——他倒是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可羞耻的。 克莱斯特向下看了一眼,一脸漠然地抬起头, 穿好衣服以后,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装了个武器,只能现在这个专门用来当浴室的房间的里等一等。 池晏回到房间, 换上了寝衣,这会儿刚刚受的刺激已经消退了,只剩下无尽的疲倦,他觉得未来半年,他可能都不会想去城市了,好歹自己的领地里没有遍地都是排泄物,也没有让人作呕的臭味。 更没有因为生存压力打砸抢的暴力分子。 管家这时端着一杯葡萄酒进来,酒杯是整个城堡里仅剩的一只银杯。 “大人。”管家把葡萄酒端到池晏面前, 池晏接过以后喝了一口才放到一边。 “这两天没发生什么事吧?”池晏问道。 管家:“没什么事。” 平民和奴隶们都很听话,没有敢惹事闹事的, 连小摩擦都没有,管家觉得如果他们能一直这样,那么对他们好一些, 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池晏呼出一口气:“我睡了。” 管家微微弯腰,行礼后离开了池晏的房间。 而新来的精灵则被女仆处理着额头的伤口。 虽然被剃了头,但精灵出色的外表还是让一众女仆面红耳赤,争着要给他清洗伤口。 精灵对谁都笑,看起来还有点傻。 蕾妮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仆人们都躲着她走——她脸上的伤痕实在是太可怕了! 只有几个胆子大的仆人敢多看她一眼。 第二天,管家把蕾妮安排去了平民住的地方,反正平民们也是混居,平民们建房的时候为了能早点住进去,都是不少人一起建,好几栋房子都建的很大,再挤进去一些人也行。 蕾妮没意见,平民们很有意见! “她脸上那么长一道疤!”平民们纷纷向带蕾妮过来的管事表达自己的意见和不满。 “她可能是个强盗!” “她要是头我们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食物怎么办?!” “让她去其他人那里吧!” 管事的很不满:“你们这是质疑大人的决定吗?!” 平民们小声说:“她看起来就不是好人。” 管事的:“这里是大人的领地!大人怎么安排还得要让你们同意?” 管事的很不耐烦:“你们不想听大人的安排,就滚出去,回你们原本待的地方。” 平民们不说话了,都低着头,老老实实当鹌鹑。 蕾妮就这么走进了屋子,她也不跟人说话,一个人蹲在角落里,脱她脸上伤痕的福,倒也没人欺负她,只是每当吃饭时,她总会像野兽一样扑过去,然后三两口把属于自己的那一碗糊糊灌进嘴里,也不管烫不烫。 只有吃到嘴里的东西才是属于自己的,这是蕾妮最相信的道理。 至于精灵,因为他长得好,所以管家安排他留在城堡里当男仆。 池晏很不理解,城堡里的仆人已经很多了!都快挤不下了。 管家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您需要合乎身份的仆人,那个精灵就很好。” 精灵长得漂亮,带出去很有面子,等他的伤好了,头发长出来了,跟克莱斯特一左一右服侍在池晏身边,岂不是美滋滋? 管家还说:“其他仆人都长得太难看了!” 他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卡迪在管家眼里也只能算勉强能看,其他人,类似安娜埃布尔等人,管家觉得如果把他们带出去,或者让他们服侍客人,那都是给池晏丢脸。 一个身份高贵,品味高雅的贵族,身边服侍他的人怎么能长得丑? 管家还提议:“年底会有商人来兜售奴隶,到时候一定要选长得好看的。” 说着说着,池晏就被管家说晕了,说到最后,竟然觉得管家说的很有道理。 雨季逐渐过去了,最近都没怎么下雨,偶尔飘落几滴细雨,也只是晚上,白天有时候还会出太阳,奴隶们就开始干活了,牛头人依旧在开荒,他们有开不完的荒,现在人少地多,池晏的领土也包括这一大片树林。 严格来讲,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都属于池晏。 地精和矮人们以及人族奴隶一部分去打铁,一部分继续做手工活。 平民们则是开始开荒了,他们要先去管家那里登记,先登记姓名和一家几口人,然后再按照人口分到土地,每年都要给池晏交土地租金,还得交税。 圣院收税收的是人头税外加土地税。 一个人从落地开始就要缴税,种了地之后继续交税。 如果只是圣院收税还好,问题是领主们也要收税,领主们收税后一部分税款要缴纳给王室。 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平民得交三次钱。 税款就足够把平民压垮了,更别说佣金。 而一切过得不错的平民,都是拥有自己的土地的,领主看他们顺眼,或者他们能为领主办事,忠心耿耿,领主就会赏赐给他们一小块土地,不能交换买卖,但是可以租出去,或者是自己耕种。 并且这些赏赐的土地是不用交税的,既不用给圣院交,也不用给领主交。 如果领主再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侍卫,那么一家人连人头税也不必交。 这里的人口统计虽然做的很不好,但只要你想靠种地为生,那么就逃不过交税的宿命,除非去做小偷或者强盗,否则一辈子都得跟严苛的税收为伍。 池晏知道这些税款的时候脑袋都是懵的。 “没有躲开的办法吗?”池晏担忧地问。 如果按照这个办法缴税,估计过不了多久他这个领地就算完蛋了。 管家给出了一个办法:“让平民全都变成您的奴隶,这样就可以了。” 奴隶是财产,不用交税,池晏到时候就只需要每年给圣院和王室供两笔不多的粮食——毕竟他只是一个领地范围不大的小领主。 池晏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但这需要平民们按手印,而且一旦成了奴隶,就不能离开这片领地了。 不过这些用不着池晏操心,管家就去把这事办好了。 平民们并不是傻子,他们当然知道当平民要交多少税,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愿意当奴隶——领主是不能买卖平民的,但可以买卖奴隶,而且奴隶的全部都属于领主,死了就死了,连个葬礼都得不到。 更别说结婚了,平民只要出了钱就能结婚,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平民,但奴隶没有结婚这个说法,女奴生的孩子还是奴隶。 管家倒是没有直接告诉平民让他们按手印,而是先让平民跟奴隶们一起干活。 埃布尔的哥哥是个瘸子,在城里的时候,他只能每天躺在家里,就算愿意走出去,也找不到工作,挣不到钱,只能靠弟弟送回来的钱和父母一起省吃俭用,维持生计。 自从到了这里以后,他就学会了编竹筐,等到卡迪他们会来,他就能拿到断腿之后的第一笔收入。 而且他们家没有壮劳力,就没有去登记租地,而是准备靠手工活维生。 埃布尔晚上回家,他们有一栋自己的小房子,当时建房的时候不少人家打伙建个大的,但他们家情况特殊,有个断腿的哥哥,所以宁愿建的小一点,也要一家人在一起,不跟其他人一起住。 “妈妈!”埃布尔从怀里拿出一块面包,这可是白面包!是软的,他这个月没有犯错,所以按照领主新定的规矩,他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奖励,他兴奋地对正在做饭的母亲说,“今天我们有好吃的了!” 母亲接过埃布尔手里的面包,她之前听埃布尔说过,说领主大人只吃软面包,跟黑面包可不一样!但她没想到能这么软! 埃布尔让母亲撕下一块:“您快尝尝!” 母亲咽了口唾沫,她撕下指甲盖大小的面包,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嘴里,因为太少了,并没能琢磨出什么滋味,但她从未吃过这样的食物,她用石刀把面包切成好几块。 “待会儿就能吃饭了。”母亲加快手上的动作。 他们在房子旁边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捡来石头搭灶,然后生火用陶罐做菜。 说是做菜,其实就是把采来的野菜放进水里煮熟,因为雨季刚刚过去,树林里生了许多蘑菇,这几天的主菜都是蘑菇。 他们这些穷人很多时候就靠这些东西填肚子,所以能分辨出几种常吃的蘑菇,对于不认识的从来不去采,他们知道有很多蘑菇都是有毒的。 埃布尔一家当然是没有香料的,盐也只有一点点,还是埃布尔从管家那里领到的,只有很少很少的一点,埃布尔的妈妈也不敢多放,只敢撒一点点。 陶罐对他们来说也是重要的财产,陶罐受热不均匀,很容易破裂,而陶罐是非常贵的。 至少对他们这种人家来说很贵。 埃布尔帮着妈妈被蘑菇野菜盛到木碗里——这些木碗是他们用藤框跟矮人交换的,矮人们很好说话,他们从来不跟人起争执,会用自己做的东西去交换需要的生活用品。 不仅平民跟他们交换过,仆人们也经常跟他们交换。 “不知道能不能白蚁窝做陶罐。”埃布尔觉得很有机会,但是现在快找不到白蚁窝了,周围的窝都被他们找干净了。 只能等白蚁们休养生息,看看明年能不能找到。 以前他们觉得白蚁是坏东西,现在却觉得白蚁是好东西。 他们在这里不仅有了房子,也有了家具,桌子和椅子也是找矮人换的,令埃布尔吃惊的是,领主大人从来没有勒令奴隶停止交换东西,现在奴隶当中最富有的应该就是矮人了。 其他种族虽然过得也不错,但他们没有矮人那样的好手艺。 “有个女矮人很厉害!”在饭桌上,埃布尔一边喝着蘑菇汤一边说,“她能徒手掰断这么粗的树干!” 哥哥不服气:“我腿没断的时候也可以!” 埃布尔只能笑一笑,他又说:“听大人说,明天就要开始播种了。” 一家人都吃了一惊,这个季节播种什么? 小麦可都是春天播种。 埃布尔:“不知道,不过既然是大人决定的,就肯定不是坏事。” “快吃面包!”埃布尔拿起母亲给自己分好的那一块,垂涎道,“我以后会更小心干活,每个月都拿白面包回来。” 但是家里人都不舍得吃。 这么好的面包,这么精细的小麦粉,他们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 哪怕是有钱的平民,能每顿吃上黑面包都已经很了不起了。 埃布尔见家人都不吃,就先咬了一大口。 满满的一大口!又香又软,非常细腻!他吃得幸福极了,咀嚼的时候甚至发出了声音。 不过没人觉得咀嚼时发出声音不好,他们只感觉更香了。 诱惑更大了。 最后一家人还是把面包吃的干干净净,蘑菇汤也喝光了,一点都没剩,吃完饭后这一点休憩的时光,他们坐在椅子上,并不忙着收拾餐桌,还在回味着刚刚的那一顿美餐。 有香软的白面包吃,还能喝加了盐的蘑菇汤,蘑菇那么多,他们吃的肚皮都鼓了。 这可是在城里过不上的好日子。 在城里的时候,他们只能去附近的山坡上,在没人看的时候偷偷采一点野菜,如果被发现是要接受惩罚的,因为领地里的所有东西都只属于领主,领主不发话,他们私自去采摘野菜野果,就是盗窃,一旦被告发或被抓住,就要被砍断双手。 蘑菇就更加奢侈了,山坡上几乎不长蘑菇,就是长也早就被人摘了。 树林里的蘑菇很多,但他们不能进去。 所以从来没吃蘑菇和面包吃到饱。 这种幸福的滋味他们或许一辈子都忘不了。 只是池晏却苦着脸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蘑菇——他拒绝蘑菇! 管家:“您不吃蘑菇?” 池晏严肃道:“其实我不怎么挑食。” 他是真的接受不了蘑菇的味道,别人吃起来蘑菇是鲜味,他吃起来蘑菇就带着一股泥腥味。 再加上厨娘又把蘑菇汤做成了浓汤,只是因为他强烈要求,所以厨娘没有再往里面放一堆香料。 坐在另一边的克莱斯特和两名骑士倒是接受良好。 池晏发现这世上就没有这三位不吃的东西。 大概至于生活条件的好才会挑食——比如他。 他穿越之前不吃的东西可多了,不吃葱,不吃蒜,不吃蘑菇,还不吃鸭肉和羊肉,肥肉更是丁点都不沾。 但是缺油水的日子久了,他连肥肉都开始馋了。 “城里有人卖黄豆吗?”池晏忽然问管家。 管家:“有。” 黄豆几乎是没人吃的,这时候的黄豆又小又瘪,还不怎么能填肚子,并且也得用钱买。 有那个钱,还不如去买点掺了麦麸的小麦,虽然吃着嗓子疼,还容易拉不出来,但比豆子好。 管家:“仓库里就有黄豆。” 池晏没想到原来自己的领地里有种。 于是他打起了精神。 榨油! 这里没有植物油,油脂的来源都是动物油,但动物油的价格高,获取少——一只羊身上能有多少油?连池晏这个领主都觉得没油水,更何况是平民跟奴隶了。 但是怎么榨油是个问题。 池晏除了知道芝麻,黄豆,油菜花籽以及花生可以榨油以外,就是一窍不通的状态。 而且池晏好像在哪里看过,说是黄豆的出油率很低,所以黄豆并不是受欢迎的榨油作物。 但他现在也没有地方去找其他出油率高的农作物。 所以,就黄豆吧,没得挑了。 池晏知道芝麻榨油之前要炒一炒,那么黄豆榨油之前应该也要炒一炒,至于炒到什么程度,池晏不知道,那就只能先试验,一次只用一点黄豆,看能不能炸出油来,不同的火候又能炸出什么效果。 于是继打铁之后,领地里又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榨油运动。 但领地里没有一个人知道池晏到底是要干什么,连管家都不明白。 除了克莱斯特以外,甚至没人问池晏这个问题。 “你要用黄豆干什么?”克莱斯特坐在池晏房间的椅子上,而池晏本人正躺在床上做笔记。 除了油以外,他还迫切的需要纸,要记下来的东西太多,羊皮纸又贵又难得,布也一样,都是奢侈品,拿来记笔记太费钱了。 池晏头也不抬地说:“榨油啊。” 克莱斯特站起身,走到床边,然后坐在池晏手边:“榨油?黄豆里面也有油?” 池晏:“……当然有,怎么没有?” 克莱斯特:“你是怎么知道的?” 池晏眨眨眼,他觉得自己解释不清,既然解释不清,那就不费心思解释了,直说:“我就是知道。” 克莱斯特见池晏不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池晏,池晏被他盯地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抬头看了克莱斯特一眼。 他还没问出口,克莱斯特就像知道他要问一样,轻声说道:“有些事情你不能直接说出来,那会很危险,知道吗?” 池晏没明白克莱斯特的意思。 克莱斯特只能掰细了,揉碎了,慢慢给池晏讲。 他觉得池晏动很多东西,却偏偏不懂这个世界上最险恶的是人心。 “你懂怎么炼铁,知道大豆可以榨油。”克莱斯特温柔的看着池晏,“如果被圣院知道了,他们不会相信你只懂这两样,他们会希望从你的脑子里得到更多。” 池晏在克莱斯特温柔的目光下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 他不是没想过这一点,但是他在这里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对这里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圣院平时并不会派人到领主的领地上来,就算是收税,也是领主让人把小麦送到圣院里去。 而且他想改善生活,必须要做出改变,而只要做出改变,就绝对瞒不住领地里的人。 这是毋庸置疑的,除非他愿意过随地大小便,满头虱子,吃臭肉的生活。 池晏:“……那我怎么办?” 克莱斯特伸出手,把池晏额前的碎发挽至耳后。 克莱斯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池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觉得这个样子真的好像调情哦…… 但他又不敢问。 克莱斯特说:“不要告诉别人你知道怎么榨油,如果黄豆能榨出油来,那也是你偶然发现,明白了吗?” “你真聪明!”池晏毫不吝啬夸奖。 他就没长这根弦。 初中的时候有男同学嫉妒他受女生喜欢,经常往他书桌里塞死蟑螂死老鼠,他还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差,老鼠和蟑螂都爱去他书桌看风景,至于它们为什么死的他也不知道。 后来毕业了,那个男同学来找他道歉,他才知道原来老鼠和蟑螂是对方放的。 那个男同学道完歉,还很复杂地说:“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所以才一直没跟我说过话。” 总之,经过这件事以后,池晏在同学们眼里就是反应慢,迟钝的代名词。 关系好的同学还说:“就是得罪了你,你也得过段时间才能反应过来。” 克莱斯特微笑着接受了池晏的夸奖,他看着池晏认真的表情,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眼睛,没忍住上手捏了一把池晏的脸。 池晏的皮肤很好,光滑柔嫩如婴儿。 克莱斯特捏上去就不愿意松手了。 池晏:“???” 池晏:“你干嘛?” 克莱斯特把手收回去,遗憾地叹了口气。 池晏揉了把脸:“你快去点去睡吧,我要睡觉了。” 说完话,池晏就把羊皮纸和鹅毛笔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克莱斯特也没有再继续留下,就在克莱斯特拉开房间的门,准备离开的时候,正好跟管家打了个照面。 管家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脸茫然的光头精灵。 管家没跟克莱斯特说话,而是越过克莱斯特,对池晏说:“大人,天气变凉了,您需要一个暖床人。” 池晏一脸懵逼地看过去。 暖啥? 作者有话要说:  光头精灵:“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来干什么?” 池晏:“嘿,不愧是地主阶级,暖床的都有。” 克莱斯特(黑脸)。 管家(偷偷给自己点个赞)。 第28章 精灵名叫拉米尔,他被这个白头发老男人领到这个房间来, 正处于迷茫状态, 他这几天经历了太多,脑子已经转不过弯了, 通用语他时而能听懂几个词,时而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他就听懂了“暖”这个字, 但没明白意思,傻傻地站在原地。 池晏清了清嗓子, 对管家说:“也不算太冷, 不用了。” 管家皱着眉,好像他说的只是单纯的暖被窝:“马上就要入冬了, 这个时候才是最容易生病的时候。” 池晏看了眼光头精灵的那副小身板,觉得真是单纯的暖被窝,也应该找个大胖子。 最好能有两百斤,进去没一会儿被窝就暖和了,面积还大。 克莱斯特端着一张笑脸,很有条理地说:“这个精灵才刚来,如果他身上有什么不好,传给了大人怎么办?” 这话问住了管家, 管家也开始害怕起来。 于是管家干脆利落地说:“那就先养着他,过一段时间再看看吧。” 池晏:“……不着急。” 而且如果可以的话, 他希望是个大胖子帮他暖。 管家让男仆把一脸懵懂的精灵带下去,然后义正言辞地对池晏说:“大人,您这样的贵族, 不能没有贴身伺候的人。” 池晏很天真地回道:“有啊,我的贴身男仆不就是卡迪吗?他应该快回来了吧?” 说起来卡迪也是个很认真的人,他就喜欢这种人。 然而管家却说:“您今年已经十五了!换成平民,孩子都应该有两个了。” 池晏:“……” 按照心理年龄来算,他穿越之前十八,在这里待了三年多,也有二十一二了!是个大人了! 管家痛心疾首:“您来这里之前,我没有给您准备人,是我的过失!” 准备人? 池晏才终于明白过来,管家想给他准备的暖床人,此暖非彼暖。 嗨呀!这可怎么好意思呢! 池晏脸通红,内心十分摇曳,除了小学放学的时候,老师让同学们手拉手回家或者春游,其他时候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拉过,结果管家竟然想让他手都不拉,直接上本垒。 “这个……这个以后在说吧。”池晏还想再发育啊,他听一个初中就开始交女朋友的同学说,那种事情做的太早,会影响发育,虽然长个子影响不大,但是很影响自己的兄弟长个子。 池晏觉得自己现在的小兄弟就有些迷你,要是再被影响一下,估计就只能学拉丁舞了,看能不能拉长一点。 国家规定十八岁成年是有原因的! 池晏是国家规定的忠实拥垒! 池晏脸红红地对管家说:“十八岁之前我得把身心都献给圣灵!” 管家没料到池晏竟然这么虔诚,他还想再说什么,克莱斯特却在一边微笑着说:“大人说的话你没听清吗?还是你觉得你可以替大人决定一切?” 克莱斯特虽然在笑,但目光却很冷,管家沐浴在他的目光下,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好像置身于寒风骤雨之中,管家硬撑着说:“大人应当早些生下继承人。” 这道题池晏懂! 池晏连忙说:“继承人得是婚生子吧?” 贵族结婚都挺晚的,四十多岁还没有结婚的一抓一大把——当然他们的私生子也很多。 而且有些贵族生的孩子太多,自己也不清楚哪些孩子是自己的,所以就出现了当爸的在享受,当儿子的在锅炉房里灰头土脸的工作挣饭吃。 池晏已经听说,清朝的时候蒙古还是奴隶制,奴隶制的一大特点就是,孩子随母不随父,母亲身份高贵,孩子的身份也就高贵,而母亲是奴隶,生下的孩子也依旧是奴隶。 如果一个女仆生了贵族的孩子,哪怕贵族再偏爱,女仆也成不了夫人,孩子也成不了继承人。 当然,皇室不用顾忌这些规矩。 严格来说,皇室是最不讲规矩,最没有道理的。 比如中国古代,封建社会,也依旧有君夺臣妻,老爹抢儿子老婆这种事发生。 管家发现自己不占理了,他偏过头,冲克莱斯特瘪了瘪嘴,最终说:“大人早点休息。” 他打定主意,年底买奴隶的时候,一定要挑选长得好的,等培养一段时间,大人一定会喜欢。 他担心这个伪装成精灵的恶魔在打自家大人的主意。 但是大人自己毫无察觉,他再怎么明示暗示大人都没有反应。 真是操碎了他的一颗老心。 管家正要走的时候,看见克莱斯特还坐在床边,屁股就跟黏在了床上一样,他紧紧盯着克莱斯特:“大人要休息了!” 克莱斯特才像刚刚察觉到一样,转头对池晏说:“做个好梦,晚安。” 池晏点点头:“你们俩也早点睡。” 克莱斯特和管家都出去以后,池晏才兴致勃勃的想自己的豆油,黄豆是个好东西,就是这里的黄豆质量太差了!不知道能榨出多少豆油,至于豆浆和豆腐,还是缓一缓吧,比起吃豆腐,池晏更想吃豆油炒的菜。 在梦里,池晏饱餐了一顿,他梦见自己回了现代,老妈正在给他做最爱吃的糖醋里脊,炸得外酥里嫩,老妈在一边做,他再另一边偷吃。 然而还能等他把里脊吃完,他就醒了。 榨豆油需要很多黄豆,尤其是在黄豆品质很差的时候。 奴隶们在得到命令之后,就开始炒制黄豆——他们不知道炒成什么样子合适,加上领地里也没有几口铁锅,所以他们废了不少黄豆,都没能成功。 直到矮人们用石头打造了一个榨油器,用的还是杠杆原理,这样可以省下很多人力。 当第一批豆油被榨出来,池晏差点喜极而泣。 矮人这个种族简直就是世界的珍宝!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是杠杆原理,但是却可以把这东西运用在日常中。 现在,池晏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 他有钢了,因此打造的钢刀和铁锅都很经用,不用担心锅烧着烧着就破了。 钢刀也带给了他安全感,不担心有强盗进犯。 他有葡萄酒,睡前喝一杯,能更早入睡,睡得更香。 豆油可以用来炒菜,虽然老人家说豆油没有菜油健康,不过池晏不挑,健康什么的,能生产力加大了再去讲究吧。 不过因为榨油,领地里所有的黄豆都用光了,得到的豆油却很少。 想吃豆制品,就只能来年多种一些。 幸好前几个月因为工具好,牛头人的效率更高,开了不少地,明年又有肥料,丰收的日子近在眼前。 卡坨也开始种了,等三个月就能收获,而且以后不用再播种。 日子似乎要越来越好过了。 池晏美滋滋地想。 只有一件事让池晏很头疼,那就是厨娘安娜。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把食物做的好吃。 而且这个时代想找一个厨子真是太难了。 跟其他行业一样,厨娘或者厨师,都是一代传一代,母传女,父传子。 比如安娜如果结婚生了孩子,那么她的女儿也会厨娘。 池晏只能单独让安娜来见他。 安娜被男仆领过来的时候十分惶恐,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大人。”安娜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 池晏不太习惯这么跟人说话,让她站起来。 安娜站到一边,她用自己最好看的侧脸对着池晏。 “安娜。”池晏语气认真地说,“我之前已经让卡迪告诉过你,做菜的时候不要什么香料都加。” 安娜似乎是觉得昂贵的香料加的越多,菜的味道就越好。 安娜有些委屈:“大人,我已经按照您的说的,没有再放许多香料了。” 池晏不信:“你说说你现在都放几样香料。” 安娜掰着手指算了好一会儿才说:“六样!” 池晏:“……那你以前放多少样?” 安娜又算了一会儿,才一脸无辜地说:“不知道。” 她会把所有香料挨个放一遍,也就是说有多少香料她就放多少。 池晏觉得自己也能当厨师。 他叹了口气,他不会做饭,不知道该怎么指导安娜,但是他还是说:“安娜,虽然我知道你会伤心,但我还是要说,你坐的菜不好吃,香料加的太多了,我吃起来就是复杂的香料味道。” “你明白吗?” 安娜愣住了,她的眼里瞬间蕴满泪水,似乎只要轻轻眨眼,眼泪就能瞬间倾泻而下。 池晏觉得自己必须硬下心来。 不然受苦的是他的舌头。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如果连吃喝都得受苦,那也太惨了。 尤其是他现在是领主,是可以让自己过上好日子的。 安娜吸吸鼻子,强装坚强地说:“我知道了大人。” 池晏严肃道:“安娜,我希望你能变得更好,所以我才没有直接让你离开,你明白吗?” 安娜不敢抬头看池晏,她的声音里待着浓浓的鼻音:“我知道,大人,您是如此仁慈。” 池晏:“你回去吧,记住我的话。” 安娜答应了一声,然后退出了大厅。 回到厨房里的安娜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过接下去的日子。 在厨房里的下仆们看她哭得那么惨,也不敢去问她。 安娜哭得昏天暗地,等她平静下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她是跟着母亲学的厨艺,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被母亲待在身边为贵族工作。 母亲告诉她,贵族们都有比常人更精细的舌头,他们能尝出各种不同的味道,所以一定要舍得放香料。 更何况香料也是贵族身份的象征。 放的越多,就代表贵族的地位越高。 她曾经见过母亲被贵族赏赐,那是母亲一生获得的最大的荣耀。 如果不让她放太多香料,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做菜了。 但她不认为不愿意用太多香料的领主大人不够高贵。 或许正是因为这位大人太高贵了,所以他才不愿意跟其他贵族一样。 池晏发现,自从他当面跟安娜提过意见之后,安娜做的菜好多了!虽然时而寡淡无味,时而咸得要命,但是比之前乱放香料好得多。 在饭桌上,池晏夸奖了安娜,还赏赐了安娜一截布料,这截布可以做一件上衣还有的剩。 “大人一定是这世上最慷慨的人!” “是啊,之前安娜哭得那么惨,她一定没想到自己还能得到大人的赏赐!” “我看过了,是很结实的布料,可以穿很久!还有得剩,可以给旧衣服打补丁!” 仆人们都羡慕安娜,他们最开始还以为大人会换一个厨娘。 安娜自己也没想到,她捧着那截布料,又哭成了泪人。 奴隶们最近过得很不错,他们趁着有太阳的时候把采来的蘑菇和野菜晒干,一些没晒好的就直接吃掉,他们肠胃十分强壮,吃了快发霉的蘑菇也没生病。 唯一让他们觉得不习惯的是,他们跟自己的族人分开了,管事的让他们和其他种族的人分成小组干活,十个人一组,一个人偷懒不干活,另外九个人都别想得到奖励。 晚上,矮人们聚在一起说话,他们手里都捧着碗,里面有热水。 他们自己也有了一口锅,可以烧水。 “我以为地精会很懒,没想到他们还挺勤快的。”女矮人笑呵呵地说,她身上的肌肉比男人还解释,没有胸部,只有胸肌,硬得跟搬砖差不多。 男矮人也说:“牛头人力气可真大!比我的力气还大。” 他太羡慕了。 因为分了小组,所以奴隶们互相监督起来,不让其他人偷懒。 还因此闹出了很多乌龙。 比如一个地精去撒尿,同组的人担心他是用这个借口偷懒,就给他规定了时间。 结果那个地精撒完后肚子疼,就被同组的人围堵起来,然后被人抓回去,拉了一路。 不过好在都是小问题,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之后,不同种族的奴隶们也开始勾肩搭背,不像之前一样泾渭分明。 池晏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奴隶之间也有鄙视链。 地位最高的奴隶当然是人族,人族看不起其他种族,觉得他们都是野蛮人。 然后地精看不起矮人和牛头人,觉得牛头人脑子有问题,矮人又只知道做些没用的东西。 矮人看不起地精和牛头人,觉得前者阴险,后者太傻。 只有牛头人,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谁都不鄙视,觉得全世界都是好人。 池晏也不明白为什么武力值最强的牛头人这么善良,甚至有些软弱可欺。 池晏原本想把牛头人培养成武装力量,现在觉得不那么可行了。 让牛头人开荒还行,让他们对战杀人?池晏想都不敢想。 “我可以培养士兵吗?”池晏问管家,他知道领主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甚至各个领主之间有时候还会发起战争。 虽然他觉得领主之间的战争很像两个村子斗殴。 两边的士兵加在一起可能都不超过一百人。 更别提武器了。 而且领主之间的战争特别可笑,发起战争的那一方先要给圣院提出申请,圣院许可之后,再通知将要被进攻的那一方,从预备到真的打起来,需要半年的时间。 当然也有直接越过圣院发动战争的,这种发起方不管输赢,最后都要给圣院交一大笔罚款。 “我觉得圣院是靠这个挣钱。”池晏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有可信度很高。 两个村子斗殴一般也不会出什么人命,还能捞一笔钱,何乐而不为呢? 管家:“……” 他就没想到这一点! 而且就算哪一边赢了,最多也就是搜刮另一边的财宝和美人,财宝要拿去交罚款,美人——一般也没几个美人。 所以基本上没有领主会发动战争,因为没好处,不管输赢都是白忙一场。 除非是两方有积怨,恨不得生啖其肉的那种。 至于给圣院提申请……池晏觉得没有那个进攻方脑子有问题。 半年的变数是很多的,说不定半年后就不想打了,但因为提了申请又必须要打,只能硬着头皮上,多亏啊。 所以领主们大多数没有什么武装力量,就像池晏,他这里的武装力量就是两个骑士。 而更多的小领主可能只有一个骑士。 大领主会有一个骑士队,如果国内和国外发起战争,他们就直接从领地里抓平民去参军。 只有王室会养士兵,圣院虽然明面上没有军队,但私下应该也是有的。 管家对池晏说:“从奴隶里挑人吧!” 池晏想了想,觉得自己领地里的奴隶都不是当兵的材料。 其实当兵还是人族最好,个头适中,又不像牛头人那么善良。 只是人族奴隶的价格也不便宜。 毕竟跟其他种族一直是奴隶不同,人族一般是犯了错,或者是太过贫穷才会成为奴隶。 池晏:“等卡迪回来,看看他换回来了多少钱,如果够的话,今年年底就从商人那里买一批奴隶回来,如果不够,就只能等明年了。” 虽然他觉得不会有哪个领主闲的发慌来打他。 但是防范于未然,夜里关门不是不信任邻居,而是要对自己负责。 尤其是遇到强盗,强盗可不会给圣院提申请,也不会给圣院付罚款。 卡迪他们已经走了接近十天,最开始的时候池晏还不担心,毕竟他可是带着二十个仆人出去的,身上都还配备的小刀当武器,但随着他们出去的时间越来越长,池晏就开始忧心了。 “你想让人去找他们?”克莱斯特正在看书,他说,“他们去的是大城,如果中途迷路可能会走的更久,十天并不长,再等五天如果他们还没回来,我就去帮你人,好不好?” 克莱斯特的声音实在是太温柔了,池晏说:“怎么能什么事都麻烦你?”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的眼睛,他的眼中是碧绿的湖泊,温柔而平和:“为你做事,怎么能叫麻烦呢?” 池晏觉得克莱斯特如果生在现代,他一定能成为大众情人,跟自己一个男人都能说这么甜的话,估计在女人面前更不得了。 就这样提心吊胆了几天,卡迪他们终于在第十六天的早晨回到了领地。 这一行人看起来都比离开时憔悴了许多,但他们确实带回来了不少钱。 最值钱的是葡萄酒,一点没剩,全卖干净了。 木雕剩了一小半,藤框竟然也一个没剩。 不过出去十五天,仆人们都瘦了一圈,卡迪给管家汇报的时候,说着说着眼泪还下来了。 “出去以后再树林里迷了路。”卡迪说到心酸处哭得不成人形。 他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也是第一次负责这么多人以及货物。 迷路的时候他害怕极了,但也知道他是领头人,如果他慌了,怕了,那其他仆人就更不用说,所以他明明怕得不行,还是要装出一副他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好不容易离开树林,他们到了大城,但他们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去哪里卖。 还是卡迪带着仆人们去集市,向那些商人兜售。 卡迪知道,大城的领主要换东西或是买东西,都有信得过的商人,是不会跟他们这些其他领地来的人做交易的。 所以他只能去找商人们。 他并不知道卖多少钱合适,于是停留了好几天,去商人们的家里拜访,这才终于定好价钱。 其实藤框是卖不出去的,这种东西不值钱,而且会编的人也不少,所以卡迪就搭着酒一起卖了,要买酒就得把藤框也买走,竟然还真让他把藤框卖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他还买了些盐。 卡迪哭诉完之后对管家说:“总算没有辜负大人对我的信任。” 卡迪擦干净眼泪,脸上黑一道白一道。 管家:“你快去把自己洗干净吧!都脏成什么样子了!你要是身上又长了跳蚤,就别想到大人身边去服侍。” 本以为自己会得到管家夸奖的卡迪:“……” 管家偏过头:“作为贴身男仆,这些都是你该做的。” 卡迪这下真的沮丧了起来,他不想又把头发剃干净,那样太丑了。 他还想等头发留长一些,说不定大人就能看见他的好了呢? 管家看卡迪低着头,这才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你做得不错,我会告诉大人的。” 哼,现在这些年轻男仆,一点事都经不起。 他年轻的时候,可从来不会因为一点小功劳就沾沾自喜。 第29章 “要下雪了。”管家站在窗边对池晏说。 池晏缩在三层兽皮被子下瑟瑟发抖,降温好像只是一夜之间的事, 前一天他还只盖一层被子, 第二天就得把自己裹成一个茧。 他已经是领地里衣服最多的人了,这样都不太能抵抗寒冷, 更别说其他人。 只有管家像是寒气不侵,虽然穿得少, 但腰板打得笔直,在窗边站着也没有颤抖。 “往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池晏一说话就上牙打下牙, 颤个不停。 他想念空调和地暖, 这个温度实在是太可怕了,尤其是还在没有什么保暖措施的现在。 要是能有电热毯, 他可以一整个冬天都不下床。 管家关上窗:“就这么过来的。” 往年的领主可从来不会让奴隶住进屋子里,也不会给奴隶火种,领地上又没有平民,所以每年年底都得花钱再买一批奴隶回来。 年年如此。 “您要用餐吗?”管家问道。 这个时候正是用早餐的时间,池晏:“我裹着兽皮去吃吧……” 管家微笑道:“您可以待在床上。” 池晏有些心动,但想想还是算了,在床上过一个冬天,等春天来了, 估计他人也就废了。 管家这时才说:“如果您愿意让那个精灵来给您暖床,这个冬天会好过很多。” 冬天不能随便出去走, 所以对大多数领主来说,冬天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床上的那点事。 所以这个时节会有很多女仆女奴凑到领主面前去,只要长得漂亮, 基本都有机会。 池晏也发现这几天,不管男女,城堡里的人都在想办法打扮自己,凑到他面前来。 都不能说是暗示,简直是明示。 没有哪个童子鸡不想开荤,但池晏不敢,他怕影响发育。 这个身体实在是太小了,如果永远这么小可怎么办?又不能被塞回娘胎重新生一次。 池晏叹了口气:“哎!” 他倒是很需要有人来给自己暖暖被窝,抱着一起睡就好,夜里能暖和一点。 但是他发现无论找谁,对方肯定不会让他这么单纯的度过一夜。 就在池晏颇感心累时,一张人脸忽然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那是他唯一不觊觎他美色的朋友,克莱斯特! 糊弄着吃过早餐,池晏就钻进了克莱斯特的房间,克莱斯特坐在窗台上,手里还捧着羊皮书,他最近几天一直在看书,池晏都怀疑那不是刻板无聊的书,而是小黄书了。 “克莱斯特。”池晏裹着兽皮走进去,很不客气地坐在克莱斯特的床上。 克莱斯特的床……真硬。 克莱斯特抬起头来看池晏,他刚抬头,一股风吹来,吹起他的浅金长发,一片雪花打着旋的落在他的头顶,那双美丽的眼眸注视着池晏。 池晏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但很快反应过来,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要找克莱斯特。 “你晚上睡觉冷不冷?”池晏问道。 克莱斯特微笑道:“不算冷。” 池晏:“……我冷。” 克莱斯特:“我这儿还有一张兽皮,你拿过去吧,我盖一张就够了。” 池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愿不愿意晚上跟我一起挤?我一个人睡太冷了!” 读高中的时候他也不是没跟同寝室的好哥们挤一个被子,差点被对方的脚臭熏死。 他觉得克莱斯特应该没有脚臭,也没狐臭,是个非常优质的暖床人。 而且克莱斯特不怕冷,那体温应该挺高。 克莱斯特放下手里的书,注意力终于转移到了池晏的身上。 “你想跟我一起睡?”克莱斯特嘴角微勾。 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危险。 但池晏没有察觉,克莱斯特在他面前大多数时间都是笑着的。 “对啊,晚上真的挺冷的,管家说要下雪了。”池晏很认真,“你放心,我脚不臭,早上起床也没有口臭。” 池晏:“我睡觉之前都会洗脸洗脚。” 克莱斯特叹了口气:“你邀请我的时候,能不能有一点邀请的样子?” 池晏不明所以:“啊?” 克莱斯特:“你应该说,亲爱的克莱斯特,你愿意跟我分享同一个美梦吗?” 池晏:“……睡同一张床也不会做同一个梦。” 克莱斯特看着他。 池晏:“那么,亲爱的克莱斯特……” 他话还没说完,克莱斯特微笑着说:“好吧,我答应你了。” 池晏眨眨眼,不敢置信地说:“你在逗我?” “好啊,你晚了!”池晏扔开自己身上的兽皮,挽起袖子就扑了过去。 扑到一半才想起来,克莱斯特不是自己穿越之前的好哥们。 自己既不能对他千年杀,又不能去拔他脑袋,咯吱他好像也不太对。 于是池晏很尴尬地停住了。 克莱斯特:“怎么了?怎么不过来?” 池晏:“没什么……” 他叹了口气,有些想念自己的好朋友们了。 虽然他爸妈都说他的朋友都是狐朋狗友。 但朋友们会陪他一起打游戏,一起熬夜肝装备,还会互相嘲笑,打闹,一起分享硬盘。 现在他身边唯一能算是朋友的,只有克莱斯特。 但他跟克莱斯特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一种距离感。 可能是对方长得太好看了,不够下流,所以他说不出一些无下限的笑话。 池晏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拿起被自己甩到克莱斯特床上的兽皮,重新把自己裹上,这才说:“我回房间了。” “真羡慕你们这个天气都不觉得冷。”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都觉得冷吗?! 埃布尔也觉得很冷,他正在家里,和父母哥哥一起围在炭盆旁边,他们分到的木炭不过,但是搭配着之前砍的柴一起烧也勉强够了,他们家只有两张破烂的兽皮,全给了伤员。 母亲伸手烤着火,她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笑容说:“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可想不到有现在!” 那时候又冷又饿,连木柴都要省着烧,而且烟很大,在屋里烧火整间屋子都是烟,房子又是木头搭建的,晚上就不敢生火了,不像现在,他们能在屋子里烤火,每天都有饭吃。 “明年这个时候一定能更好。”埃布尔很有自信地说。 去年这个时候,他也还睡在城堡的走廊上瑟瑟发抖呢。 当时的埃布尔可没有想到第二年的冬天,他能和父母一起住在一栋房子里,不担心房子被大雪压垮,也不担心在没人察觉的地方冷死饿死。 “城里现在一定很难过。”母亲想起了自己的邻居,同样住在贫民窟里的人,“我们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没有食物了。” 城里的很多人都靠去河边的码头搬货维生,但是商人们找到了另一条路,因此活越来越少,不少平民都想要搬家,搬去更容易找到工作的城市。 只是搬家可没有想象中的容易,他们只能靠双腿走,而且很容易迷路,在路上可能会遇到野兽,如果运气好,能走到想要搬去的城市,也不一定能找到工作,更别说找个能住的地方了。 而留下来,至少还有一栋可以住的房子,不管是木头建的还是石头搭的。 总比露宿街头来得好。 父亲倒是没什么感觉,说是邻居,但也只是平时说几句话,没什么深厚的感情,毕竟住在那种地方,为生存奔波已经很累了,实在没有心思再去和邻居交流的感情。 哥哥喝着热汤,里面还有几朵蘑菇,他舒服的呼出一口气,对埃布尔说:“幸好家里还有你。” 埃布尔已经成为这个小家的英雄了。 如果不是因为有埃布尔,他们今天估计无论如何也撑不过去了。 埃布尔:“说些开心的事情吧。” 母亲忽然说:“我最近总是能看见地精和牛头人一起干活。” “对!他们就像同一个种族一样相处,这太奇怪了!”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奴隶。” “管事的也没有挥过鞭子了!” 城里也是有奴隶的,一些奴隶主会让他的奴隶们争斗,然后售卖门票,奴隶们为了活下去,都得斗个你死我活,连同族都能翻脸,更何况是不同种族了。 “妈妈,年底的时候,圣院就要派人来收税了。”埃布尔发起愁来。 虽然领主大人定的租金很低,但是交给圣院的税和交给王室的税,他们还是要出的。 可今年是第一年,他们什么收获也没有,该拿什么去交税呢? 这句话一说出来,一家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想不到任何办法可以逃避税收,人头税是每个人都逃不掉的税,除非变成奴隶。 就连埃布尔这样的仆人,也是要交人头税的。 只有骑士和领主以及圣院里的人不需要交税,连国王的仆人都得交。 伯特忽然时候:“大人是个仁慈的人,要不然我们去请求他吧!” 埃布尔却否定了伯特的提议:“大人不可能为每个人都交税。” 他们一家人人数当然不多,但是还有那么多的平民呢? 难道大人会只帮他们一家人交税吗?大人也不可能给全部人都交税。 伯特用他灵光的脑子想出了一个主意:“我们成为大人的奴隶不就好了?就不用交税了!” 这个提议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 “伯特,你伤的是腿!不是脑子!如果我们成了奴隶,就再也当不了自由民了!你的孩子,你孩子的孩子都是奴隶!” “伯特哥哥,难道你想跟那些牛头人和地精一样,天天干活吗?” “对啊,牛头人和地精天天干活,一天只能吃两顿糊糊,偶尔才能吃一顿白面包……” 一家人突然不说话了,互相看看。 母亲:“……我们一天只有一顿糊糊……” “就算我们种出了食物,也只有一顿糊糊,还要那么多的税要交。” 埃布尔:“……我觉得伯特哥哥的提议很不错。” 除了埃布尔一家以外,其他平民也在商量今年的税收怎么办。 “去年我们家就把抵税的东西全部交出去了。” “再交,我就只能把小儿子交出去。” 就在这个夜里,大雪忽然而至,领地被白色覆盖,树梢上全是雪,轻轻一动就会落下枝头。 池晏感觉很温暖,他原本是想跟克莱斯特保持距离的,但是克莱斯特实在是太暖和了,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池晏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温暖的像是一个小小的火炉。 于是池晏躺着躺着,就紧挨在了克莱斯特的身上。 池晏也不觉得不好意思——都已经这么冷了,面子什么的都是累赘。 “外面下雪了。”池晏紧贴着克莱斯特的手臂。 克莱斯特:“对,天气越冷,卡坨就长得越好,冬天过去之后就能收获了。” 池晏:“我先熬过这个冬天再说吧。” 明年他一定要找到棉花,做几条棉被和毛衣。 里面穿毛衣,外面罩兽皮,夜里可以盖棉被,那才是人多的日子。 现在的生活实在是太悲惨了。 克莱斯特之前听池晏提起过,知道池晏嘴里的棉花,就是云朵花,他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云朵花很难得,只有圣院能种。” 而且只供给大领主和伯爵以上的贵族。 圣院里都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只有院长可能享受。 其他人都必须过艰苦的日子,确保自己全身心都献给了圣灵。 池晏:“我知道,你侧过来一点,我有点冷。” 克莱斯特微微侧身,池晏就理直气壮的缩进了克莱斯特的怀里,然后闭着眼睛说:“我为有你这样的朋友感到骄傲。” 他幸福的快要落泪了。 克莱斯特这么暖和,愿意跟他一起睡,还对他没有非分之想。 这么好的朋友到哪里去找? 尤其是克莱斯特长得这么好看,他早上起床能看到克莱斯特的脸,多么幸福。 池晏打了个哈欠:“如果你明早起床的时候发现我有眼屎,不要觉得奇怪,人族都是有的。” 克莱斯特:“……” “我睡了,你也早点睡吧,如果明天没这么冷的话,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堆雪人。”池晏闭着眼睛,不愿意再睁开,“如果还是这么冷的话,我愿意在床上待一整天,前提是你也在床上。” 等池晏说完他的霸总式宣言,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的后背贴着克莱斯特的胸膛,暖和又舒适。 克莱斯特没有睡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池晏的头顶,他轻轻叹了口气,下巴抵着池晏的头顶,池晏的黑色头发软而细密。 克莱斯特觉得池晏身上有一股香味。 让他觉得饥饿的香味。 那种饥饿不是缺乏食物的饥饿。 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饥饿感。 克莱斯特闭上眼睛,强自按捺下了这种感觉,他虚虚地环抱住池晏,也偏头睡了过去。 等池晏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一开始明明是背靠着克莱斯特睡的,现在却一头扎在克莱斯特的怀里,额头正抵着克莱斯特的胸肌。 唔……克莱斯特的胸肌比他想象中的硬。 不过克莱斯特的怀里……真的好暖和,是意想不到的暖和,简直比电热毯还要好用,不担心会干燥,更不担心温度过高,半夜热醒。 池晏在克莱斯特的怀里一动也不想动。 虽然窝在一个男人怀里似乎有些丢人。 但总比一个人呆在冰冷的被窝里瑟瑟发抖来得好。 “醒了?”克莱斯特没有睁眼,他收紧了胳膊,池晏这下不是额头抵在克莱斯特的胸肌上了,而是整张脸都贴了上去。 ……挺有柔韧的,没刚刚感觉的那么硬了。 克莱斯特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睡意,竟然意外的增添了几分性感。 池晏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怀孕了。 “我醒了。”池晏一个激灵,推开了克莱斯特。 虽然他知道每一个男人在这个时间段都会很活泼,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在遮住自己活泼的地方后,池晏离开了被窝,准备去厕所处理一下个人问题。 “嘶——”池晏倒抽一口凉气。 一夜的功夫,气温肯定又降了几度。 池晏连忙披上兽皮,走出了卧室。 正好跟走来的管家撞了个正着。 管家看了眼池晏,又看了眼池晏身后,躺在床上,衣领敞开的克莱斯特。 管家又看了眼池晏,又往后看了眼克莱斯特。 然后他的表情忽然变了,宛如睡了一觉起来发现火星人占领了地球,那种天崩地裂的绝望感扑面而来。 “大人!”管家痛心疾首,好似自己的好猪被烂白菜给拱了,他眉头紧皱,正要说些什么。 池晏却说:“快让开!我要夹不住了!” 管家:“……” 池晏如同一阵风般地跑向了厕所。 留下管家和克莱斯特对视。 管家:“你这个无耻的淫魔!” 克莱斯特:“……” 管家气急败坏:“我就知道你对大人有龌龊的心思!” 克莱斯特慢条斯理地说:“是他邀请我一起睡的,如果说谁有龌龊的心思,那我也只占一小部分。” 管家:“大人只是被你哄骗了!” 克莱斯特看着管家,微笑道:“你又能怎么样呢?” 管家恶狠狠地看着克莱斯特:“我一定会让大人看清你的真面目!” 克莱斯特耸耸肩:“随便你。” 管家再次凶狠地瞪了克莱斯特一眼,这才离开卧室门口。 池晏解决完个人问题以后,刚走出厕所,就看见守在厕所门口的管家。 他吓了一跳:“你站在这里干嘛?” 管家苦口婆心地说:“大人,即便您要找暖床人,也不应该找克莱斯特!” 池晏:“……为什么,我觉得他挺好的。” 他觉得领地里应该再也没有比克莱斯特更暖和的人了。 管家心痛的无以加复:“另一个精灵不好吗?” 池晏:“没试过,可能精灵都差不多?但我跟他没交情啊!” 他愿意跟克莱斯特同床共枕,是因为对方跟他熟,是朋友。 他跟拉米尔可没有什么感情基础,这样睡在一起会感觉很别扭。 管家义正言辞地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卡迪在外面染上了虱子,这段时间就让拉米尔来当您的贴身男仆吧。” 池晏:“……可怜的卡迪。” 可怜的卡迪打了个喷嚏,他现在很受伤,因为管家说他又染上了虱子,要给他剃头,可是卡迪自己抠过自己的头皮,他并没有找到一个虱子的影子。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卡迪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脸。 埃布尔坐在他的身边,温和的安慰着他:“不要难过,可能你确实有虱子,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 卡迪抹了把眼泪:“为了大人,我一路上不管多么恐惧都坚持了过来,可是现在,他竟然告诉我,因为我有虱子,所以不能服侍大人?” “圣灵啊!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埃布尔:“……对了,你家里人也在领地里,你们有没有想过税收的问题?” 卡迪:“什么?” 埃布尔叹了口气:“马上就要到圣院和王室收税的日子了。” 卡迪脸色一边,眼泪睡觉收了回去:“我的圣灵啊!” “这下可怎么办?”卡迪更慌了,“我们家唯一之前的那张兽皮,去年交税的时候已经交出去了!” 埃布尔小声说:“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卡迪看着他:“什么办法?难道你要去妓院当男妓吗?” 埃布尔:“……就算我想去,人家也不会收下我,如果你去的话,他们应该会收下你。” 虽然不想承认,但埃布尔还是不得不承认,卡迪比他长得好看得多。 不过卡迪又被剃了头发和眉毛之后,估计也有点麻烦。 埃布尔又一次压低嗓音:“我的办法就是,成为大人的奴隶!” “这样我们就不用交税了!” 卡迪吓了一跳:“你可真有想法,你的想法太可怕了!” 埃布尔:“……奴隶能吃两顿糊糊!我们的家人却只能吃一顿,还没有奴隶的糊糊浓稠!” “交完税以后,说不定连一天一顿糊糊都吃不上!还不如当大人的奴隶呢,难道你想当一个饿死的自由民?” 卡迪:“埃布尔,你说的有道理,我得回去好好想想。” 第30章 早年,国王还不是乔尔斯六世, 而是他父王乔尔斯五世的时候, 圣院的权力还没有这么大,为了聚拢王权, 五世创建了新教,自封为新教的教皇, 确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打击了圣院,聚拢了王权, 在那个时期, 平民还是过得很不错的,因为王权神权一体, 无论是人头税还是土地税都是一起的。 六世是五世的私生子,从小在圣院长大,五世英明了一辈子,唯一犯下的过错,大约就是没有婚生子,另外两个带在身边的私生子在他死后也死于王宫内乱。 自从六世加冕后,新教逐渐落魄, 他解散了新教, 圣院重新掌握大部分权力,从跟王室分庭抗礼, 变成了如今稳压王室一头。 池晏听管家说的时候觉得很不可思议:“那么多人保不住两个私生子?” 原来其中一个私生子是女儿,她为了能继承王位,跟隔壁国家的王定下了婚约, 承诺等她继承王位后就跟对方结婚,结果对方借兵给她,又临阵变卦,导致她死了,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死了。 便宜这才落到了如今的乔尔斯六世头上。 偏偏乔尔斯还不是一个聪明人,他真心实意的信仰圣灵,早早把自己的婚生子送到了圣院,让圣院教导。 听完这些故事后,池晏觉得自己的三观遭到了冲击。 中国古代再混乱的时期,都没有皇帝的私生子流落民间被别人养育,然后被找回去继承皇位的例子。 管家对已经死于内乱的公主的评价倒是很高。 说她是个受人们拥戴的公主,可惜走错了一步路,导致自己也没了。 六世以后,奴隶才变得越来越多,贵族和官员们都听命于圣院。 平民就越来越活不下去了。 最近几年尤其严重,许多贵族的领地上一个平民都见不到,全是奴隶。 而在城市里生活,掏光了家产交完税的平民,也逐渐落魄,原本的小富之家,变成了现在吃了这顿没下顿的贫穷家庭。 “总有原因的。”池晏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出了一个猜测,“是不是要打仗了?” 管家也一直是这么猜的,他左右看看,又去关上了门,这才小声说:“我也是这么猜的。” 不然圣院和王室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揽财?颇有点杀鸡取卵的味道。 但是打仗也跟池晏没什么关系,除了大贵族以外,小贵族们多数连人都出不起,最多出点粮食。 这里也没有军功,准确的说,是没有针对平民和奴隶的军功,只有骑士和贵族能凭借军功得到更高的爵位,更大的领地。 只是一旦打起仗来,国内的形势就不好说了。 到时候只会更乱,圣院不可能两头兼顾,而且刑法也会更加严苛。 乱世用重典,在哪儿都是通用的道理。 “大人,建城墙吧。”管家小声提议。 如果不是人不够多,他还想提议挖护城河。 池晏有些茫然,白蚁窝都被他霍霍光了,再说,就算白蚁窝还有很多,也不够啊。 去哪里找黏土? 烧砖?就是最老的土砖,也是需要黏土的,而且还得风干半年。 只能挖了,在他的领土上找一找,每块土地都向下挖两尺深。 于是奴隶们又有了新任务,只是这样一来,人手就不够了。 生产力跟人数是有直接关系的,尤其是在这个没有工业,一切靠人力的时候。 土砖的烧制过程非常缓慢,把黏土挖出来风干半年,然后加水,像和面一样和成稠泥,然后放进木制的模具里压实,为了防止粘粘,还得铺上细纱。 并且只能阴干,防止暴晒产生的裂纹和变形。 最后一步才是烧砖。 看起来不花钱,可人力成本巨大。 池晏只能问管家:“我们还有没有钱买奴隶?” 管家答得很快:“有,能买不少。” 那些钱都是卡迪出去卖酒得来的。 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池晏的经济压力。 当领主还能穷成这样,池晏也算开创先河了。 毕竟更多的领主什么都不管,只等着收粮收钱,至于领地上的奴隶和平民能不能活下去,他们才不管。 池晏:“那就买一些回来吧,别买太多。” 他怕养不起。 毕竟他做不到跟其他领主一样,不管奴隶的死活。 大概现代人都没法跟这里的土著一样,对人命视若无睹。 至于那些不属于他的奴隶,他就不管了。 当个纯粹的好人太难,他也做不到把苦难拥进自己的怀抱,把幸福的光辉洒向别人。 当个纯粹的坏人也不容易,那得把他的三观和受到的教育全丢了,难度不亚于回娘胎重生一次。 所以还是当个普通人最好。 这次管家叫来的商人是把精灵“送”给池晏的奴隶商人乔什。 乔什表示,只要让他见一见领主大人,他可以分文不挣,用最低价把奴隶卖过来。 管家去询问了池晏。 池晏没有拒绝,毕竟这是在他的地盘上,乔什想对他做点什么,先得问问城堡里的仆人们干不干。 乔什来见池晏,身上当然不能带武器。 仆人领着他去大厅,刻意绕了路,穿过了好几条幽长的走廊。 原本兴奋的乔什,在这漫长的行走过程中,逐渐变得畏惧起来,等他见到池晏,就立马行了礼。 “大人。”乔什的声音在发抖。 池晏坐在椅子上,他手里还端着一杯葡萄酒——管家塞给他的。 其实就是为了装逼。 表示虽然我低价从你手上买奴隶,但不代表我穷,也不代表我好欺负。 池晏:“我记得你。” 乔什的脸兴奋地发红,但他不敢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敢悄悄抬头,向池晏“暗送秋波”。 那眼睛眨得池晏都快觉得他可能得了眼疾。 “大人!”乔什的声音都提高了几度,“我可以卖给您六十个奴隶!” “只收您一个金币!” 这个价格是真的便宜的过了头。 乔什已经丧失理智了,他对池晏说:“现在各地都有很多无家可归的平民,我们只需要抓住他们。” 池晏吃了一惊,现在的局势已经坏到这个程度了吗? 偏偏乔什还很为自己的生意头脑感到得意。 池晏装出一副很镇定地样子:“既然这样,那你就送六十个奴隶过来吧。” “人族奴隶多一点。” 乔什连忙说:“四十个人族奴隶,您觉得如何?” 池晏点头:“很好。” 乔什马上露出一个被心上人认可的甜蜜笑容,看得池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因为乔什的坚持,池晏也没给定金,大约是为了早点把人带过来,乔什甚至没在城堡里住一晚,顶着外头的暴风雪,就坐车回去了。 并且承诺十天内把人带过来。 大约……当个万人迷还是有好处的? 池晏有些茫然的想。 冬天并不好挖黏土,因为表层土地都被冻硬了,所以池晏只让奴隶们在没下雪的日子,去挖一挖没被冻硬的土。 总不能叫他们一整个冬都窝在房子里,更何况就算池晏不让他们出去,他们那自己也得去树林里砍柴,毕竟木炭的量是绝对不够的,秋天烧得再多,大部分也拿去炼钢了。 大河就要去挖地,他穿着之前池晏奖励给他的一生粗布衣服,在里面塞满了烘干柔软的枯草,深吸了几口气后,才拿着铁锹出门。 母亲很担心他:“一定要小心。” 外面除了雪以外,还有雪化又冻结后产生的冰面,要是滑一跤,说不定就会摔出个好歹来。 大河:“没事的妈妈,我穿的这么暖和,还有鞋。” 鞋是兽皮做的,也是大人给他的奖赏,在奴隶里,大河已经算是非常与脸面的了。 而且他现在虽然名义上是奴隶,但行使的却是自由民的权力,他是自己选择去挖土的。 像他这样的奴隶并不少,都是上一次跟着骑士大人去迎击强盗的奴隶。 虽然他们还跟自己的族人住在一起,可本质上已经不同了。 管事的再也不能随意鞭笞他们,他们可以自由的行走在这片土地上。 虽然不能离开领地,但是这样的生活一直是大河憧憬的,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幻想着有这么一天。 能够成为一个有尊严的“人”。 而不是任人欺凌的“牲畜”。 只是他最近发现,只有他一个人是这么想的,其他人都当惯了奴隶,他们已经不懂怎么当“人”了。 而他还不能怪他们,因为就连他的妈妈都是这样的。 大河出门不久,就看见了牛头人们聚在一起,牛头人生来就体格强壮,尤其是前段时间吃的不错,储存了很多脂肪,在冬天也能不穿衣服行走活动。 大河最近都是跟他们一起干活。 牛头人里跟大河关系最好的那个叫吉格,是个刚成年的青少年,他只围了一条兽皮裙,看见大河后就一个劲的挥手:“大河!快来!我们要出发了!” 大河连忙加快脚步走过去,他可不敢跑,摔了怎么办?地上还挺滑的。 他们人人手里都有一个铁锹,吉格对大河说:“这个东西太好了!那么硬的土都能挖开,以前可没有这样的好东西,我们只能先用石头把地砸开。” 吉格说起以前的事,心有戚戚。 那时候可真难熬,他们吃的不多,不像现在一样能在冬天自由活动。 石头都能把手黏在上面,如果硬扯,还得撕下一层皮。 不像现在,他们只需要握着铁锹连着的木棍就行。 以前觉得遭罪的活,现在都觉得很轻松了。 “大人真是太聪明,太有智慧了。”吉格一个劲的感叹。 “如果大人早点来就好了。” 如果大人早点来,他们去年,或者前年,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了。 前面的牛头人说:“吉格,你太贪心了!” 吉格挠了挠后脑勺:“知道了,妈妈。” 所有种族里,矮人和牛头人是男女差异最小的种族,就连生孩子,也不像其他种族那么困难,他们的男人和女人基本都长一个样,如果不仔细分辨根本无法区分。 今天他们依旧没有收获,挖出来的土跟平常挖出来的没有任何区别。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就回到了屋子里,等着仆人们送来今天的食物。 仆人们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提着木桶过来,里面煮好的热腾腾的糊糊,有时候还会有点野菜,不过因为冬天,所以什么野菜都没有。 糊糊就是用麦麸和各种豆子煮出来的,因为池晏的嘱咐,所以糊糊里面也会有盐。 没什么比寒冷的冬天吃上一碗热乎乎的糊糊来更幸福的了。 地精们放下手里编到一半的藤框,围在一起吃饭。 他们也晒了蘑菇,把干蘑菇放在热水里泡一会儿,然后放进糊糊里,就能吃一顿舒舒服服的饱饭。 乔什的奴隶送来了,但黏土还没有挖出来。 这次乔什也是亲自送奴隶过来,也因此又见了池晏一面。 “大人,我送来的奴隶虽然瘦了点,但没有一个缺胳膊少腿。”乔什邀功般地看着池晏。 池晏笑道:“你做的很好,以后我如果还要买奴隶,也会来找你。” 乔什看起来感动极了:“能为大人办事,是我的无上荣耀。” 如果不是因为他还有一分理智尚存,差点把自己也卖给池晏。 池晏站起来,走到乔什身边,拍了拍乔什的肩膀:“我会记得你的忠心的。” 乔什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池晏拍过的肩头,他的眼眶都红了,看上去还有些滑稽,他连连点头,激动万分地说:“无论大人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弄到的,都一定给大人送过来!” 池晏:“云朵花的种子,你能弄到吗?” 此时乔什的智商已经降到了负数,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不能说自己不行,于是他坚定地说:“我能弄到。” 这么容易? 池晏这下也高兴起来:“那就辛苦你了,我让管家给你收拾了房间,你在这里休息一晚再走吧。” 乔什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不少奴隶和自己的属下,身边最信任的人就是自己的侄子。 侄子是个看起来很威武的年轻人,肌肉结实,一身的腱子肉,肩宽腰窄,属于那种在现代能把西装穿得很好看的人,他不太明白自己的叔叔为什么要这么便宜的把奴隶卖过来。 这一趟他们不仅没挣钱,还亏了呢! 虽然抓来的奴隶不要钱,可是抓奴隶需要的人手,和一路运过来都是需要钱的。 他来之前问了自己的叔叔,结果还没叔叔骂了一顿,现在都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那一顿骂。 而且叔叔进城堡见领主的时候也没把他带上。 “叔叔一定是被什么蛊惑了。”阿尔杰烤着火,呼出一口热气,一边搓手一边对身边的仆人说。 仆人也不接话,笑呵呵地说:“主人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 阿尔杰不明白。 最近生意也不好做了,奴隶越来越不值钱,盐价也居高不下,他们每次去买盐都要折损一些人手,运回来卖也挣不了太多——因为买的人越来越少了。 就算大领主,也没有几个喜欢囤盐的,买够能用一年的,说什么也不再买了。 毕竟有的是地方需要花钱。 可他们又不能卖武器,如果他们卖了武器,一旦被发现,可是要被送上断头台的。 “这儿可真不一样。”阿尔杰看向这片土地,“竟然没有奴隶干活,也没人看着奴隶。” 这倒是个新鲜事,奴隶都是懒鬼,只要不看着,手里不拿着鞭子,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的偷懒。 在他看来,能从平民沦为奴隶的人,全都是懒鬼。 仆人在旁边说:“这里的领主大人十分仁慈,听说还很慷慨。” 阿尔杰想了想,认真地说:“仁慈的领主是活不长的。” 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大多仁慈慷慨的领主,最终都是被自己的好心肠给害死的。 仆人:“主人既然愿意追随这里的领主大人,对方肯定不止只有仁慈。” 仆人已经老了,但身体依旧很硬朗,他跟乔什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只是他的母亲是女仆,所以他就成了乔什的仆人,两人一起长大,跟其他的主仆关系不同,他们更加亲密一些。 所以他了解乔什,知道乔什不是个蠢人,如果他是一个蠢人,那么就不会有今天的家业。 阿尔杰不怎么相信,他觉得自己的叔叔就是蠢,那些奴隶要是能卖给其他领主,怎么也能挣上一倍的钱。 他的不忿写在脸上,仆人叹了口气,只能又说:“主人是想,如果有一天乱起来,必须要找一个能收留我们,庇护我们的地方,主人不是大商人,入不了大领主的眼,而小领主有时候贪婪起来,可以榨干我们的骨头。” “只有一个仁慈宽容的领主,拥有博大的胸怀,才能接纳我们。” 阿尔杰这下明白了一点,他觉得自己叔叔是想得太多了:“怎么可能乱呢?圣院还在呢。” 仆人摇摇头,不再说话。 如果阿尔杰是他的儿子,自己早就把他的屁股打开花了。 乔什在池晏那里得到了礼遇,虽然不是最高规格的礼遇,但是对商人来说,能得到领主的好脸色,就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要知道除了大奴隶主和大商人以外,像他们这样的小商人,也得看贵族们的脸色过活。 “跟我说说外面的事吧。”池晏端着姿态问乔什。 乔什正喝着厨娘煮的浓汤,现在厨娘只有在有客人的时候才会加很多香料,毕竟这里的土著还真就吃这一套,香料放的越多,浓汤的味道越丰富,才越证明他们被看重。 “大人,现在出海的人带了一批黑色的奴隶回来。”乔什觉得这是今年最新鲜的话题,“他们黑的就跟烧过的木柴一样。” 乔什兴致勃勃地说:“价格还不贵呢!听说沿海的贵族都爱用那些黑色的奴隶,比咱们本地的奴隶更能吃苦,更便宜。” 池晏差点一口汤喷了出来。 黑色的? 这里难道也有非洲吗? 那岂不是与亚洲?说不定还有个像中国一样的国家? 池晏问:“他们是从哪里被带过来的?” 乔什:“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在海的另一边,他们竟然用黄金当碗,听说船员用酒就能换到黄金,回来的人可都发财了!” 他颇有些遗憾,早知道他也买艘船跟着一起出海了。 换了不少金子以后,他们又换了一些人。 “那边也有奴隶呢!”乔什手舞足蹈,“这次换回来的就是他们那里的奴隶。” 乔什还说:“现在有不少大商人准备组织商船过去,用粮食和酒还有布匹换金银回来,再换些奴隶。” 池晏听得很认真,他问:“出海危险吗?有海盗吗?” 乔什:“当然有!大人,您不知道,就在朵不德海峡,那里有一个小国家,就靠当海岛挣钱呢!每年出海的船,十有八九都要被他们打劫,他们打劫不算,还要杀人。” “但是海上到处都是好东西。”乔什说。 池晏想到了葡萄牙,又想了到伊丽莎白一世统治的英格兰,都是靠着大海成为了一时的霸主。 老老实实打渔是没有出路的,当海盗才是一条康庄大道。 伊丽莎白一世当时还亲自鼓励渔船——说的是打渔业,但谁不知道就是海盗行业? 池晏觉得可惜自己的领地没有临海,如果临海,那就有取之不尽的盐,海盐靠晒,虽然需要人力,但比买盐可便宜太多了。 还有免费的海鲜,说不定可以熬出蚝油来当调味品。 不过他也没得挑,能成为领主,而不是奴隶,就已经该谢天谢地了。 乔什当晚就在城堡里住下,他带来的人则是睡在一楼的小屋子里,那里一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不过也没人抱怨,他们自己在家不管怎么享受,出来了一样低人一等。 夹着尾巴做人最好。 夜里,池晏窝在克莱斯特的怀里,对克莱斯特说:“要不是我们不靠海,我都想让奴隶们出海当海盗了!哎!” 他真是穷怕了! 克莱斯特不明白怎么见了商人一面,池晏就想当海盗了。 池晏还在感叹:“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发财呢?” 克莱斯特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池晏的后脑勺:“快睡吧,别想了。” 就池晏这个脾气,别说当海盗发财了,就是让他亲手杀个人,都能吓得几天睡不着觉。 乖,别想了,你还是快睡吧。 梦里什么都有。 作者有话要说:  池晏:“老天爷对我还是不错的,没让我穿过来当奴隶。” 我:“你还是感谢感谢我吧,我差点就让你当苦力去了。” 池晏:“……” 第31章 巴顿呼出一口白雾,他看着面前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 他都快忘了上一次洗澡是什么时候了, 当奴隶当久了,就像变成了野人。 他还模糊的记得自己小时候还住在屋子里, 家里还有仆人,后来不知道怎么了, 他的爸爸和爷爷被领主老爷的人带走了,他的母亲回了娘家改嫁, 他和家里的其他人就成了奴隶。 后来……跟他一起成为奴隶的家人都死了, 只有他还活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就在巴顿出神的时候,管事的冲他说:“到你了, 快进去。” 巴顿连忙走进木门里。 热气扑面而来。 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对他说:“到木桶里去。” 巴顿不敢迟疑,他怕挨打。 “这虱子也太多了,洗不了,得剃。” “这么冷的天,剃了脑袋得多冷啊?” 巴顿不敢说话,老老实实缩在木桶里,假装自己是个哑巴,就怕说错一句, 招来一顿毒打。 很快,他就更不敢动了, 那个男人在给他剃头。 给他剃头的人问他:“你是从哪儿来的?” 巴顿小声说:“我是从格纳大人的领地来的。” 给巴顿剃头的埃布尔可不知道格纳是谁,他的领地又在哪儿,就说:“那你运气不错, 到了我们大人这里。” 巴顿把自己缩成一小团,他瘦的全是骨头,简直就是皮包着骨头,他鼓起勇气抬头看了埃布尔一眼,发现埃布尔穿着布衣,里面似乎还塞了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脸上还有肉,一看就知道过得不错。 巴顿迷糊了,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他这个奴隶剃头? 埃布尔看出了他的疑惑,十分得意地说:“我是大人的仆人,我叫埃布尔。” 巴顿连忙喊道:“埃布尔大人!” 埃布尔吓了一跳:“别这么叫我!这里的大人只有一个。” 巴顿也吓住了,连忙闭嘴。 埃布尔:“你既然来了这里,就要好好干活。” 巴顿不住点头。 埃布尔:“站起来。” 巴顿下意识的站起来。 等看到埃布尔的动作,他才结结巴巴,分外恐惧地说:“大、大人我我……” 虽然他只是一个奴隶,但他也不想变成一个残缺的奴隶啊! 埃布尔知道他误会了,安抚道:“别怕,剃干净才没虱子。” 巴顿牙齿差点咬着了舌头:“那里、也、也要剃?” 埃布尔三下五除二的给他剃干净,才说:“好了,过去等着。” 巴顿从木桶里站起来,他很想一直泡在温暖的木桶里,又暖又舒服,就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他成为奴隶以后,也见过他的母亲。 好像是哪一年的秋天,母亲从他身边经过,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她并没有看到他。 他也害怕见她,他已经分不清他是爱她还是恨她了,但他也知道,正是因为母亲回家改嫁,才没有也变成奴隶。 但他知道的再清楚,也免不了恨她。 恨她就那么遗弃了自己,甚至从来没有争取过,他想冲过质问她:“你儿子变成这个样子,你不为他难过吗?!” 可他不敢,怕冲过去,问出口,他的母亲却问他:“你是谁?” 那他就真的不能再活下去了。 管事的大概是看他越来越瘦,活也干不好了,才把他卖给了来换东西的商人,然后他就跟着商人,跋山涉水,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有时候看到无家可归的人,商人也会把那些人抓来带上。 被抓住的人就变成了奴隶。 然后就到了这里。 巴顿站在奴隶中间,他发现几乎所有奴隶都跟他一样,皮贴着骨头,站在看都能看到胸前一根根分明的骨头,松了一口气。 既然大家都这样,那么他应该不会因为太瘦浪费粮食而被打死。 他们来的时候都是有衣服的,只是全都破烂不堪,勉强蔽体,不能保暖。 真论待遇,大领主的奴隶其实还是比池晏的奴隶好过一些的,毕竟衣服再破还是有的,而池晏领地里的奴隶,大多数都没有衣服。 这些衣服当然不能穿,就是洗干净了也得干了才行,而且这个天气还不能挂在外面晾晒,会冻成冰坨子,于是这些奴隶们在衣服烘干之前,都得待在屋子里。 巴顿就被带到了另一间屋子,这个屋子更大,中间还有一个火盆,里面燃着的好像是木头,又不像是木头,因为是黑的,又没烟,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 不过很暖和,他就和其他奴隶挤在火盆旁边。 一堆人挤在一起,还有火源,加上刚刚又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来到这个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小声说话。 “我头发被剃了,那里也剃了。” “吓死我了,我以为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这里好暖和,还有屋子。” “我以前都睡棚子里的,我跟看马棚的仆人关系好,冬天能睡在马肚子下面。” “我能跟羊睡,也暖和。” 他们坐了一会儿,就有人提来了木桶,还抱来了木头做的碗。 巴顿闻到了香味。 香的要命! 那是食物的香味,所有奴隶都不说话了,痴呆的看着木桶,一个个似乎都变成了人偶。 埃布尔负责照顾这些新来的奴隶,他以前不觉得奴隶是“人”,奴隶的死活并不重要,可自从他跟领地里的奴隶们打得交道越来越多,他就不这么想了。 奴隶也是人,跟他一样,都有喜怒哀乐。 所以看着这些新来的奴隶,埃布尔也不觉得厌烦,糊糊煮的很稀,因为领主大人说这些奴隶饿得久了,忽然吃太多会把肚皮撑坏,可能会死,所以才只给他们吃这么稀的糊糊。 虽然埃布尔不懂其中的原理,但只要是大人说的,那就肯定是对的。 “一人只有一杯!”这些木杯子是矮人们做了两天才做出来的,虽然粗糙,但是能用,再说了,也没人会嫌这些杯子粗糙。 奴隶们不敢过去,只等着仆人拿给他们。 巴顿接过属于自己的那杯糊糊,他闻了闻,发现这糊糊里面还放了盐! 有奴隶忍不住喝了一口,被烫得舌头都要掉了也不舍得吐出来。 埃布尔连忙喊道:“凉一点再吃!你们舌头也是大人的财产!不许你们烫坏!” “否则就没有糊糊吃!” 奴隶们不敢动了,望眼欲穿地看着糊糊,好像用眼神能让它们快点变凉。 巴顿左右看看,他等着别人先吃,自己再吃。 好在天冷,凉的很快,稍微还有点烫嘴的时候,巴顿就开始往嘴里倒了! 这一路上他们只能吃掉瘪了的豆子还有草。 吃完糊糊,巴顿才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他的肚子是暖的,虽然没有完全填饱,但已经感到很幸福了,上一次肚子暖暖的时候,还是小时候在家,父母给他做饭的时候。 偶尔还能有肉吃。 城堡里,池晏吃完午饭,擦干净嘴后问管家:“新来的奴隶都安置好了?” 管家微微弯腰:“是的。” 乔什一共送来了六十个奴隶,其中四十个人族,十个牛头人,三个矮人,七个地精。 全都瘦的皮包骨头。 但是如乔什所说,这六十个虽然瘦,但是没有疾病,一路跋涉过来,看起来还算有精神,属于那种稍微养养就能用的壮劳力,年纪最大的也不超过二十三岁。 最小的大约十六岁。 全都是正值壮年的劳动力。 现在池晏的领地里正缺这种人。 这六十个人只有两个女人,都是牛头人。 所以她们得到了另外的待遇,没跟男人们一起洗澡,而是被领地里的同族带回她们的屋子洗澡,由她们检查是否有虱子,需要剃毛发。 池晏叹了口气,这些人是必须要买的,人数少了,很多事都不能做。 但是买了人,他的荷包又得瘪下去,虽然买人便宜,但养人不便宜呀。 他总算明白万恶的大奴隶主们是怎么想的了。 “乔什还没醒吗?”池晏有些奇怪,虽然今天没太阳,但天都亮了这么久了。 管家:“他昨晚睡得很晚。” 喝了点葡萄酒,就在房间里撒了一晚上的酒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动不动还要跪下,好不容易睡着了,没那么容易醒。 池晏有些得意:“没想到他酒量那么差!” 看到乔什狼狈的样子,他就不觉得自己之前对月流泪有什么可羞耻了的。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但是乔什带来的人已经早早起来了,他们都已经准备好走了,但是又不敢来见池晏,让池晏把乔什叫醒,只能等着,等吃过了早餐,吃过了午餐,就不想走了。 这个领地一天竟然吃三顿饭! 太可耻了! 太浪费了! 呜呜呜……太幸福了! 阿尔杰吃了午餐剩下来的白面包,对仆人说:“果然是叔叔,叔叔是有大智慧的人!如果我们真能住到这位大人的领土上就好了!” 如果这里有一天吃三顿的规矩,那么他的叔叔也必须得这么做,他可是个年轻男人,正是胃口大的时候,别说一天三顿,五顿他都没有问题。 “这个面包我从来没吃过。”阿尔杰说,“又软又香!” 黑面包放久了,硬得可以当武器。 阿尔杰吃完最后一口面包,幸福的呼出一口长气,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他也不觉得这里荒凉了,从小跟着叔叔走南闯北做什么,他什么地方都去过,大城大农场,没有他没见过的,这个小庄园还不如一个村子,但一切都很有条理。 而且城堡里的仆人出奇的多! 怎么能有那么多仆人! 在这一刻,阿尔杰和池晏的脑回路是一样的。 这些仆人全都是上任领主上上任领主上上上任领主留下的,他们虽然走了,但仆人不会跟着走,也不愿意离开城堡,只要新领主不驱赶他们,他们就还待在城堡里。 而多数领主是喜欢自己有用很多仆人的。 这是身份的象征。 可池晏不需要身份的象征啊!换一句话说,一年到头都没几个人来看他,这个象征给谁看? 而且城堡里也没有那么多活要干。 池晏跟管家商量:“等冬天过去了,就让一些仆人回家去当平民吧。” 好好干活,挣得说不定在城堡里当仆人来得更多。 很长时间没有唱反调的管家,这时候却不赞同了,他义正言辞地说:“大人,您这样的贵族,就需要这么多仆人,我还觉得现在仆人少了!” 池晏瞪大眼睛:“这还少?” 管家:“比如您的贴身男仆,应该有两个,现在却只有一个卡迪。” “还有厨房里的厨娘和帮厨,加在一起应该有八个,现在却只有四个。” “给您洗衣服的也该有……” 池晏:“……真的需要这么多人吗?” 他觉得自己也不麻烦啊!怎么就需要这么多人了?简直浪费人力! 但管家又说的很有道理,他无法反驳,只能放出大招——无敌耍赖术! 这个术法只对熟悉和对他好的人有用。 管家对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就看现在的了! “我不管!人太多了!”池晏倔强道,“我养不起了!穷!你把我卖了吧,看能把我卖几斤!面子我不要了,反正我这里穷的连常驻的商人都没有!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管家顿时慌神,他连忙说:“大人!您应该享受最好的!” “如果您连仆人都没有了,我这个管家还有什么用?” 管家说着说着,老泪纵横:“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我没能让大人享受好,还要让大人为了省钱不用仆人!” “我死了算了!” 池晏:“……” 为什么,为什么管家不按剧本来? 这个时候管家不应该说:“都听你的!” 这样的话吗? 池晏只能去安慰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管家。 “哎,我不是想让他们全部都去当平民,就像那些打扫屋子的,一间屋子一天打扫三遍,完全没有必要嘛,留下一些人手,放出去一些,这样不好吗?” “明年才有更多的人种地,我们才能有更多的收获,我才能更好的享受,你说对不对?” 管家抹了把眼泪:“大人说的有道理。” 最后池晏也没分清楚是自己取得了胜利还是管家取得了胜利。 只要最后的结果差不多就行了。 没想到管家还是个擅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熟手,是他失算了。 如果管家是个女人,长得漂亮,还年轻,很可以去演宫斗剧,本色出演,绝对还原。 可惜他是个男人,年纪还这么大,只能去演公公了。 但必须是受皇帝宠爱的奸佞,不然他的手段没有办法施展。 池晏脑补了一出电视剧,一个人坐在位子上傻笑。 管家也站在旁边微笑。 克莱斯特进来的时候,被他们俩的表情震慑住了。 池晏是因为脑补得太开心了才乐。 管家则是因为池晏对他让步,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重要性才乐。 虽然快乐的原因不同,但总归是一样的快乐。 克莱斯特也不问,他只是自然地坐到椅子上,问池晏:“今天出去走走吗?外面没下雪了。” 难得不下雪,池晏虽然怕冷,但也知道一直待在城堡里不太好,于是他说:“我再去披一件袍子就跟你出去。” 克莱斯特就在大厅里等他,管家借口要去看客人,也走了。 卡迪被管家派出去,现在伺候池晏的就是精灵拉米尔,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他已经能够跟人交流了,虽然有些磕磕绊绊,很多句子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但这也证明了精灵强大的学习能力。 要不是因为精灵生孩子困难,人数少,凭借他们的武力值和聪明程度,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拉米尔现在很平静,他不想逃跑,反正逃出去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以前就认为自己是族群里面最聪明的精灵,现在也依旧这么认为——在这里他不用被族人强制出去打猎,虽然他现在经常半夜溜到树林里去打野鸡野鸭吃,但自己愿意去和被人逼着去是两码事。 也没有族长天天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蠢,将来肯定没有女精灵愿意跟他结婚。 放松下来的拉米尔觉得这里是个好地方。 尤其是他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偶尔帮池晏穿衣服。 太轻松了!太快乐! 怪不得以前那些被抓走的同族就没有回去的。 原来人族这么好! 池晏不知道拉米尔的想法,他对拉米尔说:“我要出去走走,你要一起吗?” 拉米尔拒绝了他:“不。” 他每晚都会出去打猎,认为外面的风景没什么可看的。 还冷得很。 池晏也不强迫拉米尔,本来他也只是出于礼貌的问一问。 拉米尔给他披好袍子,系紧腰带,池晏看拉米尔打的那个死结实在是太丑了,就说:“你把结打开,我教你打一个蝴蝶结。” 拉米尔瞪大眼睛:“蝴蝶结?” 把结打成蝴蝶的样子? 领主大人还有这样的本领? 他钦佩不已地看着池晏,在他敬仰的目光下,池晏得意道:“简单得很,你看好啊!” 池晏两只手往腰带的两头一放,一个朝前挽一个朝后挽,然后交叉到中间一拉,一个快速方便的蝴蝶结就系好了。 不是他吹,每次他跟男同学展示这一手的时候,男同学们都表示他与一双灵巧的手。 虽然女同学大多都会,可男同学们系鞋带,那都是先捏起一边的鞋带,另一边的鞋带去绕个圈挽上,虽然也是蝴蝶结,但是没他这么快。 拉米尔惊叹道:“您真厉害!” 池晏得意:“你努力,终有一天你也可以的!” 拉米尔使劲点头,然后把池晏送出房间。 池晏跟克莱斯特离开了城堡,不过因为路上太滑,池晏必须的死死抓着克莱斯特的手臂。 池晏不是不想铲雪,但领地里又没有道路,不知道该铲哪儿,全部铲一遍显然不现实,他们现在也没有几把铲子。 “你喜欢这儿吗?”池晏忽然问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微笑:“这里很不错,我很喜欢。” 池晏叹了口气:“看来在这件事上我们不能统一意见。” 克莱斯特一脸微笑:“?” 池晏:“这里没有街道,没有路,没有集市,要什么没什么,我来之前,这里遍地都是粪便。” “哎,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奢侈糜烂的贵族生活?” 克莱斯特:“什么样的糜烂生活?” 池晏:“酒池肉林吧。” 他觉得最糜烂的生活大概就是这样了。 克莱斯特:“什么意思?” 池晏给克莱斯特解释了一番。 克莱斯特表情古怪地问:“你想喝女人的洗澡水?” 池晏:“……” 池晏:“不是女人!是美人!” 美人跟男人女人不一样,只要跟美人扯上关系,就一定不脏! 克莱斯特:“那你的意思是,无论男女,只要长得好看,你就愿意喝他的洗澡水?” 池晏无力地反驳:“那是酒……” 克莱斯特不太赞同的看着他。 池晏无奈地说:“好吧,我们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冬天还要多久才能过去?”池晏第一次在这里过冬,他之前住在圣院,冬天两个多月就结束了,夏天比冬天长。 克莱斯特:“要不了多久了。” 只要冬天过去,卡坨就能收获了。 奴隶们也能开始干活。 春天的时候,除了要种小麦,还得种苎麻,其实池晏也不知道苎麻什么时候种最好,但他知道苎麻是多年生宿根性作物,载麻一次,可多年收益,而且苎麻喜暖胃寒,初春还不能种,得先在暖和的屋子里育苗。 等秋天,苎麻就能收获,到时候就可以织布,制糖和酿酒。 到明年,领地里的每个人都能穿上衣服,吃上糖。 池晏幻想明年的美好生活,恨不得按下快进键,迅速跳到明年。 克莱斯特忽然问:“冷不冷?” 不提醒还好,一提醒池晏就打了个哆嗦:“有点。” 克莱斯特自然的把手臂搭在池晏的肩膀上,慢慢就变成了搂姿,池晏被克莱斯特搂进了怀里。 偏偏池晏此时还很不知感恩地说:“你太高了,要是矮点就正好合适!” 克莱斯特:“……” 第32章 整个冬天,池晏基本都在窝冬, 走过最远的路, 就是在领地上散步。 奴隶们也不怎么动弹——没什么保暖措施,也没有足够的工具, 这个冬天大多数人都是在房子里度过的。 克莱斯特倒是去树林里打过几次猎,猎了两只熊和三只鹿。 托克莱斯特的福, 池晏没有吃一个冬的素。 内脏池晏都让仆人们处理了分给领地里的仆人跟奴隶,平民是没有的。 没人会嫌弃内脏难吃腥味重, 只要克莱斯特打到猎物, 就绝对不会被浪费。 冬天池晏也没去哪儿,没人给他请柬, 也没人来他这里做客。 等冬雪初融,可以自由行走后,池晏才终于脱下厚重的兽皮外袍,不再终日躺在床上。 “卡坨要收获了吧?”池晏兴奋地扑到克莱斯特的背上。 他们睡了一个冬,友情进度一日千里,熟到池晏跟克莱斯特一起洗澡,都不担心对方嘲笑自己的小了。 克莱斯特的手托住池晏的屁股,免得池晏从他背上滑下去:“对, 今天可以先去看看。” 池晏:“我去,我第一个挖。” 克莱斯特把池晏往上送了送:“我背你过去?” 池晏连忙滑下去:“千万别, 咱们打闹还行,真被你背过去,那多不好。” 卡坨种在地里, 地表会留有紫色的叶子,当卡坨成熟,可以吃的时候,紫色的叶子就会枯萎——当然,如果坏了也会枯萎,但卡坨的生命力强,坏的可能性很小,除非干旱或水灾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领地的外围土地全部都种上了卡坨,雪还没化的时候卡坨的叶子就枯萎了,不过也没人去挖,雪太厚了,地的表层也冻硬了,不等雪化,谁都没办法。 池晏虽然脱了兽皮长袍,但穿的还是不轻便,他怕冷不怕热,夏天快四十度在家里都不开空调,但冬天一旦气温降到十七度以下,他就要开始穿棉袄了。 而且他家还住在南方,没暖气,全靠一身正气抵御魔法攻击。 池晏觉得虽然是初春,但这里的温度大约也只有四度左右,冬天最冷的时候说不定有零下十几度。 地上还有一些积雪,不过奴隶们很快就能把剩下不多的雪铲走。 雪没了以后,卡坨那枯萎的叶子就更加明显了。 现在领地里吃过卡坨的只有池晏和克莱斯特,奴隶和仆人们其实都不太清楚这玩意是啥。 只是猜到应该能吃。 奴隶们就站在池晏身后两三米的地方,看到池晏拿起铲子,铲开了地面。 池晏背对着奴隶们,用力铲了两下——没铲开。 地盘还是很硬,就跟铲厚冰的感觉一样。 池晏小声求助:“快,帮帮忙。”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脸的感觉一定很不好!池晏还是有那么点面子思想的。 克莱斯特只能占到池晏背后,双手握住池晏的手,轻轻一用力。 池晏就挖开了地面。 接下来就简单了,池晏轻轻用力,卡坨就被撬到了地上,紫色的卡坨比池晏想象中的还要大,也比池晏想象的更多。 他只是一撬,就滚出了五六个卡坨。 池晏小声问:“这东西不会越长越多,然后侵占所有的土地吧?” 克莱斯特:“不会。” 池晏松了口气:“那就好。” 池晏不想大声说话,怕冷风灌进肚子里。 他抖了两下,对克莱斯特说:“回去吧,烤点卡托吃,上回因为要留种,我只吃了一个。” 已经吃腻了面包的池晏现在迫不及待想要换个口味。 奴隶们从仆人那里得到了挖掘卡坨的命令,这可是难得的大丰收,比秋天收获小麦时还要让人新潮澎湃。 小麦可不会长得这么好,这里种出来的小麦干瘪,而且经过蝗灾以后剩不下多少,每年收获季能收到的都不多。 平民们也得趁着春天的到来开始耕地,先得把地重新翻一遍,然后把育好苗的种子种下去, 因为没有耕牛,所以犁地只能靠人力,而所谓人力,多数是靠牛头人。 牛头人们也不抱怨,犁地可比开荒轻松,他们本就比其他种族力气大,常干得都是力气活。 当天晚上,奴隶们就吃上了白天挖出来的卡坨。 卡坨也不必烹饪,放在火堆里闷熟就行,如果不闷熟就跟石头差不多。 源源不断的卡坨被搬进仓库里存放,奴隶们开春以后就开始早早起床干活,一反冬天的轻松,春天忙碌的让人头疼。 池晏:“还要种苎麻。” 池晏绝望道:“为什么总是差人手?” 即便冬天买了六十个奴隶,到了春天依旧忙不过来,要收获卡坨,还要犁地,种植小麦。 平民们只需要管自己租到的那点田地,奴隶们却要忙活一整个领土的活。 尤其是是还有很多牛头人去年开出来的,没有使用的耕地。 但是池晏不能再买人了,就算要买,也要等到冬天。 因为那时候的努力最便宜,冬天只能吃存粮,很多贵族会在冬天把奴隶赶走。 所以到了冬天,奴隶的价格低的惊人。 春天买奴隶可不划算,这个季节又不能酿葡萄酒,只有支出,没有收入,所以池晏必须要很省的花钱。 “等织出布,造出糖来就好了。”池晏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他问从门口进到卧室的克莱斯特,“你觉得我现在买奴隶划算吗?” 池晏不等克莱斯特回答,就叹气道:“其实我也知道不划算,但是光是种小麦和收获卡坨就把人手用光了,还得种苎麻呢。” 克莱斯特明白池晏的意思:“你想再买人?” 池晏可怜巴巴地说:“没多少钱了,我们还得买盐,买布和其他生活必需品,没钱买人。” “而且开春,各个领地都需要人,奴隶一天一个价。” 克莱斯特坐在床边:“那我去买人回来。” 池晏看着他:“哪儿来的钱?” 原来克莱斯特还有私房钱吗?哪里来的? 克莱斯特看见池晏随时准备刨根问底的眼神,说道:“刚刚开春,有些奴隶还没有被商人抓走,或许只要去的快,去的早,就能找到不花钱的奴隶。” 池晏:“……会有这样的好事吗?” 克莱斯特笑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池晏沉默了几秒,他倒不是不相信克莱斯特,而是担心克莱斯特遇上危险,而且买奴隶也不能算是当务之急,晚一点也没事。 “我觉得也不是很缺人。”池晏说,“勉强够吧,只不过苎麻要等种完小麦才能种了。” 牛头人们今年还得继续开荒,而且池晏觉得还得组织捕鱼。 明明他们靠山环水,但是竟然从来没在河里打过鱼。 按照管家的说法,就是大鱼很麻烦,而且河里的鱼几乎都是小鱼小虾,刺多肉少,除非领主想吃,否则是绝没有人浪费体力去抓的。 因为付出的体力和收获不成正比,有那个精力和时间,不如去树林里碰碰语气,打一只野鸡也比抓几条鱼来得好。 但是池晏不嫌弃啊,在这个缺乏调味料的时代,可以把小鱼虾做成鱼露,那就不用嫌弃刺多,反正也不是用来吃肉的,只是这可能比较挑战管家他们的神经。 鱼露就是活鱼去了鳞片和内脏,放进罐子里加盐发酵。 自然发酵的鱼露需要很长时间,短则八个月到一年,长则两三年,发酵的时间越长,味道和口感就越好。 而且发酵到中期的时候,你甚至都不知道你的鱼露到底是在发酵,还是已经烂了,并且臭了。 做好的鱼露也有很重的鱼腥味,但是吃得来的人就会觉得鲜美,吃不来的就是一股腥臭烂鱼味。 池晏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但是他觉得鱼露要是做好了,应该跟酱油的区别不算特别大,他还想试试能不能用小麦做出麦曲,然后试试用麦曲和黄豆酿大酱。 能酿出酱油是运气好,酿不出来也不要浪费,最好能吃。 池晏觉得自己现在需要的人手可以分为几类。 开荒的,种地的,育苗留种的,收获卡坨的,还得有打铁的,按照他给的人物弄稀奇古怪东西的。 比如麦曲,也需要专人去做。 把小麦碾碎了,在烧着炭的暖房里发酵,一次不行试第二次。 直到试出来为止。 需要人的地方太多了,而池晏又很穷。 克莱斯特声音温柔,但是语气很笃定,他的手放在池晏的肩膀上,碧绿的眼睛盯着池晏琥珀色的眼球:“别为我担心,我会把人带回来的。” 池晏:“……我不想一直麻烦你,自从你来到这里以后,就一直在帮我解决问题,你都没有休息过。” 克莱斯特才休息了一个冬。 不过池晏体贴他,他也不会煞风景地说自己整个冬天什么也没干。 “我既然说了帮忙,就证明我可以。”克莱斯特捏了捏池晏的肩膀,“我明天出发,你这次想要多少人?” 池晏:“再来六十个吧!” 克莱斯特笑道:“好,还是要人族吗?” 池晏摇头:“随便吧,不要钱已经很好了,我不能再挑剔了,会天打雷劈的。” 克莱斯特眉头一皱:“什么?” 池晏:“没什么!你要带多少人走?” 克莱斯特:“不用,我一个人就……” 池晏很不赞同:“那多危险啊,你要是长得丑一点还好,你长成这样,弱不禁风的,还要一个人出门,要是被色魔贵族看到了怎么办?” 克莱斯特:“色魔?” 他可从来不知道魔族里还有这个名字的种族。 池晏点头:“就是垂涎你美色的那些人。” 克莱斯特:“……” 池晏叹气道:“你不能因为跟我相处久了,就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跟我一样正直,尤其是现在,你不知道多少男人只看脸,不看性别!” 克莱斯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 池晏看克莱斯特久久不说话,凑过去说:“你别怕,我让人跟着你,要不然让艾伯特和卡尔都跟你一起去吧,他们俩毕竟是骑士,可以保护你,而且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在路上对你下手。” 毕竟平时艾伯特和卡尔都把克莱斯特当成假想敌。 难得被池晏关心一次的克莱斯特只能顺着池晏的话说下去:“我不想跟他们一起,我连野熊也都能抓住,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池晏:“那可不一定。” 总之,池晏不像最开始的时候一样能放任克莱斯特一个人去找卡坨。 他觉得这片土地上充满了危险,而危险,大多来源于人。 克莱斯特没办法,再多次劝说无果后,他留下了一封信,然后半夜溜走了。 徒留池晏第二天裹着被子,拿着信,一脸绝望地对管家说:“克莱斯特一个人走了。” 管家心里暗喜,表面还维持着严肃地形象,劝慰道:“大人不用替他担心,身为一个精灵,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说不定他是厌倦了这里的生活,才找个借口离开。” 池晏迟疑道:“不可能吧?他单纯想走的话也不用给我留信啊。” 管家自然地曲解着克莱斯特的意思:“精灵经常做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 “就像拉米尔,他最近似乎觉得光头很不错,只要头发长起来就要再刮掉。” 说起拉米尔,管家就是一肚子的气——他难道是觉得拉米尔可怜才把对方留下的吗?一个精灵,每天又不种地又不打铁,夜里还要溜出去打猎,他睁只眼闭只眼,不代表他不知道。 而拉米尔似乎觉得现在的日子很不错,又不用干重活,又不用被呼来喝去,因此每天都过得很快活。 当了一段时间光头以后,拉米尔觉得不用梳头的日子十分幸福,因此就在前两天,他又假借自己有虱子的借口,把长起来的头发又给剃干净了。 他简直蠢得让管家想把他赶出去! 管家深吸一口气,对池晏说:“大人,虽然克莱斯特走了,但是还有拉米尔,他会好好伺候您的!” 管家知道这段时间一直是克莱斯特在夜里跟池晏睡觉,现在克莱斯特走了,当然就该换个人陪池晏睡,现在虽然是春天,但气温也不高,夜里还是会觉得有些冷。 把一切都考虑好了的管家,随时准备验收胜利的果实。 没想到池晏说:“我跟拉米尔不太熟,我晚上还是自己睡吧。” “对了,奴隶们吃到卡坨了吗?” 管家眨眨眼,他已经很久没有管过奴隶了,而是把奴隶的事都扔给了卡迪。 管家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已经吃了,我亲眼看见的,您要吃点东西吗?” 池晏点点头:“给我烤个卡坨吧,你问问安娜熏肉还有没有剩,我想夹着面包吃。” 卡坨的甜味跟红薯差不多,口感像芋头和土豆的结合体。 就在安娜给池晏准备早餐的时候,领地里的人都已经吃上了烤的软糯香甜的卡坨。 巴顿跟住在同一个屋子里的同伴们起的很早,他们早天亮时就起床,干完活以后才领了属于他们的早饭——每人都得到了一个卡坨,刚拿到手的时候就跟石头一样。 “这个真的能吃吗?”他们不停地询问管事。 管事被他们烦的不耐烦了:“爱吃不吃,不吃就饿一早上的肚子吧!” “真是烦人的奴隶!” 巴顿他们不敢再问了,他们拿着自己的“石头”早餐,研究吃它的办法。 “摔不开。”同伴沮丧地说。 “要不然用锅煮吧?” “可是我们没有锅。” 五六个奴隶拿着卡坨,面面相觑,难道这里的领主大人已经穷的只能让他们吃石头了吗? 还是吃够卡坨的地精路过时看他们一脸傻样,远远的提醒道:“把卡坨丢尽火堆里就行了,软了就能拿出来吃,又香又甜,很饱肚子!” 巴顿他们循声望去,发现是地精在说话,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虽然已经来到这个半个冬天了,但平时都待在屋子里,不怎么跟其他种族的奴隶接触,而且老奴隶欺负新奴隶是常有的事,他们也不敢主动去接触,现在地精跟他们说话,可把他们吓得不轻。 几个人连句谢谢都没说,就“逃”回了屋子。 他们围在火堆旁边:“要不要试一试?” “如果他是作弄我们的呢?” 巴顿他们再三考虑,最后还是像地精说的那样,把卡坨丢进了火堆里。 他们围在火堆旁,望眼欲穿地等待着。 “可以了吗?” “应该好了吧?我闻到香味了!” 巴顿用木棍戳了戳,原本硬得跟石头一样的卡坨真的变软了,他们连忙把卡坨拿起来,也不嫌烫,撕开外面那层皮以后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是甜的!”巴顿惊呼道。 同伴们也是一脸惊奇。 现在的甜味剂很少,而且都是天然的,比如蜂蜜。 这时候还没人用甘蔗熬糖,所有的糖分都是从产糖量低的作物里提取的,价格昂贵,连贵族都不是每个都买得起,更别说奴隶和平民了。 很多平民一辈子可能都没吃过纯粹的糖。 所以但凡哪种食物里能带点甜味,这食物就会非常受人追捧。 巴顿他们狼吞虎咽,觉得能来到这里,大约是圣灵看他们可怜,终于起了一点怜悯之心。 领地上的人都沉浸在收获的喜悦里,虽然收获的并不是他们财产,但只要有这些食物在,就不会有人因为食物缺乏而被赶出去,也不会在没有犯错的情况下被饿死。 —— 而另一边,离开了领地的克莱斯特穿过从云中穿过,巨大的黑色翅膀从他背后展开,黑色的羽毛流光溢彩,张开的那一瞬间,有遮天盖日的气势。 只有这样,他才能尽快赶路,回到自己的领地上。 他会穿过荒芜的山脉,干涸的河床,以及布满毒物的沼泽地,最后落在悬崖峭壁的顶端。 而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如果跳下去能够侥幸不死,就能看到无数魔族,如同奇形怪状的怪物。 克莱斯特跳了下去。 等他的脚再次踩在地面上时,眼前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没有尽头,也没有一丝光亮。 耳边是怪物的咆哮,克莱斯特拿出火种,一点火光忽明忽暗。 克莱斯特张开了嘴。 他的嘴里吐出的不是通用语,而是另一种语言,一种只属于魔族的语言。 在火光中,一个瘦小地魔族走了出来,他的原型很小,但是异常凶猛,他的爪子能划破最坚硬的岩石,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身上的瘤子一个个收回了体内,在痛苦的嚎叫声中,他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的矮人。 大概是因为有了第一个成功范例,越来越多的魔族走了出来。 他们要么变成矮人,要么变成人族,每一个看上去都是歪瓜裂枣,哪怕最好看的,也长得活像是被人打成了猪头。 克莱斯特:“……” 算了,他也知道不能强求,魔族都待在没有光亮的地方,反正也看不见对方长什么样,基本都是随便长长。 “我要带你们去人族的土地。”克莱斯特声音冷漠,“要听话,不要惹事,明白吗?” 第一个变成矮人的魔族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我们不去把深渊上的人全都杀光吗?” 魔族们蠢蠢欲动,他们生性残忍嗜杀,从不知道怜悯和爱是什么东西。 克莱斯特眉头紧皱:“不能。” 魔族们互相看看。 胆大的魔族问:“那么大人,我们去深渊之上干什么呢?” 不杀人,他们也没事做啊。 克莱斯特面无表情地说:“我有别的安排。” 现在,魔族们都以为克莱斯特要带着他们去干些狠毒恶劣的事。 因此兴致勃勃。 “我讨厌矮人,我要把他们的肠子掏出来。” “你恶心,为什么要掏肠子?我觉得矮人很可爱,可以养起来当备用粮。” “我只想杀光离开深渊后见到的所有人,咬断他们的脖子,撕开他们的肚子,用他们的血洗脸。” …… 这个时候,可怜的魔族们还不知道,他们并不是去征服世界的。 毕竟池晏需要种地的,开荒的,还有老实听话制作奇怪东西的人。 第33章 苎麻终于可以播种了,跟苎麻一起播种的还有小麦, 育好苗的小麦看上去健康极了——至少在池晏这个没种过地的眼里, 再没有比自家麦苗更好的麦苗了,但是随着播种, 施肥也成了一个大问题。 原本埋好的坑被挖开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后,这些肥料都可以用了。 池晏以前也听过, 农家肥如果不发酵一段时间,直接用, 会烧坏作物的根茎。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 发酵后的农家肥能这么臭。 游戏里的肥料可是没有味道的,他只需要用鼠标一点, 就能给土地施好肥,顺便得到一些赏金。 现在池晏的鼻子里塞着两个布条,说话十分模糊:“太臭了!” 管家也秉着呼吸,他去把窗户关上,然后在屋子里摆上鲜花,过了好一会儿味道才消散。 管家很想问池晏是从哪里看到“农家肥”是可以用来肥地的,他一个老人家真的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用“农家肥”种出来的小麦或者菜, 真的有人敢吃吗? 于是管家委婉地说:“大人,这个肥料, 真的有用吗?” 池晏拿下塞住自己鼻孔的布条,点头道:“很有用!可惜我们没有养更多的牛,牛粪才是好东西!既可以用来烧, 也可以用来当肥料。” 听说牛粪很耐烧,是很好的燃料。 池晏没见人烧过,因此很是好奇。 管家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他下意识地说:“您不用惋惜,虽然我们只有两头牛,但我们有很多牛头人。” 池晏:“有道理!可能效果差不多吧!” 反正名字里都有牛这个字。 然后牛头人们受到了重点照顾——他们的便便已经不是属于他们的了,他们得在指定的地方解手。 牛头人们从来不质疑领主的决定,但还是没明白这个操作。 好在这股臭味很快就消散了,毕竟天气还不算热,肥料到了地里以后风吹一天,就没味了,只是刚开始把肥料挖出来有点臭。 就连很能忍耐的奴隶们都臭的受不了,第一次不需要提醒就争着要洗澡。 池晏也觉得,自己是时候把肥皂苏出来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怎么能不会做肥皂呢?这里连皂角都没有,他刷牙都是用的木炭碎屑加上比较软的树枝,但是由于没有肥皂,池晏每次洗完澡都怀疑自己没洗干净。 他倒是知道肥皂得用油脂和碱。 碱可以用草木灰加水熬煮来精炼得到。 但油脂,尤其是猪油,池晏没有。 这里的野猪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比一个肌肉精实,现代很多人花大价钱买黑猪肉,现在池晏就想要大肥猪,一只猪,一半是肥肉的那种。 好像其它油也可以,但必须是动物油脂,植物油不行。 于是池晏就问万能的管家:“有没有那种杀了以后有很多肥肉的动物?” 管家思考了很长时间:“羊?” 羊也有脂肪吗? 池晏一直以为羊身上全是瘦肉。 池晏问道:“我们有多少只羊?” 管家:“十二只。” 池晏叹了口气。 十二只羊。 羊…… 羊绒! 池晏激动地站起来:“羊开始换毛了吗?” 管家没明白池晏为什么忽然激动起来,但他还是认真地回道:“开始了。” 羊会在春分时节换毛,尤其是羊毛根部细绒,这些细绒就是羊绒,柔软又温暖,纤维性比羊毛更好,纺出来的毛线更均匀,做成衣服也更贴身。 可惜的是,他们只有十二只羊,只有两只母羊! “圣院也太过分了!”池晏很不高兴地抱怨,“两只母羊,年纪还都不小了。” 虽然池晏不知道怎么分辨母羊的年纪,可是这么久了,母羊都没怀上崽,奶水也没了,怎么看都已经不是正值壮年的母羊了。 不然就可以生出小羊,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要不了几年,他就可以成为养羊大户。 每年的毛衣说不定都穿不完! 管家这次明白了,他跟池晏同仇敌忾:“圣院一直这样,不过,大人,我们可以去农场主那里买羊。” 虽然圣院严格管控着动物饲养,但是有些大的农场主还是很能钻空子的。 他们会为圣院饲养牲畜,在饲养的时候会偷偷留种,就是从同一批羊或者牛里面留下一只怀了崽的母羊或者母牛,等下了崽,这些崽就是他们的财富。 而圣院一般会睁只眼闭只眼。 毕竟这些农场主虽然是为他们工作的,但是总不能让这些农场主拿不到好处吧? 圣院不愿意出高价钱,自然也就得对农场主们这些小手脚轻轻放过。 “母羊的价格很高。”管家说,“是公羊的四五倍。” 池晏叹了口气:“哎,没办法,这笔钱还是得出。” “让卡迪跑一趟吧。”池晏现在用卡迪已经用顺手了。 自从卡迪去卖了一次葡萄酒,并且卖出了好价钱以后,他在池晏眼里俨然变成了一个工具人。 但卡迪却不会抱怨,他觉得自己简直太幸福了! 虽然因为管家诬陷他有跳蚤不能近身服侍大人,但是现在他已经在大人那里有了名字。 大人总是会想起他。 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不就证明他是被大人放放在心上的人吗? 这种滋味实在太好了。 “你真幸运。”埃布尔看着一脸美滋滋地卡迪,很难不嫉妒地说,“大人可能都不知道我的名字。” 埃布尔现在已经不是城堡里的仆人了,他连打扫灰尘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是埃布尔除了失落以外,并没有太难过,因为他还是在大人的领地上。 偶尔大人出来闲逛,他还是可以远远看上一眼的——毕竟在城堡里他也只能看上一眼。 出来以后也没区别。 只是不再在城堡里工作,就没有工作餐了,只能在家里租到的土地上好好干活。 他们租的地里基本都种上了卡坨,只有少数几块地种了小麦,不种小麦不行,收税的时候只要小麦。 其他平民也都是这么干的,种够交税的小麦,自己吃的还是卡坨。 毕竟小麦收获的少,而卡坨收获的多,并且卡坨的味道还很不错,说不定今年把卡坨种好了,过三个月就不缺食物了。 卡迪安慰埃布尔:“别伤心,我的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才可以跟我一起去为大人办事。” 埃布尔一脸激动地问道:“真的可以吗?” 卡迪点点头:“可以,大人说我能选人跟我一起去。” 埃布尔认真地说:“卡迪,你真好,大人一定会看到你的好的。” 卡迪难过地说:“我想回到大人身边去,那个光头精灵真让人讨厌,他一天能吃五碗糊糊!” 精灵拉米尔不止一天喝五碗糊糊,他半夜还会溜到树林里去打猎。 这里的猎物又蠢又傻,有些竟然慌不择路地往他身上撞,于是吃得很多,运动很少的拉米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了起来。 脸圆圆的,看起来竟然还有点可爱。 但是已经失去了精灵那出尘的气质。 毕竟精灵必须要瘦,才够仙。 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后,拉米尔跟任何人交流都没问题了,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如金玉相击,声如其人,高贵而优雅,如果不看他的圆脸,只听声音,也能脑补出一个高贵美貌的精灵。 “拉米尔,你就不想工作吗?”池晏问拉米尔。 拉米尔严肃地说:“不想。” 池晏叹了口气:“你天天这么吃,一点都不像精灵,再这么吃下去,你会变成一个大胖子。” 拉米尔眨眨眼:“胖不好吗?” 池晏:“还好吧,但是太胖不好,你走不了两步路就会喘,睡觉打鼾会把自己打醒,最重要的是,女精灵就不会喜欢你了。” 拉米尔:“我不胖的时候她们也不喜欢我。” 池晏:“为什么啊?” 虽然拉米尔有时候看起来缺根筋,但是外表还是很能唬人的。 拉米尔:“她们觉得我不够强壮。” 精灵因为都生的漂亮,所以找伴侣的时候对外貌并没有要求,但是对身材是有要求的。 最低的要求也是六块腹肌,八块腹肌也只是平均水准——女精灵也一样。 拉米尔捏了捏自己的胸口:“她们喜欢胸大的。” 池晏:“……” 精灵族的美女们,审美跟人族可真不一样。 至少池晏就只喜欢腹肌,不喜欢胸肌。 一个男人,胸肌太大,说不定还得戴文胸,不然走路坠着很难受。 一点点胸肌倒是很好看,不夸张还不错。 拉米尔比了一下:“她们喜欢这么大的。” 池晏眉头紧皱,眼睛张大:“……她们的口味真是……” 拉米尔:“哎,她们太严格了,现在身边没有女精灵,我感觉轻松多了,再也没有人嘲笑我胸小了,我发现你们人族就不要求男人要有大胸,要是我早点来就好了,我觉得我可以找个人族女性当伴侣。” 池晏:“我也觉得你可以。” 此时池晏又开始庆幸自己没有穿成精灵族。 不然每天都有漂亮的小姐姐嘲笑他胸小,那也太难过了。 是抛弃自己的审美练出夸张胸肌,还是不向精灵族女性的审美低头,当个被嘲笑的小胸一族。 无论选哪个,似乎都挺惨的。 对了…… 克莱斯特的胸肌怎么样? 他虽然冬天一直跟克莱斯特睡在一起,可还真没有仔细观察过,毕竟两人都是穿着衣服睡的。 等克莱斯特回来了,他要好好观察一下,顺便摸一摸。 第34章 卡迪再次带着人出发了,他现在也算是领地上少有的能跟外头的人打交道的人才了, 因为这次离开, 池晏还专门给卡迪送了行。 “在外面注意安全。”池晏也不知道该怎么鼓励卡迪,于是就拿出了他每次出门他妈对他说的那一套话, “早点回来,遇到危险不要硬拼, 能跑就跑。” 卡迪激动的脸颊通红,他结结巴巴地说:“大、大人, 我一定会、会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的!” 池晏拍了拍卡迪的肩膀:“你可以的, 相信自己。” 卡迪激动地热泪盈眶——不是形容,他眼睛一眨, 眼泪真的落了下来。 身后一堆人都羡慕地看着卡迪,还有不少嫉妒地眼睛都红了。 如果不是因为不敢动手,卡迪现在应该已经遭到了群殴。 得力的手下实在太少了。 池晏觉得自己还是要多培养一些能在外面行走的人才,最好是那种口若悬河,能把白的说成黑的的那种人才。 “你知不知道领地里有哪些人比较机灵?”池晏问管家,“就是比较聪明,会说话,能办事?” 管家在脑子里过了一圈, 最后摇头说:“大人,领地里最聪明的人, 除了您,就是我的了。” 池晏:“……” 他都没好意思说自己聪明。 想到管家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自恋。 不过…… 池晏叹了口气,管家知道他聪明就可以了, 不要说出来嘛。 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他也会不好意思的。 “那有没有比我们稍微笨一点,但是比其他人聪明一点的?”池晏换了个说法。 这下管家又人选了:“大河还不错。” 作为地精的大河,现在过得很不错,他因为干活认真,所以成为了小组长,手底下管着近十人,每天都要管着这些人干活,现在的大河已经脱胎换骨,跟以前那个瘦弱的破相地精成了两个人。 “大河!”仆人小跑着到达大河身边,“大人叫你过去!” 听到这句话的所有奴隶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直愣愣地看着大河。 大河也吓了一跳,难道他最近犯了什么错吗? 可是大河已非吴下大河,他冷静地点点头,对仆人说:“我跟你过去。” 奴隶们等大河跟着仆人离开以后才一边干活一边小声讨论:“大人找大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因为大河犯了错?” “可是大河最近没有犯错啊。” “那谁知道呢?” “我宁愿犯错,也想见大人一面,挨一顿打也是值得的。” “是啊,好羡慕大河……” 大河忐忑地跟着仆人走进城堡的大门,他咽了口唾沫,走了一路就胡思乱想了一路。 但是当他真的站在大厅门外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毕竟大人就在一墙之隔的大厅里。 那位高贵的,优雅的大人,就在等着他过去。 大河的心跳忽然快得要超过他的承受范围了,他的耳边是巨大的心跳声。 仆人在进去禀报了之后,才出来对大河说:“大人叫你进去。” 大河如梦初醒:“好、好的。” 他同手同脚地走了进去。 走进门内,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大人。 大人穿着一件花纹复杂的长袍,他坐在那里,黑发黑眼,皮肤白的不可思议,他的手掌拖着下巴,看起来慵懒又优雅,他什么都不需要说,不需要坐,就足够让所有看到他的人,心甘情愿的臣服在他的脚下。 大河在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跪了下去,额头抵在地上。 “起来吧。”池晏不太喜欢有人跪他。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穿越之前也只有祭祖和拜佛的时候才跪一跪。 跪祖宗和跪神佛还好,要是让他跪活人,哪怕对方帝制国家的国王,他也要让对方滚蛋。 大河站了起来。 现在大河有了强壮的体魄,他的皮肤从浅绿变成了深绿。 他只围了一条兽皮裙,虽然他有大人赏赐给他的衣服,但他并不舍得穿。 宁愿穿自己破破烂烂的兽皮裙,要不是仆人叫得太急,他还想回去把自己的衣服穿上。 大河的肌肉很结实,完全看不出来大河还是一个没有成年的小地精。 池晏发现不管是矮人还是地精,他们的身材比例都是正常的,就是普通人缩小的样子。 有点像小人症,而不是侏儒症。 大河站在池晏面前,他不敢抬头直视池晏的脸。 他的双腿和手都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太过激动。 “管家说,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池晏忽然开口。 大河抖得更厉害了,他幸福的快要飞了。 大人夸他聪明! 池晏:“我有很多事需要人去做,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大河连忙抬头,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斩钉截铁地说:“大人,我什么都可以为您去做!我可以为您去死!” 池晏被吓了一跳:“……那什么,死就不必了。” “我需要有人在城里当商人,把我们这里的东西卖出去,把我们缺的东西买回来。” 池晏也是考虑过的,每次需要东西的时候再去城里买,虽然有了相熟的乔什是个商人,但乔什是个奴隶商,偶尔卖点盐或布就顶天了,而且再怎么说,乔什也是个外人,没有自己人值得信任。 而且成立一旦有了什么消息,也能尽快传回来。 大河愣住了:“商人?” 池晏点点头,他看着大河,认真地问道:“大河,你觉得你可以吗?” 这时候没人会说自己不行。 有能耐得上,没有能耐硬着头皮也得上。 “我可以。”大河坚定地说,“我能为大人办好任何事!” 池晏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我就知道你可以,我交税的时候会把你的名字报给圣院,圣院通过以后,无论是在我的领地上还是出去,你都是自由民了。” 大河以为自己变成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民以后会很高兴。 但是此时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他早就拥有自由民的权力了,他能在这片土地上自由行走,干活累了的时候也能休息,甚至还能请假不去干活。 当圣院认证的自由民,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 池晏:“你可以挑两个奴隶充当你的随从,去了城里以后你必须要自己去钻研,去跟商人们打交道,知道从哪里进货,又能卖给谁。” “这些都很困难,你确定你能做到吗?” 商人们都是排外的,尤其是本地商人,外地商人的过路的时候,还得给本地的商人头头“进贡”,甚至给比当地的贵族东西更多,想要打入本地商人的群体,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虽然池晏本人没有体验过,但是稍微动脑子想想就知道绝不简单。 大河已经晕头转向了,他痴痴地说:“我会做到的。” 哪怕付出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灵魂,他都一定会完成大人的嘱托。 他绝不想在大人脸上看到对他失望的眼神。 池晏认真地鼓励对方:“好好干,说不定有一天你会成为大商人!” 大河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甚至不知道大人接下来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胆战心惊地进去,迷迷糊糊地出来。 等他回到地里,同一个小组的奴隶们把他围起来:“大人对你说什么了?” “你是犯了错,所以大人要惩罚你吗?” “你运气只好,我也想犯个能被大人亲自惩罚的错误。” “你就别想了,你要是犯了错,惩罚你的也是管事的或者管家。” 大河:“大人没说什么,快去干活吧!” 虽然大人没说让他保密,但他还是下意识的认为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说不定连他妈妈都不能知道。 池晏又让人给大河做了一身新衣服,商人虽然不是贵族,但多数商人还是穿的比较“有钱”的,这个有钱的证明就是他们的衣服能有两种颜色,如果是大商人,可以有三种。 这些颜色就是花纹,而不是布原本的颜色。 管家觉得池晏对大河太好了,他很不是滋味地说:“他只是一个奴隶,您不要对他太有信心!” 池晏:“我觉得大河挺好的,你不是说他很聪明吗?” 管家:“我只是说他比其他的蠢货要聪明那么一点。” 池晏觉得管家的语气有些不对。 池晏抬起头,发现管家正低着头,也不看他,嘴还撅着。 池晏:“……” 没想到管家都这个年纪了还有这么强的好胜心。 池晏只能安慰道:“没办法啊,他虽然没有你聪明能干,但是外面那么乱,如果让你去,我担心你遇到危险,再说了,我也离不开你这么厉害的管家,没有你在我身边,我干什么都不安心。” 管家的嘴也不撅了,头也抬起来了,像只公鸡一样昂首挺胸地骄傲道:“既然大人觉得他可以,那就让他去吧!” “我也觉得大河还不错。” 池晏没想到,自己都穿越了一回,竟然还要哄管家这么傲娇的老太爷。 哎,他的亲爷爷都没这么傲娇呢。 第35章 大河一夜之间就成了名人——虽然只是这块领地上的名人,但所有人都知道大人单独召见了他, 作为一个奴隶, 大河看起来平平无奇,跟其他奴隶没什么两样, 他不如人族奴隶好看,也不如牛头人老实, 更不如矮人手巧,但他就是入了大人的眼。 于是其他奴隶就能在大河身上找到他能被大人看中的关键, 说不定下一个幸运儿就是自己。 大河的妈妈也因为儿子变成了名人, 大家不太好直接去问大河,就全向他妈妈使劲了。 “大河从小就很乖呢!”大河妈妈夸起儿子来毫不谦虚, “他很小的时候就能干活了。” “有一年我生病了,还是大河照顾的我。” 在大河妈妈嘴里,大河是一个勤劳勇敢聪明努力的好孩子。 “他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 “他一定干了跟我们不一样的事。” 否则他们天天干一样的活,为什么大人就看中了大河呢? 大河妈妈絮絮叨叨了很久,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些“聪明”点的奴隶知道她只是在炫耀自己的儿子,说的都是废话,没听完就走了, 另一部分不怎么“聪明”的,觉得可能就是这些细节让大人看中了大河, 于是纷纷效仿。 没过两天,领地上就出现了不少“山寨”版大河。 因为大河只围兽皮裙,而且围的比其他奴隶都要好, 所以奴隶们也学着大河的样子围兽皮。 就连大河走路,他们都要学。 不仅大河发现了,就连不怎么离开城堡池晏也发现了。 “他们在训练吗?”池晏觉得这很像他高中军训的时候,所有人都练正步,练成一个样。 虽然奴隶们练的不是正步,但是也快一个样子了。 熟知领地一切事务的管家“哼”了一声:“愚蠢的奴隶。” 最开始到这里的时候,池晏还以为管家是坏人,不是传统意义的那种坏,而是站在压迫者一方,助纣为虐的那种人,但是跟管家相处的时间长了,池晏发现管家是个“单纯”的人。 他的一生都在学习怎么做好一个管家,他必须要会管束仆人,服侍领主,打理领主的私人物品和财产,他没有自己的意志,而是忠诚的去完成领主的命令。 当然,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他不怎么看得上奴隶。 但他不会去虐待奴隶,只要奴隶不犯错,他虽然嘴上说的不怎么好听,但还是会对奴隶们偶尔的“不规矩”睁只眼闭只眼。 而池晏提高奴隶们生活水平的时候,管家也最多说两句,并不会真的阻拦池晏。 池晏现在已经习惯管家的做派了,他喝着安娜煮的野菜汤,吃着馒头。 果然比起烤面包,他还是觉得蒸出来的馒头更有主食饱腹的感觉,馒头跟面包的口感不一样,更软,也更有水分,反正这时候的面包也没味道,还不如什么都不加的馒头来的好吃。 野菜汤里煮了一些春天常见的野菜,还有几块卡坨,卡坨用水也能煮软,煮软以后切开放进汤里,味道也不错,汤里面还加了一点豆油和盐,以及一种有点像胡椒的香料,喝起来又香又爽口,配着馒头吃简直就是一绝。 除了野菜汤和馒头以外,旁边的小铁盘子里还有几块熏肉。 这些熏肉是鹿肉做的,很有嚼劲,非常考验池晏的牙口,但嚼起来很香,越嚼越香。 这是池晏来到这里这么久,吃的最好的一餐。 艾伯特和卡尔吃得头也不抬,池晏有时候怀疑他们的舌头跟自己的构造不一样,比如放了一堆香料的浓汤,他们觉得很好吃,干而无味的面包,他们一样吃的津津有味。 但现在他们喝着池晏觉得好喝的野菜汤,吃着软和的馒头,同样大快朵颐,享受非常。 好像在他们嘴里就没有难吃的东西。 “大人!这个面包真好吃!”艾伯特手里拿着馒头,毫不吝啬夸奖,“它可真软!” 这时候的烤箱可不像穿越前,没有那么严格的温度控制,所以烤出来的面包每一块都不同,大部分都很干,没有一点水分,虽然有酵母在其中发挥着作用,让白面包比黑面包更软和,但总体来说,是没有蒸出来的,带着水分的馒头好吃的。 池晏点头说:“这可是……” 他想说劳动人民的智慧,但转头说,“大地母亲的恩赐!” 艾伯特使劲点头:“是啊,她是位仁慈慷慨的母亲。” 从此以后,馒头就代替面包,成了池晏饭桌上的主食。 安娜也就此发现,原来还有“蒸”这个烹饪方法。 在没有铁锅之前,安娜只会煮,什么都放进陶罐里,放一堆香料大乱炖。 铁锅可是个奢侈品,在生产能力地下的古代,即便已经有了铸造工艺,那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买得起的。 现在,在池晏的指导下,安娜学会了蒸和炒,以及煎。 她大概是这个时代唯一一个会的花样最多的大厨了。 安娜觉得人生美好的过了分,她几乎每天都能得到大人的赞扬,并且她在尝食物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做的食物越来越好吃了——以后她生了女儿,不愁女儿找不到工作,不能养活自己了。 说起来,厨娘这个工作还是世袭的,而且穿女不传男。 池晏知道的时候还挺吃惊的。 管家给池晏解释:“因为女人更难找到工作,如果不能给贵族当女仆,那么她们就只能嫁人了。” 如果生的是儿子,那厨娘完全不必替他操心,如果在领主大人或是领主夫人那里得脸,她的儿子长大后就能到城堡里工作,成为一名仆人。 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给领主的继承人当贴身男仆。 如果不得脸,那么出去也能找到工作,去当苦力,或者跟着商人走南闯北,都是一条出路。 而女儿当厨娘,显然比当女仆更体面,挣得也更多。 尤其是在厨房工作,可比在其他地方工作更能捞油水呢! 大人吃剩的东西,都是厨房里的人解决,厨娘是厨房的头头,她负责分配,自己就能拿更多。 算是合情合理的灰色收入。 只是安娜现在还没有结婚,其实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妈妈还在当大领主的厨娘的时候,她就有一个梦想,就是要嫁给领主的贴身男仆或是管家,当然,管家是最好也是最难的选择。 可惜的是,她成年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管家就已经是个老头了——他这么多年简直就没有变过! 而大人的贴身男仆根本看不上她,他们更愿意和家庭富裕的平民女人结婚。 这样可以得到更多的嫁妆。 现在大人的贴身男仆是卡迪,可她嫌弃卡迪看起来太瘦小了,她更喜高大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一看就能干活,养得起孩子。 可是,如果是大人的话…… 即便大人不是领主,又没有力气,个头还不高。 她也是可以的。 她甚至愿意把他养起来,不让他干一点活。 “安娜!”厨房里工作的仆人们又看见安娜在蒸馒头了。 蒸汽顺着盖子飘上去,仆人们闻着香味,流着口水,等着馒头蒸好。 蒸好一锅馒头以后,厨娘是可以把里面形状不好看的馒头挑出来分掉的。 “安娜,这是我今天早上去摘的野菜。” “安娜,这是我晒干的蘑菇!还没有坏!” …… 仆人们围着安娜,众星拱月一般,只是想吃一口蒸好的馒头。 安娜一脸严肃地点点头,她掀开盖子,用一根小木棍去试了试生熟,确定熟了以后就用两根小棍子把馒头夹出来。 大人说这叫筷子。 虽然她学得慢了点,但学会了以后觉得很好用。 吃东西就不用弄得满手都是了,擦起来还不方便。 不过只有她一个人学会了,其他仆人都觉得筷子用起来太难,别说夹东西了,就是抓在手上,一动就掉了。 在仆人们殷切的眼神中,安娜把形状最丑的也最小的两个馒头挑了出来——毕竟她做馒头的时间不长,手艺还不是很好。 安娜很公平的把两个小巧的馒头用刀切成差不多大小的小块,然后分给厨房里的仆人。 刚蒸好的馒头软绵绵,热乎乎,外面的一层面衣柔韧有嚼劲,里面的面肉呈细密的蜂窝状,咬下去格外柔软。 还带着独有的面香,仆人们竟然从这什么都没加的淳朴馒头里尝出了一丝甜味。 安娜还自行研发了一个新菜,把卡坨煮久一点,捞起来去掉皮,然后把卡坨的肉捣碎,捣成泥,在上面撒上一点盐和香料,咸甜可口,还不废牙。 只是比较废柴火。 池晏的日子也因为安娜的创造力越变越好了,他开始期待起每天吃饭的时间。 香料并没有错,有错的是乱放香料的人,现在安娜放香料放出了心得,不多不少,味道也很好,池晏在这样奢侈腐败的生活中——长胖了。 不过有胖的更严重的拉米尔,所以池晏的胖根本看不出来,只是脸上有了点肉。 “不能再让拉米尔这么闲下去了!”池晏对管家说,“既然大河还没有选定跟他一起进城的人,就让拉米尔去吧,我的领地里不能养米虫!” 管家一脸疑惑地问:“大人,什么是米虫?” 池晏:“……麦虫!就是光吃饭不干活的人。” 管家很赞同:“是的,他都胖成这样了。” 管家很生气,他让拉米尔服侍池晏的原因是拉米尔长得好看,他希望池晏能沉迷拉米尔的美色,不要被魔鬼蛊惑,结果拉米尔半点不争气,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一个好端端的精灵,硬生生把自己吃成了肥羊。 拉米尔的腰围肉眼可见的横向发展,管家找到拉米尔的时候,拉米尔手里还拿着一个鸡腿。 原本想说的话都被管家咽了下去,他大喝一声:“你哪儿来的鸡腿!” 拉米尔转过头,嘴上还有油,他傻不愣登地说:“……打猎打来的。” 管家火气上涌,怒斥道:“领地上的所有东西都属于领主大人!这只鸡腿也是属于大人的!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自私狡诈的精灵!不干活就算了,还偷大人的东西,你应该被处于绞刑!” 拉米尔:“……” 原来吃鸡腿的罪这么大吗? 管家气的头昏脑涨:“你应该受到惩罚!” 拉米尔把鸡腿藏到身后:“什么惩罚?” 管家冷酷无情地“哼”了一声:“你去处理肥料!” 拉米尔不明所以,他除了半夜出去打猎以外,就没有白天在领地里走动过。 直到他被仆人带到粪坑前。 拉米尔—— 多么狠毒的领主和管家,竟然用这种方法折磨奴隶和自己! “你看什么看!”正在处理肥料的地精恶狠狠地瞪了拉米尔一眼,“快过来铲!” 其他处理肥料的奴隶也谴责地看着拉米尔 拉米尔绝望地接过了铲子。 早知道他就不吃鸡腿了。 “大人!那个精灵绝不能跟大河出去。”管家气冲冲地回来告状了,“他懒成那样,什么都干不好。” 然后池晏就从管家嘴里得知,拉米尔什么都不敢,还偷偷打领地里的野物,自己一个人悄悄的吃,所以才越长越胖。 管家:“我让他铲肥料去了。” 管家很嫌弃地说:“以后也不能买精灵回来了。” 池晏:“应该不是多有精灵都像拉米尔那样,你看,克莱斯特就很不错,懂得又多,每次需要人出去办事,他都能办的很好。” 管家的老脸都憋红了,很想说克莱斯特是个魔族。 可是他看着池晏毫无察觉,天真的脸庞,已经到嘴边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如果吓到大人怎么办?他可是听说过有人被吓得失心疯。 池晏提起克莱斯特后叹了口长气:“不知道克莱斯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有点想他了。” 管家重新板回了脸。 他希望克莱斯特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然而世事总不如管家愿。 克莱斯特还是在一个晴天回来了,并且不止一个人回来,他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明明一个个看起来又矮又瘦,可是当他们走到一起的时候,却能发出震耳欲聋的脚步声。 他们还拖着不少木箱,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但是哪怕只是粗略看,都能看出木箱的花纹,这些木箱不是普通人能用的,只有贵族才能使用。 是的,克莱斯特他们走了一路,就打劫了一路,并且只抢贵族。 因此虽然才踏上这片土地没多久,但他们已经个个都是富翁了。 只是他们自己可没有富翁的概念。 魔族们小声讨论着抢来的这些东西。 “大人为什么要让我们放了那些人族,把这些东西拿走?” “又不能吃又不能喝。” “对啊,还这么重,我看之前碰到的那个领主都够我吃两顿了。” “我现在想起他还流口水,他看起来真肥。” 克莱斯特跳下马——这匹马也是抢来的,并且迅速地屈服在了克莱斯特的淫威之下,老老实实当起了代步工具,每天胆战心惊地赶着路,现在它大约是觉得自己安全了,在克莱斯特离开后,它就趴到了地上。 魔族们跟着他们的王身后,一步步向人族的聚集地走去。 虽然人族会把种族分为人族地精牛头人矮人地精种种族群。 但魔族们很粗暴的认为,只要是生活在深渊之上,两条腿走路的智慧生物,都是人族。 而人族,就是他们用来填饱肚子的食物。 毕竟他们在深渊下的时候,吃的都是同族,并不觉得吃同为智慧生物的人族有什么不对。 奴隶和仆人们都看到了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回来的消息也很快被禀报给了池晏。 “他带了好多人回来!”仆人有一张池晏不太熟悉的脸。 布兹觉得自己可能用光了今年所有的好运气,才争取到了来见池晏,禀报克莱斯特回来的消息的机会,他兴奋地站在池晏面前,感觉自己马上就要飞起来了。 池晏到没有注意这个男仆,他脚步很快地离开了城堡。 站在城堡的门口,池晏看着克莱斯特向他走了。 克莱斯特有这么高吗? 他看上去都超过一米九了。 池晏以前上学的时候有个发育突出的男同学,高中就有一米九三的身高,然而除了篮球队以外,在学校并不受欢迎。 不管身高高矮,比例才是最重要的,那位男同学虽然高,但比例不好,看上去就像个电线杆。 没肩没腰也没臀,还有个傻大个的外号。 也是那时候池晏发现,女生们喜欢的不是长得高的男生。 而是——长得高还好看的男生。 要是身材好,别说一米九,就是两米都好看。 反正他没听有人夸过那个男同学腿长,到时候有女生夸过他腿长——虽然那时候他只有一米六八。 可见比例才是身材之王,别的都要靠边站。 克莱斯特就属于身材特别好的那一种,单看没有对比并不会让人觉得他很高。 然而现在,克莱斯特朝池晏走来的时候,池晏忽然感到了一种压迫感。 好像他正面对这一个凶残的肉食野兽,对方正一步步朝他紧逼。 池晏一动也不敢动。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有人在被车撞之前不知道逃生,而是呆滞地等着车撞过去了。 大脑已经反应不过来了。 不知道怎么处理,直接当机。 “克莱斯……”池晏还没把克莱斯特的名字叫出来,就被克莱斯特抓住了手。 克莱斯特站在池晏面前,他那么高,几乎遮住了池晏所能见的全部阳光。 克莱斯特弯下腰,他托起池晏的手。 他柔软的嘴唇印在池晏的手背上。 柔软,温暖。 “我回来了。”克莱斯特抬起头,眼里有笑意,他微笑着说,“我的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池晏的脸瞬间通红,他连忙抽回自己的手,转过头,不去看克莱斯特的脸,他的脸烧得不行,不用摸就知道一定烫得可以煎鸡蛋了。 “回来就回来了……你亲我手背干嘛,没事别行什么吻手礼。”池晏小声嘟囔。 克莱斯特笑着问:“您在说什么?” 池晏下意识地说:“没什么!” 嘿呀!这个到处撩人的死精灵,现在连自己这个大男人都不放过了! “我把人带回了。”克莱斯特说,“原本只想带六十个人回来,不过总归是不要钱的,我就带了一百零六个回来。” 池晏:“……为什么不再带两个?” 再带两个就能凑齐一百单八了。 克莱斯特一脸疑问地看着池晏。 池晏:“没什么,我过去看看。” 克莱斯特忽然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池晏的去路。 池晏眨眨眼睛,看着克莱斯特的脸:“怎么了?” 克莱斯特笑得温柔:“您还是别过去了。” 池晏:“为什么?” 克莱斯特叹气道:“他们长得太丑,我怕吓到你。” 他还以为是什么是,池晏一摆手:“没事,我什么样的丑人没我见过?一般二般的丑吓不住我。” 他迈开步伐,走向那群新来的人。 仆人和奴隶们连忙给池晏让出一条路。 这也让池晏直面了克莱斯特带回来的那群人。 池晏:“……” 这确实不是一般二般的丑。 如果这是在他老家。 那么别人都是女娲亲手捏的,他们肯定是女娲甩的泥点子。 丑的奇形怪状,美得人都有相似的地方,而他们已经丑的各有各的特色了。 池晏咽了口唾沫,他抓住克莱斯特的衣摆:“左边那个的鼻子……是真的吗?” 那是个矮小的人,穿的破破烂烂,皮肤也很粗糙,这么远都能看到那巨大的毛孔,最可怕的是他的鼻子,他的鼻子大的夸张,上面还长满了瘤子,有一个瘤子还在往下淌着黄绿色的脓。 克莱斯特:“是真的。” 池晏惊愕地看着克莱斯特:“你是从哪里找到他们的?” 克莱斯特说:“可能就是因为他们太丑,所以没有人愿意让他们去当奴隶吧?” 池晏却完全没听进去克莱斯特的解释。 他只是对克莱斯特竖起了大拇指。 找到一个丑的离谱的人是运气。 但一次性找到这么多…… 池晏赞叹道:“克莱斯特,你可真是个人才!” 作者有话要说:  克莱斯特:“呵呵。” 知道克莱斯特是魔王以后的池晏:“可能就是因为你长得漂亮,所以魔族才这么丑吧。” 魔族们:“……俺们没觉得俺们丑啊。” 第36章 面对这么多奇形怪状的新人,池晏深感克莱斯特的强大, 换做是他, 他是决不会带这么多长相有特色的人回来的。 并且这一个个身体也不强壮,看起来十分瘦弱, 估计还得养一段时间才能有用处。 “他们怎么带了这么多箱子回来?”池晏问克莱斯特。 他离得远,看不清那些箱子上的花纹, 就算他看清了,估计也不知道这些箱子的来源。 克莱斯特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都是回来的路上捡到的, 可能是贵族在出行的时候遇到了强盗, 强盗没把所有箱子都抢走,就被我们捡回来了。” 池晏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他怎么就没遇到过? 不过他也没往其他地方想,毕竟如此孱弱的一群人,想去打劫带着骑士和随从的贵族,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打开看看吧。”池晏很好奇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一共有十二个箱子,还都挺大。 克莱斯特走到人群中,对族人说:“把箱子打开。” 族人们迅速地打开箱子,动作之快,一点磕巴都没打, 很多士兵可能都没有这样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完全不思考的服从性, 叫池晏瞠目结舌。 可能是因为来的路上克莱斯特太严厉,所以把他们全都收服了? 池晏有些好奇,难道克莱斯特身上有王霸之气?这么说来, 克莱斯特确实又帅又能干,很符合某点文里的男主人设。 尤其是现在某点也不走后宫路子了,男主可能单身到老,这么一看,克莱斯特就更符合了,毕竟领地里也没有女人接触他。 箱子打开的同时,周围的奴隶和仆人们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抽气声。 每个箱子都被塞得满满当当,里面除了布匹,还有金银器,有一个箱子里还塞满了羊皮纸。 并且找到了一罐子蜂蜜。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不说富可敌国,怎么也可以称得上是富可敌镇了。 “到底是哪个大贵族被打劫了?”池晏咽了口唾沫。 比起开心,池晏现在更担忧,毕竟能拥有这么多东西的一定是大贵族,出行带的人绝对不少,能打劫这样大贵族的强盗,怎么想怎么令人胆寒。 克莱斯特说:“可能被打劫的有一段时间了。” 池晏叹息道:“那可真倒霉,你们回来的时候有察觉到强盗的踪迹吗?我们不会有危险吧?” 克莱斯特摇头说:“没有,您放心。” 实在是这里远离城镇,就算小强盗团抢不了,大强盗团不稀罕抢。 之前来的那一波强盗,人数又少,武器也不精良,不然也不会挑中池晏的领地。 池晏在打量箱子里东西的时候,魔族们也在打量池晏。 他们是分不清美丑的,准确来说,他们只相信拳头。 但当他们看见池晏的时候,一个个都移不开目光了。 就好像那个人身上有股奇怪的魅力。 魔族们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当那个人的眼神看向他们的时候,哪怕是最嗜血凶猛的魔族也忽然变得乖巧起来,甚至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形象。 池晏:“……” 他刚刚看到那个鼻子上满是瘤子的新奴隶在朝他抛媚眼。 而且还是看不见他流脓的那半张脸。 其他奴隶也差不多,他们纷纷摆出自己觉得最后吸引力的姿势,用一双双魅惑的眼睛看着赤炎,有些媚眼抛得还不错,至少看得出来是抛媚眼。 但更多的则是跟得了眼疾一样,眨得像是眼睛里进了沙子。 他虽然早就习惯别人向自己示好了,但这么多长相惨烈的人向自己示好,他还是有些受不了,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刺激。 池晏问克莱斯特:“他们……都瘦成这样了,你确定能干活吗?” 他是要找壮劳力回来,不是找一群需要他养的可怜人啊! 克莱斯特微笑,似乎早就想到了池晏会有疑虑,他轻声说:“他们虽然看起来瘦弱,但很有力气,不然这么多箱子,你以为是我搬回来的吗?” 池晏:“我怎么没注意这个。” 现在他再去看那些奴隶。 终于能透过对方干瘦的身材,看见手臂和腿上的肌肉了。 说不定克莱斯特带回来的全是潜力股。 “不过你带回来的太多,房子不够了,而且还没挖到黏土。”池晏现在头疼的太多,当领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件事还没有解决,另一个问题就又冒出来了。 就像他从去年就开始想着要织布,在经历了大半年的时间后,他也只是弄出了织布机,苎麻也才刚刚下种。 池晏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咱们得准备要交的税了。” 税也可以用钱去抵,也可以用小麦,不过以前的领主都宁愿用小麦。 池晏让仆人们把箱子盖好后抬到城堡里去,里面的金银可以整理出来,融了以后去交税,至少今年的税收可以不用费脑细胞了。 池晏为被抢的领主默哀了三秒,然后欢天喜地地对克莱斯特说:“箱子里的东西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挑走!” 克莱斯特:“我没什么想要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你可真是视钱财如粪土。”池晏羡慕道,“我要是有你这个能耐就好了。” 他要是出去一趟可以捡到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谁也没想从他手里掏走一个铜币! 池晏宁愿当个守财奴,也不想当个散财童子。 让仆人们把箱子抬走,又让管事的带新来的奴隶去洗澡剃头,池晏才跟克莱斯特走回城堡。 身边没有其他人了,池晏才问克莱斯特:“你们这一趟出去,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现在池晏迫切想知道外面的消息,历史的教训告诉他,闭门造车是没有好处的,必须要紧跟时代潮流,做一个站在时代前端的弄潮儿。 克莱斯特:“没什么事,我们挑的路几乎没有碰到人。” 池晏:“我还想了解下外面的事呢,自从乔什离开以后,我都不知道外面现在流行什么。” 克莱斯特想了半天,终于找出了一件还算新鲜的事。 “我之前看见有贵族穿奇怪的鞋子。”克莱斯特,“后面的跟很高。” 池晏:“……” 时代特产,高跟鞋。 克莱斯特还说:“不过看起来很重,应该不太好走路,你想穿吗?” 池晏连忙摇头:“不。” 不知道丝袜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就算出来了,他也是绝不会穿的! 哪怕遍地都是男人穿丝袜,他都不会跟他们同流合污。 而且丝袜上还有蕾丝,想想就让池晏起鸡皮疙瘩。 虽然现在丝袜不算女装,但是女装这种事,有了一次就会有一百次,他是拒绝的。 听说以前欧洲这边,粉红色是代表男性的,蓝色代表女性。 因为粉红色是鲜红色的变种,听说是因为没有能染出大红色的燃料,只能染出粉红色,而红色是鲜血的颜色,是战争和男子气概的代表。 蓝色则是忧郁沉静温婉的象征。 只是后来人们追求中性化,性别平等,女人们纷纷穿上粉红色的服饰,男人们也可以尝试蓝色。 再到后来,女粉男蓝的原因被淡忘了,人们再次给颜色添上了标签。 池晏觉得自己就不一样了,他喜欢黄色! 穿越来之前家里的运动服基本都是黄色的,走在路上,他就是最闪瞎人眼的那只崽!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颜色代表他的话,他选黄色。 而且必须是明黄,要能闪瞎人眼,觉得他下一秒就要继承皇位的那种。 但是池晏还是很高兴他不必穿裙子——听说苏格兰裙子还是真空的,要是风一吹…… 那画面实在是太美了,不敢想象。 尤其是一群男人真空穿裙子,齐齐被风吹起来。 辣眼睛! 但如果穿裙子的是克莱斯特。 池晏想了想那个画面,最后觉得果然什么都得看脸。 新来的奴隶们都分配到了住所,因为人数太多,所以也很挤,但没有一个人抱怨——他们在深渊下的时候,每天睡觉也是找一个狭小的角落,一定要被岩石围着,确定没人能从后方偷袭自己才会安心。 等仆人走后,他们才互相看着对方的光头。 “真丑。” “你说我丑?” “是啊,你看我,多好看。” “你鼻子这么大还好看?你看我的牙,这才叫好看,一看就凶猛!” “你两颗门牙有什么好看的,就该弄两颗獠牙出来的。” “可惜不能把我的角露出来,我的角才是最好看的。” “露角又没用,角求偶的时候才有用。” “是哦,咱们的求偶季也要到了。” “嘿,我看这里的领主就不错,又小又可爱,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想给他看我的角。” “要是他能摸一摸我的角就更好了。” “你的角有什么好看的,我的角才好看!又尖又粗!” 站在门口,正准备进去嘱咐族人们不要闹事的克莱斯特:“……” 呵,难道你们的角有我的黑,有我粗,有我的更适合求偶吗? 第37章 魔族是有求偶季的,所有种族里, 只有人族没有求偶季, 因为人族一年四季都在求偶。 而魔族的求偶季则在每年春天快结束的时候,那时候魔族就会变得躁动不安, 更容易发生争斗,为了争抢求偶对象, 打起来也很常见,而一旦打起来, 只能以一方的死亡来宣告结束。 往年的求偶季, 克莱斯特都不会加入求偶的队列的。 准确的说,他厌恶求偶季, 厌恶被本能支配的感觉。 那是源自血液和灵魂深处的躁动感,而且魔族是没有对伴侣的忠诚可言的,求偶季的时候在一起,等求偶季过了就分开,如果生下孩子,女魔族在孩子能走路时就会抛弃他。 因为魔族的数量越来越少。 如果克莱斯特没把他们带回来,或许要不了十年,世界就不会再有魔族这个种族。 就像当年的魅魔一族一样。 当年的魅族多么风光啊, 没有一个种族能抵抗他们的魅力。 然而现在,除了池晏, 估计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魅魔了。 还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几百年前魅魔这个种族有多么强大,他们随便一个人站出来,就能集结一个军队, 并且这个军队的士兵,都会视死如归。 但魅魔很难生育子女,并且魅魔和其他种族生育的孩子,都不会继承魅魔的能力,随着魅魔的人数越来越少,魅魔也慢慢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现在只能在传说故事里听见他们曾经的事迹。 现在还是早春,克莱斯特已经开始觉得不舒服了。 或许人族成为这片大陆的主人是有原因,他们不会被本能捆绑。 “你不跟我一起睡了?”池晏眉头皱起来,“为什么啊?” 虽然现在已经春天了,但晚上依旧很冷,白天如果不出太阳也不暖和。 克莱斯特坐在池晏的身边,他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一间纯黑色的袍子,穿在他身上,更衬得皮肤洁白如雪,是不带血色的那种白,他脑袋微偏,不经意间能从他身上看到隐藏的睥睨姿态。 “已经不冷了。”克莱斯特轻声说,“你可以盖两床被子。” 池晏哼哼唧唧,不太满意,但又担心是自己哪里得罪克莱斯特,让克莱斯特不高兴了,因此又说:“是不是我晚上睡相不好?” “我记得我不磨牙也不打呼啊?”池晏有些委屈。 克莱斯特:“不是你的问题。” 池晏眨眨眼:“那是什么问题?” 克莱斯特原本想直说,但是又想起他是个假精灵,而领地上有一个真精灵。 除非他把拉米尔杀了,否则池晏迟早会起疑。 他可不想池晏因为他是魔族而远离他,至少也得等到池晏离不开他了以后再告诉池晏。 克莱斯特忽然靠近,池晏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他能感觉到克莱斯特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耳廓,弄得他又尴尬又面红耳赤。 克莱斯特说:“你不觉得睡在一起很麻烦吗?难道你就没有那种时候?” 池晏秒懂。 “我又不会笑你。”池晏拍拍克莱斯特的肩膀,“都是男人,我懂!” 克莱斯特笑眯眯地看着他。 池晏从克莱斯特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坚决,池晏低落地问:“真的不能一起睡吗?” 克莱斯特轻声说:“可能以后可以。” 池晏看克莱斯特怎么也不松口,知道是没可能了,他也不强求,只说:“那好吧。” 因为克莱斯特拒绝了池晏同床共枕的请求,池晏觉得自己是没人要的小可怜。 他把克莱斯特当作最好的朋友,但克莱斯特却连睡都不跟他一起睡。 大约是因为克莱斯特是他来到这里以后交的第一个平等朋友,也不会用看肥肉的眼神看他,所以在池晏心里,克莱斯特这个人非常有分量。 可能是池晏沮丧的太明显,连管家都看出来了。 “大人,您是在为什么事烦恼吗?”管家问道。 池晏叹了口气:“没什么。” 他觉得如果把原因说出来,就显得自己太过矫情了。 于是池晏问管家:“克莱斯特带回来的那些箱子清点过了吗?” 管家脸上也有了喜意:“大人,那些东西加起来,都够我们交五十年的税了!” “还有布呢!全都是好布,您也该做两件新衣服了。” 说起这个管家就是一脸心痛——他这俊美无双的大人,竟然只有三套换洗的贵族服饰,而且因为用了染料,所以还不能常洗,一年洗一次就够了。 可是洗过一次就会褪一次色,弄得管家很心痛。 虽然在城堡里穿的衣服都是白色,不用担心褪色,可是作为一个尊贵的领主,怎么能只有三套可以见人的衣服呢? 其中一套已经褪色了,严格来说只剩下两套。 其实池晏挺喜欢白色的,染的花花绿绿的衣服他不太能欣赏,可是看管家这心痛的表情,他也不好说什么。 “染色是要去城里染吗?”池晏问道。 管家点头:“染衣服也是手艺活呢,而且只有城里有染料卖。” 染料都是从植物里提取出来的,又没有固色的药剂,所以非常容易掉色,哪怕不过水,时间长了也会掉的很丑,所以除了不洗衣服以外,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把衣服送去补色。 非常麻烦。 不过因为麻烦的不是池晏自己,所以他没意见。 管家说:“至少要再做两套,还得把旧衣服送过去补色。” 池晏忽然说:“给你也再做一套吧。” 他发现管家翻来覆去就两套衣服,和池晏在城堡里能随便穿不一样,管家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穿着自己的“制服”,池晏发现管家袖口都已经磨出一个洞了。 管家声音有些哽咽:“大人,您不用在意我……” 我字还没落音,管家就小声啜泣起来。 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池晏连忙安慰道:“做新衣服是好事,你哭什么?” 管家哑着嗓子:“您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池晏没办法,哄了一会儿管家还在哭,他只能沉默着等对方哭完,免得他越说,管家哭得越凶。 领地上所有人都在辛勤地工作,大河已经找到了跟自己一起进城的人,这两个人一个是地精,一个是人族,都是在领地上难得的能说会道的人。 除此以外,拉米尔倒是偷偷找了池晏几次,表示自己以后一定会好好干活,绝不偷懒,让池晏不要再叫他铲屎了。 池晏在了解到拉米尔最近铲得很努力以后才说:“再过五天你就不用再干了。” 五天后……拉米尔发现所有肥料都已经处理好了。 他确实不用再干了。 只是——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不用干了。 拉米尔心情复杂,感觉自己找不找池晏都一个样。 不过拉米尔发现,新来的那群奴隶一个个都很凶,不仅力气奇大无比,还很会打猎——虽然他们打猎的方式完全没有美感,他们一般先趴在地上,找草丛遮掩,等有猎物路过的时候就一跃而起,用牙齿咬断猎物的脖子。 圣灵啊!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凶残的人!而且普通人的牙和咬合力能够咬断野鹿的脖子吗? 面对野鸡这种小型猎物,他们的办法就更简单了,扑上去,扭断野鸡的脖子。 并且他们竟然会吃生肉! 拉米尔没事闲逛的时候,发现那些人撕开猎物的皮以后,直接埋头苦吃,还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警戒周围,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就回立马停止进食,随时准备进攻。 幸好发现这一切的是在被商人抓住之前从未了解过其他种族的拉米尔。 拉米尔只是从那以后再也不敢跟任何一个新来的奴隶接近了。 他现在长得这么胖,就怕这些茹毛饮血的野人打上他的主意。 在对方面前,他的武力值约等于无。 而且这些新来的人竟然从不跟其他人打交道,他们各自之间也很少说话。 有一次拉米尔偷听,听见其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你长得真丑。” 另一个人回敬道:“至少我的眼睛大。” 然后最开始挑衅地那个人竟然说:“既然这里没有同族的女人,过段时间我们两个凑合一下吧。” 另一个人:“好吧,不过先说好,我要当进攻的那一方。” “你长得这么丑,想的还挺美!先打过我再说吧!” “呵,我会撕开你的喉咙,咬碎你的骨头,再把你的皮剥下来挂在墙上,每天欣赏。” “放屁!我会把你的腿拆下来,做成椅子腿!” 拉米尔打了个哆嗦。 这两个人究竟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打架吗? 难道他们不是在求爱吗? 为了谁在上面,竟然还得这么凶残的打架?打完估计就不用定上下了,因为有一方已经死了。 拉米尔有些怀疑人生。 他的世界观遭到了巨大的冲击。 原来人族求偶,这么残酷。 还是精灵好,希望不要有人族看上他,他不想被撕开喉咙,也不想被做成椅子腿。 就算向他求爱的是领主大人,他也不会从的。 精灵求爱要胸肌,人族求爱要命。 太可怕了! 第38章 天气渐暖,春天转眼就走到了末尾, 只剩下一个可怜兮兮的尾巴, 怎么也抓不住。 大约是因为夏天马上就要来了,气温逐渐升高, 池晏终于可以只穿两层衣服,克莱斯特他们带回来的箱子里的东西, 尤其是金银,已经全部融了, 让人带去了圣院。 两份税都要交给圣院, 至于圣院会不会把另一份给王室,那就没人知道了。 不过池晏猜, 给还是要给的,只是一定是缩水之后的分量。 虽然池晏在圣院待过一段时间,也认为大部分在圣院工作的人,是真心实意的信仰圣灵,并不是为了自身利益,但一个信仰变成现在这样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说后面没有绞尽脑汁的推手,池晏也不信。 再怎么单纯, 池晏也不会单纯到那个地步。 相比之下,其他人就单纯的一塌糊涂。 至少除了管家以外, 城堡里的所有仆人,都认为圣院是个神圣的地方,是圣灵在人间行走的代言人, 他们这些普通人,都得听从圣院的意思,因为圣院就代表了圣灵。 因此管家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起来。 管家曾经跟池晏说:“穷人都信圣灵。” 穷人是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处境的,于是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圣灵身上,期待下辈子能够投胎当个贵族。 “贵族们有的相信,有的不相信。” 虽然表面上都要表现得对圣灵充满敬畏崇拜,但私底下怎么想的,别人就不知道了。 “听说五世的兄长,想要重新建立新的新教。” 池晏听完管家的话,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中国古代,各国的神话体系,只有中国的最混乱,因为中国神话是经过改编的,最开始的时候,神话故事里的神就是神,包括统领万物的黄帝,以及座下的五百神,女娲的原型也在这五百神中。 后来王权兴起,为了巩固王权,于是就有了许多凡人成神的故事。 而王,皇帝,也是神,真龙天子就是这么来的。 把统治者跟神权结合,缔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人间至高神。 还有传说这些人神合一的故事就是孔子带着学生编撰的——事实已经不可考了,到底是不是,估计得等有人研发出穿越机器,穿越回去看一看了。 所以中国没有一个严格的神话体系,不同地区还有不同的演变,就连流传最广的封神榜,也只能算是比较牛皮的神话同人。 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女娲,最早女娲是五百神,后来又变成人族,再后面就是妖族,演变得多了,谁也不知道哪一个说法才是正统。 这样对比起来,还是中国统治阶级更聪明,一开始就把皇权和神权集中在一起,不会变成两权分立的情况,不过也有三武灭佛的情况。 不过现在六世也是个虔诚的圣院追随者,估计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交税是管家带着人去交的,去的时候拉了一大车,除了融好的金银以外,还有一些小麦,不过小麦只是去凑个景,带的不多,回来的时候拉了个空车回来,不过圣院还是有表示的,让管家带回来了一个木雕的圣灵雕像。 因为圣灵不是生命体,所以当然没有肉体凡胎才有的身体,雕像也很意识流。 远看像颗球,近看是一颗凹凸不平的球。 所以这玩意甚至不需要手艺人,只要有工具有手,谁都能做出来。 由此可见圣院有多抠门,每年挣得那么多,连做样子都不愿意好好做。 池晏看着那颗球,觉得这虽然只是一颗坑坑洼洼,让人怀疑圣院审美的球,但这可是用金银和小麦换回来的!于是池晏让人把这颗球放在了城堡大厅里最显眼的地方,让人一进来就能看到这颗散发着金钱味道的球。 “你不觉得看久了,那颗球还挺好看的吗?”池晏问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实在无法欣赏那颗球,他只能说:“你既然这么喜欢,不如把它放到你的房间里去?” 池晏连忙摆手:“算了,我可不想每天睁眼看到这么个玩意。” 池晏说完以后就看着克莱斯特,他觉得克莱斯特最近有点不对劲——除了每天中午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自己面前以外,其他时间克莱斯特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且除此以外,克莱斯特的衣服也越穿越少了,好几次池晏都看到他打着赤膊。 这在以前简直是无法想象的,毕竟克莱斯特在池晏的映象里,一直都是个非常注重外表的人。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池晏委婉地问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微笑着摇头:“没有,怎么了?” 池晏也说不清楚,他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只是觉得你好像有点不对,我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不知道为什么,池晏就是觉得克莱斯特的气质变了。 似乎……变骚了。 但骚用来形容人的时候不是什么好字,说出来怕挨打。 换个说法就是——克莱斯特变得更有魅力了。 似乎无时无刻都在释放自己的荷尔蒙,尤其是打赤膊的时候,连池晏这个自诩为笔直的小直男都觉得脸红心跳。 克莱斯特的肌肉非常漂亮,漂亮到让池晏觉得他简直像是从画册里走出来的雕像。 每一寸都像是技术最高深的雕刻大师精雕细琢出来的,线条流畅美丽,肌肉精实而不夸张,肩宽,但是腰却很窄,标准的倒三角体型,却不会让人觉得粗莽。 虽然池晏在“捡”到克莱斯特的时候也看过克莱斯特“坦白”的身体。 可是现在这样打赤膊却穿着裤子,欲盖弥彰的样子反而更加吸引人。 如果克莱斯特是个女孩就好了。 池晏叹息扼腕,他肯定要追求克莱斯特! “叹什么气?”克莱斯特走到一边。 池晏也没思考,脱口而出:“你要是个女人,肯定也是个大美女,说不定我还要追求你呢!” 克莱斯特的表情一僵,然后微微低头,跟池晏目光交汇。 “男人,就不行吗?” 池晏忽然变成了结巴,他伸手把凑近的克莱斯特推开:“我可是个直男、而、而且,不找老婆,不生孩子,谁来继承我的领地呢?” 哎!穿越这么一次,他也是有领地的人了! 以后抱着孩子,不管男女,他都能对孩子说:“看!这就是你爸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 虽说领地是分配的,不是他打下来的,但作为一个没有土地的现代人,这也足够让人骄傲了。 读书的时候池晏最羡慕班里农村户口的同学,尤其是家里有地的。 而他高中时期房价就已经很高了,他当时还想着,实在不行就一辈子租房子住,唯一的问题可是能讨不到老婆。 现在他有房有车了,马上也要成年了,可以把讨老婆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生几个娃,男的女的都行,反正在这里女人也能继承王位,一个意思。 至于生几个…… 两个最好,一个不嫌少,生三个就有点伤害孩子妈的身体了。 池晏想起这一茬,问克莱斯特:“人族和其他种族生孩子的话,孩子会像谁?” 克莱斯特万万没想到池晏已经想的这么长远了,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看起来严肃又正经:“没有哪个贵族会在您这个年龄的时候就考虑这些事。” 池晏:“我每天都没什么事干,只能畅想一下未来了。” 他无所事事到了极致,觉得自己过得很没有意思,每天东想西想,人闲到了这个地步,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可不就要胡思乱想? 克莱斯特忽然再次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的膝盖放在池晏坐着的椅子上,就靠着池晏的大腿。 “既然你这么闲,为什么不给自己找点事做呢?” 克莱斯特实在是靠的太近了,池晏能感受到克莱斯特身上的热度。 但池晏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能干什么?” “你现在有武器,也有人手。”克莱斯特声音很低,恍若魔鬼的呢喃,“为什么不让他们去剿灭附近的强盗呢?这样你就能不花钱拥有更多的人,还能保障自己的安全。” 这倒是给池晏打开了一条新思路! 他还从没想到过还能这么干! 池晏站起来:“你说的对!在自保的同时,也应该清除周边的威胁!” 但是…… 池晏又叹了口气:“没有合适的带队人选啊!” 艾伯特和卡尔最近不知道吃什么,吃坏了肚子,每天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萎靡不振,让他们带队?池晏都担心刚走出领地他们俩就不行了。 这时候克莱斯特忽然说:“让我带队,怎么样?” 池晏倒是不担心克莱斯特的武力值,但是这种跟打仗有关的事,武力值并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指挥能力。 池晏:“……你有信心吗?” 克莱斯特微笑着看着他。 没办法抵抗克莱斯特微笑攻击的池晏叹了口气:“那跟你一起去的人,你有想法了吗?” 克莱斯特:“当然有。” 既然春末,魔族们都蠢蠢欲动,那么出去打劫强盗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在得知王要带领他们出去猎杀强盗的时候,魔族们一个比一个表现的凶残好斗。 他们也得到了新的武器,池晏对冷兵器知道的不少,画了图纸以后,虽然打造的不算尽善尽美,但也绝对不差,刀枪剑戟,该有的都有。 但比如流星锤这种需要大量生铁打造,还很难弄出尖锐凸出“流星”的玩意,池晏就没让铁匠们打造。 是的,那些打造武器的奴隶,现在都是铁匠了。 而且池晏列出了新的奖励机制。 打造出多少武器,武器质量过关,就能分到土地,并且一年内不会收租。 还会奖励布匹,如果找不到人给他做衣服,也能做成成衣。 大鼻子魔族就抢到了一把长刀,这把刀是最好的铁匠打造的,没有一处破损,刀身流畅顺滑,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因为打磨的仔细,开锋开得格外锐利。 轻轻在手上一划,就能划出一条血口。 大鼻子兴奋地狂叫。 对魔族来说,没什么比一把锋利的武器更能让他们愉悦的了。 “还是跟着王好。” “我们在老家的时候可见不到这些东西!” 他们现在偶尔也会跟领地里的其他人说话,知道对很多人来说,自己原本所在的地方,就是老家。 不过他们可没有落叶归根的想法——既然已经从深渊出来了,除非吃错了药,否则是绝对不会回去,谁回去谁脑残。 在发好武器的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大亮,克莱斯特就带着人走了。 这可把艾伯特和卡尔酸的不行。 “大人,克莱斯特那小子只是打了次野猪而已!”艾伯特眼睛都快红了,他觉得如果让他去,他能比克莱斯特做的更好,而且肃清强盗,这是多么体面,多么光荣的一件事啊! 卡尔也一脸嫉妒,但不像艾伯特说的那么明显,他只是小声说:“打猎和讨伐强盗,那可是两码事。” 虽然克莱斯特能一个人打下一头野猪,但这可不代表他们就会对克莱斯特服气。 他们在池晏耳边念叨,池晏也只能无奈地说:“如果他这次表现的不好,那下次就换成你们俩,行不行?而且这次不让你们去,也不是因为你们能力不足,而是你们自己吃坏了肚子,这能怪谁?” 艾伯特的肚子正好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我……我要出去一趟……” 池晏叹了口气,摆摆手:“去吧。” 卡尔倒还好,他也不知道自己跟艾伯特吃错了什么,毕竟他们总是一起吃东西,倒霉也一起倒霉。 “大人,克莱斯特毕竟不是人族。”卡尔在确定周围没有人以后才小声对池晏说起了自己的阴谋论,“只要不是人族,就一定不会真正为您考虑!” 没想到这里也流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 池晏叹息道:“我知道你也想出去,我记住了,下次肯定让你们带人出去,就不要再说这么些话了,影响团结。” 卡尔倒是知道团结的意思,他只是不太明白,团结其他种族干什么。 在他看来,人族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种族要么是奴隶,要么是平民,绝不会有贵族或骑士。 而除人族以外的种族,连是平民的机会都少之又少,除非他们讨好的贵族,贵族把他们变为平民,但机会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 一座大城里面,能有十几个其他种族的平民,就已经很多了。 于是卡尔睁着他的那双大眼睛,一脸疑惑地看着池晏。 池晏也跟他解释不清楚,对卡尔这些生下来就是上层阶级的人来说,池晏的这些道理,我完全没有道理,说也说不通,池晏解释了两句,发现卡尔那是那副迷惑模样,索性不说了。 “你们既然没有事情干,就带人去打猎吧!” 反正这个时候树林里的猎物多。 池晏:“但是别走的太深,死一个人你就别回来了!” 卡尔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他连忙打包票:“大人放心,我一定会打到最多最好的礼物,打一只野猪回来给您!” 池晏一脸高深地点头:“好,你去吧。” 卡尔走后,池晏才松了口气,耳边终于清静了。 此时的克莱斯特正带着人行走在树林中,魔族生活在不见天日,伸手不见五爪的黑暗深渊里,因此五感敏锐,他们能听到比其他种族更远的声音,也能闻到更多的味道。 因此只要附近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和鼻子。 除了克莱斯特以外,所有魔族都已经在过来的路上脱掉了自己的兽皮裙,毫无矫饰的行走在阳光下,他们当惯了“野蛮人”,在领地上装了这么久的人族,早就受不了了。 当听见远处的脚步声时,所有魔族都露出兴奋又嗜血的表情。 他们压低身体,在草丛中迅速前进,却能不发出一点声音。 大鼻子魔族冲在最前方,他拿着那把长刀,咧开嘴,露出两颗尖锐得有些过分的虎牙。 克莱斯特则走在最后面,他脚步缓慢,如同在自家的湖花园里闲庭漫步。 如同前面跑着一群茹毛饮血的野蛮人,而后面却走着一个衣衫整洁,矜持优雅的贵公子。 —— 比尔是个很谨慎的人,从他“出来”讨生活开始,他就因为谨慎避开了很多次危险。 他生来就是平民,但很快就变成了贫民,父母都是饿死的,哥哥死在出去找食物的路上,然后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找不到工作,挣不到填饱肚子的钱和食物,在一次去悄悄去森林里摘野菜的时候,他遇到了强盗团,然后被对方抓住,再然后他就莫名其妙的也成了强盗团的一员。 最开始他不敢抢劫,也不敢杀人,每天都要被其他强盗殴打。 后来……他终于杀了人,也终于不再被殴打。 再后来,他就成为杀人最多的那一个了! 在首领死后,他就成了首领。 现在比尔过得很好,他能吃饱肚子,甚至在抢劫了一个村子以后,还能睡到女人,他不再觉得杀人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也不觉得对普通平民挥起屠刀有多么残忍。 杀得人多了,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在杀人,而是在打猎,那些人都是他的猎物。 甚至有时候,他还会想。 如果他的手下再多一点,强盗团的武器再锋利一些,他是不是可以抢占贵族的领土? 是不是可以得到更多更好的东西。 甚至可以娶到贵族的女人,能生下很多孩子? 昨天,他们才抢完一个小村落,他们杀光了那个村子里的男人,侮辱了那里的女人,离开时把女人也杀了,只把小娃娃带上,而且那些小娃娃过不了两年就拿得起武器了。 自己养大的小崽子更听话,从小学着杀人,长大了就不会怕了。 比吸纳平民来得好。 他们抢了村子里所有值钱和能吃的东西,正在回居住地的路上,比尔骑在马上——这是他从贵族那里抢来的马,只有这一匹,也只有他这个首领能骑。 小娃娃们现在还记得自己的父母,还充满着仇恨,他们被强盗们围在最中间,一旦有人掉队,就会遭到一顿毒打。 他们前两天还睡在家里,睡在母亲的怀里,听父母说今年秋天的收成一定很好,给领主老爷交完税,还能让家里人吃敞开肚皮吃几顿饱饭。 可是父母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些强盗就踹开了家里的木门,当着他们的面虐杀了他们的父亲,侮辱了他们的母亲。 小小的孩子们艰难地走着,现在的他们如此弱小,连逃跑都做不到。 别更说报仇了。 比尔得意洋洋地对自己的手下说:“再过几天,咱们就去找个镇子,那可比村大,粮食和钱都比村里的多,就连女人,也比村里的好看,” 手下奉承道:“还是首领想的周到!那些村子里的女人真是不怎么样!要是能抢一个贵族女人回来就好了!” 另一个手下在旁边笑嘻嘻地说:“贵族男人也可以,听说有些男贵族,皮肤比女人还滑呢,而且比女人经得住。” 他们说起前几天的事,都有些意犹未尽:“就该带几个女人出来,不该全杀光了。” “下回记住就行了。” 就在他们悠闲地往回走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忽然大叫了一声,一股血腥味忽然弥漫开来。 只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比尔刚刚下马,就被从草丛里蹿出来的人扑倒在了地上。 比尔吓得睁大眼睛。 对方有一张奇怪的脸,不属于任何种族的脸。 竟然长了四只眼睛,每一只眼睛都泛着妖冶的绿光,对方的力气很大,把他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在这一瞬间,比尔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已经想不起来要抵抗了。 他在对方张嘴的那一刻大喊:“我有食物!也有布匹和金子!你放过我!那些东西全都是你的!我领主也不当了!我给你当手下!别杀我!求求你了!别杀我!” 有很多人,曾经也对他说过一样的话。 “求求你,别杀我,我的孩子还小。” “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年轻人,别杀我,我还要照顾父母。” 可是那时候,他充耳不闻。 难道猎人会在意猎物有多么可怜吗? 就像现在,对方也对他的充耳不闻。 他失去意识前,只能看到对方大张的嘴,里面布满了细密的尖牙,他能看到对方猩红的舌头,闻到对方嘴里散发出的臭味。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第39章 “真没用”大鼻子魔族冲地上吐了口血沫,他不屑地说, “人族的强盗可真是没用。” 他们出来之前一直在池晏的领地上装人, 这个人不能杀,那个不能吃, 就算是面对最肥的牛头人,也只能视而不见, 好不容易出来了一趟,这些强盗又柔弱的不像强盗, 连反抗都不怎么反抗。 另一个魔族津津有味地吃着从强盗身上撕下来的一条腿, 吃得一脸血还附和着:“深渊上的人可真是没有用。” 大鼻子往后看了一眼:“那些小崽子怎么办?” 他们是不杀幼崽的,也不吃幼崽, 这是他们的本能。 魔族生性残忍,却不迫害幼崽,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好还是坏。 “陛下肯定知道。”大鼻子摸摸自己的脑门。 他们在离开深渊之前,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的王,有时候叫大人,有时候直接叫王,到了这里以后,才在奴隶们的影响下, 知道人族的王,是被称作陛下的。 于是他们就学会了新的称呼。 克莱斯特也看着那些人族的幼崽, 这些孩子虽然看起来狼狈,却并不瘦弱,至少没有被瘦成皮包骨, 可想而知他们被强盗抓住的时间并不算长。 也正因为这一点,恐惧还没有完全的压垮他们。 为仇人办事其实很常见,哪怕仇恨再深,一次次的被殴打虐待,心智消磨,渐渐恐惧大于仇恨,为了活下去的本能,都会选择性的忘记仇恨,不然怎么能活下去呢? “陛下,这些小崽子怎么办?” 克莱斯特:“带回去。” 强盗挑这些小孩子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虽然年纪还小,但过不了两年就能成为劳动力,哪怕是在现在这个年纪,也能干些不怎么难的活了。 而且小孩子也不必费心喂养,随便给点吃的就能活下去。 魔族们犯起了愁——可能是因为他们刚刚表现得太过凶残,只要他们一靠近,这些小崽子就会疯狂尖叫,饶是看起来皮糙肉厚,凶猛无比的他们,也觉得刺耳。 一共有十二个小娃娃,全都是十岁上下的年纪,生活在一个小村庄里,不可能活得有多好,因此基本都是大头娃娃,脑袋大,身子小,像是细细的树枝支撑着一块大石头,树枝随时可能折断。 “那咱们还要不要继续走啊,带着这些小崽子?” “真是麻烦,要是能扔了最好。” “别说废话了,一定是陛下拿他们有用才要留下来。” “你们见过人族养的羊和鸡吗?听说是养大了好吃肉,说不定咱们把这些小崽子弄回去,养大了也能吃肉。” “你说的更麻烦,为了吃口肉还得把他们养起来,你养啊?反正我不养。” 魔族们叽叽喳喳讨论了半天,小娃娃们就又哭又叫了半天。 实在是魔族们看起来太可怕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些人“人”从怪物变成人。 刚刚还是奇形怪状,要么四只眼睛,要么两颗头的怪物,现在变成了奇丑无比的“人”。 没有被吓晕过去,都是因为小孩子的承受能力比大人来得强。 直到克莱斯特走到这些孩子的面前,孩子们才终于停止了哭闹。 原本克莱斯特就美得过了分,在一众丑陋魔族的衬托下,简直美得在散发圣光。 孩子们傻乎乎地看着克莱斯特。 竟然有两个不知道该说是胆子大还是已经被吓破胆的哭着跑向克莱斯特,抓住克莱斯特的裤腿,眼泪鼻涕全往克莱斯特的裤子上蹭。 克莱斯特瞬间成了孩童之友。 被所有族人注视着,克莱斯特微笑着说:“别怕,坏人已经被打跑了。” 胆子最大的那个大哭道:“好多怪物!” 魔族们一脸懵逼:“哪儿?哪有怪物?看我不去撕下他的头!” 他们半点没意识到自己就是孩子们口中的怪物。 他们觉得自己可正常了,跟怪物不沾边。 只有克莱斯特温声细语地说:“他们不是怪物,只是你们没有见过的种族。” 孩子们虽然好哄,但不是傻子,一个个疯狂摇头,显然不信克莱斯特的这套说辞。 克莱斯特又说:“无论他们是哪一种种族,他们都从坏人手里救下了你们,你们不该说谢谢吗?” 这句话孩子们倒是都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他们哆哆嗦嗦,可怜兮兮地对魔族们说:“谢谢。” 魔族们:“……” 这辈子都没想到能从别人嘴里听见谢谢两个字。 黑就没听过,他是个瘦弱的魔族,在魔族里并不算强大,能够活到现在,全靠一手隐蔽的本事,每当有魔族厮杀,他就会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等到一方死后,另一方进食结束,他就会去吃别人的剩饭。 虽然很危险,但他还是好好的活到了现在,活到了离开深渊。 大概就是他是最没有战斗力的,所有魔族们把带孩子的任务交给了他。 黑也不敢反对——他只会隐藏,跟任何魔族打起来都得挨一顿毒打。 黑的原形不怎么好看,变成人也不怎么好看,人形的他有一张堪称扭曲的脸,鼻子没在眼睛中间,嘴没跟鼻子对齐,脸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坑。 孩子们最开始都很怕他,觉得他是父母讲的故事里那个专吃小孩的怪物。 黑也不爱带孩子,他得到的任务是把孩子们送回领地里。 只有他一个人带。 其他魔族说什么也要继续打劫强盗。 哎,他还希望这次好好表现,能够让陛下记住他呢。 看来是没有继续了。 就在黑边走边发呆的时候,一个小男孩忽然说:“我、我要嘘嘘!” 黑转过头,很不满地说:“你就不能边走边嘘嘘吗!” 小男孩吓得瑟瑟发抖:“我、我只会蹲着嘘嘘。” 黑鄙视地说:“真没用,那你尿吧。” 就在小男孩嘘嘘的时候,黑的耳朵动了动,虽然他听到的更多是水声,可他还是听到了其它不该出现的杂音。 那是人的衣物互相摩擦发出来的声音。 黑微微俯下身体,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这是进攻的姿势。 如果打不过,他就会选择逃跑。 孩子们也发现了黑的变化,他们或许懂得不多,却拥有专属于孩子的直觉。 ——有危险在靠近。 他们不哭也不闹了,紧紧地依偎在一起,躲在黑的身后。 虽然黑很可怕,但是比起未知的敌人,黑是现在唯一能保护他们的人,黑给了他们安全感。 敌人也是一伙强盗,不过跟之前那一伙不能比,这伙强盗人数更少,武器也不精良。 但毕竟都是成年男人,一个个都更饿狼一样,死死盯着黑身后的那群孩子。 这群人可不会把孩子带回去养着,把他们培养成新的强盗。 他们只会把这群孩子当做“食物”。 这些人显然埋伏了很久,他们埋伏在这条小路上,只等着有人经过的时候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黑他们是运气不好,撞上了。 “什么鬼东西。”黑抱怨了一声。 魔族里只有他会埋伏,这种阴险狡诈的手段,其实他自己都看不起。 魔族,就要堂堂正正的撕开对方的喉咙,咬烂对方的头。 孩子们靠的紧紧的,他们不是生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孩子,从父母的口中听到过,一些强盗会专门抓他们这些小孩子回去吃。 因为小孩子比大人好抓,肉也比大人的嫩。 “所以你们不要乱跑,要听话,不然就会被强盗抓走,做成肉汤。” 强盗们显然觉得这一行人里只有一个大人,看起来还不怎么强壮,更好下手。 “你把那些小娃娃留下,我们就不杀你!” 十多个强盗站在那,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不管他们看起来是否强壮,但就人数来说,就有了压倒性的优势。 黑倒是想走,他不喜欢硬碰硬,输了他就没命了。 但想起这是陛下交给自己的任务,黑只能咬紧嘴唇,狠下心地说:“我不会走!我得把这些小娃娃安全带回去。” 强盗们显然也不把一个瘦弱的男人看在眼里。 “虽然男人的肉不好吃,不过你既然不走,我们也只能勉强吃掉你了。” 这句话一落音,强盗们就纷纷向黑扑过去。 他们手里拿着的武器千奇百怪,有石头,有木棍,还有不知道从哪儿捡到的剑刃。 黑转头看了一眼,小崽子们哆哆嗦嗦地挤在一起,正看着他。 黑说:“如果我打不过,你们就跑。” 他倒没什么英雄主义,纯粹是为了如果待会儿逃跑,还能捡到几个没被抓的娃娃,这样回去也能交差。 小孩们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好些都迈不开步子。 吓得只能坐在地上发抖。 黑转过头,面向朝自己扑过来的强盗。 ——他变回了原形。 那是一个全身暗红色,有着三只头的怪物。 他的身上长满了瘤子,红色的瘤子几乎每个都长着人脸。 额前有一只通红的角,上面布满了螺旋状的暗色花纹。 他很小,至于半人高,也很瘦,但他有一口锋利的牙齿,一共有三层,密密麻麻的长满了口腔。 跑到一半的强盗们看到了黑的变身。 他们吓了一跳。 “怪物!” “有怪物!” 他们想逃跑了。 黑扑了过去。 他跳到一个人的肩膀上,大嘴一张,就咬下了对方的头。 黑就像跳蚤一样,在人群里来回跳动,每跳一次,就会有人失去自己的脑袋,染红脚下的土地。 黑一边攻击一边想——原来人族这么弱小。 他刚开始还以为挨揍的是自己呢! 毕竟之前攻击那伙强盗,他们都只用负责一个,强盗太少了,不够分。 原来在深渊下最弱小的自己,来到了深渊上竟然能这么强大。 黑杀死最后一个人,又麻烦的想,那群小崽子肯定又要哭了,说不定还会逃跑,真是麻烦。 然后等他走回去,发现小崽子们还留在原来的地方,正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看他。 眼里还有亮晶晶的东西。 看,又要哭了。 黑头疼的想——他可不擅长哄孩子!他是个孩子的时候都没人哄过他呢! 然而没有一个孩子在哭。 他们看见了,是这个“怪物”叔叔从坏人手里保护了他们! 虽然这个叔叔长得很奇怪,看起来也很吓人。 “叔叔,你好厉害!”刚刚蹲着尿尿的小男孩大着胆子说。 “叔叔,谢谢你。” “叔叔,你刚刚看起来好凶!” “哇!”有小孩子张牙舞爪的比划起来。 “叔叔,你是什么种族啊?为什么会变身?我们能变身吗?” “变成你这样,特别厉害!” 黑、黑被夸得脸都红了! 这辈子头一次被夸,以前总是被其他魔族嘲讽是个废物。 他哼哼唧唧地说:“小崽子问这么多干嘛!快走吧!” “叔叔,你能变回刚刚的样子吗?” 黑看过去,正想拒绝,却发现小娃娃们都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自己。 黑小声说:“那就只能看看,不能摸。” 小娃娃们连连点头。 黑变回了原形,原形的黑很不自在,他的原形比起其他魔族来说非常娇小,正因如此,所以在族群里一直是鄙视链底层,每个见过他原形的人都会嘲笑他。 所以离开深渊必须变成人形,黑是最高兴的。 他决定,如果小娃娃们嘲笑他,他就吓死他们! “看起来就好厉害!” “好多牙!” “腿好粗!看起来就能跳很高!” 黑被夸得无所适从,幸好这是原形,他本来就是红色的,不然他现在一定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 孩子们看够了,黑才变回人形。 现在的他觉得小娃娃们顺眼了很多。 能够欣赏他原形的人,越多越好! 怪不得陛下不让他们把这些小崽子丢掉,可能陛下也喜欢这么被人夸吧? 被人夸奖的感觉可真好。 回去的路上,黑就在小孩子们的夸奖声中度过了。 他会去打猎,让小娃娃们吃肉,自己啃骨头,他还告诉这些孩子,自己的名字是黑。 虽然他并不是黑色的。 孩子们就叫他黑叔叔,还会摘花送给他,给他带在头上。 很久之后,黑成为十多个小娃娃的家长,每天为怎么给娃娃们加餐而苦恼。 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奶爸。 不过对比起黑,克莱斯特他们的收获明显更大。 领地附近的强盗并不多,于是他们越走越远,原本克莱斯特的目的就不是肃清强盗,而是在春末,用厮杀来平复这个季节的躁动。 克莱斯特也难得的展露了自己的原形。 因为是魔王,他生来就有人形和原形两种形态,精灵的人族外貌是他自己变化的。 而他的原形更大,也更可怕。 克莱斯特轻易不会展露,只有在这个时候,在目击者是自己的族人和马上就要死的人面前,克莱斯特才会没有顾忌。 克莱斯特的原形比其他魔族更庞大,更凶恶,他身上是黑色的鳞片,泛着冷意的寒光。 每一片鳞片,都比尖刀还要锋利。 一旦克莱斯特变成原形,所有魔族都会无可避免的跪拜下去。 回领地的时候,他们不仅收获了无数财宝和粮食,还收获了一堆没有杀过人的强盗。 说是强盗都是看得起他们,这些人都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跑进树林,靠打猎为生,这样就不必交税了,能活下来都是运气好。 当看到克莱斯特他们这群的时候,还没等魔族们变回原形,就趴跪在地上表示臣服。 于是秉着人也值钱,实在不行还能卖给商人的想法,克莱斯特就把这些人也带上了。 大约是发现自己不会被杀,这些人就活泼了起来,也不觉得魔族们长得丑——这个世道,长得丑与什么关系?只要能吃饱就行。 于是他们就十分活跃的找魔族们搭话了。 最开始魔族们对他们并不怎么搭理,这么弱小的人,连打都不打就投降了,十分没有骨气,不配跟他们说话。 但是人族们锲而不舍,终于打动了魔族的铁石心肠。 回去的路上竟然有魔族跟有特殊爱好的人族成了一对。 魔族是没有生育后代的念头的,他们求偶,纯粹是因为到了这个季节会身体难受。 不过人族也有人族的智慧,他们没有一个人去接近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骑在马上——他们打劫的第一个强盗团领主的马,现在是克莱斯特的马了。 这匹马很识时务,并没有因为自己换了个主人而自暴自弃,相反,它乖巧极了。 或许每一只沦落到野外,却没有被杀了吃肉的马,都有这样的生存智慧。 “陛下,不继续往前走了吗?”大鼻子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虽然有些疲惫,但依旧冲了力量,他因为长得实在太丑,所以没有人族向他示好,心里十分不平衡。 大家都那么丑,凭什么那几个运气好就能有人族示好? 这不公平! 克莱斯特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他面无表情地说:“回去。” 大鼻子连忙退下,他深吸一口气,觉得陛下还是以前的陛下,哪怕只是说两个字,他就吓得说不出话了。 而拥有新伴侣的魔族则完全不想再继续走下去了——体力消耗的差不多,又有了伴侣,干什么还要继续找事? 总之,这一次出来“清理”强盗,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收获颇丰。 池晏那边倒是先接收到了第一批回来的人。 黑,以及十二个小娃娃,其中三个还是黑背回来的,因为肉没烤熟,所以吃坏了肚子。 领地里的奴隶也对黑有了改观。 “这么喜欢小孩,应该不是坏人。” “就是长得丑了点。” “丑有什么关系?长得丑的人那么多。” 池晏当然不可能安排这些小孩去干体力活,得找人照顾他们,结果看起来很不耐烦的黑毛遂自荐,孩子们也更亲近黑。 于是黑就成为这群孩子的监护人了。 因为只有他这一个监护人,所以分派给他的任务也变少了,加上黑力气大,很快就能把活干完,其他时间就是带孩子了。 原本池晏想让孩子们去学点手艺,跟矮人学习怎么雕刻,或者跟地精学习怎么编竹筐,这样他们也能靠自己的劳动填饱肚子,从小培养起不劳动者不得食的概念。 结果黑把教孩子们技能的活也抢走了。 他教孩子们打猎。 不管男孩女孩,全都跟他一起去树林里。 他会把自己的技巧交给孩子们,并且保障孩子们的安全。 池晏在提心吊胆几天之后,发现没出什么事,也就放他们去了。 只是池晏还是叫来了黑。 “克莱斯特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池晏虽然没有心绪不宁,但还是有些担心。 克莱斯特虽然能跟野猪单挑,但对付强盗可跟对付野猪不一样,强盗是会思考的! 黑在池晏面前可不敢表现的跟在奴隶和孩子们面前一样,连陛下在这个人面前都格外温柔,更何况他了。 而且……对方看着他的时候,他只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心脏被一只收给捏住了。 他面红耳赤地说:“他、他们应该很快就、就会回来了。” “您不用担心。” 他不敢直呼克莱斯特的名字,也不敢叫陛下,只能吭哧吭哧地说:“那位在呢,不会有事的。” 池晏担忧地说:“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黑这才退下,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怪不得陛下对这个男人这么好,说不定陛下想让这个男人成为他们的王后。 等黑走后,池晏才忧心忡忡地对管家说:“你说,克莱斯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带走的那些人看起来都特别瘦,一看就很虚弱,早知道我就不让他去了……” 管家平静的听着池晏的碎碎念。 池晏又长地叹了口气,觉得让克莱斯特带人出去是个坏主意:“他长得那么好看,要是有人见色起意怎么办?” “我知道有些人爱好独特,可是连男人都不放过的!” 管家沉默的听着,默默地想—— 您好歹也知道有些人连男人都不放过,那么与其担心克莱斯特,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池晏:“为什么这章我出场这么少!说好的第一主角呢!你自己看看主角栏里写的谁的名字!” 我:“你不要这么霸道,人魔族初来乍到,占点篇幅怎么了?” 池晏:“道歉!” 我:“不!” 池晏:“你把我送到这个地方来,还剥削我的戏份,你残忍!你冷酷!你无情!” 我:“……好吧,我错了……” 第40章 由春入夏,天气却并没有如池晏预判的那样迅速升温, 他还穿着两层衣服, 顺便收到了一封请柬,一位大领主邀请他去参加聚会, 在信里说得非常引人入胜。 他们会用金酒杯盛酒,有美人服侍, 有乐者奏乐,而他们只需要尽情享受。 要美食有美食, 要美酒有美酒, 要美人有美人。 当然,也可以自带伴侣。 虽然说得很婉转, 内容像诗歌,但池晏还是从中窥到了酒池肉林的真相。 而且他看完以后确实很想去,至少在信里,对方形容的宴会,简直就是天堂。 再说了,他马上就要成年了,出去见见世面怎么了?他又没有女朋友,也没有老婆, 爸妈也不在身边,没人管他。 外面的花花世界, 他就要来了! “您去好好玩。”管家也不阻拦池晏,相反,他一脸的老怀安慰, “如果在那里有看中的人,您也可以带回来。” 池晏还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克莱斯特,并且相当善解人意地时候:“你想不想去?我带你一起去吧?” 自从克莱斯特打劫、不对,清理了周边的强盗回来以后,就不怎么跟池晏亲近了。 池晏虽然迟钝,但也能感觉到,他希望借这个机会修补和克莱斯特的关系。 毕竟克莱斯特是他唯一的朋友,如果失去这个朋友,那他连闲聊倾诉的人都没有了。 他可不想当个可怜的孤家寡人。 克莱斯特正坐在草地上,他坐姿随意,一条腿膝盖弯曲踩在地上,另一条腿随意的支在那,大约是因为克莱斯特阳气重?总之他在这个池晏还穿两层衣服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 稍一动作,就会露出胸脯。 池晏小心翼翼地坐到克莱斯特身边:“我最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回来以后就没怎么跟我说过话。” 克莱斯特摘了片叶子,揉碎了以后指尖沾上绿色汁液。 “没什么。”克莱斯特的眼眸低垂,看上去十足的可怜,“可能是太累了,需要时间休息。” 池晏不信,他再怎么傻也不会相信这套说辞! 池晏还是没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儿惹克莱斯特生气了,他问了几次,都没能从克莱斯特嘴里把原因问出来,问得久了,他也有些不耐烦:“我得罪了你,你要跟我说原因,是我的错我会道歉,但你什么都不会,就让我猜,我是什么都猜不出来的。” 说着说着,池晏还有些伤心,他把克莱斯特当朋友,有好事都想着对方,对方只要有一点不对,他就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做错了什么,伤害了克莱斯特。 可是克莱斯特似乎从不会这么对他。 池晏小声嘟囔道:“你不能把我对你的好当成是理所当然。” 克莱斯特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池晏委屈的脸,池晏现在还是个少年,不像青年男性那样脸部线条硬朗,他正在变声期,却没有公鸭嗓,反而声线独特,略带沙哑。 每当池晏说话的时候,克莱斯特都觉得有一根羽毛在轻搔他的心脏。 只是无论他表现的多么明显,池晏都浑然不觉,好像天生没长这根弦。 克莱斯特叹了口气:“好吧,我向你道歉,是我做的不对。” 刚刚还满腹委屈的池晏听见克莱斯特道歉,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 “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池晏坐到克莱斯特身边,扮演知心大哥哥的角色。 克莱斯特:“没什么。” 池晏一脸不相信的看着他。 于是克莱斯特只能说:“我有一个很想得到的人,不过我担心吓到他。” 他用了“他”,而不是“她”。 池晏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以为是克莱斯特口误,他还很有八卦精神地问:“谁啊?我们领地里的还是你出去的时候遇到的?是不是很漂亮?” 克莱斯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池晏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克莱斯特说的是“他”。 这就有点尴尬了。 没想到克莱斯特也是有特殊爱好的男人群体。 池晏:“……这个我没经验啊!” 别说男人了,他连女人都没追过。 初恋初吻都还在,要是追女孩子,他还有一套穿越之前朋友们提供的理论知识。 但追男生,他连理论知识都没有。 池晏:“不会是领地里的人吧?” 池晏没往自己身上想,要是克莱斯特对他有意思,早就被他迷的五迷三道了,还能跟他当朋友?而且睡了这么久,克莱斯特也没有对他动手动脚过。 不是池晏吹,他觉得自己魅力无敌,并且陷入了一个误区。 只要一开始对他没兴趣的人,他就觉得对方永远不会对他有兴趣。 克莱斯特轻轻点头。 池晏:“你看上了谁?我猜猜?” 他把领地里长得还行的人全部想了一遍,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是拉米尔吧?”池晏笃定道。 因为整个领地,除了克莱斯特以外,池晏觉得最好看的就是拉米尔了。 虽然拉米尔现在吃胖了不少,但论颜值,还是吊打领地上其他人的。 克莱斯特:“……” 池晏想了想:“我也觉得拉米尔还不错。” 虽然吃的多,但人还是很老实的,活得也很简单。 作为下属,他可能不怎么样,但作为爱人还是可以的,不用担心他出轨,也不用担心他做出什么让人无法接受的事。 池晏细数着拉米尔的好处,听话老实,长得不错。 再多他也想不出来了。 克莱斯特就看池晏在那认真的想了办法,最后得出了一个“拉米尔当伴侣挺不错”的结论,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池晏的发挥。 “我对拉米尔没什么意思。”克莱斯特委婉地说,“我看中的那一位,比他更好看。” 池晏一脸迷茫,他隐约猜到了,但是不敢问。 这话怎么问? “你看上我了?” “你对我有意思?” 要是克莱斯特说不是,那多尴尬啊,不就说明他自恋过头了吗? 于是池晏很机智的转移了话题:“这次的宴会你去不去?请柬上说我可以带同伴一起去。” 克莱斯特没有推辞,应下来:“好。” 既然决定了要去参加宴会,就必须得准备好需要的东西,比如华而不实的礼服,荷叶边的衣领,荷叶边的裤腿,以及要把人勒出毛病的紧身裤,幸好这个时候还没有蕾丝边,不然池晏估计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这衣服穿到身上去。 除此以外,还得准备给主人家的礼物。 抠门的池晏想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拿上剩下不多的葡萄酒。 酒是很奢侈的东西,拿去送礼也不会让人觉得礼轻。 他跟对方又没交集,不过是因为领地挨得进,礼轻情意重这句话不适用于他和举办宴会的贵族。 好在对方的请柬下有留名,这位班尼迪克领主是子爵,跟池晏这种从圣院被分配来捡“破烂”的领主不一样,人家是实打实的世袭贵族,父传子子传孙,积累下来的财富估计都能堆满池晏的城堡。 就连对方的请柬都散发着一股贵族气息——这请柬是羊皮纸制成的。 对池晏来说,羊皮纸是珍惜物品,贵的让他恐惧,反正他自己是绝不会出钱去买的。 现在城堡里的羊皮纸还是之前的领主留下来的。 虽然说竹简很笨重,刻字很麻烦,但是便宜啊,寒门子弟也用得起,可羊皮纸——这还真就是贵族专用了,羽毛笔倒不贵,墨水却很贵。 古代,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识字的人都是凤毛麟角。 大部分人都是文盲。 一想到这个,池晏就觉得等秋收后,就要组织扫盲了。 今年秋天可以收获更多卡坨,有了充足的食物,冬天也能轻松很多,可以早上扫盲,下午干活。 而且扫盲这个活,估计只能交给管家了。 两名骑士一看就耐不住性子,而且池晏很怀疑他们的文化水平。 不是池晏看不起他们,而是这两位有时候连最基础的词都会拼错,并且自我感觉很好。 克莱斯特也不合适,毕竟是精灵族,能认字就很好了,拼写的话,池晏也不指望他。 现在池晏的领地上有三匹马了,一匹是他来的时候圣院给的,两匹是克莱斯特出去以后带回来的,但不管怎么说,对池晏这种小领主来说,有三匹马就已经很厉害了。 而且又两匹是战利品,战利品圣院是不会收回的,很安全。 池晏坐马车离开的当天,领地这边下起了小雨,好在雨不大,不影响出行,池晏和克莱斯特乘坐马车,卡尔和艾伯特则骑着马跟在车边,他们的腰间配着剑,剑还是他们来时佩戴的剑。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要被人发现他们有超出现在这个社会背景的铸造能力比较好。 “大人,您一路小心。”管家目送他跨上马车,一脸的忧心忡忡。 池晏坐在马车上,探出身子说:“你别担心,我会平安回来的,有克莱斯特在呢!” 克莱斯特也适时地说:“他在我身边,很安全。” 管家瘪瘪嘴,偏过头,不用正眼看克莱斯特。 坐在马车上,池晏和克莱斯特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他有些局促,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因为之前克莱斯特说的话,导致他觉得克莱斯特嘴里的那个人可能是他自己。 但是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又不断推翻。 比如如果克莱斯特喜欢的是他,那么为什么克莱斯特跟他相处的时候能表现的那么自然? 又比如为什么克莱斯特听说他才去参加贵族的宴会,宴会内容很那什么的时候,克莱斯特也没有生气? 池晏越想越迷惑。 哎!好烦!克莱斯特到底喜不喜欢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甜蜜的烦恼。” 池晏:“……不要逼我口吐芬芳。” 第41章 前往班尼迪克领地的路途并不算遥远,鉴于这里没有真正的道路, 只有踩踏出来的“马路”, 所以即便是并不遥远的路,可能在现代只需要开一个小时车的路程, 池晏他们都花费了近两天的时间。 前一天早上动身,第二天黄昏才到。 对方拥有一个小城, 领地面积比池晏大得多。 虽然很多领地都是荒草地,可是池晏的领地也有一大部分是树林, 所以谁也别嫌弃谁, 真说起来,他还不如对方呢, 毕竟对方有一座小城,而他只有一个村,连镇都算不上。 他们一路摇摇晃晃,在问过路人之后,终于来到了对方的城堡门口。 不得不说,这个城堡比池晏的更像城堡——城堡外面竟然还有护城河。 “护城河不是应该围着城墙的吗?为什么这个护城河只围着城堡?”池晏小声问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解释道:“围着整个城修城墙,挖护城河,需要的人手太多, 也很费钱。” 所以只在城堡外面挖,就能在外敌入侵的时候最大程度的保全领主。 说不定对方在抢完平民后, 觉得收获差不多了,不准备再去啃城堡这块硬骨头呢? 池晏眨眨眼:“我都不知道该说聪明还是该说蠢了。” 池晏可不会因为自己穿越来就觉得自己比土著更聪明。 智商是天生的,不会因为穿越一次就变成天才。 比如他知道灯泡可以发光, 知道发电机可以发电,但是让他在这个工业条件下把这两样东西做出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他高中化学和物理都还行,但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和在中世纪搞发明是两码事。 他们等在护城河的另一边,这边有仆人守候,池晏从马车下来,让马车夫把请柬递给守在这里的仆人。 真臭…… 这股臭味让池晏眉头紧皱,他就知道除开自己的领地,其他领地的人还是随地大小便! 马车要被守在这里的仆人拉走,马车夫也跟着过去,他得伺候马,而且举办宴会的主人还得安排他们这些随行仆人的吃住。 骑士倒是还好,他们可以跟着池晏一起走进城堡里,只是不能跟池晏一起参加宴会。 池晏他们是守候的仆人今天接待的第三批客人,贵族们都有或大或小的怪癖,而且对待他们这些仆人也十分不客气,他已经做好了再次被呵斥的准备,结果难得的是,这位新来的大人并没有为难他。 而是在他说出需要离开马车时直接跳出了马车。 在对方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瞬间,他眼里就只有对方,世间万物似乎都化为了虚无,对方穿着一件华美的袍子,他敢打赌,这是他平身所见最美的华袍。 对方并不高,可当他出现时却绝不会觉得他矮。 他身材匀称,手足纤长,拥有一头黑色的头发,只到肩膀。 五官精致,嘴唇殷红,竟然无一处不美,他的袍子里面是一件浅色的荷叶边开口上衣,露出一小截胸膛,有薄薄的一层肌肉,有着少年的柔弱之美和成年男性的力量之美。 他看上去非常年轻,有清澈的眼睛,但不会让人轻视他,反而会让人希望能让他永远拥有这样的眼睛,不被外物污染,纯洁如初。 直到马车夫把请柬递给他,他在核对了自己领主的签名后才朝对面喊道:“把桥放下来。” 于是对面的仆人就开始吭哧吭哧的放桥。 放桥就是纯人力的,桥的对面两端拴上绳子,拉上拉下,全靠力气,所以收桥和放桥,都需要十多个仆人一起用力。 池晏好奇的张望了一番,在习惯那股臭味之后,他现在很平静。 过了桥,就有仆人领着他们去见这里的主人,也就是班尼迪克子爵。 在管家的介绍下,池晏知道这位子爵在他们这边是个非常具有传奇色彩的人。 ——他是个私生子,并且是个不怎么被待见的私生子,他的父亲在他出生以后,到他十岁,都没见过他,而他只能在城堡里躲藏着过活,每天靠吃点剩菜剩饭填饱肚子。 然而他十岁那年,什么都变了,他的父亲,那位过得非常舒适,导致得了“王子病”的子爵,觉得自己命不久矣,需要培养继承人了。 可是现生是来不及了,于是他就把自己的私生子们召集在一起。 是的,他当时有二十多个私生子,他凭借一己之力,成了池晏听过的拥有儿子最多的人——因为这些儿子都活下来了。 很多人贵族虽然生的孩子多,但活下来的却很少。 总之,他发现自己有这么多儿子,用平常的方法挑选继承人是不行了,于是他想了一个非常绝的点子,就是把这么多儿子都关进一个黑屋子里,里面还有一只野猪。 谁能杀了野猪,谁就会成为他的继承人。 不出所料,班尼迪克就是那个活到最后,并且杀了野猪的人。 大约也正因如此,班尼迪克才一直没有结婚,他能继承爵位,也是因为老子爵在他从小黑屋里出来以后,娶了他的母亲。 这个操作就复杂了,他的母亲是个奴隶,于是老子爵就先让她变成了平民。 再把她送去长辈的领地,让她成为长辈的干女儿,然后再把她娶回来,耗时三年。 不过娶回来没多久,班尼迪克正式成为继承人后,这个子爵夫人就“病逝”了。 而班尼迪克很快就拥有了一位和他差不多大的后妈。 再然后,后妈生了孩子,而他的亲爸则忽然“病逝”。 管家对他说这一段的时候怕池晏听不懂,还加了一句:“不知道那个孩子,是该叫他父亲,还是该叫他哥哥。” 池晏刚听完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先是被亲爹杀了亲妈,然后睡了后妈,后妈生了自己的孩子,自己又弄死亲爸。 这个操作太神奇了。 并且班尼迪克子爵有个很大众的爱好,就是举办聚会,一个月要举办一次,搜罗了各色美女美男,供客人享用,如果这些美女生了孩子,他也愿意帮客人养着。 这个爱好就很独特了。 他的情人也会服侍客人。 他的后妈有时候也会从客人里面挑选情人。 总之就是混乱的一塌糊涂。 领路的仆人时不时转过头偷看池晏,池晏发现以后也不生气,很大方的露出一个微笑给对方看,结果仆人先受不了了,立马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埋着脑袋带池晏他们往前走。 很快,他们就见到了班尼迪克子爵,子爵庞大的身躯缩在一个相较而言十分娇小的椅子里,他很强壮,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很虚弱,当他看见池晏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烁着光。 “亲爱的池晏!”班尼迪克从管家的嘴里得知了池晏的名字,他并不懂这个名字,只能发出这两个音,并且十分的不标准,因为不知道这个名字中保函姓以及名,所以也没有倒着念。 他甚至热情地扑下来,要给池晏一个拥抱。 就在他要抱上的时候,旁边的克莱斯特伸出胳膊,拦住了班尼迪克的动作。 池晏也被对方吓了一跳。 班尼迪克有一张不怎么好看的脸,鼻子过长,占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二,脸上布满了雀斑和痘痘,远看还好,近看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加上他明明身躯硕大,还非要表现的像一只小雏鸟,实在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子爵大人。”池晏悄悄地退后一步,缩到了克莱斯特的身后,露出半个脑袋说,“我应邀前来了。” 班尼迪克也没有发火,他似乎并不在意克莱斯特的冒犯,反而笑着说:“这就是你带过来的人吧?我还以为你不会带人来,给你准备了好几个呢!” 他微笑着,看起来是个老实的好人。 池晏松了口气,幸好这个人没有胡搅蛮缠,不然在对方的地盘上,他真跟人起了冲突,不就成了瓮中之鳖? “听说您的宴会很热闹,我带了葡萄酒过来。”池晏也在微笑。 班尼迪克:“那实在是太好了!我正愁酒不够呢!” “来吧,亲爱的池晏,让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城堡。”班尼迪克看着池晏的眼神简直称得上是柔情蜜意。 他低声说:“一定会让你流连忘返的。” 池晏:“……” 克莱斯特收回了手,有班尼迪克带路,参观变成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班尼迪克的嘴里总有很多故事,那些故事都围绕着这座城堡。 比如他的祖父是在哪里死的,为什么死的。 又比如曾经有一个女仆,以为自己吃坏了肚子,结果在哪里生下了一个孩子。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在经过一间房门口的时候,班尼迪克突然冲池晏眨眨眼睛:“里面住的是我母亲,你想进去看看吗?” 他小声说:“她可是一位非常貌美的夫人。” 他还补充了一句:“就像你,和你带来的这位精灵一样美。” 为什么要把好好的参观说的这么像是逛窑子? 难道你还准备把我介绍给你后妈吗?! 第42章 这座城堡很大,但绝对称不上奢华, 跟池晏的城堡一样, 都是用石头搭的,如果非说有什么比池晏城堡好的, 那就是装饰品变多了,走廊的墙壁上挂着木板做画纸的画, 经年累月,已经褪去了颜色, 不再鲜艳。 班尼迪克是个热心肠, 他说什么也要让池晏去见见他的母亲。 “这……这就不用了吧?”池晏委婉地拒绝道,“那是您的长辈, 我应该更正式的拜见她。” 班尼迪克微笑道:“没什么,她很好说话,也喜欢见新人。” 新人指的就是第一次来参加宴会的人。 班尼迪克说话的时候,看也没看克莱斯特,似乎把克莱斯特完全忽视了。 他的眼里就没有这个人。 克莱斯特倒是从始至终都表现的很淡然,他就挡在池晏的前面,充当盾牌一样的保护这角色。 池晏看着班尼迪克热情好客的表情,默默的想:这可是你逼我的! 班尼迪克拉开了眼前的那扇门。 门拉开之后,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香味,伴随着一阵热风。 在班尼迪克侧过身之后, 池晏才能一睹屋内的真容。 这是个非常奢华的房间,地上还铺着一层皮毛地毯,房间算不上大, 但陈设却充满了金钱的味道,桌子上拜访的烛台是金子打造的,而长椅上,正斜躺着一位美得让人窒息的女人。 她只穿着一件单衣,胸口大敞,似乎还不在意春光泄露。 一头如火般热烈鲜红的头发,还是自然卷,长到腰间,像是顺滑的绸缎。 她正看着门口,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她的姿势并不优雅,气质也不够高贵。 但她就是美,是超乎了寻常的美,连池晏这个在现代见惯了各种修图美照的人,都不由地愣了两秒。 她的美跟克莱斯特的美不同。 克莱斯特这样的精灵族,美得出尘,不沾一点世俗味道。 而她的美则充满了世俗味。 那是集热情与风情于一身的美。 怪不得从他进来开始班尼迪克都表现的很正常,一点没有被他的魅力俘获,有这样一个美人在身边,估计已经对美色免疫了。 “夫人。”班尼迪克并不叫对方母亲。 这位夫人没有名字,她的来历不可考,有人说她是女奴,也有人说她是平民,总之她到底来自哪里,有什么样的身世,估计只有班迪尼克死去老爸清楚。 因为班迪尼克姓坎贝尔,所以这位夫人也被叫做坎贝尔夫人。 池晏看不出她的年纪。 她的气质像是三十多岁,成熟美艳。 但脸却在二十岁上下,这里的人老得快,如果吃得饱,住的好,十二三岁看起来就跟十五六岁差不多。 她的身材修长均匀,一点也看不出来曾经生育过孩子。 班迪尼克对坎贝尔夫人说:“这位是池晏,去年才被圣院派下来。” 坎贝尔夫人站了起来,她穿的实在是太单薄了,池晏都不敢直视她,脸颊通红地侧过头去,躲在克莱斯特的背后。 坎贝尔夫人站起来,她身高并不高,可能还不到一米六,但不会让人觉得矮,反而让人觉得娇俏。 池晏看着坎贝尔夫人朝他走来,连忙微微欠身:“您好。” 然而坎贝尔夫人却没有看他,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克莱斯特。 不知道为什么,池晏觉得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这份恐惧是如此明显,以至于班尼迪克都小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坎贝尔夫人愣了几秒,声音空灵地说:“我想跟这位……客人说几句话。” 她指的客人当然是克莱斯特。 班尼迪克却没有任何质疑,只是微笑道:“我会让女仆送酒过来。” 他显然是误会了。 池晏却看向克莱斯特,如果克莱斯特不愿意,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克莱斯特出卖美色。 虽然他也搞不清楚,如果克莱斯特真跟这位坎贝尔夫人发生了什么关系,到底是谁占谁便宜。 不过池晏觉得他们还是生个孩子,肯定很漂亮,一定比班尼迪克和坎贝尔夫人生的孩子好看。 想到这个,池晏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怪怪的。 要是一个漂亮的跟克莱斯特一样的孩子叫他叔叔…… 池晏心里闷闷的。 就在池晏纠结的时候,克莱斯特却转头,低下头对他说:“你跟班尼迪克大人去逛逛吧,不用管我。” 克莱斯特的话一落音,就看到池晏表情震惊,一脸沉痛地看着他。 池晏简直像是把“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是这种人?”写在脸上。 克莱斯特差点没忍住笑。 班尼迪克没看出池晏和克莱斯特的眉眼官司,他也不觉得让客人带来的人陪自己的后妈有什么不好——他连自己的男情人都能让后妈享用,更别提克莱斯特还不是他的情人了。 于是班尼迪克邀请池晏跟他出去继续参观。 池晏:“……好吧。” 走的时候,池晏狠狠瞪了克莱斯特一眼。 亏他还以为克莱斯特喜欢自己,没想到克莱斯特是这样一个满口谎话的男人!来之前克莱斯特还说他喜欢的人是个男的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池晏总算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不要生气。”班尼迪克在走廊上安慰池晏,“你带来的精灵虽然美,但我这里也不是没有精灵,为了补偿你,我送给你两个怎么样?” 池晏现在还满脑子克莱斯特刚刚说的话,没听见班尼迪克在说什么。 班尼迪克以为是池晏年轻,脸皮薄,不好意思,于是他又说:“不过一个情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在你这里年纪的时候情人可不少。” 池晏这才说:“他不是我的情人。” 班尼迪克吃了一惊:“他是你的仆人?那可真是……” 班尼迪克有一套自己的思考方式,比如他觉得贴身男仆和管家,都比情人重要。 情人可以随时换,但贴身男仆和管家可不能随时换,一个好的男仆和管家才能让他拥有更多貌美的情人。 所以在班尼迪克以为克莱斯特是池晏的贴身男仆以后,终于表现出了歉意。 “不过夫人应该不会把他留太久。”班尼迪克笑道。 池晏有些怨气转移:“她是你母亲,你还让她这么光明正大的找情人?” 班尼迪克自然地说:“这是人的本性,人人都喜欢美貌的人,我是这样,那其他人也是这样,我有这么多情人,怎么能让夫人放弃寻找情人的权力呢?” 这一瞬间,池晏觉得班尼迪克说的很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 班尼迪克笑道:“来吧,我给你介绍其他人。” 虽然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但客人们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他们都聚在大厅里,穿着华美,面前摆着酒杯,有来来往往美貌女仆和男仆服侍。 大约是因为天还没黑,所以他们表现的还算正常克制,没有对那些仆人们动手动脚。 当池晏出现在大厅里的时候,所有受邀而来的贵族全部都停下了动作,直愣愣地看着他。 池晏已经习惯这样的目光了,他很有万人迷的自觉,冲这些贵族们说:“我是去年被圣院派下来的,已经来了大半年的时间。” 他自我介绍道:“我叫池晏,这是我儿时在睡梦中听见圣灵呼唤我的声音。” 池晏说了不少,可除了班尼迪克以外,没有一个人听进去,他们都痴痴地看着池晏,有一个还流下了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十分的不体面。 班尼迪克奇怪道:“各位怎么这样不热情?” 竟然一个个都不说话,不欢迎新人,这可太奇怪了。 一群贵族这才走上前来,无比热情的跟池晏打招呼。 “真是年轻,你还没有成年吧?” “有婚约了吗?” “过来跟我坐吧。” “我身边也有位子。” “我带来了蜂蜜,你可以跟我一起品尝。” …… 池晏很快被众人包围,他现在已经能从容面对这样的场面了,不会像刚穿过来的时候一样手足无措,他先是道谢,然后表示自己要坐在班尼迪克身边。 他可不想被人占便宜。 尤其是这些贵族长得都不怎么样,还一脸“肾虚”。 可千万别被这些人传染了。 毕竟近墨者黑。 班尼迪克不明所以,但还是笑眯眯地说:“正好,我可以跟你讲讲最近发生的事。” 入座以后,仆人给池晏送来了酒。 就是池晏之前喝过的葡萄味果汁,桌上还放着水果,自从他到以后,贵族们也不聊天了,而是悄悄打量着他,还有人举着酒杯过来找他碰杯,然后屁股就黏在池晏身边的位子上了,怎么也挪不开。 班尼迪克感叹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受欢迎的新人了。” 池晏:“……” 他竟然从班尼迪克的语气里听出了羡慕。 这大约是第一个不爱慕他,反而羡慕他的人了吧? 池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和一众贵族共进了晚餐,在晚宴刚刚开始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克莱斯特,克莱斯特是被一个女仆领过来的,女仆有一张圆圆的脸蛋,脸上布满了红霞,她低着头,看上去非常羞怯。 克莱斯特倒是表现的很平常。 他的衣服依旧整洁,表情平和。 不知道为什么,池晏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 看克莱斯特这个样子,应该没有跟坎贝尔夫人发生什么。 不然衣服一定会有褶皱。 好在这个时候晚宴已经开始了,贵族们忙着花天酒地,没人在意克莱斯特这个中途进场的人,虽然克莱斯特过来的时候差点被几个贵族拦住了,但他还是成功的回到了池晏的身边。 池晏小声问他:“那个夫人找你干什么?” 克莱斯特语气暧昧,在池晏的耳边说:“你觉得呢?” 池晏:“……” 豁!这个不要脸的精灵! 池晏声音严厉地说:“那可是子爵的母亲。” 克莱斯特无所谓道:“又不是亲的。” 池晏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早就想这样了?!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原来你还是个浪子!” 克莱斯特目露疑惑:“浪子?” 池晏痛心疾首:“就是你这样放荡的人!” 克莱斯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你以为我跟她发生了什么?” 池晏:“不是你说的……” 不对,克莱斯特好像什么都没说,只是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这是在跟他开玩笑?也太过分了吧? 池晏赌气似地偏过头,不搭理克莱斯特了。 反而是班尼迪克看克莱斯特回来了,很有主人翁意识地问:“你跟夫人相处的还好吗?” 克莱斯特微笑着点头:“夫人很好相处。” 班尼迪克叹了口气:“我总是很忙,没有时间陪伴夫人,你能让夫人觉得愉快,我很高兴,你可以留在我这里,不用担心别的,我会像对待兄弟一样对待你的。” 池晏听得目瞪口呆。 为后妈拉皮条拉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一句孝顺儿子可以概括的了。 而且真是孝顺儿子还好说。 难道是管家打听错了?其实班尼迪克跟他后妈是纯洁的母子亲情? 否则他真找不出来一点班尼迪克这种行为的合理性。 克莱斯特笑着说:“这就不用了,我想夫人也不会想要天天看着我。” 班尼迪克愣了愣神:“也对,她总是这样。” 他表现的有些生气:“之前她说她喜欢班德子爵的情人,我好不容易从班德子爵的手里把那个情人换过来,花了一大笔钱,结果那个情人在她身边待了三天,她就把人赶走了。” “花了那么大一笔钱。”班尼迪克很不满意,他的财产已经缩水很多了,再这样下去,估计他都没什么能留给继承人的东西了,虽然他很爱夫人,但他也很爱自己的儿子。 为了让儿子不像他一样成为不被父亲重视的可怜虫,他只有一个儿子,并且除了聚会当天,其他时候都会带在自己身边。 班尼迪克再次叹息,他今晚提起坎贝尔夫人,总是叹气居多。 克莱斯特微笑着给池晏斟酒。 池晏看着克莱斯特斟酒的动作,看着对方的手指,觉得大约也只有克莱斯特能斟得这么优雅漂亮。 池晏以为的聚会是——一群人吃吃喝喝,聊一下时事,然后有漂亮的小哥哥小姐姐服侍,至少宴会时应该是这样的,如果有其他需求,应该是夜里的事。 结果,池晏出去上了个厕所的功夫,回来一看,简直没眼看下去。 就连他以为最正经的班尼迪克,现在也沉浸在美人的怀抱里,衣衫不整。 其他贵族则已经开始了原始运动。 对池晏这个小处男造成了巨大的心理伤害。 如果说硬盘里的片子已经算很粗暴了,那这些人就毫无美感可言,像是野兽。 就在池晏一脸震惊,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到哪里去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搂住了他的肩膀。 池晏还来不及反抗,就被对方搂到了旁边的走廊上。 举办宴会的时候,除了那些专门挑出来的仆人——也就是美人以外,其他仆人是不能靠近这里的,估计是因为贵族们还是要点脸吧? “救……”第二个还没说出来,池晏就发现搂住他的人是克莱斯特。 现在两人的姿势很暧昧。 他的后背抵在墙上,而克莱斯特则站在他的面前,他的手还放在对方的胸口上。 唔……克莱斯特的胸肌,很柔韧,没有池晏想象中的硬,但也不是肥肉的软。 是恰到好处的柔韧,很可以做成烤肉,那一定很好吃。 池晏一脸迷茫的发散性思考道,不知道回去以后克莱斯特还能不能打到野猪,他想吃猪肉了。 克莱斯特发现了池晏的走神,他一只胳膊搂着池晏的腰,一只手撑在墙面上。 他低头看着被圈在他怀里的池晏,无奈地问道:“在想什么?” 池晏老老实实地说:“你胸肌很不错。” 克莱斯特刚要笑。 池晏又说:“我想吃猪肉了。” 克莱斯特:“……” 发散完后,池晏又忽然说:“他们太可怕了!” 因为只有一墙之隔,他现在还能听见那群贵族发出的声音,实在是污染他纯洁的耳朵。 要是有点美感还好,但实在毫无美感,还让人觉得恶心。 都快给池晏造成心理阴影了。 他也没发现自己和克莱斯特的姿势现在很暧昧,自顾自地问:“你跟那个……坎贝尔夫人是怎么回事?你们干什么了?” 克莱斯特的脸上这才带出了笑,他还以为池晏压根不在意这件事。 “没什么。”克莱斯特说,“她跟我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人。” 池晏惊讶道:“老乡啊?那她怎么不是精灵族?” 耳朵一点也不尖。 克莱斯特:“她只是跟我从一个地方出来,并不是同族。” 池晏眨眨眼:“我还以为精灵很排外呢。” 精灵也确实很排外,他们跟外族几乎没有交集。 克莱斯特想起坎贝尔夫人的原形,脸上的笑容更深邃了,谁能想到一个美艳娇小的贵族夫人,原形竟然是一条长蛇,身上长满了瘤子,而她生下的孩子,也只是找来的小魔族而已。 魔族原来不全是生活在深渊之下。 在魔族被放逐到深渊之下的时候,还有一小部分魔族留在了上面。 他们隐藏自己,伪装自己。 例如坎贝尔夫人,她靠幻化出来的美丽外表,竟然从成为了子爵夫人,甚至连班尼迪克这个便宜儿子都被她握在手心里,这块领土,这个城,真正的掌权人竟然是她。 “怪不得你们聊了这么久。”池晏这下就理解了,如果这个时候出现一个国人,哪怕是古代的,他觉得自己可以跟对方聊两天两夜。 克莱斯特微笑着说:“她说以后我们需要什么东西,都能向她开口。” 池晏:“……虽然是老乡,但这也太大方了?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池晏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难道你要当班尼迪克子爵的后爸了?”池晏打了个寒颤。 克莱斯特:“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就因为她大方?” 池晏小声说:“是啊,就比如我,要是大方的做出这种承诺,肯定是因为我看上对方了。” 他幼儿园的时候总是给女老师送花,就是因为他觉得女老师最漂亮,他很喜欢对方。 不过那种感情不能算“看上”,因为他当时年纪太小,说不定还穿着开裆裤。 但是也不见他把花送给同班的女同学。 因此池晏坚定的认为,除非对对方有好感,否则是绝不可能这么大方的。 他上学的时候也有女性朋友,对方找他借一百块钱,他都要考虑很久呢! 克莱斯特忽然压低声音,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充满磁性,热气喷洒在池晏的耳廓,他轻声问:“难道我拒绝过你的任何要求吗?” 池晏的耳朵瞬间通红,他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和克莱斯特的姿势十分不和谐! 简直暧昧得过了头。 尤其是这个姿势,更让他觉得自己矮了。 “你、你……”池晏“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他终于忍不住低吼道:“我早就想问你了!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问完,池晏与羞耻的伸手捂住脸。 完了,问出来了,要是克莱斯特说不是,那多尴尬,他也太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了。 可克莱斯特要是说是,他又该怎么回答? 说“谢谢”还是说别的什么? 池晏下意识的没有考虑“对不起”这个回答。 克莱斯特错愕的表情一瞬即逝,他还以为池晏一直没有发现,就像蜗牛一样,在自己的壳里,不用力戳一下根本不会动。 “你希望我是什么意思?”克莱斯特声音温柔如水。 从未这样温柔过。 似乎哪怕是一块坚冰,此时也应该在他的舌尖融化了。 柔情蜜意,像温柔的海水,瞬间将池晏包裹在其中。 池晏一动不动,成了一尾红虾,恨不得把自己蜷缩起来,一点都不让克莱斯特看见。 他脸部涨红,内心不无悲伤的想。 他唯一的朋友,也沦陷了。 啊!这该死的魅力! 第43章 “那什么,你、你先站过去。”池晏有些尴尬, 他虽然知道自己不高, 但被圈在克莱斯特的怀里就更感觉自己更矮了。 克莱斯特应该在一米九,更详细的池晏也目测不出来, 他吭哧吭哧地说:“你这样很影响我思考。” 克莱斯特无奈地退了一步。 池晏终于觉得好过些了。 他面红耳赤地思考了好半晌,终于装作一副不在意地样子问:“你什么时候开始那什么我的?” 克莱斯特被池晏的样子逗笑了:“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 池晏:“……” 一见钟情, 有点浪漫。 池晏觉得克莱斯特大约就是那种天生会说情话的人,任何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都像是甜言蜜语。 是个让恋人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 哎!做决定可真是难上加难! “我得考虑一下。”池晏脸通红地说, “我、我还没有谈过恋爱。” “更没和男人谈过。” 池晏结结巴巴地说:“我要是跟你谈恋爱,是不是一辈子都是处男啦?” 他从来没有了解过男男, 当然不知道两个男人要怎么那个什么。 虽然这里也有男妓,但他一直以为就是亲亲抱抱,其它的他根本想不到,完全不了解,也没有人给他科普。 隔壁房间里发生的事他也没敢仔细看。 原本等着池晏问问题的克莱斯特被这个问题逗笑了。 他压低声音问:“你今晚想试试吗?” 克莱斯特的声音沙哑又充满磁性,带着浓浓的暧昧,让池晏觉得异常性感。 池晏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里了,在克莱斯特身边, 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大概是因为他们在外面待的时间太长了, 班尼迪克找了出来,班尼迪克衣衫不整,头发也散乱地落下来, 脸上还带着潮红,身上也全是汗,他的衣服随意搭在身上,走路的时候简直一览无余。 “亲爱的池晏。”班尼迪克张开双臂扑过来。 再次被克莱斯特给挡住了。 不过如果说班尼迪克有什么比较大的优点,那一定是他脾气好,哪怕被克莱斯特挡住也不会生气,他只是一脸担忧地问:“怎么了? ” 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并且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克莱斯特。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在这些事上总是很迟钝的池晏,竟然瞬间明白了班尼迪克在想什么——这人肯定在想,白天陪着坎贝尔夫人,晚上还要陪他,克莱斯特的体力可真是好啊。 班尼迪克很是羡慕,他的身体就有些“虚”,为了不让其他贵族发现,他才借着找人的由头跑出来,他从正式成为领主以后,就一直沉浸在美好的身体上,领地的事都由管家和坎贝尔夫人做主。 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不用为领地里的事操心,作为领主,他只需要好好享受生活。 池晏板着脸说:“我们在商量回去的事。” 班尼迪克大惊失色:“不多住两天吗?明天还有一批新人要来呢!里面还有精灵。” 池晏连忙说:“不了,夏天要到了,我的领地每天都会有蝗灾,我得回去看着。” 班尼迪克不明所以:“你有管家,他帮你看着就可以了。” 毕竟蝗灾是这一带都有的,不是池晏那边的特产,但班尼迪克从来不在意,只是蝗灾来的那两天不能把城堡的窗户打开而已,吃喝玩乐都不影响。 至于土地受灾,小麦减产——跟他关系不大,毕竟他是不会饿肚子的。 而且有管家和坎贝尔夫人操心。 因此他认为,领主应该都跟自己一样,那些麻烦事是不用自己去管的,只需要坐在城堡里好好享受就可以了。 池晏这次没明白班尼迪克是怎么想的,他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忧心忡忡地对班尼迪克说:“我回去了,好歹还能抢救一下。” 可不是嘛,这里又没有大棚,蝗虫真的来了,只能想办法降低损失。 虽然蝗虫肉没多少,但也勉强能吃,加上现在有豆油和香料,做出来也还成。 不过蝗虫当然不能跟粮食比,粮食能填饱肚子,蝗虫……也不知道多少蝗虫才能填饱肚子。 但能降低一点损失是一点,池晏也没有更多的要求了。 而且领地现在也不靠小麦养活,主要靠的是卡坨,卡坨长在地里,蝗虫霍霍不了。 卡坨可真是个好东西,得感谢克莱斯特,如果不是克莱斯特,他还不知道世界上有卡坨这种农作物,能养活很多人,味道还很不错,而且因为没熟的时候太硬,虫子都钻不进去,老鼠也祸害不了。 班尼迪克又劝了几句,发现池晏郎心似铁后才说:“那好吧,但是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池晏好奇道:“什么礼物?” 班尼迪克深情的看着池晏:“我真挚的情谊。” 池晏:“……” 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 班尼迪克估计喝的不少,整个人晕乎乎地说:“欢迎你随时来这里做客,如果你需要什么东西,也可以写信告诉我。” 毕竟在这一片算是大领主,班尼迪克的家底还真是不少呢! 他甚至有一个军队,虽然只有不到一百人。 但因为克莱斯特把周边的强盗都清理干净了,所以班尼迪克如果想让自己的军队发挥作用,估计就只能去打劫其他领主了,但在那之前得给圣院提交申请。 在这里,两个村子斗殴都得走流程,非常麻烦。 因为地广人稀,所以常见的争夺地盘这样的事很少见,毕竟就连池晏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领主,都拥有一大片树林和土地。 搞不好都有现代一个县城那么大了。 只是真正用于居住和工作的土地面积很小,就一个村那么大。 在把醉醺醺的班尼迪克送回房间后,池晏和克莱斯特也回了给他们安排的房间——一人一个,这让池晏安心了许多。 毕竟刚刚才听完克莱斯特的告白,他需要时间冷静,要是跟克莱斯特一起睡,他估计一整晚都睡不着觉。 简单的洗漱过后,池晏躺在床上,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一整个冬天,自己都跟克莱斯特睡在同一张床上,而对方说他对自己一见钟情。 这岂不是…… 池晏睡不着了,很想爬起来去问克莱斯特他有没有趁自己睡着占自己便宜。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真的站到克莱斯特面前的时候,肯定是问不出这句话的。 不过…… 别人都是爱他的外表。 而克莱斯特长得那么美,应该不会这么肤浅。 所以,克莱斯特一定是爱上了他美丽的灵魂。 池晏一边想,脸一边发烧。 其实,跟克莱斯特谈恋爱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克莱斯特是他在这里见过最好看的人,而且克莱斯特武力值很高,能徒手杀猪,身材也很好,虽然屁股没有自己翘,可是倒三角体型真的很有男人味。 肌肉也很精实,还爱干净。 除了头发不是黑色的,性别不为女以外,几乎就是池晏梦中情人的翻版了! 但是要当一辈子处男……想想就很可怕。 现代也有同性恋,他怎么就没有多看几个片,学习一下? 哎,可见他当年没有先见之明。 要是当年能抱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到”的学习精神去观摩就好了。 经过一整个晚上的胡思乱想,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池晏果然顶着两个黑眼圈,他没让仆人进来服侍,而是自己艰难地穿好了这十分麻烦的礼服,一出门,就看见了等着门口的克莱斯特。 跟池晏不同,克莱斯特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好像昨晚中了彩票,还是最高奖金的那种。 克莱斯特的眼睛深邃动人,他站在那简直像是在发光,如果身后再来一对大白翅膀,就能当天使出道了,池晏以前只觉得克莱斯特美,今天才第一次觉得克莱斯特美得这么动人。 “早上好。”池晏无精打采地招呼道。 克莱斯特走到池晏的身边:“昨晚睡得不好吗?” 池晏瞪了眼这个罪魁祸首,弄得他睡不着觉,自己竟然睡得这么好。 克莱斯特微笑道:“你可以在马车上多睡一会儿。” 反正要慢慢摇一天一夜,接近两天的时间。 前一天晚上太过亢奋,现在精神萎靡的池晏已经没有精力了,哪怕克莱斯特就跟在他身边,他也没法觉得尴尬和脸红。 离开的时候,班尼迪克跟坎贝尔夫人都出来送他们了。 对池晏这样的小领主而言,这是非常给面子的行为。 类似于现代一个小公司的老板参加行业内部的会议,结果领头的大佬亲自送他一个意思。 “其他人都还在睡觉。”班尼迪克和池晏都站在马车前,班尼迪克有些伤感,他酒劲已经过了,恢复了清醒,“你一定要常来。” 班尼迪克伤感的拉着池晏絮叨。 坎贝尔夫人倒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沉默的站在一边。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姿态甚至称得上卑微。 只有在池晏和克莱斯特要上马车的时候,坎贝尔夫人才小声说:“请慢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仆人。 艰难地拜托了班尼迪克,池晏上车以后才问克莱斯特:“我怎么感觉坎贝尔夫人有点怕你?” 除了怕以外,似乎很尊敬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面不改色的说瞎话:“可能是因为在老家,我是最厉害的那个吧。” 池晏:“……原来你们那这么原始。” 靠拳头决定地位。 总之,在如愿以偿见识过贵族们奢靡的生活后,池晏踏上了回家的路。 ——是的,他现在已经把自己的领地称之为家了。 虽然才出来三天,但池晏已经开始想家了。 尤其想安娜做的菜,前两天在赶路,只能吃面包,配一点蜂蜜。 卡尔和艾伯特在这里被招待的很好,他们甚至还想在这里多待几天,昨天他们是跟这里的骑士一起过的,有酒有肉,还有美人作伴,结果一大早就被叫起来。 但是因为决定回去的是池晏,所以他们俩倒没有怨言,只是一路都在讨论昨天的事。 “大人,他们这里有种葡萄呢!” “听说城堡里有上百个仆人。” “还有很多精灵!” “班尼迪克大人可真有钱啊。” “真有钱啊。” 车里的池晏一脸麻木。 我知道我穷,但是你们也不要说的这么明显,搞的大家都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这么一想,池晏忽然发现,自己还真的是个土包子。 他只在圣院和自己的领地待过,圣院是肯定不能享受的,连院长都得每天被泼粪,他们还只能吃一点面包和野菜。 虽然因为池晏魅力强,厨娘总是会多给他分点面包,可那也远远称不上享受。 他确实没什么见识,打过交道的人不多,关系好的也没有。 池晏在马车上睡着了,原本是靠着车厢睡得,结果一颠簸就倒在了克莱斯特身上。 克莱斯特任由池晏睡在自己怀里。 他脸上带着微笑,就像捕猎者终于捕获了自己的猎物。 结果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马车已经停在树林里了,马车夫和两名骑士都裹着衣服靠着树干睡,面前还燃着火堆。 只有克莱斯特还醒着——他自己选择守夜。 在这样的地方不守夜不行,树林里是有野兽的,包括熊和野猪,说不定还会有豹子和老虎。 池晏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觉得脑袋有点疼,估计是因为睡得时间太长了。 他一睁眼,就看见克莱斯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那双碧绿的眼眸美极了,清澈透亮,让池晏呼吸一窒。 “天都黑了。”克莱斯特轻声说,“你想吃点东西吗?” 这句话刚落音,池晏的肚子就很给面子的响了起来。 池晏小声嘟囔:“我不想吃面包了。” 面包放了几天,虽然没坏,但已经很干了,又不香又不甜,虽然是白面包,可是干掉以后也很难吞咽,吃起来很粗糙。 没想到克莱斯特早有准备,他笑着说:“你等一等,我下去给你弄烤肉。” 白天在路上,克莱斯特打到了一些野味。 他手法娴熟地给野鸡皮毛,刨开肚皮,洗干净内脏,然后放到火上烤。 烤的时候均匀的撒上盐,野鸡身上那点不多的油脂在火的高温下流淌出来,发出滋滋声,肉香弥漫在这一小块空间里。 池晏更饿了,他不停地咽着唾沫,然后想起自己还没刷牙。 总感觉怪怪的。 幸好车里带着比较软的树枝,用树枝沾了点盐以后,池晏刷了个很粗糙的牙。 然后池晏也跳下车,走到了克莱斯特身边蹲下。 估计是因为太香了,骑士和马车夫都一边打鼾一边流口水——就是没醒。 克莱斯特烤肉的时候,池晏一句话也没说,就坐在旁边安静的等着鸡肉烤好。 等克莱斯特把鸡腿掰下来给他,池晏就迫不及待的上了嘴。 “好烫!”池晏连忙把鸡腿拿开。 克莱斯特忽然伸出手,用手指抬高了池晏的下巴。 池晏的嘴唇因为被烫,变得比平常时候都要红,看起来鲜红欲滴,十分诱人。 克莱斯特的拇指指腹在池晏的嘴唇上摩擦。 克莱斯特轻声问:“疼不疼?” 池晏:“不疼。” 最近脸红的次数太多,池晏已经习惯了,不怎么红了。 克莱斯特偏过头,轻轻吹了吹鸡腿。 池晏能清楚的看见克莱斯特的颈部线条,从脖子一直延伸到锁骨,然后没入衣服里去。 这个人实在是太好看,引人犯罪! “吃吧。”克莱斯特提醒道。 池晏这才回神:“哦!” 然后他咬了一口被克莱斯特吹过的地方。 鸡肉烤的恰到好处,肉汁充裕,虽然是野鸡,但是难得的比较肥,不像普通野鸡那么柴,吃起来很香,这大概是池晏穿到这里来以后吃到的最美味的烤肉了。 虽然调味料只有盐,但是也已经够了! 香喷喷的鸡肉,汁水充足,还要什么自行车? 池晏本来就饿着肚子,很快就吃完了一整只鸡! 原来不是因为他之前的胃口太小,而是没人又克莱斯特这样的好手艺。 “克莱斯特……”池晏擦干净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对方。 克莱斯特也看着池晏。 两人的目光对视,眼里都饱含感情。 克莱斯特微笑着,等着听池晏说话。 他觉得池晏就算答应他,也会答应的很委婉。 他已经准备好在对方觉得害羞的时候抱住对方了。 然后他们还能甜蜜的接吻,等着太阳升起。 池晏却很不好意思地问:“如果我们谈恋爱的话,你能天天给我烤肉吗?” “你手艺这么好,要不要考虑转行当厨师啊?” “或者你教教安娜也行,安娜就是不太会做肉,不是外面焦了,里面还带血丝,就是太老,咬不动。” 虽然安娜进步了很多,无论是汤还是素菜味道都很不错。 但就是烤不好肉。 克莱斯特:“……” 池晏还在自顾自地说:“如果我变成你男朋友,那给男朋友烤肉应该不过分吧?” 池晏觉得这个逻辑很有逻辑。 男朋友给男朋友烤肉,天经地义! 池晏朝克莱斯特露出一个笑容。 克莱斯特愣住了。 池晏的眼睛微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就好像……好像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些微阳光洒落在大地上,闪耀异常。 美得令人沉醉。 池晏认真地说:“我没有跟人谈过恋爱,更没有跟男生谈过,所以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好,做的不对的地方,你要直接告诉我,我以前听人说过,谈恋爱最怕的就是无止境的忍让。” “因为过分的那个会越来越过分,忍让的那个每忍让一次,都只会更难受,就像水球,越涨越大,总会有炸开的一天。” 池晏虽然没有经验,但他有理论知识。 他很有男子气概地说:“虽然我现在很矮,但我很快就会长高,至、至少也能长到一米七,我也会努力锻炼身体,以后肯定可以保护你。” 池晏:“然后、那个、就是……” 克莱斯特安静的等着池晏说完。 刚开始池晏说话的时候,他原本想笑,但是越听就越认真。 因为池晏显然不是随口一说,他是认真考虑过的。 “而且哦,我的领地虽然不大,但也是我的领地。”池晏考虑的非常长远,“我希望在我死后,那片土地上的人也能好好生活,所以我肯定是要继承人的,要带在身边,从小培养。” 克莱斯特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是能称得上“阴狠”“凶残”的表情。 只是低着头絮絮叨叨地池晏没有看到,他还接着说自己的话:“最好是个健康的孩子,要聪明,善良,坚强,果决,男孩女孩都可以。” 就在克莱斯特要说话的时候。 池晏一脸忧愁地说:“要从领地里的孩子里选一个出来吗?孩子太多了,我可不想像班尼迪克他爸那样把孩子们关在小黑屋里,让他们去打野猪。” 池晏叹了口气:“算了,这个以后再想吧,我还年轻呢!在我四十岁之前找到就可以了!” 克莱斯特的表情瞬间恢复了柔和。 池晏看着克莱斯特:“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克莱斯特笑得动人极了,他美丽的眼睛在月光下就像是闪着光,好像他的眼睛是有人从夜空中摘下了最闪烁的星星塞到了他的眼眶里。 池晏真心的赞叹道:“你真漂亮。” 克莱斯特:“你也是。” 池晏:“……我是男生,你应该夸我长得帅。” 克莱斯特:“……难道我不是男人?” 池晏想了想:“你属于雌雄莫辨的那一种,我就属于硬朗的小帅哥,我还准备晒出小麦肤色呢,其实古铜也很好看,以前我最喜欢的男明星就是古铜色,不过要晒的均匀一点。”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笑道:“他拍戏的时候,咯吱窝是白色的!哈哈哈哈哈!” 克莱斯特:“……” 虽然他听不懂池晏说的男明星是什么意思。 也不懂拍戏。 但池晏看起来很快活。 这样就好。 第44章 回程的路上,池晏都没有怎么跟克莱斯特说话, 一旦他看到克莱斯特的脸, 他就说不出话来,他没谈过恋爱, 更没交过“男朋友”。 男人之间的恋爱该怎么谈呢? 他倒是见过班尼迪克跟他的男情人相处,两人的相处看起来很自然, 就像关系很好的朋友。 池晏在踏上自己领地之后,才终于找到了跟克莱斯特自然相处的感觉。 “我得回去好好泡个澡。”池晏打了个哈欠。 克莱斯特也微笑着问:“要一起吗?” 池晏认真地说:“我还没成年呢!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克莱斯特有些迷茫:“我什么都没想。” 他们又不是没一起洗过, 一人一个木桶, 有什么不对吗? 池晏义正言辞地说:“怎么也得等到我十八岁。” 克莱斯特不明所以:“十六就成年了。” 池晏眉头紧皱:“你还说你什么都没想?克莱斯特,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竟然是这种人。” 克莱斯特为了不让池晏继续说下去, 只能顺着池晏的话说:“十八,就十八,全听你的。” 池晏这才老实的闭上嘴。 虽然他的心理年龄已经成年了,可是他在另一个世界只有十八岁,刚刚迈出高中校门,上学时期不是打游戏就是上学,接触的环境相对单纯。 他家是小康家庭,父母恩爱, 虽然不算特别有钱,但是也不穷, 该有的都有,朋友也不少。 而穿过来之后,他有几年时间都待在圣院里。 圣院的环境更闭塞, 而且里面的人都很友善,加上池晏的特殊“魅力”,从没有接触过任何黑暗面。 如果黑暗料理也算黑暗的话,那大约也算接触过。 所以池晏虽说活了二十多个年头,但心理年龄并不大。 管家在池晏进入城堡的第一时间迎了上来,这次池晏来回共用了接近五天的时间,几乎都用在路上了,管家在城堡里担心的不行,因此一见到池晏,在克制地行完礼之后,就激动的把池晏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一遍。 打量完后就安排仆人们去准备洗澡水,然后询问池晏这次出去是否玩的愉快。 池晏实话实说,反正在管家面前也没有撒谎的必要:“没有我想的那么好,而且路上很多虫子,咬得我全身都是包。” 管家紧皱着眉,心疼的要命:“下次再请您过去,说什么都不能去了。” 不过回来的池晏也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这几天河里的鱼很多,大约是到了本地鱼的繁殖季,河里的鱼几乎是用藤框一网就能网一筐,不过唯一的问题是怎么储存,鱼肉这种高蛋白,在这个时节最容易腐烂。 做成咸鱼又没有那么多盐——池晏买回来的盐也只够日常食用,拿去腌制鱼肉显然是不够的,而且太浪费了。 可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鱼肉腐烂变质,如果能储存下来,之后的时间领地上的人就都多了一份口粮,餐桌上也能多点吃的。 熏干似乎可以。 池晏想了好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做成鱼肉松吧。”池晏对管家说。 管家一脸迷惑,他连肉松都没有听过。 穿过来之前,池晏在超市买的肉松多数都是猪肉松和牛肉松,鱼肉松只有他妈妈在家做,因此倒是知道鱼肉松的做法。 除了要手艺以外,对工具的要求并不高。 池晏就把安娜叫来,外行人开始指点内行人了。 “用盐和香料把鱼腌一下,然后上锅蒸,别蒸得太烂,然后把骨头拆了,把肉顺着纹路撕下来,晾干以后然后放进铁锅里炒。”池晏,“火别太大,慢慢炒,免得焦了,炒的时候放点香料,等炒干了就好了。” 能放很久,而且又有嚼劲又香,池晏以前喝粥的时候总要配上鱼肉松,铺在粥面上,一口粥上面满满的肉松,幸福得不行。 因为池晏不爱吃香料,所以厨房里香料还不少,而且炒一锅鱼肉松也要不了太多香料。 唯一的问题就是安娜的手艺了。 “你最开始炒的时候别用香料,等能炒出来了再用。”池晏交代道。 安娜既兴奋又恐惧,兴奋是因为这是一个新手艺,以后就算池晏不要她了,她也能靠这个手艺填饱肚子,恐惧是因为她担心自己做不好。 池晏安慰道:“别担心,鱼多得是,你多练练就行。” 在池晏的鼓励下,安娜开始了从早到晚炒制鱼肉松的艰苦练习,在这期间打到的鱼,要么是做成熏鱼,要么就直接吃进肚子。 奴隶们也难得的开始了顿顿有肉的生活,这种本地鱼是黑皮,肉质比较粗糙,但是只有一条主刺,不用担心被鱼刺卡住嗓子。 池晏很奇怪地问管家:“既然年年都有,往年怎么处理的?” 管家:“以前的领主都不爱吃鱼,不会派人去打捞。” 比起鱼肉,以前的领主当然更喜欢鸡肉或者牛肉,虽然不易得,但怎么也是领主,只要花钱就能买到,他们可不像池晏这么有穷人的自觉,不会省钱。 花了接近一周的时间,不知道做出了多少失败品以后,终于弄出了鱼肉松,并且这一次她放的香料称得上是恰到好处,吃进嘴里并不觉得味道复杂奇怪,反而越嚼越香。 做出肉松的安娜得到了奖励,她第一天所做的所有肉松都归她自己。 那可是数量庞大的肉松,她从早到晚都在做,有满满一桶。 当天夜里,安娜就带着一木桶的肉松回了家——她早就把自己的父母接过来了,因为她有着体面的工作,所以她的父母只租了一小块地,在地里种上卡坨和很少的一点小麦。 至于税收,安娜的工钱就能支付。 所以在领地里,安娜一家算是过得最好的了。 安娜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领地里燃着几根火把照明,不担心会摔跤,肉松虽然多,但是并不重,她一只手就能把木桶提起来,稳稳当当地走在路上。 “安娜!”仆人们这个时候都要回家,看见安娜以后纷纷热情的给安娜打招呼。 安娜可是现在在大人面前最得脸的人! 跟安娜搞好关系,说不定以后可以分到点大人吃剩的好东西!。 安娜回应以后,就连忙赶回了家,她的父母来得很早,所以他们的房子建在一个很不错的地方,安娜没有兄弟姐妹,她的母亲只生了她这一个孩子,她的母亲也是一个厨娘。 在嫁给了平民之后,管家就把她的母亲赶出了城堡,让自己的亲戚成为了厨娘。 而年年增高的税收,显然不是一个普通家庭可以支撑的。 安娜能得到为贵族工作的机会,也是因为运气好,姨妈把她介绍过来的。 她的母亲也把这个机会让给了自己的女儿。 这些年他们家就靠安娜的收入勉强负担税收,而地里的收成则只能勉强填饱肚子。 敲门之后,安娜的父亲给她开了门。 “快进来,你妈给你煮了野菜汤的。” 最近安娜回来的越来越晚,总会肚子饿,家里人心疼她,就会给她准备宵夜。 虽然宵夜都是野菜卡坨一类不怎么花钱的东西,但是对安娜来说,这就是她努力工作的动力。 “我把鱼肉松弄出来了!”安娜兴奋地对父母说,在父母面前,她不必掩饰自己的骄傲。 然后她把木桶放到桌上,满满一桶鱼松,因为放了香料,所以鱼松呈微红色,香味扑鼻。 安娜的父亲一脸迷茫:“鱼肉松是什么?” 他知道安娜最近这么忙是因为要按照领主大人的要求做新菜,可没有听安娜具体说过。 安娜的母亲端着野菜汤走出来,里面除了野菜,还有几块卡坨,正好够安娜吃饱,不多也不少,她的母亲自从失去厨娘的工作后,整个人就迅速的衰老了下来,看起来比自己的丈夫大上十几岁。 “安娜。”母亲的头发枯黄,一脸皱纹,她的眼皮耷拉着,看起来凶恶古板,不好相处。 但当她看到女儿的时候,脸上扬起了跟气质完全不同的笑容。 安娜连忙过去跟母亲拥抱:“我把鱼肉松做出来了!” 母亲兴奋道:“你给大人说了吗?!” 她只是远远看到过领主大人,却从来没跟对方说过话,对这位过于年轻的大人,她既庆幸对方的仁慈和慷慨,又担心这仁慈慷慨会压垮对方。 安娜拉着母亲的手,让她看到自己放在桌上的木桶,里面的鱼肉松好看极了,还散发着香料的香气,她放的香料并不多,但这样已经足够了。 “大人说这些是给我的奖励。”安娜脸通红,她以前干得再好也没有任何奖励,时间久了,她就不思进取,从未想过要改变,加上以前的领主大人对食物的味道没有要求,于是她做菜的手艺一直就那样。 现在新的领主愿意让她做出只有领主才知道的美味食物,并且还会因为她做出来了而奖励她,安娜觉得这辈子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能比现在更幸福了。 她的胸膛是暖的,涨涨的。 安娜的母亲伸手,捏了一点鱼肉松到嘴里。 又香又有嚼劲,但很松软,肉在舌尖的感觉太好了,而且没有鱼特有的腥味。 越嚼越香,安娜母亲享受的闭上眼睛。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享受过食物了,自从她不再为贵族工作后,她每日都为生活奔波,能填饱肚子已经很幸运了,更别说享受美食。 能给鱼去腥的香料太少了,母亲以前侍奉的领主就从来不吃鱼,那股腥味压不下去,哪怕是肉,也不愿意吃,平民没有领主的同意是不能去抓鱼的,奴隶就更别提了。 而领主绝对想不起来下达让平民抓鱼的命令。 如果有平民偷偷捕鱼,被抓住了,下场是很凄惨的,在领主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偷偷捕猎也算是偷窃,哪怕是最轻微的偷窃,比如摘一朵蘑菇,也得被砍断双手。 在还能活得下去的时候,没人会铤而走险。 只有那种连活下去都很艰难的人,才会选择冒着被砍断双手丧命的危险,去找吃的。 安娜的母亲深吸一口气,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大人太仁爱了。” 而大人还那么小。 安娜伸手为母亲擦拭眼泪,她笑着说:“现在可比以前的日子好过多了。” “只要大人在这里,我们就能永远过现在的日子。” 安娜一个人制作鱼肉松的速度很有限,毕竟没有机器,全靠人力,还得不停翻炒,避免糊锅和炒焦,并且火力还得一直维持小火,哪怕有仆人专门看火,厨娘自己也得随时注意。 虽然安娜已经干得很好了,但池晏还是觉得速度有些慢,毕竟鱼很快就要游走了。 繁殖季维持不了几天了,能趁这个机会多做一个肉松和熏鱼,秋天和冬天桌子上也能多一道菜。 在得知安娜的母亲以前也是厨娘后,池晏就让安娜把她母亲带去了厨房。 不过不算正式工,只是这几天忙请来帮忙,算是短期工,按天数给工资。 就这样,安娜家的两个女人都开始吃公家饭了,家里的地正好有安娜的父亲照看,地不多,一个人就足够了。 好不容易等池晏闲下来,克莱斯特和池晏坐在餐桌前共进晚餐。 ——其实还有卡尔和艾伯特两个硕大无比并且毫无自觉电灯泡。 不过在克莱斯特看来,这已经算共进晚餐了。 晚餐的主食是馒头,配菜有熏鱼干和野菜汤和卡坨泥,熏鱼干被摆放在小盘子里,上面淋了些调味品,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因为这段时间吃得都很好,所以卡尔和艾伯特也不像以前那样狼吞虎咽,而是细细咀嚼,慢慢品味,跟着池晏的时间长了,他们俩的嘴也被养刁了,以前是有吃的就行,香料放得多就行,现在也开始讲究起味道了。 “大人,我觉得还是肉松更好吃,比熏鱼好吃!”卡尔很认真地说。 熏鱼总有一股烧焦了一样的味道,而且被熏得黑乎乎的,一看就很没有食欲。 虽然淋了调味料以后还不错,但怎么也不能跟肉松比。 池晏不惯他这个挑嘴的臭毛病,很不耐烦地说:“爱吃吃,不吃拉倒,外面那么多人都还在饿肚子呢。” 卡尔:“……” 他沉默着低下了头。 池晏倒是吃得很香,他之前因为厨娘做的菜太难吃而厌食,现在厨娘的手艺正常了,他就没有挑食这个毛病了,而且他除了香菇不吃以外,别的接受程度都良好。 尤其是肉,只要不是难吃的天怒人怨,他都能吃下去。 可惜这里没有肥猪,要是有猪油和五花肉就好了——那才是神仙日子。 现在只能算是勉强脱贫,离小康都还远着呢! 克莱斯特安静的吃饭,他用餐的样子优雅极了,大约就是因为他,现在池晏吃饭的时候都开始注意仪态了。 毕竟是个领主,再怎么样也不能太丢面子。 池晏看克莱斯特很快放下了筷子——在池晏的带领下,领地里除了实在拿不稳筷子的人,已经把用餐工具全部换成了筷子。 对平民和奴隶来说,刀叉都是奢侈品,那是得用金属打造的,买一副刀叉得用不少钱。 于是穷人们几乎都是直接上手抓。 现在有了筷子,随便去折两根树枝就能用,吃饭也不怕烫嘴,除了刚开始比较难学,学会以后都觉得很方便,主要是便宜,不花钱。 而且领主都在用,就更是带起了这一波学用筷子的风潮。 不过跟其他人不同,池晏的筷子是银子做的。 因为管家实在是太唠叨—— “大人,您怎么能和奴隶跟平民一样用木制的筷子呢?这不符合你高贵的身份!你至少也该有一双金筷子!” 池晏:“金子质地软,我咬弯了怎么办?” 管家坚持道:“那就换银的!大人,不能再换了,换成铁的,我还怎么出去见人呢?” 万般无奈的池晏只好用上了这双独一无二的银筷子。 等卡尔和艾伯特走了,池晏才回房间睡觉,不过这次跟以往不同,克莱斯特也跟在他身后,进了他的房间,只有管家被关在门外,恨不得砸门。 他愤愤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去搬了张椅子坐在池晏的门口。 “你干嘛?我休息会儿就去洗漱了。”池晏靠在床上,抬头看着克莱斯特。 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克莱斯特坐到床边:“今天我们都没有好好说过话。” 池晏不太自然的偏过头:“不是在说吗?” 克莱斯特叹了口气:“你现在开始讨厌我了吗?” 池晏立马说道:“绝对没有!” 克莱斯特低着头,从池晏的角度看过去,克莱斯特楚楚可怜,他的睫毛微颤,似乎伤心沮丧到了极点。 池晏连忙哄道:“怎么了?你别难过啊,我只是太忙了,你看,我现在不就在跟你说话吗?” 克莱斯特轻声说:“我以为你后悔了。” 池晏连忙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有。” 克莱斯特又能打野猪,又能烤肉,还长得这么漂亮,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男朋友。 “我、我就是有点不习惯。”池晏小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 人生第一次找男朋友,总要给他适应的时间吧? 克莱斯特伸出手,他万分柔情的抚摸着池晏的脸颊,池晏在他的抚摸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他怕推开克莱斯特以后又会再次伤克莱斯特的心,只能颤抖着承受克莱斯特的抚摸。 克莱斯特:“我只希望你过得快乐。” 池晏当机立断:“快乐!很快乐!我快乐极了!” 池晏忽然说:“你要是没事做,明天可以带人去树林里打猎,要是能猎到野猪就好了。” 克莱斯特脸上的表情有些愕然,无奈道:“你除了猪,还能想点别的吗?” 池晏大为惊讶:“难道你不想吃猪肉?” 克莱斯特觉得大约也只有池晏对猪肉这么执着了。 而且野猪可遇不可求,几乎都生活在树林伸出,很少见它们出来活动,上次能打到,也是克莱斯特运气好。 可是既然池晏想吃,他也只能说:“好,我明天带人出去。” 池晏脸上的笑容自然了许多:“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 克莱斯特忽然收敛了笑容,审视般地注视着池晏。 池晏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克莱斯特:“你答应我,难道只是因为我能打到野猪?” 池晏:“怎么可能!” 克莱斯特的表情好了许多。 池晏接着说:“那么多能打野猪的,我难道个个都喜欢吗?只有你又能打野猪,又长得这么漂亮,性格还好,又聪明懂得又多……” 他细数了克莱斯特的种种优点后才说:“当然,能打野猪也给你增添了很多魅力值。” 克莱斯特无言以对,只能叹息道:“如果我打了野猪,我能得到什么奖赏?” 池晏:“你想要什么?” 克莱斯特这次倒是很直接地说:“晚上一起睡。” 池晏也很迅速地说:“不行!” 克莱斯特眉头微皱。 池晏解释道:“我们都是男女、男男朋友了,睡在一起是很危险的。” 克莱斯特明白池晏的意思,他看池晏脸上的拒绝真心实意,也不多做要求,只说:“那好吧。” 池晏松了口气,要是克莱斯特用这张脸一再要求,他是肯定硬不起心肠拒绝对方的。 当一个宠老婆的男人,好难! 池晏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底线可能就没了。 “那么,我能要另外一个奖励吗?”克莱斯特看着池晏的眼睛。 池晏被对方的眼睛迷住了:“你说。” 克莱斯特靠近池晏,在池晏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池晏瞬间面红耳赤。 “行不行?”克莱斯特笑眯眯地问。 池晏低着头,小声说:“我、我考虑看看。” “你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池晏哼哼唧唧。 克莱斯特:“那怎么样才叫不过分呢?” 克莱斯特微笑道:“不要急,慢慢想,等你想好了,我再去打猎。” 说完以后,克莱斯特就潇洒转身离开了池晏的房间。 留池晏在背后喊:“克莱斯特!你学坏了!” 第45章 天气越来越热,池晏一点都不讲究形象的穿着胸口大开的衣服——毕竟是在自己的城堡里, 没有外人, 随便怎么穿都不会有人指责他,不过自从他这么穿以后, 敢抬头看他的仆人是越来越少了,跟他说话的时候基本都盯着他的脚尖。 就在池晏吃着水果, 躺在椅子上,感叹自己真是腐败的地主阶级时。 仆人忽然匆忙地跑进来。 一般来说, 仆人们在城堡里并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更别提在城堡里奔跑了,管家把所有人都管的服服帖帖, 管家脸一板,仆人们就乖巧的像是被提住后颈的猫。 池晏觉得仆人们其实都不太怕自己,他们怕的是管家。 不过池晏也没见过管家惩罚他们,最多就是骂几句。 可能是因为管家的气质原本就很严厉,池晏有时候看管家都会想到自己高中的德育处主任,可凶可凶了,有次还因为学生叫错了他的名字,扇了那个学生一耳光。 因为主任姓张, 但是脸型有点像马脸,就在学生中间有了个马脸的外号。 结果有个学生去德育处的时候, 冲着对方喊“马老师”,结果就挨了一耳光。 不过耳光也不重,就跟开玩笑一样, 而且教室里也没有其他学生。 但这事被当事同学传出来以后,倒是让学生们狠狠“快乐”了一把。 池晏知道的时候肚子都笑疼了。 管家大约就是张老师那种人,看起来又凶又严厉,好像得罪他的后果自己承受不起,但其实他并不算坏人,只是严厉的时候过分严厉了,但不会因为心情不好就随便给人找个罪名按上。 换言之,他只是制度的严格维护者,而不是虐待狂。 “大人!”男仆好不容易喘匀气,他艰难地说,“大河他们回来了!” 池晏手里的水果也不吃了,他看着男仆:“怎么回来的?” 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大河他们应该是快入冬的时候才回来,这才入夏一个月,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 男仆深吸一口气,似乎有些恐惧,他颤颤巍巍地说:“大河的腿……被人打断了。” 池晏瞬间站起来,他直直地朝门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他们在哪儿?给我带路。” 男仆弓着腰,小跑着跑到池晏的身前,带路的时候就不必严格遵循仆人必须走在领主身后的规定,男仆额头全是汗,池晏眉头紧皱,走路带风。 这个时候,池晏身上有股平时见不到的严厉肃杀之气。 在这个时代,被打断腿,几乎就等于宣判死刑了,没有真正的医生,生病几乎全靠自愈,如果是脱臼还好,但如果是骨头真断了,那就真的等同于废人了,哪怕活下来,也失去了养活自己的能力。 池晏愿意养活大河,但是残疾对一个正常人的打击是巨大的。 尤其是大河这样有责任感的人。 大河和他带走的两个同伴被安置在地精住的屋子里。 大河的双腿断了,两个同伴也受了伤,同伴的伤伤在脸上,深可见骨的伤痕贯穿了整张脸,并且已经开始化脓了。 大约是靠着过人的毅力,这两个同伴才轮流背着大河,躲避着野兽,艰难地回到了领地。 “大河!大河!你睁眼看看妈妈!”大河的妈妈抱着儿子的头。 大河已经烧得昏迷不醒了,别说睁眼,就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另外两个同伴在踏上领地,看到人烟后也晕了过去。 一起出去的三个人都昏迷了,现在也不是问话,探究原因的时候,必须先把人救活。 池晏走进屋子里,地精们全部跪在地上,只有大河的母亲死死抱着儿子。 她生了很多孩子,但只有这一个活了下来,这个孩子这么好,好不容易得到了领主大人的赏识,好不容易过上了自己想要过的日子,却遭遇了这样的事。 池晏:“其他人先出去。” 地精们连忙鱼涌而出,池晏的命令没有打一丝折扣。 等人走后,池晏才走到大河身边,大河的脸上全是乌青,手臂上身上也是,他蹲下去看大河的腿,大河的一条腿正以一种诡异的幅度撇向一边。 池晏伸出手,去摸大河的那条腿。 大概是因为池晏必须得用力去摸骨头,大河在昏迷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大河妈妈止不住的流泪。 池晏摸完后松了口气,他虽然没有医学背景,但也能摸出来骨头没有断成两节,应该是膝盖关节脱臼了,只要找准方法就能接上。 他轻声安慰大河的妈妈:“大河会没事的,你不用太担心,去洗把脸吧,我让人把大河他们搬到城堡里去,会有人照顾他。” 大河的妈妈不愿意走,这是她的儿子。 她还记得生大河的那天,她正在干活,忽然肚子一阵坠痛,有血流下来,她是在一颗树下的生下的大河。 明明她怀孕的时候吃的并不好,可这个孩子却意外的强壮,他挣扎着活了下来。 活到这么大,活得这么好。 大河的妈妈咬着唇,无声地痛哭着。 池晏看得心酸。 他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妈妈看到他的尸体时会有多么痛心? 只是他再也没有照顾她,报答她的机会了。 他也希望父母能早点走出伤痛,把他忘了都好。 于是池晏的声音更加温柔了:“去洗干净,换身衣服,再到城堡里去照顾大河,去吧。” 大河的妈妈最后还是在仆人们的搀扶下离开了这间屋子。 池晏让仆人去城堡里准备一个房间,摆上三张床,把大河他们全都搬过去。 床上要铺干净的布,每天都要换洗。 等仆人们把人搬走后,池晏也回了城堡,他走路的时候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做错了?他就不该让大河他们去,或者应该让大河多挑几个人再过去。 大河他们应该是得罪了哪个大商人,被人下了黑手。 池晏面无表情,以至于管家见到池晏的时候都不敢高声说话。 池晏从没有过这么严肃的时候。 他的错误决策,可能差点害了三条人命。 池晏的心坠了下去,一点点,向着无尽深渊坠落下去。 “先把他们的伤口清理干净。”池晏对管家说,“用盐水清洗,把脓挤干净。” 天气这么热,伤口很容易化脓,这个办法并不算好,但已经是池晏能想出来的唯一的办法了。 池晏:“这几天给他们煮小麦糊糊,煮得稀一点,给他们喂进去。” 要喂流食,更好吸收。 除此以外,池晏还问管家:“城里有卖硝石吗?” 管家:“大人,硝石是什么?” 池晏紧咬着唇:“让人拿上锄头,去粪坑旁边挖。” 他记得自己以前做游戏任务的时候,硝石都得在粪坑或者遗迹旁边获取,遗迹是找不到了,粪坑倒是有。 能不能找到硝石,就得看大河他们的命了。 管家不敢打折扣,也不敢劝池晏别管那几个奴隶,他连忙召集仆人,让仆人去给奴隶们下令。 “挖出白色的石头以后要交给我!”管事对着拿着锄头和铲子的奴隶们大吼。 奴隶们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异议。 他们很快投入进了工作中,开始掘地三尺找白色石头。 在奴隶们工作的时候,池晏则是看着仆人们给三个伤员清理伤口,大河还好,只有小伤口,清理起来简单,另外两个就惨了,伤在脸上,而且已经开始化脓,仆人们给他们清理的时候,他们会短暂的被疼醒。 脓被挤干净,伤口被盐水一遍遍的清洗,他们被痛醒然后晕过去,又被痛醒,再次晕过去。 这间屋子就像人间炼狱。 直到脓被挤干净,血水从污浊到鲜红,仆人们才给他们的伤口敷上止血的草药。 这些草药是从牲畜那里发现的,放羊的时候,奴隶发现有些羊受了伤之后会咀嚼一种草,然后自己敷到伤口上,很快就会结疤,然后变好。 最开始奴隶不敢说出来,因为用草治病是巫医,但想一想,就算是巫医,那也是这群羊是,跟他没关系,他就报告给了管事,管事又报告给了池晏。 因为不会炮制药材,所以池晏也只能让仆人们去现摘,碾碎以后敷到奴隶的伤口上去。 仆人们并不觉得池晏在行巫医的事,毕竟发现和运用这种草药的是羊。 羊才是巫医,如果被人发现,就把羊交出去好了。 池晏不知道该不该用纱布缠起来,但一想到天气炎热,他以前踢足球是个臭脚,经常受伤,他妈妈给他喷了云南白药之后就嘱咐他穿短裤,别怕伤口裹起来,容易发炎,天气炎热的时候伤口接触暴露出来,接触空气,反而比闷着好。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硝石找出来,用来治病,降低病房里的温度。 这样才能让他们的伤口尽快结痂。 谁都知道夏天受伤终于感染的原因是因为气温高。 可惜的是,经过一整天全部人力的挖掘,依旧没能挖出硝石。 管事的禀报管家的时候,大气也不敢出。 管家板着脸,他知道池晏现在已经够头疼的了,于是他说:“让人去以前的几个坑旁边挖。” 因为是晚上,多数人都有夜盲症,让他们走夜路就已经很困难的,更别说在晚上挖地,还得分辨石头的颜色,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能明天白天再继续挖。 池晏在伤患的屋子里待了很久,直到伤口被清理干净,三个伤患睡过去,他才在天色暗下去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晚饭也不必吃了,反正吃不进去。 克莱斯特去看过伤患之后才敲开池晏的房门。 一进门就看到池晏面无表情的脸,或许在别人看来,面无表情的池晏看起来有点凶,可克莱斯特只看到了池晏的低落和沮丧,以及深深的自责。 在克莱斯特面前,池晏终于丢掉了伪装,他坐在床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克莱斯特安静地坐在池晏身边,揽住了池晏的肩膀,池晏靠在了克莱斯特的肩膀上。 “是我做错了决定。”池晏的声音里有浓浓的鼻音,但是他并没有落泪,他眨巴眨巴眼睛,把泪水憋了回去,现在谁都可以软弱,他不可以。 池晏自责地说:“如果不是我让他们出去,他们就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我早点想到的,他们一旦跟别人发生冲突,肯定斗不过老奸巨猾的大商人。” “说不定等他们醒来,根本不知道究竟是谁动的手。” 克莱斯特静静的听着。 池晏:“……我可能不是当领主的材料,我好多事都不懂……” 他陷入了自我怀疑。 自责和沮丧快要压垮他了。 以前他失败,最多是一场足球赛踢输了,或者一次月考期末考翻车了,不会危害到任何人,最多回家挨爸妈一顿骂,但现在,他做错一个决定,可能就要填进去几条人命。 人命之重,他的肩膀背负不起。 等池晏说完了,克莱斯特才轻声说:“你没有因为他们的失败生气,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幸运的事了,你又不是神,怎么能预料到一切呢?” “出去原本就有危险,大河还是个地精,他离开前肯定已经想好失败的后果了。” 克莱斯特温柔地说:“你现在要想的,应该是以后怎么避免这种情况,而不是把错误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如果没有你,他们在上一个冬天的时候就已经饿死了。” 没有人一生都能走在正确的路上。 如果有,那个人是圣人,而不是凡人。 池晏:“道理我都懂,我就是有点难受。” 克莱斯特忽然说:“我白天打了一头野猪,让人搬回来了,厨娘正在料理,你明天想吃猪肉吗?” 这是在转移话题。 池晏恹恹地说:“不想,明天我要去看奴隶们挖硝石。” 他不想说话了,今天一天,他的精神都高度紧绷,在跟克莱斯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就靠着克莱斯特的肩膀睡了过去。 但哪怕在睡梦中,他的眉头都是紧皱着的。 克莱斯特低头看着池晏的睡颜,伸手抚平了池晏紧皱的眉头。 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脸上充满了戾气。 只要让他知道是谁做的。 是谁让池晏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会让对方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被生下来,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当天夜里,所有魔族都没能睡着,他们在自己的屋子里变做原形,躁动不安地互相撕咬。 直到第二天天明,他们变成人形后才恢复平静。 但每一个都眼睛通红,里面布满血丝,表情凶狠,好像下一刻,他们就能对面前的人发起进攻。 导致这天所有人都绕着他们走。 终于在第二天下午,在一个废弃的粪坑旁边,有人挖出了白色的石头,在阳光下还能透出微微的光,硝石原本就呈晶体,只是里面的杂质太多,所以不能完全透光,里面还有其他颜色的杂质。 怎么提纯池晏也知道,不过是土办法,得跟草木灰混合融水,加热搅拌,直到饱和溶解,然后沉淀冷却,就能提炼出具有一定纯度和功能的硝石了。 现在一分一秒都耽搁不得,所有挖出来的硝石都得进行提炼,不过最开始还要尝试许多个不同的比例,直到找出提纯效果最好的比例。 用来过滤的东西是比较粗的粗布,太细的反而不好用于过滤。 这个晚上,领地里很多人都没睡觉,他们在屋子里,点着火把,不停的提炼。 池晏自己也参与了进去,不过他没跟仆人们一起,而是管家给他单独安排了一个屋子。 砸碎的石头跟草木灰以及水一比一比一,一比二比一,一比二比三等等,池晏尝试了很多。 终于在第三天中午找到了最合适的比例。 沉淀冷却下来的硝石成了白得透明的晶体,里面依旧有些微杂质,但已经好了许多。 池晏松了口气,告诉了管家做法,让他去通知仆人们以后,池晏倒床就睡了过去。 起床后也只是随便吃了点东西——反正他现在就是满汉全席也吃不出美味。 提炼好的硝石放进水里,等水结冰后就端进伤员的屋子里,这些硝石制得冰只能用来降温,不能食用,想要食用,就得用制出来的冰隔着容器去冻干净的水。 这时候的中国古代应该早就掌握硝石制冰的做法了,可这里还没有。 池晏醒来后悠悠地叹了口气。 如果当时让他挑穿越到哪里,他肯定选穿到同时期的中国。 至少这个时候,中医虽然还在发展阶段,治死人的也不少,但起码对草药已经有了基本认知。 屋子里的气温一降,伤口就不那么容易化脓了。 前三天没有冰,屋里的气温居高不下,清洗伤口后过一夜又开始化脓。 只能不断清洗换药。 池晏在看过伤员的伤口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 直到这个时候,他的理智才回笼。 “他们随身携带的刀呢?”池晏问管家。 管家早就想禀报了,但是碍于池晏之前除给伤员保命外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管家就一直没说,现在池晏问起来,管家连忙说:“在他们身上没发现。” “要么是遗落了,要么是被人抢走了。”管家说出自己的猜测,“应该是他们在外面的时候被人看到了刀,这才有人起了歹心。” 池晏紧抿着唇。 他拿给他们保命的东西,却差点要了他们的命。 池晏问:“会是商人做的吗?” 管家小声说:“应该是。” 对普通人来说,他们没见过几次刀,分辨不出刀的好坏,只觉得颜色有不同。 但商人都有一双利眼。 刀的好坏,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能他们只是想偷刀,毕竟杀了大河他们就问不出来源了。 最可靠的猜测就是商人们偷刀,被大河他们发现了。 而大河他们并不敢杀人,于是刀被抢走了,大河他们只能艰难地逃出来。 池晏:“等他们醒过来再说。” 如果不是因为需要大河他们隐瞒身份,池晏大可以等大河他们醒后,去找管辖大城的贵族,把商人抓过来。 只要那几个商人对当地贵族来说不算特别重要,对方就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可问题是,池晏让大河他们去,就是不希望跟领地扯上关系。 只要跟领地扯上关系,商人就没有那么自由了,别的商人一旦知道他是某个贵族的仆人,就会跟他保持距离,虽然很多大商人背后有贵族站着,可那相当于合作关系,而不是从属关系。 一旦商人跟贵族是从属关系,在商人群体中就会受到排斥和鼓励。 挤不进商人群体中,得不到更多的消息和资源。 管家说:“大人,我有一个办法。” 池晏看着管家,他相信老管家有老人的智慧,那是人生的经验凝聚而成的智慧,他认真地问:“你说。” 管家一脸严肃:“如果大河他们能活下来,能走动,还是得让他们去,不过这一次不能示弱,让大河他们带上能多的人手,把武器换成普通武器。”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重新立足。” 池晏的表情没有放松:“我是想换人去。” 但是这口气出不了,只能憋着。 “而且他们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好了,应该也不会想再去……” 管家却说:“大人,他们一定会主动要求再去的。” 池晏不明白:“为什么?” 管家站在池晏身旁,身姿挺拔的像一棵树,岁月并没有折弯他的脊梁,他笑着说:“我以前也遇到过一样的事。” 当时他只是个小管家,刚到领主的领地,领主的贴身男仆看他很不顺眼,一直在暗地里找他麻烦,让所有仆人忽视他,而领主对比新来的小管家,更信任从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男仆。 有一次,他被贴身男仆带着人逼到了谷仓里。 然后被拳打脚踢,还被尿了一身。 最后,那个男仆失足掉下了悬崖,而他成为了领主最信任的人。 有些人会被磨难打倒,有些人却会在经历磨难后拥有更坚决的信念。 他自己是后者。 他也相信,大河也是后者。 磨难有时候会造就一个人,仇恨反而会磨练一个人。 苦难和仇恨成就了他,或许也会成就大河。 只看大河醒来后会怎么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硝石,我是在网上查的资料,不过不能保证资料一定对,有了解土硝石挖掘提纯的读者小天使欢迎纠正。 第46章 硝石制的冰降低了室内的温度,草药止血, 促进伤口结痂, 大河他们的情况逐渐稳定了下来,至少烧慢慢退了, 虽然还是高于平常人的体温,但没有生命危险。 大河的母亲没日没夜的守着大河, 就显得另外两个伤员可怜了许多,虽然有仆人照顾, 但他们却没有亲人。 不过硝石的挖掘和提纯并没有停下。 硝石有很多作用, 制冰是最常见的,但它的作用不仅仅如此, 它还是制作火柴火药玻璃的原料,不仅如此,它还可以用作肥料。 是个非常宝贝的东西。 黑火药的原料也很简单,硝石木炭以及硫磺,硫磺占百分之十,木炭占百分之十五,硝石占百分之七十五,把三种原料搅拌均匀, 这就是最早的火药了,并且这种配比比例是用于发射类火药的, 也就是说,有了这个,就能造出火铳。 在这个只有冷兵器的现在, 要是能做出来,池晏觉得自己甚至能占领这里的大片疆土。 中国的火枪发展的很早,宋朝就已经有了,最开始叫突火枪,最开始的枪身是竹子做的,用炸药把枪身里的铁球或者石子射出去。 元朝加以研究,就有了火筒,枪身用青铜打造,可以装填更大的弹丸,能够重复发射,成为了重要的战争武器。 明朝时期就发展的更快更好,甚至还专门创建了神机营,嘉靖以后,明军配备的轻型手铳和中型火铳则被鸟铳和火炮取代了。 但鸟铳不是中国发明的,但来源不可考,不过应该是从欧洲穿过去的。 现在池晏拥有炼钢的技术,也有木炭和硝石,唯一缺的就是硫磺。 只是是想要硫磺,就得挖掘硫矿。 现在并没有人工制造硫磺的技术,唯一能产出硫磺的只有硫矿。 现在的池晏感受到了武力值的重要性,拥有强大的武力才能保护自己。 如果真像他和管家猜测的那样,圣院准备发起战争了,那么没有武装保护,他们就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而且池晏是男生,一部分男生对武器有着天然的喜爱和向往。 他觉得自己要是真能把火铳做出来,哪怕只是用来打鸟,那也很不错,至少安心。 没有武装,就是再有钱,也只是把自己弄成一只肥羊,等着别人来宰。 不过——现在的池晏是既穷又没武装。 弄出来的东西都不能拿出去卖,钢不行,卡坨也不行。 只有酒可以,苎麻收获了,等布织出来了才能卖布,卖糖。 这三样可以卖,希望到时候能挣得多一些。 所以池晏才需要自己的商队,完全听命于自己,有足够的忠诚心,他虽然对自己的魅力很自信,但如果交给乔什这样的商人,难说对方走远了以后会不会贪心乍起,不是自己人,就不敢信任。 大河他们在回到领地的第六天,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其实伤并不会让他们昏迷这么久,而是高烧导致的昏迷,醒来后池晏没有马上去见他们,问他们问题,而是让他们好好养两天。 虽然还是只能吃流食,但池晏让厨娘熬奶羊小麦糊糊给他们喝。 “大人对你们可真好。”大河的妈妈给大河喂着糊糊,虽然羊奶有一股骚味,但毕竟这是奶,没人会嫌弃,哪怕奴隶也知道喝奶有好处。 大河吞咽着,他现在已经觉得好了很多,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池晏,把经历的事告诉自己的领主大人。 照顾另外两人的仆人笑道:“你别动了,大人说过两天再来看你们,让你们先好好养养。” 至于大河脱臼的关节,是管家在大河昏迷的时候给大河接好的。 管家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这么多年的饭可不是白吃的,顺利活到这个年纪,换了好几任领主,该会的都会,不该会的也学了许多。 简直就是个宝藏老太爷! 另外两个同伴脸上还有草药,一脸绿,正自己捧着碗喝着糊糊。 全是小麦熬出来的糊糊,奶熬得!里面没有麦麸,不划嗓子,这么香! 过一会儿还能吃到放了香料的卡坨泥。 他们已经完全不觉得自己的伤口疼痛了。 恨不得多吃几天病号餐。 只有大河忧心忡忡,嗓子里的食物几乎咽不下去,他雄心壮志地出去,以为自己能完成大人的嘱托,不辜负大人的信任,但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不甘心! 这种不甘心让他食不下咽,终日愁眉苦脸。 大河妈妈小心地劝道:“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出去了,我们在这里过的不是很好吗?” 有饭吃,还有衣穿,干得好就有奖励,干不好也不会没命。 对于大河妈妈来说,这已经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了,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出去呢? 因为受了太多苦,所以她是个很容易知足的人。 偏偏大河没有回答。 大河妈妈:“大河,你听妈妈的话。” 大河摇头,当着屋子里的另外两个病号和几个仆人的面说:“妈妈,我这次失败了,不代表我以后还会失败。” 他握紧了拳头,盯着妈妈的眼睛:“我知道我是个地精,在人族眼里,我什么都不是,但在大人眼里,我不是地精,我和人族一样,都是人。” “大人给了我机会,如果我不把握住,我一辈子都是没人看重的奴隶。” 大河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当个堂堂正正的人。” 大河眼里有光:“我们地精不是天生低人一等,我们也有勤劳的人,也有聪明的人,但如果我们不去努力,在所有人眼里,我们全都是懒惰肮脏的地精。” 大河妈妈愣住了,她傻了很久以后才说:“但你一个人……” 大河知道妈妈在说什么,他坚决地说:“所以我才不能退缩,要有更多像我一样的地精站出来,我们才能真正过得好。” 整个屋子的人都在静静听大河的豪情壮志。 听完以后,仆人们默默地看向大河,他们其实并不怎么看的起除了人族以外的种族。 从小到大他们就生活在一个充满歧视的环境中,地精懒惰邋遢,牛头人蠢笨,矮人只喜欢干一些没用的活。 但换一个角度来看,地精擅长打洞,他们中也有努力勤劳的人。 牛头人很忠诚,他们会忠实的达成命令。 而矮人——现在他们家里的家具几乎都是矮人打造的。 大河的一番话,让他们陷入了沉思。 而这番话,自然也到了池晏的耳朵里,在听完仆人的转述后,池晏脸上露出了微笑。 “我一直不相信种族有优劣。”池晏对克莱斯特说,“种族或许有强弱,但绝对没有优劣,武力的强弱,智力的强弱,创造力的强弱等等。” 池晏笑了笑:“即便没有种族,人种之间也有这样的歧视。” “大河很好。”池晏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克莱斯特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他忽然问:“你觉得魔族呢?” 他那碧绿的眼睛紧盯着池晏的侧脸。 池晏挠挠头:“不知道啊,我又没接触过魔族。” 克莱斯特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池晏:“对了,你打的猪呢?” 克莱斯特:“……” 原来你没忘啊。 克莱斯特:“这个天放不住,安娜把大部分猪肉做成了熏肉,也做了些猪肉松。” 池晏十分惋惜,心痛了无痕。 克莱斯特摸了摸池晏的小脑瓜,把池晏的头发都给揉乱了:“下次再去给你打。” 池晏疯狂点头:“现在有冰了,鲜肉也能储存!”、 然后他抓着克莱斯特的手,深情款款地看着克莱斯特:“克莱斯特,你真好。” 克莱斯特笑着反抓住池晏的手:“是我好还是野猪好?” 池晏一个磕巴都不打:“都好!” “打野猪的克莱斯特最好!” 池晏小声说:“我能提一个任性的请求吗?” 克莱斯特轻笑道:“提吧,毕竟让“男朋友”去打野猪这个要求就已经很任性了。” 池晏脸也不红地说:“能不能找到野猪生的崽?别杀,抱回来养着。” 主要是打野猪抓回来是无法繁殖的,攻击性太强,真把两头抓回来的野猪关在一起,肯定会因争斗而死,就算不因争斗而死,也不会老老实实待在圈里。 或许动物有时候才能把“不自由,毋宁死”贯彻到底。 小猪就不一样了,养一养,让它们熟悉人的味道,习惯被人饲养,养成饭来张口的好习惯,早点阉掉,野性就能去除很多。 只是野猪不是长肉猪,估计不能像现代的肉猪一样能吃能长。 而且猪是很聪明的,说不定还能培养成“猎猪”,牵着猪就去猎物,寻找矿产,那岂不是& 画面一定很美。 而且野猪有獠牙,说不定带着野猪进树林,比狗的战斗力都强。 克莱斯特也没有打包票,只说:“我试试。” 猪崽的附近一定有母猪,母猪为了保护孩子,一定会以死相拼,如果它发现保不住孩子,它宁愿把孩子们咬死。 而且如果小猪仔没断奶,那就更不容易养活了。 池晏:“试试吧,不行就算了。” 克莱斯特又揉了揉池晏的脑袋。 他总觉得池晏脑袋里装的东西跟别人都不一样。 所以弥足珍贵。 克莱斯特轻声说:“如果我是魔族,你会害怕吗?” 虽然池晏不明白克莱斯特为什么会提出这个假设,但还是真心实意地说:“不会啊。” 池晏还认真地解释:“我更相信我看到的,了解的,而不是种族论。” “就算你是魔族,也是个温柔善良又厉害又好看的魔族。”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那双琥珀色的真诚眼睛,脸上的笑容温柔似水,池晏整个人都要被溺毙在克莱斯特的笑容里了。 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好看到这样近乎妖孽的程度?! “池晏。”克莱斯特轻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人。” 池晏:“……难道不应该是最帅气的人吗?” 算了,反正克莱斯特就没用帅气形容过他。 在大河他们休息了两天,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以后,池晏才过去见他们。 看到池晏走进屋里,大河羞愧地低下了头。 池晏也不多做安慰,单刀直入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谁来说?” 另外两个都看着大河。 大河毫无意外是三人中的领头人,不是池晏给他们决定的身份,而是他们自己分出了从属。 大河不敢看池晏的眼睛,低着头,声音干涩地说出他们去了城里以后的事。 刚进城的时候,他们胆子很小,租了一家旅馆的房间,三个人挤在一起,到处打听城里有哪个出名的商人,然后再给其中实力最弱的送礼,在经过长时间的打探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位小商人。 这个商人虽然经手的货物不多,但认识很多人,人缘也不错。 大河就做主,开始给这个叫巴特莱的商人送礼。 一开始对方只收礼,但大河他们送得多了以后,对方明显也记住了他们,邀请大河参加了宴会,能来这个宴会的,都是城里比较有头有脸的商人。 大河他们就去了,在宴会上,他们表现的很像土包子,问什么答不上什么,渐渐也没人搭理他们,但还是有个商人愿意跟他们说话,并且还提出了合作。 就是这个合作,把他们害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大河:“他们的意思是,把盐交给我们,让我们找人去卖。” 池晏:“你们去了。” 这是肯定句,不是问句。 跟他们猜的不一样,大河他们不是被商人暗地里下的黑手,而是被圣院发现了私卖盐。 盐的价格是很昂贵的,只有圣院授权的大商人可以卖,而没有授权的小商人卖,后果就很惨烈了。 被圣院追捕的大河他们在逃跑的过程中扔掉了刀。 “我想的是,如果被抓住了,他们只要不发现刀,就不会查到您。”大河说。 他当时很冷静,知道他们很难逃脱追捕,两个地精一个人族,这个目标太显眼了。 他也不认为他们三个可以对付十几个圣院的人,并且还有十几个当地贵族的骑士团。 池晏叹了口气:“看来不能再让你去了。” 大河连忙撑起身体:“不!大人!我可以再去!” 池晏问他:“那么多人见过你,你再去就会……” 大河:“我可以去另一座城!” 大河说出自己这段时间的见闻:“本地的商人一般是很少跑商的,他们会跟跑商的商人合作,只要我换一座城,就没人会认出我,不同地方圣院管辖,只要新去的城跟之前那个不属于同一个圣院的辖区就好了。” 因为道路颠簸不顺,除了信件外没有别的通讯方式,又没有照片,所以这个时候的消息十分闭塞,大河说的办法有可行度。 池晏认真地看着他:“但一旦被发现,你可能就会没命,如果被人追究,我只会跟你撇清关系。” 他在往严重里说,只有让大河清楚的知道他将面对什么样的危险,大河才能理智的做出决定,而不是完全凭借着一腔热血。 大河:“大人,我想好了。” 池晏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伤全好了再说。” 说完这些以后,池晏才安慰了大河几句:“等秋天再出去吧,他们俩的伤都伤在脸上,不能再出去了。” 下次要出去,大河最好多带几个人,人族也要带几个。 池晏:“好好休息,我走了。” 大河目送着池晏出去。 两个同伴在池晏走后,才敬佩地对大河说:“我看到大人就说不出话了!” “是啊!我也说不出来!大河,你真厉害!” 大河沮丧道:“我不厉害,如果我真的厉害,就应该完成大人给我的任务,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灰溜溜的回来,还要浪费这么多食物,之前送的礼也全都浪费了。” 他越想越难受,不再说话,自己生起了自己的闷气。 池晏倒是不心疼那些礼物,毕竟那些礼物都是克莱斯特出去找人的时候带回来的箱子里的,属于天降横财,尽早花出去池晏反而会安心。 再说了,做任何生意或投资都是有本钱的。 想要只赚不亏不现实,既然决定要去做,就必须做好亏钱的准备。 不过没到一周,池晏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克莱斯特带着人进树林,抱回来了一窝还没断奶的小猪仔! 这窝小猪看起来健康极了,一个个被抱回来的时候要伸着脑袋叫,讨食吃。 池晏摸了一把,小猪的毛还没有大野猪那么硬,小野猪也不白嫩,身体是深棕色的,睁着一双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叫个不停。 看着很是可爱了…… 池晏都不舍得养大了吃肉了。 毕竟猪猪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猪猪? 池晏看了眼小猪,又想了想美味的猪肉,最后还是让人把小猪先养起来,因为太小,必须让人看着,先试试让人给它们喂羊奶,如果不喝的话就只能给它们吃麦麸或煮熟的卡坨。 毕竟这是第一代,池晏也不指望这群小野猪能长多少肉,野猪身上脂肪就不多,去掉内脏和骨头以后,肉其实比想象的少,跟现代的大白猪是两码事。 小野猪在仆人的怀里叫个不停,猪鼻子一拱一拱。 池晏连忙说:“快抱走。” 仆人不明所以,连忙抱着猪快步离开了。 哎,小猪真的好可爱。 池晏害怕自己再看两眼就舍不得把它们养大吃猪肉了。 不过也说不准,说不定等猪长大了,他就不觉得他们可爱了。 被选中照顾小猪的人是一名仆人,准确的说,是一名年纪很小的仆人,大约只有十四岁,是个看起来瘦小的小姑娘,在城堡里也是一个不怎么出众的仆人。 她的父母死后,她的姨妈找人把她送到了城堡里,不求她挣的钱给自己,只求别用姨妈家的钱。 因此小姑娘大约是城堡里少数没有把家人带到这里来的仆人。 ——她对姨妈家没什么感情,在她被送到城堡来之前就在姨妈家干活,无论干得多少,姨妈和姨父都不会给她好脸色,只觉得她浪费家里的粮食。 现在她在城堡里过得很好,领主大人吩咐过,不让他们这些年纪小的仆人干搬运重物的活,他们只需要打扫城堡,清洗小件的东西。 “诺玛,你又要喂猪了?”同伴们脚步轻轻地从小女仆诺玛身边跑过去。 诺玛抱起一头小猪,用木勺子给小猪喂奶,小猪喝奶喝得很不规矩,诺玛的衣领很快被打湿了,但她一点都不嫌弃。 “这些猪可乖了。”诺玛摸着猪头,对同伴们说,“比你们乖多了。” 城堡里年纪小的仆人不多,所以他们除了是同事以外,更像是玩伴。 虽然年纪小小就要工作,但身上还保留着孩童的活泼和天真。 以前他们吃不饱,还总要担心被责骂,所以从不敢谈笑,现在就好,只要不犯错,就不会挨罚,于是他们隐藏起来的天真活泼又冒出了头。 “诺玛以后就养猪啦!” “诺玛以后也长个猪鼻子!” 诺玛比男孩早熟,她哼了一声,置之不理。 男孩们看她不搭话,加上前面有了成年仆人的身影,也闭上嘴,不再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男孩们走了以后,诺玛才放下怀抱里的小猪,捞起来另外一只小猪。 养猪怎么了?这是管家爷爷让她做的事,是信任她,觉得她能办好才交给她的,她跟那些男孩可不一样,她是个稳重的女仆! 诺玛给猪喂了奶以后,还用干草给小猪们擦了身体,挨个喝饱了奶的猪猪们用小短腿在干草上爬来爬去,最后挤在一起睡着了。 诺玛蹲在那里,撑着下巴看着这些小猪。 看了一会儿以后,诺玛才像念咒语一样的小声唠叨道:“小猪,你们要长快一点,你们长得大一些,肉多一些,这样领主大人就有吃不完的肉了。” 诺玛虽然小,但已经对仁慈宽容的领主大人忠心耿耿啦! 小猪再可爱,也没有领主大人有多多的肉吃重要。 第47章 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小女仆诺玛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她穿好自己的衣裳, 拿着自己的木盆去打水,洗干净脸和手以后, 她就去厨房后面的小房间里等着领到自己的饭。 “今天早上吃蘑菇卡坨汤。”已经先她一步到“食堂”的小男仆等她坐下后说道。 诺玛严肃地点点头,她脸上还带着稚气, 做出这样的表情来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她拿着木碗,去领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 汤里放了点盐和香料, 这可是领主大人来之前没有待遇, 诺玛珍惜的把汤里的野菜和卡坨吃完,把汤汁也喝的一干二净。 吃完早餐后, 诺玛就走到城堡的院子里,去给小猪拌饲料,她要把麦麸和豆渣混在一起加水煮软,捞起来以后和上一些羊奶。 母羊马上就不产奶了,如果不给小猪断奶,母羊没奶之后小猪就会饿死。 这是诺玛的任务,诺玛一定要好好完成它! 一只小猪都不能死! 她每天都把猪圈打扫的很干净,精心的照顾着这些小猪, 大约是因为熟悉了诺玛身上的味道,她一走进猪圈, 小猪们就迈着断腿扑向她,发出小猪独有的叫声。 可能正是因为诺玛的认真,小猪们都长得很好, 没有一只生病。 猪毛也渐渐变硬了,摸起来有些扎手,诺玛在给小猪们喂完食以后,就开始打扫猪舍。 把猪粪铲到木桶里去,这些东西可以当肥料。 诺玛一点都不嫌脏。 她干得认真仔细极了。 猪仔长得没有池晏想象中的快,这都过一个月了,才只长大了一小圈,还没有池晏以前同学家里的猫长得快。 可能是品种的问题,这里的野猪就是没有现代杂交过的猪长得快。 然而比起猪仔长得慢,苎麻的收获才是池晏收到的最好的消息,苎麻的收获代表着他们终于可以开始织布制糖和酿酒了。 虽然苎麻酿酒也需要酒曲,可他们现在并不忙着酿酒,只要能织布制糖,领地很快就能贩售货物,挣到钱,买到需要的物品。 纺织车和织布机都已经造好了,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先把苎麻的外皮剥下来,这些外皮在经过浸泡揉搓等工序后,就可以开始纺织成线,过程并不算简单容易,也得经过数次的实验,浪费掉的苎麻皮不少,但因为有手艺仔细的矮人,在经过一次次试验后,终于可以纺出线来。 虽然因为技术不熟练,导致麻线有的地方粗有的地方细,这样不均匀的麻线织出来的布缝隙很大,不太能保暖。 但这些线也不能浪费,池晏叫仆人用这些线练习织布。 最后……这些活都变成了矮人先学会,他们在这些方面是又天赋的,天生手就灵巧,在别的方面可能不怎么聪明,但在这一方面脑子却转动的极快。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纺织车和织布机都是他们制造的,更了解运用的方式,所以比其他人上手更快。 反正矮人们现在基本已经脱离土地劳作了,每天要么是纺线织布,要么是教别人防线织布。 池晏自己也上手纺过线,纺出来的效果惨不忍睹。 在祸害了炮制好的苎麻外皮后,池晏终于承认自己不是这块材料。 至于织布,池晏就不尝试了,免得再次浪费。 他现在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制糖上,制糖需要更多的人力,在熬制的过程中不断搅拌,并且还得看准火候把糖浆捞出来,等待冷却。 不过因为天气还没有完全冷下来,秋老虎猛烈至极,熬好的糖浆不太成型。 这时候池晏就大手笔的让仆人们用硝石制冰,放在房间里,然后把装满糖浆的一个个木盆摆放在房间里,等糖浆冷却成块后,先用小刀把糖块从木盆里撬出来,然后砸成比较均匀的糖块。 池晏在做好的时候自己尝了一小块,味道没有白糖和红糖那么甜,颜色也是呈微黄色,但吃起来有清香,空口吃也不会觉得腻。 “好吃吧?”池晏给克莱斯特塞了一小块苎麻糖进嘴。 克莱斯特笑着说:“没有蜂蜜甜。” 池晏:“知足吧!蜂蜜可遇不可求,我又不准备养蜂。” 池晏讨厌虫子,也害怕蜜蜂,不管是黄蜂还是蜜蜂,只要他看见,就觉得要被蛰了。 蜂蜜虽然好吃,但蜜蜂就没有那么可爱了。 “不过还得等大河他们走通了路子,才能把糖卖出去。”池晏叹了口气。 克莱斯特把糖咽下去后说:“既然你担心大河,不如让我陪他去走一趟。” 池晏:“行吗?其实我原本想让管家跟着一起去的,但他年纪大了,我怕路上出现什么意外。” 克莱斯特忽然说:“这次跟大河一起出去的人,就让我来挑吧。” 池晏更奇怪了:“你挑?” 克莱斯特点点头:“从我带回来的那批人里挑。” 还不等克莱斯特解释原因,池晏就已经给克莱斯特找好了理由——那些人都是围剿过强盗的,有一定的战斗能力,并且这些天一个个也养的很不错,至少看起来不再是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样。 池晏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办法有可行性。 “等大河好了,你就选人和大河一起去吧。”池晏看着克莱斯特的眼睛,“那你记得早点回来。” 克莱斯特没忍住,摸了一把池晏的脸:“我还没走,就开始想我了?” 池晏:“……” 他只是习惯性的说了这一句,没想到克莱斯特会这么解读。 池晏:“你想的可真多。”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这次让人出去,池晏不仅让他们带上了糖,还给他们人人都配上了匕首,在克莱斯特他们出去的前一天晚上,池晏一整夜都没睡着觉。 不是因为心慌,只是因为担心。 上次大河带人走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可能会遇到那么严重的危险。 在他预想中,就算不成功,也最多是浪费一点钱。 一整夜,池晏都没有睡着觉,第二天清早,他就盯着两个黑眼圈去送行。 克莱斯特倒是神采奕奕,他原本就长得出众,此时在阳光下,一头金发的长发闪耀着光,池晏站在城堡门口,抬头看着克莱斯特,又一次认识到了克莱斯特的美貌。 明明辗转发侧了一夜,送行的时候,池晏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说:“一定要平安回来。” “什么都不如命重要。” 克莱斯特微笑着说:“我知道。” 比起克莱斯特的轻松,大河看起来就很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次出去的人都跟他差不多高,体格看起来也没有他强壮,可是他就是觉得害怕,尤其现在在人群中,他甚至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群嗜血的野兽当中。 危险感让他汗毛直立。 池晏也鼓励了大河和这次要出去的人几句。 这群人都是克莱斯特选出来的,虽然都称不上好看,可池晏觉得男子汉大丈夫,长得丑点也没事,看久了……看久了也还是很难看。 如果说面部黄金比例的人都是俊男美女,那这群人就是比例完全失衡的歪瓜裂枣。 不过他们倒不觉得自己自己长得丑,最近还学会打扮自己了,去树林里采野花放到耳边,效果十分滑稽,但也因为这个,害怕领地里害怕他们的人变少了很多。 池晏站在路口目送他们离开,克莱斯特走后,池晏的心空落落的。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只是池晏还没得来感伤,在回城堡的路上,他就忽然停下来脚步。 那种很久没有出现的心慌感再次出现了。 池晏下意识的抬头看天,天空碧蓝如洗,风和日丽,一点看不出危险到来的痕迹。 但是很快,池晏看向南边天空。 远处似乎有黑色的乌云聚集。 那边可能要下雨了。 就在池晏准备迈步回城堡的时候,他忽然迈不动步伐。 那么黑压压一片乌云…… 再加上他这无法抑制的心慌。 小麦还没有完全成熟,如果他做错了决定,那会损失很多小麦的收成。 可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这个时候不让人们抢收,那么蝗虫到来,小麦很可能颗粒无收。 蝗虫是可以咬破麻布的,这么大一群蝗虫,可能附近的绝大多数领地都得遭殃。 这附近今年,可能要闹饥荒了。 池晏转过身,对身边的两个男仆说:“去通知所有人,抢收小麦,不管有没有成熟,全部收到谷仓里去!一点都不能剩!” 男仆们被池晏此时说的语气吓住了,他迷茫了几秒。 池晏催促道:“快去!” 男仆们连忙迈开腿,跑向人群。 人们还需要反应的时间,尤其是这些小麦是他们精心种出来的,眼看着就要收获了,估计还会纠缠一会儿。 结果让池晏没想到的是,男仆扯开嗓子一吼,不管是奴隶还是平民,都迅速回去拿农具,开始抢收小麦。 “他们……怎么一点迟疑都没有?”池晏很是迷惑,自己只是忽然一说,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池晏身边的管家,此时开口说:“之前每一年都会有蝗灾。” 管家的语气很平淡,但却有说不出来的凝重:“有时候蝗虫多,有时候蝗虫少,只要蝗虫来的时候粮食还没有收,当年很多平民就可能颗粒无收,这一片每年冬天,都会冻死饿死很多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能贵族们在温暖的屋子里,靠着壁炉看书或享乐的时候。 领地里的穷人们,那些颗粒无收的平民们,和只能瑟缩在一起取暖的奴隶们,就会悄无声息的失去生命。 路上有尸体是很常见的事。 这里的人口不多是有原因的。 轻微的疾病,可能感冒发烧,一个小小的伤口就会带走生命,更别说其他的了。 池晏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埃布尔正在和父母一起拿着分到的镰刀去收割小麦,埃布尔的哥哥托着瘸了的腿也非要帮忙。 埃布尔一边弯腰一边说:“伯特哥哥,你回去吧,我们家地少,我很快就割完了。” 伯特挽起袖子:“别小看我!” 因为一家只有一把镰刀,埃布尔把镰刀交给了伯特,自己则用石刀。 用起来自然没有镰刀好用,但比赤手空拳好多了。 他们的父母则在他们割好小麦后把小麦抱到屋子里去。 幸好他们有屋子,以前他们家的木屋很多缝隙,根本挡不住蝗虫。 埃布尔的腰就没有直起来过,他和伯特都咬着牙,汗水浸透了衣服。 但好在他们家的地少,很快就收拾好了。 然后跟父母一起把小麦收到屋里去,即便小麦没有完全成熟,那也是可以吃的。 把没熟的挑出来,成熟的可以吃,没成熟的只要煮的时间久一点就可以吃。 没人会嫌没成熟的不好吃。 就在埃布尔紧紧把门窗关上以后,才松了口气。 现在屋子里一片黑暗,埃布尔只能从窗户和门的细小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看见屋子里满头大汗的家人。 他们都互相看着,然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虽然他们可以靠卡坨填饱肚子,但小麦才是他们的传统农作物。 家里有小麦,他们才能安心。 不过比起埃布尔他们家这样租地少的家庭,那些租地多的人和奴隶们就累多了。 他们不知疲倦的收割小麦,搬运小麦。 但还没有收割完,就听男仆大喊了一声:“把谷仓的门关上!” 这句话一喊出来,奴隶们迅速地关上了谷仓的门,平民了也关上了自家的大门和窗户。 就在最后一扇门关上的时候,第一批蝗虫铺天盖地的飞来,遮住了日光。 似乎顷刻之间天昏地暗,无数蝗虫扑向还没有被收割的小麦上,所过之处都被啃得干干净净。 池晏觉得自己之前想抓蝗虫的想法太天真了。 现代有蛇皮袋,这里可没有结实的布袋子,他自己织的布现在也来不及缝成布袋。 铺天盖地的蝗虫有时候会冲向人类,落在人的身上,在发现不是食物后才会飞走。 池晏被管家拉进了城堡。 池晏在现代没有见过蝗灾,只看过电视报道,数量众多的蝗虫从落地到飞走,维持的时间并不长,而且一波又一波,连续几波之后,那块土地上就不会再有可食用的食物。 他想象过蝗虫到来时的场面能有多么可怕,但没想到有这么可怕。 密密麻麻的蝗虫趴在小麦上,所有能吃的它们都没有放过。 这些单只看起来小的可怜,甚至用油和调味料炒好后吃起来又香又脆的蝗虫,聚集在一起的时候能有这么强的破坏力,就像电影里的纳米机器人,所到之处一扫而空。 第一波蝗虫很快飞走了,但第二波紧随其后,它们只能吃到第一波的残羹剩饭,不过原本剩下的就不多了,在发现这里没有能填饱肚子的粮食后,第二波也飞走了。 整整一天,直到晚上都还有小批的蝗虫抵达,不过它们停留的时间更短。 但也因为数量少,领地里的人开始捕捉这些蝗虫了,他们用的是木盆,在空中狠狠甩几下,有些被敲晕的蝗虫就留在了木盆里。 城堡里的仆人们也在捕捉。 有些贵族会认为蝗虫是圣灵的化身,来惩罚不够虔诚的信徒。 毕竟这里的圣灵除了做点好事以外,也常常干坏事,很多天灾在传说里就是圣灵发怒造成的。 所以那些贵族会禁止人们去捕捉或打杀蝗虫。 导致原本可以抢收下来的粮食也这么被祸害了。 但是池晏没有阻拦自己领地上的人,他甚至自己都拿着木盆去院子里抓蝗虫了。 还在院子中间扔了几把小麦秆。 等蝗虫飞过来,他就上去挥舞木盆。 不仅累,抓到的蝗虫也不多,不过这次池晏很大方,他对安娜说:“今天大家都很累,他们把抓到的蝗虫交给你以后,你明天就全做了,用豆油炒,加点盐和香料。” 处理好的蝗虫是很香的。 池晏自己也想吃,因此让安娜给他留一份。 安娜听池晏说出做法后,自己也馋了,听起来就很好吃,她连忙说:“大人,我一定会按照您的要求做好的。” 蝗虫来的突然,池晏这样能事先发现的人太少了。 尤其是领主,他们多数都在享乐,根本不知道数量众多的蝗虫正在靠近。 池晏也没心情去想别人领地上发生的事——他自己都是因为直觉发现的,不可能提前通知别人,领地上的人这晚也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年年都有蝗灾,虽然受灾程度有时大有时小,但每次受灾,带给平民的伤害都是巨大的。 埃布尔睡在干草上,干草很干,垫得很厚,非常软,他睁着眼睛说:“今年冬天会比往年的都好过。” 伯特侧过身:“照这样下去,说不定你很快就能结婚了。” 埃布尔被说了个大红脸,他结结巴巴地说:“伯、伯特哥哥都还没结婚,怎、怎么就轮到我了?” 伯特摸着自己那条瘸了的腿,半是心痛,半是遗憾地说:“如果我的腿没断,那肯定是我先结婚。” 他们的母亲说:“领地里没几个女孩,我看她们的父母也不会让她们这两年出嫁,要不然你们就去外面找吧?” 在满足了吃喝拉撒的基本需求后,他们开始追求其它的东西了。 包括新的家庭和新的生命。 埃布尔小声说:“等以后再说吧。” 反正也要再等两年。 第二天中午,仆人们都吃上了香喷喷的炒蝗虫,安娜的手艺变得更好了,她炒出的蝗虫吃到嘴里又香又脆,因为放了油和香料,加上蝗虫也有那么一点点肉,吃起来特别香,几乎没有人能抗拒这个味道。 而奴隶们也吃到了炒蝗虫,他们把抓到的蝗虫交给仆人后,由安娜的母亲炒制以后又由仆人们交给了他们。 除了炒蝗虫以外,奴隶们还能吃到煮好的卡坨。 现在的奴隶们过得跟以前可完全不一样了。 不干活的时候,他们可以在领地里随意活动,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多数时间,奴隶们都喜欢躺在草地里晒太阳,嘴里还可以嚼点野草根,这种野草根嚼久了会有一点点甜味,但不过。 所以不管是对奴隶还是对平民,这种草根都是很易得并且很受欢迎的小零食。 在辛苦一天之后,躺在草地上,和同伴聊聊天,嚼几根草根,简直就是幻想中的生活。 现在领地上从事人口最多的工作就是织布和打铁。 打铁的话,地精和矮人最多,也有少量人族。 而织布,除了矮人以外就是人族了,地精和牛头人都不适合这项工作。 只是他们的工作效率并不高。 但池晏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在这个设备还显原始的时候,效率低才是常态。 而且因为有纺线车,所以他们的速度已经比同时期其他从事者的速度快多了。 除了打铁和织布要消耗人力以外,炮制和分解苎麻,以及制糖也需要人手。 这样下来,原本还算充裕的人手又一下变得捉襟见肘。 只是池晏向管家提出要再买人或者引人进来的时候,管家拦住了他。 “大人。”管家低着头,但他说出的话却称得上冷酷,“蝗灾刚刚过去,今年很多附近的很多领地都会有人沦为奴隶,也会有人出逃。” 他的声音很平,没有任何情感上的起伏:“只要我们等到冬天,就能不花钱的收获到很多人手。” 池晏:“……但是那样找来的人,肯定都很虚弱,我们还得养……” 管家打断了池晏的话:“大人,不用担心,我们有卡坨,我们有很多卡坨。” 他们只需要付一点少少的代价,就能得到不花钱的劳动力心甘情愿的为他们干活。 把自己的损耗降到最低。 池晏挠挠头:“那我想想吧,等我考虑几天。” 管家微微弯腰:“好的,大人。” 没人知道,经历了一场堪称惨烈的蝗灾后,多少人正在恐惧即将到来的冬天。 这些恐惧着冬天的人也不知道,今年冬天死去的人会不会是去自己。 他们已经无法为即将到来的凛冽寒冬做准备了。 那些个头小小的蝗虫,吞噬了他们所有的希望和活下去的机会。 第48章 肮脏嘈杂的城区,一户人家正在把污水泼到街道上, 昨天的一场蝗灾过去, 整个城区都狼狈不堪,街道上还有少量蝗虫的失去, 人们麻木的蹲在街头,等着得到工作的机会。 哪怕只是一天半块黑面包搬运货物的工作, 再脏再累,他们都可以承受。 年年都有蝗灾, 年年人们都盼望着今年不要有蝗灾。 没人知道蝗虫什么时候来, 或许今天,或许明天, 唯一的愿望是希望小麦收割了以后蝗虫再来。 可今年的蝗虫来得去往年都要多,都要凶,城外的所有田地无一幸免,奴隶很农户们只能去拾捡地面上残留的一点麦粒。 这点麦粒是不够整座城消耗的,明年的税收没有着落,不少人家都准备离开,去投奔亲戚。 艾玛家就准备去投奔姑妈,艾玛的姑妈原本也住在城里, 和他们一样住在贫民区,年年都为了粮食和税收发愁, 在卖掉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之后,他们就跟着在一个贵族领地里当仆人的大儿子走了。 临走时告诉了他们一声。 他们的关系很好,因为住得近, 所以常常互相帮助。 艾玛今年十八岁,早就到了结婚的年龄,但因为追求她的男孩家里都穷,付不起结婚的钱,于是她就这么“剩”了下来。 倒完污水之后,艾玛就回到了家里,她的父母正在收拾家里剩下不多的东西。 “艾玛,快去收拾你的东西!”妈妈蹲在地上喊着,她忙得不可开交,家里的东西平时看起来很少,但真要收拾起来,却有很多舍不得留下的“破烂”。 艾玛连忙跑回自己的房间,在她很小的时候,家里也富裕过,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拥有过一条漂亮的毯子,是妈妈花大价钱从商人手里买来的,她每天都会请很多朋友来家里玩,给她们炫耀自己的漂亮毯子。 可是渐渐的,朋友们越来越少了,她们或者沦为了奴隶,或者去了外地。 而他们家也从城里的富人区,沦落了贫民区,她的漂亮毯子被妈妈用很低的价格卖了出去,换到了他们能吃一个月的食物。 而她也渐渐从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孩,变成了被嫌弃的废物。 因为她不能像男孩一样出去工作,没办法去搬运货物,而领主的城堡也不需要新的女仆。 她的长相也不出众,无法去当有钱人或贵族的情人。 她也不明白父母到底是爱她,还是嫌弃她。 如果说嫌弃她,又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给她一个单独的房间? 如果说爱她,又为什么经常说她一点用都没有? 艾玛一边收拾自己不多的东西,一边沉默着流泪。 她多想回到小时候,她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每天只用发愁明天有多少朋友会来找自己玩,自己又要怎么招待她们。 当天下午,他们一家出发了,离开这个生活了一辈子城。 而他们对目的地,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艾玛的姑妈离开时,只说那是北方山坡后的一个庄园。 他们没有任何代步工具,艾玛和父母轮流拉着板车,朝着未知的未来走去。 或许他们在路上就会葬身在野兽的肚子里。 或许他们根本走不到目的地就会饿死。 更或许即便他们走到了目的地,那里也没有艾玛的姑妈,领主不愿意接纳他们,他们会受到驱逐,死在他们满怀希望的目的地周围。 可无论如何,这是她的父母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他们是趁着夜色偷偷走的,没有告诉任何人,连最亲密的邻居都没有说。 轮到艾玛在前面拉板车了,她把自家搓出来的草绳搭在肩上,艰难地拖动着,她的父母在后面用力推,艾玛额头上全是汗珠,她恍惚地抬头去看太阳。 伟大的圣灵啊……为什么不来救救我们呢? 是我们还不够虔诚吗? 他们终于在夜幕降临时停了下来,艾玛的爸爸升起了火堆,他们终于吃了今天的第一餐——沿路采到的野菜和野果,用陶罐煮了一会儿后就狼吞虎咽地吃进了肚子里。 可野菜和野果并没有让他们有饱腹感。 而是更饿了。 一家人轮流守夜,艾玛的爸爸在她小时候,曾经跟着商队出去做过生意,所以知道在野外,必须得守夜。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少天,或许很长,或许很短。 艾玛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只会麻木的走动,麻木的拉动板车,麻木地推动板车。 她每次觉得自己快要倒下去的时候,还是坚持了下来。 比起她,父母的状态更差。 因为拉板车的主要劳动力还是艾玛的父亲。 这个沉默的男人在倒下去的那一刻,还紧紧抓着草绳。 父亲的晕倒让麻木的艾玛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不要哭!”妈妈让艾玛一起,把丈夫拖到树边,让丈夫靠着树干休息。 她们把仅剩的一点水都喂给了他。 这一路他们都没有找到水源,并且一直没有下雨。 等了大半天,艾玛的父亲终于醒了,但他不能再拉动板车了,于是主要拉动板车的人就变成了艾玛的妈妈。 “妈妈,让我来吧。”艾玛从妈妈的肩膀上接过了草绳,草绳也快摸索了,但好在他们在树林里,休息时候找合适的书扒下树皮,能搓出替代的草绳。 艾玛成了家里的主力。 她不再喊累,也不再喊苦,沉默着,像一头吃苦耐劳的牛,一步步的往前走。 在一个午后,艾玛在附近找水的时候,穿过一小片树林,站在山坡上,她看到了山坡下的庄园——一个比她预想中还要大的庄园!庄园的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河边有几个人,似乎是在捕鱼。 而庄园的田地里也没有小麦,但还有很多地连麦秆都没有。 那是荒地吗?艾玛有些奇怪。 田坎上有很多人走动,他们看起来好极了,比城里的人更强壮,看体格就知道他们生活的很好,也有女人在走动,她们的怀里抱着藤筐,腾框里装满了绿色的东西,好像是野菜,又好像不是。 每个人都很忙碌。 艾玛的眼眶有些热。 她不怕忙碌,她怕的是连忙碌的机会都没有。 “妈妈!爸爸!我们到了!”原本已经累得快要晕倒的艾玛此时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她跑起来就像一阵风,脚底水泡磨破的疼痛再也感受不到了。 她拉起板车,寻找着走下山坡的路。 在经过数日艰难的跋涉后,在被绝望和痛苦的潮水淹没后,艾玛一家终于抵达了他们抛弃一切所以抓住的唯一希望,艾玛站在庄园的栅栏外,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泪流,当她踏上这块土地,已经泣不成声。 而她的父母趴在地上,额头抵着湿润的泥土,肩膀不停地抖动。 他们经过了层层关卡,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关。 ——艾玛的姑妈在不在这里?这里的领主又能否接纳他们? “流浪来的吗?”池晏有些奇怪,他这里基本是没有生人过来的,强盗被肃清之后,这一片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荒无人烟,这里树林多,野兽多,就连他的领地,都必须每晚有人守夜,燃起火把。 管家摇头:“有一户人家说是他们的亲戚。” 池晏想了想:“既然来了,就让他们跟亲戚住在一起吧,不过至少一年,都不能让他们离开领地。” 现在的池晏也长了脑子,不再沉迷种田建设,也知道人心叵测,为了安全,还是得多想一点。 管家:“不过都不是壮劳力。” 管家有点嫌弃,要是壮劳力还能多干一些活,不管是打铁还是开荒,又或者种地,都是一把好手,那家只有一个女人和一双父母,父母病病殃殃的,女儿也瘦成了一把骨头,就是把他们赶到树林里去,估计都没有野兽愿意费那个时间捕食他们。 管家是个十足的实用主义者,尤其是他是站在统治阶级的角度去看奴隶和平民。 因此对奴隶和平民并没有什么同理心。 现在领地里有很多工作供平民挑选,租地自己耕种,这是多数平民们的选择。 但如果不想种地,也可以选择织布纺线和打铁。 总之,只要有手有脚,想靠劳动挣得果腹的食物,完全不成问题。 池晏这段时间不是去打铁房看看,就是去织布房看看,虽然效率很低,但确实每天都有产出,而糖的产出是最大的,这些糖都被池晏让人砸碎后装进罐子里。 如果克莱斯特他们回来的时候打开了商路,这些糖和布就能变成钱,变成他们需要的物品。 而且商人之间大多还是以物易物,毕竟每个领主辖区内的钱都略有不同, 比如铜币,不同领地里的铜币的含铜量不同,重量也不同,虽然没有严格的计量工具,但是上手就能感觉出来。 所以以物易物最为保险。 而且商人们资源多,从他们手里能换到更多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 比如生铁,就是从一个胆大包天的商人手里买来的。 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儿找到的胆子那么大的商人。 不过生铁快用完了,如果找不到铁矿的话,靠从商人那里碰运气买生铁是绝对不够的。 池晏悠悠地叹了口气。 他需要找到铁矿铜矿煤矿和硫矿。 但是稍微动动脑子想想就知道,他的领地里不可能同时存在这么多矿产。 如果真有,那概率大概就跟买彩票中头奖,并且一跃而起成为世界首富一个意思。 池晏穿越之前,全世界奖金最高的彩票得主中了一百一十一亿人民币,看起来多,但成为世界首富?没门。 “哎”池晏又叹了口气。 他也想当一个无所事事,大呼自己不想挣这么多钱的有钱人啊! 给他一个机会,他可以炫富炫得所有人都想揍他! 池晏闲了几天后,决定开始规范领地里的卫生条例。 毕竟在这个时期,人均寿命不高,除了新生儿容易夭折,战争问题以外,最重要的就是环境问题,病菌和病毒,随时可以通过人的手和食物进入人的身体。 而且人们的卫生意识非常堪忧! 不洗澡就算了,随地大小便就算了,即便池晏勒令他们至少一个月洗一次澡,他们也洗得并不算仔细,他们也不会洗手,刚干完活就能徒手抓东西吃。 并且哪怕有了筷子,也只是吃热菜的时候用。 池晏知道中世纪黑死病爆发的时候,什么样的治疗办法都出来过,用尿液涂满全身,放血等等,但黑死病的大规模爆发,跟卫生环境有分不开的关系。 池晏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出了他觉得这个时期最必要的卫生规范。 毕竟条件有限,只能在现有的条件下去实施。 管家有时候也会去书房服侍池晏。 管家也是领地里少数几个识字的人,有时候池晏还会让管家给自己提意见。 “可惜没有水泥。”池晏自说自话,很是惋惜。 要是能发现石灰就好了,不过石灰不算难得,商人应该有卖,只是价格很昂贵,而且买的人也不多。 有黏土和黄泥也好,混合均匀后也能用来铺路和敷墙,只是损耗比较大,没有水泥的性价比高,而且这附近的白蚁窝还没有恢复元气,怎么也能等明年才能找到更多的白蚁窝。 今年池晏是不准备动的,要给白蚁们休养生息的时间。 对白蚁来说,池晏绝对是个残忍的人。 很快,奴隶和平民们就分别组建了两个清洁小队,他们每天复杂打扫领地,焚烧死在领地附近的野生动物的尸体,并且监督所有人都进食前后都要洗手。 并且一定要仔细洗澡,池晏让人们用仅剩不多的黏土造了一个专门的洗澡房,建的很大,但只有一个,没到洗澡的那天,人们都得在这个屋子的一边用烧好的水洗澡,然后去另一边烧着木炭的房间缓一缓,再换上干净的衣服离开。 今年比往年好的地方在于他们织出了布,在今年冬天,领地里的人都可以得到一套麻布衣服,麻布衣服只要织的好,是很保暖的,除了穿上有些不舒服以外,耐洗耐晒,还防腐,不易损坏,一件做得不错的麻布衣服,可以穿很长时间。 但衣服是需要裁剪缝制的,池晏没有时间找到一个裁缝,让他去挨个给领地里的人量尺寸。 最好的办法就是做成“均码”,可能对有些人来说比较大,又对有些人来说比较小,但只要按照一个种族的平均值来做,就能保证每个人都能穿。 现在的问题是找到那些能缝制衣服的人。 矮人是不行的,他们几乎全员都在织布和纺纱,他们的速度是最快的,池晏不能从他们里面分出人手来,地精也不行,大概是因为大河离开前那一段发言传到了地精耳朵里,极大的鼓励了这个群体的积极性,让他们觉得既然在织布纺纱这方面不能比矮人做得更好,就必须在打铁这方面超过矮人。 于是地精们现在几乎都一窝蜂开始打铁,并且各种实验,看怎么能把钢锻造的更好。 牛头人……沉迷开荒,不可自拔。 那就只剩下人族和现在领地上精灵族的光杆司令拉米尔了。 自从处理完肥料以后,拉米尔就到处打杂工,但经常一日游,现在他在纺纱。 不过说句实话,有他没他差不了多少。 “就这样,把布裁剪成这个形状。”池晏不担心浪费布,毕竟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卖布,而是卖糖,他形容的衣服左右都有缝起来的腰带,连接在衣服上,不担心遗失,也不用做一整条完整的腰带。 裤子的缝制也很简单,池晏先让人会薄木板做成裁衣板,按照木板来裁衣服就行了,不用担心有大的偏差,也不用重复教人。 管家再次赞叹于池晏的奇思妙想:“您想出的这个办法如果让商人们知道了,他们一定会挣到不少钱。” 用裁衣板一比就知道要用多少布,这样就能减少布匹的浪费,做出更多的衣服。 而且平民们也是需要买布的,当他们发现买布不如买成衣划算,回去改改就能穿,一定会争着买成衣,这里面有着巨大的利润空间。 或许贵族看不上,但平民的数量明显比贵族多得多。 池晏纠正道:“不是我想出来的,我也是以前从别人嘴里听说过。” 管家认为池晏在谦虚,像池晏这样品格高贵的人,就是这样谦虚有礼。 人手更加紧张了。 池晏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管家就像是池晏肚子里的蛔虫,池晏一旦露出忧虑的表情,他就知道赤炎在为什么忧虑,此时管家说:“我有一个办法,大人。” 池晏连忙看着管家:“什么办法?” 管家:“我们不需要买奴隶,也不需要花钱,只要现在领地上的平民把他们的亲人找来就行了,就像之前投奔过来的那一家三口。” 池晏眨眨眼:“当地的领主会答应放人们?” 管家笑了笑:“大人,不必担心,只要您送给他一罐糖,带走一些平民而已,又不是富人,当地的贵族是不会在意的。” “也对。”池晏点点头。 在大部分贵族眼里,平民和奴隶并不是跟他们同等的人。 平民和奴隶的命加起来,也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 这一次池晏是派艾伯特和卡尔出去的,他们有证明自己是骑士的文书,骑士基本就是贵族预备役,能够跟贵族在一个比较平等的范围内交谈对话,以及交换条件。 艾伯特和卡尔在城堡里被闲置了很长时间,虽然日子好过,但是也觉得无聊,尤其是现在领地里的所有人都很有干劲,就显得他们两个无所事事。 这样出风头的任务,他们当然很乐意。 并且这次出去他们一人骑一匹马,还能带上糖。 除此以外,池晏还给了他们一些钱,让他们在去到别人领地的时候不因囊中羞涩而被人看不起,毕竟艾伯特和卡尔出去,代表的是池晏的脸面。 连一向吝啬的管家都认同应该让他们多带一些钱。 “如果他们因为带的钱多被抢劫丢命怎么办?”池晏有些担心。 管家一脸平淡地说:“大人,他们是骑士,身为骑士因为抢劫丧命,是耻辱,也能证明他们能力不足,不配成为骑士,骑士应该死在战场上。” 池晏:“……” 池晏找到了艾伯特和卡尔,亲自给他们说了这件事。 “你们会带着我的信去,上面有我的印章,其他的东西都可以丢,这个不行。”池晏说,“还会给你们一些钱,不过用的时候最好别让人看见你们拥有多少钱。” 池晏认真说:“你们把钱分一分,一个人身上少放点,另一个人身上多放点,需要花钱的时候,就让钱少的人去花,明白了吗?” 艾伯特连忙说:“大人,您不用担心我们,我们有武器,而且附近已经没有强盗了。” 这次能出去,对艾伯特和卡尔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 骑士的身份让他们拥有高于常人的自尊心和优越感,现在这种自尊心和优越感快要被打击的体无完肤了,所以迫切需要证明自己。 卡尔也拍着胸脯向池晏保证:“大人,我们一定会完成您的嘱托,把人带回来的。” 池晏:“不要逞强,如果觉得危险就跑,逃跑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艾伯特和卡尔都保证了,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肯定不会把这句话放在心里。 这些人的地址都是平民们告诉艾伯特和卡尔的,卡尔记在羊皮纸上,方便进城以后找人。 很多平民都高兴坏了。 他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亲戚了。 “太好了!我一直都很想念我的哥哥,一想到蝗灾,我还在担心他怎么度过今年冬天。” “还有我妹妹!我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我很担心她。” 所有人心里都有一声赞叹—— “大人太好了,也太温柔了,他拥有慈悲,却没有继承一点暴虐。” 他们能来到这里。 真是太好了。 可能花光了他们毕生的运气。 第49章 克莱斯特他们走了,艾伯特他们也走了, 能跟池晏说话的人就更少了, 只剩下管家,管家也很忙, 管家得监管那些管事的,管事的一般都是平民里对领主最忠心的那一拨人, 只不过这个忠心怎么衡量,池晏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这些管事的没给他找事, 在发现他并不喜欢殴打虐待奴隶和平民后, 管事的都很快调整了自己的作风,虽然依旧稍显强硬, 但是比起池晏刚来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 这些管事的一般都认识几个字,但识字不多,属于半文盲,而且至少好几代人都生活在这里,了解周边的环境,不会迷路,而且小有家资。 在庄园里属于中产阶级, 他们除了管事以外,一般也都租了田地, 而且他们是不用交人头税,只用交租和地税,而领主一般会免除他们的租子, 他们只用交给圣院的地税。 所以管事的都能生活的非常好,他们的家人耕种干活,他们只需要去达成管事下达的指令就可以了。 但因为他们是难得是能识字的人才,虽然是半文盲,可在这个人均大字不识一个的环境下,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现在这里还没有阿拉伯数字,用的是类似于罗马数字的字符,每次池晏书写数字的时候,只要数字一长,自己眼睛就先花了。 每次认数字还要先在脑子里把字符过一遍,再挨个去辨认,数字无法做到一眼即知。 所以池晏自己记录的时候都会替换成阿拉伯数字,时间久了,管家也学会了阿拉伯数字,并且在问过池晏以后还教给了手底下的管事的,用来记录人数。 池晏很想让管家先去给那些管事的扫扫盲,但看着管家忙碌的样子,池晏又不好意思叫他老人家多一个活,只能暂且按下来,不过还是记在池晏的羊皮纸上,他必须开一个扫盲班了。 能认识五百个字就算脱离文盲范畴——不算严苛吧? 池晏偶尔想起来,也会在领地里走动走动。 不过每次他一出去,领地里的人就不干活了,全都跪在地上。 大大的影响了工作效率。 于是池晏一周也就出去巡视一圈。 天气渐凉,池晏结束一天“艰苦卓绝”的日常工作,躺在床上,盖起了毯子,手里还捧着一杯热水,然后听管家站在床边汇报今年秋天的收获。 他们今年的收获颇丰,打造的武器不包括铁锹和锄头这样的农具就有五十六把,虽然质量参差不齐,但是总比生铁打造的好。 小麦因为抢收及时,损失的并不多,至少来年的面包是不缺了。 卡坨就更不必说,都够领地上的人吃两年了,而且不必一直播种,只需要隔三个月收获一次。 布的产出比较少,每人大约只够分到一件,现在只完成了二分之一,估计这个冬天还有很多人穿不上衣服,只能待在屋子里。 糖有三百多罐,克莱斯特他们带走了五十罐,艾伯特他们带走了十多罐,领地上还剩二百多罐,存放在地窖里。 管家汇报完以后说:“明年会比今年轻松很多。” 管家一脸骄傲,他活到这个年纪,服侍过很多贵族,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成就感,跟服侍贵族的成就感不同,他眼睁睁看着领地越来越好,在池晏没来之前,领地上的人甚至没有像样的屋子住。 现在人们不仅有地方住,也有衣服穿,还能填饱肚子。 多了很多从未见过的农具。 管家一骄傲,就开始吹彩虹屁:“大人,您是我见过最聪明,最仁慈,最……” 池晏连忙打断管家的话:“就不要夸我了。” “今年木炭烧得多吗?”池晏问。 木炭是牛头人在烧,现在牛头人就开荒和烧炭。 管家想了想:“没有去年多。” 毕竟去年秋天没有今年这么多事。 池晏叹了口气:“该早点让人来的。” 在这个偏原始的时代,人力就是唯一的劳动力,人越多,产出才越多。 换成现代,一个人一台收割机就能解决他领地的大部分活。 管家:“大人,你不能因此责怪自己,您做得已经够好了。” 他真心实意这么认为。 他在池晏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还是个毛头小子呢。 新来的艾玛正在裁衣服,她能从管事的那里领活干,每天裁满一定量的衣服,就能领到食物,不用伸手向姑妈一家要粮食——不过他们还是住在姑妈的房子里。 姑妈跟以前不同了,不再那么斤斤计较,大约是日子好过了,所以人也变得平和大方了起来。 她的堂弟在城堡里当仆人,经常可以领到白面包回来。 托堂弟的福,他们一家也吃到了从未吃过的白面包。 又软又香,有一次堂弟还带了叫“馒头”的面包回来,艾玛从未吃过这么好的食物。 她每天除了和父母一起裁衣服以外,还会抽空出去采野菜,在这里领主不限制他们去采野菜,只要干完了活,她想干什么都可以。 只是艾玛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了,她知道了生活的苦楚,格外珍惜现在的日子。 他们刚来的时候,姑妈一家还分给了他们家不少小麦。 姑妈对她说:“领主大人是位非常仁慈的人,你们千万不要做触怒大人的事。” “要听话懂事,明白吗?” 她每天都会听到姑妈一家对领主大人的感激话语。 领主大人给他们栖身之所,给他们食物,无私的接纳了他们,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救了他们的命,一直给予,从未要求他们付出什么。 艾玛有时候也会疑惑,领主大人为什么这么仁慈? 而他们曾经居住的城市的领主,为什么不像这个领主一样? 她就这么问了出来。 然后姑妈就笑她:“领主当然不是普通人,领主是听过圣灵声音的人!” “他继承了圣灵的慷慨仁慈,没有继承圣灵的易怒和凶恶。” 姑妈会叹气说:“但是这个世界,是容不下大人这样仁慈的人的。” 艾玛不明白:“难道当个好人不好吗?” 姑妈就苦笑:“傻姑娘,这世上大多数都是恶人,一个好人,只会被恶人们欺压伤害,我们两家不就是因此沦落到贫民区的吗?当我们穷了,我们就也变成坏人了。” 艾玛还是不服气:“大人不一样,他是领主!” 姑妈:“艾玛,我们要对领主大人忠心,我们要保护领主大人。” 艾玛吃了一惊,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平民还要保护领主。 姑妈的脸上带着爱怜。 她说起领主的时候,语气中的爱怜之情,比提起自己儿子的时候还要浓重。 好像领主才是她最心爱的孩子。 就连姑父都说:“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以后,就没有托人给你带过信了吗?” 艾玛一家人都摇头,但他们其实以前一直都觉得,是姑妈一家不想让他们这群穷亲戚投奔他们。 姑父笑呵呵地说:“我们是担心一旦我们在信里写出了这里的事,被你们找的读信的人看到了,那些人就会来到这里。” 他们都是不认字的,只能请认字的人写信读信,这些是要花钱的。 “我们要保护这里。”姑父拍拍自己的腿,“既然你们到了这里,也要保护这里。” 他们来到这里以后,才知道当人是什么感觉,不用像老鼠一样被驱逐。 可以一家人待在一起,喝着温暖的汤,聊着以后的事。 姑妈也说:“领主还是个孩子呢!” 在领地的很多人眼里,池晏既是他们的领主,也是需要被他们包容和爱护的孩子。 大约从没有领主在自己的领地里有池晏这样的地位和人望。 哪怕他犯错,人们也会包容他,体谅他。 愿意为他付出。 池晏自己都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是个很有威严的领主。 慢慢的,池晏穿起了冬装,燃起了壁炉,缩在房间里哪儿也不愿意去,就连吃饭都在床上解决了,去年的他还能在寒冷中坚持去桌前用餐,今年他堕落了! 堕落的池晏每早差不多中午才起床,因为领地里的人少,也没什么需要他每天都处理的事,所以他心安理得的缩在被子里。 管家看池晏冷成这样,就说道:“大人,我让拉米尔来给您暖床吧。” 拉米尔现在吃成了一个胖子,但脸不怎么胖,依稀还能看到最开始的美貌,不过已经远远及不上克莱斯特了。 池晏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拒绝了。 他怕克莱斯特回来以后知道了吃醋,他可不觉得克莱斯特是个心眼很大的人。 要是换成他出去了,克莱斯特跟拉米尔睡了。 他大约也是要生气的,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只是睡在一起取暖,他也会小心眼。 以己度人,池晏觉得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体贴的人。 他宁愿冷,也不想去哄生气的克莱斯特。 之前克莱斯特提的那个要求,他还没有完成呢。 也不知道这次克莱斯特回来,他该怎么搪塞过去。 虽然池晏没同意,但管家还是把拉米尔带来了。 最近拉米尔一直在干活,明显憔悴了很多,吃起来的肚子也平了,人也受了,脸上还有胡渣,看起来十分沧桑,他自己也很怀念之前当米虫的日子,所以管家一提他就答应了。 他再也不想干活了!干活好累!比打猎累多了! 而且干完活总是一身臭汗,又不能每天洗澡。 “大人。”拉米尔小心翼翼地走到池晏的房间里,冲池晏献媚的笑,似乎他不是单纯来暖床的,而是要来陪池晏做些不可描述的事,他还冲池晏抛媚眼。 池晏:“……” 一个长了胡子的男人朝自己抛媚眼,这种感觉让他一下回到了几年前。 在圣院的时候,一位留着胡子的男贵族每天都要过来,不找别人,就找他。 每次过来就给他狂抛媚眼,还会说一些骚话。 比如池晏愿意离开圣院的话,他就愿意举城之力供养池晏,池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想要多几个情人也可以,他不在意,但他会保证他的身心都属于池晏。 这一番示爱当时确确实实吓到了池晏。 他还以为自己穿到了种马文里,只是对象从女变成了男。 其实如果对方是个美人,而不是大胡子男人,说不定那时候他就从了。 哪个少年没有做过左拥右抱的美梦呢? 结果最后他还是栽到了一个男人手里。 不过看在那个男人比所有人都要美的份上,好像也没吃亏? “管家让你来的?”池晏问拉米尔。 拉米尔咽了口唾沫,他连忙说:“管家大人说,只要我好好伺候您,以后就不用工作了。” 既能跟池晏同床共枕,还不用工作,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着实让拉米尔觉得自己幸运得不可思议。 池晏只能给拉米尔做思想工作:“你不觉得你这种想法很可耻吗?你以前跟族人生活在一起的时候,难道也能什么都不做就有饭吃?” 拉米尔迷茫地点点头:“年长的精灵会照顾年幼的精灵。” 因为精灵生孩子不容易,所以拉米尔是族群里最小的那一批精灵,虽然他早就成年了,但还是由长辈们养着,打猎只是磨练技术,不靠打猎填饱肚子。 池晏:“……” 怪不得拉米尔好吃懒做,完全就是长辈们惯的! “你不能这么想。”池晏晓之以理地说,“你看,我比你年纪更小,但我也在干活啊。” 拉米尔疑惑的看着他。 池晏理直气壮地说:“你以为管理一个这么大的领地很轻松吗?” “我随时都要操心粮食的产量” 拉米尔:“您不是都把事情交给别人做吗?” 池晏:“你愚昧!我靠的不是体力,靠的是脑子!” 拉米尔恍然大悟:“我也可以靠脑子。” 池晏服了:“那你用你的脑子想一想,现在你要怎么做最好?” 拉米尔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得出一个结论:“陪您睡觉。” 池晏:“……你可真有脑子。” 就连艾伯特和卡尔这两个迟钝的骑士都看出他跟克莱斯特现在的关系了,虽然他们不一定了解的很清楚,但至少知道不能跟池晏太过亲密,免得挨一顿毒打。 拉米尔很委屈地看着池晏。 池晏:“你想想你现在给我暖床,克莱斯特回来了该怎么办?” 拉米尔大惊失色:“关他什么事?!难道他还会打我吗?” 池晏点点头。 拉米尔觉得挨一顿打似乎也没事,于是说:“我挨得住!” 一顿打,能跟池晏睡觉,还不用工作,划得来! 池晏很惆怅:“可我挨不住。” 拉米尔:“他还敢打您?!” 池晏叹了口气:“他不会打我,但是也很麻烦,拉米尔,以后不管管家怎么跟你说,你都不要再干傻事了。” 拉米尔不明白这怎么就成傻事了,这明明是聪明事。 在池晏的严肃要求下,把自己洗的香喷喷,打从出生都没有这么干净过的拉米尔拖拖拉拉地出去了,池晏终于靠嘴炮弄走了拉米尔,连床都没有下,在温暖的被窝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拉米尔是个一根筋的精灵,他大约这辈子都没怎么动过脑子。 在族群里的什么,他什么都不用考虑,要不是拉米尔在被商人拉出来卖的时候发挥了自己毕生聪明才智,落到别的贵族手里,说不定早就没了。 池晏觉得这里的人,包括平民和贵族,其实都不算复杂,他们的生活很闭塞,接触的人和事很少,所以很单纯,甚至称得上天真。 池晏觉得自己要不是个万人迷,而是个普通人,估计在这些人中间都能算是个心机满满的人。 —— 好不容易在城里落脚的大河很害怕,他跟这群奇形怪状的人生活在一起,每天都战战兢兢,尤其是吃饭的时候,这些人就跟野兽一样,狼吞虎咽,比奴隶的吃相还要可怕。 只有克莱斯特看起来像贵族一样矜持。 但大河也没觉得克莱斯特好接触,他只感觉克莱斯特——比那些人更可怕。 克莱斯特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他说不出话,连动一动都不敢。 那种紧张感,绝望感和恐惧感让他冷汗直流。 今天他们要去拜访一位大商人,克莱斯特没有像他一样,去接触商人之中地位比较低的人,而是一来就选择了商人里的领头羊。 大河也不敢劝,他连跟克莱斯特说话的胆量都没有。 他们带上了一罐糖和一匹布当做礼物,其他人留在旅馆里,只有克莱斯特大河以及黑一起过去,黑从出来开始就在思念领地里的小崽子们,倒是一起出来的人中唯一可以跟大河说几句话的人。 克莱斯特走在前面,大河就在后面小声问黑:“你不怕克莱斯特吗?” 黑点点头,一点迟疑都没有:“怕。” 大河连忙说:“我也怕,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克莱斯特从来没有打过他,但他就是怕克莱斯特,不仅仅是因为克莱斯特是领主大人的朋友。 那种感觉……更像是一个普通人站在深渊前,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的感觉。 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甚至不敢想象领主大人是怎么跟这样可怕的精灵相处的。 黑看了大河一眼,他身材矮小,此时露出了一个堪称丑陋的笑容:“陛……克莱斯特大人不会对我们动手的。” 大河:“……” 原来他真的会动手吗? 黑想起了以前的陛下,他可以徒手撕开一个强壮的魔族的喉咙,捏碎对方的骨头。 那时候的陛下比现在更暴烈,更凶残,更……更像一个纯粹的魔族。 魔族们都胆战心惊,唯恐让陛下生气。 而现在,虽然陛下仍然让他们恐惧,让他们乖巧如羔羊,却不会再用以前那样的酷烈的手段了。 之前的黑不懂。 现在的黑明白了。 陛下大约就像那位领主大人一样。 他从魔族之主,变成了真正的王。 而他们,都是陛下的子民。 这种感觉让黑充满了安全感, 他们到了大商人的家,这栋房子是除了贵族的城堡以外最大也最漂亮的建筑,里面火光闪烁,早早点上了火把,燃上了油灯,里面来来往往能听到不少人的脚步声。 没人迎接他们,因为他们只是不出名的拜访者。 还是大河去找了一个仆人,在确定了身份以后带他们去宴客厅,房子里面很温暖,可能是因为旁边墙壁上的火把,大河小心翼翼地走在克莱斯特的身后。 这一次,他不像上一次一样战战兢兢。 虽然他害怕克莱斯特,但也莫名相信,只要有克莱斯特在,就不会遇到危险。 他怀里抱着装满糖的罐子,小心翼翼地走着。 等大河看到宴客厅里的场景时,土包子大河惊呆了。 里面全都是人,全是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商人,他们举着酒杯,大声谈笑着,美貌的女人和男人们围在他们的身边,像最华美的装饰品,只是商人们对他们不屑一顾,他们依靠财力拥有的美人多了,在这样的聚会中并不会表现出急色。 当克莱斯特一行人出现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克莱斯特身上。 克莱斯特直接朝着被最多人围着的大商人走去。 大商人迪夫看着这个美貌的精灵朝自己走来,他微笑着看着对方。 等待着对方投入自己的怀抱。 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料到的是—— 克莱斯特伸手。 扭断了他的脖子。 克莱斯特不去管对方滑落的身体,而是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面相众人,声音冷漠地说:“现在让我们来谈谈,由谁来接替迪夫的位子,继承迪夫的财产。” 他不是来讲道理的,也不是来奉承人的。 除了池晏,任何的人命,在他眼里,都不叫人命。 他那双碧绿的眼睛,不复在池晏面前时的温柔,冰冷得没有温度,不像是人的眼睛。 克莱斯特微笑道:“你们都不想要?” “那么,就让我来决定这个人是谁吧。” 商人们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惊慌失措地往外逃窜,在这么强大的武力面前,他们不打算硬碰硬,服侍商人们的仆人们也一起往外逃。 这个时候,站在门口的黑发挥了他的作用。 他变回原形,打开大嘴,露出自己嘴里密密麻麻的尖锐牙齿。 就连一旁的大河都瘫坐到了地上。 刚刚的天上人间,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第50章 初冬的第一场大雪终于落了下来,树梢落满积雪, 稍稍晃动就会掉下来, 岩石上挂着冰凌,一说话就是呵出一口白雾, 领地里的人都开始在屋子里工作,打铁房是最温暖的, 炭火热气汹汹,烤的人必须穿着清凉, 才不会热的头晕眼花。 除了打铁房以外, 其他工作就没有这么暖和了,但许多人在一个房子里, 还点着炭火盆,也不会冷,不过只有工作的时候才有木炭供应,回家以后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取暖了。 他们多数在秋天的时候囤积了木柴,堆积的好的,在下雪的时候里面的木柴没有泛潮,照样可以用于生火。 平民们先在跟奴隶们在同一间屋子里工作,竟然开始互相请教怎么把活干得又快又好了。 女矮人很擅长纺线, 她纺出来的线比别人的都均匀,肉眼看来几乎一样粗, 她的手脚也很麻利,一天能干别人三天的活,也因此, 她是纺线成员里收到奖励最多的人。 这个冬天,女矮人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了三套衣服,还得到了鱼肉松跟面包,她甚至成为了劳动模范。 这让女矮人更加勤快了,她从不知道勤快能带给自己这么多好处。 很多人都来请教她,有奴隶也有平民,连平时最看不起矮人的人族们,都会来请教她。 有时候还会给她送礼物。 虽然礼物大多都是秋天的时候人们自己去采摘然后晾晒的野菜蘑菇。 可女矮人很满足。 她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她甚至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这种强大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更深层次的东西,她并不懂,但是却因此而快乐。 池晏也召见了这个女矮人——她的效率太高了! 要是每个人都能有女矮人这样的效率,何愁他不能富甲一方? 池晏总有种自己很穷的感觉,虽然他知道去年领地里有不少产出,但很多产出都是不能变现,甚至不能为人所知的,糖和布才是他现在最看重的产业。 女矮人没有名字,矮人族似乎是都是由族长取名字的,除了人族以外,多数种族都依旧是母系氏族,由年龄最长的女性领导人来分配食物和工作,但因为他领地上的矮人都是奴隶,所以他们内部并没有这样的领导人。 导致矮人们都没有名字,他们大多是用对方的特点来称呼对方。 比如脸上有颗痣的,手上有道伤痕的等等。 池晏在得知对方没有名字的时候沉思了一会儿才说:“特丽丝这个名字,你觉得好不好?” 女矮人迷茫的看着池晏的脸,她的眼里有痴迷,但艰难地克制住了自己。 池晏解释道:“是正直善良,有诚信的意思。” 女矮人这下听明白了,她连忙低下头说:“这是我听过最美的名字。” 池晏微笑道:“那你就用这个名字吧。” 特丽丝成为了矮人中第一个拥有名字的人,她手足无措地站在池晏座下,却不由自主地咧开嘴,喜形于表。 “特丽丝,我希望你能开一个教学班。”池晏又给特丽丝解释了一下教学班的意思,然后说,“让更多人拥有像你一样的技术和速度。” 特丽丝脸很红,结结巴巴地说:“大、大人、我、不能保证……” 她想说她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学会,更不能保证那些人被教会以后能像她一样速度和质量兼备。 池晏听明白了特丽丝的意思:“你只负责教,让他们比现在强就行了,我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都有这样的天赋。” “特丽丝,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特丽丝被夸得全身皮肤都在发红,她死死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她的双腿在颤抖,头顶一阵酥麻,她哆哆嗦嗦地跪下,把额头贴在地上。 离开城堡的时候,特丽丝觉得自己走在云端上。 她飘飘忽忽的,脚踩不到实地上。 就这样,特丽丝成了领地里第一个老师,她平常不用干多少活,只需要每天都跟其他人讲怎么才能做得又快又好,传授自己的经验和技巧,而特丽丝的收获也不少,她每天依旧能拿到跟以前一样的奖励。 池晏觉得这个办法也是挺有用的,因为有特丽丝这个典型,所以人人都想跟特丽丝一样,一个人干得好,几乎能养活一家人,他们的热情度比之前更高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特丽丝不是一个“非凡”的人,她也跟他们一样是常人,甚至还是个奴隶,既然她能办到,没道理其他人办不到。 一时办不到,只能证明自己还没有完全学会。 雪后的第三周,所有生铁都被消耗一空,打铁房正式停运了。 池晏放了铁匠们一周的假,这一周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做。 地精大多都闲了下来,经历了接近一整年的辛苦劳动以后,他们开始享受辛勤劳动的成功了。 他们这一年都或多或少的得到了奖励,根据每天打造出来的成品计分,分数可以兑换物资,包括面包衣服和糖等等。 地精们大多都给自己换了一套衣服,这样可以跟分下来的衣服换洗。 有一个地精挣得计分最多,他甚至换了一小罐糖,并且大方的跟同伴们分享了。 纯粹的甜味是他们从来没有享受过的。 麻糖在他们的嘴里融化,每个地精都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追求的就是这一刻。 池晏也在享受这一年的成果,他不喜欢直接吃糖,那样太甜了,而是放在热水里融化,水温变低以后,糖水清甜,池晏现在每天的水都是糖水,喝着也不腻。 现在池晏在等着乔什把去年约定好的棉花带过来。 棉衣更贴身,里面一层棉衣,外面一层麻衣,保暖又舒适。 单穿麻衣的话穿上还是有些不舒服。 麻衣有很多优点,但优点里绝对不包括穿起来贴身舒适。 可是乔什迟迟不来,克莱斯特也没有回来,池晏十分担心——过于担心的后果就是他糖吃多了,脸变得比以前圆了。 池晏以前变胖就是先胖脸,身体不胖。 没想到来了这里以后还是这样。 不过池晏不觉得自己是变胖了,他在长身体,多吃一点对身体有好处。 除了变得嗜甜以外,池晏也更嗜睡了,他一天能睡足十二个小时,如果管家不因为担心他的身体叫他起床,说不定他能睡十五个小时。 “要不是我是男生,我还以为自己怀孕了。”池晏摸摸自己的肚子。 他知道孕妇会嗜睡,爱吃辣的甜的酸的等等味道到极致的食物,有些孕妇可能会孕吐,他也就差个孕吐了。 管家一脸无奈道:“您只是太累了,这一年您为领地操心的太多。” 说着,管家就一脸嫌恶地说:“那些人实在是太蠢了!不够努力!” 池晏靠在椅子上,手里还捧着杯子:“他们已经很努力了,不是他们的错。” 不过池晏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又睡了过去,幸好管家眼疾手快,接住了,然后给池晏盖上了被子。 吃了嗜睡以外,池晏在洗澡的时候还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他的肚脐下方,忽然有了黑色的斑点,每天那块黑斑就会变大,扭曲,最后变成了一个奇怪的扭曲花纹。 那花纹看起来像是神秘的咒语,池晏摸上去的时候却和平常时候没什么两样。 然后最神奇的事出现了——那个奇异的花纹还会向上移动,移到了肚皮上,似乎每天向上移动一点点。 池晏有些害怕了。 他来到这个有各种种族的世界之后,从无神论者变成了半个有神论者。 可是因为嗜睡,池晏连害怕到失眠的机会都没有,前一秒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人诅咒了,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死。 下一秒就睡成死猪。 他不敢让任何人在自己洗澡的时候进来,也不敢让管家看到自己换衣服。 池晏一个人悄悄的害怕着。 想要找人倾诉,却不知道该找谁,管家年纪那么大了,他不想看到管家为自己操心。 池晏从未像现在一样思念过克莱斯特,哪怕克莱斯特只是安慰他几句,也比他一个人焦躁害怕来得好,偏偏在管家和仆人们面前他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克莱斯特什么时候回来?”这是最近池晏最常问的一句话。 克莱斯特已经在往回赶了,他在杀了迪夫以后,让一直被迪夫压在下面的二把手继承了迪夫的财产,那位二把手很快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也被克莱斯特和黑吓破了胆。 商人求财逐利,但并不想死。 迪夫的妻子不愿意离开豪华的家,于是自愿嫁给了二把手,依旧是大宅子的女主人。 迪夫的两个儿子在得知父亲死亡后,反应的倒是很快,什么也没带就逃走了。 而迪夫的大部分的家产,都被送给了领主,领主也因此闭了嘴。 领主一般不会管商人们内部的事,他只需要商人们能像以前一样好好为他办事,给他送去他需要的东西。 现在留在城里的是大河,这次的路,克莱斯特已经给大河铺平了,魔族们也会留在城里,只要魔族们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克莱斯特觉得,如果这次大河还是不中用,还浪费了这么多人力和时间,就算死在那,也不可惜。 他哪里知道大河胆子也跟商人们一样被吓破了。 大河现在都不敢跟黑说话了,看黑的眼神就跟看鬼一样。 黑也知道大河怕他,但没想到大河这么怕他。 不过虽然大河害怕,但他还是得跟商人们打交道。 因为包括黑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跟人打交道,听不懂别人嘴里的隐喻。 这让大河好受一点了——自己还是有用的,应该不会轻易被他们弄死……吧? 克莱斯特回来的时候,池晏正在睡觉,这时候正是下午,克莱斯特风尘仆仆的归来,他的身上头上落满了雪,连睫毛上都有薄薄的雪,他骑马回来,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在城堡前,他翻身下马,大步走进城堡,身上还带着寒气,直到站在池晏的房间门口,隔着一扇房门,克莱斯特才脱下斗篷,解开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走进去。 打开房门,克莱斯特看到了睡在床上的池晏。 池晏平躺着——以前池晏都是侧着身睡,像是个小孩子一样,一起睡的时候还会往他的怀里钻。 而此时的池晏脸色苍白,躺在那里,仿佛无知无觉。 克莱斯特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些不敢走过去。 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克莱斯特终于朝着床边走过去,他先把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确认自己的手是暖和以后,才轻轻捋过池晏耳边的头发。 跟他的指尖比起来,池晏的皮肤是冰冷。 克莱斯特的呼吸一窒,他的指尖移到池晏的鼻尖。 那呼出的热气让克莱斯特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多少魅魔没有熬过成年。 魅魔成年的时候,是最虚弱的时候,然而当他们成年后,他们的身体会变得从未有过的健康。 可无数魅魔都死在成年这个坎上。 他们的体温会越来越低,没有熬过去的,会失去所有的温度,变成一具尸体。 他只是没有想到,池晏会在冬天成年,按他的推断,池晏怎么也该是在次年春天成年。 克莱斯特附身,抱住了池晏。 池晏脸上吃起来的肉已经全部消了, 他轻飘飘的像是一把骨头,克莱斯特知道,这个时候只能靠池晏自己熬过去。 但他还是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划开了自己的指尖,用另一只手捏开池晏的嘴,让血滴进池晏的嘴里,魔王的强大来自血液,跟其他种族不同,魔王是传承下来的。 每一代魔王在死的时候,都会让自己的孩子吸干自己身体里的血。 克莱斯特不知道该让池晏喝多少,当他觉得池晏的脸庞有了血色之后,才停止给池晏喂血。 夜幕降临,池晏终于醒了,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醒来是白天,有时候醒来时晚上,原本他已经习惯了,没人可以依靠的时候,他可以强迫自己的强大起来。 可是醒来时他看见坐在床边的克莱斯特,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宝宝,终于找到了可以给自己做主的家长一样。 “你怎么才回了。”池晏很是委屈,但声音里并没有什么怒气,他往门口看看,发现管家和仆人都不在门口以后才说,“你去把门关上,我要跟你说件事。” 克莱斯特从善如流地站起来:“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然后克莱斯特就去关上了池晏房间的门。 “我可能被人诅咒了!” “你马上要成年了。” 池晏:“……” 对哦,在这里,人的成年年纪是十六岁。 克莱斯特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自己嘛? 没想到克莱斯特的心里想的这么污浊! 但是自己竟然要成年了,应该就可以了吧?好像也成? 移风易俗嘛,有时候也不能太执着。 只是池晏东想西想,还没想出个结果的时候,就看见克莱斯特一脸温柔的看着他,然后却用十分正式严肃地语气说:“池晏,你是魅魔,你不是人族。” 池晏:“啥?” 克莱斯特:“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为什么只有你会被所有人喜爱?为什么人人在面对你的时候都会变得不像平时的他?” 池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是他们被我的人格魅力吸引了,也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了。” 克莱斯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池晏不敢置信:“我是魅魔?不可能吧?不是说魅魔已经绝种、不、灭绝了吗?” 克莱斯特轻声说:“你是最后一个魅魔。” 克莱斯特抓住池晏的手:“别怕,不会有事的,我在这儿陪着你。” 池晏低着头。 克莱斯特抓着池晏的手抓得更紧了。 池晏却忽然抬起头来问:“为什么知道我是魅魔?” 他敏锐的抓住了最关键的点,克莱斯特为什么知道他是魅魔?凭什么笃定这一点? 仅仅是因为克莱斯特博学吗? 不对……他似乎一直都忽略了一点。 克莱斯特是精灵族,他跟拉米尔一样,都刚离开族群不久,为什么他会什么都知道? 克莱斯特却轻声说:“那你要跟我保证,我告诉你原因以后,你不会生我的气,不会怕我。” 池晏:“我保证不怕你,但生不生气我不保证。” 克莱斯特无奈的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宠溺:“你还记得你曾经见过的那个暗精灵吗?” 池晏瞪大眼睛:“那是你?” 克莱斯特:“是我。” 池晏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觉得身材和背影跟你很像,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我明白很多人认为暗精灵是不详的象征,我不怪你骗我,你也是迫不得已。”池晏觉得每个人都有秘密,都有不想被人的知道的辛秘。 既然如此,又何必责怪别人隐瞒自己? 克莱斯特却摇头说:“我不是精灵。” 然后池晏就近距离的看见了克莱斯特的变身。 他吃惊的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他亲眼看着克莱斯特的头发从浅金色变成了纯黑色,不是他头发的黑色,而是黑得深沉,像是染出来的那种黑,克莱斯特的眼瞳也从碧绿变成了漆黑。 甚至于克莱斯特的脸都有了轻微的变化。 从雌雄莫辨的美,变成了纯男性的美。 克莱斯特看着他的时候,他被对方的眼睛吸引了,那黑色的眼瞳中像是有旋涡,吸引着人不断下坠。 克莱斯特的声音没有变,他说:“上一次我没把耳朵变回去,你才会误会我是暗精灵。” “我是魔族。” 池晏呼吸一窒,沉默了良久才说:“这可……真是太刺激了。” 克莱斯特还想听池晏继续说,却发现池晏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偏过头,昏睡了过去。 于是克莱斯特只能继续等在池晏的床边,他等了整整一个晚上,就静静地坐在池晏床边等待,期间没有喝水,也没有吃东西。 等池晏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他睁开眼睛,看在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克莱斯特,抢先说:“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你说我是魅魔,你自己是魔族!” 克莱斯特看着他。 池晏迟疑道:“不是梦?” 克莱斯特问道:“你是更怕自己是魅魔,还是更怕我是魔族?” 池晏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然后他又问:“我怎么会是魅魔呢?管家说魅魔不属于魔族,是不是啊?” 克莱斯特专注地看着他,观察着他的表情,这才又变回自己本来的样子,他已经很久没有变回自己的本来的样子了,他看着池晏眼中倒映着他的影子。 此时池晏眼里满满的都是他。 “魅魔不是魔族。”克莱斯特声音温柔极了,就像对待最柔嫩的小宝贝,害怕吓到对方,“人族爱把他们恐惧的种族称为魔,但魅魔不是魔族。” “魅魔才是圣灵的宠儿。” 池晏不信:“是宠儿为什么还会灭亡?” 克莱斯特笑道:“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容不下真正纯洁的人吧。” 池晏……池晏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他连忙说:“不用这么夸我,其实我也不是太纯洁。” 克莱斯特笑起来。 池晏看呆了。 这样的克莱斯特……实在是太欲了! 他以前听说女同学形容男明星欲,但他不太能理解,现在他理解了! 就是对方一笑,他就脑补了很多,他看着对方的唇,就会想到一些脖子以下的事。 那种魅力是不能用言语来形容的。 好像直击人的心脏,攻占人所有的感官。 克莱斯特再次握住了池晏的手:“我在你身边,所以你不用害怕,等这个冬天过去,你就会变成更好的你。” 池晏瞪大眼睛:“什么更好?我跟你说,我觉得有人在背地里诅咒我!” 他掀开被子,拉起衣服,给克莱斯特看自己身上的黑色扭曲花纹,已经爬到了他的胸腹处。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白色的皮肤上盛开着的黑暗之花。 他的舌尖抵在牙齿上,喉结上下滑动。 第51章 池晏对魅魔的了解很少,只知道这个种族灭绝的很早, 并且魅魔人人都魅力十足, 全都是行走的万人迷,除此以外就不了解了, 城堡里现存的书籍里虽然也有对各个种族的简单介绍,但是这个简单意味着非常简单。 羊皮纸造价高昂, 一般的书籍为了节省纸张,都会把复杂的事简略到极致。 除了圣院里宣扬教义的书, 简直像是羊皮纸不要钱, 一句废话都能反复出现十几二十次。 “我成年了以后呢?”池晏比较好奇,他之前没成年, 就已经很万人迷了,要是成了年……那岂不是…… 想想就有点可怕。 克莱斯特明白池晏的担忧:“成年后的魅魔就能控制自己了。” 未成年的魅魔几乎从来不会出现在人前,池晏大约算是个特例,能够生活在圣院,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反而让他得到了保护,在一个相对单纯的环境中成长,然后又被派到了这么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领地。 并且领地上还有一个久经世故的管家。 这大约只能被称之为运气了。 成年后的魅魔比起未成年更加能蛊惑人心, 但这种蛊惑并不是让对方丧失思考能力,一旦有人起了歪心思, 魅魔也会陷入被动的危险中,虽然起歪心的人很少,但出现一个就足够恐怖了。 因为这能证明那个人拥有的贪欲已经远大于魅魔所能带去的影响。 而过多的旺盛的贪欲, 能让人变成魔鬼。 成年的魅魔能伪装自己,把自己伪装成普通人,哪怕混迹在人群中,也不会被找到踪迹,可以正常的跟人相处。 而不会人人都变成他的追求者,或者是仰慕者。 池晏瞪大眼睛:“这个好!” 他早就受不了了,他没有除克莱斯特以外任何可以平等交流的朋友,管家倒是不受他魅力的影响,但是管家从不说逾越的话。 其实池晏有时候也会有那么一丝丝孤独。 虽然城堡里总是有很多人,但一旦克莱斯特像这次一样离开,池晏就觉得身边空荡荡的。 把自己成年的事了解清楚后,池晏才好奇地问克莱斯特:“那魔族呢” 克莱斯特这才介绍起自己:“你知道这片大陆的尽头是什么样的吗?” 池晏摇摇头,他只是听乔什说起过,有船员出海,带回了黑色皮肤的人,所以他认为这里应该也是存在几片大陆的,应该也有类似亚洲非洲欧洲的构成。 可是只有在传说故事中,才有魔族生活在深渊之下的根据。 克莱斯特:“深渊在这片大陆的极北之地,那里没有人烟,也没有野兽,走到最边缘,就会看到一道巨大的裂痕。” “魔族就生活在那道裂痕下。” 池晏感觉自己就像在听故事,他不太有真实感,就像他对自己是魅魔也没有太大真实感一样。 他看着克莱斯特,专注地等对方说下来去。 于是克莱斯特跟池晏说了很多,说那里的气候,那里的坏境,他从小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之下,他母亲死的时候,他才不到六岁,继承了魔王之血后,魔族们都觊觎着他的身体。 只要吃了他,喝光他身体里的血,哪怕是最弱小的魔族,都能一跃而起,变成魔族新的统治者。 克莱斯特时在无数厮杀中长大的。 他沐浴着同族们的血液成长起来。 克莱斯特没有任何隐瞒:“我刚离开深渊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他没有任何地面上种族的所有物,没有衣服,没有任何随身物品,他只能在森林里行走。 克莱斯特说完后看着池晏:“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池晏有些迷茫地问:“那你带回来的那些人……” 克莱斯特:“也是魔族,但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这么久以来池晏疑惑的问题终于得到了回答,怪不得那些人看起来很可怕,不是外貌的可怕,而是气质的可怕,就连卡迪都偷偷跟他说过,新来的那群人让他不寒而栗,就好像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会被他们杀了。 卡迪在头发又一次长回来后重新回到了男仆的岗位上,这一次他哭着在池晏面前请求,让池晏不要抛弃他,如果不做池晏的贴身男仆,他就活不下去了。 于是卡迪终于在长时间的努力和坚持下,得到了打理池晏私人物品的权力。 两人的接触也比之前更多了。 就连管家都对池晏说:“虽然他又蠢又笨,但他对您很忠心。” 对仆人来说,一个“忠”字,就大于其他优点了。 再聪明能干的仆人,对主人不忠心就不能用。 池晏小声问:“他们很听你的话?” 克莱斯特微笑道:“他们也会听你的话。” 池晏连忙摆手:“你的人你自己管就好了,不要再给我增加工作量了,我最近忙坏了,都没有时间休息。” 克莱斯特:“管家说你自从入冬以来就一直在睡觉。” 池晏理直气壮:“我要成年了嘛,青少年需要更多的休息时间才能长个子。” 说起长个子,池晏又问:“我成年以后身高还会再长吗?应该会吧?有没有可能长到你这么高?” 看克莱斯特没说话,池晏连忙说:“没有你这么高也行,管家那么高也可以!” 管家看起来有一米七五到一米七八。 池晏不贪心,有这么高也足够了,不用仰着脑袋看绝大多数人。 克莱斯特轻轻叹气:“魅魔成年的时候有多高,就会一直那么高。” 池晏震惊了!池晏绝望了!池晏不相信! “我现在也太矮了!”池晏很是气愤,“地精和矮人发育的特别好的都能有我高!” 池晏瞬间嫌弃起魅魔的身份来:“人族二十岁还能蹿一蹿,凭什么魅魔十六岁就定了?” 池晏气冲冲地说:“当魅魔一点都不好!” 就这么高!一米六几!太可怕了! 女孩子这么高都能叫高挑了,同样身高的男孩和女孩,都是女孩看起来更高一些,她们骨架子比男生小,视觉效果更好,可男生这么高,看起来就一点都不美妙了。 池晏原本升起来的一点困意瞬间消失无踪,他咬着唇,也不说话,一个人生闷气。 他委屈极了,本来他就不想来到这个世界,穿越之前他过得多好啊,爸妈感情好,又很爱他,他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好不容易蹿上了一米七,考上了很好的大学,眼看着就能迈入人生的新阶段了,却忽然来到了这里。 每天都要被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骚扰,全靠他有一颗强壮的心脏才坚持下来。 身高只是一个小问题,却忽然引出了他所有的负面情绪。 池晏沮丧得要命,克莱斯特坐到床边,轻轻拍抚他的后背:“你为什么想长高?” 池晏声音很小:“我不想永远抬着头看人。” 他还记得以前学校组织篮球比赛,他不想去,却在班上同学的恳求之下去凑人数。 结果在球赛场上,体育班的男生嘲笑他是个小不点,说他抬着头也看不清他们的脸。 说男生没有一米七就是三级残废,一米七五以下的全都没有男子气概。 他们说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池晏的自尊心。 所以他开始努力锻炼,每天喝牛奶,吊单杠,甚至还想过去做手术。 他把所有可能长高的办法都尝试过来,连最不科学的办法都试过,好不容易蹦过了一米七。 克莱斯特抓住池晏的手,两人的掌心紧紧交握在一起。 “我会让你这辈子都不必仰着头头看人。” 池晏:“……” “我要站起来。” 池晏掀被子下床,然后拉着克莱斯特也站起来。 他抬起头对克莱斯特说:“你觉得你说的话有可行性吗?” 池晏:“我从这个角度都看不全你的脸!” 克莱斯特:“……” 话有漏洞。 池晏还站着,他发过脾气之后,理智回笼,又开始愧疚起来。 他伸出手,用小指勾住了克莱斯特的手指。 “我不是故意朝你发脾气的……”池晏内疚地说,“我长不高跟你也没关系。” 池晏:“我平时也不这样……” 克莱斯特弯腰,抱住了池晏,池晏的额头抵在克莱斯特的肩膀上。 “我以前幻想过,如果我能长到一米八就好了。”池晏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克莱斯特:“我刚刚说错话了,除我以外,你不必仰头看其他任何人,我保证。” 池晏还是不信,可是他男朋友都这样安慰他了,他要是再发脾气,再难过,就对不起对方的关心和好意了。 于是池晏只能说:“这么高就这么高吧,不是有高跟鞋吗?以后出去见人就弄一双吧。” 反正这里的高跟鞋其实就是厚底鞋,有点像松糕鞋,不是真正的女士高跟鞋,里面要是再垫块鞋垫,应该能把他的身高拔高个七八厘米。 再高就不行了,再高就是高跷,池晏怕自己掌握不了平衡来个平地摔,那就更丢人了。 大约是因为个子不能再长高,池晏反而对自己是魅魔和克莱斯特是魔族没什么反应。 接下来的几天,池晏依旧和之前一样,多数时间都在昏睡状态。 克莱斯特每天都守在池晏身边,每当池晏的脸色变得苍白时,他就会给池晏喂几滴自己的血。 池晏的情况时好时坏,但他每次睁眼,就能看到克莱斯特坐在床边。 有时候克莱斯特在看书,有时候克莱斯特则握着他的手。 这让池晏每次醒来的时候,都觉得很安心,很安全。 天气变得更冷了,鹅毛大雪几次袭来,每隔两到三天就能下一场大的,好在领地里的房子,屋顶都是斜的,上面的积雪并不多,可是依然要定期清理。 免得被大雪压垮了屋子。 艾玛就在跟堂弟一起清理屋顶,今天堂弟放假,不用去城堡里工作,两人从矮人那里用一点小麦和麦麸换到了梯子,艾玛扶着梯子,堂弟则用铲子把雪铲下去。 等堂弟下来的时候,已经在寒风中起了一身热汗。 “大人长什么样?”艾玛好奇地问堂弟,她来到领地这么久,还没有见过领主大人。 听其他人说,大人有时候会在领地里转转,他们就能趁这个机会多看领主大人几眼。 堂弟收起梯子,一边往回走一边对艾玛说:“大人长得很好看。” 他说完以后脸就红了:“大人的眼睛很漂亮,你见过琥珀吗?妈妈说,大人的眼睛就像琥珀。” “大人对我们很温柔。”堂弟说,“他从来没有惩罚过我们。” 艾玛更加好奇了:“大人的年纪大吗?” 堂弟:“跟我差不多大吧?” 艾玛:“那大人肯定还没有结婚。” 堂弟点点头:“城堡还没有女主人,不过大人还年轻,也不急着结婚。” 贵族年过四十还没结婚的并不少,不过大多数都一堆私生子。 艾玛问堂弟:“你是大人的贴身男仆吗?” 贴身男仆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职位,只能由领主最信任的男仆担任。 而堂弟经常会拿回来珍贵的东西,三天前,堂弟还拿回来了几块糖,微黄的糖块,是艾玛吃过最甜蜜,最让人感到幸福的食物,她以为堂弟一定在城堡里担任了重要的岗位。 不然领主大人是绝不会赏赐这么珍贵的东西给堂弟的。 堂弟却摇头说:“我只是个普通的男仆,做些简单的活。” 艾玛不相信:“得了吧,你还拿回来了糖,大人一定很喜欢你。” 堂弟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要是大人喜欢我就好了。” 艾玛瞪大眼睛。 堂弟:“可是我长得不好看,大人是看不上我的。” 堂弟不想再继续回答艾玛的问题,于是直接问:“你想到城堡里去当女仆?” 艾玛连忙点头,她也想挣到糖,并且她认为自己很能干活,不必男仆差。 只是堂弟却说:“不要想了,城堡里不缺人,你在外面好好干活,一样能挣到糖,你前两天不是挣到白面包了吗?” 艾玛笑了笑:“难道你会嫌自己能挣到的东西更多吗?” 她以前可从没有这样的机会! 在城里的时候,她没有活可以干,她是个女人,力气比男人小,很多地方也不能去。 就连采野菜也做不到,一旦被发现就会被砍断两只手,而他们家还没有难过到铤而走险的地步。 但是来了这里,她能靠自己挣到养活一家人的食物了,跟家人相处的时候,终于没有那股绝望的窒息感了,现在她在纺线房里工作,而妈妈裁衣服,爸爸则是跟矮人们学些做木工的手艺活。 就在艾玛还想继续跟堂弟说几句的时候,一转头,却看到了不远处的人影。 那是非常非常多的人,而领头的两个人骑在马上,因为距离有些远,艾玛看不太清楚,她只是下意识地拉住了堂弟的袖子,紧张伸出手,指着来人的方向说:“那里有人!” 艾玛瞬间反应过来,她知道这附近有强盗,虽然来的路上没有遇到过,但并不代表这里是安全的,她往回跑,想要叫父母一起躲到树林里去。 “你快跟我一起走!我们躲到树林里去!”艾玛激动极了。 堂弟却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细细地去打量那群人。 “别走,不是强盗。”堂弟脸上露出笑容来,“是艾伯特和卡尔大人。” 艾玛呆呆地站在原地:“大人?” 堂弟点点头:“是骑士大人。” 艾玛瞪大眼睛:“骑士?!” 所有小女孩都做过嫁给骑士的梦。 骑士和贵族们不一样,他们骁勇善战,并且还断文识字,比起贵族,他们更像是英雄。 女孩们跟男孩一样,都喜欢英雄。 崇拜和敬仰,变成了即便没有见过面,哪怕只是知道对方是骑士,也会产生强烈的好感。 堂弟笑着说:“走,我们一起过去。” 艾玛有些傻。 于是堂弟就拉着她一起跑过去。 艾玛近距离的看到了两名骑士大人,他们穿得很厚,动物皮毛做成的披风,让他们看起来很有气派,他们骑在马上,手拉着缰绳,身后是长长的队伍,人们穿着自己最厚实的衣服,背着行李跟在艾伯特和卡尔来到了这里。 这是艾伯特和卡尔带回来的第一批人,他们为此付出了不少代价,带出去的糖和布以及除了来去需要花费的钱以外全都给了贵族,才换到了这点人。 贵族们的胃口都很大,除了班尼迪克子爵,他很友好的表示,今年因为蝗灾提前到来,损失了很多粮食,所以他的朋友愿意接收这些人,他很高兴,不会收取朋友的一分一毫。 甚至为了表达感激,班尼迪克子爵还让人送了些毛毯过来。 都是很好的毛毯,制作的十分厚实精致。 顺便送了艾伯特和卡人一人一件披风。 所以他们这一趟出去,除了带人回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而最吸引人目光的,并不是两名骑士,而是那些蹒跚着在雪地里行走,互相搀扶着,表情麻木,身体几乎被冻僵的平民们,他们不像艾玛来的时候一样还能拉着板车,他们已经没有财产了。 在原地居住的城市,他们把所有能换到食物的财产全部拿出去换了,在艾伯特他们来带人领他们走的时候,他们只能收拾家里仅存的一点东西,比如几张换不出去的烂毯子。 虽然骑士大人说,他们是代替他们的亲人来接走他们的。 但是并没有人信,他们只以为自己被领主卖了。 被当成奴隶卖了。 可是活下去,总比饿死冷死来得好。 于是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两名骑士身后,一路冒着寒风,艰难地跋涉了过来。 他们的双腿已经冻麻了,路上还死了不少人。 但是他们每天都能喝到热汤,每到该吃饭的时候,骑士大人就会命令他们生起火堆,然后用大陶罐熬煮一种奇怪的食物,那种食物在没煮之前就跟石头一样,但煮了以后,就又软糯又香甜。 而且这种食物很多,骑士大人还专门买了几头驴,让它们拉动放满那种食物的板车。 每到吃饭的时候,就是他们觉得最幸福的时候,能喝到热汤,吃到柔软美味的食物。 “艾伯特大人!”堂弟拉住了马,仰头对艾伯特笑。 艾伯特看了眼他,也笑:“乔,你看起来变强壮了。” 乔拉着马往前走:“您想先去洗个澡吗?洗澡房还有热水。” 艾伯特挠了挠头:“是该洗个澡,免得大人又说我不注意个人卫生。” 大人嘴里有时候总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词,他们听得多了,也理解了这些词的意思。 乔:“卡尔大人呢?” 卡尔在一边说:“我也得去洗个澡,乔,你让卡迪来安置这些人,先让他们有地方整理一下,还得给他们分帽子,免得剃了头以后着凉。” 乔听见卡迪的名字后神情变了变,但还是说:“是,我会去叫卡迪哥哥过来。” 卡尔点点头:“再给他们烧点热水喝,先别让他们见亲人,免得抱在一起以后虱子到处乱蹿。” 卡迪急匆匆地从城堡里跑出来,他一边走一边问乔:“你为什么不在骑士大人回来的时候来叫我?” 乔:“……我当时没想到……” 卡迪没有继续问,但他回头警告地看了乔一眼。 既然他已经成为了大人的贴身男仆,无论再忙再累,他都可以坚持住,大人让他办事,是因为信任他。 可如果有人想把他从贴身男仆的职位上顶下去,卡迪可不会当个老好人。 “先把他们带到谷仓去。”卡迪说道。 谷仓里的小麦已经全都移到地窖去了,谷仓很大,并且修缮过,不会漏风。 卡迪:“在谷仓里点几个火盆。” 仆人们很快就按照卡迪的要求去做了。 而平民们也在听到响动后走出了家门。 “那是我姐姐!” “那是我弟弟!” “那是我叔叔!” 他们想靠近自己的亲人,但是仆人们拦住了他。 “等他们吃点东西,洗了澡,身上没了虱子,你们想天天抱在一起都行。” “现在,回房子里,外面很冷,你们要是生病了可没有人能治你们!” 平民们不想回去,但也不敢靠近。 只能目送着亲人们走进谷仓。 在这样的情况下家人团圆,是他们只能在童话里听到的故事。 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第52章 “大人,乔什来了。”管家敲响了池晏的房门。 乔什历经千辛万苦, 终于带回了棉花, 他一到,管家就连忙来禀报池晏。 池晏已经很忙时间没有出过房门了, 但向来紧跟在池晏身边的管家这一次却没有多问,甚至没有阻拦总是待在池晏房间里的克莱斯特。 就在管家以为池晏不会答话的时候, 里面忽然传来了池晏的声音:“让他先等等,我马上出来。” 池晏的声音也变了一些, 原先是少年人的清朗, 现在却清朗中带着一丝沙哑,管家听见池晏的声音时, 都不由自主的头皮发麻。 房里的池晏在穿衣服,他的胸前一大片黑色的扭曲花纹,那花纹爬满他的胸膛,就像藤蔓一样,那黑色的花纹衬得池晏皮肤更白,白的近乎苍白,池晏站在床前,张开双臂, 克莱斯特给池晏穿上衣服,然后站在池晏身前, 微弯着腰,给池晏系上腰带。 池晏脸上带着笑,他笑嘻嘻地比了比自己的身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运气好, 所以这几天竟然还蹿高了几公分。 池晏每次醒来,嘴里都有铁锈味,他跟克莱斯特对比身高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高了一些。 原本池晏就有一米六八左右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有一米七到一米七二。 池晏的要求本就不高,因此心满意足,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不知道的还以为天降横财,落到了池晏的头上。 只是跟克莱斯特闭起来,池晏还是显得有些娇小——克莱斯特的腿太长了,池晏看着克莱斯特的大长腿,很想打断一截,接到自己的腿上。 “现在高兴了?”克莱斯特微笑着看池晏,嘴角挂着无奈的笑,但眼底却写满了宠溺。 池晏看着克莱斯特的眼睛:“我太高兴了!我今天可以多吃一块面包。” 大约是因为这段时间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加上抽了一点小条,池晏看起来更瘦了,脸上原本还有一点的婴儿肥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的池晏已经有了青年的样子。 “管家跟我说,明年开春,圣院就要派人过来审查了。”池晏不太高兴,“圣院的人一来,好长时间都不能织布纺线,种卡坨的地还能说是荒地,种苎麻的地怎么办?” 苎麻跟卡坨一样,都可以只种一次,如果跟圣院派来的使者说这是野草,人家也不会蠢得认为池晏会拿开好的地来种野草。 池晏不愿意让圣院的人知道自己拥有多少东西,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克莱斯特笑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是魅魔,难道还担心找不到办法吗?” 池晏瘪瘪嘴:“哎!又要我出卖美色!” 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不认为魅魔的“魅力”是美色,对魅魔来说,“魅力”更像是武器,迷惑和操控别人,跟出卖美色扯不上一点关系。 但池晏这么认为,克莱斯特也不好唱反调,只能说:“要不然我来处理?” 池晏看了眼克莱斯特,气道:“你都有男朋友了!还想去勾引别人!” 克莱斯特没忍住笑。 池晏偏过头,哼了一声:“你想不都不要想,除非我们分手,否则是必须守身如玉!” 没再多说,克莱斯特拉开房门,池晏快步走出去,对管家说:“走吧,我去见乔什。” 说完还回头瞪了克莱斯特一眼。 克莱斯特摊开手,耸了耸肩膀。 让他去处理,手段必定简单粗暴,只是池晏误会了,他也不愿意解释。 他不想让池晏怕他,也不想让池晏疏远他。 而且,他还挺喜欢池晏偶尔“霸道”的发言。 很可爱,让他想一口吞了池晏。 嚼烂池晏的骨头,吸干他的骨血,吞吃入腹,一分一毫都不留给他人分享。 度过成年期以后,池晏总算明白克莱斯特说的“能控制”自己是什么意思了,就好像他的身体里多了一个开关,当开关完全关闭,他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严格来说,大约还有一档二档三档的区别,成年之前他大约就是二档,没有关闭和三档。 而且这是不用学的,简直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池晏来到大厅,乔什已经坐在椅子上了,他身上的雪已经化了,正在壁炉前烤火,仆人给乔什送去了水杯,里面是温柔的甜水,乔什正珍惜的一口口喝着,听见动静后,乔什转过头,却忽然之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领主大人似乎更好看了。 他那琥珀色的眼眸清澈的像真正的琥珀,似乎可以一眼看透人的灵魂,他的面部轮廓比以前更加明显,可不会让人觉得冷硬和粗犷。 他是五官精致到了极限的人,他朝乔什走来时,乔什的嘴唇微微颤抖,数次张开,却又数次闭上,无论这座城堡多么简陋,只要这位领主大人住在这里,这就是最美的城堡。 “乔什。”池晏热情的张开双臂。 乔什已经傻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池晏抱住了。 不过这个拥抱转瞬即逝,乔什回神的时候,拥抱已经结束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怨恨自己怎么没早点回神。 “大人,我跑了许多地方,化了一大笔钱,才终于把云朵花弄回来了。”乔什迫不及待的邀功,简直把自己塑造成了唐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修成正果。 池晏眨眨眼,朝乔什热情的笑道:“那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招待你。” 今天的午餐确实很丰富,安娜现在学会了新的做面包的办法,在面包里加点麻糖研磨成的糖分,再加水和面,烤出来的面包更加香甜,安娜之前还尝试过往面包里加羊奶,做出来的面包更软,但还是有一股腥味。 怎么给羊奶去腥,现在成了一个大问题。 除了这种加了糖的面包以外,还有卡坨泥,煮熟的卡坨剥皮之后用勺子压成泥,加点香料一拌,是非常适口的咸甜味,跟面包搭配着吃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当然也有肉,但是安娜知道自己考不好厚肉排,就把肉切的薄一点,烤出油以后加上香料,又嫩又香,不用担心外焦里生,以前安娜烤的肉排咬一口里面还有血丝,但外面却是焦的,口感不怎么样,味道也不怎么样。 饮料则是葡萄酒,秋天的时候收集的那一批野葡萄再次被酿成了酒,这次依旧是牛头人照顾这些酒,酿出来的葡萄酒比上一年的更好,尤其是经过蒸馏以后。 乔什跑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各地美食,各地美食其实都千篇一律,吃多了也腻了,只有在池晏这里,他才会耳目一新。 “大人,这次我过来,还有一个请求。”乔什看池晏放下了筷子,自己也连忙放下刀叉。 乔什不是不想学着用筷子,只是他的手太笨了,实在学不会。 池晏喝了口葡萄酒,他问:“什么请求?你说。” 只要不太过分和艰难,他都会答应乔什。 能把棉花安全的带回来,乔什必须是个人才,只要是人才,就绝对不能放过。 乔什:“大人……我想在您这里安家。” 他是商人,他的父亲也是商人,祖父也是商人,一家人从来没有个真正的家,一生都在不停奔波,他们甚至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他的父亲曾经告诉他:“当你刚开始为一位贵族做事的时候,他会很器重你,但是时间长了,你在贵族眼里就和仆人没什么区别,当你有一天做不到贵族让你做的事,你就完了。” “因为那时候在贵族眼里,你不再有你的财产重要。” 弄死大商人,得到大商人的财产,这可不是一两个贵族会做的事。 有些贵族看起来活得不错,但也就是守着祖产,手里没多少能用的钱,打商人的主意再正常不过了。 商人再厉害,在别人的地盘上,手里没有武器,就跟肥羊没有两样。 可是现在,乔什想安家了,他不想像父亲一样终身漂泊,最后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甚至得不到的好的照顾,连一张柔软的床都没有。 而且父亲一直没有结婚,乔什是一个女奴生的,那个女奴在生下乔什后就被父亲想办法得到了平民的身份,嫁给了一个平民。 乔什只是父亲和女奴的交易产物,父亲承诺给女奴一个平民身份,一个普通幸福的未来。 而女奴则用孩子去换。 乔什不想也跟父亲一样,他想结婚,想有婚生子,想让自己的孩子有母亲。 所以找一个地方安家,偶尔出去跑商,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他没有父亲那么大的野心,他就是个普通人,想过富裕又幸福安稳的生活,所以在经过无数个夜晚的考量后,他最终决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到池晏的手中。 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领主的仁慈,乔什也知道自己在进行一场豪赌。 池晏倒是一口答应下来:“但是你住在这里,就要遵从这里的规矩。” 乔什:“一定!” 池晏:“雪化了以后你再建房子吧,我到时候让仆人给你指一块地,你要租地吗?” 乔什想了想:“地就先不租了,我还是想偶尔出去走商。” 池晏:“也可以。” 送完棉花之后,乔什又走了,这次池晏送了他十几罐糖和一些布。 等乔什离开后,池晏终于有时间听艾伯特和卡尔汇报了,他们俩出去走了一圈,精神气明显比离开前更好了,人总得有点事做,才不会虚度时光,觉得迷茫。 “钱和带走的糖跟布都花光了。”艾伯特低着头,不敢去看池晏的脸,虽然人带回来了,但损失的东西太多,明显高于“人”的“价值”。 池晏倒不觉得有什么,他让艾伯特和卡尔带走钱和东西的时候,就做好了那些钱和东西全部被花光的准备,这里的人又不是都很淳朴。 只是跟他原本的想法有天壤之别,毕竟最开始他以为这样就不必花钱买人了。 结果还是花了不少的钱,比买人还贵。 但钱已经花出去了,现在后悔也是自找难受。 “没事,你们做的很好。”池晏安慰道,“这次带回来了多少人?都安排好住处了吗?头发剃了吗?” 每次来新人都是一样的流程,领地上的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艾伯特:“都安排好了,他们都被自己的亲戚领走了,虽然挤了点,但也有地方住。” “头发也剃了,澡也洗了,不过没有多的衣服分给他们。” 池晏点点头:“那些新来的人找到活的不管,没找到的一天给他们一个卡坨。” 一个卡坨不多不少,不太能吃饱,也算不上吃好,但饿不死,身上还能有点力气。 他不想让人们养成好吃懒做的习惯。 如果不是他们都不识字,池晏还想在墙上写标语。 “不劳动者不得食” “要想富,先修路” 可惜他们看不懂,影响了池晏的发挥。 领地上的平民们都已经把亲戚领回了家,也从亲戚的口中知道了城里的现状。 “死了不少人。”亲戚一边吃烤熟的卡坨,一边说他们离开城里前的见闻,“街上很多死人,不知道是冻死的还是饿死的。” 屋里点着火盆,很温暖,哪怕只穿一件麻衣也不会觉得冷,只是有烟,窗户的缝隙开小了就会觉得呛,不少人都等着开春以后去挖白蚁窝,给自家弄个简易的壁炉,冬天就不会被呛住了。 “还好我大哥想着我!”亲戚吃完卡坨,舒服的躺在草扎的坐垫上,摸着自己肚子说,“我还以为我们一家也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他们原本以为自家亲戚在外面也是艰难求生,没想到对方过得这么好,有衣服穿,有食物吃,还有结实不漏风不漏雨的房子住,甚至还租了地,地里的产出就够一家人每天每顿都把肚皮吃得饱饱的。 在池晏看来还非常简陋,甚至有些原始的生活,在他们看来,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简直是以前不敢想象的。 这些人休息了两天之后,就开始工作了,一天一个卡坨,即便亲戚愿意接济,但不可能一直接济,多数人都选择了领裁衣板和布以后回家裁衣服,这样一些零碎的布头就能自己留下来。 但裁布挣不了太多,倒是女人们都愿意去纺线或者织布。 男人控制不好力气,织布还行,纺线就不行了,很多人纺出来的线跟池晏纺的差不多。 而且他们又不是池晏,管理纺线房的管事可不愿意让他们多练习,那太浪费了。 于是男人们只有五六个手巧的能纺线,其他人不是去制糖就是去劈柴做体力活。 但好在想偷懒的没几个,都很快找到了工作。 那些偷懒的池晏也不管,这种人很快连一天一个卡坨也没有了,只能伸手找家人要,时间久了,家人也是一肚子气,得到的吃的越来越少,再懒的人也受不了饿肚子的苦,只能出去找活干。 找到工作之后也没法偷懒,因为做工得分组,一个组如果干得不好,每个人都要受罚。 明明该拿到奖励的人却拿不到奖励,要不了几天,懒散的人就会得到教训,第二天就会鼻青脸肿的好好干活。 人人都有事情做,这个小型社会才会稳定。 游手好闲的人多了,麻烦就会变多。 这个冬天比去年的更长,雪也更大,还下了几次冰雹,池晏几乎没有走出过城堡,不过他确实觉得身体变得更好了一些,不再那么畏寒,穿件单衣坐在壁炉前就感觉很暖和了。 冬天结束之后还得去圣院交税。 因为很多平民是冬天来的,还没有上名册,所以他们今年的人头税并不算在池晏身上。 不过提交了新的名册以后,来年就要交税了。 但去年来的平民就不行。 池晏让卡迪带人去问,这些人有没有愿意挂成奴隶的,只要成了奴隶,对方就不必交税了,除了每年交给池晏的地租以外,什么钱都不必付。 不过池晏不觉得会有多少人愿意。 只是去问一问,总比不问来得好。 卡迪现在俨然成了除管家以外,池晏最看重的心腹,这种变化让卡迪的地位得到了明显的提升,现在安娜都会在每天下班的时候给卡迪送去一些做多了的零食。 比如肉干或是肉松。 池晏也知道,不过他不怎么管。 水清则无鱼,这个道理池晏是懂的。 不能把所有人都当成圣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池晏自己都不是一个道德标准特别高的人,只能算是在普通人的道德标准内。 卡迪哈出一口气,搓了搓手,他现在终于是真正的贴身男仆了,事情也逐渐变得多起来。 虽然嘴里说着累,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累有什么不好。 城堡里多得是男仆想跟他一样累,只是没这个机会。 卡迪先去了埃布尔家,这些家里有人当过仆人,服侍过大人的人家应该能好说动。 埃布尔给卡迪接了水,卡迪也不喝,放到一边就把来意说了:“大人的意思是,你们愿意最好,不愿意也不强求,不过你家有四个人,还是挂到奴隶那边更划算。” 埃布尔有些纠结,还有疑虑。 卡迪就问:“你怕什么?” 埃布尔跟卡迪私下关系好,因此很直白地说:“大人在的时候我不担心,要是大人以后被调去其他地方了呢?有新的领主过来,我们就真成奴隶了。” 其他的领主和贵族可不会把奴隶当人。 当平民,至少还能在过不下去的时候离开。 卡迪点点头:“这个大人也跟我说了,如果大人要被调任,管家会在名册上把你们的名字划除。” 虽然圣院看似管得严,但是在没有信息化,交通不方便的现在,要做点手脚很简单。 比如划除一个人的名字,可以直接报死亡,这里的户籍管得并不严,只要池晏出一份文书,这个人就可以改名换姓,成为一个新的人。 但只有领主有这项权力。 文书不是人人都能写的。 必须要有领主的印章才能起作用。 埃布尔看着卡迪,他还是拿不定主意。 卡迪这时候又说:“你想想,以后你们家只交租,不交税,一年可以省下多少粮食?你还有个哥哥,你们年纪都不小了,总要考虑结婚的事。” 埃布尔:“……但是成了奴隶……还有谁跟我结婚?” 卡迪眨眨眼:“怕什么?难道你身上还有奴隶的烙印吗?还跟以前一样,你们照样能出去行走,挣得食物和钱还是自己的。” 埃布尔小声说:“我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他一个人拿不了主意,成为奴隶的好处显而易见,但坏处也显而易见。 问题在于,一旦答应了,就没法反悔了。 卡迪也不强求,又跟埃布尔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带着人去了其他人家。 大多数人家也都表示自己要考虑。 只有两户人家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两户答应的爽快,是因为他们家里人多,而且不少人都丧失了劳动力,要么是年纪太小,要么是受过伤,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能做的事很少。 如果给圣院交税,他们的生活就会难过很多。 不过跟平民的纠结比起来,奴隶们的生活就简单了很多。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不用担心口粮,也不用担心挨打,偶尔也会跟同族聊天,甚至因为冬天白天短夜晚长,而成了好几对。 奴隶们的孩子现在并不用做重活,母亲挣到的食物足以养活自己和孩子,如果知道父亲是谁,父亲也会养育幼童。 女地精去年生的孩子还不到一岁,刚刚学会走路,但走不了几步,翻身打滚和爬倒是都没有问题,女地精白天在纺线房里工作,孩子就放在旁边,有时候孩子的爸爸也会拿些食物过来。 纺线房里工作的绝大部分都是女人,女地精要去解手的时候,旁边的人就会帮她照看孩子。 这不是女地精第一次生孩子,她记得自己十年前似乎生过一个孩子,那时候她似乎只有十四岁,或者更小,孩子成功生了下来,但很快就死了。 她那时候懵懵懂懂,只觉得小孩都容易死。 女奴隶生的孩子,能活下来的很少,除非领主仁慈。 这是她第二次当母亲,却是她第一次知道当母亲是什么感觉。 女奴隶拒绝了好几个想晚上跟她一起睡觉的男奴,在这个孩子长大之前,她不准备再生孩子了,她想多干点活儿,比别人干得都多,这样就能在来年向管事申请自己建一间房子。 她可以和孩子一起住,好好把孩子养大。 就像……就像这世间任何一个普通母亲一样。 第53章 今年的冬天延续的时间更长,去年这个时候雪已经化了, 可今年不仅没化, 还下了几场冰雹,各个都有人拳头大小, 当时在屋外行走的人好些还被砸伤了,被砸伤的地方都留下了乌青。 幸好那个时候池晏没有出门走动, 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依他现在的身子骨, 被砸几下, 估计得在床上躺一整天。 “我这个花纹有没有什么讲究?”池晏换衣服的时候低头看自己胸前的花纹。 自从爬到胸前之后,花纹就再也没有移动过位子, 池晏摸了一把自己的皮肤,触感跟没有花纹的皮肤没什么两样。 克莱斯特在一旁看着:“只是成年的标志而已。” 池晏“哦”了一声,然后十分庆幸地说:“幸好是黑的,换个颜色也太骚了。” 克莱斯特:“……” 池晏挠挠后脑勺:“我去拿我昨晚画的图纸。” 棉花到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棉花籽,俗称——弹棉花。 棉花具体怎么弹的池晏不知道,但是搅车池晏是知道的。 明代发明的四足搅车可以供一人手足并用操作,比手工剥籽、铁杖赶搓以及悬弓弹花法的效率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因为一个人就能操作,所以不会浪费多余的人力。 搅车利用曲柄和杠杆的等结构, 按照矮人们先在的工艺水平,打造搅车估计还要走一段路,但池晏没有时间去等他们慢慢磨练, 只能一边做一边摸索。 至于种棉花,池晏也是抱着种出来算运气好,种不出来也只能算自己倒霉。 毕竟种棉花是算是农耕中很有技术含量的活了,并且对土地的肥力要求很高,对水的要求也很高,同时容易生虫害,为了不让虫害蔓延到其它土地,还得专门给棉花圈一块地。 这些棉花池晏也不知道该什么时候播种,他准备今年秋天种,先晒种,耕种之前还得深耕土地,暴晒几天,然后灌水。 因为现在的地肥就是农家肥,肥力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所以如果能成功终于棉花,采摘之后必须要停耕至少一个季度,等土地恢复肥力,再施农家肥,才能再次耕种。 总得还说,种棉花就是耗时耗力耗人,还不一定能成功。 但如果能成功,积累了经验,那好处也是无穷的。 至少池晏觉得明年冬天,自己应该就有棉被了,棉被上再铺一层毯子,他觉得自己一个人睡应该也不会觉得冷,跟克莱斯特睡还是有些尴尬。 两人都是男人。 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池晏都觉得尴尬。 毕竟那个时间段最活泼,克莱斯特正值壮年,火气旺,池晏又在发育期,池晏醒来的时候如果姿势出了问题,两人就一副下一秒就要拼刺刀的架势。 “我先让多特把图纸拿过去。”池晏搓搓手,打开门以后,多特果然就守在门外。 卡迪最近几天忙着游说平民,所以多特这个平时并不起眼的男仆就走到了池晏的眼前,平时有什么事,池晏也愿意让多特去干。 多特的话很少,沉默寡言,但一旦交给他一个任务,他就会忠实的去完成。 属于那种默默做事,却不会被注意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卡迪忙过了头,或许池晏还是注意不到他。 “拿去给矮人们。”池晏对多特说,“让他们有不懂的就派人来问我,需要什么东西只管提,明白吗?” 多特接过羊皮纸,点点头:“明白了,大人。” 多特走后,池晏还在心疼自己的那张羊皮纸,那是他仅剩的三张羊皮纸里的一张。 不对啊……他有苎麻了,为什么还要用羊皮纸?他可以自己造纸了! 造纸术能成为四大发明是有原因的! 低廉的造价,并且取材也很容易,只要造出来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而且正是因为造价低,人们才用得起。 知识才能转播开。 不让就像这里的羊皮纸,只有少数人才买得起,用得起。 虽然中国古代读书也很贵,寒门庶子说的也不是真正的贫民,但比引进造纸术之前的欧洲好得多。 最早的造纸术,蔡伦用的就是渔网麻布,传到欧洲时,也是麻布造纸,麻布造出来的纸是黄白色,跟木制纸有些微区别,麻布造纸的好处在于比木制纸的前期准备更方便简单。 后来随着工艺进步,木制纸才取代了麻布纸。 现在还有少数地区制作麻布纸,用来卷烟,这种烟卷价格还不低,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跟普通的烟卷有什么区别。 池晏野心勃勃地对克莱斯特说:“可能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有一整个本子用来记日记了画图了!” 克莱斯特一脸疑惑。 池晏穿上羊皮靴,找到了管家,完全不管克莱斯特被自己抛在了身后。 池晏把自己造纸的计划迅速地告诉了管家。 管家抬起头,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写满了迷茫。 池晏:“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管家很像装成自己懂的样子,可惜完全不懂,一个字都没懂,他思索了一会儿才问:“大人,您的意思是,可以用苎麻,做出跟羊皮纸类似的东西?” 池晏摇头:“不是类似。” 管家更迷惑了。 池晏捏紧拳头,一脸兴奋地说:“是取代品!麻纸一定会完全取代羊皮纸!以后你也可以书写,有很多纸可以给你用。” 他见过管家练字,他这个领主都没有几张羊皮纸,管家更没得用,只能用羽毛笔在木板上写写画画,写完之后用清水洗干净,干了之后还能再练。 虽然这种练字的方法价格也很低廉,但是纸,肯定是比木板好的。 否则也不会有造价那么高昂的羊皮纸。 管家听池晏仔细的叙述的麻纸的好处。 很轻,很薄,管家问:“那不是很容易坏吗?” 管家又说:“不能沾水,不能被火苗碰到,轻易就能撕碎,没有羊皮纸好。” 池晏:“……” 他竟然被问住了! 而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幸好池晏还有别的技能,他嘴一撇,眼睛一扁,很不讲道理地说:“我就想要麻纸!我不管!” 耍赖,是每一个青少年必备的技能。 池晏只用说这一句话,管家就投降了。 “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管家虽然不知道池晏为什么这么执着,但是池晏发话了,而且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他就会让步,而且反正苎麻那么多,祸害一部分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 池晏满意了:“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准备挑一些人,专门让他们造纸。” 苎麻皮还要进行炮制,变成浆以后还要经过交织铺平,晾晒干燥后才能用。 如果炮制的不好,做出来的纸就没有韧性,一碰就碎,这种纸是不能用的。 现代的白纸看起来易得,它凝聚的是上千年的智慧。 是先人们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促成的。 其实了解的越多,池晏就觉得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创造力是超越时代的,很多做出发明改造的人,其实都是最常见的劳动者,比如黄道婆,贫民出身,流落到海南岛崖洲,她在那里向黎族学习了棉纺织技术。 然后在元朝元贞年间,她回到故乡,把技术教给了家乡的女性,并且改革了棉纺织机械和纺织技术。 她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甚至可能都不认字,但她在这方面的天分却并没有因此被抹杀。 可惜闭关锁国,几乎把前人的智慧扼杀了。 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出现新的人去改良前人的发明。 发明不改良,就跟不上时代,提高不了生产力,就注定落后。 不要小看任何一个看起来跟武器没关系的发明,欧洲的工业革命,也是从珍妮机开始的。 纸张能让智慧传播开,让获取知识的本钱变低。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就是建立在知识能被廉价获取的基础上的。 否则读书识字,就只是少部分人的专利。 池晏对管家说:“你别小看纸,一张薄薄的纸,经不起火烧,受不了水淹,甚至一撕就会碎,但它可以改变世界!” 管家:“……”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池晏这个模样,不过他也没有反驳。 大人还是个孩子,喜欢玩,那就让他玩,又不是付不起代价。 于是矮人们开始制造搅车,而一部分新来的人族被挑出来造纸,这些人都是由管家亲自挑出来的,只挑年轻人,细心手巧的。 艾玛就成功的挤进了造纸坊里,她毛遂自荐,终于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就如她自己所说,她是个努力的人,只要给她一个良好的竞争环境,她就能不断往上攀登。 虽然被选中的时候,她依旧不懂造纸是要什么,但这并没有打击她的热情。 不过说是造纸坊,现在已经没有可以征用的房子了,也没办法在冬天新建房,而谷仓也安排了矮人去制造搅车,于是造纸坊只能搭棚子,四面用干草堵起来,有些漏风,里面的人必须穿的很厚,除此以外,一旦下雪就得马上把东西搬到室内。 所以造纸坊的工人,可以说是所有工种里最辛苦,工作环境最恶劣的。 当然,补偿也很多,只要天气有变化,那当天每个人都能获得一块加了糖的白面包的。 最开始的时候,炮制的不够好,做出来的纸凹凸不平,一碰就碎。 不过这并没有打击池晏的热情。 他知道纸是一定能造出的,那么前期的失败就可以积累经验,下次换一个方式,一遍遍的尝试,一定可以找到正确的方式。 人们在做一件未知结果的事情的时候很容易放弃。 但池晏知道结果。 所以他很坚定的。 每一次造纸坊的人来汇报,一边痛苦流涕,一边说依旧失败的时候,池晏都会安慰他们:“这次不行,说不定下次就可以了,只有失败才能让你们找到新的方向,不要怕错,错是正常的。” “只要能对,哪怕错一千次都值得。” 造纸坊的负责人是管家从管事中挑选的心思最细腻,脾气也最好的人,脾气差的人不适合去管造纸坊。 管事的在池晏这里得到了一通安慰,回去也安慰了因为再次失败而沮丧的人。 “大人说了,哪怕我们错一千次!只要对了一次,前面的错都是有价值的!”管事的大着嗓门喊道。 工人们—— “一千次?” “那也太多了!太丢人了!” “大人肯定会对我们失望的!” 艾玛也沮丧地说:“如果错一千次,大人就算不骂我们,我们也没脸见人了!矮人都比我们强得多。” 她铺出来的纸是最均匀的,但还是很脆,无法弯曲对折,稍微用力就会脆。 因此,无论她铺出来的纸多么均匀,也没能让她得到任何成就感。 造纸坊这边受挫,搅车那边的进程也不算顺利,好在矮人们确实手巧,在这一方面天赋极强,错了几次之后就找到了办法,于是搅车倒是早纸张面世了。 经过测试,也确实能把棉花籽剥离出来。 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多了,把质量好的棉花籽收集起来,棉花交给纺线房纺线,纺好的线再交给织布房,工序分明。 棉被的做法池晏不知道,只能把成品的样子告诉织布房房,让她们自己尝试怎么做,反正失败了也不浪费棉花,拆开重来就行了。 这倒是难住了织布房的人,她们有织布机,织布只要学会了就能上手,但棉被是新的东西,把棉花变成被子,怎么想都很难。 于是她们最开始的办法是先把棉线织成布,然后缝合起来,再把去完籽的棉花塞进去。 这个办法被池晏否定了——不保暖,里面的棉花会跑,堆在一起,也不均匀。 不过池晏倒是记得棉被好像是棉花被压实,然后用棉线一层层固定,他把这个给管事的说了以后,人们就开始开动脑筋,期间也失败了几次,但纺织房里一个女地精想出了办法。 她先在把木棍细细密密按长方形稳稳地扎在长桌上,然后再用两根细长的木棍挑起棉线,来回交织缠绕,织成了细密的大网,然后把拆开清洗晒干的棉花,用上个滚筒上下压过后铺上去,铺满一层就再织一道网。 这么一层层织起来,就把四边收边,再在每个一指长的地方走一道线。 这样做出来的棉被,就跟现代的很像了,而且棉花不会跑,把它塞进早就准备好的棉线制作的被套后,就是完美的棉被了。 池晏盖着棉被和克莱斯特睡了一晚,晚上两个人都热醒了。 “挺好的!如果咱们能种出棉花,明年大家就能用上了!”池晏热醒也没有不开心,反而兴奋地睡不着了,他无视克莱斯特怨怼的眼神从克莱斯特的怀里坐起来,高兴地拍着自己的被子,“我以后就能自己睡了!” 克莱斯特的脸有点黑。 池晏转头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说:“反正我十八岁之前,咱们什么也不能做,分开睡对你我都好。” 他是不想每天早上起床跟克莱斯特拼刺刀了。 又不能真的刀刃相见,何必呢。 克莱斯特不明白池晏为什么对十八岁这么执着,但他也不问,反正池晏做什么事都是又理由的,即便有些理由让人无法理解。 池晏打了个哈欠:“今天晚上就不动了,懒得麻烦,继续睡了。” 说完,池晏就挪到床边,不像之前一样钻到克莱斯特的怀里睡觉,只剩下克莱斯特睡在另一旁,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 第二天早上,池晏就召见想出做棉被办法的女地精,这个女地精跟女矮人不同,她是有名字的,只是她的名字跟大河一样,都不是正常的人名,而是花名,名叫“卡提雅”,是一种野花,但生命力很顽强,这种野花只要不连根拔起,只从中间掐断,来年已经能开出花来。 卡提雅的个子在地精中间都算娇小的。 她也不说话,就跪在地上发抖,全程没有抬起头来看池晏一眼。 池晏也就没有多说,只是吩咐男仆,给卡提雅一匹麻布和半匹棉布,至于是做成衣服还是别的什么,只看卡提雅想要什么了。 离开的时候,卡提雅还给池晏磕了几个头。 磕的实诚极了,额头也破了,磕出了血。 池晏连忙让人把她带下去处理伤口。 地板多脏啊!要是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好在卡提雅没感染,要不了一天就生龙活虎,从此在织布房里有了较高的地位。 专门带人做棉被,不知道多少人想当她的徒弟。 棉被做出来的时候,冬天已经要结束了,地上的雪开始融化,融雪的那几天比较冷,但融完之后气温明显高了不少,棉被做的很厚实,初春的时候池晏一个人盖条被子完全够了,上面也不用再铺兽皮毯。 因此池晏把自己的两条兽皮毯一条给了克莱斯特——克莱斯特没要。 结果就是两条兽皮毯都给了管家。 结果兽皮毯刚送出去,池晏的棉被莫名其妙就失踪了! “我被子呢!”池晏问多特。 多特总是成熟稳重的脸上也露出慌乱的神色来。 一群仆人把池晏的房间和城堡里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棉被。 所有人里,只有池晏勘破了真相。 “不用找了。”池晏对仆人们说,“你们去休息吧,我知道在哪儿了。” 仆人们一脸懵逼,但池晏吩咐了,他们也只能退下。 但池晏并不生气,他只是有些无奈。 哎!克莱斯特只是太喜欢他了,可是分开睡确实对两人都好啊,不必喜欢到这个程度嘛! 而且克莱斯特并不受他魅魔体质的影响,只能怪他的灵魂充满魅力。 池晏去了克莱斯特的房间,敲响克莱斯特的房门。 没人开门。 池晏清清嗓子,喊出了那句雪姨名言:“克莱斯特你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这句话喊完,果然房门就打开了。 克莱斯特出现在池晏的眼前。 此时的克莱斯特一头黑发,只穿着一条长裤,裤腿有些宽大,却不会显得臃肿,他上身什么都没穿,露出结实的胸腹肌,有汗水从肌肉上滑过,肌肉线条流畅极了。 池晏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他能感受到克莱斯特身上的热量,然后咽了口唾沫。 他呆了几秒,这才记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于是十分认真地问:“你是不是把我的棉被藏起来了?!” 克莱斯特看了池晏一眼。 那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委屈。 池晏的心脏瞬间就被击垮了,铁石做的心也碎成了渣渣,他瞬间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犹犹豫豫地说:“你、你有想法就直说嘛,藏被子……那多不好。” 克莱斯特斜看了池晏一眼。 那简直…… 池晏觉得自己的鼻血都要流出来了。 “我说了,你听吗?”克莱斯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有任何不满的情绪,也不见委屈。 只不过……就这么默认了是自己把池晏的棉被藏起来的。 池晏:“……可能会……吧?” 克莱斯特双手环胸的看着池晏。 池晏叹了口气:“好吧,那咱们一起睡,你把棉被还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我不睡还能让管家睡!” “再让纺织房做一个薄点我们俩盖,行不行?” 克莱斯特表情勉强的点点头。 池晏摊开手:“我被子呢?” 于是池晏就看到克莱斯特打开箱子,把上面的衣服拿走,从下面拿出折叠好的被子。 池晏:“……” 藏得还挺深。 这个心机男人。 “我去拿给管家。”池晏抱起被子,一脸认真地说,“下次你不能这样了。” 克莱斯特漆黑的眼睛盯着池晏。 池晏受不了的移开目光,不去看克莱斯特的眼睛,只能说:“你、我、哎!” 他抱着被子跑了,留下克莱斯特站在门口看着池晏离开的背影。 池晏一口气跑到管家门前,敲响管家的门,把被子塞给了刚开门还一脸懵逼的管家,十分严肃地说:“这条被子你盖,我盖着觉得热,让纺织房给我弄条薄点的。” 说完就跑了,他可不想跟管家解释前因后果。 一解释,他就成了宠爱妖妃的昏君了。 当个疼老婆的男人可真难啊! 第54章 拆洗晾晒过的棉花依旧不如池晏想的那么蓬松,管家在睡了一晚棉被后看起来很累, 池晏问过以后, 管家才说:“大人,太重了。”, 他盖着被子,夜里感觉自己要被压死, 让他这个老人家喘不过气来。 池晏:“……” 他睡的时候没觉得重来着。 不对,他睡的时候有克莱斯特陪着, 重量几乎都在克莱斯特的身上。 所以他很轻松。 那么, 怎么让棉花成棉絮,做出来的棉被蓬松又保暖, 还不会死沉死沉的? 这个问题池晏可以解决——弹棉花! 弹棉花是个老手艺,用的工具就是一把悬弓,单人可操作,几个人一起弹棉花效率并不算低,悬弓需要用到的材料就是木头和牛筋。 在九十年代以前,弹花机还没有出现时,制作棉被都还是需要老手艺人弹棉花。 一个人一天可以弹八斤棉花,这还是老手艺人才有的效率, 并且不算弹棉花的时间,只说做棉被, 一天也就两条。 弹好的棉花压过之后铺在织好磨好的细棉网上,压过的棉花能更好的贴合棉网,不会跑棉, 等第二层棉网挂上去,第一层的棉花就慢慢舒展开,这样才能做出蓬松柔软保暖的棉被。 现在的问题是,木头易得,牛筋难得。 杀牛取筋?想都不要想! 领地上只有两头牛,是整个领地唯二的两个牛宝贝,别说杀它们取筋,就是杀它们吃肉,池晏都舍不得,他还准备偷偷买一头母牛回来,看看能不能配种呢。 而且两头牛在领地的待遇很好,牛棚每天都要打扫,天冷的时候还要把它们牵到房子里去,每天都有干草嚼,偶尔还能吃到煮熟的卡坨,卡坨的叶子它们也很爱吃。 照顾牛的是牛头人,大约因为名字里都有牛这个字,牛头人们照顾牛的时候还算细心。 只是多数时候,牛头人很不明白——为什么这两头牛平时干得活加起来还没有他们一个人看得多,大人却对这两头牛这么好? 物以稀为贵,牛头人们不懂这个道理。 “都是牛。”牛头人给牛喂了一把干草,牛叫着拱过来,吃得津津有味。 牛头人继续絮叨:“怎么你们过得这么好。” 牛不懂牛头人的忧郁,继续吃草,中途还抬头冲牛头人叫了两声,牛头人又给它们喂了两把卡坨叶,牛满意了,低头吃个不停。 领地里现在数量最多的鸭子,鸭子孵出的小鸭不少,现在都长得差不多了,吃得多,拉得也多,照顾鸭子的人每天清理鸭舍都要花半天时间。 猪长得慢,现在还只是半大猪,因为是野猪,虽然从小被人养大,但还保留着一定的野性,运动量还很大,身上一旦脏了,还会主动要求洗澡,诺玛这个小女仆现在已经是专业的养猪户了。 她总是把猪猪们弄得很干净,猪圈也很干净,她也不嫌麻烦,猪食都是弄熟了的。 领地里也没人知道该怎么养猪,所以都是她自己拿主意。 有时候人们去树林里打猎,还会从猪圈里领一头猪走,这些猪运动量大,跑得快,鼻子还灵,带着人总能找到猎物,这样下来就没人愿意吃猪了。 虽然猪肉很诱人,但猪找到的猎物加起来,可比这些猪原本的肉多得多。 这些猪,就作为“猎猪”,被好好的养了起来。 池晏知道的时候还囧了一会儿。 虽然他知道猪聪明,但没想到它们还能抢猎狗的工作。 说起来猪也是杂食动物,野猪可是会吃肉的,就跟熊猫在人们心里的印象一样,池晏小时候一直以为熊猫只吃竹子,初中才知道原来熊猫是杂食动物,当年还有一个新闻,山上的熊猫偷偷吃了山下一户人家养的羊。 那户人家花了挺长时间才抓住这个“小偷”。 不过虽然不能吃猪肉,但是好歹猪有用,没养这么大也没浪费粮食。 池晏让人给猪做了项圈,以后去打猎就可以牵着猪去了。 这些猪长得还是很威武的,公猪都有獠牙,有点像狮子王里的彭彭,不过不像彭彭背上是黑毛,它们全生都是棕色的毛,很扎手,背上的毛发尤其旺盛,鼻子大,脑袋小。 体型也和现代猪不一样,胸腹肌肉非常发达,屁股小小的,身形一看就很矫健。 跑起来像是一阵风,力气大的普通人拉不住。 有时候两只猪还会一起围猎野羊野鹿,打猎结束,还会从人的手里要吃的。 它们也是要吃肉的。 不过池晏让诺玛把肉煮熟了拌着猪食给它们吃,免得染上寄生虫。 这时候池晏可没地方去找打虫药。 有时候克莱斯特带来的那群魔族也会去树林里抱小野猪回来,小野猪得先跟原本的野猪分开养,跟诺玛相处一段时间后再让它们见面,估计原先的野猪以为诺玛是“妈妈”,以为新来的野猪是自己的“兄弟姐妹”,慢慢也就接纳了。 它们都很依赖诺玛,还会跟在诺玛屁股后面跑,如果有不熟悉的人接近诺玛,它们还会发出进攻般的低吼。 因此诺玛也有了个外号——猪妈妈。 诺玛并不生气,她很喜欢自己养大的小猪。 当猪妈妈没有不好的。 她还可以领着自己养大的野猪们去树林去采野菜,很安全,猪们还会放哨,一般她带四头猪出去,两头守在她身边,另外两头就藏在草丛里放哨,一旦发现危险,就会发出猪叫。 守在诺玛身边的两头野猪,就会拱着诺玛离开。 总之,现在领地里的人都认可,猪是有用的猪,可以吃,但没必要。 连池晏都决定不吃这些猪了。 既然没法养狗,养猪也挺好的。 它们还学会了去固定的地方排便,每天拉完粑粑,还要让诺玛给它们埋起来。 因为有诺玛给它们洗澡,清理身体,也不会去烂泥坑里打滚去除身上的寄生虫。 池晏觉得照这样发现下去。 说不定这片大陆进入“科学发展”时代的时候,没有猎狗和宠物狗,只有猎猪和宠物猪了。 以后人们都牵着猪出门遛弯。 那场景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就是不知道这些野猪能长多大,池晏想起自己高中同学网购的小香猪…… 养在宿舍里,最后的场景简直可怕。 只有一种国外野猪是真的长不大,但不像小香猪粉嫩可爱,棕黑色的小野猪可以捧在手心里,一辈子都长不大,而且胆子很小,还没有獠牙,听说全世界只剩下一百五十只,样子有点像豚鼠,就是毛很硬,已经濒临灭绝了。 这些猪也挺亲近池晏的,有时候还会偷偷溜进城堡里,幸好身上不脏,池晏也没有太管,这些猪会集体活动,躲着人走,趁池晏开门的时候溜进池晏的房间,在池晏的脚下蹭,让池晏摸它们。 它们第一次溜进来的时候,池晏还被吓了一跳,男仆们也手忙脚乱要把野猪赶走。 结果野猪以为男仆们要攻击池晏,就挡在池晏面前,冲着男仆们摆出攻击的架势。 池晏也就让男仆们退下,好好的撸了一回猪。 经过这件事以后,野猪们偶尔出现在城堡里,仆人们都见怪不怪了。 只是野猪们无论如何都不亲近克莱斯特,一看到克莱斯特出现在池晏身边,就拼了命的发出猪叫,叫声之凄厉,让池晏头大如斗。 而且野猪们还会偷偷溜出去,叼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养。 有一次它们还叼回了一窝刚断奶的小猫。 这倒是做了回好事,小猫们长得快,估计才三个多月,就开始捉老鼠了。 并且把野猪当家人,从那以后,猪和猫一起出动,成了领地里一道别样的风景线。 野猪的精力旺盛,它们越长越大,还会在人们耕地的时候帮忙,人们把简易的木犁给野猪拴上,野猪就会乖乖的犁地。 又能打猎,又能犁地,领地里就真的没人打野猪肉的主意了。 还会有人偷偷给野猪喂自己家的卡坨。 池晏:“我觉得我以后都没猪肉吃了。” 克莱斯特看那群猪很不爽:“我让人去把它们杀了,给你吃肉,好不好?” 池晏连忙说:“别,我觉得它们挺有用的。”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 池晏大惊失色:“你疯啦,连猪的醋都吃?” 克莱斯特:“……” 池晏看克莱斯特偏过头,一副受伤模样,有良心不安地凑过去:“你别生气啊,我不是故意的,但是那群猪……也不是经常过来找我。” 只要猪溜进来找池晏,就必然要阻止克莱斯特接近池晏。 克莱斯特不说话。 池晏抱住克莱斯特的胳膊:“我们去看造纸坊看看怎么样?” 池晏去看克莱斯特的眼睛。 克莱斯特再次转头。 池晏就锲而不舍的扭动身体。 克莱斯特深吸一口气:“你站起来。” 池晏:“……” 哦豁,刺刀出鞘了。 池晏满脸通红地站起来,小声说:“这个……我也不是故意的。” 最后只能等收刀后,两人再一起去造纸坊。 造纸坊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了。 艾玛起的很早,天还没全亮,她就冲到了造纸坊里。 昨天晚上艾玛做了个梦,梦里的她也在造纸,她梦见自己把卡坨叶子下的杆跟麻皮泡在一起,就能做出柔韧可折叠的纸。 梦在纸造好的时候戛然而止,艾玛一睁眼就爬起来,脸也不洗,头也不抓,穿上鞋就冲向了造纸坊。 池晏到造纸坊的时候,造纸坊里的人都在忙碌。 造纸的时候,原料得进行蒸煮炮制,里面加入的是石灰,这些石灰是乔什叫人送回来的。 石灰石砸碎后碾成粉末,炮制的时间一般都很长。 艾玛把麻皮和卡坨杆一起蒸煮,热气一直冒出来。 池晏在外面看得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些蒸汽对人体有没有害。 艾玛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掀开盖子看一看,夜里火也不能停。 造纸坊里的人都在想办法,往里面加什么的人都有,树皮也不少。 还有人不知道弄哪弄来了白蚁窝,还在麻皮里加了白蚁窝一起煮,鬼知道到时候弄出来的是个什么玩意。 池晏让纺织房给造纸坊的人做口罩,这个做起来倒是很快,两层麻布里填充一点棉花就行。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至少给了池晏一点心理安慰。 他夜里跟克莱斯特躺在一起睡觉的时候,心里很不舒服地说:“我不是太残忍了?” 克莱斯特一只手揽着池晏的肩膀,池晏比克莱斯特瘦小,两人睡在一起的时候,克莱斯特能把池晏整个人都抱在怀里,克莱斯特的下巴抵在池晏的额头上,他轻声问:“怎么了?” “那些气体可能对他们有损害。”池晏声音闷闷的,“我明明知道,却还是没有让他们停手。” 如果他自己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员,可能他的内疚感还没有这么强。 克莱斯特的声音里有些倦意:“担心什么?没事的。” 他还安抚的拍了拍池晏的背:“如果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那什么事都不会做得好。” 他微微低头,嘴唇在池晏的额头落下一个吻:“睡吧。” 池晏抿着唇,他在克莱斯特的怀里,却一夜未眠。 跟池晏不同,艾玛睡得好极了,她白天太累,晚上一躺下去就睡着了,第二天她帮着其他人铺平纸浆,但是做出来的纸依旧不行,她做的纸浆还没有熬好。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艾玛熬得纸浆才好。 这天早上,她早早起床,来到了造纸坊,她终于停了火,等纸浆变凉以后,就拿起了木框。 木框下绷着的是棉纱,非常细密,她迅速的让纸浆在棉纱上铺平,然后放在桌上,用切割好的木头加石头挤压出里面残存的水。 然后就拿着木框出去晾晒。 艾玛一直守在那儿,今天的阳光很好,晒得艾玛暖洋洋的,她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木框。 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艾玛才轻轻的碰到了纸。 以前这一步一直在失败,纸根本掀不下来,手一碰上去就碎了。 艾玛咽了口唾沫,她的力气很轻,当她的手指碰到纸时,艾玛的心高高得提了起来。 ——没碎。 艾玛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双手捏住两角,迅速地把纸掀了下来。 纸被风吹起了弧度,艾玛小心翼翼的把纸拿起来。 她成功了! 艾玛捂住自己的嘴。 她是自己争取到造纸坊来的,可是这么久以来却没有见过一点成功,无数次失败把她的自信打击的丝毫不剩,她无数次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一个错误。 然而现在,这么一张薄薄的,像是没有重量的纸,却让她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 她终于明白领主大人话里的意思了。 ——无论失败多少次,只要成功了一次,前面的失败都不是毫无意义的。 正是失败,促成了这次的成功。 艾玛热泪盈眶,她此生,头一次体会到成功的感觉。 等艾玛拿着这张纸回到造纸坊里的时候,不出意外,她被人们层层围住了。 “这就是纸!” “好薄!好轻!” “真的不会碎!” “艾玛?你用了什么?” “艾玛,你真厉害!” “艾玛,大人一定会奖赏你的!” 艾玛一直在哭。 这种成功的幸福感让她说不出一句话,她只是默不作声的泪流满面。 这张纸最后被小心翼翼地送到了池晏的桌子上。 纸张颜色微黄,摸着却还算细腻,池晏用羽毛笔在纸上书写,墨迹很顺滑,散墨的情况也不严重,有点像池晏小学时买的作业本,五毛钱一本的那种,质量不怎么样,但是可以用。 如果用铅笔的话更好,因为稍微有点散墨,写字不太舒服。 池晏写的是中文,看在管家眼里就是一个个奇怪的符号。 管家看池晏写完,指着那个晏字说:“大人,这个图形很好,很有气势。” 池晏也没解释这是个字,他点点头:“我也觉得很好。” 他爹妈翻遍了字典给他取的名字能不好吗? 听说他爸当年想给他取个有文化的名字,叫池浩然,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那个浩然,结果隔壁大爷的孙子叫郑浩然,转头一看,同一个小区四个叫浩然的。 他妈比较随意,想直接用小名,就叫池宝宝。 最后夫妻俩一合计,还是翻字典,翻到哪一页,看到的第一个字就是池晏的名。 于是池晏就有名字了。 还骗他他的名字取自李白的诗句“岁晏何所从”。 高中的时候池晏才知道自己这名跟李白毫无关系,就是他父母随便找的一个字。 小时候他还经常把自己的名字写错,被老师罚抄一百遍。 当时他就打定主意,以后他给孩子取名,就取笔画少好些的,池一,就很不错。 想起有关父母的事,池晏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他记得这里的家族都有自己的家徽,虽然池晏的家族只有池晏一个人,但是家徽还是要的。 “刻成章吧。”池晏对管家说。 管家点点头,郑重的把那张纸收了起来。 艾玛造出纸以后,觉得世界都变了,她成了造纸坊里的大师傅,每天要做的就是去审查纸张,把不过关的挑出来,教别人怎么调整麻皮卡托杆和石灰的比例,还有怎么用臂力和手腕的巧劲,让纸浆能在纱网上铺的更均匀。 但她的酬劳很多,她每天都能领到加糖的面包,甚至还有还被领主大人奖励了一大罐糖,以及一匹麻布和半匹棉布,除此以外,她家租的地,三年都不必交租,人头税也不必交。 造纸坊每天都能造出不少纸张,这些纸张都囤积在城堡的房间里,这里的书籍都是由粘合剂一张张粘结起来的,这种粘合剂一般都是由树汁制作,但池晏不准备这些做。 他以前做过手工活,只能怎么缝书——池晏知道的就有两种,一种是一张纸折叠起来,从中间缝制,这样缝出来的书更好打开,也是现代最流行的一种缝制法,依旧有很多书这么做,比上胶的书更好开合。 还有一种更方便的,就是把纸张重叠好之后,先在书脊上扎几个孔,上下缝制。 开合不算好,但胜在效率高。 而且线会露在外面,更有古香古色的感觉。 池晏就用麻线自己弄了几个本子,用来写写画画,记日记。 除此以外,池晏还让矮人们刻出字母,一个字母一块木头,就是原始版的活字印刷术了,他准备印教科书,给人们扫盲。 承担这项任务的就是管家。 其实严格说起来,这里只有管家受过正规的教育,就连池晏自己都会拼错很多单词。 池晏就是标准的会说,不会写。 他记日记用的还是方块字。 “大人,您写的,是文字吧?”管家不傻,在看到池晏“画”的图形有不少经常出现后,他就摸到了规律,这些绝不是池晏随意画的。 池晏:“……对。” 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大方的说出来,他也知道管家不会对他有恶意。 管家有些惊叹地说:“您真厉害。” 池晏:“不是我造的!这个是我……我做梦的时候学会的!” 管家的手指在“我”这个字上,问道:“大人,这个字您经常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池晏:“这个就是我的意思。” 管家吓了一跳:“真复杂。” 这字是人能学会的? 原本还想学一学的管家瞬间打起了退堂鼓,他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这种复杂的东西,他是不准备去学的。 池晏也没准备让人学,只有他自己看得懂也挺好,这样记日记就不用担心别人偷看了。 教科书当然是由管家来编撰,管家苦着脸接下了这个重任。 好在只是先教字母,管家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承受得来。 纸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要解决住房的问题。 人变多了,房子却不太够住,白蚁窝也不足够建造更多的房子。 池晏认真想了想,对卡迪说:“除了防线的和织布弹棉花的以外,其他所有人都出去挖地,找黏土,只要是领地内的土地,都能动,房子下面的地也要挖挖看。” 就这样——挖掘大队正式成立。 又名——扰民大队。 第55章 在没有专业工具的现在,寻找矿产和黏土的唯一办法, 就是挖。 至于什么样的土是黏土, 池晏也不知道,只能让人挖到跟平时常见的土不一样的土时, 加水搅和成团,干了以后不会像普通泥沙一样轻易散开的话, 基本就是黏土了。 至于石头,这也是要收集的, 其实这里的大多数石头, 平民和奴隶们都见过。 含有金属或矿产的石头也很容易跟普通石头区分开,是肉眼可见的那种区别。 因为这一大片树林都在池晏的领土范围内, 所以怎么祸害都没问题,但是能不砍树还是不要砍树,不仅是因为水土流失的原因,更大的原因还是这些树林也是天然的屏障。 铲子还是不够,但三个人能分到一把铲子,每个人身后都背着木框,只要觉得有用的东西就放进木框里,回去再细细分辨。 除了老弱病残以及还可有工作的人以外, 所有人都出动了。 这时候池晏才发现,原来不知觉间, 他领地上的人口已经过了三百人。 对于一个镇或者城来说,这个人口自然不算多,但是对一个庄园来说, 这个人口就已经非常不错了,池晏站在城堡的阳台上,看着下方站着的“子民们”,很是豪情壮志地对克莱斯特说:“三年脱贫,五年致富,现在是第二年,我们离脱贫已经不远了!” 克莱斯特转头看着池晏意气风发的样子,挑眉问:“然后呢?” 池晏没有被问住,他已经打算好了:“建房修路,制定新的规矩,同时培养自己的武装力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打他狗脸!” 池晏还悄悄说:“库房里还有很多武器呢!” 这些武器价值不菲,一个训练有素的军队,哪怕人数少,也比人数多于它的乌合之众强的多。 总之,他没有攻打别人的念头,但如果有人要来打他,他就必须让对方有来无回。 这样那些觊觎他的一双双眼睛,才会被震慑住,才会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池晏还得意的看着克莱斯特:“怎么样?我聪明吧?” 脸上写满了“快夸我!”三个大字。 克莱斯特还能怎么说? 只能拉住池晏的手,在池晏耳边轻声夸赞道:“你一直是最聪明的。” 池晏一点都不脸红,大言不惭地说:“那是!” 池晏拉着克莱斯特回房间,外面的人已经出发了,池晏把自己装订好的本子摊开,给克莱斯特看自己画好的规划图。 “原本的房子在新房建起来以后就推掉。”池晏指着画,“要有广场,还要有花园,田地在外围,我们现在只能建一层的房子,找不到铁矿,没有有力的支撑,木头其实也可以,但是技术不够。” 池晏以前在网站看视频,就是日本的节目,叫超级全能住宅改造王,日本的房子几乎都是木质结构,除了地基要用上水泥以外,框架和隔断全是木质,一样能造出两三层的小楼。 并且承重能力并不差。 现在的问题在于,池晏不能全用木质结构,是因为他们现在的照明设备还是明火。 而且地够大,建一层也能让所有人都住得下。 池晏:“如果照明不用明火,有石灰和黏土,其实是可以尝试造小楼的。” 城里也有几层楼的建筑,但基本都是靠石头,石头本身就有重量,至于有没有打地基,池晏就不是很清楚了。 要是有钢筋水泥,那房子就能想建多高建多高了。 “你看这边,这边以后如果人变得更多还可以扩建,但只能从这边扩建,其它地方要保留田地,除非再往外开荒。”池晏设想的非常美好,“至于城墙,我觉得现在还不急的建。” 他的领地才刚刚开始起步,现在建城墙,反而会影响之后的建设。 池晏在这边说的头头是道,克莱斯特在那边听得一头雾水。 “我说完了。”池晏在絮叨一大堆之后转头看着克莱斯特,问,“你有什么意见吗?有什么想说的?” 克莱斯特面无表情地说:“没意见。” 池晏眉头一皱:“你是不是没认真听我说?” 克莱斯特叹了口气:“听了。” 池晏看着克莱斯特,克莱斯特也看着池晏。 在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后,池晏才说:“算了,还是我来操心吧,你就负责……” 克莱斯特看池晏。 池晏迷茫的看着克莱斯特:“你负责训练士兵?可你自己都不是士兵出身,怎么训练?” 池晏喃喃自语:“要不然还是让艾伯特或者卡尔来吧,好歹也是骑士,没吃过猪肉应该也见过猪跑。” 克莱斯特的一只手按在池晏的肩膀上,他面带微笑,却散发着叫人不寒而栗的阴暗气质。 “先让我试试,怎么样?” 池晏倒没觉得克莱斯特此时的微笑和语气跟平时有什么变化。 他只是问出了那一句,是个人就会说出同一个答案的问题:“你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克莱斯特轻抚着池晏的后背。 池晏有些痒,抖了两下:“那、那就交给你吧,但是你要是干得不好,我可是会把你撤下来的!” 他不是那种被美色的迷惑的人! 克莱斯特轻笑道:“好。” 克莱斯特的声音可真好听…… 池晏恍惚的想。 随着春天的到来,白天的时间延续的比冬天长,人们换上麻衣,早出晚归,每天都带着一身尘土回来,脸上也脏兮兮的,但是没有一个人喊累,有足够的食物,又不危险,有什么可喊累抱怨的? 甚至连那些不必去的小孩都跟着去凑热闹了,大人们寻找黏土和矿产的时候,他们就在旁边摘野菜野花,到了吃饭的时候,就跟露营一样,会就地支起一口大锅,把食材倒进锅里,加上水,然后洒一点盐,煮熟以后就可以吃。 又快又方便,并且不算难吃。 还能喝汤。 初春的树林里,能找到的食物不多,野兽也没有出来,虽然贫瘠,但是安全。 脸上有刀疤的蕾妮也在人群当中,她嘴里嚼着野草根,手里拿着铲子,她看起来瘦弱,力气却比别人都大,她也不觉得辛苦,别人干活的时候她在干活,别人休息的时候,她还在干活。 但是蕾妮一直是独来独往,不跟任何人接触,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一个人坐着发呆。 于是她就有了“刀疤怪人”这个外号,她自己倒是觉得这个外号挺不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霸气,至少听着挺唬人的。 “蕾妮、该、该吃饭了。”牛头人过来叫蕾妮。 蕾妮转头看了牛头人一眼,她脸上刀疤狰狞,看人的时候怎么看都一脸凶恶。 牛头人咽了口唾沫,被吓得不轻,连忙说:“我、我先过去了!你要吃就自己过来吧!” 然后牛头人就脚下生风般的跑了。 蕾妮放下手里的铲子,去人们聚集的地方吃饭,蕾妮一出现,人们就避让开了。 蕾妮自己也不在意,她拿起自己的木碗,打了满满一碗卡坨和野菜,里面还有一些煮软了的麦麸,跟野菜和卡坨一起吃,并不会难以下咽。 多数人都会自己带些食物过来,比如自家拿出小麦,拜托厨房忙帮靠的黑面包,又或者之前得到的白面包之类的奖赏。 蕾妮之前在领地里的工作就是纺线,她手巧,纺出来的线又细又均匀,可即便这样,人们也不觉得她是个温柔的人,她那张脸一出现,就能把人吓个够呛。 蕾妮打了饭之后坐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她找了一片草地,席地而坐,草地还有些湿,她也不怕打湿自己的裤子,等汤凉了一些以后,直接上手抓。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她还是更习惯用手抓食物,筷子总是用不好,她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算手巧还是手笨。 但在这里生活确实很轻松,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偷东西,不用担心好不容易偷来的东西被其他人抢走,不会挨打,也没人因为脸上这道疤来欺负她——虽然人们因为这道疤怕她,但总比欺负她来得好。 她不止一次听见纺织房里的女人们讨论。 她们会说:“大人对我们真好,我们在温暖的房子里干活,而男人们却要在外面。” “外面可真冷,听说夏天,屋里还会放冰。” “大人像我的母亲一样仁爱,不像我那又凶又傻的父亲。” 听得多了,蕾妮偶尔也会想。 这个领主大人为什么对她们这么好呢?连她这个小偷都愿意接纳。 不过想的再多也没有用,蕾妮把碗里的食物吃光以后,连汤汁都喝干净了,碗在溪流里涮一涮,也不必认真洗,就能收回去。 忙活了一整天,太阳快下山,天边被映成橘色以后,人们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家。 蕾妮也有“家”,不过是跟很多人挤在一起,她只在墙角有一个床位,因为没人敢惹她,所以她的空间还挺大。 蕾妮也懒得再去河边洗漱,她就这么脏兮兮的躺在了自己的干草床上。 但她还是很珍惜的脱下了自己的麻衣,拍打干净灰以后才重新穿上,和衣躺下。 跟她住在一起的都是女人,没有家人的女人,她们都是人族奴隶,有时候夜里也会一起说说话,只是蕾妮从不加入她们的话题。 刚开始的时候,她们说的最多就是在成为奴隶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们长得都不算漂亮,如果漂亮,也就不会被当作普通奴隶被卖过来。 而是被贵族和妓院买走。 现在她们倒不了以前的事了。 “我今天挖出了一块特别漂亮的石头,如果管事的说这块石头没用的话,我就把它留下来,它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石头。” 女奴把石头从怀里拿出来,那是一颗绿色的石头,虽然看起来灰扑扑的,但是这样一块绿色的石头可不多见。 其他几个女奴都很羡慕。 七嘴八舌的夸奖了一会儿,才纷纷散去,回到自己的床上睡觉。 她们一共八个人,住在一个狭小的房子里,但没有人抱怨。 比起以前只能睡在草地上,能睡在房子里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了。 蕾妮听了一会儿,发现她们都不说话以后,才侧过身睡觉。 她从来没有怀念过自己来这里之前的日子。 来到这里之后,她才觉得自己以前活在黑暗深渊中。 能够接触到的人,不是像她一样的小偷,就是抢劫平民的流氓,这些人互相之间也不信任,城里每天都有死人,死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偷,根本没人会在意。 蕾妮闭上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她才不在意城里的那些人过得怎么样。 反正那群人中只有她的仇家,没有她的朋友,他们甚至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每天的生活都一成不变,天还没亮就起床,天亮后去之前没有挖过的地方继续挖掘,随着时间推移,树林里的野草也长了起来,休息的时候人家就在附近采摘蒲公英,他们摘了以后,就会在吃饭的时候把蒲公英放进汤里,当菜吃。 池晏也在汤里吃到了蒲公英。 他吃到的时候还以为是安娜做菜时,有蒲公英从窗外飘了进来。 前几顿他都没有说,毕竟安娜的工作量这么大,不仅是他的食物,仆人们的食物也是安娜料理,有些事没有注意到也很正常,他愿意体贴对方。 但是连续吃了几天,池晏还是把安娜叫来问了。 安娜的答案出乎池晏的预料:“大人,这是很受欢迎的野菜,即便是大贵族,也会在这个季节让人去采摘呢!大人您领地上的飞草多,还可以卖出去。” 蒲公英在这里的名字时飞草。 也算妥帖吧。 池晏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蒲公英是可以吃的,他以前一直以为是拿来吹着玩的。 果然任何东西,只有在吃饱肚子,生活富足以后,才会被人找到玩乐的一面。 也是在问过之后,池晏才开始尝试吃蒲公英——没什么味道,尤其是煮在汤里以后,口感并不像池晏想象的那样毛绒绒的,怪怪的,但不难吃,而且因为小,所以进嘴后不刻意咀嚼感受,就更没有感觉了。 克莱斯特倒是很喜欢吃。 所以池晏会把自己汤里的蒲公英捞起来给克莱斯特。 在挖掘的第二周,黏土没有找到,但是找到了矿产。 不是池晏最想要的铁矿,也不是硫矿,更不是象征着马上就能发财的金矿银矿,而是铜矿。 最开始的时候,人们还以为自己找到了金矿。 结果管事的细细分辨以后,发现不是金矿,而是铜矿。 黄铜,又叫愚人金,从外表来看跟金子很像, 池晏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很迷茫,他对铜没什么研究,只知道古代用铸钱用铜,然后黄铜质地硬,但是脆,很耐磨,通常用来制造阀门和水管。 除此以外,他一无所知。 这涉及到了池晏的知识盲区。 先把黄铜的事放到一边,人们继续挖掘,终于挖出了粘土。 黏土呈淡红色,加水之后就会变成鲜红色,非常亮眼。 更好的消息是,找到了石灰石,石灰石并不是石灰,而是煅烧石灰的材料,除了石灰石以外,还得有白云石,白垩贝壳等含碳酸钙高的产物一起在一千度的高温下煅烧而成。 并且石灰石是晶体,必须在无水干燥的环境下储存。 石灰石还是生产玻璃的主要原料。 但不是全部原料。 不过发现了石灰石总是一个好消息,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 其它材料慢慢收集就行了。 一想到不久的将来他或许可以把城堡里的窗户都换成玻璃做的,他还有些小激动。 能有玻璃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带给池晏一些心理安慰。 但找到粘土就是一件好事。 他们终于可以开始规划道路和新房的修建了。 监工必须要会看图纸,池晏想了一圈,最终确定了人选——卡尔。 虽然卡尔是骑士,但偶尔给骑士找点事做也挺好。 懵逼的卡尔走马上任,成了监修官,手里每天都拿着图纸。 池晏规划的城市是井字型的,有四条主要道路,要留的宽阔一些,设置人行道和车行道,虽然这里只有马车,但分开总是好的。 房子都是一层房,等他把石灰烧出来,弄出了水泥,再去考虑两三层高的房子比较好。 现在做的房子,更像是四合院,不同的小屋子发挥着不同的作用。 每家每户跟前都必须配备一个大水缸,用来防范可以会发生的火宅。 其他的细节只能一边弄一边想。 卡尔一个人苦逼不够,他还把艾伯特拉上了。 两人头疼万分的指挥施工的平民和奴隶们。 他们两如果不掰碎了揉细了跟平民和奴隶讲,平民和奴隶根本听不懂。 施工的声音很大,白天几乎时时刻刻都由噪音,池晏不好抱怨,只能塞两团棉布在耳朵里,仆人们倒是适应良好,好像没有一个嫌吵的。 只有晚上才能得到宁静。 池晏靠在克莱斯特的怀里,一边打哈欠一边说:“白天太吵了,我什么图都画不了,要不然我晚上画图,白天睡觉吧。” 反正只要他睡着了,打雷都打不醒他。 克莱斯特低下头,亲吻了一下池晏的额头,轻声说:“那我白天陪你睡。” 池晏:“……我能自己睡,我觉得。” 克莱斯特并不这么觉得。 于是池晏就这么开始了黑白颠倒的日子。 领地改造也轰轰烈烈的开展了起来。 除了织布房和纺线房的人以外,其余所有人都要挖地基,砍树,和粘土混合物,这次房子的搭建要比之前更严谨一些了。 为了防止虫蛀,木头都要去皮后烘一段时间,然后用植物胶,也就是一种树的树脂刷一遍,地基也要挖得比之前更深,墙面抹平,屋顶用的则是木板,上一层木板以后再用粘土混合物。 瓦片的烧制也提上日程。 烧瓦用的泥土是本地一种红泥和粘土的混合物。 但是在烧瓦之前,还得先烧定型用的陶培。 并且池晏只说制作方法,然后就开始当甩手掌柜。 具体怎么做,得让矮人去摸索。 所以所有房顶现在都是半成品,只有把瓦一片片铺上去,才能宣告房子已经落成了。 如果说最开始的房子是原始版,那现在的房子就可以算作封建版了。 从原始社会进化到封建社会,这个过程池晏是很满意的。 大家都很忙碌,池晏也很忙碌,他在忙着吃鸭蛋。 领地里的鸭子不怎么下蛋,而且就算下蛋也是晚上下,经常有人半夜抹黑起来解手,结果一脚踩碎了鸭蛋,后来不散养了,该圈养,养鸭子的人也很容易在清理鸭舍时踩碎鸭蛋。 所以收集到的鸭蛋并不多。 而且池晏现在还没有酿出高浓度的酒,腌不成蛋。 只能直接做出来吃。 最近两天,他尝试了煮鸭蛋,煎鸭蛋和炒鸭蛋。 太久没有吃过蛋的池晏一点也不挑,并且也吃不出鸭蛋和鸡蛋哪个更好吃。 毕竟鸡蛋——池晏感觉是自己上辈子吃过的东西了。 领地里养的鸡,全都是公鸡! 非常残忍,一只母鸡也没有,他还希望真能像小品一样,有一只下蛋公鸡,那他肯定把这只鸡供起来。 这群公鸡每天早上还会按时打鸣,算是领地里不需要上发条定时间的闹钟。 还会扑腾着翅膀飞出鸡圈,虽然最后还是会回来,但一定会到处拉屎。 没有鸭子好管理。 因为到处飞,还被养的猪咬死了几只。 最后全都送上了池晏的餐桌。 别说,公鸡的肉还可以,除了不能炖老母鸡汤以外,鸡胸肉还挺嫩的。 “给你一个。”池晏给克莱斯特分了一个鸭蛋,“多吃点。” 克莱斯特笑了笑。 池晏又给克莱斯特夹了一筷子炒鸭蛋:“别跟我客气。” 克莱斯特发现自己的碗里全是鸭蛋。 而池晏的碗里——全是野菜卡坨。 池晏发现克莱斯特盯着自己的碗,有些心虚地说:“我吃腻了,但这是好东西,不要浪费。” 并且掏出了那句家长最爱说的,让人无法拒绝的话—— “我也是为你好。” 此话一出,克莱斯特果然把鸭蛋吃干净了。 第56章 池晏每天都有新的想法,除了住宅区以外, 池晏还规划了厂房区, 厂房要建得更大,窗户也要更多, 员工宿舍也是要建的,如果以后买了新的奴隶, 引入了新的平民,暂时没有房子住也能住员工宿舍, 只需要一张床位就行了。 鉴于现在没有发现铁矿, 床估计都要用木头打造。 好在这里地广人稀,什么都缺, 就是不缺木材。 原本的井字形城镇规划也变得脱离了雏形,等池晏停笔后才发现,他笔下的城镇规划,是绝对能容纳两千到五千人口的。 五千人口在这里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地方城市了,可以被叫做城。 如果当地没有更大,人口更多的城,那这个城都能被称做大城。 班尼迪克的领地大约就有五千人左右,是附近最大的一座城。 其他城市如果能有两千人以上, 就已经算比较不错了。 虽然五千人在现代,大约就是一所中学的人数, 包括初中部和高中部。 管家也看过池晏画的图纸,他倒是接受良好。 “大人,这样正好。”管家似乎不觉得池晏设计的有多么不符合圣院的规矩, 反而一脸的老怀安慰。 池晏小声问:“圣院会不会找我麻烦?” 他毕竟最开始的定位就是个庄园主,其实是次于贵族的,只是现在圣院的权力大,所以池晏看起来是跟贵族平起平坐的。 但也仅限于男爵,如果遇到子爵,他还是得向对方低头。 班尼迪克虽然是子爵,但脾气好,换一个人就说不定了。 这里的鄙视链更直观。 管家一边整理桌上的纸笔和墨水,一边说:“大人,没什么是永远能靠得住的,除了自己,只有您自己强大起来,才不会畏手畏脚,永远被别人左右。” 管家站直身体,挺直腰板:“我和大人您不一样,我只是一个管家。” 他话是这么说的,但池晏看着此时的管家,透过他苍老的面容,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英姿勃发,脊梁笔直的年轻人。 池晏忽然对管家升起了好奇,他对管家说:“你别站着,坐!我们聊聊。” 管家从善如流的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池晏撑着下巴打量管家,管家永远穿着整洁,身上看不到一点灰尘和污渍,他的白头发被一丝不苟的梳向脑后,嘴角总是朝下,看上去严肃又死板,好像天生不知道笑字怎么写。 “你为什么会当管家?”池晏问道。 管家看着池晏,但看的又不是池晏,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我的父亲就是管家。” 从他出生开始,他的人生道路就已经决定好了。 他服务的第一位贵族是一位子爵,那位子爵大人拥有着一块土地肥沃的领地,他除了享受以外没有别的爱好,既不关心自己领地上的平民,也不关心王室和圣院。 最后他死在了情妇的手里,死在了他的床上。 情妇被抓住后也被施以绞刑,子爵的大儿子继承了爵位。 这是他服务的第二位的贵族。 大儿子的性格很像他的母亲,他不爱享受,但也没有任何追求,天生胆小懦弱,喜欢奉承别人,而在仆人们面前,又暴烈凶狠,他误食的毒蘑菇后身亡,继承爵位不到三年就离开了人世。 爵位又由他的弟弟继承。 而管家在这个时候受聘,离开了那块土地,开始为一位伯爵工作。 伯爵是位醉心于权势的大人,他总是在想办法拍王室和圣院的马屁,甚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位侯爵的儿子——不一定是继承人的儿子,并且死在这个儿子手里的女人多不胜数。 不出管家的预料,那位原本就非常柔弱的小姐,嫁过去还没有三个月,就“病故”了。 伯爵并不在意自己这个女儿,他在前一个女儿病故一个月后,又把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嫁了过去。 失去了两个女儿,他却跟侯爵的关系越来越亲近。 他为这个伯爵工作了大半辈子,年纪大了以后,他就在伯爵的示意下来到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庄园,成为了一个为庄园主工作的管家。 他侍奉了这里的三任领主,他们都是圣院派来的。 来到这里以后,只想像贵族一样享受。 直到池晏的到来。 管家觉得池晏是个很奇怪的人,他从未见到过这样的人。 有时候幼稚,有时候成熟,脑子里总有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更奇怪的是,这位新领主的眼神。 就好像他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他无论看人看物,都像隔着一层什么一样。 最开始,他对这位新领主的印象只有天真。 一个天真的,没有接触过权力,不知道怎么当领主的年轻人。 甚至不能算是年轻人,而是“孩子”。 这个“孩子”有很多想法,很多在看他来不切实际的想法,但作为一个管家,他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对领主尽忠,领主要干什么,他都会听从,如果领主要杀人,他也只会告诉领主用什么样的武器最合适。 然后,他就看着这块在别人眼里贫瘠的领地,慢慢变好。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如果他年轻时结了婚,他的孙子也应该有池晏这么大了。 慢慢的,他就混淆了自己的角色,把池晏当成了晚辈。 他看着池晏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慢慢在他的搀扶下站稳脚跟,终有一天,他扶着池晏的手会松开,这个孩子,终究会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强者。 就像他曾经对自己的期许一样。 只是他没能做到。 池晏看着管家发呆,也不去打扰对方,等管家回神以后,他才继续问:“其实我前段时间就想问你了,我想再请一个管家回来,这样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管家年纪不轻,要是在现代也是该退休的年纪了。 池晏担心管家不高兴,解释道:“你年纪也大了,另请一个管家过来,你可以轻松很多。” 管家要管理的事情又多又繁杂,池晏不想看到管家哪天累晕过去。 没想到管家却一口答应下来:“我曾经有一个朋友,在侍奉盖尔伯爵大人,他有三个儿子,二儿子刚成年不久,在他身边长大,如果您觉得可以的话,我会叫人给他传信。” 池晏眨眨眼。 管家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微笑道:“大人,我这么老了,有自知之明,很多事我已经没有精力去管了,与其让您在我死后着急的去寻找一个不知道深浅的管家,不如让我自己来挑选,培养。” “那、那你就传信给你朋友吧。”池晏挠挠后脑勺,“我去看他们做酱油。” 去年收获的黄豆比前年的多,并且质量也比前年的好,虽然也称不上颗颗饱满,但至少不是颗颗干瘪,质量得到了提升,就可以开始制作成品了。 除了酱油以外,还可以弄出豆浆和豆腐。 池晏决定先弄酱油,酱油的制作周期长,需要半年以上,除了黄豆以外,原料只需要小麦和盐。 把小麦磨成粉,跟泡胀蒸好滤干的黄豆拌在一起,每一颗黄豆都均匀的裹上小麦粉以后,就放在室内发酵,发酵到黄豆看上去变成了绿色,就能装进罐子里,然后倒入刚好淹没的盐水,盖上有缝隙的木框后放到室外。 经过半年的日晒,酱胚才算做好,酱胚做好后要不了两天,就能得到传统酱油。 其实池晏也不知道这种酱油算老抽还是生抽,但味道应该不差,而且黄豆种起来简单,收获得多,也不怕浪费。 除了酱油以外,豆腐也很重要,池晏让地精们采集一种叫酸叶的草叶,边缘呈锯齿状,嚼起来发酸,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引用《淮南子》里关于豆腐的做法,进行了系统完整的归纳。 古代做豆腐,除了黄豆以外,其它豆子也可以,现代反而几乎只用黄豆。 而点豆腐,则是“咸、苦、酸、辛”之物都可,现代点豆腐除了石膏以外,就是用卤汁,不过家里不常做的,都更愿意用石膏。 醋淀酸浆等等都可以。 池晏让人收集这种酸液,研磨之后挤出汁,就是用来点豆腐的重要工具了。 今天池晏要给安娜演示怎么做豆腐。 等安娜学会了,再由安娜去教给其他人。 不然池晏身为一个领主,到处是教人怎么做豆腐,似乎有点不太好。 做豆腐的黄豆是安娜选的,选的大颗粒,比较饱满的豆子,泡一个晚上,泡胀之后就磨成浆,过滤一遍放进锅里,池晏到的时候,豆浆刚在锅里被烧热。 “大人。”看见池晏进来,安娜连忙低下头,她现在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圣灵啊!为什么领主大人要来教她这个厨娘怎么做食物?太不可思议了! 池晏摆摆手:“过来,站近点,我教你。” 安娜咽了口唾沫,走到池晏的身边,近距离的看着池晏在完全熄火后,缓慢的把酸汁倒进去,不过要用锅铲缓慢的顺着一个方向搅拌,一边倒一边搅拌。 池晏其实也有些紧张,不知道酸汁究竟能不能点出豆腐。 如果不能……那他今天就算丢大人了! 好在酸汁和豆浆都很给面子,没搅一会儿,池晏就感觉锅里有小块的凝结物了。 池晏让安娜感受了一下,然后说:“这样就行了,盖住盖子,让它成型。” 盖上盖子以后,池晏就和安娜一起坐在厨房里吃零食——鱼松和麻糖面包,其实如果鸭蛋蛋清加糖可以打出奶白霜的话,说不定池晏很快就能有更香甜可口的面包可以吃。 一开始安娜根本不敢和池晏坐在一起吃东西。 但看池晏吃得香,也一点不在意厨房的环境,安娜才小心翼翼在旁边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池晏才掀开盖子。 里面的豆腐已经成型了,但不是一整块,而是大块大块的豆腐,而且还有很多水,是做豆腐时会产生的黄泔水,这种水也可以用来做豆腐,就是比较容易坏。 用来洗衣服也很不错。 池晏让安娜把豆腐装进纱布里,放到准备好的方形木框里,然后把木板放上去,在木板上面压上石块。 等把豆腐里多余的水压出来,定型之后,就是普通的豆腐了。 只是池晏在弄好后才记起来……自己忘了把豆皮用细木棍挑出来。 比起豆腐,他更爱吃豆皮。 “把豆腐切小块以后煮到汤里去就好了。”池晏说,“烤豆腐也可以。” 池晏馋了:“压一晚上应该就好了,我明早教你做烤豆腐。” 他就是自己想吃。 安娜感动的快要落泪,她拼命点头,脸上的表情也说不出是像哭还是像笑。 池晏和安娜做豆腐的时候,其他人都在搭建房子。 打地基的打地基,搭建框架的搭建矿建,烧瓦的烧瓦。 前两者都好说,大家都有经验了,唯独烧瓦是个新活,有难度的新活,首先去尝试研究的必然是矮人,矮人们很受池晏的重视,他们几乎人人都有两套麻衣,也几乎人人都得到过奖励,在池晏的领土里,过得最好的就是矮人们了。 他们不仅一日三餐不需要自己开销,还能得到很多奖励,没有活的时候,平民和其他种族的奴隶也会用小麦或者其他东西找他们换点生活必需品。 比如家具,梯子等等木工活。 负责这次烧瓦工作的“总工程师”是一个有点年纪的男矮人,在矮人群体中已经算是老人了,他的胡子和头发都有了斑驳的白色,他站在土窑前,朝身边的矮人们点点头。 这已经是他们接到“任务”后烧制的第八窑瓦片。 前面的要么不成形,要么一开窑就裂开了,虽然大人告诉他们瓦片本来就不算坚硬。 可脆成那样,也太过头了一点。 土窑一打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木炭早就已经燃尽,这是窑里的余温。 矮人们静静的等待着,等窑内的温度变低,他们就可以把瓦片拿出来了。 男矮人弓着腰,用木棍从土窑里刨出陶罐,这些陶罐是为了做瓦片专门烧制的,原本用钢铁做定型更好,可以反复使用,奈何领地里已经没有生铁了,只能用这个费时的方法。 把冷却的两片瓦片从陶罐里拿出来,还有些凹凸不平,很粗糙,男矮人把瓦片拿在手上,先摔倒了泥地里,并没有裂纹,也没有碎,然后摔到土地上,这次碎成了几片,但没有碎成渣,有几块大块的瓦片。 “可以了。”男矮人说。 所有矮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够光滑,但确实可以用了,有了这个,就不会再怕大雨的时候漏雨了,虽然以前粘土和木板也能挡雨,但时间久了,木板受潮腐坏,一定还是会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 矮人们以前并不受重视,在人们的眼里,矮人都沉默寡言,就爱做些奇奇怪怪没有用的东西。 加上审美很有问题,他们做的很多东西都是“抽象派艺术品”,在这个时代没人欣赏得来。 而现在,他们却拥有了以前从来不敢奢望的东西。 在这里,他们就和人族没有区别,没人会因为他们矮小而蔑视他们,也不会因为矮小而被欺负,领主大人从来不会限制他们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只要完成了工作,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就是自由的。 他们听过“自由”两个字,却从不明白自由的意思。 现在他们却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解释,但他们真的明白了,也正是因为明白,所以他们才更加不敢松懈。 矮人们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烧制瓦片上,建的房子越多,需要用的瓦片也就越多。 人族男人们和牛头人们一起砍树。 巴顿看着牛头人几斧头下去就能砍断一颗他需要砍十几下的树,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人族都不太爱跟其他种族说话,巴顿看了好一会儿,有些移不开目光。 牛头人其实长得并不太像牛,他们有牛角,长得很强壮,但是脸还是人脸,皮肤有些发蓝,不过比起地精皮肤发绿,他们的蓝色更深,更诡异。 但这个正在砍树的牛头人长得很好,他估计是人族和牛头人的混血,皮肤没有其他牛头人那么蓝,五官也更加精致,头顶的牛角是深棕色的,砍树的时候背后的肌肉起伏,线条有力而漂亮。 巴顿看得呆了,一直没能把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 他的同伴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个牛头人。 “他长得真不错,在牛头人里肯定是最好看的那个。”同伴用手肘推了推巴顿。 巴顿低头说:“那又怎么样?再好看还不是一个牛头人?又蠢又笨。” 同伴:“那你看他这么久干嘛?” 巴顿瞪了对方一眼。 女奴在奴隶群体中只占非常小的比例,尤其是来到这里以后,男女奴隶都是分开的,男人们自然而然就会跟同性结伴,不过他们结伴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互相纾解。 跟爱情没有关系。 巴顿是个长得还算不错的青年,他有一头棕发,脸上还有雀斑,他很年轻,还在少年到青年的阶段,不像真正的成年男性那样粗犷,已经有不止一个男奴想要跟他结伴了。 但巴顿并不怎么乐意。 不乐意的原因就在不远处,那个正在砍树的牛头人身上。 巴顿觉得自己对对方不是简单的想要结伴。 如果用贵族的话说,他觉得自己爱上对方了。 只是对方根本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两人甚至没说过一句话。 这让巴顿有些沮丧,他继续埋头砍柴。 他不知道他低头的时候,那个牛头人正好抬起头来,远远的看了他一眼。 —— 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洒落到房间里,把原本黑暗的房间照亮,克莱斯特的眼皮微颤,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孔里印出一张青少年的脸。 克莱斯特轻哼了一声:“怎么醒的这么早?” 池晏把餐盘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扑到克莱斯特的怀里,轻吻了一下克莱斯特的下巴。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克莱斯特一翻身就把池晏压在柔软的被子上。 池晏还来不及说话,或者矜持的表示一下拒绝,就被克莱斯特捏住下巴,强硬的吻了上去。 池晏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像一条双眼冒着诡异光芒的死鱼。 卧槽!我在接吻吗?还是在被强吻?我要怎么做?推开他? 推开他他会不会生气啊?会伤心吗? 谈恋爱是应该接吻的,他们又没有脖子以下的行为,接吻是可以的吧? 唔……接吻的感觉还不错。 就是舌头有点酸。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来一个中场休息。 克莱斯特停下动作,双手撑在池晏的脑袋两边,低头认真地看着池晏:“不喜欢?” 刚刚池晏完全没有反应。 池晏呆愣愣地眨眼:“不是……我没反应过来。” 克莱斯特的拇指指腹摩擦着池晏的下嘴唇,他低下头,在池晏耳边低语道:“再来一次?” 池晏刚迷迷瞪瞪地准备说“好”,但是下一秒双眼立马恢复清明,他手脚并用,把克莱斯特从自己身上推开,然后迅速下床,动作一气呵成。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 他看见池晏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盘子,神色激动地说:“别亲了!来吃烤豆腐!我人生中第一次做烤豆腐!快!” 克莱斯特:“……” 池晏滔滔不绝:“烤豆腐是个技术活呢!我烤焦了三块,才烤出这块完美的豆腐!” “那三块也没浪费,我和安娜一起吃了。” 他的脸上写满了求表扬,有点别扭的小声说:“我想把最完美的给你吃,凉了就没有这么好吃了,我不想总是你为我做什么,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克莱斯特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意。 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要是池晏给他的。 哪怕是“不完美”的,也是“完美”的。 而最“完美”的,池晏已经给他了。 克莱斯特笑道:“拿过来。” 池晏端着盘子走过去。 克莱斯特一本正经地说:“喂我。” 池晏一脸懵逼。 大兄弟,你是自己没长手吗? 第57章 阳光有些许刺眼,安德鲁伸出手, 遮挡日光, 他骑着马,身后的随从默不作声的闷头赶路, 安德鲁拿出水囊,灌了一口水之后才呼出一口长气。 随从小跑到安德鲁旁边:“圣使大人, 马上就要到了。” 安德鲁点点头。 早知道他就不来跑这一趟了。 安德鲁抹了把额头的汗,头一次后悔起自己的选择, 他怎么知道这里这么偏远?! 离开圣院时的豪情壮志被磋磨的一干二净。 这样一块领地, 想想都知道不会有多富饶,他就算到了, 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享受不了什么乐趣。 终于看到城堡的时候,安德鲁心里的石头才放下,有城堡就证明还不算太糟糕。 随从们也松了口气,比起安德鲁有马,他们可只能靠双腿,要是再到不了,他们的腿就要断了。 “他们在干嘛?”安德鲁好奇地问随从。 随从:“在……建房子?” 安德鲁更好奇了:“我还没见过人建房子!快过去!” 在安德鲁一行踏上池晏领地的那一瞬间, 池晏就知道有圣院的人过来了,不是他另有神通, 天赋异禀——克莱斯特告诉他的。 但是也来不及了,就算现在让人们停工,建到一半的房子摆在那儿, 就算圣使脑子有问题,总不会眼睛也不好使。 既然如此,就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池晏把魅力值开到三档,出卖一波色相。 安德鲁一行人也收到了奴隶和平民们的注目礼,这里的一切都让安德鲁新奇极了,他出生在圣院,长在圣院,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离开圣院,带着随从来到这种远离城市,荒芜偏僻的地方。 他从不知道原来庄园是这样的——田地里已经种好了新发的小麦,虽然只是露了个头,但他已经能够想象到,到收获的时候,麦田在风的吹拂下,会荡起金色的波浪,一望无际。 “圣使大人,我是领主大人的贴身男仆。”招待贵客,也是卡迪的职责。 卡迪态度谦卑,恭敬地低头说:“请您跟我来。” 至于后面的随从,当然是由普通男仆带走,安排住所。 只有圣使能够住在城堡里。 安德鲁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候在一旁的仆人,跟着卡迪朝城堡走。 “你们领主呢?”安德鲁的语气很不客气,圣院的权力之大,一些小贵族都得在圣使面前低头,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由地方圣院任命的庄园主了。 卡迪听见安德鲁的语气时,手紧握成了拳头,却还是用刚刚的语气说:“大人还在休息。” 安德鲁:“哦,那他挺能睡的,看来不太把我这个圣使当回事。” 卡迪这下连下唇都咬住了,恨不得此时就抓住安德鲁的头发,把安德鲁往墙上撞,撞个头破血流才好。 池晏在安德鲁到大厅时才穿戴好,天气逐渐变热,池晏在城堡里从来不讲究穿着,还让人做出了短袖短裤,每天穿着拖鞋到处跑,仆人们早就习惯了,池晏自己也习惯了。 现在又让他换上贵族服饰,他就觉得束手束脚,哪儿都不舒服。 克莱斯特帮池晏穿上外套,池晏抱怨道:“怎么这么早来?我还以为至少也要七八天以后。” 克莱斯特一用力,池晏叫了一声:“别勒!勒着我的胸肌了!” 克莱斯特没忍住笑了一声:“胸肌?” 池晏双手往自己胸前一抓:“特别明显!我自己都摸到了!” 克莱斯特正色道:“好吧,你有胸肌。” 池晏得意道:“以后我的胸肌肯定比你的还好看。” 克莱斯特的胸肌真的非常漂亮,一点都不突兀,不像健美先生,是那种很有型的好看,跟男明星似得,特别美观。 池晏经常对着克莱斯特的身材流口水。 他要是有克莱斯特的身高和身材,做梦都能笑醒。 打扮好了的池晏终于跟在大厅等得十分不耐烦的安德鲁见面了。 安德鲁年纪不大,还是个小伙子,估计跟池晏的年纪差不多——最重要的是,他们俩连身高都差不多。 刚刚还在恶意揣测圣使的池晏,在看到安德鲁那一刻,忽然涌起了一股亲人般的亲切感! 男人中间出现一个跟自己差不多身高,说不定比自己还矮一点的人,简直就是撞大运了! 安德鲁在看见池晏的时候,也是眼睛一亮,刚才脸上的不耐烦瞬间褪去。 两人隔着一个大厅对视,眼里都充满惺惺相惜的情谊。 安德鲁站起身来:“您就是池晏大人?” 池晏走过去:“你一定是圣使大人吧?” 两个“大人”互相打量,都得出了——对方看起来很不错的结论。 池晏此时并没有运用自己的种族天赋,完全是靠自身魅力去跟人打交道。 安德鲁没两句话就把自己的底子卖了:“哎,要不是我去哭着求院长,还出不来呢!” 因为池晏也在圣院待过几年,两人很有共同话题:“我以前的院长就很好说话,不知道圣院里现在怎么样了。” 池晏对圣院里的人有感情,但对圣院没感情。 圣院是个神奇的地方,它看起来很好,能够让里面的人衣食无忧,但却用各种严格的近乎严苛的规矩去限制人最基本的“自由”,连什么时候上厕所都有规定,而且上大号和小号也有规定。 在圣院待久了,要么被完全洗脑,要么成为不思考的行尸走肉。 不过他在圣院的时候因为魅力值无敌,所以基本上除了诵读圣经以外,其他的活都不用干。 除了院长要每天被泼粪以外,其他人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冰天雪地还要跪在地上,手里还得捧着石板,每年圣院都会死不少体弱或年纪大的人。 就连圣院的年轻人,看起来都病病殃殃的。 可是他们都虔诚的信仰着圣灵,虔诚的去达成上层圣院的命令。 安德鲁说着说着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喝完继续说:“去年上头说要加税。” 池晏暗自心惊,让仆人给安德鲁续了一杯水。 安德鲁认真道:“再加税,好多人家都不用过了。” 他们这些地方圣院的人不是不知道人们快活不下去了,连年的蝗灾已经快把人们的希望毁了,每天都有人沦为奴隶,圣院门前总是会有弃婴。 可是上头的圣院发了话,为了圣灵,他们也必须忠实的去完成任务。 “你是圣院出来的,所以你这边今年不用加税,但明年就不行了。”安德鲁一副大哥模样的拍了拍池晏的肩膀,“实在不行,你就跟派你过来的圣院写封信,不当领主了,还是回圣院去。” 池晏看着他,安德鲁戚戚道:“也是,换我出来了,我也不愿意再回去。” 以前的税收其实圣院还是把握着度的,平民们交了税以后,剩下的粮食省着点还够吃,毕竟薅羊毛不能把羊逼死。 但最近几年,圣院是越来越肆无忌惮,没有底线了,好像已经到了准备把一群瘦羊宰了吃肉的地步。 池晏让卡迪领安德鲁去房间。 自己坐在大厅里发呆。 克莱斯特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池晏双目无神,目光没有焦距的样子。 等克莱斯特走到池晏身边,池晏才小声说:“我觉得……可能要出大事了!” 克莱斯特也学着他压低嗓音:“什么大事?” 池晏更小声了,声音只有蚊子大小:“要么,圣院决定直接废掉王室,要么,就是要打仗了。” 但是打仗只见收集粮食,不见抓壮丁不太科学。 所以废掉王室的几率比较大。 池晏的小脑瓜告诉转动起来,他没什么政治头脑,但好歹在书上见到的多。 他有时候看小说,看见下面有读者吐槽政斗宫斗段数低的,池晏都想说,很多争斗宫斗真的就是那么蠢。 “但是废掉王室,王室肯定会挣扎。”池晏,“就算国王是个脑残,王后和其他大臣可不是。” 更何况还有这么多贵族,就算圣院不动贵族,贵族也不会傻到觉得圣院废除了王室就不会动他们了。 而且国王和王后是亲姑侄,姑姑在成为王后之前,她曾经有过两任丈夫,并且在丈夫死后,财产都是她的,她是个不甘于平庸的女人,也是个非常有权欲的女人。 就连管家都说,如果没有圣院,国王或许早就死了。 毕竟当王后没有当国王的母亲来得好,尤其是新的国王是她年幼的儿子。 没什么比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影响更大的了。 她可能早就不满圣院的权力,但王后的位子安抚了她。 可安抚得了一时,安抚不了一世,随着她权欲的膨胀,必然会想方设法对付圣院。 而国王,一个被圣院教导的软弱至极的国王,不可能是王后的对手,尤其是王后还是他的亲姑姑。 既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长辈。 如果当年没有圣院支撑着国王,或许如今坐在王位上的人,就是这位王后,按继承顺序,前面两个国王的孩子死了,如果现任国王也死了,她就是第一继承人。 说通俗点,就是“杀了他,我就是王”。 池晏觉得如果他和管家没有猜错的话,王后可能已经在准备杀夫了。 她有了婚生子,并且是两个儿子,很保险,无论是自己坐上王位,还是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王位都可以。 圣院也一定察觉到了她的念头,毕竟王室还是有影响力的,各地的治理权也还是在贵族们的手中,一旦新任国王像乔尔斯五世一样,重新把新教扶持起来,连续两代下去,圣院将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 人们食不饱腹,生活艰难,只能依靠信仰缓解恐惧和绝望。 对他们来说,信仰哪一个教派都可以。 民众是愚昧的,容易被哄骗的,谁能把他们骗的更久,骗的更深,谁就是胜利者。 池晏认真道:“已经很危险了。” 克莱斯特摸了摸池晏的脑袋,他笑道:“你怕?” 池晏很诚实的说:“怕。” 虽然死过一次了,但还是怕死。 他想要活得长一点,也不用太长,七八十岁就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死得没有知觉最好,自然老死,一觉睡过去一生就结束了。 不想饿死不想冷死,更不想因为战争被人杀死。 克莱斯特温声道:“不怕,没人能伤害你。” 深渊之下的魔族如果全部带出来,将会是一直所向披靡的军队。 池晏叹了口气:“哎!” 克莱斯特:“叹什么气?” 池晏玩着自己的手指,靠在椅子上说:“都说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看来我是没有续可以延了!” 克莱斯特在微笑。 池晏连忙站起来:“开玩笑的!你比一百个孩子都好!我去厨房看看午餐弄好了没有。” 池晏说完,就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留在克莱斯特站在原地,脸上还带着微笑。 因为安德鲁来了,所以午餐不能吃“美味”,还是得吃黑面包,烤臭肉,顺便还有加了一堆香料的浓汤,在池晏看来这是折磨,但在安德鲁看来,这就是享受。 有肉有浓汤,比在圣院好的不是一星半点了。 如果他是池晏,他也不愿意回圣院,天天干嚼黑面包,外头的商人都比他们过得好呢! 就是妓院里的妓女或男妓,人也能偶尔吃点肉喝点汤。 安德鲁就跟饿猪拱食一般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食物,吃完后摸着涨起来的肚子对池晏说:“去年的蝗灾,你们损失的多吗?” 池晏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一脸忧愁地说:“小麦全毁了,只剩下了点黄豆,现在用的小麦还是从商人那买来的。” 安德鲁也心有戚戚,那铺天盖地的蝗虫年年都来,每次来都像黑夜来临一般,席卷着绝望和恐惧。 池晏:“圣院的食物够吗?” 安德鲁不知道池晏打探消息的险恶用心,很是真诚地说:“也不太够,都要给上头,勉强够吃,不过弃婴不敢捡了。” 日子越来越难过,但没有避孕手段,加上娱乐活动又少,所以街头的弃婴非常多。 如果父母还在意这个孩子,就会把孩子扔到圣院门口。 如果连父母都不在意,就随便扔到街头,还有直接摔死扔到树林里去的。 幸好现在还没有难过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安德鲁有些羡慕池晏:“要是我也能被派遣出去就好了。” 当领主总比在圣院里吃苦好,只是现在形势不好,离开圣院,哪里都艰难。 贵族们现在估计还没有发现好日子已经到头了,还在穷尽奢侈,他们宁愿花大笔的粮食去买没用的东西,也不愿意把粮食存放起来,或者分给吃不上饭的贫民。 等民众饿死了,或是饿的逃跑了,领地里只剩下奴隶和荒芜田地的时候,他们才会发现,顶头的天已经变了。 池晏听安德鲁抱怨完,才开始小口喝汤,虽然难喝,但他现在食不知味,也不觉得难喝。 看来要早点把手里的东西变现,趁着现在还没有完全乱起来,真的乱起来了,拿着钱和粮食,也不一定能买到需要的东西。 只有商人才会开心,越乱,他们就越能哄抬物价,把自己的钱包装满。 而且去年冬天冷成那样,池晏有些担心气候的变化,气候变化的太大,就预示着天灾要来了。 干旱,水灾,地震等等,都是这片土地无法承受的。 就是不知道大河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大河现在过得不怎么样,每天都提心吊胆,自从克莱斯特把迪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了以后,大河就一直担心有商人去找领主告密。 但奇怪的是,没有商人告密,他们迅速的瓜分了迪夫的货物,同时抢占了迪夫的生意,然后就天下太平了。 至于大河,他从最开始的紧张,转变成了现在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他也能张嘴说话了。 有时候大河还会跟黑说话:“你说,大人什么时候让我们回去?” 黑吃了鱼松,脸上没什么表情:“陛下不让我们回去,我们就不会回去。” 黑的指甲在木桌上磨了磨,那声音听得大河牙酸。 黑自己不觉得,把指甲磨尖以后,他才说:“你们人族太弱小了。” 大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说自己是地精,不是人族,但在这些深渊魔族眼里,除了魔族,就是人族,他们有人形和原形两个形态,而人族只有人形一个形态。 “你们需要衣服,我们不需要。”黑很有优越感地说,“变成原形以后,我们的皮很厚,不会觉得冷,你们需要武器,我们的爪子比你们的武器更锋利,你们需要盾牌,我们的皮就是盾牌。” 大河听完黑一串极具优越感的发言,无奈的叹了口气。 有时他真的觉得这些魔族都没有脑子,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打打杀杀。 但是也因为这个,城里的商人们都很听话,害怕一不小心就没命。 自己死了,老婆带着孩子改嫁,还有比这个更惨的吗? 大河:“我们要买生铁。” 黑:“让商人们去,他们能想到办法。” 大河觉得悬,商人们瓜分迪夫的财产很迅速,但做这种掉脑袋的买卖,估计都会推脱。 但还是得问,于是他让来到这里以后买的仆人去给商人们送请柬。 商人们乖乖来了,但是他们不准备乖乖去找生铁。 当然不会直接说他们不愿意去做事,而是觉得最凶残的黑发男人不在,这个地精一看就又蠢又笨,随便忽悠一下,这事就过去了。 “大人,不是我们不愿意为您做事,但是铁矿都在公爵大人手里……” “是啊,大人……” 他们都在诉说自己不容易,每一个人脸上都那么真诚,去找生铁就是让他们去走鬼门关,只要大河还有良心,他就做不出逼着这些人去找生铁的事。 更何况这些人走了,随便就能逃。 黑是个死脑筋,他听完商人的话,给自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这间屋子的门窗就在一瞬间牢牢关上了。 跟外面的世界隔绝,只有烛光忽明忽暗。 商人们瞬间收声,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还敢出声就是不要命,虽然他们爱钱,但是命也重要。 大河看了一眼黑,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强硬起来,现在他提什么要求,商人们都会答应。 黑也看了大河一眼,然后翻了个白眼。 好像是在嘲笑大河胆小如鼠,不堪领主的托付。 大河背黑的眼神激得受不了,终于发狠道:“生铁找不到,你们就不用出这个屋子了!” “我会让你把你们的家人带来,你们自己安排,要是明年这个时候我还见不到生铁,你们就死在这里算了!” 大河凶狠地说:“谁求饶,谁哭,谁现在就死,有这个精神,不如想想让谁去找生铁,我可不在乎你们的命,就看你们自己在不在乎了!” 不能让商人们自己去找,他们一旦出去,就真是天高任鸟飞,心狠的老婆孩子都不要,去了其他地方,有钱有货物照样能再结婚生孩子。 只有商人们自己在这里,他们为了保命,才会找最有效的办法。 要确保派出去的人不会带着钱和货物跑路,要确定一定能带回生铁把自己救走。 商人们不哭不闹,全部都在思考。 最后他们倒是挨个说了让大河把他们家的谁带来。 “我大儿子,还有我的老随从约翰。” “让我的妻子来。” “我的侄子。” …… 等他们都说完了,黑才笑道:“这就乖了嘛。” 黑摸摸下巴,觉得还是陛下有先见之明。 陛下离开的时候对他说:“你们只用保护大河,杀了不听话的人,其他事让大河去做,如果他不行,就把他杀了,扔远点,再让人回来告诉池晏大河遇到了意外。” “如果他行,就让他活下去。” 黑看着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的大河,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这个小地精,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 这些商人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那可就说不定了。 第58章 趁着夜色,仆人们正把糖和布搬上驴车, 他们轻手轻脚, 唯恐吵醒了“贵客”,这次要押车去城里的是一名叫牙的魔族, 他长得也没有其他魔族那么怪异,至少鼻子眼睛和嘴都待在该待的地方, 仆人们搬运的时候,他就在一边吃面包。 年纪小的男仆胆子大, 对牙说:“城里怎么样?好玩吗?” 男仆来到这里之前住在村里, 他不知道城里是什么样的,但他父母还活着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过, 城里有很多好东西,还有修得高大漂亮的圣院,是天堂一样的地方。 牙吃完最后一口面包,才说:“不怎么样。” 又丑又脏,比深渊之下还臭,在深渊里,他们好歹还知道挖个坑埋起来。 城里的人族连坑都不挖。 而且城里的东西也不好吃,请的厨娘做的食物总是难以入嘴, 还不如卡坨直接煮熟的味道好,可惜他们在外面不能吃卡坨, 只有实在嘴馋的时候,会偷吃一点糖。 牙还说:“路上总有死人和死婴。” 男仆打了个哆嗦,以前村子里也一样。 牙朝小男仆笑道:“怎么?你也想到城里去?” 小男仆连忙摆手:“不、不, 我只想待在这里。” 小男仆这个年纪,正是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的年纪,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探知欲,说不想出去就假的,可是比起好奇,对未知的恐惧更大。 货物都装好车之后,牙就赶着几辆驴车走了。 留下男仆们在原地望而兴叹:“一个人赶四辆车,他可真厉害。” 小男仆不服气:“等我长大了,我也可以。” 男仆们笑:“等你长大,还得等五年呢!” 对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五年,简直就像一辈子那么长。 小男仆瘪着嘴,不说话了。 他小声说:“不知道黑什么时候回来。” 小男仆是被黑带回来的孩子之一,他年纪大,所以很快得到了工作,工作内容也很简单,打扫城堡,活不累,重活也不许他干,黑没走的时候,他不工作就能去找黑。 黑会带着他们去树林里打猎。 有时候像爸爸,有时候像哥哥,跟在黑身边总是很有安全感。 小男仆也是后来才知道,人族是不会像黑一样变成“怪物”的,黑亲口告诉他们,他是魔族。 可是黑是魔族有什么关系呢?同是人族的强盗杀了他们的父母,还准备吃了他们,反而是黑这个魔族保护了他们。 男仆们在旁边说:“冬天下雪之前应该会回来吧?不然下雪路不好走。” “也说不定他们今年要在城里过年呢!” “冬天咱们就能住上新房子了!又大又漂亮!还有专门做饭的地方!” 男仆们笑谈着马上就要到来的好日子:“分到了房子,我就要考虑结婚的事了。” 其他人吃了一惊:“在领地里找吗?你看上了哪家的?” 说话的男仆摸摸鼻子:“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快说啊!是谁!我们帮你想办法!” 男仆小声说:“艾玛。” “哦——是艾玛!她今年多大了?反正早就成年了,她挺能干的。” 艾玛是个能干的,不怕吃苦的姑娘,造纸坊关了以后,她不管是挖粘土还是建房子都很卖力。 因为她,他们一家都生活的很好,比大多数家庭都要好。 追求她的人不少,不过都没有成功。 男仆们说:“你要送女孩喜欢的礼物。” “我听人说,女人就像龙,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我可买不起银器,卖了我都买不起。” “宝石也是亮晶晶的。” “我听说宝石是灰扑扑的,只有国王和王后还有圣院长的王冠上的宝石才是亮晶晶的。” 男仆:“到时候再说吧!她要是看不上我,我也没有办法。” 可能是因为生计的问题解决了,人们开始追求其他东西了,比如爱情,比如家庭。 领地上没有结婚的年轻人可不少。 这片大地上到处都弥漫着荷尔蒙,长辈们乐于见到孩子们互相追逐,谈一段恋爱,男孩们开始注意起自己的形象,身材好的就总是会脱掉外衣,光着膀子走在路上,女孩们也一样,她们会去摘野花来打扮自己,甚至还找了能给棉线和麻线染色的植物。 就连池晏,都被影响到了,他有时候看着克莱斯特换衣服,都移不开目光,尤其是克莱斯特换衣服的速度越来越慢,他能看到克莱斯特上身每一块肌肉的起伏走向。 池晏躺在床上,呈大字型,很没有诱惑力地说:“你能不能换快点,我离十八还有一年半呢!年轻气盛,我很可怜的。” 克莱斯特换上睡衣,爬上床,刚躺上去池晏就贴过来,抱上了克莱斯特的腰。 克莱斯特板着脸:“离我远点,热。” 池晏不敢置信地看着克莱斯特,克莱斯特竟然拒绝他爱的抱抱?! 克莱斯特翻过身,背对着池晏。 池晏就是再迟钝也知道克莱斯特生气了,但他不知道是自己惹到了克莱斯特,还是别人惹到了克莱斯特,更不知道克莱斯特是为什么生气,但他撒娇哄人习惯了,因此趴在克莱斯特的悲伤,耍赖道:“克莱斯特,你别不理我。” 以前池晏逃课去上网打游戏,被池妈妈从黑网吧揪出来以后,他就是这么撒娇的。 对自己亲近的人撒娇,不丢人。 克莱斯特还是不理他。 池晏去搂克莱斯特的腰,被克莱斯特掰开了。 池晏:“我真惹你生气了?” 池晏摸摸后脑勺:“那、那你跟我说我哪儿惹你生气了,我以后都注意。” 克莱斯特:“你自己不知道?” 池晏抿着唇,有些迷茫的愣了几秒才说:“不知道,我妈妈以前说我还没长大,不懂得换位思考,说等我被人伤了心就会懂了。” 可是他还没被人伤过心,还没来得及懂,就到了这里。 池晏再次趴到克莱斯特的背上,手脚并用,紧紧的搂住克莱斯特,死死的抱住对方,然后去咬克莱斯特的耳朵:“你跟我说,如果是我做错了,我保证好好认错,以后再也不犯了。” “好不好?”池晏在克莱斯特的背上扭,“克莱斯特,好不好?” 池晏继续撒娇:“你别不理我,我做错了你要说,不然我怎么知道我做错了?” 等了很久,克莱斯特的低沉沙哑的声音才在安静的室内响起:“你不会有孩子。” 池晏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克莱斯特的声音简直称得上阴狠:“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一个孩子。” 似乎只是想想那一幕,他就要杀人。 池晏终于想起来了:“……我、我真的只是在开玩笑,我没想那么多……” 克莱斯特低笑了一声:“那是我想多了。” “你又不是非我不可。”克莱斯特的声音里带着笑,可听起来却那么冷,“你是魅魔,想要什么样的人得不到?” 从池晏的角度,能看到克莱斯特额头的青筋,他忽然福至心灵:“什么样的人都不是你。” 池晏没学过甜言蜜语,但此时此刻,简直就是信手拈来:“我决定让你当我男朋友的时候,就没有再想过其他人。” 克莱斯特忽然坐起来。 池晏吓了一跳。 克莱斯特抓住池晏的手腕,压在了池晏的上方。 池晏咽了口唾沫,克莱斯特的黑色长发披散下来,他漆黑的眼睛紧盯着池晏。 他像一只雄狮。 凶猛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似乎下一秒就会撕咬开猎物的喉咙,喝干猎物身体里的血。 池晏的手抓着克莱斯特的手臂,克莱斯特手臂的热量让池晏觉得自己在摸一块烧红了的碳。 池晏相冲克莱斯特笑,或者继续撒娇,可是在克莱斯特这样的注视下,他什么也没有做,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然而最后,克莱斯特只是埋下了头,克莱斯特的头埋在池晏的颈边,他的呼吸喷洒在池晏的皮肤上,池晏觉得自己的脖子很痒,可他不能伸手去挠。 氧气似乎要消失了。 池晏呼吸困难起来。 克莱斯特的头发真黑啊…… 池晏一边努力呼吸,还一边分神想。 克莱斯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他只是这么靠着池晏。 但已经让池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晚上池晏没有睡好,早上穿衣服的时候他还狠狠地瞪了克莱斯特一眼:“你故意的!” 克莱斯特也在穿衣服,他挑眉看着池晏,池晏连忙把衣服裹紧:“你太阴险了!” 昨晚他好不容易守住了阵地。 池晏想到这儿,脸就一红。 他通过昨晚的事,终于知道两个男人在一起的细节。 简直让池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头一次知道还能这样。 果然还是自己太缺乏想象力了,池晏自我反省了一下。 反省结束,池晏就开始恐惧起来。 克莱斯特……那可真是让人恐惧的尺寸。 可能过了十八岁,他也不太敢。 除非克莱斯特把他自己砍下一截。 池晏穿完衣服以后说:“你根本没生气,你就是吓我。” 克莱斯特:“生气了。” 最开始是生气了,但池晏一撒娇,那点怒气就像纸糊的老虎,风一吹就消失的了无痕迹。 池晏哼哼唧唧地说:“下次我就不会着你的道了,我今天去看看房子修得怎么样了,房子修好了还得修路。”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离开房间,又回头看了眼凌乱的床铺。 他的小魅魔昨晚哭了,泪水落在他的手心。 克莱斯特用那只接过小魅魔泪水的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低声笑了。 池晏在外头吹风,天气逐渐变热,城堡里有不少仆人学着池晏的样子做了短袖短裤,所以池晏的这身装扮并不奇特——看得久了,什么奇特的新事物都不奇特了。 矮人们正在屋顶铺瓦,一层层铺过去,青灰色的瓦片陪着淡红色的墙面,竟然意外的不难看,地基都是牛头人们在打,他们有力气,又老实憨厚,谁都能欺负他们。 池晏就看到一个牛头人被一个平民指使着去搭框架——这是平民的活。 池晏有些生气,正想让仆人过去,就看见一个年轻人跟那个平民吵起来了。 “凭什么让他去干?!他忙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巴顿气得脸庞涨红,不顾同伴的阻拦,冲到那个平民的面前跟对方吵了起来。 平民是上一波来到这里的人,是亲戚中的一员,他在外面习惯了奴役牛头人的做派,加上牛头人们又从不拒绝,因此指使对方去干自己的活,自己去偷懒,变成了一件很自然的事。 巴顿挡在那个牛头人面前,恶狠狠地说:“没有这个道理!” 对方被这么多人看着,脸也涨红了,强撑着说:“他是奴隶!我让奴隶干活怎么了?” 巴顿:“那也是领主大人的奴隶!你是什么东西!算哪根葱?!你是领主大人吗?” 被巴顿挡着的牛头人忽然把手放在巴顿的肩膀上。 巴顿身体一抖,脸更红了,他刚转头想说话,牛头人就说:“没事,我能干活。” 这话一出,刚刚还有些泄气的平民立马就趾高气扬的说:“看吧!牛头人就这样!天生就该多干活,不让他干活,他还不舒服呢!” 巴顿偏过头,他气得很,但是又不愿意对牛头人撒气,举着拳头就跟平民殴打在了一起。 池晏:“……” 他让男仆去把两个人拉开。 顺便把管事的叫来。 管事的刚刚正忙着看矮人铺瓦,也不知道自己一会儿没盯着就能打起来。 池晏不太高兴。 池晏不高兴就表现在脸上,把管事的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有些人把自己的事做完了,去帮别人做事,那很好。”池晏不反对人们互相帮助,互相帮助是美德,应该赞扬,“但是。” 但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管事的就扑通一声给池晏跪了。 ——反而把池晏给吓了一跳。 管事的:“大人!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们的!” 池晏:“规矩是要有的,好好跟他们讲讲规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平民在面对奴隶的时候,那种优越感很难在短时间内消失。 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一个群体对另一个群体的问题。 在还无法从观念上扭转他们的想法时,只能先用规矩去限制他们。 不然总有一天,吵架殴斗就会转变成流血事件。 都是人,农民可以起义,奴隶也能反抗。 而很多贵族不觉得奴隶会反抗,也不觉得平民会造反。 多年的和平蒙蔽了他们的眼睛。 人们没有活路的时候,牙齿和指甲都能变成武器。 池晏还说了一句恐吓的话:“现在领地上有很多人,我想你不行的话,还有别人可以。” 管事的这下直接把额头抵在地上,也不管土地上有多少脏污。 惩罚不像以前一样灭绝人性,直接把人吊死,指使牛头人干活的平民被关进了一个小屋子里,没窗没门,也没有吃的,只有一些水,而巴顿则被关到了另外一个屋子里。 牛头人倒是没受处罚,只是所有牛头人都被聚在一起,管事的好好给他们上了一堂课。 “除了领主大人的命令,你们不该听命于任何人!”管事的恶狠狠地看着牛头人们。 他很想对牛头人们发脾气——可发脾气也没用,牛头人们皮糙肉厚,并且全都没有脑子。 不过就这么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最傻的牛头人也记住了。 等牛头人们离开后,那个被巴顿护着的牛头人却还没有走。 管事的:“你留下干什么?” 牛头人低着头,声音闷闷地说:“那个人……他怎么样了?” 管事的没听懂:“哪个人?” 牛头人:“那个、那个长得很漂亮的人。” 漂亮?管事的在脑子里过了一圈,觉得这块领地除了领主大人和那两个精灵,就没有称得上漂亮的人了。 但牛头人锲而不舍,搜肠刮肚地继续说:“脸上有小点点的那个人。” 管事的终于反应了过来:“哦,你说巴顿?他在屋子里关着,三天后才放出来。” 只给水不给吃的,三天是能坚持住的。 反正要不了命。 这次事情过后,应该没有平民敢随意指使奴隶了。 也没有奴隶会再出来闹事,主动打人。 管事的对牛头人说:“看不出来,牛头人里竟然还有和人族关系好的。” 牛头人低着头,管事的看不到他的脸,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快回去,我可没空继续跟你说!”管事的一吼,牛头人才离开,管事的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继续去看矮人们铺瓦。 池晏今天依旧和安德鲁共进午餐,安德鲁来到这里也有五天了,最开始他还会在领地里走一走,看奴隶们建房子,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尤其是瓦,他没见过,好奇得不行,还要了十几片瓦到自己的房间去。 “你出来这么久,还不回圣院?”池晏在饭桌上问安德鲁。 照常说,圣使一般待两三天就会走。 安德鲁喝完最后一口浓汤,小声说:“我不想回去了。” 他在池晏这里住得好吃得好,还很自由,不用天天做礼拜,也不用在夜里跪在圣堂中间捧块石板,他心中那只自由的小鸟飞了出来,再也关不回去了。 池晏:“……” 安德鲁又小声说:“其实我不回去,应该也没人出来找我。” 现在圣院那边也挺乱的,要安抚民众,还要跟贵族交涉,也没精神去管派出去的人。 安德鲁对池晏说:“要不我留下吧,我能做很多事,每天都可以陪你一起祷告!” 池晏板着一张脸。 省省吧大兄弟,谁脑子有问题想天天祷告? 而且留一个圣使在领地里,问题太多。 于是池晏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在圣院里,你才能更好的倾听圣灵的声音,把圣灵的意志传达下去。” 池晏:“留在这里,你只会离圣灵越来越远。” 安德鲁一愣,不说话了。 池晏安慰道:“如果以后遇到了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要被处以极刑的事,我都能保护你。” 一个识字的人才! 如果以后圣院跟王室真的打起来了,安德鲁来投奔他,池晏可一点都不嫌弃。 识字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圣院里都还有一堆文盲。 他们会背的圣经很多,但识字——那是只有上层才有的特权。 安德鲁能识字,也是因为他很讨院长的喜欢,从小被院长关照着长大。 识字意味着安德鲁已经脱离了平民阶级,如果他自己有野心的话,说不定还能在圣院内部慢慢往上爬,只要爬到首都圣院去,哪怕他不是贵族,也能跟公爵平起平坐了。 不过安德鲁显然没有这样的野心。 平时吃得挺香的食物,他现在也没心思吃了。 池晏:“你就这么不想待在圣院里?” 他还以为圣院里每个人都被洗脑洗得老老实实的,还是头一次看到安德鲁这样有“反叛”精神的人,虽然他的“反叛”只是不想回圣院。 安德鲁小声说:“圣院每天就给我发一块面包。” 硬邦邦的黑面包,即便热过以后切成小片也不好吃,也没有浓汤喝,更没有香料。 这里多好呀,有肉吃,厨娘还这么舍得放香料,每天他都可以睡到自然醒,不用早早起来做晨拜祷告,下午也不用跪在圣厅捧石板,而且池晏也很好说话,两人这么聊得来! 他觉得池晏已经是他的朋友了。 可惜朋友并不愿意收留他。 “你还带着随从呢,难道你不回去,他们也不回去吗?”池晏问。 安德鲁的随从就没有安德鲁过的这么好了,他们虽然每天也吃吃喝喝,但吃的也就是普通的糊糊,而且刚够吃饱肚皮。 安德鲁:“哎,那还是要回去。” 池晏笑了笑。 安德鲁:“明年我还能过来找你吗?” 池晏眼帘低垂:“可以。” 明年啊……或许明年安德鲁就不是作为圣使来视察他的领地了。 地方圣院能不能撑到明年都是个问题。 贵族们再傻,现在也应该反应过来了。 不能直接对付首都圣院,对付没有武器,不能联合在一起的地方圣院,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只要那些贵族里有一半没有真的信仰圣灵。 地方圣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池晏看了眼独自开心,盘算了明年过来时该带些什么的安德鲁,终于没忍住,说:“如果明年你要过来,可以把你的朋友们也带来。” 识字的人才,他不嫌多。 只要不在这里传教,他是不会把人丢出去的。 如果在他的地盘传教……那他,就只能当个坏人了。 第59章 烈日炎炎,池晏的屋里摆上了冰盆, 挖掘出的硝石已经全部炮制好了, 需要用的时候往水里一放,就能产出寒冰, 用硝石制作的冰把干净的水冻上,就有了能入口的冰块, 在上面淋上糖浆和野果,狂野版沙冰就做好了。 冰盆没有空调好用, 但有总比没有好。 安德鲁早就走了, 临走之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诉池晏,明年他肯定想办法再来。 房子也建的差不多了, 晾干后就能住进去,住进去以后,之前的屋子该推的就推了。 现在领地开荒的土地也够,池晏还给人们放了十天的假,所有人,无论平民还是奴隶。 至于冰,人们想要可以自己用粮食来换,无论是卡坨还是小麦都可以, 小麦换的多,卡坨换的少。 不过除了矮人们会换以外, 其他人还是舍不得用食物去换冰,热点就热点,以前又不是没被热过, 但也因为这个,矮人们的人缘忽然好了起来,没过两天就开始和其他种族勾肩搭背,成了朋友,自然就要去朋友家里做客,就能蹭不花钱的冷气了。 换冰换的最多是特丽丝,她是个手巧的女矮人,也教会了不少人怎么做棉被,她自己就有一条棉被,好几件麻衣,还有几匹麻布和棉布,她拿出一匹棉布,夏天过去之前,她每天都能去领三盆冰。 她的房间总是凉丝丝的,于是她的追求者也多了很多。 矮人们因为还是母系氏族,所以依旧是女主外,男主内,一个厉害的女矮人,身后总能有一堆男矮人追求。 特丽丝假期也没有闲着,她给管事的打了招呼以后,就把纺线车搬回了家,在冰盆旁边纺线,有她做范例,其他女矮人也把自己的纺线车搬了回来。 毕竟假期纺的线不算在工作任务里,她们纺好的线拿回去,只能得到报酬的,是报酬,不是奖励。 不过比起矮人们,其他种族倒是对这难得的假期充满了好奇。 真就没人管他们! 除了不能打架斗殴犯事,偷鸡摸狗以外,他们可以一起去树林里玩,抓了猎物自己可以吃,每天睡到自然醒,饿了就随便煮个卡坨,或者煮点糊糊。 池晏还让他们举行了第一届拔河大赛——足球排球羽毛球什么的,需要做出球来,而拔河只需要一根绳子。 每一组都有不同的种族,并且有平民也有奴隶。 三局两胜,早上一场下午一场,最后决出一组冠军,每人可以得一朵纸做的小红花和一小捧小麦还有一大盆冰。 人们热情高涨,因为可以自由组队,但是必须各个种族都有,所以牛头人就变得格外抢手起来,力气大,耐力好,哪一组的牛头人多,似乎哪一组就能够获胜。 牛头人可从来没有这么受欢迎过! 他们既开心又忧虑,开心的是这么多人夸奖他们,对他们笑,还承诺得到奖励以后可以一起把小麦煮来吃,忧虑那么多人找他们,他们不能每一个都答应。 “你想要去谁那边了吗?”牛头人推了推自己的同伴。 身体颜色比其他牛头人都要浅的牛头人说:“想好了。” 牛头人们连忙聚过来。 颜色浅的这位说:“我要去巴顿在的那组。” “哦哦,对哦,你跟巴顿关系好呢!” “他为了不让你多干活还被关小屋子了。” “真好啊,我也想要一个人族朋友,听说人族很聪明。” 颜色浅的说:“巴顿就很聪明,他懂的很多。” 牛头人们:“我好羡慕啊。” “以前就没有人族愿意跟我们说话。” 颜色浅的牛头人低下头,嘴角还挂着笑,巴顿被关着的时候,他每天都趁没人关注的时候过去,靠着墙和巴顿说话,虽然多数时间都是巴顿在说,他在听。 他跟巴顿已经是朋友了。 牛头人们相处的更像家人,这还是他第一次拥有朋友。 巴顿很好,长得好看,又很活泼,跟巴顿说话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很快乐。 拔河大赛开始之前,池晏还是致词,他没有上台演讲的经历,倒是上台反省过,有一年暑假没做暑假作业,时间全花在玩游戏上了,并且还很天才的告诉老师他的暑假作业被偷了,不仅被叫了家长,还要上台反省。 不过不仅他一个人要反省,加上他一共五个人,五分之一,也不算太丢脸。 在拔河比赛开始之前,池晏抓耳捞腮的写演讲词,什么“赛出风采”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些老掉牙的话都被他写了一遍,写了一晚上,克莱斯特都躺在床上了,池晏还在写。 “随便说点什么就行了。”克莱斯特看池晏写的辛苦,劝道,“不说也没事。” 池晏埋头,奋笔疾书:“那怎么行?我怎么也得参与一下,重在参与。” 管家不许他也去拔河就算了,好不容易组织一次小型“运动会”,怎么也得参与一下吧? 池晏还准备以后每年搞一次运动会,项目不用太多,扔铅球这些就算了。 长跑短跑,跳远跳高,拔河等等,既能锻炼身体,还能培养团队意识,又不用花钱,岂不是美滋滋? 花钱的就算了,穷。 最后池晏还是拟定了发言稿。 终于到了拔河比赛开始的当天,所有人都早早起床,去河边打水,虽然河水不能直接入口,但用来洗漱还是可以的,没什么污染,加上是流水,寄生虫和细菌也不多,池晏也就没有严格的禁止人们使用河水,只有入口的水必须过滤后烧开再引用。 过滤水的容器制作起来也很简单,现在人人家里都有。 最底层是一细棉布,然后就是在太阳底下晒过的干净细沙,木炭和石子,把水从上方倒下去,从下方漏出来以后,烧开就能喝了。 虽然人们也不知道这个办法有没有用,但既然大人让他们这么干,他们就这么干。 大人总不会害他们,听大人的总没错。 巴顿也早早起来收拾干净了,他穿好自己的衣服,跟着同伴一起去河边打水,他们现在都有木盆,矮人们的手艺越来越好,做好了木盆以后,还会在木盆上涂一层植物胶,这样木盆就不那么容易坏了。 洗漱完之后,不少人就开始在空地上跑跑跳跳,虽然他们不知道小红花是什么,但小麦和冰是清楚的,不花钱就能拿到,一个个都兴奋的不行。 巴顿也兴奋,他这次跟格纳一组,格纳就是那个混血牛头人。 自从上次帮着格纳说话,被关了黑屋子以后,他们的关系就好了起来,每天见面都会打招呼,有时候也会说说话,格纳还会主动帮他干活,虽然他一再推拒,但格纳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 说不定…… 巴顿用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太坏了。 格纳把他当朋友,但他的目的却一点都不纯洁。 绳子已经准备好了,线也画好了,所有人都在空地上,时刻准备着大显身手。 地精们倒是很紧张,跟其他种族相比,他们的力气太小,幸好这次组队,每个种族的数量都差不多,不然地精肯定垫底。 池晏上台讲话之前很紧张,他数次问克莱斯特:“真的没问题吗?” 克莱斯特每一次都都回答他:“没问题,你很好。” 其实就算池晏上去随便说几句,也没人会觉得他说的不好。 池晏深吸一口气,走上了搭好的台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所有人。 每个人都抬起头来看他,他们的脸上有憧憬,希翼还有仰慕,种种感情糅杂在一起。 让池晏想起了自己玩游戏时候听到的台词。 “肩负重担的感觉,就是一千个人,每个人都翘首以盼你说的每一个字。” 即便这只是一场拔河比赛,池晏却忽然感受到了其他东西。 或许老天爷把他送到这里来时有原因的。 是怜悯这里的穷苦人民。 每个人从生下来就肩负使命,而池晏的使命不在现代,而在这里。 池晏呼出一口长气,写好的稿子也不看了,直接弃稿。 “去年,我们的收获是前年的两倍,现在每个人都衣服穿,有地方住,能吃饱肚子。” “我希望你们不要懈怠,不要觉得现在的生活足够好了,就开始偷懒,这片土地不留偷懒的人。” “我们现在依旧面临着威胁,天灾或者人祸,冬天延续的时间越来越长,夏天的气温也越来越高,我们可能会面对干旱和极度寒冷的冬天,你们要时刻记住,现在的生活绝不是我们最后的追求。” …… 人们在下面安静的听着。 他们也是这时候忽然发现,以前那种食不饱腹,衣不蔽体的日子,似乎早就离他们远去了。 在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只要努力干活就能得到相应的奖励或报酬。 哪怕是缺胳膊少腿的人,不偷懒就能得到养活自己的口粮。 池晏讲了一堆,最后终于做了总结:“去年大家做的很好,希望今年比去年好,明年比今年好。” 他套用了很多校长在开运动会之前说的话,反正意思差不多。 不过效果倒是很好…… 这里的人没听过这些在现代中学生听来耳朵都要起茧子的话。 一个个很是激动,要不是挂念着还要比赛,估计已经跑回去工作了。 现在人们已经习惯了“不劳动者不得食”这个概念,同时也认可“干得多挣得多”这个说法。 他们在下面拔河,池晏就在城堡的阳台上看,他开始怀念起自己的学生时代了,反正他读书的时候拔河,只要是他在的那一边就肯定会赢——虽然跟他估计没什么关系,毕竟池晏力气不算大。 同学都说池晏是个吉祥物,不用上场都有幸运buff加持。 别人拔河的时候,其他人也在一旁加油打劲,集体活动的好处就在这儿,巴顿在空地上跑着,一边跑一边喊:“用力啊!力气呢!” 拔河的人骂:“你、你看热闹、还、还叫个不停、滚远点!” 两边用了吃奶了力气在拔河,绳子上的红标一会儿朝这边,一会儿朝那边。 观赛的人看得热情澎湃。 就连城堡里的仆人们都下去看热闹了,有些急的恨不得自己上。 “没吃饭吗?!” “快拉啊!不然就要输了!” 早上的比赛刚结束,他们就盼望着下午快点到,中午吃饭也是随便吃两个卡坨,一个组的人还会讨论“战术”。 “牛头人站最后!” “对,力气小的站前面,力气大的站后面。” 巴顿有些紧张,对格纳说:“下午就轮到我们了。” 格纳点点头,吃着卡坨。 巴顿:“你就不紧张吗?输了怎么办?” 格纳抬起头看着巴顿,有些奇怪地问:“输了又没有惩罚。” ……也对。 巴顿托着看下巴,看格纳吃饭,只要格纳吃得香,他就觉得自己也饱了。 旁边的人笑嘻嘻地说:“巴顿,你不会是看上格纳了吧?” “我就知道!巴顿天天去找格纳呢!” 巴顿被笑得恼羞成怒:“要你们管!反正我看上谁也没看上你们!” 拔河比赛也就拔了几天,决赛那天池晏亲自观战,然后挨个给胜利的一方胸前挂上小红花,因为没有别针,所以是用绳子挂上的。 赢得人全都抬头挺胸,脸部涨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马上就要当新郎倌了。 拔河比赛之后,各个种族之间的关系融洽了很多,尤其是那些当过队友的人,每天都能看到地精和牛头人,或是矮人跟人族一起吃饭,一起聊天,就连平民和奴隶之间也有了往来。 池晏:“不枉我耗尽心思!” 他仰着头求夸奖:“平民和奴隶的矛盾是两个阶级的矛盾,既然短时间内不能打破阶级,就从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入手,当了朋友以后,哪怕还是有阶级观念,也不会再轻易的表现出来了!我这叫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兴奋的样子,伸手摸了摸池晏的头,然后弯腰,抱住池晏的腰,直接把池晏抱起来了。 这才池晏得低着头才能看到克莱斯特。 他有些不好意,但这种感觉真的不差。 池晏低下头,脸颊微红的吻了吻克莱斯特的唇。 因为克莱斯特的双手都在池晏的腰上,所以节奏和深浅,都是由池晏来控制。 跟克莱斯特极具侵占意味的吻不同,池晏的吻很轻,很温柔,也很缠绵。 池晏自己更喜欢这样的亲吻,很舒服。 池晏一边接吻一边哼哼。 克莱斯特的下颚越绷越紧,终于忍无可忍的说:“别哼。” 池晏跟克莱斯特拉开距离,他脸红的更跟晚霞媲美:“你放我下去。” 克莱斯特的刺刀出鞘了。 池晏有点期待,但更多的是害怕。 他还不想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克莱斯特去看池晏的眼睛,池晏扭过头,就是不跟克莱斯特对视。 克莱斯特轻声叹了口气,把池晏放下了。 脚一碰到地面,池晏就瞬间蹿开了几米远,不止脸红,耳朵尖都是红的,他不敢去看克莱斯特,哎!克莱斯特现在这副刺刀出鞘的样子,实在有些不体面,自己还是不要看,给他留点面子吧! “生铁……弄回来了吗?”池晏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随便抓了一个话题问。 克莱斯特看起来很镇定,好像他身上没有一点异样。 克莱斯特:“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克莱斯特朝池晏笑。 池晏用余光看见了克莱斯特的笑容。 这个男人太有诱惑力了,他简直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着荷尔蒙。 说好的自己才是魅魔呢? 池晏咽了口唾沫:“那,那我让人去催一催?” 克莱斯特挑眉问:“让谁去?” 池晏刚要说话,克莱斯特就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说:“让我去?” 池晏看着他。 克莱斯特斜看了池晏一眼:“不去。” 池晏:“……不、不去就不去。” 拔河赛结束后,假期也结束了,假期时间虽然短,但人们都得到了放松,很快乐。 是那种满足了生理需求后,也满足了精神需求的快乐,他们甚至会在干完活以后,自己搓绳子拔河玩,脸上的笑容都变多了,连小孩子们也会学着大人的样子去拔河。 坏消息也在这个时候来了。 今年夏天延续的时间也比往年更长,河床下降了,虽然还没到取不到水的地步,但他们是在上游,上游的河床都下降到往年的二分之一,更别提其他地方了。 池晏很忧心,管家也很忧心。 “现在储水还来得及吗?”池晏烦心的是他们没有挖储水池,等储水池挖好了,水还有没有就变成了一个大问题。 池晏想了想,又说:“打井吧。” 挖储水池的工程太浩大,而且一旦真的干旱,储水池也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 毕竟除了日常用水,喝水以外,还要浇地。 今年秋天还要种棉花,施了肥晒了地,还得灌水。 但是他们没有打井的装备,只能现做。 于是生铁的重要性再次凸显。 池晏先把需要的东西画出来,首要就是蝴蝶锥,锥的头部有点像冰镩,上方有两个形似蝴蝶翅膀的泥斗,锥头钻土的时候泥沙就会被带进泥斗里,一边打井就能一边把泥沙带出来。 然后还要用木头做井桡。 如果井打的深,还要一层层的下进去,免得之后塌方。 反正井是要打的,早打总比晚打好,就算之后河床上升,井也不会白打。 河床一天天肉眼可见的下降,池晏卡尔骑马去下游看,卡尔回来的时候告诉池晏,下游的河床已经干了,卡尔不知道怎么换算距离,只能说:“骑马两天的路。” 不短,但是也不长,可想而知很快他们这里的河床也要干。 这可不是小溪小水潭,这是一条河,说是他们这边的生命之河都不夸张。 所有的溪流分支都是从这条河蔓延出来的。 河水干了,其他的水源也就只剩下地下水。 但不是没块地都能打出井来,也不是每口井都有足量的水。 可能会做很多无用功。 圣院里就有水井,所以圣院一定有勘测方位和打井的技术。 然而圣院把所有高技术含量的技术都牢牢的握在手心里,垄断了所有科技发展的可能性,池晏想打井,就非得一个脚步一个的来。 可能打错了地方,打得很深,很耗费人力和时间,却还是见不到水。 尤其是没有专业的看地形找水源的人才,不是每块土地都能打出水井。 一想到这个,池晏就气不打一处来。 圣院圣什么?简直就是限制社会发展的罪魁祸首! 池晏恨恨地对管家说:“圣院的做法是反人类的!” 管家没懂。 池晏想咬笔头,但是羽毛笔没有笔头,他只能咬牙切齿地说:“圣院长的良心就不会过不去吗?” 如果圣院能把手里的技术公开,这里的人不说马上过上好日子,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苦了。 池晏:“我知道他肯定不会过不去,那些人眼里只有权力,没人命。” 池晏继续絮叨:“信仰是给人们心理上的安慰,约束人们的行为,而不是一再压迫。” 健康的宗教,应该是鼓励人向上的。 只有邪教才用恐惧控制教众。 比如——不按照教义执行,下辈子就回当猪当狗受苦。 健康的教义应该是——按照教义来,下辈子就能过上好日子。 两者看起来很像,但内容有天壤之别。 前者是给教众以恐惧,后者是给教众以希望。 前者是控制,后者是鼓励。 池晏握紧自己的小拳头,对管家说:“我是不会让圣院的阴谋得逞的!别的地方我管不到,但是我的领地,不管形势再严峻,也不能死一个人!” 管家点点头。 ——如果大人说话的时候不怎么孩子气。 那倒是挺有王者风范的。 但这样也很好,很可爱。 管家老脸一红。 哎,早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就该结婚,现在也该有孙子了。 孙子要是能像大人一样可爱,他每天睡觉,都是笑着睡的。 第60章 第一批生铁终于运回来了,被关着的一个商人也因此得以和家人团聚, 他的好处也没少, 糖和布完全可以冲抵搞来生铁的钱,一个大棒一颗糖, 剩下的人也得到了安抚。 竟然奇迹般的让商人们添了几分忠心。 这世上言而无信的人多,有信用的人少, 跟前者做买卖,总不必担心自己搞来了东西, 却得不到报酬, 而且好处就在眼前,担点风险也没什么。 生铁连夜就被牙运了回去。 牙是在这里的魔族里战斗力最强的, 他的原型有三米高,有两颗巨大无比的獠牙,皮毛也比其他魔族更厚,无论是马还是驴,在他面前都乖乖的,所以几头驴一起赶回去也能办到。 临走的时候黑问他,要不要再挑两个人跟他一起回去。 牙嗤笑道:“以为我是你?” 牙看不起黑,黑自己也知道, 牙这样的强者,眼里只有更强者, 他这样弱小的魔族,在牙眼里就跟路边的一颗石头,费心去看都是浪费时间。 于是黑不说话, 牙就走出了门。 运送货物的活是牙自己要求的,牙在清理强盗的时候,跟一个人族好上了,因为不能把那个人一起带来,才提出要运送货物,那是个长得不怎么样的人族,很瘦,看起来只有一把骨头。 无论从人族的角度,还是从魔族的角度,都不是一个好看的人,也不是一个好的对象。 但是牙喜欢,在那个人面前,牙都不像是个魔族了。 也会笑,不像在他面前,总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 牙不是头一回运送货物,驴的力气不太大,速度慢,牙就跟在一边慢吞吞的走。 他去路边摘了棵野草,把草根擦了擦,放到嘴里嚼,能嚼出一点酸甜味来,这还是那个人教他认的草,想起那个人,牙的脚步就快了点。 这次回去,估计可以在领地里待两天,他自己吃穿用都不花钱,得到的工钱和奖励全给了对方,足够对方什么都不干,也能在领地里过得很好了。 魔族对爱人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反正生了孩子他们也不会养,养孩子在魔族这边,从来都是女性的事,生不生的,对他们来说都没区别。 反正孩子是母亲养大的,继承的也是母亲的血脉,父亲更像是一个提供生孩子工具的工具人。 生铁一运回来,打铁房就重新开张了,大部分地精和一小部分人族们再次回到了原本的工作岗位上,白天领地上都能听到打铁声,以前池晏觉得这个声音很吵,现在却觉得挺好听的。 一旦干旱,饭都吃不上了,不管是平民富商还是贵族,购买力都会小很多,钱可以花,但粮食却绝对不会拿出来换东西,池晏就让纺织房之后专心做棉被。 就是不知道今年蝗虫什么时候来,眼看夏天不会这么快结束,估计等不到秋天,蝗虫就要来了。 地里的小麦还没熟,蝗虫来了估计也赎不了,估计就连池晏领地上的小麦也要全军覆没了。 小麦不是西红柿,不能生的时候摘下来,铺上稻草,喷点白酒就能捂熟捂红。 池晏摸了摸腮帮子。 他长智齿了,牙疼,智齿顶着牙龈出不来,疼得池晏坐立不安,晚上也睡不着觉,只能用麻布包着冰,捂着腮帮子。 克莱斯特伸手扼住池晏的下巴,声音轻柔地说:“别怕,张嘴给我看看。” 池晏听话的张开嘴,克莱斯特看过去,池晏红色的牙龈被白色的牙齿顶出了一个小尖,肿了。 池晏疼得不行,这里又没有止痛药和消炎药,更没有能拔智齿的手术,他疼的脑袋胀痛,等嘴巴合上了,就哼哼唧唧地说:“好疼,我疼的睡不着,也想不了事。” 只是克莱斯特再心疼,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不能自己替池晏受疼。 “我出去一趟。”大半夜的,克莱斯特把衣服穿好,就准备开门出去。 池晏:“你出去干嘛?” 克莱斯特:“找草药,我知道一种草,嚼了以后嘴是麻的,可能你嚼了以后就不疼了。” 池晏连忙说:“那你白天出去,晚上出去太危险了!” 虽然池晏知道克莱斯特是魔族,但他没有太大的真实感,在他眼里,克莱斯特还是人,是人就会遇到危险,尤其是在漆黑的夜里。 这里的人没什么补充维生素A的渠道,多数都有夜盲症,很多贵族都不例外,晚上什么也看不见。 池晏说:“你别去,一晚上而已,我能忍的。”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昨晚池晏就没睡好,一晚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不到四个小时又被疼醒,白天什么也干不了,脑子都不能思考了,看上去病病殃殃的。 克莱斯特摸了摸池晏的脸颊。 克莱斯特的手心干燥温暖,池晏眷恋的蹭了蹭。 克莱斯特瞬间把手收回去,他额角的青筋鼓了鼓,抿着唇说:“我走了。” 这回池晏没拦住,因为他瞥到克莱斯特的刺刀出鞘了。 大约两个小时后,克莱斯特回来了。 外面很热,但夜晚比白天凉爽,房间里还有冰盆,克莱斯特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夹带热风。 “不要咽下去,只嚼。”克莱斯特把洗干净的草药拿出来。 这种草很少见,叶子很大,有成年男人的手掌那么宽大,边缘很平滑,但是杆上有刺,刺比较软,注意一点就不会被扎到。 克莱斯特把刺拔干净,让池晏连杆带叶的嚼。 味道不太好,池晏嚼着有点想吐,不止是草味,还有一股泥腥味。 但效果很好,嚼了没几下,嘴巴就有些发麻。 等他把残渣吐出来,漱了口,就感受不到牙疼了。 就是有点大舌头。 克莱斯特一手抱住池晏的腰,一条胳膊被枕在池晏的脑袋下面,池晏早就困了,现在牙不疼,窝进克莱斯特的怀里,闭上眼就睡着了,也没做梦,一觉睡到大天亮。 嘴里还是麻麻的,但是比疼痛来得好。 昨晚克莱斯特摘回来的草药挺多,池晏起床以后又嚼了一点,分量不多,因此说话不会大舌头,早上吃了点蒸好的十分香软的馒头,又喝了点熬得很浓稠的小麦糊糊,这才开始一天的工作。 与其说是池晏开始工作,不如说是打铁房开始工作了。 地精们熟练的烧炭,燃生铁,然后开始锤炼。 打铁房里很热,尤其是在这个天气,更热,放多少冰盆都没有用。 在里面待着就像待在一个打蒸笼里。 因此池晏让他们轮班制,每人打一个人小时候的铁就休息一个小时,虽然效果不怎么样,但聊胜于无。 地精们和人族们连夜赶工,挖井的工具很快就做好了。 除了挖井以外,人们也去河边打水,把所有领地上有的容器全部灌满。 大家都不是傻子,知道水位降低意味着什么,下游的水已经干了,很快就会轮到他们,说不定一觉醒来,就能看到光秃秃的河床。 寻找方位才是最大的问题,池晏也没经验,只能根据植物来判断。 哪里的草叶最高最茂密,就在哪里挖。 同一时间挖六口井,各个方位都有,大家都没经验,只能摸索着来。 挖了好几天,出水的只有两口井,剩下的都没出水。 井挖的深,一边挖还得一边固定,免得塌方。 废了一个月时间,总共挖了十二口井,有深有浅,但日常用水是不必担心了。 卡坨又很耐旱,小麦已经被池晏直接放弃。 就算小麦没有被旱死,也躲不过蝗灾,没成熟的小麦收回去也没法吃。 幸好有卡坨。 不止池晏这么想,领地里的其他人也这么想。 埃布尔就一边倒水擦脸,一边说:“幸好有卡坨,不然今年不知道该怎么过。” 伯特也擦了把脸,揉了揉自己那条瘸了的腿,看着窗外的,温度高的空气都扭曲了,只是波特不知道什么是空气,只觉得外面的景象在扭曲,最热的时候就会这样,伯特清楚。 他们家也领了冰回来,之前水位没降的时候还敢多换点,现在不敢了。 好在井水也很凉,太热的时候就用井水擦一下身体。 擦的时候舒服,但是擦完又开始流汗。 伯特:“卡坨真好,也不用年年播种,就是不知道水少了,卡坨还能不能长的跟上一次收的时候一样大。” 埃布尔也不知道,他们俩兄弟擦完身体,水也不能浪费,原本冰凉的井水放了一会儿也热了,埃布尔就把水泼在地里。 有总比没有来得强。 泼完水,埃布尔回到家里,把门窗全部打开,要是有风吹过来,好歹还能凉快点。 他们的父母倒不像他们这么怕热,一早就跟着一群人去树林里摘野菜野果去了。 估计太热,野果也比往年熟的快,没人去摘就会落得一地都是,被鸟雀啄走。 早上和晚上会好过点,白天太难熬了。 小麦田还是得浇水,池晏虽然已经放弃了,但人们还没放弃。 只要小麦一天还在,就要浇一天的水。 河床已经裸露出来了。 虽然河里还有水,但只有细细的支流,打水都要等很久才能打满一盆。 又过了半个月,水干了,再想打河里的水,只能去上游,靠双腿得走两天才能看到水。 领地周边又开始出现了强盗。 只是这次池晏没管,只要不靠近他的领地就行。 没有生路的人最后一搏,虽然不符合池晏的道德观,但池晏也没有理由去赶尽杀绝。 大约是因为这里实在太偏僻,倒是没有流民过来。 “班尼迪克来信了。”池晏对克莱斯特说了声,然后用小刀裁开了信封。 信里班尼迪克不像以前那样写很多客气话,而是直白的说了近况,以及求助。 蝗虫还没来,但干旱很要命,没有水,土地上的作物全枯了,平民们开始闹事,他手下一百多人的骑士团管不过来,有些平民走了,有些平民无处可去。 城里的大商人们也要走,平民就冲进他们家里,杀人抢粮食,抢水。 班尼迪克在询问了坎贝尔夫人之后,决定带着人来投奔池晏。 他在信里说,池晏是他“唯一真诚的朋友”。 当然也不会白来,他会带着粮食和骑士团一起来,仆人们愿意跟他走的就带来,不愿意走的也不强求。 最后,班尼迪克还说,他手里有很多黄金,这些黄金全都送给池晏,充当池晏收留他的报酬。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班尼迪克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池晏叹了口气:“子爵的领地都变成这样了。” 大城还是有大城的好处的,艰难时期可以向圣院请求援助。 克莱斯特倒是说:“这样天再继续下去,公爵的领地也会变成这样。” “你说,圣院有粮食吗?”池晏忽然问。 往年交税,圣院只要粮食,王室那边倒是可以用金银和钱抵税。 不等克莱斯特回答,池晏就自顾自地说:“肯定有,而且不少。” 只是那些粮食没落到本地圣院的手里。 这场天灾给了圣院机会,各地贵族自顾不暇,没人能去管王室了。 圣院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就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只要废除了王室,圣院就是名义和实际上唯一的统治者。 池晏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怕,他挪到克莱斯特的身边,抓住克莱斯特的手,然后坐到了克莱斯特的大腿上,把自己窝进克莱斯特的怀里。 克莱斯特亲吻池晏的侧脸,他笑起来的时候胸腔都在震动:“你是为王室担心,还是为圣院?” 池晏把头埋进克莱斯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觉得克莱斯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至少他闻起来是香的,不是花香,也不是其它香味,但就是莫名的好闻。 “王室现在肯定很艰难。”池晏小声说,“我们这里虽然偏僻,但是一旦动荡起来,也很危险。” 领地小有小的好处,也有小的坏处。 任何一点动荡,都可能摧毁他们两年多的努力和心血。 克莱斯特伸手,轻抚池晏的背:“有我在,我不会有事的。” 明明克莱斯特的声音很轻,但他说出这句话以后,池晏就莫名的安心了。 是啊,有克莱斯特在,只要有克莱斯特,就不会出事。 “让黑他们回来吧。”池晏抬起头,看着克莱斯特漆黑的眼睛,克莱斯特的眼睛还是这么美,池晏伸出手,轻轻触碰克莱斯特的眼皮,赞叹道,“你真好看。” 克莱斯特拉起池晏的手,亲吻池晏的手背:“你最好看。” 两个人对视,池晏不好意思地抿唇笑。 池晏领地上的小麦没有救活。 虽然人们已经很努力的浇水,但水还没流进土壤就干了。 所有人都清楚小麦依旧救不活的那天,池晏在城堡里都能听见外面的哭声。 他很不好受。 他们有卡坨,有糖,但对人们来说,小麦才是最让他们有安全感的作物。 所有人在田地里,一边把干枯的麦秆收走,一边流泪。 眼泪落在地里,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蕾妮也在收麦秆,她也种了一小块地,她从没种过地,为了种好这块地,她悄悄观察别人,害怕地里生虫子,她每天都会查看,一旦看到虫子就一只一只的抓走。 她抹了一把脸,不知道抹下来的是泪还是汗。 就连大小伙子们,也是一边咬着牙,一边流着泪收麦秆。 干枯麦秆可以用来烧火,烧出来的灰也是肥料。 看天吃饭的时候,什么东西都不能浪费。 “还好有卡坨。” “还好有水井。” 人们全都在念叨着两句话,好像只要一直念着,就不会害怕。 日子就还会好起来,没人知道要旱多久,河床干了,水井的水位也下降了。 人们连吃水也吃得胆战心惊,从河里打起来的水用光之后,能依靠的就只有那十二口水井。 每天都有人从地里把还没成熟的卡坨挖出来,确认卡坨还好好的以后再埋回去。 他们也开始有意识的节食,一个人一顿只敢吃半个卡坨。 树林里的野菜也没了,有些小树根扎得不够深,枯死了很多。 一股恐惧和绝望的气息在领地里蔓延。 连池晏的领地都变成了这样,更别说其他没有卡坨和存粮的地方。 大河和黑他们都回来了,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都是商人。”大河低着头,不敢去看池晏的脸,解释道,“他们非要跟着一起回来,把他们赶走就好了。” 毕竟是为他们做过事的商人,在路上把他们杀了不太好,而且黑他们都去威胁过,可不管怎么害怕,商人们都不愿意走。 池晏有很多粮食,去年收的卡坨很多,足够领地里的人吃三年,尤其是再过一个月,地里的卡坨又要收获了,地窖里还堆满了小麦,把人收下来不难,只给活命的粮食不废多少。 但问题是,池晏不知道干旱什么时候结束。 今年冬天还会不会下雪。 “既然来了,就先让他们住到之前还没被推的房子里。”池晏有些头疼的揉揉眉心。 他要不是从现代穿来的多好,没有结果过教育,就是本地贵族,不把人命当回事,肯定能眼都不眨的见死不救。 池晏对大河说:“先不要给他们食物,等他们自己的食物吃完了再说。” 商人逃命,是不可能不带粮食的,现在池晏只能给他们提供一个栖身之所,这个栖身之所还要用金银和钱来换。 虽然金银和钱现在没什么用,但池晏总不能让他们什么都不付出就住在这儿。 至于打水不用操心,每口水井都有人看着,不会让人一次打很多。 卫生情况又堪忧起来,水都是拿来喝的,洗手洗脸太奢侈,洗澡就更奢侈了。 连池晏都只能把布打湿了擦拭身体,不能再泡澡。 商人们大多带着自己的家小和最忠心的几个随从,把金银都交出去以后,才让随从们布置房子,说是布置,其实就是在地上铺几张毯子,夜里好挤着一起睡。 精挑细选带出来的随从,商人们也不会苛待,随从们也分到了一个角落,商人还让他们自己也铺上毯子。 反正现在毯子也卖不出去,能有点用处也好。 不过随从们宁愿直接睡地上,硬点是硬点,但比睡在毯子上凉快。 达伦用布擦了一把脸,他一脸风霜,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不过他算是运气好的,紧跟在大河他们身后,成功来到这里,不是每个商人都有他这样的胆子,放弃好不容易置办起来的产业,只带着妻子孩子和三个随从跑出来。 他的父母早就没了,因此算是负担比较小的,妻子也是远嫁给他的,这里距离妻子的老家很远,所以也不用担心妻子的父母。 两个孩子也都大了,不像小娃娃那样容易在赶路的途中丧命。 他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出来的时候他在车里塞满了粮食和能带走的所有财产,就连他自己,都是和随从一起,用双腿走过来的。 妻子也一样。 他们分到住的地方以后,擦了把脸,也不觉得饿,担惊受怕了这么久,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只有孩子们闹着要吃东西。 达伦拿出一块黑面包,小心翼翼的用刀切下来一点,给两个孩子分了,让他们慢慢嚼。 黑面包很硬,不用水泡软的话要嚼很久,嚼得久了,饱腹感总要强一些。 妻子问达伦:“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我想回家。” 家已经没了,他们前脚走,后脚平民们就闯进了他们的家。 想起那一幕,达伦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他捂住胸口说:“别想了,快睡。” 妻子直愣愣地盯着丈夫,问他:“以后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我们的食物吃完了怎么办?” “这里的领主再仁慈,也不会把他的食物分给我们。” 达伦的心也很慌,他吼道:“别问了!快睡!” 他们不敢想以后,能活一天是一天。 这天晚上,达伦和妻子都没有睡着,两个孩子睡在他们中间,睡得很香甜。 哪怕到了安全的地方,大人还是睡不着。 达伦咽了口唾沫,好像这样就不会太渴,也不会太饿。 孩子们还太小,不知道饥饿会让人变成什么。 饥饿会让人变成怪物。 第61章 其实干旱早有征兆,自从去年雪化之后就一直没有落雨, 连池晏都是现在才发觉, 今年是种不了棉花了,原本用来种小麦的土地被清理干净施肥之后就栽种上了卡坨, 如果卡坨能正常收货,还是能养活领地上的人。 现在领地上连小打小闹都看不见了, 人们开始下意识的自己约束自己的行为,危机到来的时候, 人也有处理危机的办法, 自发的缩减口粮,存粮, 不惹事,不找事。 所有人都闷头干活,唯恐因为领地食物不足而被赶出去。 但这只是因为灾难还没有完全让人们丧失理智,一旦恐惧占了上风,道德和规则就会落于下风,为了活命,人们会干出很多无法想象的恐怖事件来。 但现在食物不是最大的难题,水才是。 十二口水井现在仅能保证喝水的问题, 其他用水都已经被禁止了。 连浇地,都只能浇一点, 把希望寄托在卡坨强大的生命力上。 最让池晏担忧的是,现在不少人,尤其是平民, 已经开始询问管事能不能祭祀圣灵了。 这不能怪平民,当人力无法阻拦灾厄的时候,人们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大于人力的神力上,不是人不努力,而是努力也没有办法。 祭祀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安抚人心,让人们平静下来,减少因为人心浮躁,过于惊惧带来的负面效果,就像中国古代,皇室也一样要祭祖祭天,难道皇室里就没有聪明人知道祭祀没什么用吗? 知道,明白,不代表就能扭转这个局面,祭祀的最大作用,就是心理暗示。 有神在上面看着,人们有了心理安慰,能在很大程度上延缓恐惧带来的道德沦丧。 池晏在经过和管家商讨后,最终还是决定祭祀,不过不是祭祀圣灵,而是祭祀天母。 天母是早于圣灵的信仰,在数百年前,天母是信徒最多的神,并且跟圣灵不同,天母是没有天母院的,它是一种自然信仰,在民间流传。 根据书上的记载,天母是生育这片大地的女神,她怀了很多很多年的孩子,才终于生下来这片土地,天母掌管着天气变化,日落月升,同时兼具着生育之神的职能。 一个孩子是否能被怀上,能来到这个世界,都由天母决定。 并且她是一位仁慈的女神,跟圣灵不同,她不会惩罚人,她用爱感化人,因为是“母亲”,所以会原谅人们偶尔犯的错误。 池晏觉得天母被圣灵取代,就是因为她的“无私性”。 信仰天母能得到救赎,但不信仰天母也不会被惩罚,天母也不会让她的信仰者去惩罚异教徒,没有排他性。 圣灵则不同,圣灵是非常霸道的神灵,不信他就会遭受灾厄,瘟疫战争饥荒死亡就会接踵而至,而且圣灵有排他性,有其他信仰就是异教徒,一旦进入圣院的管辖范围,被抓住就会处死。 久而久之,圣灵代替了天母,甚至消灭了其他信仰,成了这片大陆最大,也是唯一的神。 天母到了今年,已经不能算是宗教了,因为它没有教义,没有自己的神官,她只能算是一种心灵慰藉。 祭祀她,也不用担心会带来负面效果。 天母没有狂热的教徒。 池晏:“祭品就用卡坨吧。” “天母是仁爱宽容的神,不会去计较她的孩子有没有给她足够的祭品。” 管家点点头,他跟池晏讨论了很久,翻了很久的书,才找到这样一位完全无私的神。 祭祀圣灵,除了需要小麦以外,还要牛肉和鸡鸭,并且祭祀完之后,祭品还得烧掉。 也就是说祭祀过后,祭品还不能拿回来。 十分浪费。 祭祀天母的消息传下去之后,人们果然没那么浮躁了。 也没人再提祭祀圣灵的话。 不过年轻人很多都不知道天母,还要老一辈解答。 老约翰就是少数的知道天母的人,他告诉年轻人:“天母是最早的神,她是位仁慈慷慨的女神,拥有博大的胸怀,她原谅人们的恶行,鼓励人们的善行,只要我们祭祀了天母,天母就一定会帮助我们渡过这场灾难。” 也有年轻人问:“既然天母这么厉害,那为什么现在连贵族和王室都只信仰圣灵呢?” 老约翰也有自己的一套说法:“这片大地都是天母生的,那圣灵肯定也是天母生的,母亲爱护孩子,怎么会跟孩子争呢?” 这个说法人们竟然都相信了。 于是圣灵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矮了一辈。 祭祀是非常大的活动,虽然他们只有卡坨和糖能当贡品,但即便只有这两样,也要弄出花来。 忙活的人当然是安娜和她母亲。 除了准备祭品以外,还要搭建祭台,祭祀必须由领主主导,池晏必须穿着自己最隆重的衣服去举行祭祀,好在不用他自己想台词,祭祀的那一套有标准的流程,连说什么都由固定的模板,池晏照着背就行了。 池晏有时候也在想,自己穿越的原理是什么。 早知道就少玩会儿游戏,多看点科学杂志,说不定还能找出点原理。 至于到底有没有神,池晏还不能确定。 说有吧,至今他也没见过,也没看到过神迹。 说没有吧,克莱斯特这个魔族会变身!这片大地还真有传说中的深渊之地。 所以池晏也不清楚自己应该坚持无神论,还是应该变成有神论。 但他清楚,就算真的有神,也不是圣院所谓的圣灵。 晚上池晏还问克莱斯特:“你相信有圣灵吗?” 克莱斯特原本在闭目养神,一只手搂着池晏的腰,听见这话以后他睁开了眼睛。 眼底一片阴暗,像浓得晕不开的墨。 “你信吗?”克莱斯特反问道。 池晏:“我不信神。” 就算真的有神,他也当不了虔诚的信徒。 克莱斯特亲吻了池晏的额头:“我也不信。” 圣典上说,魔族是圣灵在创造生命的时候,集合了所有生灵的恶念所创造的,魔族从出生开始,就身具原罪,所以他们只配生活在不见天日的深渊之下。 克莱斯特轻笑着说:“如果真有圣灵,那我就得弑神了。” 在他还小的时候,他就想过,如果真有圣灵,他会怎么做。 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就是杀了它。 魔族没有一个不恨圣灵,那种痛恨与身俱来。 池晏又问:“魔族没有信仰吗?” 克莱斯特轻抚池晏的头发:“没有。” 深渊之下的魔族只会想着怎么活下去,他们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从哪儿来,自然不会创造出一个神来。 祭祀的当天,人们都很兴奋,他们早早起床,用好不容易存下来的水擦干净脸和手,然后换上自己最体面的衣服,他们都愿意相信,只要祭祀了天母,天灾就会过去,就会降下甘霖。 所有人都会得到拯救。 他们迫切需要这样的心理暗示和安慰。 一切苦难都会过去,只要熬过现在。 池晏穿戴整齐,他站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自己模糊的身影,他从未仔细的看过自己现在的脸,水里的倒影不清晰,铜镜里的人脸也不清晰,池晏小声问服侍他穿衣的卡迪。 “卡迪,你参加过祭祀吗?” 卡迪摇摇头:“大人,只有圣院能够祭祀。”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领地自行祭祀是不正规的,但是祭祀的不是圣灵,加上现在人心惶惶,没人会觉得池晏做得不对。 他穿着他最隆重的礼服,在这么热的天,穿了三层,还穿上了勒腿的裤子,把他的腿挤得像两根筷子,上面的衣服很厚,几层荷叶边堆叠在一起。 哪怕是在放着冰盆在室内,池晏都热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卡迪小声说:“大人,您可以换一身不这么厚的。” 池晏深吸一口气:“为了表现我的虔诚。” 卡迪心疼坏了,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池晏离开城堡,人们已经在空地边上站好了,无论是平民还是奴隶,仆人或是商人,都虔诚的跪在地上,中间让出一条路来,供池晏行走,直达祭台。 祭台上摆放着卡坨和糖,卡坨被做出了花来,生卡坨,煮熟的,蒸熟的,捣成泥的。 糖块也被矮人们雕刻成了女性的雕像。 不过因为糖块会融化,所以女性雕像没有五官和细节。 池晏一步步走上祭坛,他还记得自己背下的祭祀祷言,站在糖雕的女神像前,池晏提高音量。 “诞下天地的万物之母,我们称赞您的圣洁与尊贵,世间万物都谨记您的名字,颂扬您的荣耀与光辉,您是这世间最仁慈的活神,将苦难和灾厄拥入怀抱,把幸福和美满洒向人间。” “请您聆听信徒的心愿,让天降甘霖,让苦难灾厄远离这片土地。” 池晏背完一边以后,跪在下面的人们嘴里重复着池晏的祷言。 他们重复了一遍以后,池晏才用火把点燃了摆放着祭品的桌案,桌案下是柴堆。 随着火焰升起,人们才一个个抬起头来。 这是象征着希望的火焰。 代表着灾难即将离去的火焰。 池晏站在火堆前,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王室斗不过圣院了,一个早就消失的天母传说被搬出来,依旧有这么多人信,更别提有着严格教义的圣灵。 宗教,永远是当权者的心腹大患。 中国的宗教在全世界范围已经不算严重了,但依旧有灭佛事件。 池晏不是学者,他不能站在一个权威者的角度说宗教到底是好是坏。 但是他能站在一个领主的角度去看。 这些跪着的人,跪的不是他,跪的是心中的希望。 离开祭祀台的时候,那把火还烧着。 越烧越烈。 火光冲天。 回到城堡的池晏有些沮丧,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扑进克莱斯特的怀里,在克莱斯特的怀抱中,池晏才找到了平静。 “我在祭祀台上的时候就在想。”池晏闷声闷气道,“我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克莱斯特安静的倾听着。 池晏:“我不信神。” “但是却要依靠神来让我的子民安心。” 这种无力感让池晏有些难受。 克莱斯特双手环住池晏的腰。 池晏说着说着,就在克莱斯特的怀里睡了过去,克莱斯特抱了池晏一夜。 祭祀刚过去两天,班尼迪克就带着自己的骑士团和仆人们过来了,他骑着马,坎贝尔夫人坐着马车,他们看起来很狼狈,除了风餐露宿以外,还得防范沿途的强盗,强盗一天比一天多,大多都是没有生了活路的平民。 没有武器,也没有强壮的身体,骑士团还应付得过来。 班尼迪克下马的时候,身上满是尘沙,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并且脏,也就没有上前跟池晏拥抱。 “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往城堡里走的时候,池晏问班尼迪克。 班尼迪克叹了口气。 “我的领地已经一团糟了,我向圣院求援,一直没有回音,我才来投奔你。”班尼迪克的脸色很糟糕,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过觉了,在野外怎么也睡不安稳。 坎贝尔夫人走在后面,她带着面纱,遮住了整张脸,身后还有女仆提着她的裙摆。 池晏也知道子爵领地的当权者是坎贝尔夫人。 因此在让仆人给班尼迪克准备好房间以后,他就让人带着班尼迪克去洗漱。 自己和坎贝尔夫人面对面。 房间里没有外人以后,坎贝尔夫人取下了面纱。 然后双手提着裙子,微微欠身,向池晏行礼。 再次见到坎贝尔夫人,池晏依旧惊讶于对方的美貌。 长时间的风餐露宿并没有让坎贝尔夫人变得狼狈,反而让她增加了几分憔悴之美。 “夫人。”池晏退后了一步,跟对方保持距离。 坎贝尔夫人看向池晏:“大人,我来的时候把草药都带来了。” 池晏有些吃惊:“草药?” 坎贝尔夫人点点头,她很镇定地说:“我是巫医。” “这个时候,您会需要我。”坎贝尔夫人谦卑的低下头,“所以我来了。” 池晏奇怪得要命,也顾不得坎贝尔夫人姿态的问题:“你不是女奴出身吗?” 在成为坎贝尔夫人以前,她只是个女奴,女奴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更别提成为巫医了,巫医也是有门槛的,基本都是家族传承。 坎贝尔夫人红唇轻启:“大人,我是魔族和人族的混血。” 池晏:“啊?” 坎贝尔夫人低着头说:“我的母亲是魔族。” 只不过她的母亲是个能力低微的魔族,生下她不久后就死了,死前才告诉她自己真实的身份。 坎贝尔夫人说:“我母亲给我起过一个名字,可丽亚,在魔族的语言里,可丽亚就是巫医的意思。” 坎贝尔夫人弯腰道:“可丽亚乐意为您效劳,大人。” 池晏震惊大于欣喜。 “你是魔族?那、克莱斯特……”池晏傻眼了。 坎贝尔夫人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池晏知不知道克莱斯特的真实身份,所以她是不会多说话的。 池晏:“我得去问问,你、先让女仆带你去房间吧。” 坎贝尔夫人没有异议,池晏打开门,让女仆把坎贝尔夫人带去安排好的房间。 然后自己去找了克莱斯特。 “坎贝尔夫人是魔族,你知不知道?”池晏脸色不怎么好,他知道自己不该怪克莱斯特隐瞒他,谁没有小秘密呢?就像他,至今也没有告诉克莱斯特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不高兴还是不高兴。 克莱斯特坐在窗台上,他的一头黑色长发长得几乎要垂到地上去,黑如浓墨,没有光泽。 池晏看到了克莱斯特的侧脸,也看到了克莱斯特额头的角。 天是昏沉的,光线并不明朗。 克莱斯特额头的角很漂亮,像他的头发一样漆黑,微微向上,线条美丽——且残酷。 有角的生物,总会给人一种血腥残忍的感觉,这一刻池晏甚至能想象到,当克莱斯特的角沾满鲜血,血从角尖滴落时会是什么样。 会更美,还是更可怕? 池晏一动不动,刚刚想要质问的心情消失无踪,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紧紧的缩成一团,这种恐惧不是对克莱斯特的恐惧,而是对更强大,更可怕存在的恐惧。 他的本能告诉他——逃。 逃得越远越好。 但是身体没有听从大脑的指挥,池晏动不了,他的脚像是在地上扎了根,根茎紧紧扎在地里。 克莱斯特站了起来,此时此刻,池晏才发觉克莱斯特这么高大,他可能有一米九,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可怕极了,克莱斯特当然是英俊的,他的俊美是池晏从未见过的,但与克莱斯特的俊美成正比的是,克莱斯特那一身浓郁的阴暗气息。 “你见过可丽亚了?”克莱斯特轻声问。 池晏察觉到自己点了头。 克莱斯特似乎在笑:“她跟你说了,是吧?” 池晏艰难地张嘴:“她是魔族,也是巫医,上次见面,你就看不出来了。” 克莱斯特走到池晏的身边,他伸出手。 克莱斯特的皮肤是苍白的,因为眼睛和头发,这苍白就更加明显了。 克莱斯特的手掌眷念的抚摸着池晏的脸颊,他说:“我不希望你怕我。” 然而这一天还是来了,与其让池晏自己猜到,或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不如由他亲自来告诉池晏。 “魔族和其他种族不一样,魔王生来就是王。”克莱斯特把池晏搂进怀里。 池晏显得越发娇小了,克莱斯特的怀抱并不温暖,他就像是没有体温,在极寒之地生存,要么体温更高,要么体温更低。 克莱斯特的嘴唇挨着池晏的耳廓,克莱斯特的唇很软:“我的母亲就是魔王,她在生下我之后,让我吃了她。” “她的血肉是魔王力量的根本,女魔王很少见,她们的寿命比男魔王更长,但是生下我以后,她就开始衰弱。” “她说,与其让其他魔族吃了她,不如让我,她的孩子吃了她。” 池晏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克莱斯特在笑,胸腔微微震动:“她死前还看着上空,她想看看深渊之上是什么样的。” “运气好的时候,魔族也能离开深渊之下。”克莱斯特,“但是没有一个魔王离开过。” 克莱斯特低下头,亲吻池晏的头顶:“我看到你的时候就在想,一个小魅魔,怎么活到现在的。” “魅魔是美丽又脆弱的生物。”克莱斯特松开双臂,池晏脱离了克莱斯特的怀抱。 此时的克莱斯特才是真实的,他脸上带着笑,但那笑容流于表面,眼底没有一丝感情,带着强者的孤傲和残酷。 但是池晏出乎意料的不害怕了。 无论克莱斯特是什么身份,是普通魔族还是魔王,都是他认识的克莱斯特。 会吃醋,会生闷气,不开心的时候板着脸,开心的时候眼睛里就像有星星。 池晏的声音不抖了,他说:“坎贝尔夫人没告诉我你是魔王。” “我其实已经有点猜到了。” “那么多魔族都听你的话,没有一个敢忤逆你的意思。”池晏小声说,“而且你长得这么好看,他们全都跟深海鱼一样,就证明你是独特的,只是我没猜到魔族有王。” 池晏:“我又不傻。”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的眼睛,池晏也抬起头来注视克莱斯特。 池晏认真地说:“我对魔族没有偏见,我觉得魔族跟其他种族一样,也要吃喝拉撒,遇到天灾一样没有办法,除了力气大了点,长得……奇怪了点,跟其他人没有分别。” 克莱斯特忽然问:“你知道魔族有原型吗?” 池晏眨眨眼:“啥?” 克莱斯特笑道:“魔族生来就有两种形态,原形和人形,你想看我的原形吗?” 池晏瞪大眼睛。 就在克莱斯特以为池晏会害怕的时候,池晏忽然兴奋地说:“好酷!!!” 池晏:“有翅膀吗?大不大?你原形像什么?” 池晏激动万分:“你快变!” “我想看!” 克莱斯特:“……”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池晏:“去树林里。” “房间太小了。” 池晏:“卧槽!你还是大型的!”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呢? 第62章 树林深处还能零星的看见几只野兽,干旱让野兽都只能去往更深处, 扎根不深的小树已经枯萎, 原本茂密的树林也有了大块的空地,池晏很少到顺林里来, 他走在克莱斯特身后,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身上穿着长袖长裤,不是他不怕热, 而是树林里的虫子实在是太多了。 “这里可以了吗?”池晏气喘吁吁, 觉得走的这一段路抵得上自己一周的运动量了。 克莱斯特倒是连气都没有喘,他在空地上站定, 转身再次问道:“你确定?” 你定你要看?你确定自己真的不怕? 池晏找了块比较干净的石头坐下,觉得这个角度正好,他点点头,一脸严肃的点头:“我准备好了。” 如果有爆米花就好了,再来一杯快乐肥宅水,或者有一台相机也行。 不过听说相机刚出现的时候,因为拍照时间长,活人很难坚持那么长时间一动不动, 所以很流行给死人拍照。 科学进程太慢,要是有个科学家穿过来该多好啊, 他就可以直接抱大腿了,能不动脑就不动脑,会轻松快乐很多。 看着池晏这么气定神闲的样子, 克莱斯特就在光天化日之下,给池晏表演了一场脱衣秀。 池晏:“……” 就在这露天的空地上,比在房间里更刺激。 池晏想到了各种文学中的钻苞米地。 “你脱、脱衣服干嘛?”池晏摸摸鼻子。 然后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指,还好,没流鼻血,还能坚持住。 克莱斯特打着赤膊,在阳光下他的皮肤显得更白,但不是健康的白,而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克莱斯特有近乎完美的身材,每一处肌肉都恰到好处,流畅的线条随着他的每一次动作而起伏,从背后看,他的肩胛骨尤其漂亮,就像人体自带的翅膀。 “变回原形的时候会把衣服撑坏。”克莱斯特解释到。 他已经脱下了最后一块布料,坦荡的站在池晏面前,毫无矫饰。 他就是这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并不觉得羞耻。 池晏咽了口唾沫。 虽然还没出鞘,但尺寸已经很可怕了。 池晏再次开始担心自己。 克莱斯特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他的双脚变成了野兽一样的爪子,但分不清是哪种野兽,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一层层的向上蔓延。 双手也是,黑色的爪尖,向内弯曲,鳞片延伸到肩膀,慢慢向皮肤过渡。 他额头的角变得更长,更粗,并且向上翘起,他的胯骨以下全是黑色,黑色的细密花纹宛如树叶的脉络向上延伸。 和其他魔族不同,克莱斯特的原形更像人,而不是完全的野兽或怪物。 池晏看得眼睛也不眨,他觉得克莱斯特这个形态很好看,有一种诡异的美感,就好像传说中的魔鬼从地狱深处走了出来。 但是克莱斯特的原形并不算大,为什么要到树林里来? 房间里也可以啊。 池晏刚刚这么想,就看到克莱斯特的背后忽然隆起了两个小包,白色骨刺刺破皮肤,向外延伸,白色的骨翼刺破皮肤以后,就像迅猛生长的树苗,几乎是瞬间铺开,巨大的白色骨翼遮挡了池晏的全部目光。 忽然之间—— 黑色羽毛从骨翼的缝隙中挣扎出来,一双翅膀大的占满了整个空地。 池晏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这双翅膀太大了,克莱斯特原本高大的身体在这双翅膀的对比下,都显得小。 但却是美的,美分很多种,克莱斯特原形的美,是诡异凶残又令人窒息的,他的身体是人与兽的结合,锋利的爪子像是龙爪,鳞片泛着光,他的眼睛漆黑一片,没有一点眼白,额头的角明明漆黑,却能看见螺旋状的花纹攀爬在上面,胯骨的黑色向上蔓延,却不会黑白分明,断层断的突兀。 克莱斯特向池晏缓步走去。 巨大的翅膀被他收在身后。 池晏看着克莱斯特走近,他一脸的赞叹,像极了看见心爱手办的宅男,就差流口水了。 他兴奋到了极致,不等克莱斯特走到自己面前,池晏就站起来,快步向克莱斯特跑去。 克莱斯特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他站在那,直到他的猎物扑进了他的怀抱,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颈边颤抖着,语无伦次地说:“克莱斯特、克拉斯特你真好看!” 池晏激动到话都说不明白了:“我能摸摸你的翅膀吗?还有爪子,手臂可以吗?” 克莱斯特的翅膀刷地从身后扇到身前,就在池晏的身体两边。 纯黑色的羽毛,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池晏一脸赞叹的转身,他伸出手,用这辈子最轻的力气去抚摸克莱斯特的翅膀。 羽毛很柔软,但是边缘很锋利,摸上去的手感很顺滑。 池晏摸上去就不能收手了,如果不是边缘太过锋利,池晏还想把脑袋埋进克莱斯特的翅膀里。 那感觉肯定很棒!他以前听同桌的女生说她家里养了一只猫,每当她做作业做累了,就把脸埋进猫肚子里,深深吸几口,劳累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迅速满血复活。 可惜了。 池晏眼底的惋惜神色非常明显。 “不喜欢?”克莱斯特低声问。 他的声音也变了,更沙哑,更低沉,更有磁性,更诱人。 如果让池晏来形容,借用他穿越前网上流行的话,这是能让人耳朵怀孕的声音。 迷人至极。 池晏收回手,使劲摇头:“我喜欢,就是你的羽毛边缘太锋利了,我不能把脸埋进去。” 他一点也不觉得克莱斯特现在的样子恐怖,他觉得克莱斯特这个样子,反而比人形更加迷人。 池晏的身体蠢蠢欲动,他咬着下唇想——没想到我还有当变态的潜质。 克莱斯特这个样子,他很难不脑补其它画面。 尤其是克莱斯特没有穿衣服,虽然胯骨下方都是黑的,但该有的都有。 池晏深吸一口气,如果他长了针眼,一定是克莱斯特的错。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池晏明显感到克莱斯特的翅膀抖了抖,抖得幅度很小。 他看向克莱斯特,克莱斯特漆黑的眼睛盯着他:“埋吧。” 好像他们在做什么严肃又意义重大的事。 池晏揉了揉脸,果真把自己埋进了克莱斯特的翅膀里,柔软的羽毛触碰着他的脸颊,如果不是池晏还要脸,他简直想把自己脱光埋进去,比羽绒还要舒服,轻柔,他眷恋的埋在里面,舒适又有安全感。 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么痴汉。 等池晏埋够了,他就开始对克莱斯特的爪子和手臂动手动脚。 克莱斯特的身体很冰,很凉,他手臂上的鳞片就像池晏玩游戏时候看到的龙鳞一样,一层叠着一层,触感像是光滑的铁片,但是没有那种强烈的金属感,而是像宝石,池晏想去握住克莱斯特的爪子,却被克莱斯特收回了手。 克莱斯特的爪子全黑,长而锋利。 “会伤到你。”克莱斯特低头看着被他翅膀围住的池晏。 这双手注定无法拥抱他的爱人,不仅锋利,还带着毒,池晏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死。 池晏仰头看着克莱斯特,他的眼睛里有亮光,好像克莱斯特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克莱斯特,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最美的魔族。” 克莱斯特简直就像是为他的审美量身定做的一样。 克莱斯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知道人族在面对魔族时是什么样子,胆小怯懦,吓晕过去已经算是胆子大的少数人了。 于是克莱斯特就这么站着,任由池晏对他上下其手。 池晏过完瘾以后对克莱斯特说:“你一定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礼物。” 克莱斯特完全符合池晏对西方奇幻世界的全部幻想。 他强大,美丽,像是画册中奇异的生灵。 就在池晏目光迷离的看着克莱斯特的时候,围住他的翅膀骤然收的更拢,池晏和克莱斯特都被包裹在这一片狭小的空间内,所有光线都被黑色的翅膀遮挡住,池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只能感受到克莱斯特站在他面前。 他能感受到克莱斯特冰凉的温度。 克莱斯特呼吸声。 他自己的呼吸声。 慢慢的,他们的呼吸变成了同一步调。 池晏觉得很热,他在黑暗中摸索着。 他摸到了克莱斯特没有鳞片的皮肤,应该是对方肋骨的位子,很冰,很凉,池晏环抱住克莱斯特的腰,发出舒服的叹气声。 这天下午,池晏和克莱斯特在树林里待到了晚上,夜空群星闪耀,耳边有虫鸣鸟叫。 池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克莱斯特的怀里。 他脸一红,去捡起了落在地上的衣服。 已经沾上了泥土和灰尘,他不想把这件衣服再穿到身上,可是没有选择。 总不能就这么坦坦荡荡的走回去。 他又不是行为艺术的爱好者。 还是克莱斯特有先见之明,早早的把衣服放在了树枝上,干净,没灰。 克莱斯特已经恢复了人形,他就这么大剌剌的朝池晏走过来,一点遮挡都没有,不像原形,现在他的刺刀更显眼了,虽然收回了刀鞘里,可依旧有些吓人,像是大怪兽养着的小怪兽。 小怪兽张牙舞爪的跟池晏打招呼。 把池晏吓了一跳,他脸还是红的,心跳也很快。 “嫌脏?”克莱斯特显然知道池晏在踌躇什么。 池晏连忙把衣服往自己身上套,回去打水擦擦就好了,又不是什么精细人,那么讲究干嘛。 “不嫌!我穿好了!我们回去吧!”池晏闷着头往前走。 克莱斯特走在他身后,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池晏才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 把他从深渊里拯救出来,不是深渊之下,而是他自己内心的牢笼。 对世间万物的仇恨占据了他的整个生命历程。 从诞生之初,他有意识开始,他就被困住了,不见天日,耳边永远是嘶吼,鼻尖永远是血腥味,同类相食是深渊下的常态。 魔族们活得如同行尸走肉,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浑浑噩噩。 池晏察觉到克莱斯特没有在他身后,他转身朝不远处的克莱斯特喊道:“你再不过来,我就自己回去了!” 克莱斯特大步朝着池晏走去。 或许命运并没有放弃他,让他滑入另一条通向无底深渊的隧道。 而是给他打开了一条新的道路。 那条道路的尽头有光。 那个人则背着光,朝他伸出了手。 克莱斯特走到了池晏的身边,拉起了池晏的手。 两人并肩而行。 不对……池晏比克莱斯特矮太多,并不了肩。 —— 坎贝尔夫人正端坐在房间里,女仆服侍她宽衣躺下,坎贝尔夫人缓慢的躺倒在床上,女仆要去关窗子的时候,坎贝尔夫人忽然开口说:“别关。” 女仆退了回去。 坎贝尔夫人看向窗外的夜空,漆黑的夜空,却有星辰闪烁,交相辉映。 她常常呼出一口气,伪装的时间久了,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魔了。 女仆离开了房间,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坎贝尔夫人变回了原形,一条长蛇忽然出现在了原本应该躺着人的床上,火红的长蛇有一双人的眼睛,有眼泪流下来,它在床上翻滚,蠕动,蛇身上有或大或小的暗红色瘤子,密密麻麻,布满了它的全身。 这是母亲给她遗留下来的礼物。 在她还小的时候,她被自己的原形吓坏了,她一天天的削瘦下去,不敢走出自己的屋子,把自己困在黑暗中。 她听过魔族的传说,知道魔族都生活在深渊下,她宁愿自己也生活在深渊之下,在那里,她不是怪物。 直到母亲告诉她,这是她们的祖先给她们留下的礼物。 她们的原形比人形更强大,更有力,更能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可丽亚,乖孩子,不要害怕,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怎么做。” “妈妈就要死了,你要记得,你要把妈妈的血肉全部吃下去,只有这样,你才能长得更健康,更强壮。” 长蛇变回了原形,她摸着自己的脖子。 她还记得母亲的血液顺着喉咙滑入她身体时的感觉。 那种灼烧感,疼痛感,绝望感,每时每刻都折磨着她。 她一直没有生孩子,她曾经怀过孩子,但都想办法弄掉了。 她不想让她的孩子再经历一次她所经历的事。 妈妈,我乖乖的长大了,变得强壮了,我听你的话,一直跟随着自己的直觉。 妈妈,今天晚上,你会来梦里看我,夸我是乖女孩吗? 坎贝尔夫人睡了过去。 她的到来让池晏得到了巨大的收获,她不仅带来了一整车的草药,还有好几本自己整理的草药书籍,里面不仅有字,还有画,并且画的好极了,不是抽象派,而是写实派,甚至还写清楚了每一种草药的作用和基本长在哪个地方。 就连池晏之前嚼来缓解牙疼的叶子也有记载。 草药的名字都是坎贝尔夫人自己起的。 大多数名字都很朴实,比如缓解池晏牙疼的草药就叫麻草。 生在在悬崖隔壁上,很难获取,捣碎以后敷在人的皮肤上,那片皮肤就会失去知觉,但是只能维持半天时间。 还有止血的草药,甚至还有治疗感冒的。 方方面面基本都囊括了。 坎贝尔夫人毫不藏私,把所有整理的草药书籍全部交给了池晏。 并且还答应带徒弟。 不过她已经有两个徒弟了,都是魔族,只是所有人都以为这两个魔族是她的孩子。 “他们很乖。”坎贝尔夫人提起这两个孩子的时候脸上有笑容,“也很聪明,大人,他们会很有用的。” 这两个小小魔族,是她想尽办法救回来的,这片大地上有魔族,只是数量稀少,而且大多都是混血,是几百或几千年前,没有被放逐到深渊之下的魔族留下的血脉。 魔族是基因很强大的种族,无论混血多少代,身上还是会残留魔族的特质。 并且依旧会有两种形态,只是没有纯血的来得强大,但他们能更好的融入环境中。 如果没有意外,或者自己展露真实的形态,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魔族。 这两个魔族小孩,一个叫黑,一个叫白。 坎贝尔夫人没有给他们取名字,只取了代号,倒是跟克莱斯特手底下的黑撞名了。 于是这个小的就变成小黑。 小黑是个女孩,小白是个男孩,两个孩子估计是双胞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身上也看不到任何属于小孩的活泼天真,他们跟坎贝尔夫人很像,都很少说话,只是坎贝尔夫人有脆弱柔弱之美,这两个孩子就冷漠的像是旁观者。 坎贝尔夫人把他们教的很好,他们能分辨出所有书上的草药,也知道怎么用,也能采摘,还懂怎么炮制。 “以后你们就在这儿住下来吧。”池晏对坎贝尔夫人说,“你放心,在这里你们很安全。” 坎贝尔夫人朝池晏笑了笑,有西子之美:“大人,我想见见班尼迪克。” 池晏看着她。 坎贝尔夫人轻声说:“我骗了他这么多年,他是时候知道真相了。” 池晏忽然想起坎贝尔夫人和班尼迪克的传言。 坎贝尔夫人也猜出池晏在想什么,她笑着说:“我爱他,但不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而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我一直在放纵他,我以为他能永远当一个快乐的人,不用担心任何事物,不过……” 她脸上的微笑有些苦涩:“也到了让他认清事实的时候了,如果他恨我,我也认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班尼迪克的时候,那个半大的孩子对她充满了敌意,他以为身为后母的她会害他。 就像小时候的她一样,对任何人都充满了警惕,竖起身上的刺,以此来保护自己。 于是她接近他,疼爱他,纵容他。 他恨自己的父亲,她就杀了她的丈夫,他不喜欢管理领地,就由她来管。 他喜欢各式各样的美人,她就配合他,只要她像他一样喜爱美人,他就不会瞒着她。 坎贝尔夫人看着池晏,她忽然叹道:“大人,您一定有一位很好的母亲。” 池晏摸摸鼻子,他也想到了自己的妈。 “我妈啊,是这个世界上最唠叨,最凶狠的女人。”池晏想起他去黑网吧上网,他妈妈把他揪回家,一顿扫把炒肉,打得他鬼哭狼嚎,但他也想起他小时候半夜急性阑尾炎,他爸在外地出差,他那么瘦弱的妈妈,半夜抱着他去医院,路上拦不到出租车,她是跑了十几条街,抱着他跑到医院里去的。 进手术之前,她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怕,宝宝不怕,妈妈在呢。” 池晏的脸上带着像哭又像笑的表情:“但她很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坎贝尔夫人微笑道:“我还是没学会怎么当一个母亲。” 就算班尼迪克恨她,她也要告诉他真相。 坎贝尔夫人刚说完这句话,卡迪就慌张的跑了过来,他站在门口,一脸焦急,额头全是一颗颗往下掉的汗珠。 “大人!有人闯进了领地!” 池晏紧张起来:“是强盗吗?” 卡迪惊慌失措,颠三倒四地说:“是一对父子,父子、他们、他们看、看起来很可怕!” 池晏抬腿:“我去看看。” 卡迪大喊道:“大人!您不能去!” 池晏和坎贝尔夫人一起看向他。 卡迪咽了口唾沫:“大人,可能……是瘟疫……” 瘟疫。 这下连池晏都瞪大了眼睛。 是啊,城里乱成那样,会死不少人,没有人给收尸,也不流行火化。 尸体一多,老鼠横行,无数阴沟里的生物就会爬出来传播病菌。 如果是老鼠带来的鼠疫,那么在这个时代,无药可治,只能等死。 浓毒血症型鼠疫,就是欧洲中世纪,夺走了总人口三分之一的黑死病。 池晏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所有人都戴上口罩!不能让那对父子进来!” “接触过他们的人……全都带到空房子里去,一人一个房间。” 哪怕是不信神佛的池晏,在说出这句话以后,都在心里不断祈求。 祈求那对父子染上的不是瘟疫,不是黑死病。 不知道老天爷有没有听见他的祈求。 第63章 那对父子就在距离领地的不远处,他们估计是漫无目的的流浪过来的, 只有他们两人, 父亲已经倒下了,儿子让父亲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 目光中带着希翼的看着距离他有一定距离的人。 他们看起来太可怕了,没人敢接近他们, 就连说话,也只敢隔着这段距离喊话。 卡迪告诉池晏:“他们手臂上有脓包。” 池晏打了个哆嗦。 池晏硬下心肠:“给他们扔点吃的和水, 让他们走。” 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他不能拿领地上所有人的命,去赌这父子俩没有得感染性的瘟疫。 值得庆幸的是没人去接触过那对父子, 都是隔着老远喊话,比起池晏,这里的人对瘟疫更有心得,只要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内,不要接触,就不会被传染,但为了以防万一,一直站在那对父子不远处的人还会被隔离的。 所有人都带着棉制的口罩, 这个是硬性要求,是池晏下达的命令, 没人可以违抗。 牛头人扔了一些烤好的卡坨过去,麻布袋里还有一水囊的水,两人省着点喝能喝好几天, 足够支撑他们走到下一个落脚点。 那对父子估计也清楚的知道这里不会收留他们,儿子跪在地上,向看着他们的人们磕了个头,然后就扶起父亲,准备离开。 “等一等!”人群中忽然有人喊话。 那对父子转头,看到的就是款款而来的坎贝尔夫人,她摘下了面纱,自己提着裙子,一步步朝这对父子走去。 站在城堡阳台上的池晏很紧张。 克莱斯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别担心,可丽亚没有把握是不会过去的。” 她知道没有把握做事的后果,不会去冒那个险。 坎贝尔夫人在这对父子面前蹲下,她仔细的观察他们的瞳孔和手臂上的脓包,脓包没有破,他们的眼里布满血丝,脸色蜡黄,坎贝尔夫人问儿子:“城里很多人都像你们这样?” 儿子点点头,他不明白这样一位高贵美丽的夫人,为什么会不顾危险来到他们身边。 他嗓音干涩地说:“夫人,请您离我们远一点。” 坎贝尔夫人忽然露出了笑容:“你是个善良的人,不要担心,你们会好起来的。” 父子俩都瞪大了眼睛,父亲比儿子病得严重,已经张不开嘴,说不出话了,儿子欣喜若狂:“能好?我们能好?” 坎贝尔夫人点点头:“可以,你们就在这里,不要乱走。” 儿子一个劲点头,他忽然反应过来,双膝再一次跪在地上,不断地向坎贝尔夫人磕头。 哪怕额头磕出了血也没有停。 坎贝尔夫人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向最近的井边走去。 她用水桶和转轮打起井水,双手拿住桶,朝自己的身上泼去,她连泼了几桶,脱下身上厚重的礼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裙走回城堡。 “是瘟疫,大人。”坎贝尔夫人站在池晏和克莱斯特的面前。 池晏抓紧了克莱斯特的手:“那你……” 坎贝尔夫人又说:“但不是黑死病,我能治好。” 她解释道:“大人,我的原形是蛇,魔族是不会染上瘟疫的,我清洗自己只是为了保险。” 池晏松了口气。 克莱斯特在池晏的耳边低声说:“你不是魔族,但也不会染上,安心。” 池晏:“……”为什么?难道魅魔百毒不侵吗? 这么看来,成为魅魔还是有好处的。 坎贝尔夫人说:“我带来的草药里就可以医治他们的疫病。” “如果治好了,领地能多一层保护,如果没有治好,他们死了,也不影响什么。” 她不是因为善心去帮助他们,只是觉得这样做,对池晏会有好处。 母亲活着的时候,她听从母亲的遗言,她遇到了陛下以后,就要听从陛下的命令。 陛下让她对领主忠心,她就会奉献自己的一切为池晏尽忠。 池晏觉得坎贝尔夫人说的有道理,如果瘟疫到来,他们手里能有治疗瘟疫的药物,就更安全。 就算他们这里偏僻,也还远远不到与世隔绝的地步,如果瘟疫越闹越大,他们也是躲不开的。 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那对父子,正好给了坎贝尔夫人实验的机会。 但看在那对父子就快因此而死的份上,也不会让池晏觉得太违反人道主义。 池晏对坎贝尔点点头:“那你去吧。” 坎贝尔夫人向池晏行礼,然后去了存放她带来的草药的房间。 这天晚上,坎贝尔夫人和她的一对养子养女都没有睡觉,他们连夜挑选草药,按照不同的药物比例做出了几份药丸,药丸是深棕色的,闻起来是一股非常明显的苦臭味,里面有一剂草药,叫做臭叶,顾名思义就是很臭的叶子,但是它的作用很大。 坎贝尔夫人还记得,她小时候见过村子里有人被老鼠咬了,然后高烧不止。 她的母亲就是用臭叶把对方治好的。 但也因为这个,他们一家连夜就要离开村子,她还记得自己不解的问母亲:“妈妈!你救了他!他是不会告发我们家的!” 妈妈对她说:“可丽亚,你要记得,永远不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赌别人的良心,那样下场会很凄惨。” 他们一家还是离开了,关于童年,坎贝尔夫人只记得他们一家永远都在不停的逃窜和奔波,但她的母亲还是一次又一次的救人。 有一次他们救人的时候,被病人的家人带着圣院来抓捕,她的父亲为了掩护她们母女离开,死在了对方的刀下。 巫医带给坎贝尔童年的,只有无尽的恐慌和失去亲人的痛苦。 她以为她一生都不会碰这个。 没想到最终,她还是成了一名巫医。 “黑。”坎贝尔,“把药丸分好,放到不同的盒子里去。” 黑沉默着把不同比例的药丸装进盒子里去,白则在旁边继续研磨药粉。 第二天一大早,坎贝尔就带着其中一盒药丸走出了领地。 经过一晚的休息,吃过卡坨喝过水之后,父子俩看起来好了很多,他们一路流浪,根本没有好好吃过东西,都是找到什么吃什么,也幸亏野兽都跑进了树林深处,不然他们应该早就死在路上了。 手无寸铁的父子,还病病殃殃的,毫无抵抗能力。 坎贝尔蹲坐下去,她轻声说:“不要问这是什么,如果想活下去,就按我说的做。” 儿子连忙点头。 坎贝尔拿出木盒:“这里面的药丸,你们每天天亮时吃一颗,天黑时吃一颗,懂吗?你们吃完这一盒的时候,我会再来。” 儿子接过那个木盒,现在他的脑子全都被活命两个字占据,他已经完全记不起巫医是什么了。 池晏也观察着那对父子。 最开始的那盒药丸并没有让他们好起来。 但是延缓了他们的病症,父亲在儿子的掺扶下,已经能走上几步路了。 然后坎贝尔夫人又拿了一盒药丸给他们。 这盒药丸的见效很快,第三天他们就恢复的只比正常人看起来虚弱一些。 一周之后,他们已经能正常活动了。 坎贝尔夫人再次出去检查,证实他们已经全好了。 再又等了几天以后,池晏让他们进了领地。 被治好的人当然不能再放出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池晏是懂这个道理的,一旦人们发现他的领地里有治疗瘟疫的办法,那么无数绝望的人就回涌向这里,依他们现在力量,根本无法有序的治疗人数众多的瘟疫患者。 他会想办法把药方传出去,但必须是在不危及领地的前提下。 “我觉得我的心越来越硬了。”池晏对克莱斯特说,“我以前看那些吃不饱的孩子都会流眼泪。” 他还记得他小时候不爱吃饭,他妈就给他看非洲难民的照片,瘦成皮包骨的小孩趴跪在地上,身上爬满了苍蝇,不远处就有秃鹫在等着他死亡后用他的尸体果腹。 池晏当时很有同情心的流了眼泪,还对妈妈说:“妈妈,你把这些吃的给那个小朋友吧。” 然后被他妈狠狠揪了脸。 克莱斯特摸了摸池晏的脑袋:“你做的没错。” 如果换做他是池晏,他根本不会让人给那对父子食物,必死的人,何必吃东西? 克莱斯特发现,池晏总是会用很高的道德标准去要求自己,一旦达不到,池晏就会自责。 这可能是在圣院生活之后的后遗症。 那对父子在领地里住了下来,他们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对谁都友好的不行,吃东西也很省,会主动要求减少口粮。 儿子还进了纺织房,每天织布,找到了工作以后,这对父子就在这里扎了根。 坎贝尔夫人则是准备了很多药丸,这些药丸密封起来以后可以放很久。 天气不那么热的时候,她还会带着黑和白去附近寻找草药。 坎贝尔夫人这样的人是稀缺人才。 池晏庆幸她的到来,也庆幸自己之前接受了班尼迪克的邀请,去了他的领地。 不然克莱斯特和坎贝尔夫人也不能相认,坎贝尔夫人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池晏抓住克莱斯特的手,虔诚的在克莱斯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发自真心地说:“你是我的福星,是老天爷看我可怜,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第64章 绕过前方的村子,安德鲁和几个祷师穿着破旧的衣服低头行走在被太阳炙烤的大地上, 安德鲁拿出水囊, 里面的水已经不多了,他们逃出来的时候圣院里挤满了人, 每个人期待着在圣院可以吃饱肚子,喝上水, 治好身上的病。 他们也确实把所有食物和水都拿了出来,但并没有什么用。 人太多了, 每天都有新的人挤进来, 偌大的圣院变成了人间地狱。 人们开始呕吐,发烧, 说胡话,最开始只有一两个人这样,慢慢的,发病的人越来越多,安德鲁害怕了,他是个聪明人,但并不能算是个虔诚的信徒,一个不怕死的人。 他向院长提议, 他们离开圣院,投奔到临近的圣院去, 食物和水都留着平民。 但院长没有答应,他要留在圣院里照顾这些人。 最后,安德鲁还是跟其他几个不想死的人一起走了。 刚出来的时候, 他们都很愧疚,但随着时间推移,愧疚被恐惧占据了。 他们一路走来,看到了很多染上瘟疫的人,哀嚎声,呼救声,以及最后死一般的寂静。 安德鲁只用嘴唇沾了一点水,然后把水囊递给了身边的人。 他们在当天下午,终于依靠双腿走到了临近的圣院,但他们却没有进去。 因为这座圣院门口,也已经躺满了身上长满脓疱,高烧发热,动弹不得的人。 他们去了三座圣院,每一座圣院都一样。 在极度绝望之下,安德鲁最终想到了池晏,想到那块偏僻的领地。 远离城市的地方,可能还没有被瘟疫入侵,安德鲁没有询问同伴们的意见,因为同伴们只会茫然的向前走,他领着他们走了很长的路,穿过树林,水没了,他们就挖植物的根茎,从根茎里获得活命的水,食物没了,就嚼树皮。 最绝望的是,他们之中的一个祷师开始发热,在发热的第三天,他的身上冒出了脓疱。 而他们跟祷师朝夕相处,同饮一个水囊里的水,他们发病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安德鲁没有放弃,他们互相搀扶着,继续朝前走。 但他们也越来越沉默,一天到晚说不了两句话,安德鲁偶尔抬头看天,希望能看到乌云,能感受到落雨,可每一次他都会失望,然后继续埋头赶路。 在安德鲁也生出脓疱的第四天,他们终于踏上了池晏的领地。 最早长出脓疱的同伴已经失去了意识,其他人也已经虚弱不堪,他们只能拖着失去意识的同伴赶路。 安德鲁形容狼狈,他的胡子几乎长满了整张脸,像个野人,其他人也差不多,导致仆人们戴着口罩查看的时候并没有把安德鲁这个曾经的圣使认出来。 但他们还是获救了。 他们被移到了专门用来隔离的屋子里,喂了药,擦干净脸和手,剃了头发。 因为池晏的领地十分偏僻,能来到这里的人很少,偶尔出现几个,池晏都会收留下来,天灾面前,人的力量很小,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池晏不达也不穷,能帮的有限,帮不了的他也没有办法。 那些被收留下来的人都很听话。 没人敢不听话,这个世道,一旦被赶走,他们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安德鲁醒来的时候,他的烧已经退了,但依旧没有精神,他迷迷糊糊的看见自己周围有人走动,那些人脸上都戴着白色的,有点像面具的东西,有人在摸他的额头,还用手摸他的…… 安德鲁没有力气反抗。 就算有力气,在这个情况下也不会反抗。 他都成这样了,估计也只有真正不怕死的人才会打他屁股的主意。 好在对方的手很快就收了回去。 “不烧了。”他听见收回手的那个人对另一个人说。 摸屁股是坎贝尔夫人交给他们的方法,一旦觉得额头的温度拿不准,就摸屁股,人的屁股什么时候都是凉的。 安德鲁想张嘴说话,但他没有力气。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站在他身边,把水杯凑到他的嘴边,给他喂水。 还喂给他一些糊糊,虽然安德鲁尝不出味道,但是能感觉到糊糊熬得不稠,很容易下咽。 剃光安德鲁的头发和胡子后,才有人把他认出来。 很快报到了池晏的耳朵里。 “等他的病好了再让他来见你。”克莱斯特让安娜给池晏再盛一碗汤。 现在领地里也只有池晏还能喝汤了。 池晏叹了口气:“没想到地方圣院都变成这样了。” 而且在这个时代,赈灾只是一句空谈,没有那么多人力,也没有那么强的物力。 他以前看电影看小说,都喜欢看冷酷无情的主角,一个个铜皮铁骨,对谁都不假辞色,幻想着自己也是里面主角,又帅又酷,大杀四方。 然而他不是影视剧里的主角,他没有他们那么冷酷坚硬的心肠。 他穿越之前只是个普通人,在一个和睦温馨的家庭里成长,遇到的最大的挫折也就是个子矮。 他接受着现代的教育,建立了现代人的三观。 让他穿越一遭性情大变,改头换面成为一个冷酷的人,难度无异于塞回娘胎重造一遍。 克莱斯特倒是很冷静,他不是人族,无法与人族共情,人族死再多人,在他眼里也只是一个数字,他只觉得池晏是在人族的抚养下长大的,曾经以为自己是人族,所以才会被人族的事牵动心神。 面对池晏,克莱斯特总是很宽容。 他觉得池晏就算心软,也心软的很可爱。 按照日期推算,现在应该已经是秋天了,并且再过两个月就会入冬,但现在明显还是盛夏,今年的雨季看来是不会如期到来了。 往年蝗虫和雨季让池晏很头疼,但今年没有这两个问题。 唯一的问题只是干旱。 如果今年冬天既不下雨也不下雪,那麻烦就大了。 水井的水位一直在下降,他们可以靠地下水坚持一年,两年,但坚持不了更长的时间。 一旦地下水位下降到他们现在的打井技术打不到的深度,那么连池晏的领地都要完蛋。 卡坨虽然耐旱,生命里强,但并不是真的不需要水。 “如果冬天不下雪,我们可能就要迁去其他地方了。”池晏接过安娜递来的汤,喝了一口以后说。 克莱斯特:“嗯。” 池晏揉了揉山根处。 在确定安德鲁痊愈以后,池晏召见了他,这一次安德鲁不像之前来的时候那么意气风发,他的所有骄傲都被长途跋涉的劳累和绝处逢生的喜悦取代了,他被仆人们领进城堡的时候,下意识的放低了姿态。 见到池晏的时候,他激动的表情扭曲,竟然让人分不出他此时究竟是想哭还是想笑。 池晏还准备跟他打个招呼,叙叙旧,结果安德鲁下一秒就哭出了声。 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大男孩。 “没人管我们。”安德鲁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他双手捂住脸,像是在忏悔,“我劝过了,我让院长和其他人跟我一起走,我劝了,我真的劝过了。” “院长给首都圣院写了信。” 安德鲁的声音很闷,带着哭腔,很绝望。 “没有回音,那么多人,那么多人想进圣院里来,他们没有吃的,没有水,还生了病,我们不能赶他们走。” 安德鲁很愧疚:“我不想死……” “我没有院长的觉悟,我不像他一样伟大。” 池晏终于说:“你没有错。” 安德鲁需要“原谅”,无论原谅他的人是谁。 “不是所有人都是伟人。”池晏走过去,拍了拍安德鲁的肩膀,“你只是个普通人,你没错。” 安德鲁就这么跪着,抱住池晏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良心折磨着他,尤其是在发现自己安全了,可以活下来以后,这种折磨就越发让他痛苦。 池晏夜里躺在床上,把头埋进克莱斯特的怀里,躺在克莱斯特的翅膀上,克莱斯特维持人形的时候也可以让他的翅膀冒出来,只是没有原形时候那么大。 但依旧可以占满整张床。 “希望今年冬天能够下雪。”池晏抱着克莱斯特的腰,闭着眼睛说,克莱斯特的腰并不瘦,却也不会很粗,抱起来正好合适。 克莱斯特抚摸着池晏的长发。 池晏的头发长时间没肩,虽然没有及腰,但是也长到了肩膀以下。 他的发质柔软,并不是纯黑色。 摸起来的手感很好。 “会的。”克莱斯特轻声说。 池晏叹了口气:“怎么我总是这么倒霉呢?” 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就遇到天灾。 天灾也不是经常可以遇到的。 想来想去,只能得出他比较倒霉的结论。 今年棉花也不必种了,深耕和暴晒都没问题,灌不了水就没用。 池晏给附近的几个圣院都写了信,没有署名,上面详细写了制作药丸的方法,需要哪几种药材,怎么配比,这些药材长什么样,在哪儿容易发现。 每一封信里还放上了几颗药丸。 这些信他让蕾妮和巴德去送,巴德是个人形相当瘦弱的魔族,但原形却非常强壮——牙口也很好,而蕾妮是最适合的人选,她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潜入圣院院长的房间,把信放到对方的书桌上。 如果有一个院长愿意用这个方法救人,那么信就不算白送。 而且在生与死面前,圣院的话可能也没有那么管用。 蕾妮他们带着水和食物出发了,出发的那天依旧是晴天,阳光并不能带给人们慰藉,反而是更浓稠的恐惧和绝望。 蕾妮他们走后,池晏让管家挑人去向坎贝尔夫人学习怎么制作药丸。 “是巫医吧?”埃布尔在深夜,才敢小声问这么一句。 伯特就谁在他旁边,兄弟俩都谁在地上,他们比父母更怕热。 伯特也小声说:“你说谁?” 埃布尔咽了口唾沫:“那位夫人。” 伯特不说话了。 室内安静了很久。 “她是巫医又怎么样?”伯特闭着眼睛说,“难道我们要把她告发到圣院去吗?” 埃布尔:“……我只是……” 只是有些害怕,圣院说,巫医并不能救人,巫医只是用巫术诅咒病人,病人会好转是因为巫术还没有结束,一旦巫术结束,病人就会死,而巫医则会变得更强大。 埃布尔从小就听过关于巫医的种种传说。 巫医在他们心里,就跟魔族差不多。 甚至比魔族更可怕。 因为没人知道魔族到底存不存在,而巫医,是确实存在的,每年都会有很多巫医被处死。 也确实有很多人被巫医治死了。 “嘘。”伯特让埃布尔闭嘴,“无论她是不是,跟我们都没有关系。” “大人难道不比我们俩聪明吗?” 听到这句话,埃布尔才松了口气。 是啊,大人那么聪明,一定知道坎贝尔夫人是不是巫医。 大人会保护他们的。 伯特又说:“要我说,巫医又怎么样?” 埃布尔:“伯特!” 伯特:“圣院说的话就一定是对的?圣院说只要我们虔诚的信仰圣灵,圣灵就会庇护我们。圣灵庇护我们了吗?他给了我们吃还是给了我喝?外面那些染上瘟疫的人,难道就不虔诚?” 伯特:“我虽然腿断了,但我脑子没问题。” “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埃布尔愣了愣:“睡觉?发呆?” 伯特:“思考!是思考!” 埃布尔:“……哦。” 伯特:“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埃布尔迷茫道:“什么奇怪?” 伯特看着窗外:“圣院只说我们要做什么,却没有说圣灵能为我们做什么,我们每年都要交税,这个税是用来干什么的?如果圣灵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不用吃喝,那圣灵为什么需要我们的供品?需要我们饿着肚子把自己活命的食物给他?” 埃布尔:“不不不,伯特哥哥,圣灵会庇护我们,保佑我们,让我们的土地更富饶,只需要我们献上一点不多的……” 伯特:“不多?” 伯特:“还不够多吗?你在城堡里,不知道家里过成什么样子了。” 他们一家人没吃没喝,还要想办法凑出给交给圣院和领主的税。 交给领主的税至少可以保证他们有居住的地方,而且领主有骑士团,住在那里不用担心强盗。 但是圣院呢? 圣院只会让他们忍耐,告诉他们一切苦难都是因为他们的罪孽,只有赎清了罪,才能变好。 伯特问埃布尔:“我们有什么罪?” 埃布尔:“哥哥,你不能这么时候,难道圣使大人说的话你没听见吗?圣院的院长都愿意照顾那些染上了瘟疫的人,不顾自己的危险。” 伯特:“我问你,圣院的院长,是不是虔诚的信徒?” 埃布尔点点头:“肯定是。” 伯特笑了笑:“圣灵连自己最虔诚的信徒都不愿意庇护。” 埃布尔:“或许只是因为院长还不够虔诚,也或许是因为正好到了院长赎罪的时候……” 伯特:“得了吧,这种话只能哄哄你。” 伯特没有读过书,但他对世界有自己的一套看法。 “圣院是骗子。”伯特轻声说,“他们想骗所有人。” 埃布尔:“为什么?他们这么做总要原因吧?” 伯特转过头:“圣使第一次来的时候,对领主大人的态度很不客气,你记得吗?” 埃布尔:“这还是我跟你说的,卡迪偷偷告诉我的。” 伯特:“这就是好处。” 凌驾在王权之上的好处。 伯特翻了个身,不愿意再跟埃布尔说下去,他喃喃自语道:“我是不会被骗的。” 埃布尔没办法,决定明天跟爸妈聊一聊,让他们劝劝伯特,埃布尔觉得伯特只是因为太害怕了,不是真的质疑圣院,也不是真的质疑圣灵。 池晏正在和安德鲁谈话,池晏要安德鲁保证他和他的同伴不会再自己的领地里传教。 池晏担心,一旦人们因为恐惧去信仰圣灵,那么很快,人们就不会听从他的指挥,更愿意相信神职人员嘴里的神谕。 池晏可不认为圣院里的人真能听到神的话。 要么是他们幻想出来的,要么就是他们自己瞎编乱造的。 对这一套池晏还是很了解的。 他玩游戏的时候就扮演过神官。 关于神谕都是让他按照当时的情况和信徒最关心的事来进行编造和加工。 如果是和平时期,那么翻来覆去就那两个选项。 “你们不能在我的领地说任何跟圣灵有关的话,跟圣院有关也不行。”池晏直接了当的对安德鲁说。 此时池晏坐在独椅上,这椅子大约是这座城堡里最奢华的家具,是用石头打造的,上面刻满了花纹,椅背上还有镂空的图案,图案十分抽向,但隐约能看出雕刻的是传说中天地被孕育出来的景象。 而安德鲁站在台阶下,只能仰头看着池晏。 他在这一刻忽然发现,池晏已经跟他印象中的那个少年完全不同了。 有着琥珀色温柔眼睛的少年,此时已经是青年了,他拥有一张依旧漂亮的脸,但不再让人觉得青涩,他长大了,不止是身体长大了,还有心。 “大人……”安德鲁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也不再直呼池晏的名字,而是跟领地上的其他人一样,称呼池晏为大人。 池晏:“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也不在意圣院来找我麻烦,但你想待在这里,就不能提起有关圣灵圣院的事。” 安德鲁嘴唇很干,声音艰涩:“大人,只有圣灵能带领我们渡过这次的灾难……” 池晏觉得这个坐姿不太舒服,他换了个坐姿。 然而在安德鲁眼里,却是池晏对他的话感到不耐烦。 池晏:“安德鲁,你不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要求你。” 安德鲁低下头。 池晏:“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听我的,然后回去说服你的同伴,或者不听我的,你带着你的同伴一起离开这里。” “这附近有几个村子,你们想离开的话,现在就可以走。” 安德鲁不明白:“大人,您也是圣院出来的……” 池晏:“所以我不信那一套,难道每天泼粪到身上,就可以保持身心的纯洁了吗?难道每天跪在地上,捧着石板就能得到安宁?每年圣院死在礼拜上的人那么多,找的借口却都一样。” 安德鲁:“……” “我、会劝他们。” 池晏点点头:“如果他们执意离开的话,也不必挽留。” 安德鲁回去劝的结果就是,除了安德鲁和另一位祷师以外,其他三个人宁愿离开,也不愿意放弃传教,并且因为池晏不信仰圣灵,他们还在离开时恶狠狠地说:“他会后悔的!因为有圣灵,他的领地才能免受灾厄!” “圣灵会惩罚他的!圣院也会惩罚他的!” “他这样的异端,不配得到圣灵的庇佑!” 除了安德鲁以外,送行的人里还有卡迪和另外几个仆人,他们没有信仰,或者说,曾经有,但是现在没了,他们听见这三个祷师的话后交换了眼神。 这下祷师们是真的走不了了。 卡迪对池晏说:“大人,让他们离开,他们一定会告诉圣院的人。” 池晏看着卡迪。 卡迪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把他们关起来,或者杀了,才最安全。” 他觉得那几个祷师辜负了大人的善意,大人救了他们,让他们活了下来,可他们却只感谢那个从未庇佑过信徒的圣灵。 既然如此,那这些人死了最好。 池晏挠挠后脑勺:“我得想象……你先回去休息吧,早点睡,这几天你也辛苦了。” 卡迪就像管家一样板着脸:“大人,我不辛苦,能为您做事,是我的荣幸。” 池晏挥挥手:“行了行了,快回去休息吧。” 卡迪走后,池晏坐在书桌前长吁短叹。 他真的不擅长处理这些事,他就想好好种田,发展生产力,让自己能在这个世界活得舒服一些,也能让这里的人活得舒服一些。 “你说什么吗?”池晏用羽毛笔在纸上反复的写圣院和圣灵两个词。 克莱斯特走到他身后,从池晏的背后搂住了他,克莱斯特弯着腰,在池晏的耳边说:“不杀就只能留着。” 池晏:“哎!” 他不想养闲人,也不想杀人。 如果是杀敌人还好,下令杀强盗的话,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但这几个人也只是嘴里说了几句,因此杀人池晏接受不了,但放人走就是给他们自己留下隐患。 克莱斯特捧起池晏的一缕头发:“既然你不知道怎么处理他们,不如让我的人去?” 对哦,克莱斯特手底下全是魔族。 让魔族去吓吓他们,说不定就好了。 池晏点点头:“那就让你的人去吧。” 克莱斯特用手抬起池晏的下巴,慢慢压下过去。 第65章 下雨了。 毛毛细雨,滋润不了土地, 提高不了河床, 但是却能抚慰人心。 池晏站在窗台前,伸手去接落下的雨, 雨水落在他的手上,轻柔的像是不存在。 直到下雨的这一刻, 池晏才发现,他盼这场雨已经盼了很久。 白天总是待在室内的人们也在此时走了出来, 难得的阴天, 难得落雨的日子,池晏听到了人们的欢呼声。 “总算下雨了。”池晏松了口气, “希望这雨能下的久一点,大一点。” 真等雨势变大,池晏又后悔起了自己的乌鸦嘴。 老天爷似乎要把之前没下的雨一次性下个干净,连续八天都是雨天,白天小雨,晚上暴雨。 他们在第一个暴雨天抢收了所有的卡坨。 好在卡坨不熟的时候十分坚硬,风雨不摧,抢收的又十分及时, 没有损失。 至于小麦——已经死干净了,连麦秆都被收了, 地里什么都没有。 今年冬天和明年,都要靠卡坨填饱肚子了。 只希望雨季过后,树林深处的动物会出来, 能给他们的餐桌上一份肉菜。 他们这里倒是年年秋天都是雨季,其他地方池晏不清楚,但如果没有雨季地方也这样下雨,估计对他们来说,跟之前的干旱没有什么区别。 干旱的时候外面太热,不能出门。 雨季的时候外面又下雨,也不能出门。 今年大半时间都是在室内度过的,池晏无所事事,就让地精们试试锻造铜管,虽然现在铜管弄出来也没什么用,池晏也没那个本事搞出自来水,但总比闲着好。 不缺食物,闲着闲着人就废了。 至于外面的瘟疫现在怎么样了,池晏也不清楚,随着雨季的到来,再也没有流浪汉出现在领地周围,山路变得越发难走,估计通向领地的路可能会发生泥石流。 虽然这也算天然的屏障,但也隔绝了得到外面消息的通道。 “不知道蕾妮他们要怎么回来。”池晏去关掉窗户,觉得有些冷,又再披上了一件袍子,这袍子刚从箱子里拿出来,还带着一股味道,说不出是什么味,但不脏,池晏也没有嫌弃。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冷?” 池晏打了个喷嚏,搓搓了的胳膊:“有点,感觉今年没秋天,直接入冬了。” 这是句实话,下雨之前,气温至少也在三十度以上,三十五度到四十度区间,一场雨过后,气温降到了十五度以下。 温差大得让池晏有些紧张。 但好在今年的棉被是够的,虽然比较薄,虽然一家只能分到一条,但一家人挤在一起,盖着棉被,还是很暖和的。 只是那三个祷师没有分到,他们被关在独栋的房子里,每天都会有人给他们送来麻布和裁衣板,让他们裁好了衣服以后,就能得到食物和必需品。 在被魔族吓过之后,他们的胆子也变小了,每天除了祷告就是裁衣服,拒绝和任何人交流。 就连安德鲁和另一位祷师去看他们,他们也不愿意开口说话。 安德鲁现在在编写教科书——其实就是字母和一些简易的单词,原本是由管家在编写,安德鲁来了以后,这就成了他的任务,另一位愿意不提起圣灵圣院的祷师给他打下手。 “整理这些干什么?”祷师一边整理着纸张,一边问。 他倒是适应的很好,原本他进入圣院就是图一口饭吃,他们父母饿死的时候,圣灵也没有管他们,因此他没什么虔诚之心。 安德鲁用羽毛笔在纸上书写:“你说,这些纸是什么做的?” 跟羊皮纸不同,这些纸显然不是动物的皮做的,比羊皮纸粗糙,但是更薄,更轻,更容易收纳,而且池晏能拿出这么多纸,证明他有制造这些纸的技术。 祷师笑着说:“我怎么知道?这里有再多我没见过的东西我都不觉得奇怪。” 他们虽然不能离开这里,但可以在限定的范围内自由活动。 每天,他们都会看到人们冒着雨去做工的屋子,在里面纺线,织布,这里的每个人都能都有事可干,没一个闲着,祷师忽然说:“我觉得这里比圣院好。” 祷师说:“我也喜欢我现在做的事,跟纸笔待在一起,而不是带着人一起做祷告。” 安德鲁站起来,走到窗前,他和祷师都待在城堡里,晚上也睡在城堡的小房间里面。 “你觉得伯尼他们会怎么样?”安德鲁摸摸鼻子,“他们是不会被放走的。” 祷师也不太在意:“他们如果接受现状,就会好过一些。” 祷师哼着家乡的小调,把整理好的纸张放到柜子里去,天气这么潮湿,放在外面的时间长了,这些纸就不能用了。 安德鲁不明所以:“你心情怎么这么好?” 难道就不应该纠结难过吗? 祷师:“我本来就不信圣灵,只是为了有口饭吃,如果没有瘟疫,说不定我会在圣院待一辈子,他们如果真像他们自己说的那么虔诚,当时就不会跟着你一起离开圣院了。” 祷师说到这个时候还撇了撇嘴。 安德鲁:“……” 祷师:“我从不相信人什么都不做,就能过上圣典里说的衣食无忧的日子,也不相信不信仰圣灵就会遭到灾厄,我唯一感激圣院的地方是,他让我认识了院长和你们,让我成功活到了现在。” 安德鲁双手撑在窗台上:“你说,院长会不会还活着。” 祷师这下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院长是个好人,虔诚又慈悲,任何人向他求助,他都会帮忙,有时候甚至会为了帮人而违背教义,院长的身体并不好,他每天早晨起床都要赤着身体被泼粪,用冷水清洗干净,壮年时期还好,年纪变大以后就日渐虚弱,经常生病。 祷师无声的叹了口气。 安德鲁能有今天,也多亏了院长的仁慈,不然他根本长不到这么大,更别说读书认字,成为圣院的一份子了。 他提议离开圣院的时候,院长也没有让他留下,甚至鼓励年轻人跟他一起离开。 “等领主大人愿意让我们出去走走以后,我们再回圣院看看吧。”祷师轻声说。 这也是现在他们唯一能安慰自己的说法了。 与此同时,蕾妮刚从一位圣院院长的房间里溜出来,她的手脚轻极了,翻窗户跳下去的时候连屋檐下躲雨的鸟都没有惊动,蕾妮跳下去以后,被随行的巴德接在怀里。 蕾妮的双脚碰到地面以后说:“谢了。” 巴德没说话,蕾妮也不说话。 两个闷葫芦去临时落脚点休息,他们住在旅馆的一个房间里,蕾妮戴着面纱,假装他们是过来投奔亲戚的小夫妻,旅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生意了,他们用来付房费的又是小麦,所以旅馆的老板并没有对他们进行细致的查问。 有粮食拿就不错了,问东问西,要是客人烦了怎么办?城里也不止他们一家旅馆。 旅馆也有食物,蕾妮会用小麦换黑面包,跟巴德一起在房间里随便吃两口,填饱肚子。 “这座圣院的院长不是什么好东西。”蕾妮一边啃着黑面包一边说,“他房间里有很多东西,羊肠和鱼泡。” 巴德没明白:“他喜欢吃羊场和鱼泡?” 蕾妮嚼着面包:“傻子,这样就不会怀孕了。” 蕾妮虽然没用过,但她见过,也听说过,比起领地里的大多数人,蕾妮已经算得上很有见识了,如果不是有她,巴德可能早就被那些满口甜言蜜语的商人骗得骨头都不剩了。 “真不知道大人为什么让你跟着我出来。”蕾妮挑剔的看着巴顿。 巴德长得不好看,所以蕾妮在他面前很自在,虽然蕾妮总是表现的对自己的外貌没有任何感觉,但其实被人恐惧厌恶的感觉并不好受。 巴德不太懂怎么跟人交际,既然眼前这个聒噪的女人不能杀,他就只能沉默着忍耐。 蕾妮:“我出来的时候,听见外面有那个院长和一个小孩的声音。” 蕾妮翻了个白眼:“这些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心。” 她在街头的时候什么样的事都听到过,这还不是最恶心的。 “圣院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蕾妮坐在床边,靠在床头,闭着眼睛说:“圣灵那么厉害,怎么不惩罚这些人呢?那种人都能当院长。” 圣院的数量不少,一个镇子就能有一个圣院,不过这种镇上的圣院比较小,而且也没什么人会对他们进行监管,大城里的圣院会管得严格些,毕竟每年首都圣院都会派人到各地圣院监督,考察,提拔有资格去首都的圣院工作者。 像蕾妮他们所在的这个镇子,已经有十多年没有来过监督者了。 圣院在这个镇子里才是真正的掌权者,当地的领主是个甩手掌柜,什么也不管。 而且这个圣院是不搭理得了瘟疫的平民的,无论平民们如何求救,他们也只是大门紧闭,然后驱赶平民离开,如果圣院里有人染上瘟疫,他们就会让在那人还能走的时候叫他自己离开圣院。 蕾妮他们在这个镇上住了五天,街头上游荡的感染了瘟疫的人逐渐变少。 要么是因为病入膏肓,死在哪条街巷里了,或者是不愿意出门,回家之后再也不出来。 第六天他们就离开了这个镇子。 他们已经向八个圣院送了信和药丸,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传来任何关于瘟疫被治愈的消息。 蕾妮一边走,一边在雨声的掩护下问:“他们是不是没看到?不可能,我就放在他们的桌子上的,一进门就能看到。” 巴德还是不说话。 气温越来越低,快要入冬的时候,蕾妮和巴顿送完了最后一封信,然后走上回领地的路。 瘟疫最后没有被药物治愈。 而是在入冬后,患有瘟疫的人全部死光,寒冷杀死了大部分病毒后才被抑制住。 有了棉被,人们多数都是用麻布套子把棉被套起来,虽然这样盖着不太舒服,但是也好过什么都不套,整个领地只有池晏和管家盖的是纯棉制的被套。 趁着还没下雪,人们每天都要去砍柴,牛头人们像往年以后烧木炭。 干旱的时候死了不少小树,这些小树用力一掰就会断,倒是省去了很多砍柴的时间。 巴顿今年砍了不少柴,他们这些奴隶只需要把规定的分量交上去,剩下的就都是他们自己的,而且他们也搬进了新房子里,虽然每个人只能分到一个房间,但比之前一群人挤在一起来得好。 他们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私人空间”。 巴顿也不用闻着同伴的脚臭味和各种臭味入睡了,半夜也不会听见奇奇怪怪的声音。 格纳也有自己的房间,虽然格纳手笨,但总是会送他一些自己做的礼物。 比如藤筐,或者是草鞋。 连绵了很长时间的雨停了以后,巴顿每天干完自己手上的活,就会去看格纳烧炭。 格纳总是牛头人里最聪明的那个,他知道什么时候该闭窑,什么时候该开窑。 每到这个时候巴顿就回很骄傲。 这个聪明能干的牛头人,是他最好的朋友。 格纳看见巴顿以后对身边的牛头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朝巴顿走去。 “你不用管我,我知道你很忙。”巴顿对格纳喊道。 格纳走到他面前以后才说:“闭窑后就只需要等。” 所以这个时间段他和其他牛头人都能休息。 他们的工作量很庞大,因为搭建的土窑只有这么多,所以牛头人们白天晚上都在工作,半夜点着火把工作,效率不及白天,但聊胜于无。 一半牛头人晚上睡觉,一半白天睡觉。 格纳和巴顿坐在田坎上,卡坨的嫩芽又从地里冒了出来,巴顿感叹道:“卡坨真好。” 卡坨填饱了他们的肚子,让他们免于饥荒。 “大人来了以后,卡坨才出现。”巴顿不知道卡坨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卡坨是怎么出现的。 所以他认为,卡坨是因为池晏来到这里之后,天母给池晏的礼物。 是的……自从祭祀过后,大多数奴隶都开始信仰天母了,他们多数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所以对天母的信仰还参杂着对母亲的向往和依恋。 巴顿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但他不知道该爱她还是恨她,所以宁愿给自己找另一个母亲。 “大人一定是天母最喜欢的孩子。”巴顿真心实意的这么想。 格纳点点头:“大人也是个像天母一样仁慈的人。” 巴顿低着头,看着格纳放在一边的手,他想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但是不敢,眼神飘忽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手握成拳头。 “被子很暖和。”巴顿忽然说,“不过要三个人一起盖。” 棉花不多,棉被数量不够,三个人盖已经很不错了,只是中间那个人会觉得很热。 巴顿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我想着特丽丝换一条被子。” 特丽丝得到了很多奖励,她有三条被子。 不过没人找她换,因为除开奴隶,平民都是一家人盖一床被子,并不会觉得不舒服。 而奴隶们有点东西就会像仓鼠一样把东西囤积起来,三个人盖一床被子在他们看来没什么不好,绝不会把自己好不容易囤积的东西拿出来换一床单独的棉被。 巴顿:“我有一些卡坨和黑面包,还有两罐糖。” 他存的糖最多,其他奴隶都忍不住。 格纳这时候说:“我也有两罐糖,但是我没有卡坨和黑面包。” 牛头人干得都是体力活,吃的也比别人多。 “都给你,你拿去换棉被吧。”格纳的表情很自然,好像他说的不是两罐糖,而是两片树叶。 巴顿没有拒绝,他只是在踌躇了很久之后才小声问:“那、你愿不愿意跟我盖一床被子?我的房间很大,还有窗户,我还可以去找矮人换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能继续存糖和面包,去找商人换毯子,找矮人换衣柜。” 奴隶们没有几件衣服,不需要衣柜,但是两个人住的话,有衣柜更方便。 而且麻布还在继续产出,他们只要干活麻利,勤快,总能得到新衣服当奖励。 格纳没有回话。 巴顿有些慌了:“你不来也没关系……” 格纳转头朝巴顿笑了笑,在别人看来,格纳的笑容很憨厚老实,但在巴顿看来,格纳的笑容还带着那么点诱人的意思。 格纳握住了巴顿的手:“好,我们一起住,盖一条被子。” 巴顿有些不敢相信,他盯着格纳看了很久,确定格纳刚刚说了这句话,并且不是开玩笑,也没有耍他之后,他立马激动地站起来:“我、我现在就去找特丽丝!” 特丽丝正在家泡“茶”,其实就是一种植物的根茎,晒干之后用热水冲泡,喝起来就会有一股香味,矮人们很喜欢这种饮料,没事的时候就往树林里钻,采集这种根茎。 她现在过得很舒适,她的房间也称得上豪华了——有毯子,有棉被,还有桌椅,甚至有完整的餐具和柜子,柜子上还摆放着各种小装饰品,追求她的男矮人很多。 男矮人追求人的办法很简单,就是送礼物,并且都是自己亲手做的。 而女矮人会收下所有的礼物,并从中挑选她们觉得最好看,最精细的作品。 如果一个人族女性同时收下很多异性的礼物,那她的风评就不会太好。 但矮人女性不同,这是他们的习俗。 如果不收,不仅仅是拒绝,还是对男矮人极大的侮辱。 所以哪怕决定了对象,以前追求者们做的东西还是会摆在她们的房间里。 “特丽丝!有人找你!”她的同族在外面喊。 特丽丝放下木质的茶杯:“让他们进来吧。” 经常有人会找她换东西,不过换的最多的是糖,她收到的奖励里麻布和糖居多,麻布耐磨耐用,没几个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衣服穿坏,而且没人都有两套。 在听清楚巴顿的来意后,特丽丝很大方的让他抱走一条棉被。 卡坨和黑面包她没有要,只是要了四罐糖。 “她真是个好人!”回去的路上,巴顿一直在对格纳说这句话,“我还以为换一条被子,我什么都留不下呢!” 那些卡坨和黑面包,也是他好不容易才省下来的。 从这以后,巴顿就和格纳住进了一间屋子,钻进了一个被窝。 初雪来临的时候,池晏正在看仆人们统计的仓库里的卡坨和小麦,以及糖和麻布。 这些就是他领地上除了人以外最重要的东西了。 保障他们的生存,并且带给他们可以和外界进行交易的资本。 “下雪了。”克莱斯特坐在窗台边说。 池晏放下本子,裹紧了衣服走过去。 窗子开了一个缝,用来通风,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 克莱斯特把池晏搂进怀里,两人一起坐在窗台边,池晏呼出一口长气。 “今年总算要过去了。”池晏扬起头,亲吻了一下克莱斯特的下巴。 然后他低头,开始玩弄克莱斯特的手指。 克莱斯特的手指很漂亮,骨节分明又有力,兼具了美型和力量。 池晏:“明年我想让他们挖渠,把河水引过来,再弄水车,这样地里的活就简单过来。” 他细细的说着自己对明年的打算和规划:“还要修员工宿舍。” “今年冬天我准备再买一些人回来,明年的活会更多,更重,需要更多的人。”池晏去摸克莱斯特的下巴,忽然奇怪道,“你不长胡子的吗!” 克莱斯特已经习惯了池晏的跳跃性思维:“不长,我的原形就没有胡子。” 池晏又摸自己的下巴:“我也不长胡子。” 他的语气颇为惋惜。 克莱斯特笑着:“你想长胡子?” 池晏点点头:“长胡子更有男人味!尤其是一层短短的胡渣。” 超级性感! 他以前看美剧,最喜欢美剧里留胡渣的角色,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关键时刻比谁都靠谱。 而且胡渣好不好看,得看脸。 好看的人什么造型都好看。 池晏:“对了,反正我也要买人,不然你再带点魔族过来吧,我觉得他们还是很听话的。” 而且没有惹过事,武力值又强,对克莱斯特忠心耿耿,作为领地成员来说非常合格。 克莱斯特反握住池晏的手,拉到自己唇边吻了吻:“好。” 池晏已经对亲亲抱抱习以为常了。 肉麻一点没什么不好,毕竟是热恋期。 等他成了年,他还要让克莱斯特下不了床! 第66章 “我不起来……”池晏埋在被子里,天光已经大亮, 他磨磨蹭蹭的不愿意起床。 克莱斯特已经在床边穿好了衣服, 现在管家早就不管他们了,城堡里的仆人们也对两人同床共枕, 日夜不离这件事习以为常。 “不起床吃点东西?”克莱斯特想把他抱下来。 但池晏紧紧的抓着床单,死死闭着眼睛, 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模样。 克莱斯特叹了口气:“你已经两天没下床了。” 池晏理所当然地说:“这么冷的天,能不下床就不下!”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还闭着。 只要掀开被子, 离开被窝结界, 立马寒气入体,骨头缝都是冷的, 穿再多也无济于事,今年的天气十分古怪,干旱一过就是暴雨,雨季时间虽然不算太长,但结束之后就是凛冬。 倒是领地还跟之前一样,奴隶和平民都没几件保暖的衣服,估计今年冻死的人要比往年都多。 池晏把手伸进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有点饿,但还没有饿到想起床, 于是闭着眼睛说瞎话:“我不饿。” 克莱斯特只穿着薄薄的单衣,也不催促池晏起床了,而是直接离开了房间。 池晏听见克莱斯特离开的脚步声, 翻身继续睡。 被子里面这么暖和,他才不会想不开出去。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池晏被饿醒了,他昨天没吃多少东西,今天起得又晚。 在穿衣服去吃饭和让仆人把饭端到床边这两个选项里,池晏纠结了很久。 直到克莱斯特去而复返,池晏正要开口说话,就被克莱斯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了起来。 池晏:“……”虽然知道克莱斯特力气大,但是这也太刺激了! 克莱斯特无奈地说:“这下总行了吧?” 池晏就这么裹着被子坐在椅子上,先用温水簌了口,再用软木条刷牙,然后安娜才把饭菜端上桌,现在领地里的饮食习惯都跟池晏差不多了,大家都用筷子,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练习,哪怕手最笨的牛头人也学会了。 虽然他们经常吃饭的时候把筷子折断,但好歹也算会用了。 池晏就像个小宝宝似的被克莱斯特照顾着。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弄得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自己来自己来。”池晏躲过克莱斯特喂过来的菜,自己拿起了筷子。 现在树林里的猎物越来越少,商人也不到这边来了,今年冬天很难熬,好在池晏的领地算是勉强保障了自给自足,基本的吃穿用不必担心。 偶尔陷阱里还是会捕获到猎物,但基本都是小型猎物,而且也瘦的皮包骨头,剥了皮剩不了几两肉,导致池晏现在看到那群领地里养着的“猎猪”眼睛都发红。 猪们不知道池晏馋它们的身子,每天依旧活泼的偷溜到城堡里来玩。 池晏终于馋的受不了的时候,让安娜杀了一只鸡。 鸡肉吃起来有些柴,可池晏也不挑剔——有肉吃还要什么自行车? 最近矮人们比其他种族都要忙碌,他们正在锻造铜管,比起之前,这次造铜管倒是十分顺利,投奔来这里的商人们见多识广,虽然自己不会弄,但理论还是知道一些,有他们在旁边指点,矮人们的进度一日千里。 至少送到池晏手里的铜管已经非常不错了,并且厚薄均匀,黄铜在融化之后要倒入泥塑的模具里,矮人们很聪明的在模具上做了设计,这样一小截一小截的铜管就能拼接在一起。 池晏饭后让矮人把铜管拼接好,然后开始让水在铜管里流通,看看接缝处的漏水情况。 接缝处漏水的情况还好,虽然会漏,但是漏下来的都是水滴,而不是水流。 “再试试看。”池晏对矮人说。 负责打铁房的矮人是个年纪不小的男矮人,虽然一脸沧桑,但肌肉十分结实,他戴着一顶兽皮帽,眉毛很长,一副很不好惹的凶悍的样子。 池晏鼓励道:“你们做的很好。” 矮人那张天生凶悍的脸一下就红了,低着头不敢看池晏的脸。 “之前的奖励都是糖和麻布……”池晏想了想:“这次奖你们一些酒吧。” 葡萄酒领地里还有一些,不过都是去年的,今年秋天没有摘到野葡萄,所剩不多,好在池晏没有酒瘾。 但酒确实是来钱的好东西,是硬通货,只要有酒,就没有换不到的东西。 池晏准备开春之后试试制作酒曲,小麦不仅可以拿来酿酒,也可以用来制作酒曲,原本去年就打算做的,结果突如其来的干旱打乱了池晏的全部计划。 矮人紧张兮兮的来到城堡,然后欢天喜地的离开。 男矮人没有名字,不过有外号,因为他的眉毛特别长,所以同族都叫他长眉,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严肃人,不爱说话,但是干活很努力。 因为他有个女儿。 生下孩子的女矮人在生孩子的就没了,长眉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把自己的女儿好好养大。 女儿小的时候,没有奶喝,他就冒着被发现然后失去生命的危险去采摘野菜,用野菜让其他还有奶水的女矮人帮忙喂自己的女儿。 女儿的身体不好,他这个老父亲操碎了心,现在他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出落成了一个跟父亲一样强壮的矮人。 长眉板着脸,抱着那一小壶葡萄酒回来,然后把自己做的最漂亮的石头杯子拿出来。 跟其他矮人不同,长眉不喜欢木制品,他对石头爱的深沉。 现在的这两个杯子就是他用在河里找到的一块黑色石头做的。 这种石头很脆,所以做成杯子需要一双很细腻灵巧的手,长眉的手就是这样的一双手。 “爸爸!”女儿干完活回来了。 女儿在纺线房工作,纺的线又均匀又好,但因为纺线房的人手艺都不错,所以得到的奖励不像以前那么多了。 长眉神秘兮兮地说:“快来,领主大人给了我奖励。” 女儿放下自己的麻布包,里面放着她今天领到的蒸好的卡坨。 “什么奖励?爸爸,今天我拿到了四块卡坨,够我们吃两天了。”女儿走过去。 长眉打开罐子,把里面的葡萄酒倒进了他最得意的杯子里,一股纯正的酒味和葡萄的香甜气味在屋子里蔓延开来,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令人沉醉的味道。 闻到味道,他们就要醉了。 蒸馏过的葡萄酒跟市面上流通的普通葡萄酒可是两码事。 “爸爸!”女儿小跑着过去,“是葡萄酒!” 长眉一脸得意的点点头:“爸爸我还没有老呢!” 父女两把卡坨切成小块,再把存着的黑面包拿出来,掀开包着黑面包的麻布,面包片配着卡坨,再来一杯葡萄酒,长眉幸福的呼出一口长气。 女儿也一脸享受的小口喝着葡萄酒。 “要是你妈妈还活着就好了。”长眉忽然感慨了一句。 这一感慨就收不住了,一边说一边哭:“她还没有过过好日子呢!没吃过面包,没吃过卡坨,也没喝过葡萄酒!” 长眉哭得眼泪鼻涕糊满脸。 女儿坐在一边。 她不敢劝,她爸爸越劝哭得越起劲。 晚上,打铁房里的矮人们都得到了一杯葡萄酒。 他们的酒量都不怎么好,一杯葡萄酒下肚,就开始忆苦思甜了,隔得老远都能听见他们的哭声。 出谋划策的商人也得到了一杯葡萄酒。 商人们现在还住在没有铺瓦的老房子里,但没人抱怨。 他们的家产在逃难的时候都损失的七七八八,手里还有的东西不多,不干活的话,用自己的财产去换食物和棉被,手里头的财产就更少了,所以都很省,不会生出用财产换酒的想法。 仆人把酒送来的时候,商人们都很迷茫,感到不可思议。 他们只是说了几句话,竟然就能喝到在外面卖的很贵的酒。 卡迪送酒过来的时候对他们说:“领主大人说了,智慧和经验都是财富,你们没有钱,但有脑子,也能靠脑子挣到酒和食物。” 这倒给商人们打开了一条新思路。 他们很早就担心自己的财产越来越少,最后只能变回勉强吃饱肚子的农民。 虽然在池晏的领地上当农民没什么不好。 可是农民再怎么努力,得到的收入也不多,要想挣到钱,能享受,就要想其他办法,走其他路子。 “你是说你知道怎么织布机?”池晏坐在领主专用的雕花椅上,低头看着站在台阶下的商人阿诺德。 阿诺德咽了口唾沫,他原本的大肚子变小了,整个人看起来还有些苗条。 “是的,大人。”阿诺德在大领主面前都没有表现的这么卑微过,但现在,他心甘情愿的低下了头,这世上的大多数领主和贵族,都只愿意享受,不愿意付出。 他们不在意领地上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也不在意自己的子民能不能撑到下一年。 他们奢靡度日,虽生犹死。 阿诺德经常思考,从来到这里以后就在思考,从平民们的口中得知,他们刚来的时候一无所有,没有钱,也没有家产和食物,是领主大人养着他们,直到他们找到工作,种下粮食。 而奴隶们,以前过得是连畜生都不如的日子,没有房子住,每天只能睡在草地上,现在,奴隶却可以在领地里自由活动。 有手艺的奴隶比一些平民过得还要好。 阿诺德不觉得这是尊卑不分。 他觉得这正是领主的智慧所在。 只有这样,人们才会更努力,因为上升的通道是看的见的。 所以这里的一切才能那么新奇,领地的变化才会这么大。 不像其它地方,农奴们总是想方设法偷懒,因为无论他们偷不偷懒,得到的食物永远只有那么多,依旧填不饱肚子,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偷懒呢? 阿诺德觉得池晏是个很有智慧的人,一个有智慧的人,哪怕年纪小,也不会被人小看。 “我曾经跟一位圣院的院长关系不错。”阿诺德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我把女奴送给他,他就会给我行方便。” 这个方便,说的是在那个镇上或者城垄断一个东西的交易,商铺的老板们只能从阿诺德手里拿货。 阿诺德:“我……从他的桌子上拿到了画着织布机的羊皮纸。” 是最新的织布机,效率比池晏用的旧式织布机强的多,旧式织布机织一小半,新型的能织一整匹。 池晏笑了笑,不去计较对方的“拿”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说:“希望你不要在这里‘拿’到什么不该拿的东西。” 阿诺德连忙说:“大人,我怕死。” “我敢拿织布机的图纸,是因为那位院长丢三落四,经常不记得自己的东西放在哪儿。” “……而且,哪怕惹怒了他,只要送他几个漂亮的女奴,他也不会跟我计较。” 私底下的交易,很大一部分圣院院长都会做。 他们碍于教条和监管,不能随便享受,但是坐到院长的位子上,只要施点小手段,就能得到巨大的利益。 不受利益触动的人,要么是真正虔诚善良的人。 要么就是利益还不够大。 但只要投其所好,就没有攻不破的堡垒。 有些院长喜欢银器金器,有些院长喜欢华美的圣袍,而有些院长喜欢美女或美男。 只要找到他们喜欢的,就没有商人弄不到的东西和美人。 阿诺德把随身携带的画着织布机的羊皮纸从衣服的夹层里拿出来,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卡迪。 再由卡迪把羊皮纸送到池晏的手上。 池晏低头看图纸。 他看图纸的时候,房间里很安静,就连呼吸声都被阿诺德和卡迪刻意放轻了。 图纸画得很详细。 照着做的难度不大,除了连接处需要用到铁以外,大体框架用的都是木头。 用铁也只是因为不容易磨损,可以延长寿命,比坏了以后打造一个新的来的省力省时间。 池晏对卡迪说:“拿给矮人们。” 卡迪点点头,然后让守在门口的男仆拿走。 “你想要什么奖励?”池晏托着下巴看阿诺德。 阿诺德打了个哆嗦,原本打好的腹稿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池晏:“食物?” 阿诺德低着头。 池晏:“葡萄酒?” 阿诺德依旧低着头。 池晏:“住所?” 阿诺德的肩膀动了动。 池晏想了想,觉得这个要求是可以满足的,毕竟之前建房子的时候规划的多,铺了瓦片的新房子还有不少,因此他说:“卡迪,给他安排一套房子。” 阿诺德小心翼翼地说:“大人,我家里加上我,一共有八个人。” 他带来了自己的妻子和三个孩子还有三个随从。 随从都是从小跟着他的,在他眼里和兄弟没什么区别,而妻子也早早的嫁给他,给他生了三个健康可爱的孩子,逃难的什么,他宁愿放弃很多财产,也要把他们带上 。 池晏:“给他安排个大点的。” 卡迪:“好的,大人。” 阿诺德靠着一张原本在他看来价值千金的羊皮纸,得到了一套新房子,并且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亏了,反而觉得自己运气好,赚了。 新房子很漂亮,墙面微红,有一个院子。 院子里还有一棵树,这房子的构造阿诺德没见过,他不知道这属于“三合院”。 有正房角房和柴房,以及一个牲口棚。 屋子很大,还有一个简易壁炉,只要把柴放进去点燃,屋子里就能迅速暖和起来。 孩子们兴奋地跑进去:“爸爸!这房子好大!” “爸爸,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阿诺德和随从一起,把之前房子里的东西搬过来,在床上铺好毯子,放上棉被,再把柜子摆放好,他还找矮人们换了一些工艺品,木雕的小鸟和花,价钱也不贵,几个卡坨就行了。 因为矮人们爱做这些东西,所以价钱很便宜。 全部弄好以后,他们这个新家焕然一新,非常像样。 阿诺德换到了一套新房子的消息不胫而走,商人们纷纷跑到他家里去做客,想从他嘴里掏出他是用什么换到这套房子的。 “诚实。”阿诺德大义凛然地说,“大人喜欢诚实的人。” 商人们都在心里“呸”了一声,但还是要端着一张笑脸继续套话。 阿诺德最终经不过他们的歪缠,毕竟这些商人可以每天来他家,坐在那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说,就用一双双盯着他。 “我告诉了大人一个秘密。”阿诺德说一半藏一半,“我告诉大人怎么让他现在的织布机变得更好。” 商人们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笑呵呵地说:“哎呀,还是阿诺德你聪明,像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是,我只知道卖东西,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一定多学点东西。” “看来我是换不到房子了。” 他们嘴里这么说,但是双腿没闲着,唯恐被其他商人拦住,问自己知道些什么,被套话,迅速离开了阿诺德的新家,奔回自己家里,号召一家人想想他们家知道什么对这个领地有好处的事。 商人们走南闯北,见识比贵族都要广,他们的家人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 就这么商量了一夜,第二天池晏就得知除了阿诺德以外的所有商人都想见他。 “他们也太厉害了吧?”池晏有点不可思议,“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商人们不知道的吗?” 他刚刚才接见了一个商人,那个商人告诉他,有一种花可以做成迷魂药,只要晒干磨成粉,这种粉可以点燃,燃烧的时候,附近的人都会被迷倒,人事不知。 因为这个消息不如织布机的重要,而且也没地方去找这种花,所以这个商人只得到了两套麻衣,看对方的样子,估计回去又要绞尽脑汁的想新消息了。 “大人,我知道有一种花……”又一个商人提到了花。 池晏打了个哈欠,以为对方又要说迷魂药。 但对方显然不按套路出牌:“它的根可以吃,它的根有很多孔,吃起来很脆!” 池晏坐直了身体,这个形容的很像藕。 他来这里之后还没有见过藕,去城里也没见有人卖,按理说不应该啊,在这种缺少食物的时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能吃的人们都不会放过。 以前看小说,看到主角去古代,猪下水没人要,然后主角不花钱得到下水,炮制下水发财的情节,池晏都觉得不可思议。 没什么是人们不吃的,只要有的吃。 又不是现代,还能挑嘴。 所以要么是藕的数量稀少,要么是没人知道藕能吃。 池晏终于来了精神:“继续说。” 那名商人知道前面的几个商人都失败了,一听池晏感兴趣,连忙说:“圣院说这种食物切开后是白色的,所以是圣灵赐给圣徒的食物,只有虔诚的教徒可以吃!” 商人:“我以前偷偷买来吃过。” 商人压低嗓音,一脸神秘地说:“我还买了种子,大人,我能把种子都给您。” 池晏:“怎么种的,知道吗?” 商人连忙点头:“我当时想买来自己种,然后卖给圣院,所以专门问了,种子要先用温水泡,然后用湿布包起来,能发了牙,就把它埋进土里,秋天就能收获了!” 池晏:“不种在淤泥里?” 商人迷茫的看着他:“不种在淤泥里,说是种在土地里就可以了,不过如果土地的肥力不够就会长得不好。” 池晏以前没种过莲藕,第一次知道原来莲藕不是都长在淤泥里——只要对方说的根茎确实是莲藕。 商人把种子都交了出来,等开春,池晏就会让人把种子弄发后种下去,秋天就有多了一道食物。 而且池晏还知道怎么做藕粉,以后早饭就可以多一样菜品了。 还有莲子,去了芯以后,池晏也挺喜欢吃的。 “你很不错。”池晏看着对方,“你想要什么奖励?” 对方一愣,然后欢天喜地地说:“大人!我家有十二口人!” 又是一个要新房子的。 池晏点点头,庆幸自己当时规划的时候房子建的多。 这些商人的脑子里有很多东西,他要把那些东西都挖出来。 但不是既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池晏觉得,距离领地全民奔小康,再过两年应该就可以实现了。 这是操碎了他的一颗心。 回房间得让克莱斯特给他补补。 作者有话要说:  池晏(咆哮):领地里的每个人都不能吃白饭!! 第67章 阿诺德提供的图纸很精细,精细的好处就是, 矮人们不仅迅速做出了新一代的织布机, 并且一次成功,没有失败, 新的织布机效率更高,带给织布房的震撼是最大的, 平时织不到半匹布的时间,换成新的织布机后竟然能织出一整匹。 矮人们也被震惊了, 他们细细研究起图纸, 准备自己再进行改良。 虽然矮人们没读过书,也不会画图, 但他们的创造力绝对不容小觑。 他们热情高涨,池晏当然也不会打击他们的热情。 生铁是足够的,木材也一样,就算改良失败也没关系。 所有成功,都是建立在无数次失败上的。 爱迪生在研究出更耐用的灯丝之前,到处拉投资,演讲,而那个时候他的研究连成功的影子都见不到, 如果他没成功,那他之前所做的种种承诺都将变成他身上的枷锁和罪孽。 成为一个受人唾弃的牛皮吹上天的骗子。 但他成功了。 他的成功建立在一场豪赌上。 而池晏不用去这样豪赌, 压力更小,因此无论矮人们能不能改良出来,他都不会有心理压力。 在矮人们热情澎湃的进行改良时, 克莱斯特离开了领地,他要回深渊之下,把更多的魔族带出来,离开之前,池晏像个老父亲一样给克莱斯特装上了一大堆东西。 “可惜没有热水壶。”池晏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给克莱斯特整理的包裹,里面有蒸好的卡坨,还有干饼,一些糖块,要不是克莱斯特再三拒绝,池晏还想让克莱斯特带一床棉被走。 克莱斯特坐在一边,目光温柔的看着池晏眉头紧皱的担心样,他笑着说:“这又不是我第一次走。” 池晏一只手叉着腰,也不抬头,一边想着还能给克莱斯特塞上些什么:“好歹是回老家,衣锦回乡知不知道?” 克莱斯特:“……” 这还真不知道。 池晏:“你衣服这么薄!” 早知道该让纺织房留点棉花给克莱斯特做两件棉衣,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是暖和。 而且这个时候也没人在意好不好看。 “拆了棉被应该可以。”池晏摸着下巴,转头问克莱斯特,“你就不能晚几天、十几天再走吗?” 克莱斯特无奈道:“上次说要走,已经把时间推迟了。” 池晏叹了口气,他走到克莱斯特身边坐下,忧心忡忡地说:“外面这么冷,你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克莱斯特:“……” 池晏想了想去,还是不放心:“要不你再带几个人去吧?我觉得黑就挺好。” 黑回来以后又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带孩子上。 并且他回来的时候,又捡了几个被父母扔到街边的孩子,比之前带回来的那些孩子更小。 所以他们干不了活,全靠黑来养,黑每天自己都吃不太饱,有事没事就抛到树林深处找猎物。 比起其他魔族,黑对这里更有归属感,也更有责任感。 是个半“人”化的魔族。 克莱斯特拉住了池晏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理智告诉池晏,依克莱斯特的武力值,没有任何人和野兽可以威胁到克莱斯特的安全。 可理智再清楚,池晏还是很担心。 “那你早点回来。”池晏看着克莱斯特的眼睛。 克莱斯特专注的看着池晏,微笑着说:“我保证。” 克莱斯特走的那天没有飘雪,难得的大晴天,只有池晏一个人去送他,赶路的时候,克莱斯特会把翅膀变出来,飞的速度怎么也比走路的速度来得快。 空中不会有地势的变化,没有山崖,也没有湖泊。 克莱斯特离开之后,池晏就越发懒惰了。 只有班尼迪克偶尔会来找他聊天,跟他一样,班尼迪克也很无聊,他来的匆忙,一个情人都没带,他的情人们也不愿意跟他一起走。 留在城里总比跟着班尼迪克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看起来生存的机会更大。 尤其是坎贝尔夫人现在很忙,忙着炮制药材,带徒弟,没空理会自己这个大号宝宝。 “要是能开宴会就好了。”班尼迪克对宴会念念不忘。 池晏打了个哈欠:“宴会有什么好的,你看你虚的。” 班尼迪克之前黑眼圈很重,总是给人一种纵欲过度的感觉,虽然有坎贝尔夫人给他进补,但补得再多也没用,因为消耗的比补得快。 来了池晏这里一段时间之后,班尼迪克看起来好多了。 至少只看脸,不会让人觉得虚。 班尼迪克被池晏的哈欠传染,也打了一个哈欠,捂着嘴说:“太无聊了。” 跟商人不一样,班尼迪克来的时候带了不少钱和粮食,足够他什么也不干了。 而且班尼迪克挑情人,也不是只看脸,还得能跟他说上话,陪他一起鉴赏艺术品,要有高雅的品味,因此在领地待了这么久,班尼迪克一个也没看上。 他跟人家谈风花雪月,人家跟他聊明年要种多少小麦,实在聊不下去。 他觉得对方庸俗。 对方觉得他神经。 “你看这幅画。”班尼迪克让自己的男仆送上一幅画,这画画在木板上,已经有些褪色失真。 池晏看了半天,勉强看得出这幅画画的是一个人的脸,鼻孔很大,而且颜料用的乱七八糟,哪怕池晏不用专业的角度去看,都觉得丑。 既不写实也不抽象,没有一点美感。 班尼迪克很是气愤地说:“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欣赏我的自画像!” 池晏:“……” 班尼迪克痛心疾首:“我知道,这里只有你可以欣赏我的画作。” 池晏在说真话和说假话之间来回不定。 说真话怕伤班尼迪克的心,说假话怕伤自己的心。 班尼迪克重重叹气:“如果我的才华没人知道,那我的才华还能算是才华吗?” 池晏无言以对,不过这句话还挺有哲理的。 得给班尼迪克找点事做。 免得他每天来找自己聊这个。 “我这里有不烧纸,你可以画在纸上,再用木框裱起来。”池晏说,“不过颜料你得自己出,而且这些纸可不便宜。” 班尼迪克欣然同意,并且花了一笔不菲的代价从池晏手里得到了纸。 他被坎贝尔夫人照顾的很好,有时候会显得没有脑子。 但是藏不住心事,作为朋友来说,是个不错的人,只要不跟他说任何秘密。 班尼迪克得到纸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开始了创作。 他什么都画,画的最多的是自己自画像,但因为铜镜自带柔光,把人照不清楚,所以他的自画像里就两个鼻孔最显眼,两只眼睛细小的约等于无,他自己还觉得挺美,有事没事就跟人炫耀。 连管家都被他骚扰过很多次,更别提他自己带来的管家和男仆了。 班尼迪克的管家早就被池晏的管家收拢了,平时就在管家身边打下手,全然忘记了自己是班尼迪克的管家,适应的很良好。 用画打发走了班尼迪克以后,池晏也一时手痒,拿着纸笔开始画速写。 首先画的当然是克莱斯特,先是人形,再是原形,池晏的画技很好,虽然他最擅长的是水粉,但速写和素描也都是高分。 得知他考上本省美院的时候,班主任还很惋惜,问他要不要复读一年,毕竟他文化成绩也不错,上重本绰绰有余,复读一年有很大几率能上央美或国美。 当时池晏太懒,没去外省考点招,只考了本省的点招。 池晏不想再经历一次高三,于是拒绝了复读的邀请。 池晏画的认真极了,天黑了都没发觉。 还是管家敲响了门,池晏才放下画纸和羽毛笔,羽毛笔出墨不是很流畅,线条不能一拉到底,池晏准备哪天把炭笔苏出来。 “进来。”池晏把画好的图放到柜子里去。 管家进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关上门。 房间成了一个密闭的私密空间。 池晏看到管家的举动,就知道管家有很重要的话要说,并且这话不能让别人听见。 “大人。”管家走到池晏身边,他看起来更老了,斑白的头发,消瘦的身体,但一双眼睛却很有神,不看外表,只看眼睛,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年轻人,神采奕奕,随时准备成就一番大事业。 池晏正襟危坐,难得这么正经地问:“出什么事了?” 管家低着头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外界的消息了,大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圣院和王室应该已经斗起来了。” 圣院的权欲之大,连最后一点空间都不愿意再给王室了。 而王室有王后坐镇,也不会束手就擒。 斗起来是理所当然的事。 池晏也忽然发现,他的领地像一座孤岛,虽然他大可以在这座孤岛上过自己的小日子,但那也意味着故步自封,当战火波及到他的时候,他连怎么烧到自己身上的都不知道。 他需要一双,甚至无数双眼睛,帮他盯着外面的局势。 “要派人出去打探消息。”池晏抿着唇说,“必须是十分忠心的人。” 这个人不仅要聪明,懂得变通,还得忠心不二。 维护领地的利益。 池晏抬头看向管家:“你有人选吗?” 管家显然已经想好了:“多特。” 多特是池晏的男仆,在卡迪忙于外面的事务时,多特当过一段时间贴身男仆,在池晏的印象里,多特是个寡言少语的人,虽然他的忠诚毋庸置疑,但对于他能不能随机应变,池晏持怀疑态度。 池晏皱着眉问:“为什么?” 管家:“多特很聪明,大人。” 多特并不是个话少的人,相反,他很活泼,但是在池晏面前,他总是表现的一板一眼。 因为他明白,他不能跟卡迪像同一种人,否则他就永远是卡迪的代替品,他要在池晏心里留下印象,一个与卡迪完全不同的印象。 只有这样,池晏才会记住他。 池晏记住了他,他才能有用处。 池晏不关心这些事,没有察觉,但管家却很清楚。 管家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以后,池晏整个人都懵逼了。 他身边就这么几个人,还要上演宫心计? “多特是个很好的人选,大人。”管家,“蕾妮脸上有伤,不适合在一个地方长待,不然她也会是个好人选。” 池晏:“让他一个人去?” 管家摇头:“我想让伯特也去。” 池晏没记起来这个人是谁,他似乎没听过这个名字。 管家:“是埃布尔的哥哥,他是个瘸子。” 池晏还是没记起来…… 算了,不想了。 管家很严肃地说:“他也是个聪明人,虽然断了腿,但脑子比别人的好用,至少比他弟弟的脑子好用。” 打探消息的人选都是人族。 毕竟其他地方不像池晏的领地,对其他种族的歧视和偏见很大,大河能去当商人,但不能当线人,人们可能会跟地精交易,但不会跟地精推心置腹。 池晏:“让他们开春再走吧。” 管家:“大人,冬天走反而更合适。” 一般来说,冬天迁移的人不少,一个地区找不到食物以后,人们就会往其他地方走。 这个时候本地人才会对新迁移来的人视而不见。 池晏皱着眉头:“就他们两个人?还是太危险了。” 池晏可不想付出了两个人,最后不仅没得到消息,人还没了。 管家:“还有小黑。” 带一个巫医更安全,尤其是小黑还是个小女孩,没人会怀疑她。 小黑从小被坎贝尔夫人培养,她认识字,并且懂草药,平常的小病她都能治,最关键的一点是她是个小女孩,小女孩在人们眼里是无害的。 有她在,人们对多特和伯特的怀疑也会小很多。 池晏想了想:“让小黑来见我。” 他知道小黑是魔族,他要确定小黑有自保的能力,不然他绝不会让一个小孩子出去。 管家退下后很快就领着小黑来到了池晏的房间。 显然管家在路上已经对小黑说过这件事了。 小黑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因为是混血,所以不像深渊之下的纯血魔族长得那么随便。 她有一头黑发,漆黑的眼睛,雪白的皮肤,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 如果让她跟克莱斯特站在一起,说不定还挺像父女的。 “大人,我愿意去。”小黑看着池晏,雪白的脸颊上飞起两抹红霞,白里透红,十分可爱。 池晏放轻了声音:“你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吗?” 小黑认真道:“我要去外面,去当大人的耳朵,大人的眼睛,把看到的,听到的都让人带回来给大人。” 池晏的声音更温柔了:“可能会遇到危险,你知道吗?不是字面上的危险,而是真正的,可能会危及你生命的危险。” 小黑:“妈妈说我可以去。” 她嘴里的妈妈就是坎贝尔夫人。 小黑伸出自己的小胳膊,把袖子撸起来,池晏看着她细瘦的胳膊,有点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随后,小黑微微用力。 原本细瘦的胳膊忽然膨胀起来! 变得成了一个健美先生才有的手臂。 小黑张开嘴,她的嘴像蛇一样,打开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大小,细细密密的尖牙在她的口腔里。 随后小黑闭上了嘴,手臂也恢复了原貌,又变成了那个漂亮矜持的小姑娘。 “我可以直接吞下一个人。”小黑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一个大人。” 池晏:“……” 果然,魔族哪怕是个小姑娘也不能小看。 小黑说:“妈妈找到我之前,我跟弟弟都是奴隶。” 不能让人发现他们的身份,要老老实实干活,小黑每天都要用淤泥涂满自己和弟弟的脸,蓬头垢面的干活,免得因为长得漂亮被人抓走。 池晏想了想,他蹲下去,目光和小黑平视:“小黑,你回去好好想想,好吗?不要急着做决定。” 毕竟不一定要选小黑,如果想让人放低警惕,女人也可以,只是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 领地上的女人大多数都是技术型人才,做卧底或者线人,只有蕾妮最合适。 但蕾妮被毁了容,要是长期待在一个地方会很危险。 小黑看着池晏的眼睛,小脸更红了,她坚定地说:“我不怕!我可以!我还能保护他们!” 她可比两个成年男人能打得多。 小黑咽了口唾沫,小声问:“我好好完成任务,等我长大了,能嫁给您吗?” 池晏:“……” 小黑很认真地说:“不能嫁给您也没关系,我可以当您的情人!” 她一直待在坎贝尔夫人身边,对班尼迪克的事了如指掌,当然知道妻子和情人的区别。 池晏也很认真地回答:“我有爱人,不能再要情人了。” 小黑眉头微皱:“不能要吗?可班尼迪克就能……” 池晏:“我跟他不一样。” “我是个很忠诚的人。”池晏伸出手,拍了拍小黑的小脑袋,“你还是个小孩呢。” “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 等小黑离开后,池晏才对管家说:“不行,她太小了。” 池晏以前不怎么喜欢小孩,尤其讨厌亲戚家的小孩,只要亲戚家的小孩来家里做客,就会哭闹着要玩他的电脑,玩他的手办。 他初中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应对,结果被玩坏了不少手办和游戏机。 后来他就聪明了,在亲戚来之前,把自己的东西全部锁在卧室里,再把房间钥匙藏起来。 对方再哭再闹,他都不动如山,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对方的父母如果受不了孩子的哭闹来问他,他就说门锁坏了,还没找人来修。 虽然年年一个把戏,到最后亲戚都知道他是个“小气鬼”。 但当个小气鬼总比当个“冤大头”来得强。 来了这里以后,池晏才觉得小孩可怜可爱。 可能多数懂事听话,让大人觉得可爱的孩子,都是经历过现实残酷的孩子,他们过早的成长,过早的成熟,明明还是孩子,却在他们身上找不到孩子的影子。 对这些孩子,池晏总有更多的耐心。 听他妈说,他小时候也很调皮,但是很会装,每次惹了祸就用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盯着大人,让人舍不得对他发火。 但调皮是真调皮。 他妈妈还会很怀念地说:“虽然你小时候我经常想揍你,但你不惹事之后,我反而觉得缺了点什么。” 估计对所有家长来说都是这样,别人家的孩子看起来又懂事又乖,但还是觉得自己家这个调皮捣蛋的最好。 池晏再次认真地对管家说:“不能让孩子去。” 管家也没有坚持:“我会再留意人选的。” 只要在冬天结束之前把人送出去就好。 一个名叫莉莉的女奴隶,很快就走进了管家的眼里,莉莉是个不怎么漂亮的女奴,但也说不上丑,她干活很卖力,跟其他女奴没什么区别。 如果非要说区别的话,就是她总能偷懒。 她可以迅速完成工作,然后去偷懒,并且一次都没有被发现过,因为她工作完成的很好。 但她并不能算是个懒散的人,做事的时候,她比别人都要认真。 管家并不讨厌偷懒的人,只要这个偷懒的人做好了该做的事。 有时候花别人一半的时候做好事情,也是一种能力。 接下来要看的,就是莉莉忠诚于否了。 管家花了很长时间去观察她。 发现她朋友很多,并且朋友们都愿意帮她的忙。 她是个很会交朋友,也很会利用人的人。 经过半个月的观察,管家最后把她的名字告诉了池晏。 “大人,她比多特和伯特还要合适。”管家认真地说。 管家把自己看到的,查到的都告诉了池晏。 池晏听得一脸迷茫。 没想到他块小小的领地藏龙卧虎。 一个不起眼的女奴,都是个天生的政治家。 会利用别人的人不少见,但能让被利用的人对她感恩戴德,觉得她是最好朋友的人不多见。 管家保证道:“她的忠心也毋庸置疑。” 池晏以防万一,还是对管家说:“带她来见我吧。” 为了保险,在他们离开之前,还是每个人都见一见。 把魅力开到三档。 哎,又要出卖美色了。 第68章 池晏还没有开过三档,他总觉得用“魅力”去操纵别人不是好事, 但那也仅限于普通时期。 比如现在, 他一边劝自己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一边又很好奇开到三档会是什么样。 他在克莱斯特面前试过开到三档, 不过即便他不开,克莱斯特也被他“迷”的神魂颠倒, 因此看不出任何效果,这次要见的三个人, 都是他之前没见过的。 领地上的人太多, 他身边的又都是仆人,除开仆人以外, 别的人都最多在人群中看到过他。 伯特在家磨磨蹭蹭,他一共就三套衣服,从家里带来的破烂一套,在领地分到的麻布套装两套,偏偏他看着那两套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抹布套装,还非要分出个美丑来。 家里人也都知道伯特要去见领主,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通知他们的仆人态度很好, 应该不是坏事,因此一家人出谋划策, 要把伯特打扮成一个体面的美男子。 “穿这套!裤腿瘦呢!好看。”埃布尔跟他哥一起纠结了半天,选了一套裤腿做得窄了点的麻布套装。 伯特也觉得这套很好,但他是个瘸子, 这么一穿就瘸的更明显了,他咬着牙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了那套裤腿肥大些的。 其实伯特长得不错,比弟弟生得好,只是他是老大,能走路就要学着干活,长到十二岁,就得去工作,讨生活,当时亲戚说可以带一个孩子去贵族的领地当仆人的时候,伯特也想去。 当仆人比当苦力好,有的吃有的住,如果混得好也很有面子。 但埃布尔是弟弟,那时候的伯特腿还没瘸,是家里的顶梁柱,他怕自己一走,埃布尔照顾不了家里,最终没等父母做出决定,就主动表示自己要留下来。 有些事是不能细想的,一细想,就绕不出来了。 比如他如果走了,当了仆人,说不定腿就不会瘸,一样能把父母接过来。 再比如如果他努力一些,说不定就没卡迪什么事了。 伯特深吸了一口气。 当废人的时间久了,说不恨都是假的。 可是能恨谁呢? 恨父母?他们把他养大,把他们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了自己的孩子。 恨弟弟?弟弟当时也懵懵懂懂,还以为亲戚要带他去家里玩。 想来想去,只能恨自己命不好。 仆人来的时候,伯特已经打扮好了,他还专门修了头发,原本是一头长发,但又枯又干,剪了以后反而清爽很多,胡子也刮干净了,麻衣也是洗过的,仆人见到伯特的时候,差点没把伯特认出来。 金发的年轻人,深眼窝高鼻梁,脸型有些方,是很正气的长相,足够赞一声英俊了。 只是一走路,瘸了的那条腿暴露无遗,仆人领他走的时候都有些惋惜。 要是伯特腿没瘸,说不定以后还能有大造化。 可惜了,世界上没那么多“如果”“要是”。 伯特第一次进城堡,他卑微而又虔诚,像是前往圣堂的教徒,连呼吸的放缓了,脚下的走廊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城堡里的仆人们脚步轻巧,不会发出一点重音。 他被领到了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已经坐了两个人。 莉莉早就来了,她看上去跟平时没区别,但如果仔细打量的话就会发现,她身上穿的这条麻裙是被她自己改过的,还系上了一条腰带,端正的坐在那,勉强也算是身材姣好。 还有一个人伯特认识,多特,他没跟对方说过话,打过交道,但从埃布尔的口中听说过这个人。 “他肯定讨厌卡迪讨厌的不得了。” “卡迪什么事都不让他插手呢!” “连给大人烘鞋子,都要自己干,多特可闲了。” 就跟当初卡迪“恨”管家一样,多特也“恨”着卡迪。 伯特不懂城堡里的“勾心斗角”,他有些紧张地坐到多特旁边的椅子上,和莉莉一起把多特夹在中间,三个人都不说话,不熟,不知道说什么。 一个女奴一个平民和一个仆人并排坐着。 安静极了。 最终还是莉莉没忍住,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屋子里的人:“大人找我们来干什么?” 她原本以为只找了她一个,以为大人看中了她与众不同的美,想要让她成为他的情人,所以她精心打扮,力求用自己不多的美貌把大人迷住。 只是现在,种种猜测都被绞碎成泥。 伯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于是继续老实的闭嘴当哑巴。 多特开口了:“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比起一左一右坐着的两位,多特算是比较了解池晏的人,虽然有卡迪在前面挡着,他不能真正的贴身服侍池晏,但和池晏有关的事物他都了解的很清楚,比如池晏不吃蘑菇,不爱喝加了一堆香料的浓汤,不喜欢穿贵族服饰等等。 他觉得池晏是个好人,不是故事里那种任人欺负的老好人,也不是圣院告诫大家要成为的好人,如果让多特来形容,他愿意把池晏形容成一个纯粹的人,不是纯洁,是纯粹。 池晏眼里的“人”,也是纯粹的人,虽然这个世道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但池晏不会。 他对谁都是一个态度,不会因身份高贵而不把其他人当人。 多特这么想的时候,心里甚至觉得有些甜蜜。 多特对池晏的感情很复杂,像是雏鸟对父母的眷恋,又像是一个成年男人对心上人的暗恋,但并不期待这场暗恋会有结局,他忠诚如一的“爱”着对方,像是最忠贞的骑士。 等房间的门一开,三人都不说话了,他们连忙站起来,因为都知道来的人是谁。 池晏一进房间,就受到了隆重的欢迎,面前的三个人二话不说全给他跪了。 虽然这种场面他见得很多,但还是有些不自在,毕竟是现代人,只听过跪天跪地跪祖宗,池晏也就是偶尔跟爸妈出去玩的时候,遇到庙宇进去拜一拜,心愿都是老一套。 “求菩萨/佛祖/道爷保佑我学有所成,升官发财,保佑我爸妈健健康康,平安顺遂。” 池晏轻轻咳了一声:“起来吧。” 坐是不能让他们坐的,要是他们坐着听池晏讲话,别说他们自己愿不愿意,回去管家都能在池晏的耳边唠叨半天。 池晏把事情简单的说了说,然后悄悄开到了三档。 三档一开,简直惊天地泣鬼神。 原本站在池晏跟前,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的三个人都悄无声息的抬起了脑袋,支着脖子,一脸痴呆的看着池晏,眼睛通红,喘着粗气,脖子和额头的青筋接连暴起。 室内的气温似乎都上涨了不少。 池晏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这三个人似乎已经理智全无了,眼里没有神光,似乎池晏让他们现在从窗户跳下去,他们也能眼睛都不眨的断送自己的生命。 池晏连忙把三档给关了。 乖乖,这已经不是魅力了。 这是洗脑神器,催眠符文,还是被动,不用主动激活。 虽然三档关了,但余韵还在,池晏说什么,这三个人都只会点头,然后用痴呆的目光看着池晏。 池晏离开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逃走的。 三档效果太神奇,除非必要,以后还是不要拿出来使了,多特他们就跟丧尸一样,虽然不咬人也不传播病毒,但完全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就跟克莱斯特说的一样,魅魔的“魅力”不是吸引别人的筹码,而是控制别人的武器。 池晏也总算明白为什么魅魔会灭绝了。 但凡有一个人能维持理智,都知道必须灭了魅魔,魅魔的可怕之处太过惊人。 而且这样恐怖的能力,真有魅魔能忍住不用吗? 甚至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让所有人都听从他的指示,秉持他的意志。 他可以在一个不大也不小的范围内成为“王”。 想要的,只要是有的,都能变成他的。 但一种能力的出现,必然有另一种能力可以克制,就好像食物链,一环绕着一环,除非得道升仙,否则就永远在这个环里。 所以魅魔这个种族只剩下他了。 而他还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所以他注定要当一辈子最后一个魅魔。 不过就算他不喜欢男人,也是最后一个,因为魅魔和其他种族混血生出来的孩子,是不会继承魅魔的体质的。 不像魔族,无论混多少代,只要有那么一点魔族的基因,就还是魔族。 所以魔族哪怕被困在深渊之下,面对比魅魔还要艰难几十倍的环境,依旧没有灭绝。 池晏回到房间,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发呆,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一点什么。 但是又不清楚明白的究竟是什么。 他觉得他摸到了这个世界隐秘的真相,可是他站在门口,却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推开那扇门。 管家好一会儿才走进房间,悄无声息地站在池晏的身后,先咳了一声,让池晏知道房间里有他这个人:“大人,我安排他们过几天就走。” 池晏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你安排吧。” 管家继续站着不动,他大约猜出池晏在想什么了,但不去打扰。 有些事别人说没用,只有自己看破,才叫真懂。 池晏自己想了半天,想饿了,转头问管家:“有吃的吗?我随便吃点什么。” 池晏要吃东西,当然不可能随便,安娜弄了碗面条,小麦粉做的,吃起来跟白面有些不同,但也不难吃,池晏吃完以后继续回房间躺尸。 睡觉前,管家又来了池晏的房间。 池晏知道管家想跟他说些什么,于是做起来,直接问:“想说什么?说吧,我听着。” 管家站在床边:“大人,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 池晏眨了眨眼睛。 管家继续说:“传说里,曾经所有种族都生活在地面上,当时的统治者是奥斯汀大帝,奥斯汀大帝是多种族的混血,他下达命令,把魔族流放到了深渊下。” “虽然是多种族混血,但奥斯汀大帝严格说起来,应该是魔族,还是那时候的魔王。” 因为他是魔王,所以魔族们无论多不愿意,都只能被迫前往深渊,从原本属于他们的,富饶的土地上迁去寒冷荒芜,甚至没有一丝光亮的深渊之下。 “魅魔一族,原本也被划在魔族里,应该跟着魔族一起被去深渊,但当时的王后,就是魅魔。”管家说起传说故事,声音里一点感情也不带,这些故事太久远,太神奇,无法让人真情实感的代入。 管家:“但即便留在了地面上,魅魔的日子也不好过。” “王后自杀了,魅魔死的死逃的逃,再到后来,魅魔的数量越来越少。” 池晏听明白了:“你怎么知道……我是……” 管家笑了笑,他的眼睛里有独属于这个年纪的老人的智慧光芒:“大人,我活到这个年纪,该见的,该知道的,都见过了。” 他对克莱斯特充满敌意,就是因为这个故事。 奥斯汀大帝与他的王后,也是相识于微末,最后呢? 奥斯丁大帝放弃了人性,成了多种族共同的王,而王后则因为族人的死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生命。 克莱斯特和池晏。 就像他们的翻版,唯一的区别是王后是女性魅魔,而池晏是男性。 他不知道奥斯汀大帝以前是什么样的。 但无论他是什么样,最后他也变成了奥斯汀大帝,他在把魅魔移出魔族,证明了那个时候,他还爱着他的王后,为此甚至不惜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 只是爱情是靠不住的东西,风一样来,风一样走。 管家对池晏说:“大人,您跟他恋情不是大事,但您要把权力握在自己手里。” 既然不能把两人分开,管家就只能另辟蹊径,他思想来去,觉得最大的问题还是“权力”,权力能让人变成怪物,但是自己变成怪物,总比别人变成怪物好。 池晏没想到管家的思维这么跳跃,他迷迷糊糊的“啊”了一声,等管家走了,他才反应过来。 在管家看来,无论男女,是男女恋情还是男男恋情都一样,都得分出个上下来,只是老人家很看得开,在意的不是体位的上下,而是地位的上下。 但凡家长,都不希望孩子吃亏。 池晏读高中那会儿,就有个男性朋友,与其他男同学格格不入,其他男生打量同年级的女生,评判人家漂不漂亮,适不适合当女朋友的时候,那小子另辟蹊径,盯着高年级的男生看。 池晏他们看到刚训练完的体育生就绕道走,那汗臭味,男生也受不了。 只有他偏爱凑上去跟人家搭话。 高二就跟家里出柜了,挨了一顿毒打,同时发誓以后不拿家里一针一线,结果话说的不到一天就灰溜溜的滚回家睡觉休息。 高三谈了个外校的男朋友,领回家又挨了一顿毒打。 并且长吁短叹的对他们这些朋友说:“我爸差点没气疯,我妈还好,但是说必须我在上头,他儿子不能吃亏。” 当天的池晏还是个纯情少年,看小片都看有剧情的小清新片子,对男男那回事不清楚,也没懂上面和下面的分别。 很不明白这有什么吃亏的。 现在池晏懂了。 但他还是不觉得有什么分别。 不说男人和男人,就说男人和女人,难道女人就一定很弱势吗? 池晏他阿姨就是个强势的女人,在家里说一不二,大事小事全都是她做主。 可见体位决定不了什么,只能决定谁出力更多。 池晏觉得管家说的很有道理,可有道理也没什么用——他这个庄园说难听点,屁大点地方,一个跟头就能从头摔到尾,说不定点一根烟,穿过整个庄园,烟都还没熄。 没什么权力可争夺的。 于是池晏打了个哈欠,谜题被管家解开了,他就脑子一空,干净利落的倒下去睡觉。 反正他不是那个倒霉催的王后,克莱斯特也不是奥斯汀大帝。 没过几天,多特他们就要走了,几天的功夫,他们还是没能从池晏的三档魅力里回过神,谁跟他们说话,他们都要反应很长时间,只有看到池晏的时候,才会目光灼灼。 简直是一颗红心向太阳,池晏就是那颗太阳。 池晏被他们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乃至于升起了一点愧疚。 ——他就不该开三档。 多特和伯特的家人并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只知道大人要把他们派出去。 多特的家人还好,伯特的家人很是担心。 不是他们看轻自己的孩子,而是伯特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是个瘸子,一个瘸子出去了,能顶什么用?可能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临行前一夜,伯特的母亲还说:“要不然……我们去找领主大人吧,要埃布尔去,都好过让伯特去。” 这话好巧不巧被伯特听见了。 当时屋里很安静,老夫妻俩一回头就看见了一脸迷茫的大儿子。 伯特喃喃地问:“当年舅舅说要带个孩子当仆人,我把机会让给了埃布尔,现在我好不容易能为大人做点事,也要让给埃布尔吗?” 他钻了牛角尖,觉得在这个家里,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伯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母:“我是个瘸子,但我不是个废物。” 于是老夫妻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伯特觉得虽然自己是个瘸子,但大人给了自己机会,他就要靠自己把握住这个机会。 哪怕另一条腿也断了,他爬都要爬到底。 他的脑子还有迷糊,但只有这个念头意外坚定——一定要达成大人的嘱托,谁不让他达成,谁就是他的敌人。 他们三个上了路,雪已经开始化了,池晏给了他们一辆驴车,还有一个护送他们的人。 ——牙。 好不容易跟自己的伴好好过了一段时间,又要出去干活,牙在离开领地后就黑着一张脸。 不过没人怕他,多特他们的注意力显然没在牙身上。 路走得久了,牙发现车里的三个人像三座石雕,不说话,也不动弹。 牙看的背脊发凉,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想说话调节一下气氛,又不知道说什么。 雪化了,就要开始育苗。 去年小麦全军覆没,今年池晏准备挖个大的蓄水池,再用铜管从河里引流,弄个水车,能省下很多人力,棉花也得种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收获。 于是除了女人继续在纺织房里干活以外,男人们都要下地,深耕土地,施肥。 土地耕种的时间久了,肥力就会流失。 锄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还有犁,牛头人们力气大,一个人的力气抵得上一头牛,效率还比牛高,有了改良过的犁以后,效率就更高了,原本犁一亩地的时间,现在能犁三亩。 领地上的两头牛反而没活干,天天不是吃就是睡,体型开始横向发展起来。 安德鲁和祷师无所事事,见城堡里的仆人也去耕地锄草,他们俩也去凑热闹。 虽然辛苦,但也交了几个朋友,得知了不少奴隶的前世今生。 有生下来就是奴隶的,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一辈子没有感受过自由的滋味。 有因为变故成为奴隶的,父母犯了罪,一家人被当地的领主纳入奴籍,再也没能脱身。 还有自愿成为奴隶的,当平民活不下去,当了努力反而能混一口饭吃。 安德鲁听得多了,原本晃在半空中的脚,终于落到了地上。 他也明白了祷师的话。 圣灵如果真的有灵,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在受苦? 因为这些人不信它,还是因为这个人不是身份高贵的贵族? 无论是因为哪一个,都只能证明圣灵不是好的神灵。 不配叫人信它。 安德鲁对祷师说:“你说得对。” 祷师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有些迷糊,但还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只是还没等到播种,牙就匆忙赶回来传信了。 “国王死了,王后要加冕当女王,圣院跟王后打起来了。” “圣院和王室,都在向领主们征税,要人。” 危险的平衡,终于被打破了。 第69章 国王是怎么死的,真相不明, 但王室和圣院对外的说法都是国王劳猝。 为这个国家累死的, 也不管有没有人性,不过没人为国王的死伤心, 现在国内乱成一团,各地领主为了争夺财产和粮食开始越过圣院私下争斗, 而圣院和王室也因为国外的死,燃起了第一把火。 原本生产力就低, 这下可好, 生产都没了,领主们要么想偏居一隅, 要么想趁这个机会捞点好处,或者直接走进权力漩涡的中心。 要池晏说,这大可不必。 国王和王后的脑袋上都长虱子,可见进了权力中心也没什么好处,最多就是头上的虱子多两只。 圣院和王室撕下了最后一层脸皮,毫不遮掩的朝各地领主征税征兵。 但富饶的土地都被贵族占据,圣院征得动的,都是池晏这种由圣院任命的小领主。 不过这不代表圣院处于劣势, 毕竟圣院手握所有军需储备。 包括战马和武器。 而王室,就像日薄西山的百兽之王, 空有一个架子,里面全烂了。 连几个公爵都表示不会支持前王后。 没有丈夫死了,妻子继位的道理, 即便妻子也是王族血脉。 新国王,必然要在王后的两个孩子里诞生,这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被他们的父王送到圣院,经过数年如一日的洗脑式教育,脑子里不是圣典就是圣灵,谁都知道他们登上了王位,就会变成圣院的傀儡。 池晏:“真不想给。” 但一点都不给是不现实的,他领地偏僻,范围又小,不出人还情有可原,粮食怎么也得出点。 领地现在正处于发展阶段,人数刚刚接近四百,就算克莱斯特再带魔族回来,也不会超过一千。 自己发展都捉衿见肘,如果占山为王,跟圣院和王室对着干,或是两边都不管,等事态平息了,肯定有人来找他算账。 池晏可不会自大到觉得他领地上的人一个可以打一千个。 凑齐一千个人就是百万雄师。 所以粮食还是要出的,卡坨不能动,能动的就是小麦。 到时候有使者来,开个二档还能蒙混过去,就算给的少,只要给了,也没人会不嫌麻烦的来教训他。 但是站队只能挑一边,不然就得一直两边都给粮食——大多数领主贵族一定会选两边都给。 勒紧自家裤腰带,别引火烧身,花点粮食似乎还能接受。 “给哪边?”既然决定了要给,头疼的就是给哪边。 虽然看起来圣院赢面大,但说不定前王后会是下一个拿破仑呢? 他一个小小的领主,现在竟然会为了站权力顶峰的两个对家头疼。 管家说:“您是圣院派下来的,就算不支持圣院,等内乱结束了,王室依旧会……” 池晏叹了口气:“行吧。” 小麦在谷仓里放了一年多,勉勉强强算是陈粮,虽然送出去很头疼,但好歹不会让池晏太过心痛,圣院和王室可不在意下面的人怎么活,池晏的领地上有卡坨,吃饱肚子不成问题,再来人也养得起,毕竟现在养人的成本低。 但其他领地就不同了,他们可没有卡坨,粮食只出不进,坚持不了太久。 圣院和王室斗得越久,就有越多的人饿死。 只是在权力面前,死一些小领主,平民和努力,还在圣院和王室的接受范围内。 除非王室有人爆种,能力挽狂澜,否则这场争斗,必然以圣院的胜利告终。 “最后圣院应该不会废除王室。”管家的声音很平静。 哪怕王室失去了国王,领头人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前王后,也依旧能跟圣院斗成这样,废除王室的代价太大,目前的圣院还付不起。 池晏趴在桌子上,心想:“这大概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了。” 虽然池晏和管家这段时间一直很头疼,但领地还是很快恢复了活力,人们开始播种了,莲藕种子在泡过三天冒芽之后,也被种到了地里。 棉花种子种的远,单独开了几块荒地——这玩意生害虫生的厉害,就怕棉花没种好,还把小麦给祸害了。 矮人们忙得不可开交,改良铜管的,做水车的,就没有一个矮人闲着。 虽然别的种族也没闲,但不像他们那么累。 矮人们忙得脚不沾地,但都很满足,他们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觉得累。 “今天吃什么?”离开打铁房,矮人们三五成群,勾肩搭背的走在路上,一起去食堂吃放。 食堂就是个简易的棚子,搭着些桌子和四脚凳,他们自己去拿碗,排队打饭。 等他们走到食堂,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纺织房的人也在这里吃,这个食堂只对他们开放,平民想吃得去另一个食堂。 “吃卡坨饼和野菜汤。”卡坨饼就是把蒸熟的卡坨跟一点点小麦粉混合,用豆油烙熟,吃起来外脆里嫩,又香还有点甜味,被安娜做出来以后,很快就在小小的领地里刮起了旋风。 没人愿意吃黑面包了,更愿意吃烙饼,不过烙饼不是没有都有,毕竟豆油只有那么多。 去年的黄豆只有一点点收成,榨出来的油少得可怜。 矮人们运气好的有位子坐,运气不好的就端着碗在棚子外面蹲着吃,或者是直接坐到地上吃。 饼做得很大,也厚实,配一小碗野菜汤足够了。 池晏今年还准备在领地里种些菜,之前领地种的全是小麦,他来了以后才有卡坨,人们桌上的食物翻来覆去就拿几样,四季野菜只是零星点缀。 可惜现在没有地方去买种子了。 牙现在两地奔波,多特他们在一位公爵的领地里安了“家”。 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没说话,公爵的领地还很太平,虽然每天街头都有死人,附近的邻居也总是“失踪”,但是好歹有点家产的还能活下去。 公爵也照旧醉生梦死。 不是每一个公爵都想从这次的权力争夺中分一杯羹。 反正爵位是世袭的,只要不被外族入侵,国破家亡,他们就永远都是贵族,都能享受奢靡的生活。 多特走到窗前,透过窗户看出去,街边有行走的卫兵,这是公爵的领地才有的“特产”。 卫兵跟骑士不同,不是贵族,但有时候比贵族还要让他头疼。 他们会找到比较富裕的家庭,敲开这家人的门,伸手索要粮食和钱。 如果对方不给,他们就会进去打砸。 如果实在拿不出来,他们就会带走这家的女主人或者女儿。 卖去妓院也能得到一笔钱。 卫兵比强盗还要可怕,因为他们是打着正义的旗号,干着魔鬼的行当。 他们的门又被四个卫兵敲响了,多特抿着唇,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黑面包,然后打开了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脸上挤出了一个谄媚的笑脸。 “大人。”多特微微弯腰,看上去跟其他讨好卫兵的人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胆小和猥琐。 卫兵从他手里拿过黑面包,蜡黄干瘦的脸上也挤出了一点笑意。 “还有黑面包,你们过得很不错嘛。”卫兵眼底闪着贪婪的光。 多特连忙说:“这已经是我们能拿出来的最后一块黑面包了,我家里怎么样,您也是清楚的。” 这倒是实话,一个大哥带着一个弟媳和弟弟,弟弟还是个瘸腿的残废跑到这里来,就算原本有点家产,也差不多被吃干净了,还有个长得奇奇怪怪的随从,只是经常不在家。 卫兵收了好处,也多说了两句话:“最近你们没事别出门。” 多特吓得发抖:“是、是出什么事了吗?” 只是卫兵装着高深莫测,半遮半掩,不愿意把话说全:“上头的老爷们要干什么,我们怎么知道?明天我们再来,黑面包没有,豆子和麦子总有吧?” 多特:“大人……没多少了,我们一家人也要活命……” 卫兵听着烦,摆摆手说:“现在谁不要活命?你们要活命,我们还得保护你们,别说废话,走了。” 卫兵走后多特关上了门,他抿着唇,又坐了回去。 等了一段时间,伯特才说:“卫兵知道的太少了。” 但更上面的人,他们接触不到。 街上的人很少,除非必要,他们是不会打开家门的,卫兵每天都上门索要“好处”,还有很多偷鸡摸狗的小混混随时准备跟在后面检漏,因为卫兵没有制服,人们分辨不清,经常这一批卫兵走了,下一批“卫兵”又来了。 雪上加霜。 城外的田地荒废了很多,明明是春天,但除了被公爵免除税收的几个大家族外,没人敢播种,种子种下去,下一秒就会被人挖出来,不种,种子还能保留下来,说不定能事态平和了,还能继续种地。 多特他们的食物都是牙带来的,牙每次都趁着夜色走,再依靠夜色的掩护回来,他变回原形后快速而敏捷,七八天就能跑个来回。 多特他们自己吃的是干饼,里面混着卡坨,放在热水里一泡就能吃,牙还会带回来一些糖和腌制的野菜。 至于黑面包这些,多特他们是不吃的,全都拿去当“贿赂”了。 卫兵虽然处于最底层,但有些消息得到的很快,而且对普通平民并不设防,哪怕再讨厌他们,多特也要捏着鼻子去示好。 莉莉站起来,扭了扭自己的脖子。 到了该她出门的时候:“我出去转转。” 女人有女人打探消息的方法,大人物的妻子每天都要听自己丈夫的抱怨,随口漏出来那么几句,就是非常重要的情报,莉莉换上了一身裙子,还好好梳了头发,这么看起来不像是个逃难的,更像是富裕家庭出身的小姐。 她提着篮子,去差不多快荒废的市场里买了点无人问津的水果,果农不要钱,就要粮食。 水果不值钱了,以前水果贵得很,中产阶级才吃得起,现在中产阶级吃不起了,上面的大人物也消化不了这么多,果农去年本来就遭到了灭顶之灾,好不容易救下来的三瓜两枣也卖不出去,早就愁白了头发。 莉莉挑拣好水果,给了对方一点麦子麦麸参半的粮食,就前往了一位夫人家里。 这位夫人是个寡妇,并且是个过得非常多姿多彩的寡妇,丈夫死后她一个人独居,把城里有头有脸,长得还能看得男人都睡了一遍,并且因为这个,哪怕世道不好,也过得不错。 她有不少朋友,多数都是高级交际花,不在妓院里任职,但也不是哪家的夫人。 在男人们的床榻上辗转,虽然她们自己没意识到,但却是知道很多消息。 莉莉好不容易跟这位夫人搭上关系,因此不予余力的跟对方走动,礼物也总是按时送到,时间长了,这位夫人大约觉得她是个可交的朋友,开始邀请她到家里做客。 莉莉从中午坐到天黑,听这位夫人吹了一天的牛皮,无非是哪位大人爱上了她,想把她娶回家,但她却因为不愿放弃自由,成为哪一个男人的笼中鸟而拒绝了对方。 听得多了,莉莉都会背了,只是故事里男人的名字总是在换,女主角只有一个。 今天的莉莉依旧没从对方嘴里得到有用的消息。 唯一的好处是,下一次这位夫人举办宴会的时候,会邀请她。 并且经过长时间的交往,她对莉莉产生了深厚的友谊。 只是这友谊的小树苗,是绝对结不出任何果实的。 拖多特他们的福,池晏也得到了很多原本得不到的消息。 比如王后壮士断腕,出兵攻打了一位伯爵,因为这位伯爵无论是明面还是暗地里,都已经倒戈向了圣院,王后出兵出的让人猝不及防,打下这块领地后,她的士兵变多了,粮食也变多了。 然后王后就找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新道路——官方打劫。 准备把所有倒戈向圣院的领地都打一遍,不过因为人手有限,所以只打大的,小的管不过来,最次也必须是个子爵。 池晏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懵了,他不是个政治家,但用他那正常人的脑瓜想想,都知道王后这是在杀鸡取卵,这种不叫“收复”,叫掠夺,抢了人和食物,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领地就毁了,没有几年时间恢复不了生气。 如果掠夺的太过彻底,以现在生产力和人口基数,十几年都未必能恢复成没被抢之前的规模。 她收了一茬,长不出第二茬。 管家给池晏端来热水:“王室没有办法,没钱没人,没有正式军队。” 不抢才是一无所有,抢了还有那么点机会,只是到底胆子小,没敢直属于圣院管辖的领土。 当王室当到这个地步,十分值得被人叹一声可怜。 池晏摸摸后脑勺,安心了不少:“这下应该对我们没什么影响了。” 池晏终于可以继续在领地上大力发展生产力了。 乔什也在这个时候拖家带口,运送着家产,来到了池晏的领地。 乔什看起来明显苍老了,一见到了池晏,就不顾形象的开始哭哭啼啼。 “外面的人都疯了!”乔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池晏实在看不下去,让仆人给了他一张麻布。 乔什用麻布把鼻涕擦干净,翻了个面擦眼泪,他哭得三分作秀,七分真心实意。 三代人积累下的财富就剩下一点底子,他祖父和父亲加上他,好不容易打通的关系,积累的人脉以及商路,这下全完了。 去年那么艰难,他都没有投奔池晏,没想到天灾没了,他反而要来投奔池晏。 池晏对这个老朋友还是很有耐心的:“不要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我让仆人领你的家人去梳洗休息,你要去吗?” 乔什摇摇头,他有一肚子话要对池晏说。 池晏明白了,让守在一边的仆人先退下,等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池晏才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乔什吸吸鼻子,冷静了一些,他左右看看,确定旁边没有其他人了,才小声说:“大人,我得到一个消息。” 池晏看着他。 乔什也不卖关子:“圣院可能想跟弗兰度合作。” 弗兰度是他们的领国,国力和他们差不多,地方很大,人口很少,生产力也是如出一辙的低,但国王却是个雄心勃勃的人才,并且有一颗冷漠心肠,铁血手腕,他是踏着一条血路登上王位的,在杀父弑母,弄死了自己的几个弟弟后,他成了弗兰度唯一的掌权人。 并且弗兰度的圣院也被他拔出了,过程不太美好,死伤不计其数。 但结局是好的,弗兰度现在在这个暴君的统治下,上下一心,所向披靡,已经收服了周边的几个小国,随时准备统一这片大陆。 “我朋友就在边境做生意。”乔什有很多朋友,真情假意没人在乎,朋友们织出一张巨大的消息网,里面的每一个成员都能因此受益。 只有这个消息,消息一出,所有朋友都选择暂时躲起来。 国内战乱,他们还能发一发战争财。 但外国也参一脚,他们这些小商人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只有大商人才有可能考虑趁这个机会继续壮大自己。 乔什咽了口唾沫:“我朋友说,弗兰度人被伪装成奴隶,被贩卖到王城。” 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士兵,被运送到这个国家的心脏。 乔什很紧张:“圣院、圣院引狼入室,他们最后是收不了场的!” 池晏一脸迷茫,想了半天,从管家以前说过的事里抠出了一点细枝末节:“我记得先王有一位私生女,似乎就是想和国外的国王结婚。” 乔什:“那是多西国,大人。” 乔什给池晏上了一堂地理课,顺带讲了两句历史。 这块大陆有四个大国,分别是他现在所在的肯蒂斯和北面的弗兰度以及西面的多西,还有南面的喀刹国,除了四个大国外,还有十几个小国,这些效果很多都只有一个城那么大,领主就是国王。 相安无事许多年。 传说中奥斯汀大帝去世后,因为没有留下子嗣,王位无人继承,所以在他死后,他的几个亲信瓜分了这片大陆,建立了各自的国家。 不过人有强弱,国家也有,原本二十多个国家经过长达上千年的战争和吞并,变成了如今的四个大国和十几个小国。 四个大国里,弗兰度民风最彪悍,多西最富裕,喀刹最土地最肥沃,产粮最多。 多西富裕不是因为能种出多少粮食,而是境内的金矿银矿最多。 连普通平民家里都用得起银器,多西和喀刹两国关系不错,多西用金银去向喀刹买粮,两边都互利互惠。 至于他们所在的肯斯蒂—— 乔什叹了口气:“银矿金矿连弗兰度都不如,要不是不像弗兰度那么荒,可能早就被吞并了。” 不是没人想统一这片大陆,以前这篇大陆统一过,就证明这不是不可能的。 但没有一个国家真正有吞并其他三国和十多个小国家的能力。 打一场国与国之间的仗,至少要十万以上的人口,还必须是青壮年。 打完一场仗,国内剩的青壮不多,就是粮食足够也打不起了。 乔什把被自己弄的脏兮兮的麻布背到身后,很是悲天悯人地说:“王都的人,到时候才是最可怜的。” 弗兰度这个国家,盛产强盗土匪,因为他们土地荒芜,一层薄薄的土壤下就是岩石,树木花草无法扎根,一半国土都是这样,所有人都只能生存在另一半国土上。 人口一密集,争斗就不断,又不愿老老实实中的,每天就在国境边缘打劫“邻居”。 是个非常凶狠的国家,包括他们的国王,全都是亡命徒。 乔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喉咙有些干:“圣院疯了。” 他怎么想都只能得出这一个结论。 哪怕是跟多西和喀刹结盟,也好过跟弗兰度结盟。 与虎谋皮,圣院有那么大的本事吗?以为自己能左右这么多年肯蒂斯的王室,就能左右弗兰度那个疯子一样的国王? 池晏听完以后,脑仁有点疼。 他心想:“这都是什么事!” “就不能让我好好种地吗?” 第70章 春天过了一大半,该播种的都已经种下去了, 一旦过了播种, 下一次忙碌就是收获,中间的日子比较清闲, 池晏还给其他工作都排了值班表,每天工作时间是八个工时, 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有短暂的吃饭休息时间。 池晏不觉得工作时间越长越好,他爸就经常加班, 按他爸的话来说就是:“上班时间能做好的事, 非要拖,拖到加班。” 不是员工拖, 是领导拖,上班的时间开会,一个决策几个小时都定不下来,等要下班了,老板又要怪员工工作效率低,员工有什么办法?只能把工作做完再走,而且没有加班工资。 池晏当时还对他爸说:“有劳动法呢!凭什么不给加班费?” 他爸就摸他的脑袋,用成年人疲惫的口吻说:“这世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 不是有了规则人们就会去遵守。” 不想失去这份工作的人,自然不会跟公司作对。 而已经决定走的人, 也不会因此去跟公司打官司,打官司耗时耗力,有那个时间不如多跑几家公司面试, 找个新工作。 尤其是对池晏老爸这种中年男人,家里还有房贷,还要存钱,儿子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辞职?拿什么辞?中年人再去面试,跟年轻人竞争,难度太大了。 年轻人精力更好,要求薪资更低,中年人的优势是经验,但经验这东西,在有些人眼里是宝贝,在有些人眼里不值一提。 一个项目组里不需要人人都有经验,组长和几个成员有经验,没经验的经历几个项目也会变得有经验,人才是需要培养的。 只有新成立的公司才迫切的需要有经验的老员工,希望这个老员工能把在以前公司积累的人脉带过来。 池晏他爸经常晚上十点以后才到家,第二天六点过就要起床,原本茂密的头发过了四十岁,就开始摇摇欲坠,看起来比池晏妈妈老了至少有十岁。 所以池晏非常厌恶低效率的工作制度。 能让人们在较短的时间把工作完成,有什么不好的吗?为什么还有人相信工作的时间越长,做的事就越多?池晏他爸有一年还得到了公司的奖励,因为他是那个季度加班时间最长的人,奖励了一张一千元的超市购物券。 他爸回家还哭笑不得的跟他说:“他们觉得我加班时间长是好事。” 池晏以前看电视剧,觉得大公司高层都是人精,一个个全都是智商高于普通人的天才,等他年纪大点,他爸开始跟他讲公司里的事以后,池晏才发现对公司高层的印象全都来源于他自己的“脑补”。 一个体量庞大的公司,就像一个王国。 上层和中层以及下层泾渭分明,十分割裂,上面的领导拿着千万上亿的年薪,谈的全是单位为亿的生意,没精力去管下面的人,中层领导要忙着拍上面的马屁,想尽办法晋升,对下面的人关注不多,时常实行一些莫名其妙的拍脑袋决定的新规矩。 至于底层员工——没人听他们的诉求,也没人在意,领导们都觉得员工拿这份工资,就该把这份活干好,至于为什么没干好?那肯定不是领导的问题。 池晏不想自己的领地也变成他爸那样的公司。 所以他制定了新规矩。 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到十二点,午休一个小时,然后是下午一点到五点。 其他时间人们都能自行分配。 不过平民他是不管的,上班时间只针对纺织房造纸房和打铁房的人。 托艾玛的福,现在草纸也被做出来了,人们终于可以不用树叶擦屁股,草纸的原料是领地里最常见的杂草,剃掉叶子,把根茎碾碎沉淀,然后炮制,不怎么粗糙,就是不能用来写字,因为墨会晕开。 虽然没能用这种更易得的原料做出更易得的纸张,但因此做出来的草纸倒是很好。 可惜现在外面乱成一锅粥,领地里的布和糖都卖不出去。 有很多他们自己造不出的东西得不到补给。 而其中最重要的东西——盐,已经快要用完了。 他必须想办法弄到盐。 这里的盐不是现代的精盐,没有那么好的提炼工艺,制作盐的方法主要么靠晒要么靠煮,但是不经过稀释,里面除了盐以外还有无法去除的硫酸钠和硫酸镁等物质,这种盐带着苦味,颜色也没有那么洁白。 盐的主要来源方式有两种,海盐和井盐。 他们这里离海远,海盐想都不用想,井盐也不太可能,唯一得到盐的办法,就是靠买。 “我只是不知道让谁去买。”池晏手里有很多可以用的商人,但他最放心的还是乔什,大概因为他认识乔什的时间长,乔什还冒着失去生命的风险给他带来了棉花,他们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只是乔什刚到,自己就把他派出去,实在有些不人道。 管家在旁边灌墨水,顺便检查羽毛笔,不能用的就拿走,把能用的补进来。 卡迪也站在一边,看管家不说话,他沉默了好半晌才说:“大人,我可以跟着一起去。” 这倒是个好办法,有卡迪这些池晏的自己人跟在商人身边,也不担心商人耍花招。 池晏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于是冲卡迪笑了笑,夸赞道:“你的想法很好。” 卡迪忽然被夸,整张脸迅速涨红。 他几次张嘴,都说不出话,只敢小心翼翼的去看池晏,妄图从眼神中传达出自己激动的心情。 不过这次卡迪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池晏没准备让卡迪出去。 多特已经出去了,管家的年纪又大了,管家那个老朋友的孩子,不知道是还在路上,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一直没有到达,所以卡迪作为第二候选人,开始被管家着重教导,一个管家接班人,更多的职责都在领地上,在领主身边,所以卡迪是不会被派出去的。 最终池晏还是决定让乔什去买盐,派出去保护他的人除了魔族以外,就是大河。 大河自从带着商人们回来以后,还是去了打铁房工作,迅速适应了领地里的生活,这次让他出去,他也没有半点不乐意。 自从去了城里一趟,和商人们打过交道,大河对外面的世界就不再那么充满恐惧。 外面的人也很普通,没有三头六臂,没有张牙舞爪,甚至很多人比他们过得还要差,而那些阴险的商人们,其实也阴险的十分有限,毕竟真正要钱不要命的商人也不多,更多的还是希望多挣点钱,多享受享受生活。 大河现在和黑的关系不错,成了“幼儿园”的副院长,每天工作结束,就跟黑一起照顾那些孩子,黑笨手笨脚,抱回来的一个婴儿还不会走路,他们让针线房的人帮忙缝制了一些棉制的尿布,经常都要换,洗尿布成了日常。 身上永远带着一股孩子才有的奶味。 大河的妈妈偶尔也会来帮忙。 已经从幼儿园“毕业”的大孩子们,也会照顾新来的小孩子们。 所以大河出去,黑就要留下,还有这么多孩子需要照看呢。 也是在准备让大河出去的时候,池晏才知道,原来自己的领土上慢慢有了这么多孤儿,在他的印象里,黑带着的那些孩子都已经有了工作,不是在城堡里当仆人,就是去了纺织房,或者其他地方。 正因如此,他没有对他们进行太多的特殊照顾,只是让他们的工作比成年人轻松。 不是池晏不人道,而是池晏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在集体环境中,人们更容易有归属感,更能融入环境。 就像学校一样,池晏初中毕业两年后回去看过,他刚刚毕业两年,对初中学校里的所有设施都了如指掌,可是等他真的走进去,却有一种无法回避的陌生感,陌生感提醒着他,他不属于那里,他只是一个“客人”。 只有学校里的学生和老师,才会有归属感,不觉得学校的环境陌生。 孩子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不仅能迅速融入集体,走出过去的阴霾,还能从小培养不劳动者不得食的概念。 “都是从城里捡来的?”池晏摸摸自己的额头。 黑是个捡孩子大户,好像除了捡孩子以外没有别的爱好,并且愿意为了这些捡来的孩子自己饿肚子,把食物分给孩子们吃,因此迅速瘦得脱了相,但即便这样,也没寻求过别人的帮助。 他把那些孩子当成自己的责任,不认为别人该为他的责任付出什么。 卡迪点点头:“最小的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最大的有六岁。” 全部被黑养在他的房子里,为了这些孩子,黑没有搬进新房子,放弃了自己的房间,住在老房子里,虽然是个四面围墙,没有房间的房子,但足够大,孩子们都住得下。 池晏一时间觉得,黑是个善人。 真正意义上的善人,他只对孩子们付出,不朝孩子们索取。 “让厨房给那些年纪小的小孩每天准备两碗糊糊。”池晏摸摸下巴,“让黑好好带孩子,不用让他干其他的工作,按照平均水平给他发工资。” 卡迪没有异议,他近来越发像管家的,只是不像管家那样会跟池晏闲聊,除了眼神比较活泼,其余地方都是跟管家如出一辙的严肃。 黑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不敢置信的去掐自己的手臂,扯出一个丑陋至极的笑脸,看不出到底是像哭还是像笑。 魔族是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和善心的,黑执意捡孩子,养孩子,被不少魔族讥讽。 “你是想当妈想疯了吗?捡这些小崽子,又不是为了吃,你简直不像个魔族。” “魔族里怎么会有你这么又弱又蠢的东西?” 但他因为食物不够,瘦成了这副样子,讥讽的声音就更大了。 魔族是个奇怪的种族,内部争斗不断,哪怕出来了,也不懂得团结两个字怎么写,要不是上面有克莱斯特压着,他们早就翻天了。 比起其他种族,魔族更像是“孩子”。 喜怒哀乐全凭心情,从不知道节制。 一旦有魔族露出那么一点“人性”,就会变成异类。 黑作为这个异类,很可以记进书里,让后世的学生抓耳捞腮的写一长篇论文了。 估计会有很多学生恨他,巴不得穿越到这个时期,揪着黑的耳朵让他好好当个坏到底的魔族。 带孩子成了黑的工作,这个工作黑做的得心应手,大河来跟黑辞行的时候,黑还对大河说:“大人说给小崽子们一天两顿糊糊。” 黑咧嘴朝大河笑,笑容不怎么好看,但喜悦发自内心,他的眼睛都在闪光。 大河也高兴:“我听说了!你以后也能好好吃饱饭了!” 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肚子。 孩子们围过来,要么抱着黑的腿,要么伸长了手臂要黑抱,等孩子们都找到自己的位子,黑就快被淹没了,但他不觉得辛苦,这些重量似乎对他而言只是轻飘飘的云朵。 孩子们睁着一双双颜色各异的大眼睛,冲大河打招呼:“大河叔叔。” 他们叫大河叔叔,叫黑爸爸。 大河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叔叔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们要乖乖听话,知不知道?” 孩子们迷茫的点头,不知道出去是去哪儿。 黑也知道自己不能陪大河出去,之前在外面,他看不起大河,觉得大河跟其他人族一样,都是一脉相传的胆小怯懦,然而等回了领地,他发现自己竟然只有大河这么一个不能称之为朋友的朋友。 他觉得自己和大河有共同点,这个共同点让他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孤单。 至少大河不会因为他带孩子而嘲笑讥讽他。 最小的婴儿大概是发现没人关注自己,扯开嗓子嚎了起来,黑没办法,只能先带着身上的一群孩子走过去,把婴儿抱起来,一旦被抱住,婴儿就不哭了,好像他哭的目的就是为了被人抱。 第三天,安德鲁就被池晏派到了幼儿园,让他拿着专门制定的扫盲教学书先教孩子们。 安德鲁这个半路老师被赶鸭子上架,还不能拒绝,上了一天课,被自己揪掉了十几根头发,“学生”还是一个字母都没记住,并且自创读音,读音千奇百怪,南辕北辙,跟真正的读音相去甚远。 其实在走进“教室”,刚上了一节课的时候,安德鲁就崩溃了。 七八个孩子,愣是用他们的小喉咙囔囔出了一群鸭子的效果,安德鲁觉得自己去对着鸭子上课,也比对着孩子上课好。 但池晏交代下来的任务,安德鲁不能撂挑子不干,只能捏着鼻子当这个老师。 教孩子们只是第一步,等孩子们能把“字母”认全了,会拼写简单的单词,完成了三百个单词的扫盲任务,安德鲁也就成了个合格的老师,能开展大规模的扫盲活动了。 现在领地里人人都有事做,池晏无所事事,除了制定了一系列规则以外,就是开始琢磨怎么改善生活,于是乔什除了要带盐回来,还要带一些蔬菜的种子回来,常见的菜最好都带一些,太难种的就算了。 池晏还让安娜泡发了小麦芽,准备做麦芽糖,虽然没有糯米只有卡坨,但试试总没问题。 安娜把小麦先泡水一个晚上,然后平铺在木框上,每天洒几次水,等麦芽冒出来,差不多一周时间就长得差不多了。 然后安娜在池晏的指点下,把卡坨先泡水,再蒸熟,捣成卡坨泥以后晾凉。 之后再把麦芽多洗几遍,切碎成渣,把麦芽碎和卡坨泥加点水混合拌匀,然后再还有余温的锅里静置几个小时发酵。 发酵结束后,用纱布包着麦芽碎和卡坨泥,把里面的汁液挤出来,就是麦芽糖的原浆了。 但只有下锅,慢慢熬煮,才知道能不能成型,毕竟池晏知道的麦芽糖,用的是糯米。 小火一点点熬着原浆,热气慢慢升腾上来,在厨房里飘散,还带着一股香味。 池晏闻着这股香味对安娜说:“是不是很香?” 安娜用力点头,然后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池晏,好像池晏全知全能,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安娜搅拌着原浆,能颜色变得焦黄就停了火。 等凉了,池晏用两根小木棍一搅,确定麦芽糖做出来了。 冷却过后,颜色却跟池晏见过的麦芽糖大相径庭,这种麦芽糖做出来是白的,虽然是冒着焦糖色出的锅,可冷却过后,就成了晶莹剔透中泛一点白。 虽然还没吃进嘴里,但这个卖相就可以先比一个拇指了。 池晏把两根卷了麦芽糖的小木棍一分为二,递给了安娜一根。 跟麻糖是两个味道,麦芽糖没有麻糖那股清香味,但甜味更为浓烈,如果因为是粮食做的,没有一点添加剂的味。 池晏微眯着眼睛,像一只正在吸猫薄荷的大猫,一脸的享受迷恋。 他似乎从这香甜的麦芽糖里,尝到了那么点现代文明的滋味。 安娜不像池晏,能一口把麦芽糖吃进嘴里,她只敢小心翼翼的抿一点,然而一点接着一点,目光却停留在池晏脸上,完全不能移开,在麦芽糖的香气中,她产生了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比如领主大人忽然觉得她长得还不错什么的。 她察觉到了池晏和克莱斯特的关系,但是她不懂爱情和忠贞是什么玩意,只觉得克莱斯特可以,那别人也可以,大人只有一个,情人却能有无数个。 只是目光停留的久了,自己也反应过来那是幻想,因此抿着的麦芽糖才慢慢占据了她的全部感官。 麦芽糖虽然好,但分量不多,卡坨倒是多,但小麦却少。 还得留着给圣院交税的分量。 圣院的人迟迟不来,反而不如早来早走的好。 池晏把木棍上的麦芽糖抿干净,让安娜把那盆做好的麦芽糖发给十四岁以下的孩子们。 这里的孩子可没有享受童年的机会,也没有任何特别待遇,除了活干的比成年人少点以外,其他都一样,因此得知能吃糖的时候,全都一副表面镇定,内心欢天喜地的样子来了。 诺玛没满十四岁,正在十三岁的尾巴上,勉强还能算孩子中的一员,成功分到了麦芽糖,两根小木棍不停的绞着,吃一口绞两下,好像糖就不会变少,反而越绞越多。 小野猪们就在她的腿边拱着,野猪生了小猪,不过真正的猪妈妈在小猪断奶后就不管了,脱离了妈妈的身份,再次变成了一个体重一百斤往上的小宝宝。 于是真正的宝宝依旧是诺玛在养。 其他孩子也都珍惜的小口舔着麦芽糖,如果不绞,麦芽糖就会顺着木棍往下滑,更小的孩子不知道怎么绞,大孩子就一边绞自己的,一边帮他们绞,把自己弄了个手忙脚乱。 麦芽糖比糖块更甜,更有滋味。 不过孩子们再怎么珍惜,都有吃完的时候。 艾文却没吃完麦芽糖,他只是珍惜的抿了一小点,然后一边绞着,一边去了幼儿园,其实就是那栋黑和孩子们住的屋子,他是以前被强盗抓走,被黑带回来的孩子,现在在城堡里工作,每天就是打扫一下卫生,搬运点不重的小东西。 但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大人了,既然是大人,就要像黑一样照顾更弱小的人。 所以他带回了麦芽糖,却发现孩子们人人都有。 黑还冲他招手,用他那张不好看的脸,挤出了一个勉强算好看的笑:“刚刚有人过来送糖。” 艾文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木棍,麦芽糖已经在往下滑了,他连忙绞了绞。 黑摸摸正在舔着糖吃的孩子的头,对艾文说:“今晚吃卡坨饼!我们去食堂吃!” 池晏嘴里的“糊糊”只是饭的代称,是不是糊糊并不重要。 艾文环视里一圈屋子。 不知道为什么,眼圈忽然就红了。 他家破人亡时间太长了,早忘了家是什么样的。 但现在他再次感受到了家的气息。 黑被艾文吓了一跳,因为艾文已经哭出来了。 自认为是成年人的艾文没有嚎哭,只是流泪。 他爱这片土地,爱这片土地上的人,这里就是他的家。 第71章 安德鲁在整理“教材”,在圣院的时候, 他倒也带着信徒祷告过, 不过都是他念一句,信徒念一句, 念得多了,信徒也就记住了, 他的教学任务就算完成,但在这里, 他得先交每个字母的读音, 再教孩子们怎么拼。 可是孩子们一个个都坐不住,他们可不懂什么叫“知识改变命运”。 读书从来都是上层阶级的事, 下层阶级的人当一辈子文盲才正常。 难道奴隶读了书就不是奴隶了吗? 阶级是生下来就决定了的,奴隶就算因为什么原因成了平民,也依旧融入不了平民这个集体,依旧处于鄙视链最底端。 安德鲁也觉得教这些孩子读书没什么用,但池晏交给他的任务,他也不能阳奉阴违,于是只能任劳任怨,每天都得经受孩子们带来的折磨。 折磨的时间久了, 安德鲁也找到了一点诀窍,好歹也算走上正途。 这天安德鲁从房间出来, 正准备去上课,就看见领地里的人全都聚在空地上,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一个个倒是都很激动,人们聚在一起,分不清谁是平民,谁是奴隶,好像站在同一片蓝天下,他们就是一样的人。 “接管了!漏水了吗?” “看不见!你趴下去点!” “没漏!” 矮人们正在挖好的土地里安装铜管,到时候把水通过铜管引进蓄水池,弄上水车以后,浇地灌水就用不了太多人力,而且水车的动力源是湍急的水流,用不着人力。 现在铜管的产量不够,不然还可以直接让铜管通进每家每户。 不过来了新人,估计“自来水”就不再是空中楼阁。 安德鲁看着在阳光下反着寒光的铜管,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打了个寒颤。 这里总是会带给他很多惊喜,所有在其他地方看不到的东西,在这里却像喝水吃饭一样平常,没人觉得奇怪,好像本来就该这样。 池晏甚至让他去教那些平民孩子读书识字,他到底想干什么? 是无私? 也是他有更大的野心? 安德鲁有些茫然,想不明白。 孩子们也从室内跑出来看热闹。 “好漂亮!”黄澄澄的铜管在孩子们眼里就像宝石,他们挤进人群里,看着矮人们一截一截把铜管拼接起来。 矮人们抹了把额头的汗,也很骄傲,他们一边拼装一边说:“等铜管装好了,就不用去河边打水了。” 蓄水池刚挖好不久,像一个小型的人工湖,但不是露天的,专门修了棚子。 要不是现在人手不够,池晏还准备再加一个过滤装置,这样蓄水池里的水烧开就能喝,不用再自己拿回去过滤一次。 就是不知道人什么时候回来。 池晏站在窗台,看着人们组装水车。 水车是纯木制的,也因此不怎么耐用,估计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维修一次。 池晏离开窗台,听管家絮叨。 “城堡也该修一修了。”管家絮叨起来没完。 城堡漏雨的地方不少,石缝用的是黏土填充,但这些黏土显然质量不太好。 管家:“八年前就开始漏雨了。” 维修这样一个巨大的城堡,需要的人力也同样巨大,而且城堡一旦维修,就不可能只维修一个地方,池晏有些头疼,倒不是有多费钱,相反,钱还是小问题,而是人力。 总不能让领地里工作的人都不工作,花一大堆时间来修城堡吧? 而且池晏也不准备在这个城堡里住太久。 “不修。”池晏没怎么迟疑,“我准备重新建房子。” 不过不是城堡,池晏本来就对中式建筑情有独钟,原本大学想去学园林设计,不过虽然还没去上大学就来到了这里,但池晏看得图纸还真不少。 前院后院亭台楼阁,以前会池晏来说只是一个梦。 在现代他是买不起地的,又不是农村户口,也没地。 租地建房子,他总觉得不安全。 而且便宜的地都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他建套房子在那,估计跟鬼屋差不多,想进城还要开长时间的车。 管家:“新建?” 池晏点点头:“你觉得这个城堡一点都不实用吗?” 管家一脸迷茫,实用?城堡不是能住人,越大越好吗?什么才叫实用? 池晏:“石头城堡建也不好建,修也不好修。” 建这样的城堡得死不少奴隶,这些可都是实心的石头,黏土一旦出了问题,被石头砸死都算运气好的,被活埋的才叫惨,要是建长城,好歹长城还能抵御外敌,而城堡——一个住的地方,死那么多人?值得吗? 管家抿着唇:“大人,城堡是您身份的象征,只有城堡才能……” 池晏打断了管家的话,他睁着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管家:“就听我的吧。” 于是管家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哎,领主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吧。 水车组装好之后,池晏给负责的矮人们放了为期一周的长假,并且每个人都得到了奖励,除了糖块和麻布,还有一点不多的麦芽糖。 现在池晏的领地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钱”,一直是以物易物。 不说池晏的领地,其他地方也差不多,世道越乱,钱就越不值钱,人们宁愿要粮食,也不愿意要金币银币,和平时期金银是钱,战乱时期金银就是石头,填不饱肚子。 现在城堡还能住,仆人也都住在不漏水的房间里,只是下雨之后,漏雨的地方要花时间去清理,其他倒是都不影响,也就不必花那么大的力气去维修。 “不知道圣院的人到底什么时候过来。”池晏坐在椅子上,嘴里还在抱怨,“就连收税都这么不积极。” 该交出去的小麦池晏都准备好了,只等圣院把收税的人派来,他把税一交,再开个二档把人送走,领地就又能清净很长时间。 反正对方也要来,池晏就盼着人能早点来。 池晏这话刚落音,卡迪就站在门口说:“大人,牙回来了。” 池晏站起来:“让他进来。” 多特他们大字不识一个,传信也是传的口信,全靠牙天生的记忆力。 “大人。”牙已经不是第一次传信了,因此在池晏面前表现的镇定得多,不像最开始那几次,一见池晏就脸红的说不出话,现在他吸取了经验,绝不抬头,脑子才不会变成一团浆糊。 池晏坐到椅子上:“有新消息?说吧。” 牙呼出一口长气:“王室开始屯兵了,让各个领地出人。” 池晏点点头,跟他们没关系,毕竟他们名义上是圣院管辖,王室要人,他们不必出,就担心圣院伸手要人。 池晏等着牙继续说。 牙:“外面现在很多人在流浪,或者跑进山里。” 不花钱的劳动力。 池晏记下了。 “还有吗?”池晏看牙没说话,就问了一声,免得牙把其他消息忘了。 牙想了想,终于又记起来一件事:“大人,城里现在不好过。” 多特他们每天只吃一点卡坨,但牙送过去的,依旧只是杯水车薪,现在卫兵们也快没饭吃了,因此不留余力的搜刮平民,被领主搜刮一遍,再被卫兵搜刮一遍,加上去年又没什么收成,多数人都出逃了。 有亲戚的投奔亲戚,没亲戚的就去小一点的城市,希望城小一点,领主和卫兵的胃口也小一点,普通人家,真没有那么多财产能接连不断的送出去。 多特他们有池晏做后援,尚且有些吃力,更何况真正的平民了。 只不过现在平民都变成了贫民,能走的都想尽办法走了,等他们到了目的地才会发现,所有领地都差不多。 领主们被王室和圣院搜刮,当然要把压力转移到平民身上,不仅要转移压力,还得把自己原本应得的也搜出来。 池晏觉得平民很可怜,但也仅仅只是有个可怜的概念,那些事距离他太远,实在难以做到感同身受,并且就算他感同身受,他也做不了什么。 “你休息两天,这次多给多特他们送点东西回来,实在不行就叫他们回来吧。”池晏说。 牙点点头,然后垂着脑袋被男仆领走。 离开了城堡,牙连忙回到自己的住所,他有自己的房间,跟他的伴一起住,只不过两人总是聚少离多,他一方面因为自己深受池晏信任而洋洋自得,一方面又觉得总是这么两边跑,实在是太累了! 他的伴是个长得很不错的人族,长手长脚,以前也是好人家出身,家里不富裕,但也不穷。 后来沦为了奴隶,不过就算是奴隶,也是个不怎么能干活的奴隶,倒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天生的力气小,没跟牙结伴之前,肚子都吃不饱。 跟牙在一起了,牙一个人挣得食物,够他们两个生活还有富余。 牙刚到家,正好看到端着水盆走出来的伴,两人站在门口,互相都咧嘴露出一个笑。 伴叫伯尼,这个名字原本很有祝福意义——像熊一样勇敢的人,勇不勇敢倒不知道,但体格是一点都不想熊,又瘦又弱,伯尼小时候生病,勉强好了,病根也落了下来。 身体时好时坏,重活全都干不了,幸好刚当奴隶,就被商人卖到了这里。 因为手巧,加上人又仔细,倒是在纺线房里找到了工作,成了纺线房里为数不多的男人。 领地里的女人实在太少了,一个女人背后怎么也有七八个追求者,这还是往少里说。 所以没有希望的男人们要么单身到底,要么自行组伴。 伯尼:“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牙在伯尼面前,倒是一反在其他人面前的凶狠和不耐烦,看上去竟然有那么几分不属于他的憨厚气质:“出了点事,要回来跟大人汇报。” 伯尼端着水盆:“桌子上有吃的,你先垫垫肚子,我去把水倒了。” 污水都是倒在午后的水沟里,这些洗脸淘菜的水通过水沟可以直接浇灌土地,没有化工残留,一些灰尘泥沙,并不算脏。 牙从伯尼手里接过水盆,恶声恶气地说:“你回去坐着,我倒了水就回去。” 伯尼没法跟一身蛮力的牙抢,只能让牙把水盆拿走。 等牙回来,伯尼才问:“这次出去没遇到危险吧?” 牙一边吃着蒸好的卡坨和馒头,一边说:“没什么危险,再说了,就算有危险,也威胁不到我。” 伯尼咳嗽了两声:“那就好。” 牙一听见他咳嗽,卡坨和馒头也不吃了,他过去拍拍伯尼的背,给伯尼顺气:“怎么又开始咳了?” 伯尼摆摆手:“没关系,我从小就这样,习惯了。” 不习惯也没办法。 牙一脸焦虑,打定主意,这次好好做事,事情结束了,就求领主,看能不能治好伯尼的毛病。 跟其他人不一样,牙知道领地里的坎贝尔夫人是魔族,也知道她是巫医,但领主不让他们说出去,他们也就三缄其口,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牙没有领主会答应他的把握,只能单方面的抱有希望。 人族太弱小了,牙以前这么想的时候态度很轻蔑,可现在,他只觉得忧伤。 伯尼只有一个,他要是失去了伯尼,又到哪里去找对方呢? 伯尼握住牙的手,冲牙笑了笑:“我没事。” 牙面无表情的看着伯尼,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是个强大的魔族,但再怎么强大,也解决不了爱人的病痛,甚至连让对方好过点都做不到,于是自身的强大也变得像是没有意义。 伯尼:“你早点睡吧,赶了几天的路,你一定没休息好。” 牙不愿意睡,他让伯尼坐好,蹲下去给伯尼揉腿。 伯尼的两条腿总是会疼,牙手劲大,揉的时候疼,揉完了反而很舒服。 “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说你闲话?”牙一边揉一边问。 他知道很多人看不起伯尼,因为伯尼是个弱小的人,不像其他男人一样有力气,他在的时候没人敢说出来,但他不在这里的时候,是堵不住人们的嘴的。 伯尼摇摇头,报喜不报忧:“没有,我现在在纺线房工作,他们就算说了,我也听不见。” 这话还是有可信度的,牙信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得好好照顾自己。” 伯尼微笑着说:“好。” 伯尼笑起来的眼角弯弯,不是牙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却是牙觉得最动人的眼睛。 “等以后,领地变得更好了,我们就修一栋自己的房子。”牙握住伯尼的手。 伯尼:“我觉得这个房间也很好。” 现在他们住的房子,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六个魔族,一人一个房间。 牙很不放心,他自己是魔族,知道自己同族的德行。 伯尼安抚道:“没事的,你不再的时候,领主还在呢。” “有领主在,没人会惹事的。” 牙听见这句话,才终于放心了一些。 伯尼有些遗憾地说:“我还没有近距离看过领主大人呢。” 伯尼看向牙,一脸艳羡地问:“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牙想了想,他其实也没有太关注过领主大人,哪怕站在领主面前,也不敢去打量对方,哪怕陛下没在身边,他还是能从领主身上感受到陛下的气息,那股强大的,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但伯尼既然问了,牙也不能不说,于是他憋了很久才憋出来一句:“领主是个很可怕的人。” 伯尼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轻呼:“怎么可能呢?” 牙:“他身上的气息很可怕!” 伯尼不相信:“一定是你想的太多了,大人肯定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 牙:“……” 伯尼生气了:“算了,我出去走走,你吃完了自己把盘子收起来。” 说完,伯尼真就不再理会牙,自己走出了房门,去找在纺线房里认识的朋友们聊天去了。 现在是下班时间,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人们要么去树林里采摘野菜改善伙食,要么三五成群的聊天谈笑,或者加班干点活,今天能把明天的活干完,那明天把成品交上去,一天都不用工作。 所以有些明天想休息的,就会趁着太阳还没下山继续干活。 伯尼身体不好,就不跟她们一起赶工。 伯尼来到同事的家,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同事,已经坐在椅子上,喝着泡好的草根,一起聊天了,伯尼也分到了一把椅子和一杯泡草根,几个人火热的聊起来。 “你们近距离见过大人吗?”伯尼问道。 几个同事互相看了一眼。 “我没有见过。” “我也没有。” “我听说特丽丝见过,就是那个女矮人!” “她在纺织房呢!跟咱们不在一起。” “特丽丝这个名字还是大人给她起的,她运气可真好。” “就是,我也想让大人给我取名字。” “听特丽丝说,大人是个很仁慈的人!” “她还说大人长得很好看!” 伯尼听她们说个不停,等她们说的口干舌燥,闭嘴喝水的时候才说:“我听说城堡里的仆人以前把自己的家人接过来了。” 他是后来被乔什送过来的奴隶,对之前的事了解的不算清楚。 只是听说过这件事,但不知道真假。 同事里面有一个女奴,她倒是知道这件事,闻言说道:“我知道,那时候领地里缺人嘛!奴隶加上平民,人少得很呢!他们把家人刚接过来的时候,没几天就是雨季,还得靠大人养。” 伯尼的眼睛闪着光. 女奴忽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劝道:“你不要想了,现在外面那么乱,你的家人可能早就没有了,你找不到他们的。” 很多人都想把自己的亲人接过来,没道理他们在这里过着好日子,亲人却连活下去都艰难,但是实在没有办法找人。 伯尼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我只是想想。” 他成为奴隶是迫不得已,他们家原本住在一个小镇上,生活不算太艰难,当地的领主不太管事,只要他们勒紧裤腰带,还能活下去。 结果日子一年比一年难过,他们家没有办法,先是把他的小弟卖了,再是把他的另一个弟弟也卖了,最后他也被卖了。 对于父母,他倒没有怎么想过他们。 他们生了他,又卖了他,他不欠他们什么。 他只是放不下自己的两个弟弟。 弟弟们还那么小,不知道会被卖到哪里去,他运气好来到了这里,可弟弟们呢? 如果被卖到妓院,可能还能活下来,但卖到其他地方去干重活…… 伯尼抹了把脸。 他知道自己不该想,但就是忍不住。 女奴又劝他:“你好好干活,不要想那么多,我连我妈妈是谁都不知道呢!” 她生下来就是奴隶,母亲死的早,她还没记事的时候就死了,全靠其他女奴把她养大。 伯尼声音干涩地说:“我知道。” 可是明知道不该想,却还是会想,会做些不可能发生的美梦。 比如大人愿意让人去找他们的亲人。 可是稍微动动脑子都知道不可能。 痴心妄想,有时候也是一点希望。 但池晏确实在听说有很多人在流浪后动了心。 不花钱的劳动力,还不会被人察觉。 池晏:“等克莱斯特把人带回来以后看看。” 池晏对管家说:“不知道克莱斯特这次会带多少魔族回来。” 因为知道管家也知道克莱斯特是魔族,所以池晏也不再藏着掖着,舒服多了。 管家给池晏倒了一杯温水,目不斜视地说:“是啊。” 心里却想——魔族,最好是越少越好。 池晏看管家的样子,问出了一直以来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讨厌魔族?” 管家义正言辞地说:“大人,魔族是最残忍,最狡诈,最没有人性的种族,他们只知道恶,不知道善。” 池晏眨眨眼:“他们挺听话的啊,而且来了我这儿以后,也没惹过什么事。” 管家继续板着脸。 心想,克莱斯特那个魔族,已经把领主大人迷得神魂颠倒了! 可见魔族,全都阴险狡诈,没一个好东西。 要是管家也是穿来的,估计会给克莱斯特安上一个标签。 上书四个大字——“蓝颜祸水”。 第72章 一百多个长相奇怪的魔族顺利到达了领地,比上次克莱斯特带回来的人多了一倍, 也比上回的魔族更原始, 之前来的魔族已经有了人的样子,这次来的则原始到了极点, 衣不蔽体是常规操作,见人就呲牙咧嘴也是常规操作, 虽然在克莱斯特面前还能维持一点正常的样子,可一旦克莱斯特离开他们的视线, 他们就会到处找麻烦。 尤其是找先他们一步出来的魔族们。 似乎他们对这些同胞积怨已久, 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同胞打趴。 领地上的人也对这群新来的人敬而远之。 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发疯? 池晏坐在床上, 看着正在脱衣服的克莱斯特,不知道为什么,出去一段时间后回来,池晏总觉得克莱斯特的皮肤好像变白了一些,可能是真的,可能是池晏的错觉。 克莱斯特打着赤膊,转头就看见池晏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怎么了?”克莱斯特朝池晏走过去。 池晏正要说话,就见克莱斯特一条腿踩在地上, 另一条腿半跪在床边,池晏脸一红,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克莱斯特就托起他的下巴,温热的薄唇在池晏的嘴边吻了吻。 池晏等克莱斯特退开后连忙说:“你这次带回来的人怎么那么凶?” 上一批回来的魔族可不是这样, 至少刚来的时候也没有新来的这批这么好战。 克莱斯特笑了笑:“凶不好吗?” 池晏愣了愣,他跟克莱斯特似乎有了某种默契,他竟然能听懂克莱斯特这个反问句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 凶在和平年代不是好事,争强斗狠,怎么看都不利于社会稳定。 然而在这样的混乱时期,凶代表着战斗力,代表当有敌人进犯时,这些凶悍的魔族能保护这块领地。 克莱斯特上了床,池晏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靠了过去,抱住了克莱斯特的腰。 克莱斯特的腰肢劲瘦,抱起来手感非常好,池晏把脑袋埋进克莱斯特的腰腹衔接处,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就觉得克莱斯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因此像吸猫一样埋肚皮,可以没有猫一样柔软的皮毛,吸着不太得劲。 “我主要是担心他们不听话。”池晏闷声闷气地说。 克莱斯特揉了揉池晏的头发,甜言蜜语信手拈来:“我都听你的话,他们怎么可能不听?” 池晏脸有些红,想反驳,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克莱斯特:“圣院的人来了吗?” 话题忽然扯到正经事上,池晏把头抬起来:“还没来。” 他呼出一口长气:“我还盼着圣院的人能早点来。” 只出点小麦,不必出人,勉强还能接受。 克莱斯特捏了捏池晏的肩膀:“我回来的路上,看到王室征兵了。” 池晏瞬间精神起来:“严重吗?” 克莱斯特没什么表情,人族的安危他并不在意,人族再怎么惨,他也无法感同身受:“十室九空。” 王室这次征兵,只要是男人,哪怕是十岁的孩童都一并带走了,很多村子和镇,现在就剩女人了。 男人是壮劳力,在这个靠种地填饱肚子的时代,男人被带走后,土地的产量会下降很多。 如果这些男人都死在战场上,这个国家就会变成女儿国。 尤其现在人口不丰,人不像动物,一窝生一堆,一年就能长成。 一个人从出生到长成,至少也要十几年,期间还要面临天灾人祸,能不能活到长大都是个问题。 打一次仗,对一个国家的消耗是巨大的。 发战争财的是少数人,因战而穷的是国家。 细分的话,因战而穷的都是普通人,占据更大比例的普通人。 池晏叹了口气,他没经历过战争年代,就连他的爷爷奶奶,也是五几年建国后才出生,经历了饥荒年代,经常拉着他忆苦思甜,讲起那些年的苦日子还要掉两滴泪。 饥荒就足够饿死那么多人了,更别说战争和饥荒一起来。 池晏的脸贴在克莱斯特的胸膛上:“我有点庆幸,我是圣院选派的领主。” 如果他真的是个世袭贵族,那王室的种种举措,他都逃不过去。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公然反抗王室,王室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命令得不到执行,只要杀一儆百,一个反抗的都不姑息,其他贵族才会老老实实听从王室的命令。 可能是因为池晏的嘴开了光,第二天圣院使者就到了。 那是个一头金发的中年人,看起来很邋遢,不修边幅,胡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衣服也像是几块破布搭在身上,要不是骑着马,身后还跟着六七个随从,实在看不出这人竟然能在圣院工作。 他们还自带驴车,随从们走路,圣使骑马。 等拿到小麦,他们就会去就近的圣院,让圣院再派人把收来的粮食送去首都圣城。 使者在距离领地不远处勒停了马,他甚至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被魔鬼蒙蔽了双眼,他一路走来,从没见到过这样的地方,好像这块领地跟这片大陆分裂开来,领地上有人在走动,巨大的水车不停转着,水流顺着水车后面的水槽自动灌进田地里。 领地里还冒着袅袅炊烟。 他似乎还听到了笑声。 就像是圣典里记载的光明世界。 使者呆看了好一会儿,转头看向自己的随从们,一个个也都张着嘴,一脸不可思议。 看来不是幻觉。 “来人了!”在使者靠近的时候,人们奔走相告,卡迪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连忙带着仆人们出去迎接。 他们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现在了生活,没有圣院的管辖,因此不像以前那样,看到一个圣院出来的人就要顶礼膜拜。 “大人。”卡迪牵着缰绳,“请您下马,我带您去见领主大人。” 然而圣使坐在马上,并没有下马的意思。 “我马上就要走,让你们的领主过来见我,把小麦装上车。”圣使很想在这待一段时间,但任务却不给他停留的机会,现在圣院很缺人,之前的瘟疫死了不少人,其中很多都是圣院的中梁砥柱,因此现在圣使身兼数职,一个人掰成三个人用。 卡迪却不动如山,只是重复道:“请您下马。” 圣使有些头疼,知道一些领主的仆人固执的让人生气:“我说了,我时间不够。” 卡迪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原本蹲在路边聊天嗝屁的魔族们站起来,朝着使者和他的随从走去。 魔族们人形的时候看起来并不强壮,似乎也没有任何威胁,但是凭借他们的长相,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了,圣使咽了口唾沫,心脏在胸腔里害怕的都快停了。 他甚至觉得,如果他说错一句话,他就不可能再离开这个地方。 也不知道这里的领主是怎么找到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人的。 圣使在魔族们快要走到马匹身边的时候,连忙翻身下马,他强装镇定地说:“带我去见你们领主吧。” 卡迪微笑着弯腰,态度恭敬的把对方请进了城堡。 而那些随从们,则在圣使走后,被人们控制了起来。 那些奇形怪状的人没有一起跟上来,圣使松了口气,但松口气的同时,他又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被冒犯的愤怒。 这里的领主显然是作威作福惯了!竟然连自己这个圣使都不放在眼里!等他完成了任务,一定会禀报圣院!一个圣院任命的领主,竟然不对圣使毕恭毕敬,说出去,其他领主不都有样学样吗? 只是他的愤怒没有维持多久,他在卡迪的带领下,穿过了长长的走廊,期间遇到过几个仆人,可这些仆人全都低着头,轻手轻脚,就好像一阵风,不像是人。 然后他被领到了一个屋子里,卡迪对他说:“圣使大人,请在这里等一等,领主大人想见您的时候,自然会见您。” 圣使已经平息下去的怒气蹭地涨起来,他愤怒的甩着手:“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的领主又是什么意思?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圣院?!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有现在的生活,应该感谢谁?” 原本没什么表情的卡迪,在听见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我们有现在的生活,当然应该感谢领主大人。” 圣使气得直喘气:“荒谬!你们有现在的生活,应该感谢圣灵,是圣灵庇护你们!” 卡迪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圣使。 以前卡迪以为,圣使全都是高贵的,正直的,与其他人不同的人,现在卡迪竟然可以用另一个角度去看待圣使了。 一个胡子拉碴的普通中年人,只是因为他是圣使,就变得卓尔不凡,自以为不是人了,而是半神,执行神的命令,认为自己继承了神的意志。 不是像,这些人就是傻子。 卡迪高深莫测地看了圣使一眼。 圣使:“……” 这人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圣使更气了,滔滔不绝地说:“你们难道想把我这个圣使关起来吗?你们亵渎神意,一定会被圣灵惩罚!” 卡迪冷漠的听着圣使的话,觉得这人在用嘴放屁,不用仔细听。 圣使骂累了,骂的口干舌燥,发现卡迪还是一动不动,觉得自己刚刚可能是脑子出了问题,跟一个听不懂人话的仆人说这么久,于是一伸手,理直气壮地说:“给我水。” 卡迪不动如山。 圣使:“没听见我的话?” 卡迪依旧没有表情:“圣使大人,这里的一切都是领主大人给我们的,不是圣灵给的,您竟然觉得圣灵会给我们降下灾难,那这里的水您还是不喝最好。” 圣使脸涨得通红。 谁给他一把刀,他能把这个倒霉仆人砍得稀碎。 池晏也不是故意让圣使等的,他昨晚睡得太晚——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克莱斯特昨天才回来,两人聊天就聊到半夜,更别提聊完天还有点娱乐活动。 他一个大好男儿,总是有点需求的,虽然这个身体还没到十八,做不了成年人的活动,但是开胃小菜还是可以吃一吃的。 这一吃,今天就起的晚了,管家叫他起床的时候他还死死攀在克莱斯特的身上,赖了一会儿床,于是圣使就只能多等一会儿了。 池晏一边睡眼朦胧的任由克莱斯特给他穿衣服,一边打着哈欠问:“圣使在哪儿?” 管家低着头站在门口:“在二楼的小房间里。” 二楼转角处的小房间很窄小,池晏来之前,犯了错的仆人就会被关在那个房间里,到了时间才会被放出来,关上门没有一丝光,因为窄小,所以会让人很不舒服。 管家故意让卡迪把圣使带到哪儿,又故意晚叫池晏起床,就是让圣使在那个窄小的空间里待一段时间,磨去他身上的不恭敬。 在这块土地上,没有比池晏更尊贵的,哪怕是圣院长来了,管家也这么认为。 池晏穿好衣服,仰头看着克莱斯特的脸。 这张脸太完美,池晏睡意全无,终于变得精神起来,他去洗了把脸,又刷牙漱口,才穿上鞋去见圣使。 池晏走到二楼的小房间门口,发现卡迪守在门口。 池晏问:“里面只有圣使?” 卡迪点点头:“是的,大人。” 池晏摸摸后脑勺,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自从他来了以后,这个房间就用来放杂物了。 让圣使跟杂物待在一起? 算了,池晏对卡迪说:“把门打开。” 卡迪伸手,拉开了门。 小房间里点着灯,烛光跳跃,圣使正坐在椅子上看着烛光发呆,池晏进来的时候,圣使一转头,正好和池晏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他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池晏的眼睛。 “我是这里的领主。”池晏自我介绍道。 圣使这时候却连话都不会说了,只是呆愣愣的看着池晏,他的喉结不由自主的上下滑动,体温开始升高,脸红成了猴屁股,大脑一片混乱,说不出一句话。 池晏不以为意,他开了二档,这种效果是正常的。 他做到圣使对面的椅子上,也不废话,问道:“圣院现在情况还好吗?” 圣使张开嘴,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听见他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不太好,王室到处征粮,征兵,圣院不能征兵。” 圣院有自己的规矩,哪怕圣院长再想征兵,下面也有很多人反对,第一任圣院长定下的规矩,继任者是绝不能打破这些规矩的。 池晏又问:“听说圣院长要跟弗兰度合作?” 圣使迷茫道:“我不知道。” 这是真话。 池晏:“圣院最近有什么计划吗?” 圣使这次回答了:“让领主们反抗王室的独裁。” 池晏:“……” 这说的也太笼统了,具体什么手段圣使一问三不知。 想来也是,这些计划都属于高级机密,这种普通圣使稍微知道一点,就已经算是消息灵通了。 池晏对圣使说:“我的领土很穷,平民都跑光了,只剩下一些奴隶,去年还有干旱和瘟疫,也没有多少粮食。” 圣使:“是的,大人。” 池晏点点头:“等仆人们把小麦装好车,我会送你们离开的。” 虽然见了圣使,但他的随从们池晏也不能放过。 这个时候,池晏万分感激起自己魅魔的身份,都不用喂药,也不用催眠,直接洗脑。 圣使当然没有异议,他脸颊通红的看着池晏,似乎只要池晏一句话,他就能把自己扒光了塞进池晏的被窝里。 圣使大约看出了池晏要离开,还自动自发的说起话来,想要挽留池晏。 “大人!”圣使呼出热气,整个像是被放在蒸锅里蒸过一样,“我过来的时候,发现奥斯顿伯爵大人的领地有铁矿。” 原本准备走出小房间的池晏停下了步伐。 这片土地没有矿产一直是池晏心里的痛,他们的生铁又要消耗完毕了,商人们再怎么努力,能得到的生铁也很有限,虽然铁矿不是取之不竭,但一个铁矿能带来的好处是个人低头知道。 池晏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他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圣使:“继续说。” 圣使被池晏的目光注视着,兴奋的咽着唾沫,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讨好眼前这个人:“奥斯顿大人去了圣城,他的领地现在无人看管。” “王室不会放过他的!”圣使激动得不行,“他是圣院的忠实信徒,绝不可能为王室做事。” 池晏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我可以……” 圣使:“大人!等我回了圣院,一定会为您争取的!您是圣院任命的领主,又是一位这么慷慨仁慈的大人!” 池晏想了想,觉得搬去大点的领地有好有坏。 好处是有矿产,人多,有现成的房子——虽然不怎么好,但是聊胜于无。 可以让他干更多的事,比如城市建设等等。 但是也有坏处,比如一旦遇到什么事,圣院肯定不会忘了他,管理那么大的领地,成绩出色也会被人重点关注。 池晏:“先不用,等我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圣使有些失落。 池晏冲他笑了笑:“你做的很好,以后你有时间,也可以来看看我。” 圣使又精神奕奕起来:“大人!我一定会常来看您的!” 小麦装好以后,卡迪在门口说:“大人,小麦已经装好了。” 池晏站起来,圣使也站起来。 圣使现在不想走了!就想留在这儿! 池晏:“走吧,你该把小麦送回圣院了,记得跟院长说我这里的日子不好过。” 圣使期期艾艾,不情不愿地说:“大人,我能在您这里……” 池晏冷酷无情地说:“不能。” 圣使嘴一撇,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声来,可惜池晏这个渣男心如磐石,不可转也。 圣使重新骑上了马,包括他在内,一行人都念念不舍的离开池晏的领地,并且一步三回头,只要池晏一句话,他们立马就能奔回来。 可惜他们不知道回了多少次头,都没有等到池晏的一句话。 池晏在送走圣使以后,才心情舒畅的回城堡吃饭,圣使不来,他就心惊胆战,圣使来了又走,他反而放下了一个包袱。 “今天中午吃什么?”池晏问坐在餐桌前的克莱斯特。 之前两人没有确定关系的时候,克莱斯特就已经不讲理的霸占了“女主人”的位子,两人确定关系以后,池晏才认定克莱斯特对自己蓄谋已久。 不过因为两情相悦,所以蓄谋已久也变成了甜蜜的小心机。 克莱斯特:“吃馒头。” 因为盐用的差不多了,所以最近的菜吃起来都有些寡淡,并且其它香料也接连见底,池晏吃饭就跟完成人物一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安娜没有盐没有香料,也弄不出什么美味的大餐。 好在池晏知道安娜的为难,从不说食物寡淡。 因为寡淡也没办法,乔什回来之前,谁也不能把盐和香料凭空变出来。 馒头蒸的很好,安娜最开始蒸的馒头,有时候会有点偏酸,有时候会有点偏苦,都是老酵面没用对分量的缘故,现在安娜已经练出来了,蒸出来的馒头白白胖胖,又软又香。 她还把糖块碾碎成糖渣,洒在馒头上。 池晏撕开一小块馒头沾了点糖渣,吃进去的时候,糖渣和馒头一起嚼,馒头香软,糖渣甜脆,吃在嘴里沙沙的,香甜却不腻,池晏吃了一个馒头,又了一碗野菜汤和一小碗卡坨泥,才吃饱肚子,放下筷子。 克莱斯特吃的不多,他更爱吃肉,素菜吃的很少。 池晏看克莱斯特只吃这么点,很是忧心地说:“要不然让安娜杀只鸭吧。” 克莱斯特摇头:“不用。” 池晏:“你都饿瘦了!” 此话一出,管家的一双眼睛差点瞪出来。 这个魔族哪里瘦了?不一直这个样子吗? 池晏继续说:“你再瘦下去,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抱起来。” 管家一脸的生无可恋。 克莱斯特笑了笑:“好,但我不想吃鸭。” 池晏大手一挥,很是潇洒:“杀只鸡也行。” 于是安娜终于有机会宰了那只大半夜叫个不听的死公鸡。 半夜打鸣,它不死谁死? 第73章 烈日炎炎,转眼又到了夏天, 黏土被铺平了风干, 人们都绕着那一块走,土窑又垒了几个, 人变多了,日用品的需求也逐渐变大, 陶器一窑窑的送进去,又一窑窑的取出来, 陶这个东西, 易碎不说,用来烹饪食物, 常常破损,四分五裂,必须要精细的对待它,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它,才能延长它短暂的生命。 对普通平民来说,陶器是非常值钱的日用品,也是半个奢侈品,价格一点都不便宜, 又容易损毁,买一个新的, 非得伤筋动骨不可。 池晏没想过烧瓷器,不是烧不出来,而是现在烧没必要, 成功率低,又不是必需品。 并且除了好看以外,也没有比陶器实用到哪里去,都是一样的脆弱,但因为瓷器的造价更高,所以它的脆弱就比陶器的更让人心疼。 冰盆又被摆了上来,挖出来的硝石多,精炼以后全都存放在库房里,纺织房和纺线房都有固定的冰块供给,打铁房用了也没用,温度太高,冰盆刚那进去就融了。 其他人想要冰,用糖或麻布去换就行,只是每人每天都有份额。 但白天几乎都没人换,只有夜里换,摆上冰盆才能睡一个好觉。 池晏的房间倒是一天到晚都有冰盆,因为气温高,所以他就越来越不爱离开房间。 自从圣使离开之后,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外面的事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跟他们无关,池晏也对王室和圣院的争夺,以及弗兰度横插一脚没什么真实感,对他来说,只有脚下这块土地,和这块土地上的人是真实的。 其他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事,更像是从书里看到的故事,虽然觉得跌宕起伏,危机重重,但也只是觉得,不认为跟自己有关。 “大人,热水烧好了。”卡迪敲响了房门,在门外说。 池晏应了一声,然后开门出去,城堡里有专门的“浴室”,他在现代没跑过几次澡,做梦都想求爸妈买个浴缸回家,但每次都以“浴室太小塞不下浴缸”为由给拒绝了,现在他没了淋浴,洗澡只能泡澡,就开始怀念起花洒淋浴了。 尤其是在木桶里泡一会儿,热气往上一蒸,就能把他泡的头昏脑涨,一点也不享受。 池晏洗澡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所以浴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克莱斯特今天去树林里打猎去了,等克莱斯特回来,池晏又能吃几天的野味。 池晏泡完澡,把身上的水擦干净,穿着一件棉制白色长袍,这长袍就是他的睡衣,舒服又贴身,穿脱还很方便,就是领口大了点,总能露出他的半拉胸膛。 还在长身体的池晏,身上也有了一层薄薄的肌肉,终于有了点青年的样子。 等他回到房间,天就已经黑了,房间里点上了灯,池晏靠在床头,晾着自己的头发,他有时候嫌弃自己头发太长,洗了以后干的慢,有时候又觉得长发挺好,复古嘛,以前他玩仙侠类游戏的时候,也想当个束发大侠。 于是这头头发就这么被池晏留了下来,没被池晏削成板寸。 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克莱斯特回来了,他只是推开门站在门口,冲池晏说:“我去泡个澡。” 他打了一天猎,就是再信步闲庭,也会沾上泥土和灰尘,克莱斯特打完招呼,就去泡澡。 池晏躺在床上等克莱斯特洗完澡,同时因为无所事事,发散的思考起了自己和克莱斯特的关系,他很清楚他们是一对情侣,但池晏从小接触的关于恋爱的知识,无非是:追求、恋爱、结婚、生子、老死。 但两个男人的恋情,似乎注定了“正常”路线从一开始就会缺斤少两。 没有结婚生子这两个选项,未来太虚无缥缈,有点看不清前路。 池晏有些迷茫的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他跟克莱斯特没法结婚,他也不知道未来两个人会怎么样,要是克莱斯特是个女人,那他们未来的路线就明确多了。 克莱斯特洗完澡回来,看到的就是池晏托着下巴,一脸沉思的样子。 克莱斯特身上还带着水汽,衣服穿的很不像样,胸口大敞着,头发微湿,一条腿半跪在床上,他一只胳膊从池晏面前横穿过去。 “怎么了?”克莱斯特靠近池晏,池晏能感受到克莱斯特身上的水汽,克莱斯特的体温比常人体温低得多,在夏天,克莱斯特就像人形冰棍,身上是凉的,却不像真正的寒冰那样刺骨,很适合抱着睡觉。 池晏看着克莱斯特的眼睛,克莱斯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漂亮,两人独处的时候,克莱斯特会变回他原本的样子,黑色的眼睛宛如黑曜石一般,池晏在心里赞叹,觉得自己跟克莱斯特在一起,绝对是自己占了便宜。 他在现代长得也不错,在别人嘴里也是个帅哥,但帅得很不稀奇,属于一个学校总能抓出那么几个的帅,跟克莱斯特这种像是集天气之精华生出来的帅完全不同。 池晏愣了几秒神以后才说:“我在想,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就看上我了。” 不是池晏自卑,而是他觉得克莱斯特对他的感情好像无根浮萍,没有缘由,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克莱斯特就变成了一副情根深种的样子。 池晏觉得喜欢一个人总有原因,比如他喜欢克莱斯特,是喜欢克莱斯特……什么来着? 脸?身材?好像太肤浅了,不太好说出来。 喜欢克莱斯特关心他?但管家比克莱斯特还要关心他。 喜欢克莱斯特强大?青少年慕强挺正常的,但多数都是崇拜,跟喜欢男人扯不上关系。 可能就是因为克莱斯特的种种优点,他才喜欢上了克莱斯特这个整体,并且至今为止,他都没有发现克莱斯特有什么缺点。 克莱斯特捏着池晏的下巴,他笑道:“你觉得呢?” 问题像皮球一样,又被踢回了池晏脚下。 池晏正儿八经的猜测起来:“我长得好看?” 克莱斯特微笑着,但是手没有松。 池晏叹了口气:“哎,你要是光凭这个喜欢我,你也太肤浅了。” 克莱斯特:“……” 池晏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自己的优点来:“我记性好,还很聪明,能干……” 干字的音还没发完,克莱斯特就压低声音,暧昧意味十足地说:“不怎么能干。” 这句话被克莱斯特说的极具暗示意味。 池晏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脸瞬间通红:“你、你、我、我还小呢!那是正常的!” 在另一个世界活了十多年,吃了几年自助,没有接受过刺激,快怎么了?那是他还没有练出来! 他年纪也比克莱斯特小,得横向对比,不能跟克莱斯特比。 克莱斯特眼睛微眯:“你刚刚就是在想这个?” 他的语气明显不信。 池晏小声说:“不是,我只是在想,我们以后是什么样子,我们两个都是男的,不能结婚,也不会有孩子,以后……” 他有些迷茫,他虽然是个领主,但本质还是个没接触过真实成人社会的年轻人,穿越之前刚刚结束高考,一条腿还没迈进成人世界就穿到了这里。 来了这里以后,也是待在一个很淳朴的圣院里,每天的生活枯燥乏味。 大千世界,花花人生都跟他无缘,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更是只在电视里见过。 克莱斯特轻声说:“一直这样?” 池晏莫名巧妙:“哪样?” 克莱斯特的拇指摩擦着池晏的唇角:“你做你想做的事,其他的都不用担心,我总在你身边。” 克莱斯特语言中构造的未来朴实无华,但池晏却因为他的这句话迅速地静下心来。 克莱斯特直视着池晏的眼睛。 池晏也看着克莱斯特的眼睛,他以前觉得自己会穿越是因为倒霉,但是这一刻,他不再那么觉得了。 克莱斯特忽然话锋一转,说起了自己的事:“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池晏立马说:“忘不了,那么漂亮的裸男,谁都忘不了。” 克莱斯特:“……” 他快说不下去了。 “那时候我刚来到深渊之上不久。”克莱斯特像讲故事一样慢慢道来,声音很温柔,“维持精灵的外貌就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怎么完全控制自己。 有时候强大反而是一种禁锢。 克莱斯特似乎也不觉得那很丢脸:“在耗尽力气以后,我晕了过去,一睁眼就看到了你。” 池晏没想到克莱斯特还有那么虚弱的时候,在他的印象里,克莱斯特几乎无所不能,就像异世界的铃铛猫,只是没有次元口袋。 “晕了一次之后,反而没事了。”克莱斯特轻描淡写的略过这段,“我当时真开眼睛看到你的,就想,这是哪家的小少爷,路上虽然捡一个人还能跟对方说那么多话,又傻又天真。” 池晏:“……” 我觉得你在损我,但我竟然无法反驳。 克莱斯特:“然后你告诉我,你要去你的领地。” “当时我就想,这样也很好,我跟着你过去,控制了你领地上的人,再杀了你,就能把魔族弄过来了。” 最开始池晏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天真又蠢,并且好把控的人,哪怕池晏是魅魔,但他并不会被魅魔的本领所操控,更何况当时的小魅魔还不知道自己是魅魔。 那时候的克莱斯特一脑袋阴暗的想法,他连怎么控制这个魅魔,怎么甚至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对方都想好了,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个小魅魔竟然浑然不觉,连管家都看出来了,他却偏偏毫无察觉,一有问题还要凑到自己身边,睁着那双充满了信任的眼睛,好像孩子找到了家长。 什么时候动心的?克莱斯特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不希望在池晏的脸上看到忧愁的表情。 希望池晏永远都是那个眼睛大而明亮的小魅魔,不必因为任何原因改变自己。 池晏吓了一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你最开始是这么想的?” 差点就变成了农夫与蛇的故事!有点可怕。 克莱斯特凑过去,在池晏的唇边落下一吻:“后来我想,你这样的小魅魔,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他一个深渊魔王,硬生生变成了一个老父亲。 池晏不服气:“我哪里小了?我还没长大。” 克莱斯特目光复杂:“你已经成年了。” 池晏忽然泄了气:“十八才成年呢。” 克莱斯特不明白池晏为什么这么坚持十八成年,人族十四成年,魔族十二,魅魔十六已经算大的了,偏偏池晏又把成年时间多算了两年。 池晏接着刚刚的话题:“你说你当时想把魔族都接过来,然后呢?” 克莱斯特笑了笑:“然后?当然是攻占整片大陆,魔族被囚禁在深渊之下,凭什么其他种族却能在深渊之上享有原本也有魔族一份的肥沃土地,金色阳光?” 克莱斯特明明在笑,池晏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隐藏的狠戾。 “你应该从管家的嘴里听到过关于奥斯汀的故事。”克莱斯特握住池晏的手,一用力,就把池晏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的下巴抵着池晏的头顶,声音低沉,胸腔微微颤抖,“奥斯汀是魔王,当他统一大陆,发现他的臣民里只有魔族最不服管教,其他种族对魔族怨声载道的时候,为了自己头上的王冠,他抛弃了魔王的身份,流放了对他最忠心的魔族。” 克莱斯特:“羊吃草,狼吃肉,羊怕狼,怪狼吗?” 池晏靠在克莱斯特的胸膛上,他听出了克莱斯特从来没有表现出的怨恨和愤怒。 “奥斯汀也不是被魔族抚养大的。”克莱斯特笑了笑,“他是混血,不知道混了多少种族的血,哪怕他依旧有人形和魔形,骨子里,他也不是一个魔族,所以他才能轻易放弃魔王的身份。” “当魔王,哪有当国王来得好?”克莱斯特轻拍池晏的背,“他的一个命令,让魔族上千年不见天日,在深渊之下厮杀。” 奥斯汀不是魔王,他是魔族的背叛者,亲手把魔族推到万劫不复的深渊。 如果不是克莱斯特耗尽力气和心血,此时此刻,魔族还在深渊之下,过着连畜生都不如的日子,至少畜生都不用同类相食。 池晏:“他的王后不是魅魔吗?为什么……” 克莱斯特笑道:“他的王后自杀了,你以为魅魔几乎灭绝是为什么?魅魔一旦混血就会消失不假,但魅魔多数都不会选择跟外族在一起,那时候魅魔也是魔族,即便奥斯汀把魅魔分出了魔族,但在其他种族的眼里,魅魔还是魔族。” “于是魅魔就像畜生一样被圈起来,也有魅魔想要反抗,但是想要反抗的,全都死了。” 池晏:“不可能吧,开个三档就能给人洗脑了,还会那么容易……” 克莱斯特:“魅魔不是所向无敌,只要看守他们的士兵穿着铁甲,戴上头盔,不和魅魔对视,再加上魔王的威压,魅魔也只是普通人,甚至很多比普通人还要弱。” 克莱斯特笑了笑:“当奥斯汀发现,一旦有魅魔逃离被圈禁的地方,就会煽动人群反抗他,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一个又一个魅魔死于非命,王后解救不了自己的族人,也杀不了自己的丈夫,万般绝望之下,她只有一条出路。 池晏不明白:“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克莱斯特:“我是魔王,在我成为魔王的时候,我会继承历代魔王的记忆,唯独无法继承奥斯汀的。” 因为奥斯汀是背叛者,他不配当魔王。 池晏叹了口气:“权力能把人变得面目全非。”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克莱斯特眼帘微阖:“我想看,你能把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 池晏在克莱斯特眼里,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拥有权力,至少拥有这一小块领地上的权力,但他并不贪图权力带来的好处,也不想争取更多的权力,他总是让人们做一些最开始无法理解的事。 并不耽于享乐。 池晏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然后说:“大概就是变成大家都能吃得起饭的日子吧。” 不会饿肚子,不必担心自己沦为奴隶,可以有尊严的活下去的日子。 每一个平民,都能成为自由民。 池晏记得自己在网上看过的一句话——自由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不想干什么的时候,能不去干什么。 池晏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还有这么伟大的志向,他觉得自己要是把这话跟自己的朋友们说,他们一定会一脸惊讶的过来探自己的额头,再问一句:“你没病吧?” 池晏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睛,在克莱斯特的怀里睡了过去。 克莱斯特却没有睡着。 似乎把话全都说出来了,他才能重新审视魔族的未来。 魔族之所以是魔族,除了因为他们有两种形态以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魔族没有太多人性,至少在别人眼里,魔族是没有人性的。 没人跟魔族说人性是什么,人们怕他们,厌恶他们,并不接纳他们。 没人给魔族指出一条明路,好像他们只能在黑暗深渊里永远下沉,直到落到深渊的底部。 克莱斯特低头看着池晏的睡颜,池晏睡得很香,眉宇间没有一丝忧虑。 克莱斯特低头,在池晏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天气越来越炎热,领地里的人都开始穿上背心短裤,这个穿着还是池晏带起来的风潮,原本只是池晏在城堡里穿,后来城堡里的仆人们也学着穿,发现池晏并不抵触有人学他,于是这种穿衣打扮风靡整个领地。 男人女人们在烈日炎炎下露着胳膊,女人们还会自己改衣服,她们向来比男人更追求美,只要用一根腰带,就能勾勒出腰肢,他们每天白天工作,晚上休息。 一到了晚上,人们就会去隐蔽的树林里幽会,明明各自都有房间,关上房门也是一片小天地,但似乎树林给他们其他感觉,所以晚上的时候,房间里几乎找不到一个人。 特丽丝也属于幽会中的人里的一员,她在一众追求者中选择了一个男矮人。 男矮人很憨厚,追求也追求的毫无新意,男矮人自己也没觉得自己有机会。 特丽丝现在是个很富有的女矮人,她的工作能力强,得到的奖励多,并且人员也很好,有人找她换东西,只要不是她的必需品,她都会换出去。 很多原本她的追求者都退却了,因为他们认为特丽丝距离他们太远,追求不上,就不要浪费时间,转身去追求其他女矮人。 只有这个憨厚的男矮人,始终如一,虽然讨好人的手段乏善可陈,但特丽丝就是被他打动了。 他不是她的追求者里最好看的,也不是最能干的,她只是心念一动,就发现自己的目光总是追逐着他。 满足了基础的物质要求后,人们开始追求精神层面的东西,而最易得的就是爱情。 爱情可以在任何土壤上生根发芽,无论是奴隶还是平民,又或是城堡里的仆人,至少在面对爱情的时候,都是平等的。 池晏也是在人们幽会了半个月之后才发现了这件事。 他倒没什么感触,只觉得或许明年,领地就会有很多小孩子了。 希望孩子们不要太熊。 池晏还有些惋惜。 第二批到来的魔族们倒是没有参与进这一次的群体幽会活动,因此总想惹点事,他们眼睁睁看着比他们先一步离开的魔族们带着自己的伴去树林里幽会,嫉妒的眼睛都要滴血了,很想去搞点破坏,又碍于克莱斯特的原因不敢。 因此每天都用充血的眼睛看着前一批到来的“同胞”们。 其实也不难理解。 毕竟大家以前都是穷光蛋,一无所有,全都一样,谁也别嫌弃谁。 结果一些穷光蛋先富了,后头的当然眼红。 觉得前一批同胞们“背叛革命”。 要穷一起穷,谁也别例外。 第74章 天还没亮,大地还没有受阳光的炙烤, 蕾妮起的很早, 清晨勉强算凉爽,等太阳一出来, 哪怕什么也不穿,不走动, 也能热的人干坐着也冒汗,她去打了盆水, 简单洗漱过后就走向食堂。 食堂在后厨也是露天的, 正忙得热火朝天,棚子里坐了不少人, 一边等着食堂把早饭弄出来,一边聊着天,蕾妮如今也有了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一起出去送信的巴德算一个,总是跟巴德混在一起的那几个也算。 所以蕾妮径直走到了巴德在的那桌。 倒也没人觉得奇怪,毕竟巴德他们长得凶狠丑陋,蕾妮也没好到哪儿去,明显是一路人。 蕾妮一屁股坐下, 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巴德看她来了, 就往旁边挪了挪。 “聊什么呢?”蕾妮虽然独来独往惯了,但那是被迫的,虽然有人享受“孤独”, 但蕾妮显然不在此列,自从有了“朋友”以后,她就在努力融入朋友们的世界。 巴德旁边坐着的哈特瘪瘪嘴,看了眼新来的那群人,那群人也知道食堂是吃饭的地方,并且一窝蜂的跑过来,霸占了几张桌子,看谁的眼睛里都像淬了毒,尤其是看向他们这些“同胞”的眼神,简直是恨不得把同胞扒皮抽筋。 蕾妮:“哦,新来的。” 哈特像个瘦猴子,长得很猥琐,但并不聪明,经常犯傻。 他朝天上翻了个白眼:“简直就是野蛮人!” 巴德:“……” 他觉得自己的朋友已经忘了,他们自己刚来的时候,也是一群“野蛮人”。 蕾妮倒是没顺着哈特的话说下去,反而奇怪地问:“你们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哈特骄傲道:“虽然是老乡,但我们跟他们可不一样。” 哈特当了一段时间的文明人,已然膨胀了,觉得自己跟老乡们割裂开来,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巴德的指甲在木桌上敲了敲:“哈特。” 哈特闭上嘴。 蕾妮翘着腿,目光在那一桌新来的人身上打转,觉得这些人比巴德他们丑的更有特色,更伤眼睛,蕾妮用她那不怎么精通人情往来的脑子想了想,做了个推断:“他们嫉妒你们。” 巴顿和哈特一起看向她。 蕾妮被这几双“妖魔鬼怪”的眼睛一瞅,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但既然话开了头,就得说下去,于是她继续说:“你们过得好,他们却还在老家受苦,来了这里,发现你们已经跟他们完全不同了,当然嫉妒。” 人不会嫉妒比自己过得好很多的人,只会嫉妒原本跟自己差不多,却忽然比自己过得好的人。 蕾妮以前就见过,流浪汉里出一个找到工作,跟平民混在一起的人,其他流浪汉就恨不得叫他死,但却不恨其他比他们过得好的平民。 可见人心都一样,哪怕长得再奇怪也不能免俗。 哈特:“嫉妒?” 巴德也在心里反复念叨嫉妒这两个字,对他们来说,嫉妒是很陌生的感情。 他们的感情世界非黑即白,不是爱就是恨,不过爱少恨多,多数魔族连自己都不爱,生下来就有滔天怒气,因此对其他感情陌生得很。 蕾妮:“等他们习惯这里就好了。” 发现自己跟别人差不多,就不会再嫉妒了。 哈特和巴德又朝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新来的同胞们还是瞪着一双双眼睛,似乎在心里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哈特/巴德:“……” 蕾妮很乐观地说:“好歹是老乡嘛。” 他们在这边说话,牙和伯尼也凑了过来。 牙和巴德关系好,伯尼最近跟蕾妮的关系也不错,大约是发现新来的同胞正对他们这边瞪眼,牙凶恶的瞪过去,同胞们偃旗息鼓,把头转了回去。 牙先把凳子擦了擦,让伯尼坐,等伯尼坐下了,他才毫不嫌脏的坐在没擦的凳子上:“他们瞪什么?” 哈特很狗腿地说:“蕾妮说他们嫉妒我们。” 牙不清楚嫉妒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老神在在,假装自己无所不知,点头说:“他们就那样。” 这个话题算是揭过去了。 伯尼问蕾妮:“你今天去工作吗?” 蕾妮手脚快,经常前一天把第二天的工作也完成,所以常常工作一天休一天,日子过得闲适舒服,蕾妮点点头:“今天要去。” 伯尼冲她笑:“要是我哪天能完成第二天的工作就好了。” 他身体不好,手脚慢,所以每天干满规定的时间,才堪堪把当天的工作做完。 蕾妮挥挥手,很爽快地说:“我帮你,明天咱们一起休。” 伯尼受宠若惊:“不、不用,我自己来。” 蕾妮坚持道:“不要跟我客气,我们是朋友。” 朋友两个字从蕾妮的嘴里说出来,带了点甜蜜的滋味,她从未有过朋友,好不容易有这么几个,她觉得自己和普通人相比也不差什么,因此甘愿为朋友奉献。 两人一个坚持一个推辞,最后伯尼还是没拗过蕾妮,很不好意思地说:“谢谢、那明天你来我家吃饭吧。” 牙在旁边说:“我今天要去打猎,把该交的交上去,剩下的就能拿回去,明天一起到我家来吃肉。” 哈特泪眼汪汪:“牙,你真好。” 牙看了眼哈特,觉得这位是真正的烂泥扶不上墙,不过看在他勉强在“朋友”的范畴里,也捏鼻子认了。 就在哈特要继续拍马屁的时候,食堂的人敲了敲桌子:“排队!” 人们迅速动起来,两队人迅速排成长队,唯有新来的魔族是刺头,不愿意排队,一个劲的往前挤。 但其他人现在也不是软柿子。 来得最早的矮人们不乐意了:“干什么!我们先来的!” “就是!你们到后面去!” “你们知不知道规矩?” 新来的魔族很是生气,这些又矮又小的矮人,竟然让他们这些魔族让位,实在是岂有此理! “矮人?”魔族嗤笑,“竟然敢让我们让位?” 矮人们被这句话激怒了:“矮人怎么了?!你住的房子还是我们建的!有本事你们别住!别用我们造的东西!” “你们这些人好不要脸!” 饭还没打到碗里,人就已经要打起来了。 以前唯唯诺诺的矮人们找到了自信和尊严,早就不是以前逆来顺受的矮人了。 魔族们不把矮人的话放在心里,只觉得矮人们在挑战他们的威严,一旦现在他们给矮人让步,其他人就不会再把他们看在眼里,来到一个新的地方,就是要用拳头证明谁才是这里的老大。 “滚开!”魔族们恶声恶气,蛮不讲理。 矮人们气急败坏,但就是不让开。 站在后面的伯尼肚子忽然响了——他昨晚吃得少,睡得早,今早起床还是被饿醒的,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没人笑他,牙对他说:“你等等,我去前面解决一下。” 魔族和矮人吵架,他不在意,但耽误伯尼吃饭,这他就很在意了。 牙挤到前面去,矮人们面红脖子粗,魔族也没好到哪儿去。 但是没一个人真敢动手,矮人们是怕动了手被领主惩罚,魔族则是怕动手被魔王惩罚,两边都有顾虑,于是只能梗着脖子开骂。 牙端着碗,走到打饭的窗口:“先给我来一份。” 负责打饭的是埃布尔,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来食堂工作的机会,结果工作第一天就遇到这种情况,正一脸迷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眨眨眼,“哦”了一声,正要给牙打饭,后面的老员工就推了他一把:“按顺序来!不然谁也别想吃!” 老员工的声音浑厚有力:“你们吵吧!吵一早上,就一早上谁也别吃,饿着肚子干活去!” 托他嗓门的福,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个消息。 后面的地精和人族也开始吵嚷起来:“新来的,你们就不能老实排队吗?” “排队!到后面来排队!” 牙转头看了眼排在中间的伯尼,不得不管这次闲事,新来的这群魔族跟他没什么交情,最多就是打过照面,毕竟跟他动过手的魔族都死了。 “听得懂人话吗?”牙跟领头的魔族说,“让你们去排队。” 不是他不帮同胞说话,而是他已经习惯了按规矩来,再说了,谁先来谁站前面,这规矩挺公平的。 领头的魔族显然也知道牙是个魔族,于是他咧开嘴,露出自己的牙齿,不屑地说:“人族的狗也来冲我叫?” 他们认为第一批来到这里的魔族都是背叛者。 因为这些魔族竟然能跟人族和平共处,甚至跟人族勾肩搭背,还在人族里找到了伴侣,十分不要脸,不配当魔族。 牙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努力心平气和地说:“这是规矩,不管是谁都要遵守。” 魔族嗤笑道:“什么规矩,人族的规矩,不是我们的规矩。” 牙觉得自己现在鸡同鸭讲,这些魔族已经听不懂人话了。 于是他压低声音说:“这是陛下的规矩。” 魔族瞬间老实了,已经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牙终于找到了对付他们的办法,乘胜追击道:“如果你们想让陛下生气,那就随你们。” “如果不想的话,就去排队。” 魔族对魔王的忠诚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他们绝不会想要反抗魔王,或者取而代之——除非是魔王将死,虚弱的时候。 于是这群魔族双眼通红,却还是乖乖去队伍末尾排队。 牙也回到了自己应该排队的位子。 可是他跟新来这一批魔族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伯尼有些担心:“他们不会来找你麻烦吧?” 牙故作轻松地说:“没事,他们打不过我。” 蕾妮在后面说:“看着吧,他们肯定找你麻烦,有什么用的上我的地方,记得跟我说一声。” 巴德也说:“他们可不像我们。” 前一批魔族已经“人族化”了不少,有自己的社交圈子,有朋友或爱人,还有自己的工作,自觉遵守领地里的规矩,并且觉得这样的生活很不错。 习惯了孤独和厮杀,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会喜欢平静安逸的生活。 而新来的这一批魔族,他们只觉得自己是异类。 不仅是人族里的异类,还是同胞里的异类。 他们是孤独的,是被孤立的,只能集合在一起,共同对抗人族和同胞。 池晏知道新来的这批人很不听话的时候也有些头疼:“我记得黑他们刚来的时候也很听话啊。” 池晏不明白,于是去向克莱斯特请教。 只是克莱斯特还没说话,管家先说了:“黑他们刚到的时候,领地还不怎么样,奴隶和平民跟他们一样,都是一无所有。” 没有差距,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异端。 并且他们来了没多久,就跟着克莱斯特一起清理周边强盗去了,在清理的时候,其中不少魔族还有了伴侣,那时候人们也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每天就是枯燥的工作,魔族们在工作中有了朋友,建立了自己的社交圈子。 而新来的魔族,他们可不像之前来的魔族一样,现在领地里几乎人人都有私产,除开工作,他们也有其他活动,比如私下举办拔河大赛,或是一起去河里游泳,比赛谁游得快。 没人会邀请新来的这些魔族。 他们被排斥了。 管家解释完,池晏就明白了。 “那就再举办一次运动会吧。”池晏说,“这次还是拔河和游泳。” 正好可以给领地里的人都放三天假。 现在领地没有双休,只有五天一次的休沐日,人们在这一天可以去澡堂洗澡,清洗自己的衣服,打扫屋子,所以偶尔池晏也会另外给他们放假,让他们能好好休息。 运动会要再次举办的消息一传下去,人们都很激动,运动会带给他们的记忆很美好,而且跟私下自己弄着玩是两码事,因为领主举办的运动会,赢家会在所有人的瞩目下得到夸赞和奖励。 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人们眼里的焦点。 巴顿和格纳在得到这个消息以后,马上开始集合自己的队伍,除了他们以外,其他人也是一样,因为每个队伍里都有规定的不同种族的人数,又必须保证每个人都能参加,所以新来的那一批人如果没有队伍,其他人也就别想参加比赛。 “真要去邀请他们吗?”巴顿有些担心,吃饭的时候还对格纳说,“他们看起来好凶。” 格纳点点头,赞同巴顿的看法。 巴顿叹了口气:“哎,没办法,只能去邀请他们,我就邀请里面看起来不那么凶的人吧。” 巴顿观察了一天,才从新来的那批人里看中了几个不怎么起眼的。 属于那种哪怕在新来的那批人里,都可有可无的存在,巴顿一个人不敢过去,还拉了几个朋友撞声势。 “拔河比赛,还有游泳比赛。”巴顿强打精神,“你们会游泳吗?” 原本不准备搭理巴顿的魔族听见问话,连忙说:“怎么可能不会?我们可会游泳了!” 巴顿发现这些人也是能好好说话的,原本还有些紧张害怕的他脸上有了点笑模样:“那就好,大人要举办运动会,你们到我们的队伍里来吧,赢了的话,能得到糖和麻布,说不定还有麦芽糖,你们吃过糖吗?” 刚离开深渊的土包子魔族一脸茫然。 巴顿盛胜追击:“很甜!像蜂蜜一样甜!” 魔族没吃过蜂蜜,还是想象不到。 巴顿:“你们等一等,我回去一下。” 他家里还有一小罐糖,虽然心疼,但是为了比赛,拼了! 魔族吃了小小的糖块,甜蜜的滋味在嘴里散开,充斥了他的口腔,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平和了不少,扭扭捏捏地问:“赢了真的有糖吃?” 巴顿拍着胸脯打包票:“那当然!有一整罐糖呢!每个人都有!” 魔族考虑了一下,他不想当“叛徒”,但是他跟同族们也没什么深情厚谊。 那点同胞之情,显然不能战胜他对糖的渴求,于是在考虑了几秒之后,他迅速说:“好吧。” 巴顿咧开嘴笑:“就这么说定了!每天工作结束我们都会一起练习,你记得过来!” 要跟其他队伍友好练习拔河,还得去河里练习游泳。 现在是夏天,去河里游泳还是一种享受呢! 策反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巴顿很快凑齐了自己的队伍,是第一个把队伍整合好的。 其他队的人纷纷来向巴顿取经。 巴顿也没有藏私,把自己的经验告诉了其他人。 就这样,新来的魔族领头人,发现每天工作一结束,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全都借着尿急的借口消失不见,一开始他还不明所以,等他身边只剩下两个魔族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有什么事不对了。 “其他人呢!”领头的人叫亚,因为他小时候不会说话,他妈妈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后来妈妈死了,再也没人叫过他的名字。 他身边的两个魔族小心翼翼地说:“都被人族骗走了!” 亚气不打一处来,觉得不仅之前的同胞背叛了他们,他自己也被其他人背叛了。 就在他准备去找麻烦的时候,一个矮人站到了他面前。 矮人比较倒霉,他们取经慢,下手也慢,导致现在只剩下他的队伍还没有齐集人了,这三个魔族,他必须捏着鼻子招揽到自己的队伍里。 这个矮人就是之前跟亚在食堂里发生过冲突的矮人。 他一出现,亚立马进入备战状态,似乎只要对方说错一个字,他就会扑上去,撕碎对方的喉咙。 偏偏矮人不按套路出牌,他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之前在食堂的时候,我以为你们是故意抢位子,忘记了你们才来,不知道领地里的规矩。” 亚和另外两个魔族:“……” 虽然我们不知道规矩,但我们确实是故意抢位子找麻烦。 矮人摸摸自己的头发:“马上就要开运动会了,你们到我的队伍里来吧,赢了的话,就能得到麻布和糖。” 矮人取过经,把糖块拿出来,让他们吃。 亚还没说话,仅剩的两个同胞就跃跃欲试的想要吃糖。 亚瞪了他们一眼,两个魔族才把手放下。 矮人看他们不动,继续说:“其他人都有队伍了,你们不参加的话,你们就没机会了。” 亚:“其他人?” 矮人点点头:“对。” 亚这时候才发现,跟自己一起来的魔族全都被“策反”了! 一群畜生! 亚气得不行,加上矮人添油加醋说了一句:“你们不来,奖品就是别人的了。” 亚气氛的“抢”过矮人手里的糖,放到嘴里咀嚼,一边因为这甜蜜的滋味眯起眼睛,一边很很不平的想:“那群该死的叛徒,谁也别想拿到奖励!” “行。”亚说,“我答应你了!” 矮人终于松了口气,高兴道:“你这么强壮,我们一定会拿第一的!” 亚猝不及防被奉承了一句,他可从没被人夸过,第一次被夸,亚的脸瞬间红起来,装模作样地说:“那当然!我比他们厉害得多!” 于是其他担心亚会生气,绕着亚走的魔族们,忽然发现,今天跟他们一起训练的队伍里,竟然有亚。 今天跟他们一起去河里训练的队伍里,竟然也有亚。 而亚还没有冲过来教训他们,简直像是活在梦里。 亚现在过得快活极了,根本记不得自己还要去教训同族。 “亚!你真厉害!你力气真大!比牛头人还大!这次我们一定能赢!”说话的是地精。 “亚你游泳的速度好快,你能教教我吗?”说这话的是人族。 亚每次被夸,都要满脸通红的强装镇定,用无所谓的口吻地说:“你们太弱了!我强是天生的!” “亚,你教我怎么像你一样游泳吧,你游泳的姿势真漂亮!” “亚,你以前每天吃的是什么?力气怎么这么大?” “亚……” 亚每天都要回答一大堆问题,但他一点不觉得累。 只觉得快乐。 好像他从这个时候开始,才真正活着。 就连“人族们”,都显得可爱多了,“勉强”配当他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矮人/地精/人族:“彩虹屁拯救世界!” 第75章 屋里摆着冰盆,池晏坐在冰盆旁边, 凉爽舒适, 同时觉得自己身上长了懒筋,再这样下去, 恐怕会越来越懒,不是什么好兆头。 尤其是在没人会管教他的异世界, 不说克莱斯特,就说城堡里的仆人和管家, 就真心希望他能像其他贵族那样尽情享受。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池晏心想, 同时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地里的卡坨涨势良好,小麦也正迎风摇摆, 棉花地里生了蝼蛄和棉蚜,每天都要不少人去捉虫,治理虫害,可惜没有专业人手,农药对池晏来说是知识空缺区,于是只能耗费人力,也不知道最后能收获多少棉花。 至于藕,已经长了叶子, 发了花苞,没生什么害虫, 估计能有好收获。 除开地里的事,就是关于领地的事——黏土还在风干,要风干半年才能和水阴干烧制能土砖, 急不得,只能等时间慢慢过去,搭建城墙这样的大工程,估计要到明年才能动工,烧制土砖就要花一段不短的时间。 现在很多大城都没有城墙,没有烧砖的技术,连城堡都需要用石头搭,就跟修长城一样,全靠人力,一块能用于搭建的石头轻则百斤,重则千斤,就是壮劳力再多,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搭建好。 更何况各地领主,几乎都不管事,他们只觉得自己的城堡是石头搭建的,是保护他们的堡垒和屏障,已经足够安全了,至于修城墙?那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但不是没领主修过,但实在是太耗时耗力,并且奴隶是不够的,征召平民?平民听见要修城墙就逃,宁愿背井离乡,也不想死在繁重的修建工作上。 所以大多数城墙,都是刚起个头,很快就半途而废。 领地小也有小的好处,只要烧了砖,修城墙的难度不算太大,不然池晏还真不会考虑修城墙。 池晏把自己的笔记翻出来,这些笔记都是他无所事事的时候写的,想一出是一出,很没有规律,他翻来覆去看了几次,最终决定给自己找个轻松点的活干,让自己活动一下筋骨,免得再过半年他就瘫在床上了。 “让矮人把这个弄出来。”池晏把画好的图纸交给卡迪。 图纸上画的是手摇式轧机,摇杆控制着刀片旋转,刀片的距离都得经过仔细测量,大小相等。 但构造并不算难,对矮人们来说不算困难的工作。 卡迪也没有多问,他现在稳重了很多,俨然是管家的翻版,只是严肃过了头,毕竟老管家都还有活泼的时候,不过池晏也没说过什么,卡迪也是忠心嘛,时间长了,应该就不会这么严肃紧张了。 池晏刚被班主任任命为学习委员的时候,刚开始也很新奇,毕竟第一次当官,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很尽职尽责的,虽然就是每天发发卷子,收收作业,同时对同学们表示:“有不懂的就来问我,保准给你讲明白。” 后来池晏发现,老师都给这群听忘眼书的人都讲不明白的问题,他更不可能讲得明白。 再加上沉迷一款新游戏,然后迅速被老班革职,再次成了个平头百姓。 人们刚得到一个新身份的时候,总想比以前做的更好,甚至改头换面成为一个新的人。 池晏初中升高中的时候,还脑补自己要在高中当一个高冷男神,可惜不到一周就破功。 卡迪现在就是这样,正卯足了劲想做出成绩,想让池晏信任他,依赖他,也想让管家对他刮目相看,钻了牛角尖,不过并不讨人厌,池晏就随他去了。 矮人们加班加点,很快把轧机弄了出来,池晏又让仆人给自己准备了一个房间,以及一些挑选好的小麦。 送到池晏面前的,是已经过好筛的小麦,筛去了尘土和石块,麦粒整齐而均匀。 铺在桌面上,鼻尖还能闻到麦香——虽然这麦香大约是池晏的心理作用。 “你准备做什么?”克莱斯特站在一边问。 池晏把小麦捧进手摇式轧机里,一边摇一边说:“做麦曲,有麦曲才能用小麦酿酒。” 小麦和大麦都能酿出酒,不过池晏的领地只有小麦,所以酿也只能酿小麦酒。 并且池晏不准备酿啤酒,啤酒度数低,他准备再酿出酒以后进行蒸馏,这样蒸馏出的酒能有五十度以上。 并且池晏还准备试试弄出医用酒精,医用酒精跟普通的酒一样,都是用淀粉类植物酿造而成,只是蒸馏的温度比酒低,蒸馏的次数比酒多,并且不像普通的酒一样可以喝进肚子里。 以前池晏是没那个条件,现在有了,当然要想办法给自己的领地弄多一些保障。 只是蒸馏到什么程度,怎么分辨度数是个问题,但池晏准备走一步看一步,不能因为瞻前顾后,就什么都不做。 克莱斯特很想上手帮忙——他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是不想看池晏受累。 但池晏摇摇手,拒绝道:“让我自己来,我都快闲出花来了!” 池晏觉得人一闲下来,就会东想西想,并且想的都没什么用。 只有有事做,人才能考虑眼前,着眼当下。 克莱斯特被池晏拒绝也不生气,就站在旁边看着。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就说一声。”克莱斯特看着池晏不停晃动的胳膊,觉得池晏到了明天,手臂估计就抬不起了。 毕竟池晏不常动弹,这么长时间以来,走的最远的路,就是在领地里转一圈。 池晏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好。” 短暂的问答结束后,池晏就开始专心轧小麦,等小麦大小跟他预想的一样,并且没有太多细粉以后,池晏就停下了动作。 他把晾凉的水倒进装满碎麦的木盆里,按照一比三的比例把水和碎麦搅拌混合,速度还不能慢,翻拌要快而均匀,免得出现白心和水块。 池晏搅了一会儿就不行了,手酸,胳膊也酸,总之就是觉得全身上下都酸。 于是他瞬间忘记了刚刚自己信誓旦旦说的话,转头看向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朝他微笑,好像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刻。 池晏小声撒娇:“我手累……” 他撒娇撒的自然极了,就好像以前在家时对父母撒娇一样。 每次他一使出撒娇大法,父母最终都会同意他的请求,受不了他的歪缠,不过他年纪变大,撒娇的次数就少了,偶尔撒一次,也是为了要零花钱。 克莱斯特站在原地,先是愣了两秒,然后无奈而又宠溺的笑道:“我去洗手。” 池晏要求领地上的人进食前和进食后都要洗手,而厨房里的人,做饭前后也都要洗手,因为他的领地里说一不二,所以人们慢慢也就养成了习惯。 洗干净手和小臂,克莱斯特接替了池晏的工作。 池晏蹲在木盆旁边,看着克莱斯特翻搅碎麦和水的混合物,池晏这下觉得自己应该是真切的闻到了麦香。 “其实我来这里之前没见过小麦。”池晏忽然说起了以前的事。 他自己说的时候,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见过麦田,但没见过收割过的小麦。 毕竟主食是大米,家里的麦制品只有面粉,还是磨得细腻又白的面粉,看不出一点原生小麦的影子。 克莱斯特只以为池晏说的是他在圣院的时候只见过小麦做的面包,却没见过麦子和麦粒。 池晏目光无神的跟着克莱斯特的手转动,他继续说:“我妈以前说我丢三落四,要是一个人过日子,肯定能把日子过得跟狗一样。” 结果他妈没说对,他来到了这里,没把自己活成狗。 刚来的那两年,池晏每天都在期盼一觉醒来就回到家里,睁眼就能看到父母的脸,一切种种都是他的黄粱一梦。 他吃不惯这里的食物,也过不惯圣院的日子,每天都很惶恐,担心被人看出来自己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被当成妖魔鬼怪烧死,或者吊死。 并且这里的人热情得过了分,每个见到他的人都想对他做些不可描述的事。 池晏过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只是他不愿意表现的像个胆小鬼,就总是用嘻嘻哈哈的态度去过日子。 直到现在,被克莱斯特和管家他们悉心照料的时间久了,池晏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他心里那个藏着的小男孩,才终于颤颤巍巍的冒出了一点头。 克莱斯特第一次听见池晏提起自己的父母,也不说话,手上没停,但是表情却很温柔,是个十分体贴的倾听者。 池晏:“我爸一直想让我去读师范,毕业以后当个老师。” 池晏絮絮叨叨,也不管克莱斯特听不听得懂:“我不太想当老师,当个好老师太累了,当个坏老师又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池晏:“我妈想让我以后考公务员,跟老师一样,也是铁饭碗,稳定。” 在父母眼里,稳定就是最大的优点。 就在克莱斯特准备仔细问的时候,池晏忽然大喊一声:“好了好了!” 然后双臂一伸,就把木盆抱走。 克莱斯特:“……” 池晏把让矮人们锯好的木框模子拿出来,因为没有保鲜膜,所以只能用干净的细密的麻布垫在下面,把搅成糊糊的碎麦放进去,然后再在上面放一块木板,用力的往下压。 会压出一些水来,也会把碎麦压成方形,定型之后就把木框拿来,去压下一块。 池晏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压碎麦的活当然被克莱斯特给包揽了。 克莱斯特力气比池晏大,速度也比池晏快得多。 这些压好的“麦曲”要在室温下静置三十分钟。 克莱斯特终于能提问题了。 “公务员是什么?”克莱斯特问的很自然。 池晏答的也很自然:“就是官员,不过不是什么大官,就是下面的小官,事情多,工资低,想升官就要熬资历。” 克莱斯特点点头,明白了一点,然后又问:“为什么叫公务员?” 池晏老神在在地说:“天下为公嘛,为公家管理事务的人。” 克莱斯特:“……”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混迹人族世界的时间太短,对人族还不够了解。 克莱斯特又问:“师范是什么?” 池晏:“专门教老师的学校。” 克莱斯特这下觉得自己十分孤陋寡闻,不算是个人族通。 但他没有继续问关于池晏父母的事,池晏来到这里的时候只有两个骑士护送,从不提父母,要么,是他的父母不要他了,要么是他的父母死了。 无论哪一种,问出来都是要掀池晏的伤疤。 觉得自己十分了解人族情感的魔王陛下体贴的闭上了嘴。 池晏忽然问:“深渊之下是什么样的?如果有亮光的话?” 这句话倒是勾起了克莱斯特的回忆。 深渊之下没有火种,因为极深,所以也杜绝了自然的光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在极致的黑暗中,只能听见声音,并且每一种声音都变得极为清晰,呼吸声,水滴声,怒吼声,撕咬声。 声声不绝不断。 克莱斯特上一次回去的时候,带上了火种。 当无数火把在深渊之下亮起,克莱斯特才第一次真正看清封闭了魔族上千年的深渊之下,究竟是什么模样。 ——一片焦土。 还有斑驳的红色,那是血渍日积月累,一层覆着一层留下的印记,到处都是破碎的石头和破碎的骨头,而站在他脚下的魔族们,哪怕丑陋古怪,都有一双一模一样的,迷茫的眼睛。 互相厮杀久了,仇恨似乎也渐渐湮灭,奥斯汀成了传说,他们的仇人死的渣都不剩了,连复仇都找不到对象。 于是厮杀也成了活下去必须要做的事。 当克莱斯特告诉他们,要他们离开深渊之下的时候,没有一个魔族高兴兴奋,或是野心勃勃的想要占领深渊之上的世界。 克莱斯特只在他们的眼里看到了恐惧。 不是惧怕深渊之上的危险,而是惧怕深渊之上的世界。 人还是人,他们却成了怪物,深渊之下是他们的容身之所。 当怪物当久了,重见天日,再当人,似乎已经不是他们能做到的事了。 魔族曾经也辉煌过,最辉煌的时期,魔族占据着所有肥沃的土地,除开魔族以外的其他种族,都是魔族的奴隶和仆人,长达数百年的时间内,魔族都是这片大陆唯一的主人。 不过其他种族终于在长年的压迫中选择了反抗,人族再次占据了一席之地,在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族和魔族后,他们变成了割裂状态,不来往,不交流。 奥斯汀的到来,在当时的魔族看来,或许是另一条可走的路。 一个多种族的混血的魔王,又是人王,他理所应当可以让这些种族融合在一起,创造一个新世界,于是魔族们低下了他们的头,愿意跟人族和平共处。 没人能想到,被他们寄予厚望,忠心耿耿追随着的奥斯汀大帝,才是那个挥下斩断魔族头颅最后一刀的人。 然而在深渊之下,不知道经过多少代以后,魔族们只能从残存的那点故事里,找到魔族曾经有过的不怎么成功的辉煌。 但故事太久远,也没法考证,魔族们有时候会生出——可能故事都是假的,我们生下来就在这个鬼地方,一千年前的事,谁说的清楚呢?的想法。 他们之中有些人,已经不想离开深渊了。 深渊下是他们熟悉的世界,强者生存,只要牙齿够利,爪子够尖,就能活下去,就能成为一方霸主,可离开了深渊,谁知道上面是什么鬼样子? 只是克莱斯特要带他们,他们都不能拒绝罢了。 只是克莱斯特不会把真正穷凶极恶的魔族带回来。 这两次带回来的魔族,都属于魔族里比较傻,比较天真的。 在魔族被放逐,奥斯汀出现之前,也有过很多任魔王,他们的目标都一样,杀光所有的人族,让魔族成为这片大地唯一的种族,不过都没成功。 人类地精矮人和牛头人,看起来孱弱无比,加在一起也打不过魔族,但他们却没有灭绝,反而像是一簇簇野火,哪怕零星,火势似乎一吹就灭,却从未停止过燃烧。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魔族们也厌倦了,不想永恒的争斗下去,也想获得些许平静。 奥斯汀身上,就寄托着魔族们的希望,只是奥斯汀最终还是辜负了他们,辜负了所有魔族注视着他的目光。 而克莱斯特在同族们的目光中,只是冷静,甚至冷酷的想:“一群狼吃了上千年的生肉,竟然还是变成了羊。” 可见这世上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但克莱斯特却对池晏说:“不怎么漂亮,土地是黑色的,偶尔在角落里会长几个蘑菇,不过不能吃,全都有毒,但也不怎么丑,如果建几栋房子,应该跟这里没什么区别。” 池晏不知道这是克莱斯特“加工美化”过的,他想了想,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低头一看地上的“麦曲”,连忙说:“时间到了!得拿去曲房!” 曲房也是池晏早就叫仆人整理好的房间,不大,地上铺着一层干燥的稻草,不过搬运的活不用池晏自己的干,等在门口的卡迪带着几个男仆,把“麦曲”全都转移到了曲房里。 池晏把“麦曲”在铺着稻草的地上摆成“丁”字型,然后再把一些稻草铺在“麦曲”上面保温,用来适应有益菌的生长繁殖。 接下来就是“麦曲”的反应时间,一般来说,麦曲在二十个小时的时候开始升温,五十到六十小时候的时候,温度能高达五十到五十五度,在这个时间内还得进曲房看看,如果覆盖的稻草上有水珠,就得掀开稻草,开窗通风,保持干燥,排除湿气。 这个过程也是池晏自己亲自在盯。 多数时候克莱斯特也会陪他一起进曲房。 曲房里热气腾腾,池晏进去一次,就会被热得满头大汗——他其实不怎么出汗,是标准的怕冷不怕热,但在曲房里,不怕热这个特点迅速消失,池晏一进去就会被热气打的头昏脑涨。 外面的最高温度现在应该在三十五到四十度,虽然高,但还不会热的人生活不能自理,如果在有冰盆的室内,温度大约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度,算是比较舒服的温度。 可是曲房里的温度,怎么也有五十度。 池晏虽然每次一进去就想放弃,但又觉得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因为热就轻易放弃?被别人知道了多丢脸啊! 于是他拿出了高考最后一个月冲刺的毅力,定时定点的去曲房看麦曲的情况。 一旦他出了曲房,就会忙不迭的脱了上衣擦汗,然后奔向浴室。 唯有克莱斯特好像再热都不会出汗。 夜里,池晏趴在克莱斯特的身上,仔细观察克莱斯特的毛孔。 两人的距离近极了,池晏呼出的起喷洒在克莱斯特的胸廓,克莱斯特平躺着,一动不动,像是“寿终正寝”了一样,直到池晏翻身下去,克莱斯特才喉结上下运动后问:“在看什么?” 池晏:“你都没流汗。” 难道魔族没有汗腺吗?没有汗腺怎么散热? 克莱斯特翻身抱住了池晏的腰:“我不觉得热,所以不流汗。” 池晏的手心贴着克莱斯特的胸膛,克莱斯特好像一身冷血,尤其到了夏天,皮肤都是冰凉的,抱起来特别舒服,又不像寒冰一样刺骨。 池晏整个身体都抱上去,脸也贴上了克莱斯特的胸膛上,舒服的叹了口气。 然后哼哼唧唧地说:“克莱斯特,要是你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啊。” 他撒娇撒的理直气壮,自己也不觉得羞耻——反正屋子里就他和克莱斯特两个人,在这一方小天地,谁也看不到他们,也就没人知道他会这么冲着克莱斯特撒娇。 克莱斯特的嘴唇贴在池晏的额头上。 他说话的时候,胸腔都在微微震动,声音低沉,像是呢喃:“我总是在的,除非你不要我。” 身为魔王,他从未拥有过什么,魔族?他对魔族的责任来源于血脉,要说感情,那真是稀薄的快没了,父母?他的父亲不知道是谁,或许只是一个普通魔族,他的母亲早就死了,而他吃光了她的血肉。 克莱斯特的手穿过池晏的长发,柔软的发丝顺着他的指尖摆动,从他的指缝中滑落。 尊贵的魔王陛下低下了他的头,咬住了猎物的唇,却在猎物哼唧的抱怨下放轻了力气。 ——陛下拿这个宝贝,是真的没有办法。 第76章 转眼夏去秋来,领地里金黄的麦浪随风起伏, 水车转动时发出“咔咔”声, 野猪在人们踩踏出来的平整路上蹦跶的正欢,你追我赶, 而领地上的人,已经准备好享受丰收的喜悦了, 丰收代表着富足,富不富没人知道, 但足是肯定有的。 谁能想到, 三年以前,这块领地还是一片只有田地和城堡的土地?奴隶连避雨的棚子都没有, 整个领地除了奴隶就是仆人,平民只有零星几个。 而现在,领地里来来往往的全是人,地精能和人族混在一起,牛头人也能跟矮人聊天嗝屁,就连魔族——都有了几个外族好友,偶尔还会聚在一起喝点小酒,到树林深处去打猎。 夏天的热量还拖着一个尾巴, 池晏的房里还摆着冰盆。 结果一场雨落下来,夏天的尾巴也就被打的七零八落, 消失不见了。 他们只得跟老天抢时间,冒着雨去抢收小麦。 雨季要来临了。 雨季一来,就只有室内工作者还能干活, 室外工作者就能开始放长假,如果闲不住的,也能找点临时的活干。 第一场雨结束,天刚转晴,人们就忙不迭的开始了秋收。 今年没有蝗虫来搅局,也没有天灾,外面的人祸还波及不到这里,因此粮仓迅速的被填满了。 卡坨尤其多,单独占满了一个仓。 抢手的麦子也堆进了谷仓。 新鲜的脆藕很快端上了餐桌,纺线房有了棉花可以纺棉线,弹棉花用的悬弓再次有了用武之地,没过几天,树林里的蘑菇也在雨后冒出了头,背阴的树后还生了木耳。 池晏吃了煮出来的藕片,喝了一口野菜汤,再啃一口馒头,夹一片肉,舒服的吐出一口气,觉得再享受也没有了。 他转头看了眼克莱斯特,克莱斯特面前摆着的食物跟他的完全不同,是不知道几成熟的肉排,切开以后还能看得见血丝,虽然食物如此狂放,但克莱斯特进食的姿态很优雅。 好像他才是正儿八经的贵族。 因为是难得的收获季,池晏还请了班尼迪克和坎贝尔夫人一起用餐。 坎贝尔夫人是个闷嘴葫芦,轻易不说话,坐在那像个隐形人。 只有班尼迪克,活似个大马猴,一时半会儿都闲不下来,他喝下一口汤,咂咂嘴,没有一点客人自觉地说:“太淡了,没味,难喝。” 池晏发现,除了他以外,其他人似乎都对重盐和香料有一股执念,欣赏不来清淡的味道,可能是常年重口味,养坏了他们的舌头。 班尼迪克在自己的领地上,好歹知道自己是个领主,是个贵族,还会下意识的约束自己,当个正常的“成年人”,来了池晏这里以后,发现自己可以连领主的样子都不用装了,于是开始放飞自我,成了个快乐的熊孩子。 尤其是坎贝尔夫人对他有求必应,他就越发熊了。 池晏又喝了一口汤,冲班尼迪克说:“我派人出去买盐了,到时候让安娜单独给你煮汤。” 齁死你。 班尼迪克没听出池晏的言外之意,他闭关画画的时间久了,画技没有提升,审美还是不堪入目,但练出了坐定般的迟钝。 “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班尼迪克在瘟疫爆发的时候跑过来,抛下了他领地上的臣民,不过一点不受良心的谴责。 毕竟贵族们不觉得自己对领地上的人有责任。 他们觉得是领地上的人对他们有责任。 班尼迪克十分乐观的想:“明年我就能回去了。” 他还以为自己可以利落的离开领地,又利落的回去,因为他是世袭的贵族,所以一旦他回去,他还是尊贵前往的领主。 池晏毫不留情的打碎了他的幻想:“我觉得不太可能,你走了,你的领地不能没人管,当地圣院还在呢。” 池晏不知道是变聪明了,还是被历练出来了,他看起来十分沉稳地说:“圣院肯定会接手管理权,你回去了,要么当一个傀儡,要么被圣院想办法除掉。” 虽然圣院应该也知道班尼迪克是个酒囊饭袋,但班尼迪克毕竟是贵族,还是子爵,不除掉他,他随时都能名正言顺的夺回治理权,然后转身投入王室的怀抱。 真正对圣院十分拥戴的人几乎都是平民,只有平民才需要找慰籍,因为他们食不饱腹,衣不蔽体,不找点慰藉,不用这点慰籍麻痹自己,根本活下去。 少部分过的不怎么样的贵族,或者幻想长生不老的贵族也会信圣院,比如那位已经被王室“肃清”的公爵,估计就是已经不再迷恋人世的权柄,想要到圣灵座下当个乖巧的跟屁虫。 而更多的贵族,他们天生就更倾向王室,因为他们有跟王室一样的利益需求。 不想被圣院牵制手脚,想要更多权力,借由王权神权的争斗,走上权力的顶峰。 升官发财。 像班尼迪克这样混吃等死,靠祖荫得过且过的也有不少,不求权势滔天,但求吃饱喝足,好好享乐。 池晏从没有思考过这些,他对政治,尤其还是异世界的政治没什么兴趣,有那个时间不如多想想领地里还差什么东西,还要搞那些基础建设,甚至去哪里弄到矿产。 但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点自己以前从没有想过的东西。 比如圣院把弗兰度也扯进来,难道仅仅是为了跟王室争权吗?跟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圣院长脑子再有问题,也不至于连这点也想不到。 池晏看着班尼迪克的脸。 忽然想到,如果不是引狼入室呢?如果圣院……也是狼呢? 只是狼伪装成了羊,等时机一到,就脱下羊皮,再引来自己的同胞,宰杀那些已经被骗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羊。 班尼迪克被池晏这么长久的注视着,忽然脸一红,扭扭捏捏的瞪了池晏一眼,不过一点力度都没有,是标准的暗送“菠菜”。 他一直以来荤素不忌,男女都行,对池晏的那点抵御能力,全靠坎贝尔夫人培养,不过抵御能力也十分有限,被池晏这么专注的一看,他的一颗小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就要炸开了。 池晏被班尼迪克用眼睛送过来的“菠菜”吓了一跳,也吓回了神,连忙朝克莱斯特看过去。 克莱斯特正微笑着看他。 池晏打了个哆嗦,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点被“捉奸在床”的愧疚感。 班尼迪克没看到池晏和克莱斯特的眉眼官司,他低着头,心里涌起甜蜜的烦恼。 他倒是不介意跟池晏在一起,只是两个人都是领主,怎么分上下呢?要是池晏跟他的男情人一样,不是平民就是奴隶,那么上下很好分,可池晏不是,尤其是现在他还住在人家的地盘上。 但要是让他当下面的,那是万万不行的。 班尼迪克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抵抗住了池晏的魅力。 池晏不知道自己被这个双性恋单方面的拒绝了,他低着头,闷声不语的把饭吃了,然后做贼一样回到房间去,他穿越来这里之前也没谈过恋爱,对情侣间的“占有欲”“拈酸吃醋”不怎么熟悉。 他初中的时候,班里的男男女女沉迷炫舞,加了各种家族,网了一堆恋,都没见过脸,不知道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老是少”,并且在网上经历了一系列的爱恨情仇。 比如“老公”或者“老婆”跟敌对家族的人出轨了,或者好不容易买了对永久的新翅膀,却被“对象”说丑等等。 他们年纪轻轻,已经在网上身经百战。 唯独那个时候池晏沉迷射击类游戏和沙盒游戏,他小学时候就在劲舞团里成了“高手”,并且那时候心智没开,在劲舞团有一堆哥哥姐姐,而且那个时候能上网的要么闲要么有钱,黑网吧两块钱一小时,看起来少,但平均工资也就几百块,电子阅读室网费也得一小时一块钱。 在哥哥姐姐们的爱护下,他玩这个游戏真没花钱,常常一上线就收到了哥哥姐姐们爱的礼物,成了家族里最受宠的吉祥物。 所以对后面出来的炫舞,他就像玩DOTA的看不起玩LOL的一样,除了觉得自己是个绝世高手不该去虐菜以外,还有就是身为“原版”玩家的优越感,好像不骂一骂这个“山寨货”,不能显示自己厉害,是个老玩家。 他就在本应该春心萌动的年纪,每天沉迷于爆头和挖矿,导致作为比较早冲浪的“网虫”,却连一次网恋都没有,说起来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早知道当年就算不网恋,也该多听朋友们抱怨两句。 等克莱斯特进到房间里,就只能看到池晏的背影,池晏趴在床上,抱着被子,听见脚步声以后转头,发现克莱斯特站在门口,倚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嘴角还带着笑,像是那个不出世又潇洒的绝世高手。 主要还是脸好。 池晏抬起头,像是蜗牛从壳里探出触角,小心翼翼地问:“你吃……生气了?” 本来他想问的是,你是不是吃醋了,但是直接问出来不太好,池晏还是知道,但凡吃醋的,都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在吃醋。 克莱斯特:“不至于。” 池晏松了口气。 但克莱斯特似乎在跟自己较劲,过了几秒后又说:“班尼迪克有什么好看的?” 班尼迪克确实不怎么好看,他鼻子大,眼睛小,嘴唇很薄,因此整张脸只有那个大鼻子最显眼,但他的眼珠子很好看,虽然眼睛小,但那双浅绿色的眼珠,像极了池晏看过的一张电影海报上的男主角的眼睛。 池晏当时出神的时候,看得就是班尼迪克的眼睛。 但在克莱斯特面前,池晏是绝对不会说班尼迪克的眼睛漂亮的,他忽然连忙解释,自己只是看着班尼迪克发呆。 顺便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说完猜测,池晏又小声地说:“之前那个圣使来的时候不是说,有一块领主现在没人管,而且还有铁矿吗?我其实……”是有点心动的。 高楼大厦需要钢筋铁骨,虽然他不用去建高楼大厦,但有铁矿,就意味着在很长一时间内,他们都有搞建设的基础,炼钢厂,蒸汽机——虽然这玩意似乎还遥不可及,但池晏很乐观的觉得,只要他再努力一点,把脑子里的知识全都挖出来,再经历一次次失败,肯定能弄出来。 工业革命之前,谁能想到世界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一台小小的珍妮机就能拉开序幕? 谁能想到大清的如画江山,肥沃土地,会因为闭关锁国而毁于一旦? 工业革命最重要的东西,人们普遍认为是蒸汽机、煤、铁、钢。 池晏理科学的不怎么样,但只要是能死记硬背记下来的,他都不会忘。 所以他才学了文科,毕竟文科除了数学,其他只要下力气去背,成绩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唯有数学还需要套公式。 他的数学成绩——真是不怎么样,他套的公式都是对的,可答案永远是错的,连老师都不好意思打击他,因为他已经足够努力了,但数学嘛,看起来是差之毫厘,实际是谬以千里。 英语也是闭口英语,应试还行,真跟外国人交流还是免了。 地理中规中矩,池晏不怎么喜欢,但成绩还行,老师还准备钦点他当地理课代表,不过上节课老师刚钦点,下课池晏就去办公室跟老师告了老。 语文勉强算是池晏的强项,中考还单科考了个全市第一,虽然这第一有十二个人。 历史和政治则是池晏的强中强项,偶尔还能拿个满分。 要是去学了理科,别说考重本,就是考个三本估计都悬。 池晏自己嘀咕:“早知道还是该学理,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尤其是来到这个地方。 以前他看小说,看过一条书评,那位读者一针见血的说,穿越到异世界,理科生搞建设,文科书搞政治,如果是男频小说,那么殊途同归,文理科生最后都会当皇帝。 池晏觉得自己一个文科生搞建设,专业十分不对口,可他天生不是搞政治的人才。 不是每个人都有七窍玲珑心,都能看穿一片岁月静好下面的汹涌风波,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揣着一张笑脸,每天在阴谋诡计里潜行。 克莱斯特没听清池晏在嘀咕什么,只是问:“你想去?” 池晏拿不定主意,他在游戏里很有主意,在现实生活中就很一般了,因为上有父母老师,旁有同学朋友,拿主意这事,一般他不干,嫌累,也不想负担责任。 “我要是去了,这里怎么办?让谁打理?而且这里这么小,我都还没弄出什么效果来。”池晏难得自省,这么一自省,他就觉得自己之前不该为为这点成果沾沾自喜。 他从现代穿越过来,接触的全是现代的科技产品,连劣质无人机都拆开玩过,更别提家里被他拆了装,装了拆的遥控汽车。 难道弄出了棉被,整出了春秋时期就有的钢,以及半自动化的水车他就满足了吗? 他站在巨人的肩膀,有现代赋予他的超出这个时代的知识储备,不拿出来,不捣鼓出样子,他甘心吗? 谁不想成就事业?他班里那个成绩最差的小胖墩都写过想当大富翁的作文。 不过大富翁这个梦想太笼统,估计实施起来有点难度。 池晏深吸一口气,忽然一脸郑重地对克莱斯特说:“我要去。” 这回不是想了,是要。 克莱斯特脸上的笑也收敛起来,他敏锐的察觉到,池晏刚刚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很严肃也很重要的决定,池晏的表情是郑重的,但眼里却闪着光。 那光璀璨夺目,像是被深埋着的宝石,被人挖掘出来,悉心打磨,终于磨去了灰扑扑的外壳,用另一种身姿现世,并且打定主意要亮瞎旁观者的狗眼。 池晏说:“那里有铁矿,如果运气好,铁矿的数量应该不少,现在圣院没空来管,只要粮食,人已经征过一次了,再征也不可能,弗兰度想要打过来,也不会想要接手一个没人的国家。” 池晏说的头头是道:“还有煤矿,去了大城,能打探的消息就更多了,总能打听出煤矿在哪儿,而且刚刚经过天灾,人祸还在,人们最容易被团结起来。” 人是很有韧性的生灵,属于受再多苦难也没几个愿意去死的,但给点阳光就能灿烂。 恐惧会让人们仅仅团结在一起,互相取暖。 接手一个被破坏的差不多,又有铁矿的大城,对池晏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至于这里…… “把人全部带走。”池晏认真的说,“我们现在最宝贵的不是这块土地,是人。” 全都是有经验的人。 池晏一下就有了信心,他对克莱斯特说:“这里太小了,而且只有铜矿,买铁不会长久。” 地理位子也不太好。 唯一的问题是,池晏在这里都相当于随手掌柜,有一出没一出,去更大的领地,他能把那管好吗? 只是池晏的忧虑还没有说出口,克莱斯特就说:“想去就去吧,别的有我,不用担心。” 这一句话,让池晏提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 池晏走过去,抱住了克莱斯特的腰,最近他特别喜欢跟克莱斯特有肢体上的接触,在克莱斯特身边的时候,他有种自己回到了现代的感觉,有人宠,有人爱。 不是因为他魅魔的体质“爱”他,而是爱他这个人。 池晏的头靠在克莱斯特的胸膛上,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那圣使下次来,我就让他去找圣院说这件事。”池晏轻声说,“等办好了,估计也要一年或者两年时间。” 对于这个领地,池晏还是很舍不得,大家刚住上新修好的房子不久,头上有瓦片,地里有粮食,打开家门就能打水,每个人都很珍惜。 但池晏心里清楚,劳动力才是一切的根本。 除非他把这个小小的领地弄成一个大城,否则无论想的多美都是空中楼阁。 可是想把这个偏僻的小领地弄成大城,没有十年八年是不可能的,这期间还要害怕因为人口太多,超出他一个小小领主的治理范围,被圣院或者王室找麻烦。 就算他的领地里有魔族有钢刀又怎么样呢?能跟一个国家对抗吗? 只有拿到了一个“合法”的身份,他才能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 池晏打定主意以后,就一身轻松了,他其实早就开始了担心,他清楚的知道,困在这个领地里,只有铜矿和硝石,能做的十分有限,生铁还要商人们想尽办法去买,一旦被发现,可能就要被人连根拔起,带锅端了。 他还有很多东西想造,比如蒸汽机,热气球,自行车,油柏路等等。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造出些什么东西来,但勇于尝试总是好的,说不定就能成功呢? 池晏忽然涌起了豪情壮志,觉得自己很有英雄风范,都快爱上自己了。 “我要是去了那,肯定先让他们把街道打扫干净。”池晏跳跃性思维,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去了新地方以后要怎么做了,“人少了,房子就多了,只要有足够的粮食,不愁没人过来。” 克莱斯特原本不想打断池晏的“痴心妄想”,但还是问:“哪里来的食物?把这里的食物都运过去?送给他们吃?那是一座大城,你今天把卡坨拿出来,明天卡坨就流出去了。” 池晏:“……有道理。” 他想的是建设,克莱斯特想的是乱七八糟的杂务,建设似乎很简单,只要不怕累不怕苦,有人干,有理论有图纸,不成功也能积累经验,但杂物很复杂,一点小事就能让池晏的心血毁于一旦。 克莱斯特似乎是来给池晏泼冷水的:“你再好好想想,别急,时间还有很多。” 池晏抬头看着克莱斯特,觉得克莱斯特就是一根定海神针,池晏夸道:“你想的真多,我都爱上你了!” 原本一脸正色的克莱斯特偏过头,耳尖忽然染上了点红色。 他不自然的抿着唇,微微上翘的嘴唇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爱这个字,轻得像是一阵风,克莱斯特被打得措手不及,沉醉在了这阵风里。 第77章 小麦酒酿好的那天,正是难得雨季不下雨的好日子, 刚酿好的小麦酒度数不高, 能有二十多度已经顶天了,管家先用木制的长柄勺盛出来一点, 自己先喝了一口,他老人家从不喝酒, 这会儿砸吧砸吧,也没砸吧出个所以然来, 但还是老神在在地说:“好喝, 不错。” 池晏自己也喝了一杯,酒香很浓郁, 有点像啤酒,但又不是纯正的啤酒味,他没喝过现代没蒸馏过的小麦酒,不清楚究竟是个味道,反正不难喝,还可以。 这些小麦酒留下五分之一,其它的全部都拿去蒸馏,做成可以消毒的医用酒精。 蒸馏的温度控制在多少池晏也不知道, 只能先试验,反正小麦酒随时都可以酿, 这一批都不成也没关系,有的是时间慢慢失败慢慢改。 被留下的五分之一,除了池晏收了两坛自己喝以外, 其他的都让仆人们分下去了。 酒是奢侈品,尤其是粮食酿的酒,除了大贵族以外,小贵族和普通人没谁吃饱了撑的把饱腹的粮食酿成喝两口就没了的酒。 所以这酒,是对前两年辛苦劳作的人们最好的奖赏。 并且一年只此一次。 天气好的时候人们也会去树林里摘野葡萄,野葡萄去皮捏碎之后拌进糖渣密封起来做成果酱,或者酿酒都还行,但当水果吃不行,又酸又涩,咽下去以后嘴里还有股苦味。 把果酱抹在馒头上,没什么滋味的馒头瞬间变得香甜起来。 现在家家户户都知道怎么做老酵面,估计是因为烤面包太麻烦,不如蒸馒头来得简单,并且香软是差不多的,于是吃面包的人反而越来越少了。 在入冬之前,乔什他们终于赶回来了。 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板车上一罐罐的粗盐。 乔什估计也知道未来几年不好买盐,因此这次买了足够池晏这个小小领地用上好几年的盐。 一下马车,乔什连日来紧绷的精神就松懈了,腿一软,跪倒在路边,仆人还来不及跟他说话,就看见他双手撑在地上,大嘴一张,昏天暗地的吐起来。 ——这下不用扶了,扶起来干嘛?扶起来也是站着吐。 大河也晃晃悠悠地从马车走下来,下车的时候没注意,摔了个大马趴。 领头的两个人情况都差成这样,让他们这个德行去见领主大人?仆人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很是严肃冷静的想:还是算了吧。 他们带走的随从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些随从里有几个常年跟在乔什身边的老伙计,已经一脸菜色,走路双腿都打颤,至于那些被派出去的魔族,似乎也瘦了很多,走起路来十分“窈窕”。 于是仆人只能先领他们去洗漱休息,吃点东西,睡一觉再去见领主大人。 池晏知道乔什他们回来了,也不急着见人,只让仆人们好好照顾这次出去的人,顺便去看了看盐,微黄的粗盐在罐子里,池晏尝了一点,咸,还苦。 不过池晏也没有什么提纯的好方法。 盐价贵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耗费人力大,产量少,现在产盐的办法只有煎煮,至少池晏还没听说过有人晒盐。 想要提纯成现代的精盐,没有化学药剂是不可能的,可惜池晏现在别说化学药剂,他连试管用的玻璃都造不出来。 乔什带回来这么多盐,不用脑子都能猜到他们这次肯定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让他们好好休息,问他们想吃的什么,领地里有的就都给。”池晏对卡迪说。 现在乔什他们是“功臣”,其他的池晏给不了,满足一下吃喝还是可以的。 乔什吐干净了,被架到城堡的房间里休息,仆人给他打来了温水漱口洗脸,顺便问他要不要洗个澡,乔什一身的尘土,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多久没换,被汗水打湿了干,干了又湿,已经形成了一股扑鼻的馊味。 只是乔什自己浑然不觉,他摆摆手:“我没力气了,我先吃点东西。” 仆人很恭敬地问:“您想吃点什么?” 大半年的风餐露宿,没过几个安生日子,也没心情好好吃东西,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安全回来了,还带回了盐,终于胃口大开:“我要卡坨饼,还要野菜汤,面包也要,有肉吗?” 仆人低着头说:“有,还有小麦酒。” 乔什咧开嘴笑:“酒我也要。” 于是在乔什勉强把手和脸洗干净之后,餐桌上就摆满了菜,还有一小罐酒。 卡坨饼只需要热一热,面包是现成的,野菜汤只需要沸水放野菜,加点盐和香料就能出锅,至于肉,现在有了冰,肉好储存,下过炒一炒就能吃。 这么一桌饭,要是现代人看到,估计觉得跟野人吃的没有太大区别。 但是在乔什看来,就已经是非常丰盛的一餐了,估计国王都没他吃得好,毕竟国王吃的都是用香料掩盖腐臭味的臭肉。 乔什先喝了一口酒,小麦酒喝起来似乎还有点残存的粮食的香气,乔什闻着酒味,嘴里含着酒,他舒服的天灵盖都在发麻,觉得自己前面大半年受的苦没白受。 这一次他们出去,走了几次弯路,以前他总从别人手里买盐,结果这次再去找,“老友”们全都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逃了,跑了,还是死了。 徒劳无功了好几次,浪费了两三个月的时间,乔什才仗着自己身边人多,去了一个产盐的地方。 那片地不长花不长草,刨开土还能看到黄白黄白的结晶,这也是盐,不过当地村子里的人会把这种盐加水,然后再煮一次,煮出来的才能真的当盐用。 乔什没想到的是,他以为盐会很贵,没想到却比以前还便宜。 村里的人告诉他,自从外面乱起来以后,原本每个月来一次的商人们已经很久没来了,他们也不要钱,就要粮食。 原本每年他们煮出来的盐,除了大头给当地领主以外,其他的小头还能自己拿去换食物和日用品,算是领主给他们的酬劳,不过听说领主死了,新来的领主现在还没空管他们,于是盐囤了不少,就是用不出去。 所以乔什用原本只能换到带回来一半盐的粮食,换到了现在这么多。 也算是倒了一路霉,总算峰回路转,交了点好运。 乔什呼出一口长气,迅速把一桌菜扫荡干净,在城堡里走了走,算消完食,就去浴室泡澡,换一身新衣服,把赶路时的尘土全都洗干净,好好睡一觉,估计明天就能恢复精神。 一罐罐盐被放进了储存室,第二天一大早,人们就带着糖和麻布过来换盐了。 池晏觉得这样不太方便,但是造钱更不方便,准备弄出跟小学食堂一样的“粮票”来充当钱的代替品,反正只能在领地里用,不担心有人造价,而且这些“钱”他准备自己来写,数字有三种,一种是现在通用的罗马数字一样的数字符号,一种是阿拉伯数字,还有一种就是大写中文。 就算领地里真的有人不长脑子做仿冒,三种字体一看就清楚真假了。 而且池晏觉得,他的领地里估计没有能造这种假的人才,领地里会写字的人只有几个。 于是池晏让造纸坊弄出比较厚的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粮票”,最大的数字是罗马符号,左上角是阿拉伯数字,右上角是中文大写,池晏写得快,但也不愿意写得太潦草,免得到时候认不出来到底是不是自己写的。 等每个月底发工资,人们就能用“粮票”去换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糖盐等等。 酱油也弄好了,估计下个月就能用了。 人们可以用“粮票”买到的东西还是不少的。 除了基础工资以外,还有绩效奖金——完成的越多挣得越多。 池晏自己也没有多少金币银币,铜币倒是可以自己造,刻个模子就行,毕竟王室造的钱,用的也不是同一个模子,铜币上的印花有些比较清楚,有些糊成一团,有的掺铜多,有的掺铜少,连王室自己都认不出来造假的铜币和官方铜币有什么区别。 但现在这么乱,钱已经没用了,人们只信粮食,不信钱。 一小块黑面包都能买一条命。 “这是什么?”克莱斯特指了指左上角的阿拉伯数字。 池晏写的头也不抬,手已经有了自己的记忆,一心二用也不会写出问题。 “数字,跟我们平常用的一样,只是写起来更方便。”池晏顺便在一张纸上写了所有数字,下面对应他们现在用的字符,让克莱斯特自己去一边学习。 克莱斯特对中文大写见怪不怪,因为他以为这是池晏的“自造字”,像是图腾,只有池晏自己看得懂。 写好了“粮票”,就要给盐糖等等东西定价,最贵的是棉被,然后是棉布,盐,接下去是糖和麻布,至于粮食,则有另外的价,都不贵,比麻布便宜得多,只有藕一骑绝尘,是最贵的农作物。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写中文,觉得池晏脑子似乎天生就好,这么复杂的图腾,每一个细看都不一样,他自己造自己用,竟然还能精准的记得意思和绕口的读音。 池晏发现克莱斯特不看阿拉伯数字,就盯着自己面前的纸看,他抬了抬手:“你想试试吗?” 克莱斯特也不推拒,等池晏站起来以后,他坐在书桌前,“复印”了一份池晏手写的粮票。 池晏:“……” 一笔一划都跟池晏自己写的没有任何区别,池晏也从这印刷体中意识到——他为什么要手写?他可以活字印刷啊!而且只需要雕刻数字和符号,又不是印书,比手写方便多了! 又犯了一次傻。 池晏站到克莱斯特背后,看着克莱斯特复制他的字,觉得很新奇。 虽然以前就知道有人能模仿别人的笔迹,但没想到高手就在他身边。 就连大写的中文数字都跟池晏写的一模一样,半点看不出生涩。 要不是池晏懒,不耐烦当老师,说不定克莱斯特学中文的速度也能挺快。 经过一整天的抄写,克莱斯特学会了两种计数写法,觉得池晏自己造的“字”笔画很多,好处是不容易造假,不是照着写就能写出样子来,一眼就能看出真伪。 “很好。”克莱斯特好不吝啬夸奖,他伸手揉了揉池晏的头发,“这次考虑的很周全。” 池晏挥开克莱斯特的手,小声嘀咕:“男人的头,女人的腰,都是不能随便乱摸的!” 克莱斯特不明所以,手悬在空中,眼睛专注的看着池晏,奇道:“为什么?” 池晏:“……” 这就是句俗话,你问我,我问谁? 于是池晏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这个……纸币,就从这个月底开始实行吧。” 有了纸币,池晏不需要到发工资的时候给他们食物或者糖或者布,然后再去换他们的必须品,这种操作非常麻烦,每个人需要的都不同,交换起来也不方便。 有了这种临时纸币以后,拿着纸币就能去“市场”买自己需要的东西。 池晏这边不必麻烦,领地里的人也不必麻烦,皆大欢喜。 每次一到月底发“工资”的时间,是领地里所有人最高兴的时候,虽然他们不会奢侈享受,但囤着的东西越多,就越有安全感。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下班后等着拿“工资”的时候,仆人们却不像平时一样搬来一大堆东西。 这次来的只有一个仆人。 纺线房里一片寂静,人们互相看看,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来给他们发“工资”的人是卡迪,城堡里认得数字的仆人不多,卡迪属于其中一个,除了教自己的同僚以外,还得来教这些“工人”。 上了一堂课之后,他们总算能分辨自己手里的纸币是多大的面额,不过比起实物,轻飘飘的纸币总让他们很忧心——这玩意不能很容易遗失,不能碰水,也不能碰火。 卡迪知道他们的担心后,很不能理解地说:“那你们现在就去超市把要买的东西都买了。” 一群人们迷茫的看着卡迪:“超市是什么?” 卡迪又只得尽心尽力的解释超市是什么。 然后卡迪就领着这群人去了超市,去的时候说:“只拿你要买的,要是有人偷偷藏东西出去……” 卡迪转头笑了笑:“发现一次就会赶出领地,如果觉得离开这里也能过得不错,那大可以试一试。” 跟在卡迪身后的人咽了口唾沫,这个惩罚比关小黑屋还要可怕。 伯尼也在人群中,他紧紧握着那几张纸,唯恐这几张轻飘飘的纸被风吹走。 他们在卡迪的带领下走进了超市——这房子原本是修来做员工宿舍的,不过因为用来居住的房子足够了,就被改造成了超市,里面有木制的货架,全都是矮人们做的,整整齐齐的摆在两旁,每一层都有不同的东西。 并且还有分区,有用品区,这个区全是日用品。 还有食品区,因为现在没什么调味料,所以盐和酱油也在这个区域内。 然后就是布料区,麻布棉布都有,而且不同的质量还有不同的价格。 虽然东西不多,但对于“土包子们”来说,简直像是走进了新世界,称得上是琳琅满目,而且这么干净! 城里不是没有集市,但多数都是又丑又脏,地上满是粪便和污水,行人来来往往,脚下一踩就是一个坑,溅得一身都是污秽,在他们的印象里,集市,就是又脏又臭却又不得不去的地方——其他地方也未必比集市干净。 他们束手束脚,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卡迪只能先给他们演示了一遍。 他站在货架前,从上面取了一小罐盐:“挑好你要的东西,然后去柜台。” 他把这罐盐的钱交给了管理超市的杰弗,又说:“罐子可以直接拿走,也可以拿回来换钱。” 演示之后,卡迪让他们自己去拿需要的东西。 伯尼跟蕾妮一起,两人都拿了一罐盐,伯尼问蕾妮:“你还要拿什么吗?” 蕾妮:“有面包,我去拿两块,你要不要?” 伯尼点点头,他们自己没有烤面包的习惯,都是拿着食物去找城堡里的厨房换。 原本他们只想拿一罐盐,但盐似乎只是个开头,伯尼拿了盐和面包以后,想起家里的糖也吃完了,又去拿了一罐糖,因为他们吃饭都在食堂,所以并不担心钱花光了没饭吃。 最后去柜台付钱的时候,刚拿到纸币很快缩水了一大半。 因为伯尼还买了一匹棉布,他准备找朋友给牙做一身新衣服,牙虽然看起来皮糙肉厚,但是他偶尔会跟伯尼抱怨,麻布穿在身上磨肉,不舒服。 这匹布的价格最贵,他挑的还是价格最高的,因为纺织的又细又密,手感特别好。 虽然纸币少了,但伯尼的心却放回了肚子里。 比起轻飘飘的“纸币”,他还是更喜欢实物,至于铜币——他还没成为奴隶的时候也不怎么用铜币,民间还是以物易物比较多,只有家有恒产的有钱家庭才会用铜币。 用银币和金币的只有大商人和贵族,他们这些不富裕的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银币金币。 伯尼和蕾妮抱着他们买来的东西回了家。 他们刚走不久,就有仆人带了新的一批人去了超市。 这是件非常新奇的事,夜里人们聚在一起聊天时,都绕不开“纸币”和“超市”。 不过他们不把“超市”叫成“超市”,而是集市。 虽然不是露天的,虽然没那么大,但他们更接受集市这个词,他们更熟悉。 “比城里的集市好多了!”年迈的平民坐在门口,吹着晚风,手里还拿着一块糖,一边说话一边舔,等只剩一点了,就抛到嘴里嚼。 其他人也坐在旁边,一个个都要发表自己的看法。 “比集市干净多了!我可想不到我还有嫌城里集市脏的一天。” 毕竟以前城里哪儿都差不多,集市的脏他们也习惯了,并不觉得脏。 “这么轻飘飘的东西,竟然可以代替铜币!”有个平民很是忧心,“我得把它捏在手心里,才觉得它不会掉。” 埃布尔蹲在一边,也正看着自己手里的“钱”,他叹了口气。 旁边的人问:“埃布尔,你叹什么气?” 埃布尔连忙摇头:“没什么。” 只是伯特一直没有回来,他很担心自己的哥哥会不会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 埃布尔觉得领地里的变化太大了,他们竟然还有了自己的集市,为领主大人工作的人每个月固定发“工资”。 埃布尔自己在家种地,他们家交了租子以后,剩下的粮食也能分出一些拿去交换生活用品。 仆人们告诉他们,他们可以选择跟其他人私下交易,也可以把粮食卖给领主大人。 埃布尔他们想都没想就卖给了领主大人,然后得到了这些“纸币”。 他们再也不用拿粮食去跟别人交换了。 没有严格的计量器具,有时候一个中等大小的卡坨能换到的东西,下一次可能大块的也只能换那么多,而城堡收粮食,都是用统一的计量工具,没什么误差。 毕竟领地里的计量器具就这一套,所有人都用这一套的话就不会有误差。 池晏觉得圣院和王室忙活这么多年,都还没弄出统一的度量衡,很应该扇自己两耳光好好反省一下。 超市的生意每天都很好,管理超市的杰弗也忙得脚不沾地,他之所以会得到这个工作,是因为他是城堡里少数几个能计算数字的,也就是加法和减法没问题,但是一旦数字偏大,他就不行了,得想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想出来。 池晏也是经过这件事才发现,大部分人除了是文盲,不识字以外,加减乘除会前两样的都是少数,当然,十以内的加减大部分人还是会的,但是超过十就不行了,不是算不出来就是算错。 选出一个杰弗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为了让人们好计算,商品也全都是整数价格。 看来扫盲计划……路漫漫而修远兮。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纸币就像学校里的饭票一样,只能小范围用,不可能真的当成钱去推广,因为造假要求太低,造假铜币还必须真的有铜,防伪难度太高,而且造了纸如果不让人们用,拿造纸也没意义。 话说纸币推广的最厉害的是元朝(看过明初的小天使应该有印象),纸币(也就是银票,交子)在元朝时是官方认真的“钱”,防伪做的也还行,唯一的问题是元朝后期经济下滑,纸币反而变成了通货膨胀的推手之一。 第78章 安德鲁正在整理教材——在经过这大半年的折磨后,他终于教会了孩子们字母的读音和写法, 为此, 他原本茂密的头发逐渐有了凋零的趋势,发际线越发向后移, 一看就是颗聪明脑袋。 “今天去超市吗?”他的朋友,也就是之前的祷师拜伦正在数钱, 他作为“助教”,每个月也能领到工资, 不多, 但也不算少,一个人生活足够了。 安德鲁:“超市有什么?还不都是那些东西。” 拜伦把钱揣进兜里:“听说超市新上了一种酒, 挺酸的,还有点苦,他们说那玩意叫醋。” 安德鲁:“买那个干嘛?你想喝酸的?” 拜伦:“听说放点醋和酱油,什么都能变好吃。” 安德鲁转过头:“不去,新上的东西肯定贵,我好不容易存了这么点钱。” 现在安德鲁的目标就是早点娶个老婆,以前在圣院没机会,现在他不是圣院的人了, 就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家。 拜伦:“行,那我自己去。” 说完话, 拜伦转身就走,听说第一天出售价格会比以后的低,这次他得多买点! 现在天刚亮, 人们还没去上班,超市门口排了长队,矮人还带了自己可折叠的小木凳,坐着聊天,看起来悠闲极了,手里还捧着一把炒干后的草根,嚼起来特别香,拜伦人缘不错,他刚过去,就有矮人分了他几根草根。 “安德鲁没跟你一起来?”矮人问他。 拜伦:“他嫌贵,说要存钱。” 矮人摇摇头,叹了口气,惋惜地说:“他真傻。” 拜伦也这么觉得。 “跟你们一起来的那几个人,怎么从来都不出来走动?”矮人一直很好奇这点,但之前不管怎么问,都没从安德鲁和拜伦的口中问出什么来。 拜伦不是很在意,随口答道:“他们啊,都不太爱见人。” 矮人一愣——这是个什么毛病? 好在这时候超市的门开了,人们一窝蜂冲进去,倒没人再问拜伦这个问题。 拜伦抢了三罐醋,好不容易挤出来,刚松了口气,又被新来的人再次挤回了超市里。 拜伦:“……” 早知道该晚点来的。 应该等人们都工作了再过来。 拜伦在这里适应的很好,原本他就不信圣灵,在圣院待着只是为了讨生活,有一口饱饭吃,现在在这里,不信圣灵也能吃饱饭,不受冻,有屋子住,偶尔超市里还会卖熏肉和冰冻的鲜肉,虽然价格昂贵,但狠狠心还是能买得起。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拜伦都快忘记自己以前在圣院是怎么过来的了,死气沉沉,哪怕院长是个好人,整个圣院也没有一丝活力,看不到一点阳光。 拜伦抱着三罐醋,先回了趟自己的房间,把醋放在床底下,这才穿过领地,去了“关押”和他一起过来的朋友的房子,这几个“朋友”并不是无所事事,他们之前忙着裁衣,毕竟没人回白养这他们,后来裁衣的工作没了,他们就开始纺线。 虽然口头上还是不愿意老老实实待在这儿,总叫嚣着要回圣院,但身体倒是很诚实的仔细干活,他们纺出来的线,比纺线厂的女工也不差什么。 就是手脚没人家麻利,一个月挣得很有限,刚够饱腹而已。 拜伦走到一半,又原路返回,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了十几块卡坨和一小截藕,才又朝着那几个祷师住的地方走去。 沿途还被一只野猪拦住,拜伦看野猪可爱,给他喂了块最小的卡坨。 小野猪吃完卡坨,估计觉得这个人类应该是个傻大方,也不走了,拱着拜伦的腿,继续讨吃的,并且还猪叫了两声,招呼自己的同伴们一起来。 拜伦被一群小野猪围住了。 “这些不能给你们吃!”拜伦认真的跟野猪们讲道理。 可惜刚刚还聪明绝顶的野猪,现在一副听不懂拜伦在说什么的样子,朝拜伦发起了撒娇攻击。 最后还是路过的巴顿给拜伦接了围。 巴顿拿着扫把,动作跟跳大神一样的把野猪们赶走了。 “你要去看那几个?”巴顿跟拜伦不太熟,但偶尔也会说几句话,并且知道拜伦是个不信圣灵的祷师,巴顿瘪瘪嘴,“要不是大人,他们早就死了,要我说,你就不该管他们的死活。” 拜伦笑了笑:“他们也不是坏人。” 毕竟相处了那么多年,拜伦对那几个曾经的同僚还是比较了解的。 没什么坏心,最多就是嘴上说几句难听的,真让他们去找圣院告状,害这么多人,他们也干不出来。 但拜伦还是感谢了巴顿的好意:“我先过去了,谢谢你。” 巴顿摆摆手,不以为意:“没事。” 站在房子门口,拜伦长出了一口气,他敲响了房门,然后喊了一声:“是我,拜伦,我来看你们了。” 里面的人打开了门。 拜伦朝屋内看了几眼,发现这三个曾经的同僚,现在都横向发展了。 一脸的肉,完全看不出来这里之前全都瘦成了麻杆。 “我带了点卡坨和藕过来。”拜伦把手里藤条编的篮子向上提了提。 给他开门的人看起来过得很不错,脸上还泛着油光,看到拜伦带着东西来,脸上立马挂起一个热情的笑,一边去接,一边客气地说:“哎,来就来嘛,怎么还带东西呢?” 但绝口不提让拜伦把东西收回去的话。 拜伦也不在意,毕竟他带这些来就是给对方的。 他坐到椅子上,对方给他倒了杯水:“今天早上外头挺热闹的。” 拜伦点点头:“超市上了新货。” 对方没回答,估计在想自己还剩多少钱。 拜伦想了想,没忍住问:“你们真想回圣院?” 油光水亮的前祷师摆摆手,小声说:“回圣院干什么?吃又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我们在这有吃有喝,还有棉被盖,干什么想不开要回去?” 拜伦迷茫:“那你们总说自己要回……” “样子还是要做一下嘛。”前祷师无奈地说,“不然被圣灵发现了,惩罚我们怎么办?” 拜伦彻底没话好说了。 他都不知道他们是怕圣灵还是不怕圣灵了。 偏偏对方有自己的一套道理:“好歹我们也在圣院待了那么久。” 拜伦面无表情的想——我真是吃饱了撑的还要为他们考虑。 这三位在领地里过着关上门就万事无忧的生活,什么都不必担心,每天需要操心的事,就是明天该吃什么。 坐了一会儿以后,拜伦就十分无趣的走了。 他这时候才想明白,如果这三位都很虔诚,也不会跟着安德鲁一起离开圣院。 城堡里,池晏正在吃面,安娜按照他的指点做出了宽面,调料是池晏自己加的,用了酱油和醋,还放了点香料,虽然没有辣椒油,但对池晏来说也是难得的美味了,面上还放了野菜和肉片,池晏吃着面,觉得这是今年他吃的最好的一餐。 就连不怎么爱吃面食的克莱斯特都不得不承认,小麦粉这样做出来,确实别具风味,面的分量很足,池晏吃一碗就饱了,克莱斯特吃了两碗。 池晏吃饱喝足,满足的往床上一躺,心里还想着,要是现在给他一台电脑就好了,哪怕只能玩单机游戏也好啊,可惜他这辈子估计都玩不了游戏了。 克莱斯特站在床边,看着池晏。 池晏:“看我干什么?” 池晏坐起来:“我们来下棋吧。” 说完话,池晏就把柜子里的棋盘拿了出来,这些都是矮人做的,棋子被磨得很光滑,可惜找不到纯黑和纯白的自然染料,只能除了鹅黄色的棋子和淡紫色的。 不过池晏也不挑剔,有的玩就行了。 当然,池晏是不会下围棋的,没学过,当年看棋魂的时候倒是热血沸腾的想要去学围棋,结果在网上看了一堆资料,没学会。 麻将也是,看了一堆麻将秘籍,也没学会。 所以池晏和克莱斯特下的是五子棋。 刚开始克莱斯特不熟悉规则,让池晏赢了几把,等他熟悉规则以后,池晏就一把都没赢过了。 今天晚上,池晏依旧一把都没赢。 池晏:“……你让让我啊。” 一直输也很累的好不好。 而且克莱斯特特别擅长布置陷阱,池晏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克莱斯特沉默了几秒,忽然说:“刚刚已经让了。” 池晏瞪大眼睛:“有吗?” 克莱斯特指了指早就连出四子的白棋。 池晏眨眨眼:“……” 看来他对棋类游戏没什么天赋。 池晏会的棋类游戏不多,就两个,一个是五子棋,还有一个是飞行棋。 可惜他长久不玩飞行棋,已经把玩法忘干净了。 池晏往后一躺,认输认得干脆极了:“不玩了,我输了,早点睡!” 克莱斯特把棋盘收进柜子里。 池晏有些困,他打了个哈欠,忽然说:“我想看你的翅膀。” 这句话落音,克莱斯特瞬间展开了翅膀,黑色的翅膀在烛光下泛着流光,每一根羽毛都在微微抖动。 池晏瞬间不困了,他站起来,一脸痴汉模样地走过去,对着克莱斯特的翅膀上下其手,克莱斯特面无表情的站着,但耳朵已经红透了。 池晏玩的起劲,他觉得克莱斯特的翅膀就像他的器官一样,克莱斯特能让羽毛柔软服帖,没有一点攻击性,也能让羽毛像钢铁一样坚硬锋利,池晏摸到翅根,那里跟克莱斯特背上的皮肉衔接在一起,十分柔软,还有绒毛和小片羽毛。 “魔族有翅膀的多吗?”池晏忽然有点遗憾自己不是魔族了,他也想有一对翅膀,谁不想飞呢?池晏还记得清朝的时候有一位傻大胆,为了飞天坐在椅子上,椅子周围捆满了爆竹,最后他飞了一笑截,然后升天了。 池晏少年时期做梦,也做过自己飞天的梦——他爸妈说是因为他在长个子,才有这种暗示梦,只是他没飞起来,个子也没长出个什么名堂,高中毕业的时候才离开了三级残废的队伍。 克莱斯特被池晏摸翅根的时候,翅膀一直在微微抖动,隐藏的刺刀也出了鞘,正蠢蠢欲动,池晏忽然提了个问题,他板着脸,额头青筋正在鼓动,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不多。” 池晏好奇地问:“有白色的翅膀吗?” 如果一头金发,再有一对白色的翅膀,那就跟天使没什么区别了。 应该挺好看的,毕竟想要俏一身孝。 克莱斯特嘴角抽了抽:“有。” 池晏没想到真有,连忙问:“谁?在领地里吗?” 克莱斯特:“我母亲。” 池晏松开了手。 克莱斯特冷静的近乎冷酷,他说:“我母亲有一对纯白的翅膀。” 当那双翅膀展开的时候,克莱斯特才第一次知道白色是什么颜色。 明明在深渊之下,伸手不见五指,但那抹白却尤其显眼。 他的母亲也不像其他魔族一样丑陋,她是个可以称得上美丽的魔族,并且和坎贝尔夫人的美是两码事。 她不像是个魔族,也不爱同类相残,她去世之前最爱做的事是飞到悬崖凸起的岩石上,望着上空发呆,在那个位子,她能看到深渊之上的一抹光亮。 池晏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克莱斯特摇头:“没什么。” 比起他,他的母亲才是魔族里的异类,明明是魔王,却从来不会管教魔族,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追寻着永远触碰不到的那一抹光。 克莱斯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不知道是哪个魔族,可能早就死了,可能现在还活着。 不过死了的可能性更大,毕竟魔族是活不到老的。 对魔族来说,一生只有三个阶段——幼童、成年、壮年。 一旦他们开始衰老,就会被更年轻力壮的魔族攻击,成为对方果腹的食物。 池晏用自己最轻,最温柔的声音问:“你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一个小小的,很早就失去母亲的小魔族,哪怕继承了魔王之血,也只是个没人照顾的孤儿。 克莱斯特:“魔族不会攻击幼崽。” 他不太愿意提及那时候的事,不是因为他当时弱小,而是因为不想让池晏知道那时候的他靠同类的血肉填饱肚子。 他不提,池晏哪怕心里清楚,也不会感到害怕。 池晏从背后抱住克莱斯特,似乎想用自己胸膛的温度给克莱斯特一些安慰。 有时候他觉得克莱斯特强大异常,无坚不摧,有时候又觉得克莱斯特跟他一样,都是需要人关心和爱的普通人。 “不说这个了。”池晏僵硬的转换话题,“你明天想吃什么?想不想再吃面条?” 克莱斯特从善如流:“可以。” 池晏松了口气:“那今晚我们早点睡,明天我准备进城一趟。” 克莱斯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池晏。 池晏:“我准备去城里的圣院看看,顺便提一下接手大城的事,不然等上次来的那个圣使再过来,不知道要等多久以后。” 这里唯一的通讯方式就是写信,而且只能派专人送信,很多平民找不到信使,可能一家人住在两个相近的城市,但是却很多年都见不了面,甚至互不通信。 池晏没办法给一个到处收税,居无定所的圣使送信,只能自己去跑一趟了。 克莱斯特:“好,我明天陪你去。” 第二天一早,池晏就被管家叫醒,这次进城阵仗比以前都大,毕竟以前还没现在这么乱,除了克莱斯特和两名骑士,管家以外,还有六个魔族充当侍卫。 这六个侍卫还是管家精挑细选出来,长得不那么磕碜的。 艾伯特和卡尔这两年也吃胖了不少,原本合身的盔甲也穿不上了,只能穿着棉衣上马,池晏坐在马车里看着,为他们骑着的马默哀了两秒钟。 倒是克莱斯特,骑着一匹黑色的马,英姿飒爽,一头长发被微风吹拂,倒是有几分武林高手的影子。 池晏再次觉得自己男朋友简直帅呆了。 管家坐在池晏身边,发现池晏的目光总是追随着克莱斯特,重重地咳了一声。 池晏这才转头看向管家,很是关心地说:“你生病了吗?要不然回去休息吧,再找坎贝尔夫人拿点药,你年纪也大了,这次就不该让你也跟着出来……” 管家原本板着的脸再池晏关心的问话中慢慢舒展开,露出了一点笑模样,他严肃地说:“大人,我身体还好,还能再侍奉您几年,我这次不跟着您一起走,卡迪又怎么能得到历练呢?” 他老友的儿子看来是来不了了,老友那边也再没让人传过信。 估计已经……哎! 世道如此,死个把人太正常不过了。 连国王都死了。 马车慢慢的在路上摇,克莱斯特和两名骑士骑着马,而魔族就走在马车旁边。 池晏正想说话,就忽然被一阵颠簸打断。 “你们!停下!”有陌生人的声音在喊话、 那是一群人虚浮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这一群人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 马车的帘子没有放下,池晏往外一看,就能看到那群手里拿着木棍的人,他们衣衫褴褛,一脸菜色,两条腿像两根木棒,可怜兮兮的支撑着身体,似乎下一秒他们的腿就会折断。 “拿、把粮食拿出来!”领头的强盗说话结结巴巴,池晏这边还没表示,他自己倒是快哭了。 强盗继续结结巴巴地说:“就、给一点、一点也行。” 他的同伴们也没比他好多少,他好歹还敢说话,其他人连话都不敢说。 池晏仔细观察,发现这群强盗里竟然还有女人和孩子,女人抱着孩子,胸部下垂干瘪,没有一点奶水,孩子正在女人的怀里哇哇哭着。 强盗头子大约刚干这一行没多久,他看起来紧张极了,双手紧紧握着木棍。 池晏叹了口气,连一样像样的武器都没有,甚至连打劫都不甚熟练,这些人以前应该是附近的平民,可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当强盗的一天。 他不想跟走投无路的平民计较,但这次出来他只带了干粮,没有带粮食,而且他现在是要去城里,不可能把这群人一起领进城以后再兜个圈子,把人带到自己的领地里去。 这群人人数不多,就三十出头,并且没有一个身体强壮的。 强盗头子看他们没有反应,又说:“把、把粮食交出来,就不杀、杀你们。” 杀这个字似乎把他自己吓住了。 他的话落音,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就走过来,她身后还跟着其他几个女孩,往马车前一站,双膝一软,就跪下了。 女人的嗓音很沙哑:“大人,我们以前不是强盗,我们也有自己的土地,也有家。” “大人,求您怜悯,给我们点吃的吧。”女人的头磕下去,发出一声闷响。 她身后的女孩们也都学着她的样子,一点折扣都不打的磕头。 女人怀里的婴儿还在哭。 强盗们眼里也含着泪,他们虽然变成了强盗,但骨子里还是农民,他们没有干过坏事,老老实实的干活,人生唯一的目标就是靠种地,得到养活自己,养活家人的粮食。 但这点微小的愿望都得不到满足。 税越来越重,卫兵们还要抓人去打仗,他们就带着自己的妻子孩子跑了。 跑到山上来,住在山洞里,喝着污水。 野果和野菜填不饱他们的肚子,就算打到了猎物,一人也只能分到一小口肉。 他们饿了大半年,终于决定当“坏人”。 只是头一次当“坏人”,就撞见了池晏他们一行人。 池晏心里很不是滋味的看着跪在马车前的女人们。 如果他也穷困潦倒,可能并不会同情对方,然而他的领地富足,人人都吃得饱饭,他出发之前还吃了一碗面条。 池晏看了眼管家。 管家微笑着说:“大人,您想怎么做都可以。” 他们这边有魔族,还有克莱斯特那个魔王,无论给不给东西,都不怕对方贪得无厌,或者缠上他们。 强大的时候,自然可以散播爱心。 池晏叹了口气:“给他们拿一袋饼吧。” 其实给麦麸和小麦最好,但他们并没有带。 管家拿了一袋饼,扔给“强盗头子”,顺便好心的说了一句:“不要再打劫了,你们这个样子,连木棍都拿不稳,能抢谁?” 强盗们眼眶通红,一眨眼就落下泪来,终于有一个忍不住嚎啕出声,他们就像一群找不到出路的可怜虫,惶惶不可终日,得到一点温暖,就要把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都宣泄出来。 池晏不想看他们。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现代人总觉得自己心如磐石,冷硬如铁,但真正遇到悲惨的人,还是忍不住动恻隐之心,这大约就是人性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防杠:【英姿飒爽】:意思是指男子精气饱满,神采飞扬;姿态英勇威风。也可以指女子神采四溢,精神焕发;气质英姿飒爽。属于男女通用的词汇。 第79章 树林里冷风呼啸,池晏打了个喷嚏, 管家连忙说:“大人, 我把帘子放下来吧。” 池晏摆摆手,他对车外的那群“强盗”说:“我有一块领地, 接纳你们也不难,但是你们去了, 只能跟我的奴隶一起干活。” 毕竟现在这群人过去,马上就是雨季, 没法开荒, 不可能白养着,像奴隶一样工作, 不仅可以早点融入环境,还不会把他们养得懒惰。 “领主?”强盗们后知后觉,原本只是悲伤,现在是惊恐。 他们以为池晏只是一个小商人,如果知道是领主,打死他们都不敢抢。 平民们对领主的恐惧是根深蒂固的,领主掌握着一方生杀大权,而且一个领主被打, 被杀,附近的领主都不会坐着看热闹, 毕竟身边有这样一群强盗,谁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不会是自己。 池晏也不管他们现在有多害怕,继续说:“我们现在要进城, 回去的时候也会走这一条路,五天以后,如果你们在这里等,我就带你们回去。” “强盗”们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一脸茫然,外加还没有消退惊惧。 池晏对马车夫说:“走吧。” 他愿意帮一把,但别人接不接受,他就管不了了。 马车夫沉默着驾着马,马车又开始行进。 只留在“强盗”们站在原地,他们像是被遗弃的野狗,惶惶不可终日,听见这个好消息,竟然流露不出一丝兴奋愉悦。 管家拉上了帘子,他冷静地说:“大人,他们不会等的。” 池晏以前不懂,现在却懂了,他轻声说:“我知道……不过总得给他们一点选择。” 对这些人而言,这世上没什么信得过的,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挖空心思得到的,而不会相信别人慷慨的赠与,尤其是对这些经历了人间地狱的人来说。 池晏:“外面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了吗?” 管家:“这还不是最乱的时候,听说三百年前,几个国家混战,那时候才叫惨。” 骨肉分离,易子而食,杀人越货,没有道德也没有制衡,人就像兽,只有最没有人性,最凶狠残忍的人才能过得好。 池晏闭上眼睛,他现在坐马车已经不晕了,他轻声说:“我睡一会儿。” 管家慈爱的看着他:“您休息吧。” 骑在马上的艾伯特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看不见那群“强盗”的影子了,作为一名骑士,他心里还存有一些正义感,不过正义感从来都是奢侈品,时间久了,就会被消磨的只剩一点。 “不知道我父亲和大哥怎么样了。”卡尔忧心忡忡,跟艾伯特不同,卡尔是贵族的儿子,虽然不能继承爵位,但从小到大父亲也没亏待过他,甚至把他送去圣院当骑士,为他找了一条出路。 他的大哥比他大很多岁,小时候他甚至认为大哥才是他的父亲,离开家的时候,大哥还说如果他在外面过的辛苦,随时都可以回家。 卡尔也去城里让信使给家里带去了信,可惜一直没有回音。 他现在是池晏的骑士,自然不会抛下自己的主人回家,但是那毕竟是他的亲人,他放不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艾伯特安慰道:“别怕,你爸爸是领主,妈妈是子爵的女儿,再怎么样也能好好活着。” 卡尔叹了口气:“希望吧。” 艾伯特:“你还有人惦记,我连惦记的人都没有。” 艾伯特是骑士的儿子,子承父业,他的父亲战死了,母亲改嫁,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对母亲的感情也约等于无,他没人挂念,只管自己,潇洒之余,有时候也会觉得孤独。 艾伯特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幸好我们跟随的是大人,不然现在我们估计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卡尔顺着艾伯特的话说下去:“我以前的几个朋友,以前还会给我写信,现在……” 很久没有音讯了。 谁也想不到,变故会这么快到来。 他们说了一路,进城的时候都被眼前这一幕吓住了。 大城是有城墙的,进城的时候会被卫兵拦住,如果是平民,得交出一大笔粮食,如果是贵族,就需要拿出文书来。 池晏被外面吵杂的声音叫醒了,他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城门口堵满了平民,这些都是拿不出粮食的人,不知道在城门口待了多久,还有人在祈求卫兵放他们进去。 这些卫兵也是普通人,或许最开始的时候也会不忍心,但时间久了,只能逼迫自己硬下心肠,对这些人不闻不问。 在确定了文书以后,卫兵带着几分谄媚和讨好的对艾伯特说:“大人,你们进去吧。” 艾伯特状似不在意地问:“这些人怎么办?” 卫兵一脸苦涩地说:“他们待段时间,发现自己进不去就会离开了。” 每个城外都会有这些逃难的人,在家乡过不下去了,就想找一个能收留他们的城。 但收留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有那么多粮食养活这么多人?这些人进了城,发现找不到工作,没有饭吃,他们会不会闯进平民家里?会不会闯进商人家里? 不能放他们进去。 艾伯特叹了口气,他从来是个只顾自己的人,此时竟然生出了原本不该生出的怜悯。 守在城门外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拿的出粮食的早进了城,在城门外的都是穷人,他们很多都受凉生了病,风一吹就会倒。 “大人!带我们进去吧!” “大人!我给您当奴隶,只要有一口吃的!” “大人……” 池晏目不忍视,耳不忍闻,他一口气憋住胸口,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但是这里至少有几千人,不是几十人,他帮的了这个,帮不了那个,于是池晏心一横:“进去吧。” 马车进了城。 然而进了城里,情况却不像池晏想的那么好。 街道依旧臭不可闻,到处都是人和牲畜的排泄物,街边做了不少年轻男人,估计是在等活干,马车一路向前,街边的人连忙冲过来问:“大人!我会照顾马!” “大人,我能搬货,我有的是力气。” “我只要半块黑面包。” 这些人眼里都闪着光,每次有商人进城,他们就能得到一点报酬,虽然少,但总比没有来得好。 池晏在车里说:“选两个人领路吧,半块黑面包。” 还是按照市场价给报酬比较好。 围着马车的人听见了,都激动地喊:“大人!我熟悉这里的路,我从小住在这儿,什么都清楚!” “我也清楚,大人,我腿脚快!” 他们高声喊着,闹得艾伯特耳边嗡嗡作响。 最后还是艾伯特选了两个人出来,其他人不甘心,还闹个不停。 艾伯特迫于无奈,只能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剑,怒目道:“滚!” 骑士杀人可不会受到惩罚,刚刚围着的人连忙散开,就剩了那两个。 这两个也不是艾伯特随便选的,这两个都是少年,看样子估计就十三四岁的样子,瘦的只有一双眼睛特别大,手臂细得要命,却挺了一个凸出来的肚子——灌水灌的,既然吃不饱,那就喝饱吧。 这两个少年一个走在前头,一个去牵艾伯特的马。 他们生意不好做,毕竟年纪小,看着又瘦弱。 牵马的少年还强打起精神跟艾伯特搭话:“大人,您们是从北边过来的吧?” 艾伯特看对方说话的时候脸上艰难的笑,他语气轻松地说:“你眼神好。” 少年连忙说:“北边的人看着都比我们这边的强壮些!” 所谓的强壮,就是胖,这年头但凡出一个胖子,不是贵族就是大商人,普通人想胖还没那个机会。 艾伯特:“你从小就住在这儿?” 少年点点头:“我父母都是平民,以前靠种地生活。” 少年笑着说:“现在生活难了点,但我们一家人都还活着,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两个少年领着他们去了圣院,得到黑面包之后,还朝池晏的马车行了个礼,然后才一溜烟的跑走。 他们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对方给的黑面包虽说是半块,但是比商人给的半块多得多,简直就是一整块! 切碎了放进汤里泡涨,够一家人吃两天了! “马车里的大人一定是个好人。”牵马的少年跟同伴说,“要不是我爸妈在,我都想去给那位大人当仆人了。” 另一个少年:“你瘦成这样,大人挑仆人也不会挑你。” “快回去,别让人看见,不然有人来抢。” 他们跑得快极了,像是一阵风。 只有回了家,面包进了肚子,他们才能安心。 圣院看起来破败了很多,估计是因为瘟疫,很多地方因为踩踏,和承担了不该承担的重量而缺损,圣院也不像以前那么热闹,总有信徒进出。 池晏走上长而高的台阶,走进了圣院的大门,圣灵的雕像在大厅中央,明明圣院说圣灵只是意识体,但却还是给圣灵雕刻了五官,圣灵的眼睛低垂,让人分不清他眼底是怜悯,还是嘲讽。 祷师朝着池晏一行人走过来,池晏穿着领主的服饰,里三层外三层,对方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身份——圣院任命的领主。 不是每一个在圣院工作的人都能得到领主的身份,与其说是领主,不如说是官员,是圣院从王室手中争夺权力的棋子,只有当地圣院院长,还必须是大城院长,再次力荐,经过上级圣院审核三次后,才能成为领主,哪怕只是个小小的庄园主,只管几十个上百人也是一样。 这些人一定是圣院最忠实的信徒。 祷师走到池晏面前,朝池晏行了一个礼:“大人。” 池晏这次目标明确,不想浪费时间跟人浪费时间打机锋,他还了礼以后说:“我有事想见你们院长。” 这里不是任命他的圣院,只是离他的领地比较近而已。 祷师点点头:“请跟我来。” 说完这四个字,祷师朝池晏身后看了一眼:“只能您一个人来。” 池晏点点头,跟上了祷师的步伐。 祷师不是个话多的人,然而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从外地赶过来,同样出身于圣院的人,总会比其他人亲近一些,两人走在走廊上,祷师轻声说:“现在各处的圣院都不好过,征到的粮食都要送去圣城,如果您是来请求援助的,恐怕……” “不是。”池晏很直接地说,“我希望能接手一个大城。” 祷师被吓了一跳,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想往火坑里跳。 如果说以前,和平时期,接手大城代表着无数好处,但现在,接手大城就代表着接手无数麻烦。 池晏一脸虔诚地:“圣灵庇佑我,我也应该去庇佑弱小的人。” 祷师看着池晏,眼眶有些红,他真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傻的人,但正是因为这世上还有傻子,人们就还有一点希望。 池晏大言不惭地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虽然不算达,但也愿意出一份力。” 这句话说用这里的语言说出来的,没有原句气势磅礴,但意思是到了,并且把祷师的眼睛说成了兔子眼,红的似乎一眨眼就会落泪。 圣院的人都比较单纯——除了上面那些污七糟八,沉溺于权力争斗的人以外,其他人都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生活,就算坏,也坏的很有限,多数都还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 只是他们被圣院洗了脑,这颗赤子之心帮不了任何人,只会把人推进深渊里。 祷师把池晏领到了院长跟前,院长就站在窗台,俯瞰着这座城市——这位院长应该天赋异禀,虽然每天都要惨遭泼粪和泼凉水,但竟然活到了脸上长白胡子的年纪,多数院长都是病死的。 院长看起来跟管家是一个年纪的人,只是他不像管家那么严肃,反而有一张堪称慈悲的脸,他转头的时候,池晏还以为自己见到了神龛上悲天悯人的佛。 池晏行过礼以后说:“院长,我叫池晏,是撒尤里圣院任命的庄园主。” 一脸温和的院长笑着说:“我记得你。” 池晏抬起头看着他。 院长有些怀念地说:“我跟毕夏普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毕夏普就是撒尤里圣院的院长。 院长慈爱的看着池晏:“他跟我提起过你,说你是个善良又温柔的孩子,所以他才力荐你去当庄园主。” 池晏听到老院长的名字,问道:“毕夏普院长,他还好吗?” 院长:“他亲自照顾病人,感染了瘟疫,去世了。” “不过不用为他伤心,他只是去天上服侍圣灵去了。” 池晏眼眶有些红。 院长:“别哭,人都有生死,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死亡才是最接近真理的时刻。” 池晏闷声闷气地问:“真理是什么?” 院长摊开手:“我还没死,不知道。” 池晏差点被这个不合时宜的笑话逗笑了。 “你这次过来,一定有什么事要找我办吧?”院长老神在在,有点世外高人的影子。 池晏点点头:“去年有位圣使去了我的领地,说附近有一个大城缺领主。” 院长叹了口气:“你以为是大城,但没了领主的大城,早就乱的不像样子,什么人都有。” “那里没有平民,至于强盗和妓女,还有窃贼,要管那样一个地方,你知道有多难吗?”院长劝道,“他们不会听你的话,只会想方设法杀了你。” 池晏没想到那个城乱成了这副样子。 院长又说:“圣院已经派了三个人过去,都死了。” “既然他们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去管最好。”院长苦涩的笑了笑,他也没有办法,也不愿意推人去火坑,用一个大城去哄骗人当然简单,但那时一条条生命。 池晏抿着唇,坚定道:“院长,我已经想好了。” 他有一百个多个魔族,一个大城的人口最多也就五千,还死了那么多人,虽然面积有那么大,但生活在那里的人,大约也就两千上下。 到时候再叫克莱斯特带一批魔族过来,池晏有信心能把魑魅魍魉全部镇住。 院长认为池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毕竟小小的庄园管理起来并不困难。 院长还想再劝,却看到了池晏坚决的表情和眼神,一肚子的话全都说不出口了。 池晏让他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他雄心勃勃,以为自己能拯救在污泥里挣扎的民众,然而时间久了,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于是进入了圣院,信仰能让人们暂时获得平静,当院长当了这么多年,当年的愿望似乎已经距离他很远了。 于是他说:“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给你写一份任命书,你拿上以后就能直接过去。” 池晏奇怪地问:“不用给圣城……” 院长摇摇头:“不用。” 他叹了口气:“圣城已经很久不管这些事了。” 只要粮食能一车又一车,源源不断的送往圣城,就不会有人来管他们,乱成这个样子,上面也成了乱得乌鸡拔毛,圣院…… 院长:“只是以后我这个圣院的人如果没地方可去,你能收留的话,就收留他们吧,虽然一个个也不聪明,但是好歹识字,手脚也利落。” 池晏沉默了一会儿以后说:“要不然,您跟我一起过去吧。” 院长笑了笑:“我走了,这个城里的人怎么办呢?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需要我。” 池晏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院长和蔼慈爱的眼睛。 院长:“去吧,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三天后来拿任命书。” 池晏再次向院长行礼,这一次他是真心实意的行礼,因为眼前这个老人值得他低下头,认真而尊重的弯下腰。 祷师送他回大厅。 “听说城外有很多人。”祷师小声问。 池晏点点头:“很多人。” 祷师一脸迷茫:“为什么会这样呢?” 池晏没有回答他。 皇权与神权,只要跟权这个字扯上关系,就一定不能兼容。 池晏被祷师从到门口,门口克莱斯特正等着他,秋风吹着克莱斯特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好像下一刻克莱斯特就要乘风而去了。 “怎么了?”克莱斯特看着池晏低落的表情,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抚摸池晏的脸颊。 好在克莱斯特还记得这是在外面,大庭广众之下,于是克莱斯特把手收了回去。 那手转了个弯,竟然显得有几分无措。 向来我行我素的魔王陛下,现在竟然也学会为别人考虑了。 池晏却抓住了克莱斯特的手,把对方的手心贴在自己脸上,克莱斯特的手微寒,只有掌心有一点温度,池晏舒服的长舒一口气。 站在台阶下的人都假装自己没看到。 他们又不是傻子,早就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了真相,捏着鼻子承认克莱斯特是他们的领主夫人。 池晏:“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有点感慨。” 准确的说,是一种无来由的责任感,好像他应该做点什么。 不过池晏心念一转,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走吧,去找个旅馆落脚。”池晏忽然说,“我也想骑马。” 反正在城里也只能慢慢吞吞的走。 克莱斯特点头,握住了池晏的手:“我带你。” 池晏以为的带,大约就是小时候他爸骑摩托,自己坐在后座,抱住他爸的腰。 上了马以后,才发现克莱斯特说的“带”,是指他坐在前面,窝进克莱斯特的怀里,然而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的背靠着克莱斯特的胸膛,被克莱斯特钢铁般的双臂圈着。 池晏:“……” 他觉得自己大概没脸见人了。 好在这里没人认识他。 克莱斯特在他耳边说:“我还是那句话,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有我在。” 池晏正要感动,克莱斯特又补充他:“你想谁死,我帮你杀。” 池晏刚刚升起来的感动瞬间消失无踪,他面无表情的想——克莱斯特宠他宠的没有底线,幸好他自己有底线,不然很可能成为一个大魔头。 第80章 马车慢慢悠悠晃到了旅馆门口,往日引来送往, 人声不断的旅馆现在就剩下小猫两三只, 旅馆的老板一脸愁苦的站在门口,然而无论他脸上的表情再苦, 也没人踏进旅馆。 池晏的马车停在旅馆门口的时候,老板才一扫脸上的颓丧阴郁, 挤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脚步都变得活泼轻快起来, 点头哈腰地招呼道:“大人, 后面有马厩,我叫人给您的马喂点豆料!” 跳下马车, 池晏看了眼店里的装潢——旅馆的装潢大同小异,只是有的干净有的脏,这家旅馆打扫的还挺好,池晏对管家点点头:“就这家吧。” 老板让人去把马牵后,自己走到池晏跟前,他被跟在池晏后面的那群魔族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原本就在嘴边的讨好话, 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池晏跟克莱斯特住一间房间,老板也没有多问, 毕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有钱人养两个漂亮的情人,多常见啊! 马车夫担心马, 执意要跟着人一起去喂马。 牵马喂马的人都是半大少年,因为便宜,请几个成年人不如找少年人划算,干得活还一样。 少年人瘦的脸颊凹陷,面对马车夫也把姿态放得很低,毕竟相比起他们,马车夫的脸圆润多了,而且身上的衣服也没有破洞,没有补丁,这是个非常体面的马车夫。 “你们这豆料也太差了!”对马车夫来说,马就是他的宝贝,他自己吃麦麸都行,但喂马,一定要用颗粒饱满的豆料,只有这样,马儿才有力气,才能长得膘肥体壮,牵出去才不会丢大人的脸。 而旅馆用来喂马的豆料,全都又小又干瘪,不是什么好豆料。 牵马的几个少年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胆子最大的说:“这、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料了。” 他们以前还想偷吃这些豆料,结果真有一个偷吃的,然后就被老板赶了出去,现在人不知道在哪里,能不能混到一口饭吃。 马车夫看着豆料,又看看马,终于绝望的发现,他说什么都没用,他金贵的马儿这几天必须要吃这些干瘪的豆料了,还是在领地里好,豆子颗颗饱满,还能给马喂些煮好的卡坨,卡坨叶它们也爱吃,皮毛油光水滑,强壮极了! “客人,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胆大的少年小声问,他只敢这样打听。 马车夫正在痛心疾首,心不在焉地说:“北边来的。” 少年听马车夫愿意搭话,他眼睛一亮:“北边的人过得还好吗?” 这个城别看有这么大,外面的田地很多都没人种了,种地的话,交的税比收到的粮食还多,一年忙活到头,来年的口粮没挣到不提,还得多拿粮食出来交税——平民们吃饱了撑的才去种地。 但是靠着家里的那点存粮只能坐吃山空,粮食吃光了,人怎么办? 而且领主大人现在也不再要仆人,也不再收奴隶,连去当奴隶混一口饭吃的机会也被斩断了。 很多人都想跑,只是不知道往哪里跑。 就怕逃开了一个地域,又去了另一个更可怕的炼狱。 马车夫神游天外,还在为马伤心,听见少年的问题以后才转过头说:“就那样吧。” 更多的话,马车夫就不愿意说了——他也是穷苦人出身,不穷苦也不会当马车夫,不仅要驾马,还要清理马厩,收集马粪,脏活累活都是他的,所以他看到这些跟以前的他一样的人,并没有多少同情心。 少年还想继续问,马车夫却瞪了他一眼:“看好这些马!” 马车夫弓着腰离开了后院,他弓腰的毛病也是少年时期落下的,那时候他挨了打,只能自己硬撑着,挺直腰板就觉得疼,后来伤好了,腰也不直了,就这么弯了一辈子。 少年们看着马车夫离开,一个个才终于敢说话了。 “他肯定过的很好,他脸上有肉!” “还嫌弃我们豆子不好呢。” “他的衣服一个破洞也没有。” 他们都很羡慕马车夫,因为马车夫一看就吃得饱饭,吃不饱饭的人可不会挑剔豆料好不好。 池晏和克莱斯特的房间应该是这个旅馆最豪华的房间,带着一个阳台,房间里还有一套沙发,不过沙发没有弹簧,肯定不如现代的好,看着架子好看,坐上去硌屁股。 房间的墙上也挂着画,不过估计是老板图便宜,这画的水平跟班尼迪克有得一拼,都是既不写实,也不美观,横看竖看,没有一点值得夸奖的地方。 池晏呼出一口气,他先脱了外套,又把紧身裤给脱了,喝了一口温水之后,才觉得自己好受一些,总算“活”过来了,然后他去窗台打开了窗户,瞬间又关上了。 外面什么味都有。 甚至不能直接用“臭”这个字去形容。 这座城都已经这样了,他要去接手的城情况只会更差,一个没人管的地方,就像养蛊一样,最有最凶最恶的人才能过得好,就算是好人,在那样的大环境下,不去害人就不错了,依旧当个好人实在太难。 池晏对克莱斯特说:“我是不是做了个不太好的决定?” 他当时在院长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热气上涌,只考虑了一点浅显的问题,现在热血逐渐变得正常,他就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决定。 人总会在某一个时刻变得情绪化,情绪正常以后,智商才回归正常。 克莱斯特问他:“你担心什么?” 池晏:“说不上来,我以前只管那么一小块地方,都觉得很累,而且虽然说是我管,但其实我只负责出主意,其他事还是管家和仆人去干,我真的能管好一个大城吗?” 他有些茫然,没有前辈可以借鉴,没有书教他经验,他走在一条钢丝上,却不知道怎么才能补掉下去,池晏小声说:“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雄心壮志,说起来很容易,但做起来却很难。 不是碍于自己的能力,就是碍于自己的出身,池晏以前连公务员和老师都不想当,嫌累,嫌责任大,现在真的要去负责一个大城,反而惶恐起来。 克莱斯特笑道:“我当魔王的时候,也没人问我愿不愿意,生下来就注定了。” “这好歹是你自己的选择,怕什么?” “你有选择的余地,不管结果是好是坏都行,有我在,大不了再回去。” 池晏不担心自己的安全,有克莱斯特,他是绝对不会遇到危险的,他只是觉得自己忽然负担起了更大的责任,就必须要殚精竭虑。 于是池晏说:“我带了本子和笔过来,我先去写写看吧。” 管理一个城需要做什么? 池晏提起笔,在本子上写了“人口统计”四个字,想要了解那里的人口,再去了解附近的环境,比如有几条河,几座山,有哪些自然资源,以及道路——不过因为这里的地图更新换代的速度很慢,所以地图很可能是几十年或者上百年前的。 然后才是做规划。 池晏觉得要想把粮食送到人们手里,就必须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不能直接给,会养大一些人的胃口,让人们觉得他这个领主空有一副善心,十分软弱,都想欺负他,到时候闹起来是很麻烦的。 于是池晏又在本子上写下“基建”两个字。 倒不是真为了搞基建,而是为了创造工作岗位,人们有了工作才能稳定下来,哪怕苦点累点,吃的少点,都能让他们看到希望,才能让动荡的社会氛围平静下来。 池晏以前看过一篇论文,他不知道真假,但是觉得很有道理,讲的是新中国建立后,人们还没能吃饱肚子,就开始了新家园的建设,不是因为这些建设有多么必要——毕竟除了桥和路以外,其他的都能慢慢来,而是为了创造岗位,让人们靠劳动挣到食物。 于是池晏决定吸取经验,他写完这个以后,发现最开始困扰他的问题被解决了一半。 然后他就开始思考粮食的问题了——种卡坨?池晏不觉得这玩意他能藏一辈子,就算现在不拿出来,以后拿出来了,商人们走南闯北,城里还会有形形色色的人来往进出,瞒一时可以,瞒不了一辈子。 而且如果真的藏的密不透风,池晏的良心也过意不去。 玉米和红薯如果没有传到中国,灾荒年间又要饿死多少人呢? 只是就算要拿出来,也不能轻易的拿,得狠狠敲圣院或者王室一笔! 当善人,也要当的不被人知道,不然自己的善良就会成为别人要挟敲诈自己的武器。 毕竟道德绑架这回事,池晏见得多了,他画画的时候白色颜料耗费的快,价格也不便宜,毕竟是国外的牌子,质量跟钱画上了等号,每次都有人找他借,笔也不涮就在他的颜料盒里舀走,把他一盒颜料都污染了,不再是纯粹的白。 他只答应了一次,结果那位同学接下来就不再问他,一旦缺了白颜料就朝他的下手。 再后来,对方索性不买了,池晏心再大也忍不住发脾气:“你就不能自己买吗?总用我的是怎么回事?” 对方反而不以为耻,一脸震惊地说:“池晏,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小气!连一点颜料都舍不得。” “我找你借的时候,你也没拒绝我啊。” 池晏当时气得火冒三丈,怒得跟对方绝了交。 结果对方还到处去说他“小气”,说自己就用了点白颜料,池晏就不依不饶。 从那以后,池晏宁愿当个小气的人,也不想大方了。 谁知道会不会再养出一个白眼狼?钱花了,东西给了,对方却一点不念好,反而觉得天经地义,你不给,就是你不占道理,你小气。 池晏不耽于用恶意去揣测别人,但也不认为人人都是好人。 既然无法确定好人有哪些,那在自己实力不足的时候,就不要去广发善心了。 谁知道将来对着他挥起斧子的人,会不会就是曾经得到过他救助的人? 他决定让大城里的人还是种以前的作物,卡坨还是在庄园里种,到时候蒸得半熟不熟,就能磨成卡坨粉,运到大城里做成卡坨饼,掺点麦麸,人们也吃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虽然是一个大城,但人口并不算多,这也无形之中减轻了池晏的压力。 并且最好的一点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混斗,里面的人都已经分清了上下,只要把地位最高的那几个打下来,剩下的自然就听话了。 池晏盘算了很久,等天都黑了,他才放下羽毛笔,扑到了床上。 “给我揉揉肩。”池晏闭着眼睛撒娇,“我肩膀疼。” 克莱斯特对池晏的撒娇没有免疫力,果然开始轻柔的给池晏捏肩——自从池晏向他撒过一次娇以后,就像开了禁,每天不撒撒娇就不舒服,克莱斯特倒是很享受这种感觉,所以从来不拒绝,也不提醒。 晚饭吃的很简单,池晏没吃旅馆提供的饭菜,而是吃蒸好的卡坨饼和带来的咸菜。 比起黑面包,还是卡坨饼和咸菜更好,哪怕是干粮。 天黑以后,街上的人就更少了,只有妓女和男妓会出来招揽客人,这个时候,连妓院的生意都不好做了,以前他们只需要派拉客的出来,现在连正主都出来了。 池晏站在窗台上,竟然还看到了小孩子! 两个个头小小的孩子,一男一女,牵着手去拉客人。 池晏不忍心再看下去,他对管家说:“去问问那两个孩子还有没有亲人,没有的话,就把他们领回来吧。” 大人就算了,可是小孩子——池晏实在硬不下心。 管家果然把人领了回来,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一个七岁,一个九岁。 他们还不清楚自己是要来干什么,但已经动作娴熟的脱光了衣服。 池晏声音都在哆嗦:“把衣服给他们穿上。” 两个孩子都没有名字,男孩八岁,女孩叫他大哥。 他们是一对兄妹,被父母卖到了妓院,总有些爱好特殊的客人找他们,他们会受苦,受疼,然后得到一点嫖资,妓院就会给他们一口饭吃。 他们都是小身子,大肚皮,支着一个脑袋,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 池晏不擅长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哄,他怕自己没把人哄好,反而让人把他弄哭了。 于是他让管家另外开一个房间,让这两个小孩住进去,再给他们吃点东西。 哄孩子的任务就落到了管家的身上。 管家让老板开了个房间,带着两个孩子走进去,他年纪大了,脸上的皱纹变多,竟然奇异的有了小孩缘,两个孩子都不怕他。 妹妹比较活泼,她有大哥护着,每次有客人,大哥都会挡在她面前,把客人领走。 所以她还保留着一点孩童的天真:“爷爷,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管家摸了摸妹妹的头,妹妹的头发枯黄干燥,轻轻一模,就会断。 “去一个好地方,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用干重活,还能认字,每天都有饭吃。” 妹妹又问:“那我们要去陪叔叔们吗?” 管家这个自认铁石心肠的人,此时都忍不住喉咙干涩。 到底是哪家的父母这么狠心,把孩子卖到妓院去? 管家:“不用,你们只需要拔野草,认字。” 他从布袋子里掏出两个有成人巴掌大的卡坨饼递给俩兄妹,卡坨饼做的很厚实,里面还夹了点糖渣,大哥不让妹妹吃,他自己先吃,吃了两口以后才朝妹妹点头。 卡坨饼吃起来本来就有股清甜味道,加上里面的糖渣,就更加美味了,让他们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也嚼碎了咽下去。 “你们晚上就睡这儿。”管家说。 兄妹俩齐齐点头,他们在妓院的时候只能睡地板,睡床这种事,只有梦里才会出现。 等管家走了,哥哥才终于开口说话:“我们要小心一点!” 妹妹没心没肺:“他们肯定是好人!好人才不让我们脱衣服就给我们东西吃!” 哥哥觉得妹妹是天生的脑子有问题,不跟她继续说,只是自己打定主意,如果对方要宰了他们兄妹俩吃肉,他就得早点拉着妹妹跑,就算回妓院去,也好歹有一条命,有一口饭吃。 但他想的再怎么苦大仇深,等他躺在床上,还是没能抵抗住困意。 干净而温暖的床,即便是没有被卖,在家的时候也没有,一家人只能睡在干草上,挤在一起取暖。 父母卖掉他,他也记恨过他们,但又想到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那恨就变成了无根浮萍,既然没有根,也就不会长久。 只有妹妹还会念叨着在家的时候,妈妈承诺等以后家里有了钱,就给她做新衣服。 她还以为父母会来接她回家,给她买新衣服。 惨的人实在太多了,幸福都相似,惨得人却各有不同。 池晏关上窗户,阻绝了外面的臭味,也阻绝了自己再发散同情心的机会——这样帮是帮不过来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池晏看到了那对兄妹的惨状,他躺在床上,窝进克莱斯特的怀里,手脚都缠到了克莱斯特的身上,他说:“圣院和王室不管谁赢了,都一样。” 他们眼里就没有普通人,哪怕有一方赢得了胜利,也只会拉拢领主和贵族们。 至于平民,在他们眼里就是吃草挤奶的牛。 池晏之所以有触动,就是因为穿越之前,他也是“平民”,老爸只是个普通职员,老妈也一样,家里不算太富裕,但也不算差。 他穿越之前,他爸妈还在讨论要不要早点在本地给池晏买套两居室七十多平的房子,如果要买,又要去哪里借钱付首付。 这种物伤其类的感觉,池晏觉得不太好。 如果他穿越过来不是在圣院,他也不是魅魔,只是个普通人呢? 辛苦劳作填不饱肚子,上面的领主一根小手指就能碾死他,甚至不用领主,一个管事的就能把他逼死,再加上蝗灾天灾,那时候他是个普通人,就算有预感,谁又会听他的? 不如一头撞死,好早点投胎。 克莱斯特轻拍着池晏的背,声音温柔的说:“既然圣院和王室都不好,那就你自己来。” 池晏:“……” 他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克莱斯特很平静地继续说下去:“马上接手的大城正好拿来给你练手,最开始的几年,你还要看圣院脸色,等我们的人多了,武器多了,就不用看圣院的脸色了,连王室都不敢来找你的麻烦。” 池晏:“不不不……我、这!” 克莱斯特不管池晏的小心脏受到了多大的冲击,他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难道你想永远给圣院交税吗?就算没有圣院也得给王室交税,每年的税比地里产出的粮食还要多。” 池晏瞪大眼睛。 克莱斯特揉了揉池晏的脑袋:“我知道你想不到那么远,所以我帮你想好了。” “不管你是想守着城还是想做其他的,都可以。” 克莱斯特跟池晏不一样,池晏的骨子里是“良民”,没有“造反”的念头。 但克莱斯特可不是“良民”,比起受人管束,他更喜欢把一切规则踩在脚下。 当个大城的领主又怎么样?池晏把那座城建好了,圣院一句话就能把那座城从池晏手里抢走,池晏的心血就会迅速化为乌有。 只有自己强大起来,不管是圣院还是王室,都不敢滥用兵力去碰他们,池晏才能安安心心干他想干的事。 克莱斯特:“这些事你不用担心。” 池晏:“我……没想过。” 池晏剖白自己:“我只想着要怎么把城市建的更好,没想过这些事。” 克莱斯特:“我知道。” 池晏看了眼克莱斯特的脸,觉得自己要是有一部分保持自己,有一部分像克莱斯特一样思考就好了,可惜他是个凡人,不能把自己劈成两半。 三天之后,池晏去圣院拿到了任命书。 好消息是,那个大城距离池晏的庄园不算远,只有五天的路程——不是车程,是走路要花的时间。 坏消息是,那座城就在一周前起了把火,消息刚穿到圣院来,那把火把大城周围好不容易种起来的作物全都烧了,颗粒不剩。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看到有小天使说池晏不够强,我觉得他只是不会跟克莱斯特一样思考而已。 克莱斯特身上还有野性,更相信强大的自身能力,对阴谋诡计更精通。 而池晏就是现代人,他接受的教育,待人接物的角度,都是现代人的。 所以他不会对可怜人熟视无睹,也不会冷酷的觉得袖手旁观,我希望他身上能有光辉,即便这光辉不能明亮的照亮整个世界。 第81章 拿到任命书以后,池晏他们就踏上了回城的路, 在去接手大城之前, 他们还得把领地里的事都安排好,再选好要带走的人, 准备好粮食——也就是磨耗的掺了麦麸的卡托粉,把工具带上, 还要安排管理庄园的人。 除了技术性人才要带走以外,像卡迪这种上传下达的骨干人才也要带走。 庄园的管事的也要挑有能力的带走, 那么剩下的人里面, 还有谁可以承担管理庄园的重任? 他们回去的时候,那群“强盗”果然没有在原地等他们。 池晏也只能叹息一声。 当池晏的脚踩在庄园的领地范围内的时候, 他才觉得踏实,有种回到家里的感觉,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他对庄园也有了眷恋之情。 今天领地里没有下雨,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并且也是休息日,男女老少们不用工作,可以在领地附近走动, 他们穿着整齐——就算衣衫不整,也是因为他们自己的审美。 小兄妹两人牵着手跳下车, 他们回来坐的是池晏的马车,不过却并不敢跟池晏说话,一路上加起来, 大约也就说过三句,等他们的脚踏上这块土地,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惊呆了。 “大哥……”妹妹咽了口唾沫,她表情茫然,眼前的场景似乎在梦里才能看到。 连一直表现的很“成熟”的大哥也说不出话来,眼前的一切超乎了他们的想象,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富足的。 每一个走动的人都穿着整齐体面的衣服,这些人脸上都挂着笑,还有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在追逐打闹,领地里有一棵大树,挂了秋千,孩子们排着队上去玩,要是摔了也不怕,这秋千周围的土都被大人们铲松了,站起来拍拍衣服就能挂着两行鼻涕继续去玩。 树林里传来人的脚步声,兄妹两一起转头看,发现从树林里钻出来一群人,这群人长得奇形怪状,有高有矮,甚至明明看着是人,体型却跟地精矮人差不多,这些人有的打着空手,但更多的手里却有猎物。 有野鸡野兔不说,竟然还有人打了野鹿,两个人抬着一只野鹿,那鹿还是活的,正叫个不停。 等这群人快走出来了,他们身后还蹿出几只小猪,也没人赶,不用管,野猪就跟在人的屁股后头,乖巧的不像猪了。 另一边也有一群人从树林里出来,只是他们一看就知道不是去打猎的,每个人背后都背着藤框,藤框里装满了各式蘑菇和木耳,这群人倒是种族全都不一样,却意外相处的很好,几个种族的人一起谈笑,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 除了人以外,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奇特,房子上头扑了一块一块青黑色的东西,房子又大又漂亮!还特别多,比他们以前住的镇子都大,房子外头就是田地,因为已经收割了,所以种麦子的地里只剩下一些麦秆,种卡托的地里倒还有紫色的叶子,棉花地和莲藕地离得远,两兄妹看不见。 大哥痴痴地看着水车,巨大的水车被水流推着转动,不停地转动着,就像一只巨大的兽,任劳任怨,又勤快踏实。 领地里还有一个大湖,大哥不知道这是蓄水池,他只看到人们在湖里打水,但脏水却不会倒回去,而是泼到田地里去。 兄妹们被领地里的一切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被跑到他们眼前的孩子们吓了一跳。 这些孩子多数都是孤儿,奴隶的孩子比较少,平民的孩子也少,去年怀孕的多,只是还没到生孩子的时候,孤儿们一看就知道这对兄妹也是被捡来的,他们早就习惯了大人们出去一趟就会带小伙伴回来,因此毫不认生,也不排斥。 “你们从哪儿来的?是被丢了还是卖了?你们爸妈呢?” 大哥瞪大眼睛,恨不得去撕烂提问的男孩的嘴。 可男孩继续说:“我是被我爸丢了的,就丢在树林里,还不是被爸爸抱回来,我早就死啦!” 大哥听得有些迷糊:“你有两个爸爸?” 男孩得意道:“我前一个爸爸坏,现在的爸爸好!” 大哥更迷糊了,然而还没等他回过神想清楚,就被男孩抓住了手腕,男孩朝他笑,嘴里缺了好几颗牙,大哥吓了一跳,刚要挣扎,就发现自己的妹妹已经被几个女孩子带着跑到了前头去。 并且妹妹十分没心没肺的喊:“大哥!快过来!” 大哥没有办法,只能迈开步子被男孩拉走。 走的时候,他还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位他不敢正眼看的领主大人正站在田坎上跟人说话,秋风吹过的时候,他看见领主大人的长发被吹起来,露出对方的侧脸。 大哥连忙低头,他不敢再看了。 妓院里人来人往,他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那些高贵的客人们,无论长相如何,都是一样的残忍和冷漠,他们不会把妓院里的人当成人看,没有怜悯,也不会慈悲,大哥看着眼前的田地和房屋,又低头看脚下的土地。 他提着的心,忽然就被放到了肚子里。 这一次,他是不是终于从沼泽中逃出来了? 他和妹妹,应该可以好好长大了吧? 大哥正想的心酸,眼睛里含着泪,拉着他的男孩就忽然说:“你头上有虱子!” 男孩瞬间收回手,朝不远处的大人们喊道:“他有虱子!” “要给他们两个烧水洗澡剃头!” 大哥眼底的泪瞬间没了。 池晏正在跟管事的说话,管事的人数加起来十几个,几乎管了半辈子事,他们的身份地位比较尴尬,不能算完全的仆人,也不能算完全的平民,他们也租了田地耕种,却不用交跟平民一样的税。 “地好。”管事的在池晏面前直不起腰,以前当管事的还能作威作福,从平民手里弄点东西回自己家——现在不行了,一天到晚忙得团团转不说,平民们也不再惯他们以前的臭毛病,时间久了,管事的也很老实。 “有了肥以后,就不用荒半年地了。”管事的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弯成了一条缝,高兴得很。 他没想到那些脏东西在地里埋一段时间挖出来以后还能有这个作用。 耕种之前施肥,就再也没发生过肥力不够,不能耕种的事。 回到城堡以后,池晏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薄衣去浴室洗澡,木桶里已经放好了热水,池晏迈进木桶中,长长的舒了一口,今天他回来以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跟管事们打交道上,管事的那些人都有几分小聪明——池晏因为有直觉,所以看人还算比较准。 吩咐他们做事可以,但让他们来管理这个庄园,想一想就觉得很可怕。 毕竟自己到时候在大城,天高皇帝远,庄园发生的事他不可能一清二楚。 那么管理庄园的人,就必须是池晏信任的人。 池晏洗好澡,一夜都没能睡好。 接下来,领地每个人都很忙,他们要把卡坨全部或蒸或烤的弄软,但又不能弄熟,只有半生不熟的时候才能磨成粉。 磨粉的工具是石磨,这个工作牛头人干得最好,他们天生力气大,磨出来的卡坨粉细的很。 麻衣也再次开始剪裁,都是均码,一样的大小。 连孩子们都分到了活——他们年纪大点的能跟着大人一起裁衣服。 年纪小的就去地里挖卡坨,找找被大人遗漏的小卡坨。 大哥带着妹妹一起在田里找卡坨,他没见过这种食物,不知道这是池晏的领地特有的,只以为北方都吃这个,他挖出来的卡坨,大点的会被大人们收走,小的他和妹妹就能自己留着。 兄妹两现在都成了光头,由于天气逐渐冷,特丽丝还给他们做了两顶帽子。 现在他们俩住在“幼儿园”里,一群小孩子待在一起,只有一个长相特别丑的男人照顾他们,大哥刚见到对方的时候,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但是没过一会儿,他就认定对方是个好人。 因为对方会细心的给其他孩子剪指甲,还会给他们喂糖,并且手永远不会伸进孩子们的衣服里,那些孩子也很依赖他,会挂在他身上,让他把自己抱起来,或者是骑在男人的脖子上。 大哥不愿意跟他们一起改口叫这个男人“爸爸”。 他的妹妹改口的倒是很快——她不愿意跟新认识的小伙伴区别开,再说了,她对她的亲生爸爸也没什么印象了,在她的记忆里,爸爸总是不回家,妈妈也经常不在,只有哥哥陪着她。 在她幼小的心里,哥哥更像爸爸。 但哥哥不能真的当她的爸爸。 所以再认一个爸爸也没什么。 黑也没想到的新来的小女孩这么快就会改口——他倒是没来没让孩子们改过口,也不知道谁先叫他爸爸的,只是一个孩子叫了,其他孩子不愿意落于人后,一个个也这么叫了起来。 叫的时间久了,孩子们也都真心实意的认为黑是爸爸,黑也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的儿子女儿有点太多了。 “乖,给你糖。”黑给妹妹喂了块糖,这糖还用菜汁染了色,是绿色的,跟宝石很像,又漂亮又甜,妹妹很快被俘虏了,拿着糖不舍得吃,看了好一会儿,才迈着步子小跑到大哥身边。 妹妹垫着脚,把糖凑到哥哥嘴边:“大哥,你吃。” ——这个傻妹妹,为了一颗糖,把自己卖给了人家当女儿。 哥哥无奈地看了眼妹妹,又舍不得骂,他就这么一个亲人了,于是只能认了,妹妹都当了人家的女儿,他叫声爸爸也不那么难。 于是黑又多了两个孩子,招呼孩子们吃了饭以后,他就带着孩子们去秋千那里玩了。 从这一刻开始,这对兄妹才终于做回了“孩子”。 而不是妓院里那两个瑟瑟发抖,相依为命的“雏妓”。 第二天一早,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秋天就这点不好,雨一下就没完没了,好在平民们收获的粮食不少,给池晏的租子又不高,至于税,作为池晏接手大城的补偿,庄园三年都不必给圣院交税。 所以秋天和冬天,平民们都可以好好休息,如果想要找点活干,那可供他们挑选的活可不少。 池晏正在跟管家商量要把哪些人带走:“打铁房的不带,武器还是得在庄园打,等那边稳定下来了,可以打铁了再回来带人。” “纺线织布的要带走一批,沤肥的也一样。” “还有制糖的。”池晏算了算,要带走的人其实不多。 种子也得带走,最麻烦的还是定下管理庄园的人,其实管家是最好的人选,池晏没来的时候,庄园就是管家在管,只是池晏看管家的样子,就知道管家不会愿意留下来,虽然池晏开了口,管家肯定不会拒绝。 但对这个老人家来说,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等池晏走了,他们相处的日子就更少了。 池晏想了想去,忽然问道:“你觉得大河怎么样?” 大河的眼界已经被练出来了,而且在庄园里也没人会排斥他地精的身份,只是他是奴隶,就算有管理庄园的能力,平民也很难服他。 于是这个想法又被池晏自己否了。 管家忽然提出一个人选:“多特呢?” 池晏差点没把这个人选记起来,他仔细一想,觉得多特这个人选不算差。 多特是平民出身,勉强算是他的贴身男仆,而且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内多特都承担着跟管事交流沟通的任务,他的人缘也不错,并且最大的优点是,哪怕不开三档洗脑,他对池晏的忠心都毋庸置疑。 池晏有些犹豫:“卡迪会不会难过?” 毕竟卡迪才是他正儿八经的贴身男仆,管理庄园这种事,他连问都不问似乎不必太好。 固然卡迪不会违背他的意思,也肯定不会怨恨,但池晏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觉得换成是自己,应该也会不开心。 管家摇摇头:“大人,卡迪不会难过的。” 等卡迪知道自己要被带走,而多特要留下来,说不定得当场高兴得跳舞。 池晏:“为什么?” 毕竟管理一个庄园,肯定比当仆人好啊。 管家笑了笑:“大人,我宁愿一直待在主人的身边,也不想管理一个庄园。” 管理庄园有什么用呢?无论是管家还是贴身男仆,都是依傍着领主而生的,没有领主,他们就是无根的水。 只是池晏不会懂这个道理,管家也就没有细说,毕竟池晏也不需要懂这个,何必再耗费池晏的时间? 要带走的人很快就被挑选了出来,领地里的人这才知道,他们的领主大人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地方,治理另一片土地了。 人们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开始,就没人的脸上再挂上笑。 “大人真的要走了吗?”人们坐在一起,每天晚上聊天是他们的固定节目,只是这几天聊天的内容只有一个。 “人都挑好了,肯定要走。” “我没被选上……”地精情绪很低落。 他身边的矮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定你以后有机会过去呢!” “不知道那个城是什么样子的。” “一定很好!难道会有人让大人去不好的领地吗?大人值得最好的!” “蕾妮,你是不是被选上了?” 蕾妮吃了口烤熟的卡坨,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她有些不自在的点点头:“嗯。” 她和多特他们在外面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知道外面的情况,所以这次除了多特以外,她和伯特也要过去。 而伯特还要带上他的父母和弟弟。 人们看向蕾妮的目光中充满了羡慕:“你运气真好。” “我也想跟着大人一起走。” 蕾妮这时候说:“外面很乱,很脏,很穷,很多人只能挖草根和树皮吃,你们要是过去了,一样要受苦,没有领地里这么好的房子,也没有这么多小麦和卡坨,人们还会互相争斗,附近还有强盗……” 人们:“……” 蕾妮想了想:“大人选我们去是有原因的,等那座城变好了,大人应该会把你们接过去。” “不过你们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 蕾妮说的很细:“外面什么样还说不准呢!你们待在这里好歹安全,而且还有这么好的房子住,去了其他地方就没有了,那边要建房子可不容易。” 人们听蕾妮说了一大串话,晕晕乎乎的觉得蕾妮说得很有道理! 他们好不容易在这里过上安稳的日子,存粮也越来越多,还有蓄水池,就算遇到天灾他们也能扛过去,可是一旦去到另一个地方,那就说不准了。 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真正要做选择,他们还是愿意跟领主走。 “有领主大人在,我们才能安心呢!” “就是,要是没有领主大人,我肯定早就死了。” “大人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我们愿意跟着大人去吃苦。” 可惜他们想去吃苦,池晏也不愿意带上他们。 多特也在这个时候知道了自己要接管庄园。 池晏很温和的对他说:“现在领地已经走上正轨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做的东西,我也会让人送图纸回来,你不用担心。” 多特的眼眶通红,脸上没有一丝喜悦,他茫然又绝望的想:“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要我了吗?是我不够能干,还是我不够努力?为什么大人带着卡迪走,却要把我留下来呢?” 池晏看他这副样子,连忙夸奖道:“正是因为你很能干,所我才让你管着这里,这个庄园是我的心血,建设的也很不容易,所以我要选一个能干又聪明,并且对我很忠心的人来管。” “只有这样的人,才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多特闷声闷气地说:“大人,卡迪也很能干。” 原本站在一边,面无表情,但眼睛里透着喜悦的卡迪身体一僵,他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多特,平时看起来浓眉大眼,十分老实,没想到这么有心机! 于是卡迪连忙说:“大人,我不如多特,多特比我聪明多了!我这么蠢,要跟在您身边才行!” 池晏:“……” 多特:“卡迪比我跟在您身边的时间长,接受过您的教诲,他比我更适合……” 管家听不下去了,他眼睛一瞪,多特和卡迪都闭上了嘴。 “大人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还有你们讨价还价的余地吗?!”管家嘴唇紧抿,他看着这两个青年,觉得是自己的教育不够到位。 管家骂道:“你们以为自己是谁?是哪家的贵族少爷?你们只是仆人,主人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竟然在大人面前讨价还价?” 多特和卡迪一起低下头,他们以前经常被管家训斥。 只是这两年管家的脾气看起来好多了,很少再训斥仆人,他们也就不再像以前那样一看到管家就害怕的直打哆嗦。 管家冷哼道:“既然你们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就都留下来吧!” “难道大人还找不到合适的人了吗?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池晏眨眨眼,看向管家。 他要是有管家这个气场就好了!他不太擅长教训人。 “滚出去。”管家对他俩说:“你们回去好好反省,明天再过来找我。” 池晏也说:“出去吧,回去好好想想。” 等多特和卡迪走了,管家才换了衣服面孔,和蔼慈祥地对池晏说:“大人,您对他们,实在不必太仁慈。” 池晏:“……也不是仁不仁慈,主要是我不会训人啊!” 他又没有练习训人的机会。 管家:“你不用担心这个,领主怎么能亲自训人呢?” 管家觉得,池晏这样才是领主的样子。 领主只需要当个“好人”,“坏人”自然有其他人去当,领主只负责发号施令,要是领主屈尊降贵去教训仆人和奴隶,那才叫没有领主的样子。 管家老怀安慰的看着池晏,觉得这世上没有比池晏更适合当领主的人了。 第82章 一周的时间, 能收拾的东西也有限,不过后续还能让人运送过去, 所以池晏也就没有延长准备时间,既然决定要走了,就不要拖拖拉拉,不然拖得时间久了就更不想出去, 磨好的卡坨粉一袋袋的被装上车,要走的人也都准备好了行囊。 要离开的人原本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最多有两条破毯子或是陶罐, 现在要离开了,却都带着一大堆东西, 家里的布料要带上,糖也要带,连酱油和锅碗瓢盆也要带,破家值万贯。 于是几乎每家人都拖着板车,幸好这两年吃胖了不少, 身体好, 否则还没力气把这么多东西弄走。 池晏坐上马车的时候掀开车帘看了眼庄园,他打算离开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此时却生出了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伤。 于是池晏迅速放下帘子, 靠在克莱斯特身上,闭上了眼睛。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的脸, 池晏长大了。 以前池晏的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稚气, 现在池晏已经完全是青年的模样, 他脸上的肉消退得差不多,两颊没了肉,更显得骨骼好,他的鼻子不算特别高挺,十分精致,像是造人的神精心捏造,不高得显刻薄,也不低得显塌,正是恰到大。 他的嘴唇微翘,似乎永远在引人去吻,克莱斯特的手指轻轻在池晏的嘴唇上摩擦,池晏虽然闭着眼睛却并没有睡着,他睁开眼,一把抓住克莱斯特的手:“你别闹,我正伤心呢!” 克莱斯特却没在意池晏在说什么,只是看着池晏的眼睛。 池晏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这里不常见,这里人瞳孔的颜色大多是绿色或蓝色,蓝色居多,就是再美,多了也不那么美了,只有池晏的眼睛,就像他整个人一样,温柔得不带一点攻击性。 克莱斯特反握住池晏的手,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他像是终于找到最珍贵宝物的巨龙,恨不得找一个山洞把池晏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池晏不知道克莱斯特在找什么,他神情有些哀伤地说:“还真是挺舍不得的。” 走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冒出了很多记忆,他记得自己刚来的这里的时候还嫌弃这里没有厕所,所以人都在地上乱拉乱尿,觉得管家看起来特别凶,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是不是显得太矫情? 那时候的艾伯特和卡尔还是看起来很精干的骑士,现在都有将军肚了。 过去的记忆袭来,池晏的心有些酸胀,但也有满足——他这个领主当得还不错吧? 他没有辜负老院长的期望,也没有辜负领地上所有人对他的信任。 池晏轻声说:“我以前不觉得我能做好一个领主。” “现在我觉得我还是可以的,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 他没当领主的时候不相信自己可以当好一个领主,然而现在他回头看,却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很长一截路。 这就像画完一幅画,最开始的时候,这幅画只有简单的色块,勾勒线条,增加细节,慢慢的磨下来,停下来再看,就发现这幅画已经脱胎换骨,可以称得上“美”了。 而现在,他要去画另一幅画,另一幅更大,也更难的“画”。 应该会比庄园更难,可池晏已经得到了信心。 如果他爸妈看到他这样,一定会很欣慰。 他爸妈做梦都希望儿子能够强势起来,这个强势指的不是凶悍,欺负人,而是能选择自己未来的道路,并且坚定不移的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不为外物所动,不恐惧其中的艰难险阻。 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不一定能取得真经,但不去经历这八十一难,就一定取不到真经。 克莱斯特知道池晏只是想说话,他不必回答,只需要安静的聆听。 他们在路上慢慢悠悠的摇了七天,因为带的东西多,人也多,所以速度慢,如果不带这么多东西,四五天就到了。 山路不太好走,这时候又没有人修路,所谓的山路就是靠人和野兽,以及商人的车队踩踏出来的,要是下过雨就会有水坑泥泞,车轮陷进去就得有人推出来,加上夜里还要找地方休息生火,所以才走了这么久。 池晏在车上坐的头昏脑涨,他在现代不晕车,来了这里以后很晕车,有时候磕到了石头,能把人的屁股颠得离座,所以快到的时候他就换了一身方便的衣服,自己下车走走,累了再上去。 快走到的时候,池晏终于见到了这座大城的真面目。 这座大城在平原上,附近有池塘水潭,但是没有大江大河,原本城边的农田现在已经长满了杂草,就算有人种粮食,跟一大片杂草地比起来也只是零星几块,眺望过去,城边上看不到几个人,就算有人,也是瘦的像一道影子,蹒跚着走路。 不过那些影子即便步伐蹒跚,也都弯腰在干些什么。 随着越来越靠近城边,池晏这才发现那些人在挖草根,还有头大身子小的孩子蹲在一边啃手指头。 那些人反应很迟钝,估计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来了,等池晏的马车行到就近,他们听见动静以后才抬起头来,这些人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像是骷髅贴了一层人皮,连表情都显得麻木僵硬,嘴唇干燥发裂,眼睛里也没有神采。 好像他们不是活人,而是行尸走肉。 他们茫然了一会儿,有一个跪下去以后,另外几个才跟着一起跪下去,他们不知道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马车里坐的是新来的领主,只知道能坐马车的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人,就像城里的那些人,他们也惹不起。 池晏没出去问,而是让卡迪去问,毕竟管家跟他说过,这次去管理新城,要多让卡迪累一累,毕竟卡迪是池晏的贴身男仆,他的地位比普通仆人高,要做的也比普通仆人多,就是要让他多历练。 池晏觉得管家说的有道理,就让卡迪去问。 卡迪原本就在徒步,他走上前,问最先跪下去的人,觉得这人还有几分机灵,应该还能问出话,他问道:“你们住在城里?” 跪下去的那个人不敢抬头,声音干涩地说:“原本……是住在城里的。” 不过短短一句话,就能让人联想到他肯定遭遇了不少不幸。 卡迪却冷冰冰的继续问:“我们大人是来接手这座城的,现在城里什么情况?” 那人哆哆嗦嗦地说:“大人……不是我不说,我……不敢。” 他身后的人也都在打哆嗦。 只有一个小娃娃在旁边喊道:“他们害死了我妈!” “他们把我爸爸赶出来,把我妈留在城里!” 小娃娃一脸的泪,泪水滑落,在脸上划出沟壑。 “我妈死了,他们把妈妈丢出来。” “坏人,坏人说这是他们的城。”小娃娃哭个不停。 最先跪的那个男人连忙去捂娃娃的嘴,这娃娃是他的女儿,为了不被祸害,他把女儿的头发和眉毛全剃了,让女儿看起来像个男孩,他的妻子已经没了,他不能再失去自己的孩子了。 卡迪:“你不让这个孩子说,就你来说。” 男人苦涩的看着孩子,最终,他颤抖着张开嘴,说起来这座里发生的所有惨绝人寰的事。 变故是从瘟疫开始的。 人们没有地方求助,只能跑去圣院,圣院院长是个好人,每一个去求助的人都留了下来,但人越来越多,圣院容纳不下了,院长去向当地的领主求助,但领主被瘟疫吓住了,收拾了东西以后就去投奔伯爵舅舅。 于是这座城,就只剩下一个孤立无援的圣院,院长不幸染上了瘟疫,没坚持多久就死了,院长一死,圣院里没有能站出来的人,就在圣院里还没有染上病的祷师圣使也准备走的时候,却被拦住了。 拦住他们的人原本是城里的苦力,每天靠卖力气挣点黑面包,但自从他们到了圣院以后,就吃圣院的住圣院的,明明没病也不愿意出去,年轻的人被传染的概率会小一点,他们集结一群人,闭着祷师圣使把圣院里的食物和值钱东西全部拿出来。 可是圣院照顾了病人那么久,哪里还有粮食?只剩下一些中看不中用的金银器。 那群人抢走了金银器,然后去霸占了原本领主的城堡,他们又把得了瘟疫的赶出城去,城里的男人们,只要没染病的,强壮的,都加入了他们。 然后这座城就变成了人间炼狱。 女人被留在城里,她们的孩子和丈夫则被赶了出去,那些加入那群人的男人却能保全自己的妻子儿女,他一开始不答应加入他们,在他看来,就算领主和圣院都不在了,他们也该老老实实干自己的活。 结果他就被打断了一条胳膊,连同他的女儿一起被赶出了城。 明明没有城墙,他们却进不去,因为每天都有“卫兵”在城边走动,一旦看到有人在附近,他们连问都不会问,直接把人杀了。 至于田地里的粮食,是种来给城里的人吃的。 留在城里的女人们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外头的人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经常会有尸体被扔出来。 男人说道这里的时候,一脸麻木,他的泪早就流干了,他还记得他每次都会跟着其他人一起,去翻找那些被新扔出来的尸体,只要没找到妻子的时候,他就会安心好几天。 然而他还是看到了妻子的尸体。 她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被人用刀捅开了肚子,下头也被刀扎了不知道多少次,肠子都被拽了出来,她的眼睛即便死了也没有合上,手心里全都是被自己掐出来的伤痕。 他和妻子从小一起长大,刚刚成年就结了婚,两方父母凑了钱,给领主交了税。 嫁过来的第二年,妻子就生了个女儿,他们一家三口,不知道过得多少,领主大人虽然不怎么管事,但也不会随便提税,卫兵们虽然凶,但因为经常见,只要偶尔送送东西给他们,他们也不会真的要断别人的活路。 他都已经打算好了,他好好干活,以后给家里买个大点的房子,再多租一点田。 以后日子总会好的。 总会好的…… 男人说着说着,忽然大叫起来,他流不出泪了,只能用干嚎宣泄。 他揪住自己胸口,哀拗地叫着,好像要把自己所有的痛恨都绝望都叫出来。 声如泣血。 池晏在车里只听得到男人的嚎叫声,这声音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哪怕只听声,不见人,都能听出这声音里的绝望,把人心都撕开一道口子。 卡迪问完话以后上马车跟池晏说城里的事,他在男人面前表现的很冷漠,但一背身,他的眼底脸上全是愤怒——怎么会有那样的人?!那样的人还是人吗?!他们是畜生!还不如野兽! 池晏:“这次带了多少魔族出来?” 克莱斯特明白池晏的意思,他微笑道:“足够了。” 池晏抿着唇说:“先进城,要是情况真的跟那人说的一样,就清理一下吧。” 跟之前清理强盗一样,这个“清理”,就是把作恶的全部弄干净。 跟着来的人看到这座城的惨状,全都吓了一跳,他们不是没惨过,只是好日子过久了,已经记不清惨的时候怎么样,现在一看这些人的样子,又想起自己以前过的日子,心有余悸。 对这座城,这个新家,他们也开始恐惧大于欣喜。 来之前的期盼全都没了。 “这也太惨了,比我们以前还惨,我们以前只是吃不上饭。” “……是啊,我也没想到还有比吃不上饭更惨的事。” 池晏他们继续往城里走,还没走上街道,就有一队人跑到了他们面前——大约是作威作福,当土皇帝的时间久了,他们个个都练就了一身超出凡人的胆子。 看到池晏这边这么多人竟然也敢过来拦。 这群人穿着的衣服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里面竟然还有棉衣。 拦人的胆子估计就是被人数撑起来的,他们人数不少,大约有一百多个,一群人站在那里,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各个手里都拿着木棍铁刀,虽然胖瘦不一,但比城外的人强壮多了。 池晏的队伍长,后面还有很多人陆陆续续的过来,因此乍一看,池晏这边人也不多,而且也不是军队,全都是普通人。 既然他们已经把这座城占了,就跟老大说的一样,跟好事做到底一个道理,做坏事,当坏人,也要坏到底,不然半好不坏,倒霉的就是他们自己。 领头的那个穿着的就是棉衣,他手里还拿着一把铁刀,铁刀估计杀了不少人,虽然还没卷刃,但也弯弯曲曲,刀刃上还有不少缺口。 “这城不让进。”男人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滚。” 卡迪站在马车旁,高抬着头,很是倨傲地说:“我们大人是圣院派来接手这座城的,你们算什么东西?” 男人听见圣院这两个字的有些迟疑,这个城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接受过老院长的帮助,要不然他们也不会等到老院长死了以后才闹事。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当了畜生,就不能再回头当人。 “什么狗屁圣院?”男人冷笑了一声,“我们吃不饱肚子的时候圣院在哪儿?” 卡迪也冷笑:“这就是你们抢别□□子,把不听话的赶出城的理由?之前那把大火怎么没把你们这些东西烧干净?” 这群人怒了:“你说什么呢?!你算什么东西?” “妈的,我要割了你的头,用你的头骨盛酒!” “到时候把你们关在屋子里,像烧那些女人一样把你们也烧了!连刀子都不用动!” 男人使了个眼色,他身后的人都紧握着武器,像是一匹匹饿狼,随时准备一拥而上。 这座城已经被他们毁的差不多了,之前那一场大火也是他们自己放的,只是因为他们老大想看火,一把熊熊燃烧的,能听见惨叫声的火。 于是他们把城里那些被虐待的没有人样的女人关在屋子里。 “既然这么想你男人,就呆在家里等他回来吧。” 然后门一关,一场大火就这么烧起来。 女人们在门里惨叫。 那些屋子都是专门挑好的,火并不会蔓延出去,火烧了一夜,第二天一看,只剩下灰烬和焦尸,一些尸体蜷缩着,一些尸体还维持着求救的姿势。 烧人的时候,他们在狂欢,站在燃烧着的屋子前唱歌跳舞。 所有人在那个时候都很兴奋。 不是没人害怕,不是没人没良心,只是在这样的大环境里,没人敢站出来。 既然一起做了坏事,就要给这个坏事冠上一个理由。 那些没用的女人就这么被他们处理干净了,把焦尸扔出去的时候,外面那些每天坚持着去辨认尸体的人都傻了眼,他们的女儿,妻子,甚至母亲,可能就在这些焦尸中,他们却认不出来。 可能认不出来反而更好,这样就能自欺欺人的觉得自己的女儿妻子和母亲还活着。 就在这群人打算冲过去的时候,一只手却掀开了车帘。 那双手很白净,是贵族才有的手,指尖圆润,骨节却分明。 车帘掀开后,他们看到了马车里坐着的人,对方穿着一身贵族服饰,领边还有层层叠叠的花纹,繁复而美丽,对方有一头不算漆黑的长发,在阳光下甚至有些像深棕色。 像是故事里的人。 他们看见那人面无表情,冰冷地对身边的人说:“既然全都杀过人,那就都不用留了。” 他身边的人在阴影中,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身形和脸。 他们听见那个在阴影中的人说:“没听见吗?” 什么没听见? 谁没听见? 就在他们不明所以的时候,后面的队伍中忽然蹿出来了不少人,这群人丑陋非常,歪瓜裂枣都不足以形容,简直像是孩童噩梦中的魔鬼,并且他们一句话都不说,甚至求饶的机会都不给就扑了过来。 领头的男人看这些人瘦弱的样子,很不以为然地说:“真是不死不知道谁才是老大。” “上……”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落音,就被一个矮小的魔族蹿到面前,双腿夹住他的后腰,两只手抓住他的头,用力一扭,只听见一声骨头脆裂的声音,领头的男人就已经软倒了下去。 矮小魔族的同伴在旁边说:“你怎么不用牙咬?” 矮小魔族哼道:“我可爱干净了,他脖子那么脏,我才不咬!” 同伴迟疑了一秒,也选择了扭断脖子这个办法,他也不想显得比朋友脏。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魔鬼”。 领头的人这么轻巧就死了,身边站着的人也迅速的倒下去,就像被收割的麦子,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被吓破了胆子,一个个连滚带爬的往后跑。 魔族们没有马上追上去,而是转头看了眼池晏。 他们都知道“王后”是个好人,就怕自己赶尽杀绝,对方反而不高兴,他们就要倒霉了。 所有人都看着池晏。 池晏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额头冒起了青筋,他知道跑掉的那些人以前也是正常人,也在为生存奔波,或许那时候他们的梦想也就是吃饱喝足,再娶个老婆,有个自己的家。 但当他们对同胞举起屠刀的那一刻,他们的人生就到此为止了。 城外的那些人难道没有被逼迫吗?但他们还是反抗了,虽然下场凄惨,但他们没有任由恶占领他们的心神。 如果恶行得不到制裁,善良又怎么声张? 池晏嘴唇略微颤抖地说:“追上去,一个……都不留。” 魔族们雷厉风行,他们像是野兽入丛林,行动如飞,咧开嘴冲了上去。 虽然他们已经习惯了平静的生活,习惯了打猎和种地,习惯了家里有人等他们。 可本能刻在骨子里。 前面的人一边屁滚尿流地往前跑,一边大喊:“魔鬼来了!” 池晏以为自己会愤怒,但可能愤怒到了极致,反而得到了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冷静的想:“不是魔鬼来了。” “是审判你们的利刃来了。” 第83章 肮脏杂乱的街道上,一伙人正迅步如飞, 巴德也是其中的一员, 跟黑不同,他不用留在庄园里照顾孩子, 也没有伴侣,跟着领主和陛下来了这个城, 他正在追赶胡乱逃窜的人。 巴德的腿很长,步伐很轻, 但速度很快, 被他追赶的人很快走投无路地被逼到了巷子里,此时后背正贴着身上的一堵墙, 巴德嗅到了空气中的尿骚味,对方吓得尿了裤子。 说起来,巴德在魔族里已经算难得的长得不错的了。 毕竟五官都长在该长的地方,没有移位,非要说的话,他在一众歪瓜裂枣的同胞里,算是很英俊的了。 只可惜被他追赶的人欣赏不了他的英俊,吓得像是在暴雨中没有遮挡, 瑟瑟发抖的鹌鹑。 巴德有些意外,胆子这么小的人, 也敢杀人? 对方“扑通”一声给巴德跪下了,他语无伦次,涕泗横流, 地上还有尿液蔓延。 “大人、别、别杀我、我是被逼的!我不想杀人的……他们、他们逼我的!” 巴德面无表情的走过去。 男人更害怕了,他颤抖如寒风吹打的树叶,哆哆嗦嗦地继续求饶:“我都被是被逼的,被逼的……” 巴德冷漠地说:“我只负责杀你,至于你是不是被逼的,跟我没关系。” 巴德站在了男人面前,他的影子罩住了男人,巴德拔出自己的小刀,只是瞬息的功夫,男人就被他捅穿了肚子,刀尖一滑,男人倒在了地上。 男人还没有断气,一只手撑在地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小巷外面的街道,想要往外爬。 巴德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最后的挣扎。 男人的“啊啊”地叫着,像是在求救,他的血越流越多,蔓延到了巴德脚下。 巴德看着鲜红的血液,他有些奇怪的想——“原来这种人的血也是红的”。 不过巴德没有在这里停留多久,他迅速跟上了前面的同胞,这个城里的人有胆子的是少数,面对弱者时,他们能毫不犹豫的举起屠刀,抛弃道德,从人变成兽,然而面对强者,他们又能迅速变成柔弱的羔羊,重新捡起了道德,变回了人。 他们也没有直接把所有人杀干净,而是留了几个,跟在这几个人的身后,来到了这座城的城堡门口,城堡就像一个堡垒,只要大门一关,想要攻克至少也要好几天的时间,不过魔族跟其他种族不同。 既然“王后”都说了,让他们一个不留,那么就不必维持人族的样子。 巴德和同胞们一起开始脱衣服——现在他们学会珍惜东西了,他贴身的衣服还是拜托矮人给人做的棉衣,要是变回原形的时候被弄坏了,他可是会心疼的! 于是城堡里的人小心翼翼的从窗台探出头的看的时候,就看到围着城堡的人全都开始脱衣服了。 这是什么新颖的攻击方式? 一脸茫然的男人转头说:“老大,那群人在脱衣服。” 被叫做老大的男人看起来很干瘦,手臂的肌肉却很发达,莫名多了几分滑稽,他原本只是个搬货的苦力,一天到晚找活干,挣点辛苦钱,也有几个好兄弟,兄弟们跟着他总能找到活干,慢慢的,倒也成了个小头头。 但城里这样的小头头也不少,互相之间也有不少摩擦。 所以他们也只是勉强填饱肚子,因为团结在一起,也不会被商人欺负。 一开始他并不想闹事,他尊敬老院长,老院长是个很好的人,在眼里,人人都是一样的,哪怕对着他这个苦力,老院长也总是一脸慈爱,好像他也是老院长的孩子。 老院长在他饿肚子的时候给过他一块黑面包,他那时候打定主意,他总有一天会报答老院长。 只是他没等到那天,老院长就感染瘟疫死了。 老院长倒在圣院里,圣院里的那些人甚至不为老院长难过,就想收拾东西离开,而那些得到过老院长悉心救治的人却都怀抱着怨恨——因为老院长明明说圣灵会庇护他们,可是每天还是有人死。 那个时候,他怒火冲天,带着自己的兄弟们,把病人全部赶了出去。 又要挟圣院的人把粮食拿出来,他觉得这世上容不得好人,老院长付出了一切,最后得到了什么?他死了,却连为他哀悼的人都没几个! 既然好人没有好报。 那就坏到底吧!坏人才能长命! 他浑浑噩噩的在兄弟们的拥护下成了老大,占据这座从前只能远远看着的城堡,然后他又听了兄弟的意见,把感染了瘟疫的人全部赶出了城。 再然后—— 似乎他杀了人。 似乎他强暴了哪家的妻子。 又似乎他让兄弟把那些没用的,身体孱弱的女人关在屋子里烧死。 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跟兄弟们说,既然他们已经当了坏人,就不能中途再转回去当好人。 但是这话他说了,自己却做不到。 他一边做坏事,做完坏事他又会后悔——他每天深夜,都会在心底对圣灵说,成为坏人不能怪他,要怪就怪圣灵没有庇护老院长,连那样虔诚善良的人都只得到了那样的下场,可见当好人没用。 “老大。”他身边有人在叫他。 他回过神来,走到窗边,只是往下看了一眼,他就被吓了个心胆俱裂。 那些站在城堡下的男人,全都脱了衣裳,接下来的那一幕就像是一场无法抵御的噩梦。 那些人半弯着腰,身体像是一个巨大的肉瘤,皮肤下似乎有滚动翻涌的虫子,身体的每根骨头如同被一截截打断又重组,当他们的皮肤停止蠕动,一个个怪物出现在老大眼前。 那是——许许多多的怪物,像是刚从深渊爬上来,一双双猩红的眼睛似乎穿破遥远的距离,要在他身上钉出无数个洞。 老大一脸惊愕地后退了一步。 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不怕死,杀的人多了,对死亡就麻木了。 然而当镰刀抵在他脖子边的时候,他怕了。 他不想死! “走!”老大当机立断。 在怪物面前,这座城堡不是堡垒,也是关押他们的牢笼。 兄弟们却不乐意,他们还没来得及去窗边。 “老大,怕什么?不就几个人吗?我们有武器!” “就是!他们敢来,我们就让他们有来无回!难道你要放弃这么好的城堡?” “去了其他地方,我们可过不上这样的日子!” 老大吼道:“你们不走!我走!” 这个城堡有个地道,他们住进来的一年后才发现,不那么容易被找到。 地道通往湖边,只要离开这里,就没人能找到他! 他可以去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没人会知道他之前干的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离开这间屋子,就听见窗台传来一声巨响。 这点高度对巴德来说根本不费什么力气,他甚至不必助跑,轻轻一跳,就能跳上窗台。 巴德的原形很像一只螳螂,双腿细长,双手宛如两把镰刀,但他自带盔甲,他血红的眼睛在屋内环视一圈,人们都被突然出现在怪物吓住了。 人恐惧到了一定程度,连动都动不了。 一时间,整个屋子鸦雀无声,一点动静也没有。 如果跳上来的是个人,他们早就一拥而上了,只是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更多的怪物跳上来了,他们看起来比巴德更可怕,身上的瘤子一个比一个多,不少怪物身上的瘤子还流着浓水。 老大也吓懵了,他恐惧中跟巴德对视了一眼。 那双不属于人类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他想跑,脚却无论如何都不听他的指挥。 死亡近在咫尺。 第一声惨叫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矮小的魔族用分给自己的小刀割破了一个人的喉咙,惨叫的是站在那个人身边的人,矮小魔族的注意力却没放到对方的惨叫上,他觉得这刀比他自己的指甲锋利,还干净! 毕竟他的指甲沾了血就很难抠洗干净,尤其是指缝。 这声惨叫打破了平静,也让吓得站在的原地的人找回了理智,他们疯狂的朝门口涌起,离门最近的老大也忙不迭的往外跑,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地道! 他听见自己背后的惨叫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他的兄弟们倒下去。 不能停! 跑! 他要活下去!他受了那么多苦,吃了那么多亏,他熬过了天灾,熬过了瘟疫,熬过了饥荒,他怎么能死在这个时候! 怪物就在他身后,他又变回了那个充满了惶恐和惊慌的苦力。 变回了那个朝不保夕的可怜人。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老院长来帮助他,保护他了。 老大一边流着泪一边往前跑。 好人没有好报。 坏人也要被清算。 那他……到底该当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还没来得及想,就被身后的怪物一刀从背心捅穿了身体。 他低下头,看到刀尖从自己的胸口刺出来,他没有感觉到疼,那甚至不能叫疼,只是一瞬间的事,还没有他不小心被刀划破手指来得疼。 但他没了力气,瞬间倒在了地上。 然后他艰难地侧过头,看见一条怪物的腿从自己头顶迈了过去,就好像他微不足道。 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流淌到自己的指尖,可他连抽动手指都做不到。 “我是他们的老大,我不是普通人,我不是……” 他以为自己在说话,但只是嘴唇在无声的蠕动。 在生命结束的那一瞬间,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原来他一直都不是强者。 原来他……什么不是…… “清理干净了。”巴德对身边的同伴说。 同伴却低头看自己的手。 巴德问:“怎么了?” 同伴抬起头看着巴德:“我觉得,好像没什么感觉?” 巴德一脸茫然:“什么感觉?” 同伴眨眨眼:“不像以前。” 他说不出来,他只是觉得,杀人好像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以前他很喜欢杀戮,喜欢鲜血从猎物身上涌出来的感觉,现在他却只是……平静? 巴德从同伴那前言不搭后语的形容中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他忽然发现自己也一样。 对杀戮的渴望消退的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城堡里都是尸体。 倒在地上的尸体曾经也手持利刃,现在却永远闭上了眼睛。 池晏进城的时候,看到街道上除了尸体以外,就是各种杂物和粪便,越靠近城堡的房子修建的越好,这座大城曾经有五六千人,巷子很多,街道有七八条,除了被杀的人以外,这座城里还有一些躲藏在房子里的人。 池晏一路进去,他身后的人就会去打开每一栋的房子的大门,进去搜查。 城堡里都是尸体,池晏觉得自己今晚大概是不能在城堡里住了——要说会不会害怕住在死过人的城堡里,池晏还是有点怕的,但反正他又不会一个人睡觉,有克莱斯特在,一般的妖魔鬼怪应该近不了他的身。 只是打扫起来很麻烦。 当池晏走进城堡,才发现这个城堡里的狼藉样子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地上的尸体就不说了,当他推开一扇门,发现这个房间里全都是粪便…… 池晏差点吐了出来,卡迪连忙把门关上。 这谁住的下去? 全部打扫干净,把地和墙壁重新清理,怎么也得要一周时间。 “先找个干净的房子吧。”池晏有些头疼。 这些人霸占了城堡,却并不珍惜这座城堡。 仆人们也被城堡的惨状惊呆了——这样一座城堡,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工金钱,填进去多少条人命,哪怕是贵族住着,也不会弄成这样,恶臭又肮脏。 不过说起来,这座城堡确实有城堡的样子了,池晏原本的城堡跟这个一对比,就是个三层高的石头房子,还是比较简陋的那种。 而这个城堡,无论是设计还是构造,都很符合时下审美。 城堡是罗马式风格,有半圆形的筒型拱顶,狭小的窗户和低矮的圆屋顶以及逐层挑出的门框,跟后世认为十分漂亮的哥特式城堡有很大区别,这个时代还没有哥特式城堡。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罗马式城堡更庄严,哥特式城堡更华美。 一个立足于地,一个向上升腾。 毕竟哥特式城堡原本起源于宗教。 池晏被逐层挑出的门框吸引住了。 他一个美术生,对艺术还是有那么一丁点造诣的,这一层层压下去的门,每一道门框上都雕刻着华美的花纹,也不知道工匠们是怎么用简陋的工具一点点雕刻出来的。 不过他没看多久就走了,这个城堡里的味道还不足以让他停下脚步欣赏这样的艺术品。 带来的平民们要等池晏选好房子以后他们再选。 不过他们倒是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嫌弃了。 “这里的房子真不错!” 建在城堡附近的房子可都不差,毕竟能在这里建房子的,无一不是曾经有钱有势的人家。 虽然不如城堡,但很多规格都是比照着城堡来的。 有不少房子比池晏领地里建的还好,全都是石头搭的,都是两层楼,并且不少。 虽然被祸害过了一遍,但架子还在那。 最后池晏选了一套最干净,被破坏的最小的房子用来暂住,估计住个一周城堡就能打扫好了。 池晏刚进去的时候还没发现这栋房子里有人,他是在上楼梯的时候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和克莱斯特循着声音走过去,一打开门,里面是七八个花季少女,她们衣不蔽体,躲在房间的角落里,身上是淤青和红痕,并且长得都不丑,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声漂亮。 池晏连忙转过头,拉着克莱斯特退出去,对卡迪说:“里面有八个女孩,你去找八件衣服扔进去,让她们穿上再出来说话。” 卡迪连忙去拿麻衣——反正棉衣他是舍不得的。 他把麻衣从门缝里扔进去,十分有正人君子的模样,眼睛都不往里面看,就站在门口说:“把衣服穿上,我们大人要问你们话。” 里面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能听见穿衣服的声音。 她们穿的很快,终于有个女孩站在门里,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说:“大人,我们穿好了。” 池晏松了口气。 他不太擅长跟这里的女孩打交道。 她们跟现代的女孩不一样,他以前读书的时候,跟班里的女生关系可好了。 但是在这里,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们。 女孩们手拉着手走出来,她们的头发凌乱,露出来的手臂上伤痕很严重,有一个脸上估计被人打了一巴掌,已经浮肿了起来。 最可怕的时候,八个女孩,有三个都是大肚子。 “让特丽丝照顾她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给她们点吃的。”池晏吩咐道。 他不觉得这八个女孩像是施暴者,既然是受害者,就要好好安抚他们,让耐心好同样是女人的特丽丝照顾她们,跟她们聊天,引她们说话会比较好。 特丽丝没想到自己来到这里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照顾八个女孩,她看着这几个人族女孩被卡迪领过来,紧紧握着身边人的手,特丽丝的心就软了。 她领着几个女人,把女孩们带到附近的房子里,给她们倒了水,又给她们递了卡坨饼。 这栋房子不大,但难得比较干净,只是有些灰尘,估计是因为不够华丽,没能入那些人的眼。 里面的家具也都保存的比较完整。 “吃吧。”特丽丝把装着卡坨饼的袋子打开,放在桌上,让女孩们自己拿。 女孩们一开始不敢伸手。 但大概是饿久了,饥饿战胜了恐惧,有一个人伸手后,她们都捧着卡坨饼,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估计都没吃出味道就咽下去了。 特丽丝看起来很温柔,她是个矮人,看起来就没有攻击性。 女孩们就算最开始害怕,时间稍微长一点,就不那么怕了。 一个女孩吃完卡坨饼以后终于稳不住问:“你们……是我爸爸找来救我们的吗?” 她爸爸被那些坏人拖走的时候对她承诺过的!他说他一定会救她的! 爸爸从来没有说过谎!他肯定会来救她! 女孩认定了他们是自己爸爸搬来的救兵,她刚刚只是恐惧茫然,现在却忽然涌上了无尽委屈,她有一肚子的辛酸痛楚要向爸爸倾诉。 “我爸爸呢?”女孩激动地抓住特丽丝的手。 特丽丝不明所以,只是有些迟钝地说:“你爸爸?应该在城外吧?” 女孩:“我爸爸腿断了,他肯定走的比你们慢。” 特丽丝看着女孩的大肚子,问道:“你怀了多久了?” 女孩茫然的看着她:“怀什么?” 特丽丝一瞬间有些不忍心,她说:“孩子。” 女孩更茫然了:“肚子大起来就是有孩子了?我以为我只是胖了。” 另外两个怀孕的也问:“真的是有孩子了吗?” 特丽丝看着她们一脸稚气的样子,终于没忍住问:“你们多大了?” “我有十四了!爸爸说我十四就长大了!” “我十三。” “我十六……” 十三岁的女孩最瘦,只有那个肚子最大,就像一个扎根在她身上的寄生虫,从母体汲取着养分,要把“母亲”身上的营养吸干,她稚嫩的小脸上全是茫然,她知道怀了孕之后要不了多久肚子里就会蹦出一个小宝宝,她见过妈妈怀弟弟的样子,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要当妈妈了。 女孩抱怨道:“那些人不是好人,他们欺负我们。” 男人把她们八个女孩关在那间屋子里,只有她们说要排泄的时候才会领她们去外面,多数时间她们就一起待在窄小的房间里,男人也不准她们穿衣服,经常会带朋友一起来,跟她们一起做些他们嘴里“快乐”的事。 可她们没有一个人觉得快乐。 只觉得疼,即便他们走了,她们还是觉得疼。 永无止尽的疼。 她们之所以能撑下来,是因为那个十四岁女孩总是对同伴说:“不要怕,我爸爸会来救我们的!他说过的!他以前当过贵族的仆人,他会找人来救我们!” “别怕,明天就好了。” “明天,我爸爸一定会带人来。” “我爸爸今天肯定在赶来的路上。” “不要怕!” 第84章 池晏暂时安顿了下来,他选的房子经过短暂粗略的打扫后, 勉强可以住人, 管家他们也分好了屋子,他们兵荒马乱的来到这里, 只能先休息一晚上,第二天才开始进行清扫工作。 这工作量大的让人绝望, 城堡已经够脏够大得了,清理城堡都要花很长时间, 更别提这么大的城市和这么多街道。 尤其是街道……池晏都不想出去看。 这座城原本就不干净, 被那些人占了之后,就更加脏乱不堪, 墙根全是污渍,估计是人们贴着墙根尿了。 就卫生程度来说,远远比不上池晏的庄园,而且这里虽然是平原,但没有稳定的水源,湖泊和水潭在干旱的时候没什么用,除了要清扫开荒种地以及改造现有的屋子当工厂以外,还得打井。 卡迪跟其他几个男仆给池晏铺好了床, 房间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池晏才终于坐到床边休息, 他没什么精神,等克莱斯特也坐到床边以后,池晏才把脑袋靠过去, 靠在克莱斯特的肩膀上。 虽然他下令清理了那些人,但池晏却并没有觉得不安。 可能是因为那些人做尽了坏事,所以即便他们死了,池晏也不会有心理负担。 池晏睡得很早,睡得早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早的醒过来,还是要面对这个他避无可避的烂摊子,唯一的好消息是,他带过来的人已经连夜把城里的家家户户都搜了一遍,把还留在这里的人全都找了出来。 这些多数都是施暴者的家属,妻子和孩子。 跟被虐待的人不一样,他们倒是生活的不错,从他们的脸色就能看出来,虽然面露惊慌,可脸上都很有肉。 池晏刚被克莱斯特叫醒,就要面对怎么处理这些犯罪者家属的难题。 克莱斯特看出了池晏的迟疑:“把他们留下也没什么。” 池晏明白克莱斯特的意思,就算留下这些人,在这个由他治理的地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无论他们是想报仇还是干其他的,都不可能有机会。 但池晏担心的不是这个,他是肯定要把城外的人吸纳进来的,而城里的这些人,除了被迫害的以外,全都是曾经的“利益既得者”,他们可能真的没有干坏事,但他们却拿到了他们本不该拿到的好处,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也是迫害者中的一员。 并且他们也很清楚自己的亲人在干什么。 只是区别在于,他们中间有的是不敢反抗,有的却心安理得的享受。 池晏思索了很久,也没有去见那些人,只是对克莱斯特说:“我要是留下他们,城外的人怎么办?” 没道理让受害者的家属跟施暴者的家属和平共处。 真等到那时候,估计就和平不了了。 池晏:“让他们收拾自己的东西走吧。” 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只要不在这座城里,去哪里都行。”池晏对卡迪说。 卡迪低着头:“好的,大人。” 卡迪离开了池晏的房间。 池晏站在窗前看着这座城市,庄园是从无到有,其实比改建来得更加轻松,可以在一张空白的画布上慢慢勾画,而城市是早就已经建好的,每个区域分割的都很分明,哪边是穷人区,那边是富人区一看即知。 池晏头疼的揉揉太阳穴,他虽然一早就知道接手一个大城不容易,但没想到这个大城别的不多,分区和街道特别多,要是四四方方的还好,该拆的墙拆了,该拆的房子拆了,没什么特别麻烦的。 但现在一看,这城市的构造十分神奇,毕竟是人们自己建的,并且建的乱七八糟,城堡一般都在大城中心,因为房子都是围绕着城堡修建的,但这里的城堡位子却没在正中间。 “这里不要了,直接推了。”池晏打开管家在城堡里找到的地图,他圈出了两个地方。 这两个地方估计就是最近几年加建的,虽然这座城市的建设已经一塌糊涂了——但这两个地方算是一塌糊涂中的佼佼者。 房子太紧密不说,还全都木制结构,并且附近别说湖泊水潭,连个小水潭都没有,一旦着火,那一片都不要想能躲过去。 “幸好都是木头房子。”池晏松了口气,石头房子推起来更麻烦,他没这么多人手。 这里又没有互联网,池晏不能发个公告,表示自己这里空房子多,工作机会多,有手的就能挣到填饱肚子的粮食。 克莱斯特不懂这个——让他杀人可以,建设城市? 卡迪离开房间之后,就来到了城里的空地上,空地中间有一座圣灵的雕塑,面上布满了灰尘,圣灵的一只手还掉了,也没人去修,另一只手臂和躯干的中间织了蛛网,上面正吊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蛾。 被找出来的人都挤在一起,魔族看守着他们。 这些人有的在小声哭,有的已经想到自己会被赶出去的命运了,只是一脸迷茫。 “不是我……我丈夫……我劝不住他!” “我也是,我劝不住他的,他不听我的。” “我爸爸不是自愿的!他不加入他们,他也会被赶出去!” 卡迪看着这群人,他也不想多说废话,只是平淡的转达池晏的意思:“领主大人让你们收拾东西以后离开,你们亲人所犯的罪不能赦免,但因为他们已经受到了制裁,所以领主大人仁慈的宽恕了你们,只是想你们离开这里,你们要永世铭记大人的恩典。” “天上的神看着你们,若你们向恶,必会有正义的利剑刺穿你们的胸膛。” 卡迪看着下面哭泣不止的人,十分冷酷的转身离开。 离开这里,要徒步近十天才能走到下一个城,现在还能入冬,无论是挖草根野菜,都能坚持下去,不过这路不好走,苦头是要吃的,他们大多数人一辈子都生活在这座城里,从没有离开过,对外面世界的恐惧根植在他们心中。 但是他们也清楚,自己不得不走了,外面的人一进来,一定会把他们撕得粉碎。 明明以前可能也是邻居,见面了可能还会打招呼,但已经成了这副样子…… 非走不可了。 说是收拾东西,但魔族们并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本来他们的食物就不多,在有限的时间内,他们也不可能去谷仓,只能带着一点东西离开。 离开的时候,城外的人里不知道是谁爆发出了一声吼叫,他们明明已经饿得走不动路了,却还是挣扎着扑了上去。 “你把我女儿换回来!” “还有我妹妹!她才十岁!” “你们享着福!就没想过救救我妈妈吗!” …… 离开这座城的人不敢反抗,他们被动的挨着打,一脸的麻木。 最后还是城外的人实在动不了,他们才得以离开这城市。 有个看热闹的魔族蹲在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男人面前问:“你怎么不杀了他们?” 那男人不停流泪:“不是他们杀的……我妹妹不是他们杀的……我要是杀了他们,跟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魔族抠抠自己的脸颊,看着这个瘦得跟骷髅一样的男人,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估计是觉得又傻又蠢,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住?我把吃的分给你。” 男人抬头看着魔族的脸。 他清楚的认得,就是这个人杀了他的仇人,他应该报恩的! “你要什么?”男人艰难地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会报答你的。” 魔族:“就是看你可怜。” 他从自己腰间拴着的布袋里拿出一块糖,粗暴的塞进男人嘴里:“吃吧。” 反正想让谁闭嘴,给谁塞块糖就。 男人没想到恩还没报,自己竟然还被恩人喂了一嘴糖。 但他舍不得吐出来,只能含在嘴里。 这些被赶出来的人,都是有良心的人,都是有坚持的人,所以他们没能对那些女人和孩子下手,池晏让人把他们安置在一起,派出人手去照顾他们,毕竟能在城外那样的环境中活到现在的人都是年轻人,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还是壮劳力。 于是浩浩荡荡的打扫工作就开始了。 因为人少,他们首先打扫主要的三条街道,然后再让一小撮人清理街道两边的房子,其他人继续去清理街道。 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个月,就在清理工作完成一大半的情况下结束了。 城外的那些人毕竟年轻,底子在那里,很快就能投入工作。 因为是集体劳动,所以没法判定谁做得多谁做的少,只能没人每天发三个卡坨饼。 从领地来的人其实并不靠池晏发的卡坨饼填饱肚子,他们有带上自己的存粮,哪怕是奴隶,也还是有一点存下来的家底的。 城外的人加起来只有不到三百人,一个有五千多人口的大城,在经历过天灾人祸之后,只剩下这些幸存者。 但对池晏来说,三百多人也不少了,他的庄园满打满算也才刚刚七百人。 这么一想……还挺心酸的。 还是游戏里好,填充人口只需要花金币,有了基础建设,自然就有了人。 这个时代人口实在太少了,这个国家加在一起能有一千万人就很了不起了。 但池晏觉得很可能单位上不了千万,百万都看情况。 跟现在以亿为单位的国家人口完全不能比。 哪怕是福利巨好的小国人口,说不定都能吊打这里。 池晏小声抱怨:“就这么点人,能干什么?” 克莱斯特在一边看着池晏抱怨,微笑着看他,觉得池晏就算抱怨,那也很可爱,并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池晏转头看向克莱斯特,又有主意了:“你再带点魔族来怎么样?我觉得再带一千个过来都可以!” 克莱斯特出乎池晏预料的说:“不行。” 池晏惊讶的微微张嘴,他从来没从克莱斯特嘴里听见一个不字,没想到竟然在今天听见了。 但他也不知道克莱斯特不可能毫无道理的拒绝他,于是问:“为什么?” 克莱斯特招手让池晏过去。 池晏走到克莱斯特跟前,克莱斯特伸出胳膊抱住了池晏,他难得在池晏面前没有微笑,而是认真地看着池晏的眼睛。 “领地里的这些魔族,在深渊之下都是胆子不大的。”克莱斯特,“其他魔族,我在的时候还好,一旦我离开,你管不住。” 池晏傻乎乎地问:“你为什么要离开?” 克莱斯特轻抚池晏的发梢,他无奈地笑了笑:“不是我要离开。” 但最终他只是抱住池晏,轻声哄到:“让人去附近的村子里找人过来,好不好?嗯?” 克莱斯特“嗯”的那一声苏得要命!就像有个小刷子在轻扫池晏的心窝,他的天灵盖都麻了,池晏忽然灵光一闪:“我今年,十八岁了!” 池晏眨眨眼,要不是克莱斯特这一撩拨,他还真不想起来这个身体要十八了! 克莱斯特明白了池晏的意思,正要说话,池晏忽然说:“不行,现在不行,没有仪式感。” 仪式感? 这又是什么新词? 池晏觉得自己是很认真对待和克莱斯特之间的感情和关系的,结婚典礼没有就算了,但是仪式感是必须要有的,必须要有一张大红的床单!——反正他觉得都能将就,但床单上四件套必须要是中式的。 床上撒不了花生桂圆也没关系,花瓣必须要有。 现在都快冬天了,鲜花也没有了。 “还是等明年春天吧!”池晏下了决定。 克莱斯特一脸迷茫:“?” 等十八岁就已经很让人迷惑了,但为什么十八岁已经满了,还要等明年? 池晏叹了口气:“我真不容易。” 他觉得自己都快变成忍者神龟了。 为了发育,他这两年都不敢跟克莱斯特多亲近几次,小小池才得以茁壮成长。 至少已经达到了中国男人的平均水平,绝对不比他穿过来之前的身体差。 池晏信心十足,觉得挑个好日子,就能一展雄风。 他虽然没看过男人和男人的片,但他觉得自己一定天赋异禀,绝对可以让克莱斯特感到快乐! 一想到这儿,池晏还有点小害羞。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脱处了,高中时期朋友们还嘲笑他,说他跟女生关系再好也没用,人家都不愿意跟他谈朋友,可见他上了大学也是处,大学毕业说不定还是处。 那是女生不愿意跟他谈朋友吗?!他们是纯洁的友情,纯洁的跟小白花一样! 绝对不是他男性魅力不够! 不过已经成年了,主菜吃不了,小菜还是可以上两碟的,于是第二天,池晏心满意足的从被窝里爬出来,站在床边看克莱斯特的脸。 克莱斯特真好看。 池晏觉得自己要是个异性恋女生,可能见到克莱斯特的第一面就被俘获了,主要是他认识克莱斯特那会儿,他也是个异性恋来着,没想到性向转变的这么快。 可能他天生就是个同?只是自己没发现? 池晏自己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反正他没学过这个,不了解,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他觉得幸好是自己这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三好学生穿了过来,要是换成班上的几个男同学,一定会利用魅魔的体质收一大堆后宫——毕竟他们最爱看种马文,后来网站严打,换了风格,男主不收后宫了以后,他们才嗷嗷叫着没粮可吃。 可能老天让他过来,也是因为他人品好? 池晏神清气爽的穿好衣服,他准备去街上走一走,光看地图是不行的,还需要实地走一走。 克莱斯特竟然没有醒,哎,看来克莱斯特还是体虚,不如他年轻力壮,池晏一脸温柔的盯着克莱斯特,然后走过去给克莱斯特盖上被子。 最后还按照他在偶像剧上看来的剧情,在克莱斯特的眉心印下一吻。 如果克莱斯特这时候正好醒过来,那就更完美了。 但克莱斯特没醒。 池晏遗憾的叹了口气,离开房间后关上了门。 哎,残缺也是一种美! 卡迪一早就守在门口了,就等着池晏出来,等待,永远是仆人们的基本功,卡迪作为池晏的贴身男仆,连等待都是他才有的特权,池晏伸了个懒腰,袖子从手臂滑了下去,露出细腻的皮肤,和皮肤上清晰可见的红印:“我去洗脸刷牙,待会儿出去走走。” 卡迪看见池晏手臂上的红痕,他的脸瞬间通红,连脖子都红了。 虽然大人身上偶尔也会有这样的痕迹,但从没有这么多,这么明显过。 池晏自己还没发觉,因为他放下手之后,袖子又滑了下去,他没听见卡迪回答他,就转头看了卡迪一眼,发现卡迪正一脸通红的看着地板。 “怎么了?”池晏奇怪道,“生病了?” 卡迪连忙说:“不是的,大人,我没生病!我能服饰您巡视领地!” 池晏也没有多想:“但你脸这么红,要是不舒服还是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你也挺忙的,我让艾伯特他们跟我一起出去就行。” 池晏刚说完话,就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从面前的走廊横穿而过,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不过……他身边,有这个体型的人吗? 像是一座肉山。 池晏茫然地问:“刚刚过去的人是谁?”如此超凡脱俗? 在这个人均吃个半饱或者根本吃不饱的时代,不是贵族都养不出一身肥膘,池晏以前听同桌说,为什么很多现存的原始部落依旧以胖为美?因为胖代表有钱啊!不是富裕家庭根本养不出胖子。 虽然池晏不知道真假,但他真的觉得很有道理。 穷人哪有机会吃成胖子呢? 还有什么比一身肉更能炫富的? 卡迪一脸嫌弃地说:“大人,就是那个叫拉米尔的精灵!” 他有一肚子话要说! 原来拉米尔自从离开堆肥的队伍之后,就一直找不到新工作,他手太笨,纺线织布一个都不行,又不愿意去开荒,于是他找到了新的生财之道——打猎。 打了猎之后,留下一些自己吃,剩下一些去换“粮票”和一些生活必需品。 不知道该不该说他狗屎运好,只要他出去打猎,就能打不少回来。 所以换到的和吃到嘴里的都很多,久而久之,就膨胀成球了。 并且他恬不知耻的跟着一起来了——明明他没在名单内。 卡迪一脸气愤地说:“大人!他就是个废物!一点用都没有!” 池晏倒是很欣慰:“知道自食其力了,很好嘛!” 卡迪:“……啊?” 池晏叹了口气:“毕竟是我带回来的人。” 拉米尔是何等好吃懒做!现在竟然知道自己打猎换粮票和必需品了,这绝对是进步! 果然在他的带领下,连奇懒无比的拉米尔都能从身到心的得到升华! 要不是这不是游戏,池晏都想买两个世界喇叭夸夸自己了。 池晏:“正好我不急,我去跟他说两句话。” 卡迪当然是不可能让池晏去见拉米尔的,他把拉米尔拉来见池晏了。 池晏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肉山吓了一跳。 那个……跟游戏里的精灵一样,美若天仙的拉米尔呢? 怎么脸都胖成这样了?五官被肥肉挤到了一起,走起路来身上的肉还一颤一颤的。 池晏:“……拉米尔,你不觉得你长得太胖了吗?” 普通的胖池晏觉得正常,但拉米尔这个,已经不是普通的胖了,他这是肥。 一身的肥膘。 割下来炼油不知道能做出多少块肥皂。 对。 肥皂得用动物油脂。 拉米尔……也算动物吧? 可惜现在没有抽脂手术,只能浪费了。 拉米尔嘴上还有糖渣,显然卡迪叫他的时候,他正抱着糖罐在吃糖。 拉米尔一脸天真地看着池晏,认真地说:“我不胖。” 池晏一脸疑惑。 这才叫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拉米尔骄傲道:“我小时候也胖过,但瘦的很快。” 池晏终于忍不住说:“你小时候那叫婴儿肥!婴儿肥!” “长身体变瘦很正常!” 池晏无奈地说:“算了,你愿意吃就吃吧。” 拉米尔眨眨眼,把手摊在池晏眼前,手心里还有他仅剩的一块糖,他小心翼翼的讨好道:“大人,你吃吗?” 第85章 可能是因为池晏对精灵这个种族的印象很好,毕竟他玩西方幻想类游戏, 不管是RPG还是其它种类的, 他一般选择的人物都是精灵,所以他实在不能看着拉米尔就这么无限的堕落下去——年轻的时候还好, 老了可怎么办?现在又没有专业的医用仪器测量三高。 尤其是拉米尔糖不离口,虽然现在的糖不是白砂糖一类的糖, 但吃得多了,还是很有可能得脂肪肝。 胖和肥是有区别的, 胖不影响健康, 肥影响啊! “这几天你跟着我。”池晏对拉米尔说。 他这几天要去巡视领地,靠自己的眼睛观察这座城市, 用双腿丈量土地,一天得走不少路,对拉米尔来说应该可以算运动。 拉米尔:“……” 于是池晏身后就多了一个庞大的尾巴。 别说……还挺有安全感的,而且源源不断散发着热量。 几条主要街道都打扫的差不多了,池晏带来的人也都挑好了自己的住所,就连墙壁都被仔细清理了一遍,不过现在还抽不出人手去整理田地——城外的大部分田地都长满了荒草,要深耕才行, 还得看肥力考虑要不要施肥和灌水。 因为水源离得太远,还要打井, 今年估计没法有什么产出,毕竟冬天就要来了。 深冬以前能做的也只是把城市清扫一边,顺便做好明年的规划, 好在他们带来的东西多,就是明年可能会艰难一些。 池晏走在街上,他带来的人不多,这里的原住民剩下的也少,因此整座城显得空空荡荡,就好像一个骨瘦伶仃的人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一眼就能看出这人的窘迫。 每当池晏路过,在街边干活的人就会停下动作,面朝着池晏弯下腰,弯腰的幅度各有不同,但都是一样的谦卑尊敬。 原住民们从身边人的举动中推测出这位与众不同的青年,就是这片土地的新主人。 等池晏走过以后,原住民才小心翼翼地问跟自己一起干活的人:“领主大人看起来真年轻。” 一起干活的是个矮人,虽然矮,力气却很大,跟原住民见过的矮人完全不一样,这个矮人好像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他能跟任何人说话,还有人族求他帮忙打一套桌椅。 矮人对这个可怜兮兮的男人说:“大人刚到我们庄园的更年轻呢!” 那时候的大人还是个孩子,矮人想起以前的事,脸上露出了笑容:“大人没来之前,我们只能睡在草地里,一天吃不了一碗糊糊,每到冬天,都会死不少人。” 男人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强壮的矮人,应该是个奴隶。 但对方起来却一点都不像奴隶! 矮人年纪不小,他认真地说:“在我眼里,领主大人跟我的孩子差不多呢!” 原住民瞪大眼睛,觉得这个矮人大言不惭!竟然觉得领主是自己的孩子。 矮人摸摸自己的大鼻子,一脸温柔的说:“我也算是看着大人长大啦!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娶老婆,再生一个小领主。” 原住民小声问:“大人是个什么样的呢?” 矮人:“大人是个慷慨仁慈又有智慧的好人!你以后就知道了!” 矮人又说:“不过你要听话才行,你不听话,就会有人教训你。” 原住民连忙低头:“我肯定听话!” 到吃饭的时候,原住民才知道他们一天要吃三顿——三顿啊! 听说贵族都才吃两顿呢,他们这些平民和奴隶,竟然一天可以吃三顿饭。 他们都分到了味道甜美的饼,白色的饼,很厚,但是很香,嚼起来很韧,只是吃不出是什么做的,原住民也都没有刨根问底的精神,有得吃就好,吃一个就能填饱肚子,而且他们喝的水都要经过过滤,烧开之后才能喝。 原住民不习惯喝热水,不过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如果实在不喝热水,现在天气凉爽,热水放不了多久就会变凉。 池晏花了一天的时间用双眼观察这个城市的边边角角,这是个历史悠久的城市,但历史悠久不代表就好,历史悠久意味着上百年前构建的框架,早就已经腐烂了,城堡每隔几年就会修整翻新,根据时代的审美改造,但城市不会,没有那么多的人力物力。 新的旧的夹杂在一起,想改都无从下手,老一片的街区还维持着百年前的样子,石头堆的房子到处都是缝隙,边边角角里塞满了脏乱污秽的东西,最近十几年的房子都是木制的,因为石头房子的造价太高,普通人家建不起。 入冬之前,原住民们因为数量不多,所以都分到了过冬物资。 其实也就是麻衣和棉被,棉被可以让三个人一起盖,挤一挤并不冷,他们也会一起住进有壁炉的房子,燃着火睡觉。 原住民们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个待遇。 他们觉得自己在做梦。 跟他们住在一起的人笑他们:“我们以前也觉得在做梦!” “你们要是觉得自己在做梦,就想想,哪有这么好的梦呢?” 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声势浩大,就好像是在欢迎池晏这个新主人。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路上的积雪就有两厘米那么厚,人们打开房门,发现天已经放晴了,阳光洒落在雪地上,白茫茫一片,他们有的穿好衣服去工作的地方,有的就待在室内,做些简单的手工活。 池晏也刚刚起床,窗户还没有开,房间里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腥味。 只是池晏闻不到,他光脚踩在地毯上,然后背对着床穿衣服,只是衣服刚穿了一办,就有一双胳膊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这双胳膊十分有力。 池晏还没有完全恢复精神,他拍了拍对方的小臂,打了个哈欠说:“我要去洗脸了,你要不要一起?” 最近池晏在克服自己的惰性,每天说起就起,不然他可以在床上待一整天。 入冬之前他搬进了城堡,这城堡不知道比庄园里的“石头房子”好上多少,因为经常修整,所以主要的建筑物内没有几处损毁的地方,房间里也没有潮味,并且这个城堡是真正意义上的“堡垒”,它有五层高,最高处可以充当瞭望塔。 站在最顶层,整个城市似乎就在脚下。 这里还有一个池晏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书房,更像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里面有嵌进墙壁的巨大书柜,需要有人用梯子才能拿到最顶层的书籍。 贵族之所以是贵族,就是因为他们生来就拥有普通人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包括数百年时间,由长辈们保存和积累下来的珍贵财富。 这么多数,没有十几代人根本存不下来。 池晏这几天就在啃这些书,他发现这些书品类很杂,有民间故事,也有神话传说,还有关于历史的书籍,最多的就是历史书。 不过池晏最爱看的是神话,这里的神话体系其实很多,圣灵算是“出生”比较晚的神灵,在它之前,统治整个世界的神是“光”,光神是个女神,她有六十四个丈夫,这六十四个丈夫又分了等级,有的掌管四季,有的掌管风火水土,有的掌管月亮,有的掌管大地脉动…… 并且她有七个子女,掌管着“七宗罪”,不过在书里这些感情不是罪,而是光神赋予人类的祝福,正是因为有这七个祝福,人类才从无数爬虫走兽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人”。 每个神都有他自己的故事,但所有神和系统都围绕着光神建立。 书里甚至还记载了各种预言。 池晏找到了一条有关这几年的预言,这些书里的词汇很生涩,是生活中很难用的词。 大约的意思是—— “我看见黑暗中行走的人,有人的身体,有鹿的角,他声音如雷,目光如电,他对我“你看见我,我就是光明,我就是罪恶”。” “我看见光明中行走的人,有人的身体,有马的尾巴,他浑身雪白,光明圣洁,他对我说:“你看见我,我就是光明,我就是罪恶”。” “我看见在黑暗与光明交织,我看见鹿角的人和马尾的人看见了彼此,他们举起了武器,世界陷入了混乱。” 这一页上的预言让池晏吓了一跳。 在这里的传说中,鹿代表的是权力,欲望和强大的生殖力,而马代表神性。 所以这则预言是准的,鹿人和马人的争斗,就是王室和圣院的争斗。 池晏连忙翻页,第二页写着: “我看见混乱中走出来一个人,他有人的身体,有乌鸦的翅膀,他烧毁一切,破坏一切,他对我说:“我抛弃光明,我是罪恶本身”。” 这则预言到此为止。 池晏却出了一身冷汗,他去端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之后才把惊恐压下去。 鹿是王室,马是圣院,乌鸦就只能是克莱斯特了。 可能指的并不是克莱斯特这个特定的人,而是魔族这一整个种族。 既然前面的预言准了,那么后头的预言会怎么样? 池晏继续看,发现这本书里的很多预言都非常天马行空,他有限的学识实在看不懂,里面充满了各种隐喻,用花草鸟兽来类比,并不是直接说明天会发生什么,后天会发生什么,而且有些写的还很优美,像是诗句。 不过这本书看起来很新,不是纸张的新,而是没有多少翻看的痕迹,估计是这座城堡原来的主人不怎么看这书。 池晏把书合上,消化着那则预言,他不清楚自己的到来是否改变了预言里的走向,但是他相信克莱斯特不会像预言里那个长乌鸦翅膀的人一样毁灭一切。 这么一想,池晏就放松了。 虽然他穿越一遭以后已经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了,但是他依旧更相信自己的感觉。 大约他现在变成了一个主观唯心主义者? 哎,早知道他还是该去学一学哲学的。 可惜现在想学也来不及了。 因此这些预言书就被池晏让人好好收起来,说不定哪天他开了窍,就能看懂了。 卡迪让男仆把这些书放回去,因为用的是羊皮纸,所以书籍没那么容易损坏,只需要偶尔拿出来晒一晒,拂去上面的灰尘。 男仆们把这些书照料的很精细,一张羊皮纸或许值钱,但也不值什么钱。 但一本书,那就价比黄金了,男仆们捧着书,就像捧着黄金,甚至比捧着黄金更小心仔细。 虽然男仆们也知道纸,见过纸,用过纸。 可在他们看来,还是羊皮纸做成的书更精贵。 价值观的问题而已,池晏觉得很正常。 他坐在椅子上,吃着安娜烤出来的小面包片——池晏觉得这更像饼干。 池晏想起了克莱斯特说的话,现在留在深渊里的魔族,跟他带出来的这些不同,那些魔族兽性更强,更粗暴也更血腥。 那么……如果没有自己,克莱斯特应该是会把那些魔族带出来的。 那个时候,估计就跟预言里的一样,魔族会毁掉一切,会在这片抛弃他们的大陆上降下黑暗,这么一想的话,预言是没有错的。 只是没有加入自己这个变数。 池晏脸有些红,他竟然觉得很不好意思。 离开书房以后,池晏回到了房间,克莱斯特正坐在窗台眺望这座城市,寒风从屋外灌进来,吹起了克莱斯特的长发,克莱斯特没有转头,池晏就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他。 寒风在屋外呼啸,克莱斯特的脸上没有表情。 克莱斯特很好看,池晏一直都知道,他也认为克莱斯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但现在,池晏在克莱斯特的脸上看到了别的东西。 更冷淡,更厌恶。 池晏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他知道克莱斯特一定发现了他,但他还是踮着脚尖走了过去。 他从背后搂住克莱斯特的脖子,在克莱斯特的耳边说:“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克莱斯特抓住他的手。 池晏的心忽然下沉。 直到克莱斯特转过头,露出了一个跟平常没什么区别的微笑:“走吧。” 池晏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安娜的手艺越来越好,她没有女儿,因此在女孤儿里面挑了一个她觉得最有天赋的当徒弟。 中午的主菜是腌菜肉铺,主食是加了糖浆的软面包,还有卡坨汤,城堡变大以后,艾伯特和卡尔就不再跟他一起用餐了。 现在饭桌上的人只有池晏,克莱斯特依旧坐在女主人的位子上。 坎贝尔夫人和班尼迪克则坐在两边。 班尼迪克显然对这座城堡适应的很好,毕竟他以前的城堡也不必这个逊色多少,这才是他更适应的环境,吃完饭之后,班尼迪克满足的靠在椅子上,对池晏说:“跟着你可真好,就是有一定不好!” 池晏虚心请教:“哪里不好?” 班尼迪克叹了口气:“你养了那么多商人,可他们什么商品都没有,已经不算商人啦,我想买东西都没有地方卖。” 画画的纸多得是,裱纸的木板也多,但颜料快用光了。 颜料都是他从商人手里买来的,他自己可不知道怎么造。 池晏点点头:“也是时候该让他们动一动了。” 不管是买人回来,还是买必需品回来,商人们常年走南闯北,跟大河那种半吊子可不一样。 但池晏还是没有让卡迪把商人们叫进来。 他在饭后拉着克莱斯特的手回了房间。 门一关,池晏就很急切地问:“你最近是怎么了?上次你跟我说,你不在的时候我管不住魔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要走?” 克莱斯特看着他,眼中有宠爱,也有无奈。 池晏知道自己猜对了,他连忙又问:“你是不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需不需要采药?严不严重?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两个字从池晏的嘴里说出来,他自己都有些恍惚。 在他眼里,克莱斯特一直是强大的,正因为克莱斯特强大,所以只要有对方在,他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克莱斯特就算是魔族,也只是肉体凡胎,也要经历生老病死。 魔族虽然有两种形态,但他们并不是神或魔鬼。 只是一种特殊的智慧生物罢了。 “别想太多,是有点事,不过不严重。”克莱斯特走到池晏面前,轻轻揉了揉池晏的头发,池晏的头发很软,克莱斯特的掌心很温柔。 克莱斯特:“我只是要蜕变了。” 池晏:“……啊?” 克莱斯特:“你知道蝴蝶吗?” 池晏瞪大眼睛:“你要结茧了吗?!” 克莱斯特差点被逗笑了:“我不用结茧,我只是需要一个安全的,能容纳下我的地方变回原型,我会睡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不用进食,但那段时间是我最弱小的时候。” 克莱斯特:“我只是担心我不在的时候,你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所以他这段时间一直愁眉不展。 池晏有些内疚,他强打起精神说:“我没问题的,你别小看我!我现在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能保护自己,如果真的遇到危险,我还能逃跑呢!”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的脸,池晏已经是青年了。 但眼睛依旧纯透,明亮,好像他的眼中有一个小太阳。 池晏很快为克莱斯特担心起来:“那你准备去哪?你才是!你要是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而且这里的人如此厌恶魔族,要是克莱斯特蜕变的过程中被发现了怎么办? 克莱斯特:“我准备回深渊之下。” 池晏:“……但那里不是全都是魔族吗?而且你以前跟我说过,普通魔族吃了魔王的血肉之后,也有可能变成魔王,那你回去不就跟危险了吗?!”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的眼里,池晏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别担心。”克莱斯特,“除了深渊,我不能在其他地上完成蜕变。” 因为深渊之下有他母亲的骸骨,只有依托那具骸骨,他才能完成蜕变。 魔王一身要经历三次蜕变。 他已经经历过了一次。 蜕变的过程并不好受,明明陷入了沉睡,却还是能感知到周遭的一切,他的骨头像是被一寸寸打断,他的血肉要重新组合,第一次蜕变,他额间的角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背后也长出了翅膀。 但他不清楚他第二次蜕变会是什么样子,是变成另一个样子,还是长出新的东西。 克莱斯特自己并不好奇。 克莱斯特微笑着说:“可能我回来的时候,你就认不出我了。” 池晏一脸受到冒犯的样子说:“怎么可能!只要你身上还有一点现在的样子,我就认得出来!” “那你……大概什么时候走?要我准备点什么东西吗?”池晏声音很小。 就像知道大人马上就要出远门,却不会带上自己的小孩,语气中慢慢都是眷恋,但他又很清楚自己不能让对方把自己也带上。 他很清楚,去了深渊之下,自己就是个拖后腿的。 他要是提出自己去深渊照顾克莱斯特,才是给克莱斯特找麻烦。 克莱斯特:“不用准备什么东西,这次过去,回来的时候我会带一些魔族幼崽回来。” 他见过坎贝尔夫人以后也觉得神奇。 因为坎贝尔夫人虽然是混血,但作为魔族,她是在人族的世界里长大的,她的身体虽然还是魔族,但她这个人,已经不是魔族了。 她不嗜血,也不爱厮杀,她几乎没有任何人们以为的魔族本能。 或许魔族本能并不是一种本能。 而是他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生存环境。 当一代魔族认为厮杀是他们唯一的生存方式,那么他们孕育的下一代魔族也只能被动的选择这种生存方式。 如果让魔族幼崽和人族幼崽一起长大呢? 是人族被魔族影响,还是魔族被人族影响? 克莱斯特托起池晏的下巴,他的嘴唇印在池晏的唇上,这个吻轻极了,也温柔极了,像是一片羽毛在池晏的唇上轻轻拂过。 克莱斯特目光深沉的看着池晏。 或许一切都是注定的。 注定他会遇到池晏。 注定他会因为池晏而遇到坎贝尔夫人。 也注定了,他这个千年间唯一离开深渊的魔王,会为魔族找到一条新的出路。 一条更好的出路。 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还在继续补充,写之前的设定现在觉得不是太饱满。 这章的预言参考了《圣经新约》末篇《启示录》,然后关于鹿和乌鸦的对照隐喻也不全是西方的,鹿在西方大多数地方代表的都是“神圣,智慧”,乌鸦在英国和清朝也算是神圣的象征。 不过这里选择鹿代表权利,是因为当时也有人认为,鹿用角来攻击,所以鹿角是武器,代表欲/望和权力。 乌鸦代表厄运纯粹是我用的现代的设定。 第86章 特丽丝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以后, 她才去壁炉旁边取暖, 现在是休息时间,搬到这里的好处是有壁炉的屋子够大, 她们取暖时不用再点着火盆开窗,木炭在壁炉里燃烧着, 比起木头更耐烧。 “吃点东西吧。”特丽丝把烤好的卡坨饼递给围在她身后的几个女孩。 女孩们看起来比刚开始好多了,她们脸上有了血色, 唯有肚子还是那么大。 坎贝尔夫人看过她们以后, 只能无奈的表示,这个月份是打不了孩子的, 就算打下来了,对她们身份的损伤更大,不如等瓜熟蒂落,至于女孩们愿不愿意抚养孩子,得看她们自己的意愿。 因为怀了孕,加上年纪又小,所以纺织房里的女人们都很照顾她们。 那个一直坚持着宽慰其他同伴的女孩,也如愿的跟自己的爸爸汇合了, 只是她爸爸每天都要出门干活,留她一个人在家不放心, 于是她就跑到纺织房来学着怎么纺布。 女孩们在集体中,倒是没什么时间去回想以前的事,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新技能上。 池晏正在准备克莱斯特要带走的东西, 他倒是很想给克莱斯特准备一个手电筒——可惜没那能耐,于是准备的东西多数都是吃的,毕竟克莱斯特也不怕冷,想了想去,池晏还是不放心,恨不得自己也钻进行李,被克莱斯特带走。 最后还要克莱斯特哄他:“就两三个月。” 池晏深吸一口气,不敢置信:“两三个月?!” “要这么久!” 克莱斯特轻笑着哄他:“一眨眼就过去了。” 池晏等他一眼:“我要是不盼着你回来,那确实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等人的时候,就觉得时间过得无比漫长,不等人的时候,别说几个月,几年都是一眨眼。 克莱斯特只能继续哄:“蜕变结束我就回来,好不好?” 池晏:“……我还能说什么?” 既然克莱斯特马上就要走了,池晏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跟他闹脾气——情侣间偶尔闹脾气是情趣,不分轻重场合时间闹脾气,那就是分手的前兆,池晏虽然没什么恋爱经验,但智商还是在线的。 池晏送克莱斯特离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克莱斯特的脚步一起走了。 他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终于知道牵肠挂肚是什么滋味。 大约也只有“儿行千里母担忧”可以比一比。 克莱斯特走后,池晏干什么都提不起劲,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去书房看书,冬天没什么好做的,快开春,冻土能耕种以后才天地里才有活干。 看了一周书以后,池晏连书也看不进去了——主要是太多隐喻,池晏对这方面了解的不多,看也看不懂,就不费那个时间了。 管家给池晏送来水杯,他知道池晏喜欢喝热水,尤其是微微烫嘴,却不会烫伤嘴唇舌头的温度,池晏心不在焉的接过水杯,对管家道了一声谢。 “大人,人已经走了。”管家提醒道,“您在这里再想,他也不可能飞回来。” 池晏瞪大眼睛——管家怎么知道克莱斯特有翅膀的? 但管家随后说:“您既然觉得无聊,不如去见见商人们?” 既然已经是来到这里,自然就到了需要商人发挥作用的时候,管家板着脸,觉得商人们很没有眼色,大人“白养”了他们这么久,他们竟然就此懈怠了! 池晏被管家一提醒才记起来自己之前的打算,他了口热水,摆摆手说:“让他们过来见我吧,我懒得走了,外边好冷。” 管家慈爱的看着池晏,然后离开了房间。 管家这么大年纪了,当然不可能让管家在冰天雪地里来去,这样的事都是卡迪去办的。 卡迪套上斗篷,把帽子往下扯了扯,这才冒着风雪离开城堡,离开之后,他转身看了眼城堡,然后满意的点点头,只有这样大的城堡才配得上大人。 以前庄园里的城堡,实在没有城堡的样子。 商人们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工作,宁愿用自己带去的东西,比如毯子等等换食物,到现在,他们自己的财产已经花光了,不得不另谋生计,想要继续走商也没有成本,工作?让他们去种地?他们很多几代人都是商人,知道怎么数钱,却不知道怎么种地。 这里也没有士农工商的排序等级,商人并不低贱,很多大商人还能跟贵族平起平坐,要被王室拉拢,甚至连圣院都要跟这种大商人打好关系。 商人们经营的买卖很多,小到一勺盐,大到一个军队,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国内最厉害的商人手下有自己培养的军队。 军队里全都是牛头人——要知道牛头人生性温柔,能把那么多牛头人培养成杀人如麻的战争工具,就知道他有多大的能耐。 没有商人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让他们像农人一样种地,那是不可能的,尝过经商带来的好处,怎么可能再去从事得利少的工作? 乔什住在紧挨着城堡的一栋房子里——因为他是第一个向池晏投诚的商人,再加上他带来了棉花种子,所以他得到了优待,他的侄子和老仆也跟他住在一起,除了他自己以外,侄子和老仆都觉得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过。 毕竟不用风餐露宿,有屋顶挡雨遮雪,有厚实的墙壁,只要点燃壁炉,整个屋子都是暖和的。 行商的利润大,但商人们居无定所,他们只相信自己,所以每一次运送货物,他们都要跟上课。 “叔叔,领主大人为什么叫你过去?”阿尔杰烤了个卡坨,他生的人高马大,看起来比艾伯特和卡尔更像个骑士,要是生在贵族家庭,应该也会成为一个体面人。 乔什穿上袍子,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一边换鞋一边笑着说:“肯定是让我重新干老本行。” 阿尔杰觉得跑商不是什么好活,他虽然有一个大个子,却又一颗不思进取的心:“叔叔,我觉得我们在这儿挺好的,风吹不到,雨打不着,外面再缺食物,我们也饿不到肚子,像以前一样有什么的?” 乔什翻了个巨大无比的白眼:“你说的容易,不饿肚子?粮食哪里来?你种还是我种?还是让老威尔去种?我们现在得到的食物,都是用我以前带给大人的好处换的!领主大人又不是疯了,白养着我们。” 弄来那些棉花,乔什可吃了不少苦。 乔什:“我得比那些种地的织布的人带给大人的好处更多,你们才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过。” 他的侄子,空长个子不长脑子,乔什担心自己死后侄子担不起自己的衣钵,恐怕他们家最后一个行商的人就是自己了,乔什开门离开的时候叹了口气。 趁他还走得动,多挣点钱吧。 乔什离开房子以后,发现商人们都已经站在街道上了,他们哈气暖手,看乔什出来了以后才热切地凑上来。 “老哥,你知道大人要我们去干什么吗?” “这冰天雪地的,冬天可不好出去。” 乔什拉紧领口,免得寒风从领口灌进去:“我怎么知道?见到大人以后自然就知道了,冬天也有生意可以做。” 商人们:“什么生意?” 往年冬天,他们都在家窝冬,毕竟一整年就只有这两三个月能好好休息,其他时候都在受苦。 乔什:“人的生意。” 冬天,到处都是被领主或奴隶主赶走的奴隶,都不用买,抓就是了。 之前乔什送到庄园的奴隶就是他抓来的。 现在那些奴隶哪个不感激他?要不是他把他们抓来,他们还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个问题,还有几个奴隶给他送过糖和卡坨饼。 那几个奴隶都真心实意的感谢他。 感激程度也就比对领主大人差那么一点了。 商人们搓搓手:“还是乔什老哥想的多。” “是啊,不过这次出去我们得多准备点东西了。” “听说有暖手宝,最近矮人们在弄,黄铜打的小盒子,里面放几块木炭,经烧得很,可以用布裹着拿在手上,或者揣在怀里,不过贵的很!” “铜打得能不贵吗?要是真有,我出去之前肯定要买一个。” “你手里还有钱?” “钱没有,但是之前的货物还剩了一些,应该够了。” “那你带过来的东西可真不少。” “要出门,肯定得多准备点东西,不过当时走得急,还是有些东西没能带上。” 乔什听他们在那闲谈,觉得这些人还是年轻——他一说话,寒风就吹进他嘴里,他宁愿闷头闭嘴走路,等进了城堡再说话。 他们步子不快,因为人少,所以只有一条主街道扫了雪,其他地方雪很深,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慢慢也就没人说话了。 等卡迪领着他们进城堡,城堡的大门一关,他们才呼出一口长气,把身上的雪抖落,脱了斗篷袍子往里走,男仆们会把他们脱下来的衣物收起来。 他们很快被带去了一个房间,房间里已经摆好了跟人数相应的椅子, 房间很大,也有壁炉,城堡的好处就在这儿,稍微大点的房间就有壁炉,庄园的城堡里只有两个壁炉。 现在城堡里的人少,仆人们没活的时候也挤在有壁炉的房间休息,现在商人们待的房间就是仆人们休息的地方,等他坐好之后,仆人们还送来了热水。 商人们也不客气,连忙把水杯捧在手里,即便房间有壁炉,暖起来也慢,但是水杯暖手还是很快的,他们朝仆人们笑了笑,以示感谢。 说起来领主大人也怪——仆人和平民,以及奴隶跟商人,在领主大人眼里似乎都是一样的,大人身边的这些仆人,态度也总是不卑不亢,只有在领主大人面前的时候,他们才会表现的很谦卑。 除了热水以外,仆人们还给他们送来了小面包片,吃起来又脆又香,烤得一点水分都没有,撒上些糖渣,商人们一开始还很克制,但一片接着一片,很快就吃得干干净净。 这些面包片不容易坏,放在罐子里能放很久,安娜一次就做一堆,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放进烤炉里烤一下,热了就拿出来,现在城堡里所有人都爱吃这个。 等喝了热水,吃了面包片,商人们又放松又舒服的时候,池晏才姗姗来迟。 池晏穿的是棉衣,里面填满了弹好的棉花,看起来却并不臃肿,他这一身新奇打扮倒是让商人们眼前一亮,这衣服一看就知道暖和!他们的衣服都是里三层外三层,说不定一身加起来还没有这一件暖。 池晏也没有跟他们废话,毕竟大家都是熟人了。 “现在城这么大,人口却很少。”池晏说,“开春以后,事情就多了,你们都清楚。” “清楚清楚,大人,我们都知道。” 毕竟在庄园里待了那么久,关于庄园,他们了解的可不少。 池晏点点头:“所以我需要人手,才把各位请来,还有一些需要的东西,我已经列好了单子,你们可以自己分配要带哪些东西回来。” 商人们松了口气——有得商量就好。 就怕没商量。 池晏:“好处也是有的,你们带回来的东西我按正常的价格收,不会让你们吃亏,谁送回来的东西多,谁就能先选铺子。” 城里是有很多无主商铺的,好地段的商铺跟差的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商人们眼睛发亮。 商铺是好东西,以后城里的人多了,来的商人多了,他们就不用走南闯北了,守着铺子,收下其他商人的货物,就能摆在商铺里,轻松的挣钱。 虽然这个轻松也轻松的有限,但是总比到处跑来得好,他们里头很多人都还没有成家,就是因为居无定所。 小有家资家庭出身的女儿不会愿意跟他们。 娶个贫穷的老婆也不合适。 找个女奴?女奴生的孩子也是奴隶。 商铺的吸引力太大,池晏觉得好几个商人的眼睛都绿了。 乔什看明白了池晏的疑惑,解释道:“其他城市的商铺很难买,在当地有商铺的商人,几乎都是从小生活在那的,从父亲手里继承,要么就是得到了领主大人的奖赏。” 但领主大人的心,就好似阴晴不定的天。 今天领主大人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都是说不定的。 池晏点头:“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商人们倒是很有默契地说:“大人,等我们分好每个人要带什么回来,我们就走,最迟也就是五天后。” 既然人来了,池晏自然也要招呼他们用餐。 不过池晏没跟他们一起吃,他在的话,商人们也放不开手脚,而且他现在也不是很想跟人应酬。 池晏吃了点东西,就回到房间写计划书。 明年出了种地以外,还得挖掘铁矿,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试试能不能把蒸汽机弄出来。 其实蒸汽机说直白点,就利用水蒸气作活塞运动,蒸汽机本身不难做,难的是改良。 工业革命的标志就是瓦特改良蒸汽机。 蒸汽机的改良让手工业转向动力机器生产,最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当时欧洲的自动织布机必须建造在河边,用水力运作,而蒸汽机被改良后,即便不在河边也能运作。 最原始的蒸汽机,就是一个锅炉,用木柴,煤炭或者木炭燃烧,里面的水沸腾后产生水蒸气,水蒸气就能作为动力源推动工具进行活塞运动。 池晏虽然不记得珍妮机是什么样,但他记得动力织机,动力织机需要钢铁打造,利用改良后的蒸汽机作为源动力。 池晏认认真真的画图纸——虽然很可能是无用功,虽然画出来也不一定弄得出来。 但他现在闲的发慌,无所事事,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花了一周多的时间画动力织机,然后才开始画经由瓦特改良后的蒸汽机。 蒸汽机就更复杂了,需要的东西不仅仅是原始的大锅炉,池晏觉得自己画的很快,但前前后后也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并且他画完以后看着图纸,只能无奈的表示——很多东西,都不是现在的工艺能弄出来的。 这耗尽他一个多月心血的两张图纸只能被收起来压箱底。 可能几年,十几年后,这两张纸画的图才能变成现实中的物品。 商人们也早就出发,天气越来越冷,池晏又继续弄度量衡,这里没有标准的度量衡,每一个商人,每一个城,甚至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计量方式,无论是长度重量都没有标准。 池晏准备先弄长度,他自己比较清楚的基础单位,还是毫米厘米和米。 有标准的计量单位,很多东西才能造出来,不然每个人上手把握的长宽高都不一样,想要组装一台机器的难度简直就是史诗级别的。 现在领地里用的织布机,就属于很简易的那种,就算有误差也不影响使用,当然,后果就是效率低下,但这是没办法的事。 池晏只需要画出一米长的直尺,再让矮人们对照着雕刻在木板上就行了。 但池晏是个认真的人,既然要做,就要做的仔细,做的好,不然克莱斯特回来了,还以为他这几个月都在领地里混吃等死。 他先裁出一毫米的小纸片,再裁出一厘米的小纸片,然后对照,修改,再把经过修改后的小纸片对照到纸上画出来。 不过没有特定长度的好处就是——哪怕他画错了,只要领地里都用这一个模子。 那也就是对的。 所以容错度很高。 如果后人觉得他这个长度不规范,那就让后人再去改吧。 池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管家和卡迪以外谁也不见,就跟闭关一样,只有上厕所的时候会从门里出来,等他不知道废了多少张纸,终于弄出一版自己觉得差不多的长度单位以后,才宣布自己结束闭关,可以正常活动了。 至于那张一米长的纸,也被池晏让管家交给矮人,让他们刻在木板上,再把木板切割弄成直尺。 “大人。”管家在池晏吃完饭以后说,“坎贝尔夫人想要见您。” 池晏有些奇怪:“她有什么事?” 随后他说:“让她过来吧。” 坎贝尔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美貌,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长相不错的男仆,这男仆是她自己带来的,估计是她的情人,坎贝尔夫人向池晏行礼,她倒不奢望池晏会给她一个吻手礼,因此自己行完礼以后站起来。 池晏让她坐,然后声音温柔地问:“是有什么事吗?” 毕竟坎贝尔夫人多数时间都像一个隐形人,每天除了带徒弟,就是写药草集,她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池晏:“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坎贝尔夫人叹了口气,这才说道:“大人,魔族们的情况不太好。” 魔族生活在深渊之下,来到陆地最多也就两年多不到三年的时间,跟坎贝尔夫人这个从小生活在陆地上的魔族不同,他们要重新适应陆地的环境。 池晏有些奇怪:“他们都来了这么久了,现在才有反应吗?” 这也太迟钝了吧?! 坎贝尔夫人:“我也不知道,大人,我接触过的魔族都跟我一样,一直生活在陆地上,对他们并不是很了解,但是他们看起来很糟糕。” 魔族们开始起疹子了。 红色的小疹子遍布全身 ,并且一个个都发起了烧。 池晏:“可能不是环境的问题,是不是这里的水或者食物有问题?” 但是为什么中招的只有魔族呢? 坎贝尔夫人也很担心:“大人,请您原谅,我已经让人把魔族们都搬到了没人住的地方,我担心他们身上的问题会传染到普通人身上。” 池晏没有责怪她:“你做的很好。” 防范于未然,不能等事情发生了,事态严重之后再去弥补,那就来不及了。 可坎贝尔夫人还是一脸愁容:“大人,魔族是很少生病的。” “除非有天灾或是重大的疾病。” “既然他们之前干旱都没有生病,现在却都倒下了,那么……” 剩下的话坎贝尔夫人没有说出口。 但池晏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是疾病,那么最强壮的魔族都倒下了,其他种族呢? 连干旱这样大的天灾都没能使魔族生病,那么接下来要到来的天灾…… 会可怕成什么样子? 第87章 池晏带着口罩,蹲在床边看魔族背后的红色疱疹, 疱疹并不算, 小而细密,遍布魔族全身, 唯一的好消息是不会传染到人身上,似乎这种奇怪的病毒只在魔族之间交叉传染, 池晏看着红疹有些眼花,庆幸自己没有密恐。 坎贝尔夫人现在已经不敢接近这一块了, 她只能熬一些治疗炎症的草药, 其他时候都是人族在照顾魔族们,池晏这才从照顾他们的人嘴里得知, 从他们犯病开始,就一直浑浑噩噩,没有从睡梦中醒来,而且不喝水也不进食。 因为他们嘴巴闭得太紧,灌也灌不进去。 伯尼在照顾牙,牙的情况比其他人都严重,扒开他的头发,头皮上都是红色的疱疹, 指甲缝里也是,并且体温更高, 哪怕没有温度计,人手放上去都能清楚的感觉到烫。 打个鸡蛋大概都能烫熟。 池晏问他:“这几天他一直没有清醒过?” 伯尼站在池晏身侧,低着头, 也不敢去看池晏,小声说:“有时候晚上会睁眼,但不说话,问什么都不回答。” 他最开始只是急,到了现在,就从急变成了茫然,他没有亲人,只有一个爱人和寥寥几个朋友,牙就是支撑他的全部,牙倒了,他似乎也跟着倒了。 池晏:“经常给他擦洗身体,要是明天高温再不退的话,就去城堡领酒,用酒给他擦额头腋下。” 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了,连坎贝尔夫人都没听过见过,束手无策,其他人就更不知道该怎么治疗,即便现在还没有传染到其他种族的身上,但池晏还是让每个照顾魔族的人都要全副武装,带上口罩,手上还要戴手套,进屋子之前都要套上麻布外套,离开的时候要把外套脱掉。 这些外套都要用沸水煮过,勉强算是高温消毒。 终于在一个晴天,魔族身上的红色疱疹都爆开了,乌黑的血液从疱疹里流出来,染红了他们的身体,看上去整个人都像是从血池里爬出来,偏偏他们自己依旧没有反应,还在睡梦中。 这么久没进食,只有人每天在他们的嘴唇上沾点水,所以一个个都比以前瘦得多,有几个原本就瘦的,现在更是脱了相。 池晏能做的,也只是让人给魔族们一个相对干净的环境,每天房间都要开窗通风,每个魔族都被安置在不同的房间,避免继续交叉感染。 这样一来,冬天能做事的人就更少了,因为除了倒下的魔族以外,还得有人照顾他们。 为了防止意外,除了白天有人照看以外,晚上也得有人照看。 池晏也想过,会不会克莱斯特蜕变带来的影响?但转念一想又认为不太可能,毕竟克莱斯特不是第一次蜕变,如果蜕变会有这样的影响,克莱斯特也一定会提前告诉他,不会让他毫无准备的面对这样的情况。 红疹爆掉之后,人们把魔族擦拭干净。 原本有红疹的地方就开始结痂了。 陆续有魔族开始醒来,不过清醒的时间很短,每天午夜才会醒那么一两刻钟,即便醒了,也没时间说话,而是疯狂喝水进食,等吃饱喝足,又开始睡。 但能吃能喝是好事,池晏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一点。 总比不吃不喝,躺在那变成干尸来得强。 大约是因为有好转,加上红疹结痂,所以坎贝尔夫人也敢武装之后过去查看了,得出的结论是魔族们在逐渐好转,不知道是病毒的时效已经过了,还是他们自身的免疫系统抵抗住了病毒的入侵。 可是即便如此,池晏还是不放心,坎贝尔夫人对他说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循环播放。 这么久以外都没有除魔族外的其他种族被传染,那么两种可能性中,就只剩下第二种——天灾。 难道明年又要再经历一次干旱? 干旱除了和瘟疫一起搭配出现,还会和什么一起出现? 池晏脑子里忽然蹦出五个字“小冰河时期”。 夏天大旱和大涝相继出现,冬天奇冷无比,就连原本不下雪的地方,都会出现暴降雪天气。 粮食减产,人口也开始锐减。 很多动物都熬不过去。 明朝末年,正是小冰河时期。 池晏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冬天延续的时间确实一年比一年长,也一年比一年冷,去年的旱灾不是开始和结束,只是最开始的预警而已! “可能是我自己吓自己。”池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明明是在温暖的室内,却已经起了冷汗。 他只是推测,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想,但是如果确实如此,他们现在就必须想出应对的方法! 雪融化后就是水,但土已经被冻上了,没有办法挖蓄水池。 带来的粮食也不够,如果按照去年的冬季长度,他带来的粮食还有富余,完全能撑到雪化播种,但如果他的推测成真,食物是绝对不够的。 再加上现在道路都被大雪封了,也不可能再让人去庄园里运送粮食。 池晏越是想,就越是心慌。 就好像前路和后路都被堵住,想不出一点办法。 他发现——每次克莱斯特离开,就一定会发生什么事,都成定律了! 池晏悠悠地叹了口气,他唯一能聊的对象只有老管家,因为他们两都清楚,这事不能说出去。 在没有解决办法的时候说出去,只会散播恐慌。 “大人,从明天开始,一天三顿改成一天一顿吧。”管家也只能想出缩衣节食的办法,吃的少点,肚子饿点,总比到最后没得吃,饿死来得好。 池晏:“但这也不是办法……我还让商人出去买人了……” 他现在担心的是商人因为天气原因回不来,同时也担心回来了以后,商人带回来的人又要怎么安置。 要是他能早点知道……就不会让商人们出去了。 池晏有些后悔,但现在后悔也没办法,只能对管家说:“让有空闲的人去找找哪里的土还没完全冻硬,运土回来在室内种卡坨。” 好在屋子多。 原本池晏不准备在这座城种卡坨的,只是现在无计可施,也只能如此了。 幸好现在城里还没有外人,种卡坨这件事,只能交给他从庄园里带出来的人。 管家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室内只要有火盆,有人看着,土就不会被冻上,再加上卡坨对阳光的需求并不高,只要温度适宜,它们就会发芽生根。 其实这种种植方式一直都是有的,冬天的鲜花就是暖房里种出来的,在还没有大棚的时代,暖房是唯一反季节种植的方式。 只是种植卡坨不是反季节,而是室外的冻土无法耕种,只能在室内种植。 魔族也慢慢苏醒了,体格最好的最先醒来,并且完全不记得自己生病时发生了什么,身上的疤也掉的差不多,只是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外貌变得更丑了,好在他们自己也不在意。 城边的房子里都种满了卡坨,卡坨三个月就能收获,依靠现在的存粮,三个月的时间还能撑得下去,如果三个月之后春天能如期而至当然很好,要是三个月后依旧是冬天,那也有食物,能保证城里的人不被饿死。 牙醒来的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伯尼的脸,他全身都没力气,坐也做不起来,看伯尼盯着自己,就艰难地安慰道:“我没事,我睡了多久?” 伯尼:“十多天了!领主大人还亲自来看过你!” 说起这个,伯尼就是一脸感激,牙病得那么重,领主大人还冒着被传染的风险亲自过来,这世上哪里还有这么好的领主? 牙想下床,但是一动弹就是一身的冷汗,他咬着牙说:“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身为魔族,他们更相信自己的体质,也更清楚自己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生病,如果不是因为魔族强大健壮的体格,他们在深渊之下的时候早就死光了。 伯尼拦住他:“你别动,你要好好休息。” 这段时间牙都是午夜起来,话都来不及说,灌几口水,狼吞虎咽吃两口东西又倒下去继续睡。 伯尼觉得牙的胳膊和大腿都肉眼可见的变细了。 牙也知道自己现在动不了,他叹了口气,又躺了回去,看着伯尼在旁边给他兑温水,又给他准备吃的,心里有些暖,也有些酸。 在深渊之下的时候,他只是活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而活,就像动物一样,依靠本能活下去,却不知道生命有没有意义。 时间也没有意义,深渊之下的女魔族看不上他,他连交配繁衍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他才觉得活的有意义。 他想,要是他死了,伯尼该有多伤心啊。 他干活的时候,想到他多干一些,伯尼就能少干一些,他挣到的食物可以填饱他们两个人的肚子,伯尼不用面对危险,他可以护住伯尼。 他的生命终于有了光彩,从野兽进化成了人。 伯尼把水杯凑到牙的唇边,他发现牙一直盯着自己看,就说:“怎么了?” 牙咧开嘴笑:“你瘦了。” 伯尼没好气地说:“你更瘦!你都快瘦脱了!” 魔族至少要休息半个月,这半个月他们就是废物,只能让人照顾。 池晏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怎么储存生存物资上——没想到他还没带着领地里的人奔小康,就差点被天灾打回原形,卡坨的生长不需要操心,它们生命力完全,耐旱耐涝。 挖储水池是大问题,在室内弄水缸,储水也很有限,打井得等到开春,这个记不得。 只希望明天春天的时候,打的井能出水。 好在他们过来的时候带了足够的棉被和麻衣,虽然不是人人都能穿上棉衣,但多裹几层麻衣还是有用的。 现在也没人嫌弃麻衣穿在身上不舒服。 带来的藕不知道还能放多久,池晏让安娜弄了一些藕粉,最近每天早上他都会吃一碗藕粉,里面放上面包碎和融化的糖,滋味还挺好的,算是他现在能得到的最甜蜜的安慰。 明年如果干旱,冬天比现在还冷,估计树林里就找不到猎物了。 等雪化了,要是要组织人去打猎,把肉都做成熏肉,等食物匮乏的时候也能吃。 还要想办法打鱼,做成鱼松和熏鱼,咸鱼是舍不得做的,那得耗费多少盐? 池晏没想到有一天咸鱼还成了奢侈品。 池晏越想越觉得自己惨,本来眼看着一切就要走上正轨了,没想到打碎他梦想的不是人祸,而是天灾! 食物很快从一天三顿,变成了一天一顿,分量还是比之前的一顿多一些的,人们也不抱怨——分量已经很够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并且他们对池晏抱有一种盲目的推崇和信任,似乎池晏永远不会做出错误的决断。 “今天吃糊糊。”管事的推着木头轮子的小车,小车上是一大桶糊糊,旁边还有个木勺,他把小车从后厨推出来,这栋最大的房子现在变成了食堂,里面摆满了桌椅,椅子上已经坐满了人,人人面前都摆着碗。 这些糊糊是用卡坨粉和鱼松熬出来的,有卡坨粉的丝丝甜味,还有鱼松的甜香,因为加了水,所以分量看起来很多,吃到肚子里也有饱腹感,并且很暖和。 蕾妮打了一碗糊糊,糊糊还很烫,她一边吹一边用勺子喝糊糊,如果运气好能捞到鱼松,那她就要珍惜的慢慢嚼,蕾妮吃了一半,觉得这个分量她还饱不了,于是从布包里拿出一块黑面包,使出吃奶的力气掰下来一小块,泡在糊糊里。 等泡软就能吃了。 蕾妮食量大,其他人喝这么大一碗糊糊就够了。 有些喜欢甜的,还会往糊糊里撒些糖渣。 他们都有自己的存粮,还是在庄园里存的,分量不少,经常会自己烤些卡坨吃,不过吃卡托的不让人羡慕,能干嚼鱼松的才叫人羡慕——加了香料的鱼松,吃起来又香又耐嚼。 池晏最近吃的还是馒头——不过是缩水的馒头,或者是掺了卡坨粉的馒头,不过池晏也不挑剔,吃着还行,不难吃,现在是特殊时期,大家都艰难。 管家倒是很喜欢喝糊糊,他年纪大了,牙口变得不好,稍微硬点的东西就嚼不动,现在又没有补牙技术,能吃软的当然最好,喝糊糊也很好,有滋有味,暖和还饱肚子,除了偶尔还吃点刚蒸好的馒头以外,管家现在只吃糊糊。 天气越来越差了,连日的暴风雪连个磕巴都不打,白天晚上都在下,路上根本不能行走,积雪能到人腰,很多屋子一楼的窗户都不能开,去食堂吃饭成了难题,但是吃饭再难——还是得去啊,不然怎么办?饿死? 木炭也快烧光了,现在人们都不太敢烧木炭,全都换成了烧木头。 木头的烟比木炭多,损耗也更大,烟囱经常需要清理。 一辈子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好像他们以前都生活在其他地方,有时候也会有动物饿昏了头,到城里来找吃的,这些动物也就被捕捉后制成了熏肉干。 就在池晏以为商人们可能要等开春雪化之后再回来的时候,商人却出乎意料的回来了——只是离开时他们都坐着马车,意气风发的要去开创新事业,回来的时候却形容萧索,马没了,车没了,带出去的货物也没了,只剩下几个连衣服都变成兽皮的人。 好歹没把命丢了。 人倒是带回来了几个,不过跟他们一样,看起来就惨不忍睹。 这还只是第一批回来的人,前后时间差不过五天,剩下还没回来的人,估计要么等天气好了以后再回来,要么也会这样狼狈的逃回来。 阿诺德就在这次回来的人里,他是第三个回来的,看起来也没有其他人那样狼狈,至少他的衣服还整齐的穿在身上,带出去的随从,也都安全的跟他一起回到了这里,他们一路走来,双腿陷在雪地里,幸好用兽皮做了简易的靴子,裹在脚上和腿上,用绳子绑起来,不然腿可能就废了。 等回到温暖的室内,阿诺德才吐出一口长气,觉得自己活了回来,只是他刚喝了一杯热水,还没来得及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池晏就过来见他了。 于是阿诺德只能放下手里的水杯,想站起来给池晏行礼,只是他膝盖还没打直,池晏的手掌就按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坐了回去。 “不用站起来,外面发生什么了?”池晏坐到阿诺德对面的椅子上,他表情很温和,眼神中没有一丝责怪,大约是最近缩衣节食,池晏脸上的肉也少了,看上去竟然稳重了许多。 好像他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 没人可依靠的时候,就必须得自己强硬起来。 阿诺德有些紧张,他觉得领主大人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到底怎么了他也说不上来。 阿诺德哭丧着脸说:“大人,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池晏轻声说:“从你们离开这里说起吧。” 阿诺德说的有些颠三倒四,但还是说清楚了。 他们刚出去没多久,就发现周围的几个大城不能进了,城里的人造了反——当然跟这座城的情况不一样,造反的不是苦力,而是领主的家人,一般都是妻子联合儿子,把丈夫看管了起来。 然后拒绝再向圣院或王室交税,理由也很简单,人都要饿死了,还怎么交税? 一般领主也都是半推半就被控制了——他们也不想交税啊,给圣院和王室交了税,他们还怎么享受?于是跟家里人一起演了这么一出戏,至于儿子妻子,如果圣院和王室真要算账,到时候送到外地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勉强也能算是个好方法。 所以城就封了,里面的不许出去,外头的不许进来,城边每天都有卫兵巡逻,在这方面倒是十分大方,一点都不吝啬人手,但是想逃还是能逃出来,只是想进去却很难了。 阿诺德想尽办法跟卫兵说好话,卫兵转头就把他卖了,他好不容易带着货物离开,不知道碰了多少次壁,终于找到了一个还能进去的城。 这个城可不得了,不仅居民成了强盗,连领主都成了强盗。 他被领主请进了城堡,两人聊得还有来有回,阿诺德再怎么警惕,都没想到一个领主,会在半夜扣下他的所有货物,并叫人把他和随从一起扔出了城。 幸好货物只是一些小麦和黑面包,但一想到这些损失要他自己出,阿诺德的心口就在流血。 没了马,也没了车,他跟随从只能靠双腿和记忆往回走。 一路有多艰难阿诺德也说不出口——他一个走南闯北,经历了无数艰难的商人,竟然这么容易着了人家的道,他脸丢的自己都不愿提。 阿诺德苦涩地说:“大人,现在外面太乱了,我们这些在当地没有根基的小商人太难做生意了。” 除了阿诺德以外,其他几个商人也是各有各的磨难。 好像他们踏出这个城,外面就是人间地狱。 池晏听完所有商人的话以后,觉得七分真,三分假,假的那三分就是外面的艰难程度了,经过商人们的渲染,现在外面比深渊之下还要恐怖,他们宁愿去面对魔族,也不想去面对同胞。 不过倒是有个商人带了人回来——连货物也一并带回来了。 这位也没敢走多远,甚至很警惕的不敢去大城,只在附近的镇子和村子上转一转,把快死的,没活路的人一分钱不花的带回来。 这位人才回来以后看到其他商人的情况,倒是十分得意,觉得自己的胆小怕事在这个时候成为了优点,商人们可都没多少家底了,这次的货物损失可是算在他们自己头上的,手里没可换的东西,也没钱,要么想办法赊一些,再出去找机会。 要么就只能找工作。 为了胆小怕事的商人简直像是开了屏的孔雀,嘚瑟个没完。 “哎!你们也太惨了,看看我,既没有花钱,还带回来了人。” 商人一边嘲笑同伴,一边摇头,十分惋惜地说:“以后啊,你们还是要多听听我的。” “我这才是老道商人的做法!” 然后—— 他被商人们联合起来揍了一顿。 第88章 冰封的极北之地,眺眼望去, 看不到一个活物, 只有耸立的冰山和陡峭的悬崖峭壁,阳光照射在寒冰上, 那点温度并不能使冰块融化,所有动物在凛冬到来之前都已经四散逃离, 只有深渊之下的魔族无处可逃,经年累月的承受着自然降下的惩罚。 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由远及近, 那翅膀大得几乎遮天盖地。 那双翅膀很快消失在地平线上, 翅膀煽动时的风又冷又冽。 克莱斯特的脚再次踩在了深渊之下的土地上,他没有变回人形, 只是收拢了翅膀,他赤脚踩在地上,腿上和手臂上的鳞片泛着寒光,所经之处,所有魔族纷纷俯首退让,深渊之下有了火种,路似乎都没那么难走了,克莱斯特走到黑暗的角落里。 一个巨大的骨架历经几十年岁月变迁, 还留在原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山骨。 骨架的头颅像狼与虎的结合, 身体却像龟,哪怕只看骨架,也能看出它还活着的时候应该是怎样一个强大而又坚忍的巨魔。 克莱斯特的嘴里吐出一句古老的魔族语, 那是对母亲的称谓。 这巨大的魔族骨架,就是他的妈妈唯一留给他的遗物。 魔王在死后,也会庇护自己的孩子。 克莱斯特已经记不起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她死的太早,在他出生以后她的身体就一天天的衰竭,巨大的身体成了负担,克莱斯特的手放在骨架上,这骨架已经很脆弱了,或许他这次回来,只能看她最后一面了。 不知道下一次蜕变时,他还能不能再看到她。 克莱斯特展开翅膀,再让翅膀包裹住自己的整个身体。 第二次蜕变,来临了。 而远在城里的池晏,正在想办法储水,他让人挖开了城边几套房子下面的土地,用黏土填满了缝隙,铺平晾干以后,把拂去表面脏污的雪堆进去,原本的房子变成了棚子,储水池的挖掘工作非常缓慢,但好在他们还有很长时间,冻土化开后还能打井取水,只是这一次井要打得更深。 人们更加忙碌了,室内种植的卡坨需要有人去看,至少每天都要看两遍,如果气温太低,还得点上火盆,并且要打开窗户通风。 而人们吃的也越来越少,道路不通,庄园这个退路也只是水月镜花。 池晏也减少了食量,哪怕管家再三告诉他,他们的食物足够让池晏一天三顿,但池晏还是坚持要跟其他人一样,一天一顿。 池晏越来越瘦了,但并没有瘦脱相,跟逐渐消瘦的外表比起来,池晏的眼睛却越发清亮。 “大人,您该休息了。”管家吹熄了烛光,床早就铺好了,池晏这才打了个哈欠,离开椅子走向床。 管家心疼的去拉上帘子,他轻声说:“大人,您这段时间太辛苦,还是好好休息吧,等开春再打算也来得及。” 池晏已经躺在了床上,他翻了个身,脑子里有很多念头,他知道现在不管是仆人还是平民,还是奴隶,甚至魔族,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这种希望对池晏来说是沉甸甸的压力,他做出任何一个决定,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最开始的时候,池晏一整夜都睡不着觉——他总会想明年到底会坏到什么地步,人力真的可以跟自然相抗衡吗? 可是就算不能抗衡,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难道干站着等死吗? 于是想通了以后的池晏,每天一挨到枕头就能睡着,所有工作的工作时长也变了,以前是一天工作八个小时,按效率来说,要是一天能完成三天的定量,那么接下来的两天就可以休息,时间能够自主分配,现在不行了,每个人都要加班,并且没有任何奖励,每天从睁眼就开始工作,工作时长也达到了十个小时,甚至以上。 造纸之类的,在这个时候无关紧要的工作也停了,堆肥,砍柴,烧炭,种植,储水池的挖掘都紧锣密鼓的开展来,城里的人闷头做事,池晏也一天到晚到处跑。 人们需要心灵支撑,池晏实在没有精力再弄一次祭祀了,庄园里能办,是因为那时候危机还不是这么迫在眉睫,有之前存下来的卡坨,吃的不那么好,但是不缺食物,但现在情况不一样,池晏不能再抽出人手来搭建祭台,于是他就只能东奔西跑,去充当人们的“心灵支撑”。 但人们也意识到了,明年将是他们这么长时间以来,面对的最大危机。 池晏也没有瞒着他们,灾难将至的时候,会是人们最团结的时候,但却不能说天灾到底有多致命,不能让人们觉得灾难无法抵挡,否则人心一崩溃,团结就变成了笑话。 “明年可能还会跟去年一样。”池晏只是跟人们这么说,“可能会干旱。” 人们也不质疑池晏的推测,毕竟领主在他们看来,是能跟神沟通的人。 池晏每隔三天要去巡视每个“暖房”,看卡坨的生长情况,每天都要看产出和消耗的报告,记录在账本上。 雪越积越厚,每天的铲雪工作就要耗费大量人手和体力,但因为现在人少,只需要扫出一条主街道,其他街道只能等冬天快要过去的时候再处理。 商人也陆续回来了,有几个没回来的,池晏只能希望他们是在其他地方等待冬天过去,而不是路上遭遇了什么不测。 乔什是最后一批回来的商人,他的马还在,马车没了,不过不是被抢走的,而是他自己卖了——因为车轮陷在雪地里根本拉不动,他就把货物搭在马背上,还有的货物就让随从和买来的奴隶背着,一路深一步浅一步,徒步走了回来。 乔什带回来一些香料,还有一些毯子,他基本是看见什么便宜就买什么,不过掂量着人手,也没有买太多,好歹在一起合理范围之内。 “我运气好,去的第一个城就遇到了老朋友。”乔什笑呵呵地对池晏说,“我那老朋友也没有别的要求,只是让我把他儿子带过来。” 以为老朋友要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还能来投奔儿子,也算是在给乔什行方便的时候,也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这个老友的儿子看起来是个憨厚的青年,话不多,但很强壮高大,不和人发生冲突,至于脑子灵光与否现在还看不出来。 乔什还叹道:“我那老朋友的日子也不好过,伙计能走的都走了,留下的都是老仆和买来的奴隶,他说看样子也不能继续在城里待下去了。” 池晏让安娜送来面包片和兑好的藕粉。 乔什没见过,只闻到香味,看到透明的藕粉,他一双眼睛紧盯着放在他面前的藕粉,惊讶又不太好意思地问:“大人,这是什么?” 池晏:“藕粉,就是用藕做的,你吃不吃?里面放的有糖,还可以把面包片倒进去。” 乔什珍惜的吃完这一碗糊糊,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暖了,他被领主大人这么照顾着,肝脑涂地也不能报其万一。 池晏等他吃完以后才问:“圣院和王室打起来了吗?” 去年征兵征粮,搞得声势浩大,结果雷声大却一直没下雨。 乔什舔舔嘴皮上残留的藕粉,下意识的压低嗓音说:“听说圣城乱得很,我朋友就是入冬前才回来,他说圣城现在什么人都有,街上还有人站在台子上讲话,今天骂王室,明天骂圣院,圣城还有挺多外地人,听说国外的商人也去了不少。” 现在圣院和王室还有顾忌,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谁都不愿意先动手,毕竟谁先动手谁理亏,一旦打起来,先遭殃的就是圣城,而圣城里住着国内最有权势的一拨人,所以还在打嘴炮的阶段,只是两边都开始为战争做准备了而已。 “那就好。”池晏松了口气。 如果真有战乱,还是多给他几年时间做准备吧。 乔什离开城堡后回到家,一边泡脚一边跟老仆说:“大人看起来跟我离开之前不一样了。” 老仆很是心疼地说:“大人都瘦了!城堡里的仆人说大人现在跟我们一样,一天就吃一顿!” 乔什奇怪的看着老仆,不知道什么开始,老仆似乎也开始把领主大人当成自己家的孩子那样看待,乔什没有说话,老仆就絮絮叨叨地说:“这么冷的天,大人还经常出来,城堡里的那些人也不知道拦住他,要是大人生病了怎么办?” 阿尔杰在旁边吃着卡坨饼,抱怨道:“我还天天出去扫雪呢,怎么不见你拦着我不让我出去。” 老仆跟在乔什身边久了,连乔什都把他当做兄弟,主仆关系没有那么分明,闻言老仆很不客气地说:“你能跟领主大人比吗?” 阿尔杰摸摸鼻子——好像不能。 他真不明白,明明领主大人比他年纪还小,为什么脑子里有那么多念头,换做是他,他肯定是做不到的。 乔什睡觉之前还在想念今天吃的那一碗藕粉,可惜他白天没好意思舔着脸求领主大人分给他一点。 虽然工作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累,但没有人抱怨。 每天能吃一顿分量足够的饱饭,晚上睡觉还有暖和的被子,干活的时候还能休息,可以烤火,日子还没有难过到要抱怨的程度,人们反而都开始庆幸起来,他们从跟着商人回来的奴隶嘴里得知了外面现在的情况。 “他们说外面现在连麦麸都吃不上了!” “税还重呢!把家里的孩子都卖了也交不起税。” “路上全是冻死的人。” “城外的坑都堆不下那么多尸体。” “一个奴隶只值一捧小麦了。” “不是小麦!是一捧豆子!” “就是,小麦多精贵啊。” 被带回来的奴隶加起来也就二十多个,池晏松了口气,这二十多个人在剃干净毛发,洗了热水澡以后就穿上了麻衣,戴上了帽子,前三天什么也不必做,主要是适应环境和养养身体,第四天才开始参与工作。 他们的工作就是扫雪,没人负责一片区域,其他的事不需要他们管。 扫雪是个辛苦活,又累又冷,但是扫干净的了就能回去烤火休息,等雪又堆积起来,就得继续扫,免得时间长了,雪变成了冰,人一踩上去就打滑,摔出个好歹来。 魔族和牛头人力气大,体格好,在魔族们恢复健康之后,挖储水池的任务就是他们的了。 其他人的工作虽然付出的力气不大,但都很琐碎,耗费心力。 当所有人都团结一心,拥有一个共同目标时,爆发出来的力量是巨大的,尤其是在一个效率极高的团队里,没人会质疑,也没人会偷懒,即便是最懒惰的人,都会被身边的人影响,而且所有人都在努力,零星几个偷懒的人很快就回成为特立独行的靶子,太明显了。 这个冬天比去年更长,并且大雪纷飞,其他城市的人连出逃都不敢,在城里好歹有地方遮风挡雪,也能想办法弄点吃的,如果在城里都找不到饭吃,到了城外就更没可能了。 就连万事不走心的班尼迪克也开始忧心忡忡,原本该开春的时间,气温却不涨反降,人要是穿得不够多,出去多走几步路就会被冻伤,就连出门,都必须全副武装,除了厚实的衣服和不进水的皮靴以外,还得戴着帽子和口罩,这样在室外才安全。 池晏知道冻伤的可怕之处,现代冻伤太严重的时候都只有截肢这一个办法,更别提现在这个时期了,所以不能吝啬时间和衣物,哪怕麻烦一点,出门都要把自己包成一个大狗熊。 唯一的好处大约就是冬天不必出门打水,在家门口弄点干净的雪,烧开之后就是干净的水。 因为这个时候也没什么污染,干净的雪比死水潭里的死水干净得多。 大约是因为池晏提醒了他们来年可能又旱灾,所以人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储水,一切能盛水的地方他们都计划着在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全部装满。 池晏:“明年还是多种卡坨吧,就在屋子里种,外面还是种一些小麦给其他人看。” 管家:“这个方法好,一点小麦都不种,实在不太像。” 不过种了小麦也是白忙活,能不能种活是个问题,种活了也要预备着拿去交税,不知道明年收税的会不会准时到,虽然院长说免了三年的税,但到底会不会免也说不准。 忙活了大半个冬天,屋子里种的卡坨还要等一个多月才能成熟,这期间吃的一直都是从庄园里带来的存粮,最冷的那几天,池晏还是给人们放了五天的假——冷成那样,室外工作根本无法进行,在外面待十多分钟,睫毛都能因为落下的雪结一层冰。 也没人敢去室外方便,冷风一吹,冰柱就能把自己跟大地黏在一起。 既可怕,又不体面。 池晏也不再离开城堡,老老实实守着壁炉过日子,好不容易闲下来,池晏也给自己放了个家。 还给老管家和身边的仆人都画了速写,画好的图他都送给了本人,老管家仔仔细细的把画用木框裱起来,然后挂在自己的房间,并且抓着人就要炫耀,还自以为炫耀的很隐秘。 老管家逮着人就问:“你见过特别像真人的画吗?” 要是对方说没见过,那老管家就会说:“我房间里就有一副,我带你去看看,让你开开眼。” 要是对方说见过,老管家就会说:“你见过的那幅肯定没我房间里的好!” 等人去了,发现老管家房间里的画像正好是老管家自己,对方就会问:“是谁给你画的?是班尼迪克子爵吗?” 毕竟班尼迪克对绘画的热情所有人都知道,但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班尼迪克画的烂。 老管家就会一脸神秘地说:“这可是领主大人亲自画的!” 对方这个时候就肯定会表示出对老管家的羡慕,然后老管家就会一脸严肃地说:“大人可不是给谁都画。” 老管家以此为荣,并且他记性已经不太好了,经常今天跟这个人炫耀过,后天就忘了,又把人拉着再炫耀一次。 他年纪大了,又没有孩子,直接把池晏看成了自己孙子,再怎么溺爱都觉得不够。 幸好池晏成为领主以后一直在忙,不然很可能被老管家宠成一个骄奢淫逸成习惯的“正常”领主。 五天的假期看起来是长假了,但依旧一晃眼就过去,牛头人和魔族因为一起挖储水池,还建立了友谊。 牛头人不擅长社交,就连跟自己的同族在一起话都不多,更何况跟魔族了。 但是魔族们很不能理解,牛头人天生这么大的个子,手上又有力气,为什么会有跟体格不相符的胆子。 “你们就没想过干点其他的?”魔族很不理解,“你们力气这么大,都跟我们有一拼了,皮还这么厚,要是跟人打起来,那些破铜烂铁都刺不穿你们的皮肤,就一直给人族当奴隶?” 然而牛头人也很不理解魔族的话:“我们力气大,可以开荒,还可以像现在一样挖储水池,为什么要去打打杀杀?” “那样多危险啊。” “不管是杀人还是被杀,都不好。” “只要好好干活就有饭吃呢!” “现在的领主大人总是给我们吃饱饭!” “外头的牛头人知道一定会羡慕我们。” 牛头人还劝魔族:“你们也要好好干活,你们长得这么丑大人也没把你们赶出去,要是你们不好好干活,被赶出去了,别人看你们这么丑,一定不会让你们去做事的。” “没有工作就会饿肚子,吃不饱肚子很痛苦。” 魔族:“……” 你们一身蓝皮,还好意思说我们长得丑?大家都不符合人族审美好吗? 魔族和牛头人互相鸡同鸭讲,谁也说服不了谁,但竟然慢慢熟悉,甚至会约时间一起干活。 魔族也慢慢知道,牛头人现在还是母系氏族,所有种族里,只有矮人和牛头人还维持着古老的习俗,由年长的女性管理种族,哪怕成了奴隶,这个习惯也没有改。 于是魔族们开始疯狂追求牛头人族群里为数不多的女性了。 其他牛头人也不在意,毕竟牛头人不是一夫一妻制,也没有结婚这个概念,女牛头人生了孩子,就是整个族群一起抚养,并不在意这个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因为整个族群里和女牛头人发生过关系的都可能是父亲。 只是魔族们受到了女牛头人的排斥。 都怕生了孩子长得像魔族怎么办? 那也太丑了! 生个女儿还好,没有牛头人会嫌女牛头人丑,但生个儿子——那肯定是要被欺负的。 以后连愿意跟他交配的女牛头人都没有。 魔族们没有当成牛头人的女婿也不气馁,坚定的追求者女牛头人,终于,一个魔族里长得最好看,最像人的魔族登堂入室,还融入了牛头人这个群体,牛头人是很照顾族人的种族,这个魔族属于“倒插门”,所以一旦他要干活,身边的牛头人都会帮他一把。 魔族可从来都不帮助同胞,不欺负同胞就算不错了,帮?魔族字典里没有这个字。 这个“倒插门”的魔族觉得还是当牛头人女婿好,同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每天就乐意跟牛头人混在一起。 地精和矮人多数时间都在室内工作,他们体格没有牛头人和魔族健壮,干得都是些琐碎的活。 成年地精和矮人们有时候也会出去扫雪,但多数时间还是一人守着一屋子的卡坨,检查有没有生虫,温度够不够,需不需要浇水。 人族也会跟着地精和矮人一起活动,新来的人对这一切都感到惊讶。 城里的人竟然能跟地精矮人这些在很多人族眼里是奴隶的种族这么亲密的来往。 他们的三观都要被震碎了。 从庄园过来的人族听到他们的疑惑,也会跟他们解释:“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两条腿,有什么区别吗?我们能做的他们也能做,除了个子和皮肤颜色不同以外,我们都是一样的。” “大人都没看不起其他种族呢!” “我们凭什么看不起他们?” 第89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落在雪白的大地上, 矮人穿着厚重的衣服, 顺着梯子爬到屋顶铲雪,难得不下大雪的天气, 屋顶的雪再不清理就要压垮屋子了,两个地精在下面扶着梯子。 “你小心点!”地精再下面喊。 矮人不是第一次干这个工作了, 他手脚迅速,屋顶的积雪很快被推扫下来, 有了落脚点之后, 他就站在屋顶把积雪推下去,这些雪还要被运走, 不能让积雪围在屋子旁边。 如果不是因为盐得之不易,池晏还想用盐撒在路上化雪。 可惜现在什么都贵,叫价也越来越高。 原本物价还算正常,现在物价飞涨,什么都在涨,唯一没涨的大约就是奴隶的价格了,卖不上价,一捧豆料就能换到一个正直壮年, 没有严重疾病的奴隶。 今天的雪太大了,附近连强盗的影子都看不到, 安全是安全,但得知外界消息的途径也没有了。 池晏坐在壁炉前烤火,手里捧着一个刚烤好的卡坨, 跟管家聊天。 班尼迪克大约是因为心里害怕,每天都蹭到池晏身边,不过即便这样也没放弃自己画画的爱好,虽然少了些颜料,但总还有几个以前不常用的颜料可以用。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水平不仅没有提升,还变得更丑了,并且每次画了画还要让池晏品鉴。 “你看,我给你画的肖像画。”班尼迪克把自己的画作晾干后递到池晏眼前。 池晏被这个脸上有两坨蓝色腮红的“肖像画”吓住了,他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好看,并且班尼迪克这个人听不懂暗示,池晏很是冷血无情地说:“难看。” 班尼迪克:“明明很好看!” 池晏面无表情:“你眼神有问题,吃不吃卡坨?” 班尼迪克:“……吃。” 于是变成了三个人在壁炉跟前烤火聊天。 班尼迪克:“克莱斯特去哪儿了?我好些天没看见他了。” 池晏打了个哈欠:“我让他出去办点事,估计再过一个月他就回来了。” 班尼迪克被池晏的狠心惊呆了,这样的天气都能把自己的情人派出去。 这个人真是太可怕了!自己以前竟然没有发现! 池晏看这班尼迪克瞪大的双眼:“怎么了?” 班尼迪克连忙摇头:“没什么!” 看来他以后在池晏面前要更加小心,免得哪天惹池晏生气,池晏也把他派出去。 池晏也发现班尼迪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像个乖巧的小宝宝,也不往他身边凑了,偶尔跟他遇见,连头都不抬,老实极了。 虽然池晏不太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但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他也就懒得问了。 长久的冬天终于有了离开的迹象,温度开始慢慢上涨,种下的卡坨也终于迎来了收获,距离克莱斯特离开也已经过了接近三个多月的时间,掐指算一算,克莱斯特估计这段时间就能回来,池晏不在意克莱斯特这次会蜕变成什么样子,只要看起来还是个人就行,他也没有太高的要求。 雪化的时候最冷,街道上全都是水,这里又没有排水系统,路面稀稀汤汤,鞋子踩进去很快就会被打湿。 室内种出来的卡坨跟田地里收获的没什么区别,可能是因为这里土壤肥力更好的缘故,倒是比庄园里种的卡坨个头更大,味道也更甜,人们在室内忙碌的将卡坨蒸得半熟以后磨成粉,所有的卡坨全部磨成粉,卡坨这种神奇的作物,一片土地只要种过一次,哪怕把地翻干净也会再次冒出来。 池晏一直都挺好奇的,就凭卡坨这个特性,为什么直到现在为止,池晏都没从其他地方看到卡坨的存在。 是像织布等技术一样被圣院垄断了,还是卡坨真的从未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内? 迟钝的池晏觉得等克莱斯特回来以后问问他。 克莱斯特把卡坨带过来这么久,池晏都没有仔细问过。 然而好不容易雪化了,眼看着春天就要来临,池晏的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意,去年跟今年很像,冬天也冷,并且春天维持的时间很短,像是被人拖动了进度条,瞬间就到了夏季。 雪化后没多久,克莱斯特还没回来,道路刚通,就有一批商人来到这里,他们人数不少,加上随从和奴隶,大约在千人上下,算是一个声势浩大的大商队了,并且还赶着牛车,牛身后拉着的板车上全是沉甸甸的货物。 领头的是个中年男人,有一大在这个时代看来非常漂亮的络腮胡,他还把胡子编成了小辫,是个风格与众不同的体面人。 中年人叫亚希伯恩,他出手阔绰,十分健谈,人缘也好——分不清是因为性格导致的人缘好,还是因为他的身价。 在西北这边,亚希伯恩是最有财力的商人,这次集结商队出来,也是他的主意,他振臂一呼,其他商人纷纷响应,组成了这支庞大的队伍,连带出来的奴隶,都比其他地方的奴隶更强壮。 “这个城我记得去年和前年就没多少人了。”商人们依旧穿着厚衣服,他们的车队停在这座城跟前。 亚希伯恩呼出一口热气:“已经来了,难道还要绕走吗?进去看看吧。” 商人们消息精通,倒也知道这座城有了领主,不然无论如何也不会靠近。 商人们毕竟只是图财,不是亡命之徒。 商队不想惹事,他们这么多人,不经通报就进去,到时候两方起了冲突,那就不好了,对方再怎么说也是领主,商人们不想得罪掌权的人,得先派人去通报,得到许可以后他们才会进城。 池晏考虑了一会儿,反正卡坨收获之后还没长出来,城里也没什么需要瞒着的东西,就对卡迪说:“让他们进来吧,动静小一些,别扰民。” 这座城几乎什么都没有,唯一值钱的就是铁矿,可池晏不准备拿铁矿去换东西。 谁知道到时候打出来的武器,刀尖会不会冲着自己? 商队在得到许可以后进了城,干旱之前,这座城还是一座人声鼎沸的大城,每天街道上来往的全是人,商人也多,是这附近少见的大城,每天都会有无数商人涌进来贩卖货物,现在这里就像一座死城,城边根本看不到几个人。 亚希伯恩的马车在最后方,小商人们则在前面,亚希伯恩掀开帘子,终于在街道上看到了几个人。 不过这些多数都不是人族,地精和矮人居多,他们娇小的身体特别显眼。 随从都觉得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怎么这里全是奴隶?” 亚希伯恩:“应该是领主带来的。” 随从:“估计他们也没什么好动力。” 他也知道这里的新领主是从小地方出来的,能有什么财力?换得到什么东西? 这里的人显然也没什么财力。 要不是途经这里,他们是不会来的。 亚希伯恩:“现在各地情况都不好。” 他们一路走来,触目惊心,商人们都已经麻木了,只想着早点把这些货物脱手,接下来的两年就只屯粮,不出来了。 他们的商队很快到了原本的集市区,这里倒是被打扫的很干净,既没有污水也没有粪便,更没有异味,商人们正要把马和牛找地方拴起来,就见一群人快步跑了过来,这群高矮不一,种族不同,但都穿着整齐的麻衣,有的还戴着帽子,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奴隶或者平民! 现在有几个奴隶平民能穿的这么体面? 刚刚坐在车里看不清楚,现在看清了,亚希伯恩都吓了一跳。 那群人的领头人是个绿皮的地精,脸上还有一道疤,看起来很年轻,但给人的感觉却很沉稳。 大河刚刚被卡迪找到,让他临时负责商队的安排工作,大河被赶鸭子上架,好在他以前积累了不少经验,没有手忙脚乱。 “这里的领主就让奴隶来安排我们?”随从气笑了。 商人们的脸色也不好,就算领主要打他们的脸,这个方法也太欺负人了。 随从的声音很大,大河听见之后也不生气,反而朝前走了两步,提高嗓门喊道:“我不是奴隶。” 他已经是自由身了! 只是商人们不信,除开人族以外的其他种族,不是奴隶就是底层人,别说出来做事,就是去当苦力都没人要。 大河:“马和牛不能拴在集市里,会有粪,货物的摆放区域也有要求,大人只是让我来告诉你们这些。” 商人们义愤填膺,觉得自己被敷衍了,并且也觉得这里的领主居心不良——要牵走他们的马和牛,马跟牛可比一些货物都值钱!要是牵走了不还给他们,他们能怎么办? 亚希伯恩走到大河面前,他低头看着这个地精小伙子,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亚希伯恩确认自己见过这个地精,而他打过交道的地精只有一个,就是那个曾经被迪夫害的血本无归,甚至被圣院通缉后失踪的地精商人。 亚希伯恩跟迪夫关系不错,两人经常会相约聚会,在聚会上,亚希伯恩见到了这个被众人奚落排挤的小地精,这个地精像是个拿来被人取乐的玩意,没人会真的把他看在眼里。 亚希伯恩眯着眼睛,觉得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我在迪夫的聚会上见过你。” 大河也没有隐瞒,他微笑着说:“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是个不成熟的地精。” 亚希伯恩:“你知道迪夫死了吗?” 大河:“知道。” 大河面无表情,似乎不是一个他认识的人死了,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亚希伯恩没有再问,大河当时被迪夫害的那么惨,现在能有一条命在,估计全靠这里的领主,更何况他和迪夫的关系好也是建立在互利互惠的前提下,既然迪夫已经死了,他也没有过要去探寻迪夫死亡的真相。 “货物的摆放区域可以你来决定。”亚希伯恩笑了笑,他姿态倨傲,哪怕在子爵面前他都很少卑躬屈膝,更何况是在这个只有这么点人的城里,“不过马和牛你们不能牵走。” 大河也不坚持:“你们可以自己让随从和奴隶看管,地方就在旁边的空地上,里面还有草料和豆料,不过不需要我们管,那马和牛的粪便你们就要自己收拾,来的时候什么样,离开的时候就得什么样。” 大河现在脾气好得要命,让人觉得打了他的左脸,他就会右脸又伸过去让人打。 只是他脾气越好,别人就越觉得他软弱可欺。 亚希伯恩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几个小商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领主不欢迎我们?” “既然想赶我们走,直说就行了,让一个地精来安排我们,有这样侮辱人的吗?” “虽然我们不是贵族,但也是有尊严的人。” 尤其是现在他们人多,底气十足,并不把这个废城的领主看在眼里。 他们人多,无论去哪个城都会被当地的领主请为座上宾,虽然小商人多,但集合在一起也是一股不能忽视的力量,没有领主想一次性得罪这么多商人。 大河听着商人们阴阳怪气的指责,心里很是不以为然,他在外面得到的白眼多了,早就不是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地精,大人信任他,他就不会退缩,之前失败他记在心里,并且永远不想再重温一次那样的屈辱。 “大人。”大河等他们说完以后才说,“这是领地里的规矩,无论来的是我还是别人,规矩都是一样的。” 他说的不卑不亢,却更让商人们气氛了。 还不等商人们继续说话,大河又说:“要是你们不想遵守领地里的规矩,就要离开这里,并且缴纳罚金。” “罚金?!” “这是什么说法?” “这太过分了!” 亚希伯恩忽然大声吼道:“安静!” 商人们闭上了嘴。 亚希伯恩看着大河,并向前走了两步,直到距离大河不到一米的位子,才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俩才听得到的声音问:“迪夫的死,跟这里的领主有没有关系?” 听说迪夫死后,迪夫的妻子很快改嫁,迪夫的家产也并没有落到妻子手里。 能杀了迪夫,并且控制住那些心思各异的商人,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亚希伯恩不想得罪那个人。 一千多个人看来人数不少,但亚希伯恩是个谨慎的人,他的谨慎曾经多次救了他的命。 这一次也不例外。 大河朝亚希伯恩笑了笑:“阿诺德他们现在就在这个城里。” 亚希伯恩点点头,然后对大河说:“那么这里的事就由你来安排吧,牛和马我们的人会照看,草料和豆料我们自己也有准备,” 大河也很客气地让人带着他们去认地方。 然后大河才告诉亚希伯恩每一块地上画好红线的地方该卖些什么。 卖食物的,农用品的,生活用品的还有其它杂物都有规划好的区域。 “这样你们方便,也好收拾,出了问题也知道是哪一块的问题。”大河说完之后才对亚希伯恩说,“请您跟我去城堡见领主大人。” 亚希伯恩点点头,他知道自己是一定要去见领主的,多数时候,领主都会好好的款待他,他也会给对方一些价值不菲的礼物——也就是一些中看不中用还不能吃的东西,比如打磨的漂亮的宝石,看起来很值钱,然而在这个时候,宝石也就是块石头。 只有还没饿肚子的领主和贵族们才会依旧以为那是个珍贵玩意。 用来送人情再好不过。 亚希伯恩正要带着自己的随从跟着大河一起过去,却发现大河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亚希伯恩不解道:“怎么不走?” 大河依旧是那副看起来低眉顺眼,实际上稳重冷静的样子:“您的随从不能进城堡,领主大人要见的只是您一个。” 亚希伯恩的随从不敢置信,他想说话,却被亚希伯恩举起的一只手制止了。 “你们这位领主大人的规矩还真是有点多。”亚希伯恩笑了笑,让人看不出这是奉承还是嘲讽。 大河没有说话。 亚希伯恩对自己的随从说:“不用跟上来,我一个人去。” 他不相信对方会毫无理由的要害自己,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也相信自己的价值。 亚希伯恩跟在大河的身后,走上了那条去往城堡的路。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座城,也不是他第一次来这座城堡,但是城堡换了新主人,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城堡被清理的很干净,亚希伯恩站上台阶,他的鼻尖也没有曾经能闻到的那股恶臭味,似乎因为这个新主人,城堡也有了新气象。 亚希伯恩甚至有心情跟大河聊两句:“你是因为这位大人才成为的商人,还是成为了商人以后服侍这位大人的?” 如果是前者,那么证明这位领主大人是个极具野心的人,如果是后者,就证明大河是个极有城府的人。 大河却只是说:“大人,我该退下了。” 还不等亚希伯恩说话,一个穿着体面的年轻人就站在走廊的拐弯处。 对方身姿挺拔,有一头漂亮的浅金色头发,他正微笑着看着自己,亚希伯恩认为对方就是这里的领主,跟传言一样,是个长得很不错的年轻人,但只靠年轻和这张脸,是不足以让亚希伯恩觉得对方可亲的。 亚希伯恩没有想到,这个他以为是领主的年轻人却缓缓对他弯下了腰,然后低着头说:“我是领主大人的贴身男仆,请您跟我来。” 亚希伯恩轻轻咳嗽了一声,庆幸自己刚才还没来得及行礼,不然也太丢脸了。 只是——这个城堡原来有这么大吗?走廊有这么长吗?城堡里的仆人们有这么安静吗? 亚希伯恩收回了自己的轻视。 他因传闻中这个领主的年轻和这个城市如今的面貌而轻视对方,但如果这个城堡里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领主才发生的变化,那么这个人一定极有心机,并且十分有威严。 长长的走廊似乎走不到尽头,悄无声息的城堡里,亚希伯恩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在安静的城堡里如此突兀,亚希伯恩甚至觉得有些羞耻。 他被领到了一个房间,金发的贴身男仆让人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又端上了烤好的面包片,还有放在罐子里的糖浆,这样的招待已经算得上奢侈了,哪怕是在最富裕的城市,亚希伯恩也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亚希伯恩指着那一小罐粘稠的淡黄色糖浆问:“这是什么?蜂蜜?” 卡迪微笑着说:“不是蜂蜜,大人,是我们自己熬制的糖。” 现在的糖来源很简单,就是天然糖,不经过提炼的蜂蜜或是甜度高的水果熬制的糖浆,但蜂蜜难得,价格昂贵,就是国王都不能想吃就能吃到,而水果熬制糖浆一般都比较酸,与其说是糖浆,不如说是酸浆。 所以糖的价格居高不下,人们越是吃不到糖,就越是渴求甜味。 就在亚希伯恩想仔细问的时候,男仆又端来了一小碟奇怪的食物。 卡迪不等亚希伯恩问,主动说道:“这是鱼松,用鱼肉做的,您可以尝尝看。” 亚希伯恩尝了点鱼松,又按照卡迪的说法把糖浆淋在烤的又香又脆的面包片上,配着一杯葡萄酒,他惊讶的连眼睛都瞪大了,嘴也合不上了。 这是国王都没有奢侈生活! 而这些难得又珍贵的东西,却存在于这样一个贫穷又没有几个人的城市里。 这难道…… 这难道不是命运给他指出的一条道路吗? 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是比食物更好卖的?贵族们不缺衣服,不缺装饰品,甚至不缺美丽的情人,强壮的奴隶,他们唯一缺的,就是唇齿间的享受。 亚希伯恩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站在门口的卡迪忽然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深深的弯下了腰。 那个年轻,又心机深重,野心勃勃的领主大人—— 就要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池晏:“心机深重说的谁?” 众人:“好像是您!” 池晏:“嘿呀!我这么有脑子的吗?” 第90章 就着城堡内阴暗的光线,亚希伯恩眯起了眼睛, 他脑子里勾勒出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领主的模样——他必然是高大的, 也必然是倨傲的,他应当有一双碧蓝或碧绿的眼眸, 眼睛里写满了对权力的渴望。 然而这位领主真的走到门口,亚希伯恩看到他的全貌时, 那瞬间的惊讶几乎让亚希伯恩说不出话来,对方穿着一身只有领主才能穿的尊贵服饰, 这样的衣服亚希伯恩见过许多领主穿, 却只有这位领主能把这衣服穿得与众不同。 对方有一头黑色的长发,在这样阴暗的光线下几乎像夜一般黑。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正看着他, 神秘莫测。 久不见阳光的皮肤白的过了分,更衬得他五官精致,像是他的每一寸都由造物主亲手捏造,每一分都完美的没有瑕疵,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一颗痣,一个斑点。 哪怕他穿的不是复杂尊贵的服饰,而是随便一件单衣,都不会有人会轻视他。 他走到哪里, 就能点亮整个宫室。 但亚希伯恩没有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任何对权力的渴望,也没有看到任何野心。 他发现对方也在打量他, 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亚希伯恩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他在子爵或伯爵面前都能侃侃而谈,毫不卑怯,此时他却无法直视对方的眼睛。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跳个不停的声音, 跳得过火,甚至让他觉得疼。 这疼痛却又叫他从紧张中品尝到了一丝愉悦。 这复杂的感觉快要把他逼疯了。 池晏倒是很平静的看着这个中年商人,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除了那一把被编成辫子的大胡子,这人还挺爱美的。 “你叫亚希伯恩?”池晏语气随意地问。 亚希伯恩这时候才回过神,他行礼后才抬起头来,看向池晏的目光灼灼,眼睛里像是燃烧着一把火:“是的,大人。” 池晏坐到椅子上,对对方说:“坐吧,不用太拘谨,来者是客。” 池晏以为对方是紧张,还朝对方笑了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弯,好像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对方,亚希伯恩手足无措,脑子一片空白,他依旧呆愣的站在原地,最后还是卡迪看不下去,按着亚希伯恩的肩膀让他坐了回去。 池晏和亚希伯恩面对面坐着,他手里捧着一杯温水:“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 亚希伯恩嘴唇轻轻张合,似乎池晏是易碎的泡沫,只要他声音大一点,对方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圣城过来。”亚希伯恩没有像之前一样编瞎话,他说出来的话全都是真的。 池晏:“跑这么远,真是辛苦。” 明明从来不觉得辛苦,但此时池晏一说,亚希伯恩自己也觉得辛苦了,他长途跋涉,带着这么多人还有货物,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危险,委屈瞬间就涌了上来。 池晏却没有给他太多伤春悲秋的时间,他喝了口热水以后问:“圣城还好吗?” 亚希伯恩一张嘴,就把知道的全都说了,但凡是他脑子里想到的,都会直接说出来,不会隐瞒,也绝不会在说完之前停止。 “圣城的生意不好做了。”亚希伯恩有些哀伤,“大人物只想从我们这些商人的口袋里掏钱,小人物又不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平民只买粮食,他们早早屯了盐,连香料都不买了。” 亚希伯恩抱怨了很多,几乎把自己这几年遇到的所有困难都在池晏面前说了一遍。 然而池晏没当过商人,实在无法感同身受,只能随口安慰几句。 亚希伯恩说到最后,悲从中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自己渲染成了一个悲惨人物——很有钱的悲惨人物。 并且有妻有子,有产业。 池晏听完他的哭诉,觉得感情差不多谈完了,于是他把话题引向正题:“不知道外面现在缺什么,我手里能换出去的东西不多,你也看到这个城了,没几个人,田地也荒废的差不多,今年一整年估计都不会有收获。” 亚希伯恩连忙指着桌上的东西说:“大人,这些糖浆和酒,就能换到许多珍贵的宝石和金银器。” 池晏却摇摇头:“我不需要宝石和金银器。” 亚希伯恩竟然很是认同的说:“大人的尊贵,不需要那些东西来衬托。” 池晏:“……” 这个人很上道嘛,还知道拍马屁。 亚希伯恩很为池晏考虑地说:“大人现在需要粮食和人。” 池晏点点头。 亚希伯恩:“还需要自保的能力,我的商队里有人卖武器。” 池晏摆摆手:“武器就不用了。” 他自己的钢刀比外面买的铁刀锋利坚硬,更经用,没必要再花一笔多的费用。 亚希伯恩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但他还是很识趣地说:“大人也需要盐,现在外面不好买盐。” 盐确实是要都买一点,毕竟之后城市要扩充人口,现在的盐也只能勉强让这么多人吃半年,毕竟他还留了不少盐在庄园里,两片土地实际的领主都是他一个人。 “你们需不需要布?”池晏手里有很多麻布,要是能换出去也很好。 亚希伯恩却说:“云朵布可以,普通的布现在卖不出去了,我们也不收。” 池晏:“那么我们先把大笔的生意定下来吧。” 糖和酒用来换小麦跟盐,棉布用来换奴隶,商人虽然有一千多人,但其中三四百人都是奴隶,然后就是大小商人跟他们的随从,有些还带了自己的情人跟孩子,并且他们一路走,队伍里的人就越多。 他们现在把奴隶卖给池晏,出去了又可以补充新的。 毕竟商人是不会缺门路的。 尤其是越来越多的人沦为奴隶。 父母卖孩子,丈夫卖妻子,屡见不鲜,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池晏跟亚希伯恩相谈甚欢,留他在城堡里居住,邀请他共进晚餐,亚希伯恩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并且跟乔什不同,亚希伯恩更常和身份高贵的人打交道,因此身上少了一份市井气。 倒不是他出尘了,而是把商人的斤斤计较和其它特征隐藏的更深。 晚餐是安娜花了大力气准备的,她把自己知道的花样全都做了一遍,除了没把卡坨端上桌以外,所有能找到的能想到的,安娜都做了,甚至还有解冻后的肉排,因为是冰冻的,所以虽然不如鲜肉新鲜,但口感比熏肉臭肉好得多。 至少亚希伯恩吃得很满足——行商路上能享受的有限,只有到城市落脚的时候才能舒服放松,只是现在各城的情况都很差,领主们嘴上说的再怎么大方,实际上城里的享受无非就是能有现烤的面包吃,晚上有便宜的妓女。 不过这些都不是白来的,领主们只想从他们这些商人的兜里掏钱,自己却不想付出任何代价。 只用一拿这点蝇头小利来希望商人们能对他们感恩戴德。 池晏在餐桌上问亚希伯恩:“现在各城的人数少得多吗?” 亚希伯恩吃了块肉,觉得自己走这一趟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他悲天悯人的叹了口气:“冬天冻死了不少人,原本有一千人的城,现在能有五百都算不错了。” 原本干旱就死了很多人,粮食不够,到了冬天就更加困难。 没有食物,没有保暖的衣物,半夜冻死在床上的不在少数。 尤其是老人和婴幼儿,他们可能只是短暂的闭眼,就再也睁不开眼睛。 “奴隶倒是多了不少。”亚希伯恩说,“卖孩子的,卖妻子的,还有连自己都卖掉的。” 困难的时候,卖一个孩子的家庭多,但到了这个份上,几乎一卖就是家里的所有孩子,能留下一个的都少见。 现在妓院也不收人了,每天都有年老色衰的妓女或男妓被赶出妓院。 亚希伯恩对这些人的可怜十分流于表面,他叹一句可怜,然后迅速的的抛之脑后。 池晏又问了他一些外面的事,亚希伯恩当然是知无不言,他为人风趣幽默,而且说话很大方,没有半点藏着掖着,他说圣城现在乱成了一锅粥,贵族们被逼着站队,贵族之间的联姻也很乱,常常是今天结婚,明天离婚。 亚希伯恩还说了点有关王室的笑话:“王后的六个情人死了三个,外面都猜她的情人是被圣院害死的。” “她一直压着不让王子加冕,还以为人们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亚希伯恩夜里就在城堡住下了。 集市里的商人倒是没想到今天能有这么好的收获,这个城里的人竟然各个都穿着整齐的麻衣,一个破洞也没有,哪怕是最地精和矮人,这两个最低等的奴隶种族,都能抱着糖块,扛着整匹的麻木过来。 麻布是不好卖,但是能用价低的物品换到麻布,这买卖也做得! 商人们夜里不睡觉,喝酒的时候聊起白天的事来。 “那么大一罐糖。”商人喝了口酒,咋舌道,“只是用来换点盐和香料。” “我那还有用麻布换首饰的。”商人,“石头做的,还不是成色好的宝石。” 他们一时分不清这里的人到底是穷还是富了,只是这些人都没用粮食来换东西,估计这里的食物不多,想想也是,城外的田地里根本没有小麦的影子,今年冬天太长也太冷,不少地方要错过冬小麦的种植时间。 “糖可是个稀罕物。”商人笑嘻嘻地说,“这些人不知道糖有多珍贵。” 其他几个商人对了下眼神,扯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既然这里的人不知道糖的宝贵,那么他们想从这些人手里把糖全部弄出来也不是难事。 “你们说怪不怪?这里的地精和矮人都能跟我们人族勾肩搭背。”有个商人一脸神奇,“这怎么可能呢?” 如果有人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前告诉他们,有一个地方,所有种族都能和平共处,他们一定会嗤之以鼻,在他们看来,除开人族以外的其他种族,要么就是人族的奴隶,要么就是人族的玩物。 强大如精灵族,不也要躲着人族走吗? “这个城没多少人,这些来换东西的人也只拿麻布和糖出来。”有个商人压低嗓音说,“这个城缺人,我们手里正好有一批精灵,要是能卖给这里的领主,能换到多少糖?” “说不定还有酒。” 那批精灵是他们在树林里抓的,一个族群因为缺少食物而奄奄一息——精灵靠打猎维生,轻易不出现在人群活动的范围内,要是以前,商人想抓精灵,可能要死几个奴隶,付出不少时间精力才能抓到那么一两个。 这次毫不费力就能抓到这么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结果一路走来,原本三十多个精灵也只“卖”出去了六个,其中五个还是贵族赊账买的。 但是他们能不卖吗?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笔糊涂账。 精灵反抗的也厉害,几乎天天都要闹事,加上长得好,商人们唯恐随从或奴隶被这些精灵蛊惑,觉得精灵值钱是值钱,但是太费事了! 现在只要有人愿意把这三十多个精灵都收走,哪怕便宜点也行。 “说不定这里的领主愿意买。”商人们说,“他连糖都舍得给那些地精矮人,脑子应该有点问题。” 商人们聊天的时候,拉米尔就在不远处偷听——他头发长长了,遮住了一对尖耳朵,加上胖成这副德行,配着一头金发,看见他的人都不会觉得他可能是个精灵,只觉得他一定是个家境良好的贵族子弟。 不是贵族,真不能把孩子喂成这副德行。 同族? 拉米尔躲到了半夜,偷偷摸摸的潜伏进了商人们存放货物的地方,别看他胖,他是个灵活的胖子,不然也不能胖成这样还能打猎继续催肥,他借着夜色,腰左右一扭就钻进了货物深处。 他是被乔什卖来的,虽然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的同族了,但是心里依旧有一片净地。 他觉得自己永远是族人的宝宝。 商人们运送奴隶时,会用麻绳把奴隶的手绑起来,只需要牵着绳子就行。 但运送精灵族的时候,则会把精灵们关进笼子里拉走,精灵是重要“商品”,不能随意运送,得用笼子关起来,就跟关鸟一样,吃喝拉撒都在笼子里,对爱干净的精灵来说,这种待遇并不比羞辱更让精灵好受。 拉米尔看见笼子里的精灵们,笼子里的精灵们也看到了拉米尔。 时隔几年,拉米尔再次看到了尖耳朵的同胞,激动的脸颊都红了,他快步跑过去,一坨肉山硬是跑出了身轻如燕的姿态,他站在笼子前,用自己老家的话说:“我叫拉米尔,也是个精灵!” 然而笼子里的精灵们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个肥胖的人族为什么要对他们说鸟语。 精灵们一脸愤怒,觉得这个人族是来羞辱他们的,虽然他们一直躲着人族走,但也知道人族最喜欢买精灵回去玩乐——这个人族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肥成这样,一定趁夜过来看人,想买一个精灵回去。 “人族,我们就算是死,也不会当你的玩物的!” “快滚!” 这些精灵说的是通用语。 拉米尔:“……” “我不是人族!”拉米尔把自己的头发拉起来,给精灵们看自己的耳朵,“我也是精灵!” 精灵们面面相觑:“……” 原来精灵还能胖成这个样子? 拉米尔倍感屈辱,正要说话,精灵们却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但是对拉米尔的敌意减轻了很多。 “人族把我们买走,就是为了把我们喂成这个样子吗?” “太可怕了,人族到底想要干什么?” “人族是根本无法理解的!” 拉米尔愤怒了:“我不是被喂成这样的!我是自己吃成这样的!” 精灵们:“……” 这个精灵,简直是精灵族里的奇葩!很可以记下来讲给子孙后代听了。 拉米尔有问他们有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人,精灵们告诉他,他们已经有七年左右的时间没有跟其他人来往了,不管是什么种族。 “山里没猎物了,都躲到更深的地方去了,那些地方我们去不了。”精灵们跟拉米尔诉苦。 自从干旱以后,猎物越来越少,偶尔打到了猎物也是骨瘦伶仃的野鸡野兔,扒了皮拆了骨就剩不下什么肉,原本他们是不吃内脏的,但因为食物匮乏,连内脏都吃了。 “饿晕了。”精灵们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然后就被抓住了。” “还有六个被人族卖了。”他们的目光有些悲伤,因为明白他们会被商人卖给不同的人族,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 这个时候一个还没长大的少年精灵忽然说:“你在人族里能长得这么胖,一定很有钱吧,你能不能把我们都买下来?以后我打猎给你。” 少年的这句话给了陷入绝望的精灵们一个莫大的希望。 “我也能打猎给你。” “最肥的猎物都给你!” 拉米尔听见“肥”这个发音,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可他没有转身离开,这些精灵毕竟是他的同族,精灵跟其他种族不同,除了他们避世以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的繁衍能力不强,一个女精灵或许终其一生都只有一个孩子,甚至很可能一个都生不出来。 精灵多是双性恋,女精灵也有可能内部消化,而且对伴侣十分忠诚,一方死了,另一方终身独居,所以新生儿越来越少,精灵这个种族也快要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了。 所以哪怕是两个从未见过的精灵,只要他们是精灵,就一定不会抛弃对方。 拉米尔对这些精灵说:“我没有钱,但这里的领主大人有钱,我去求他。” “他人好,肯定会答应救你们的。” 精灵们对人族的“好”没有印象,只知道人族的“坏”,但看拉米尔说的言之凿凿,也不由地升起了一些希望。 等拉米尔走了,精灵们才说:“那个当领主的人族可能不会答应他。” “以前那个领主一定很宠他,不然他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但他都这样了,那个领主肯定不会再听他的话了。” 第二天刚起床的池晏,就被拉米尔的哭声闹得不得安宁,翻来覆去,实在忍不住坐起来,朝门外吼道:“卡迪!让拉米尔闭嘴!我再睡一会儿就起来见他!” 卡迪领命前去,拉米尔哭得惊天动力,还是在院子里哭,只是他哭起来声音太大,整个城堡都能听见,石头搭的房子隔音效果是很不错的,无奈拉米尔天赋异禀,石头都格挡不住。 还是没睡成回笼觉的池晏只能顶着一头乱发让人把拉米尔带过来。 拉米尔一边哭一边打嗝,并且口齿十分清楚地说:“那些商人带了精灵过来,大人,那是我的同族,我没钱,能不能请您把精灵买下来,以后我干活不要工资也不要奖励。” 池晏喝了口热水,觉得买个精灵不成问题,反正他也要跟亚希伯恩做生意,到时候让亚希伯恩饶个精灵当添头,亚希伯恩应该不会拒绝。 “行。”池晏答应的挺干脆。 拉米尔瞬间不哭了,变脸速度之快,只有管家可与之媲美。 “我就知道大人是个好人!”拉米尔嘴角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十分灿烂,他兴奋道,“等大人把他们都买下来,我就有三十多个同族了,比不地精和矮人差多少!” 池晏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看着拉米尔:“三十多个?” 拉米尔点点头。 池晏狠毒地笑起来,咬牙切齿地说:“把你杀了卖肉也买不起三十多个,拉米尔,还会跟我玩文字游戏,你长进了!” 拉米尔打了个哆嗦,脸上的肉都抖了两抖,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池晏,妄图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勾起池晏的同情心。 他忘了,他已经不是那个美貌无双,出尘缥缈的精灵了。 现在的他,是个三百斤往上走的肥胖人士,遮住耳朵,精灵都认不出他是精灵。 第91章 商人们停留的时间比原本预计的更长,最近天气还算不错, 虽然春天短, 但这大约是一年最舒服的季节,阳光温暖舒适, 却不像夏天一样能把人晒成人干,在室外待久了, 没有防护措施还容易晒伤。 可能正因天气好,商人们也不想把这样的好天气全都浪费在赶路上, 也就在池晏的领地里花一笔小钱, 租了房子住下来。 原本空荡的城,因为这一千多人的商队终于有了些人气。 至于那些精灵, 在池晏委婉的跟亚希伯恩提过以后,就被亚希伯恩以低价换了池晏——一个精灵二十罐糖,说是低价,但也很不便宜了,这些糖拿出去不知道能换多少东西,但池晏也没有仔细计较。 不是不能,而是他在这个时候宁愿睁只眼闭只眼,糖看似珍贵, 但也要看能卖到谁的手上,领主贵族们愿意花大价钱买, 但也只有商人走南闯北,能卖出高价还不担心有人来抢。 池晏现在人手不够,不准备自己再组建一个商队, 等以后形势稳定了,城里的人变多了,再计划也不迟。 那些精灵都被安排好了,既然是池晏用糖换的,那暂时就不能让他们自己选择去留,要留在领地里,一个精灵挣够二十罐糖才能“赎身”。 精灵们并不反对,他们虽然避世,但是普通的人情世故还是知道的——欠的人情要还,欠的钱当然更要还,拉米尔的好日子也到头了,精灵们天天拉着他出去打猎,不管他打再多,也不准他敞开肚皮吃。 因为男精灵只要不是基因突变,就没有丑人,所以女精灵更看重身材,她们喜欢的是大胸肌窄腰帅哥,不是一身肥肉乱晃的胖子。 拉米尔没料到自己费尽心机让领主大人买下来的同族,竟然对他这么狠心,他每天吃不饱肚子,半夜饿醒,想偷偷去找点东西吃还要被睡在门口的同族拦住,哪怕装哭也没人心疼他。 连续过了十几天这样的日子,身上没瘦多少,脸上的肉倒是少了一些,依稀可以看到曾经的美貌痕迹。 因为商人没走,所以集市每天都开着,只是前几天生意火热,越往后就越没人去看了。 亚希伯恩也知道到了该走的时候——趁还没有完全热起来,正好赶路。 池晏挽留的很不真心,只是意思意思。 双方这段时间相处的还算愉快,池晏领地里的糖块几乎都换光了,一罐糖能换五罐盐,还都是商人们不知道怎么提炼的盐,虽然不能算精盐,但确实比光靠沸煮提纯的粗盐好得多。 同时也给池晏留下了三十多个精灵和三百多个壮年男奴,女奴他们自己都没带几个出来,当然不会换给池晏。 这些人刚到池晏手上,就被池晏派去城外开荒了。 城外的农田长满了杂草,虽然已经开春,但还是可以补种小麦,苎麻和藕也要种。 除了卡坨以外,其它作物都不算特别稀罕,被人看到了也没什么。 卡坨还是在室内中,负责种植卡坨的也都是原本在庄园里就表现良好的人。 这些人对领地的归属感和对池晏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安排好了一切之后,池晏觉得神清气爽,压抑了一冬的负面情绪终于得到了缓解。 唯一担忧的就是克莱斯特还没有回来。 原本克莱斯特离开的时候说三个多月就能回来,现在都快过去五个月了,克莱斯特不在池晏身边,池晏就觉得日子过得太慢,就像读书时等待下课一样,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 “我想出去走走。”池晏对管家说,“外面树上的绿芽都冒出来了。” 池晏说话的时候站在窗台,一缕阳光正在落在池晏的脸上。 管家在房间里看着,惊觉曾经那个面嫩的小领主已经长大了,从一个不知愁苦的少年,变成了一个稳重的青年,他脸上的天真虽然褪去,但眼神中依旧没有阴霾。 “大人想出去就出去吧。”管家现在不拦着池晏了,他陡然惊觉池晏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领主,“要带上人!” 池晏朝管家笑:“我知道,我惜命得很。” 出门也就是去附近转一转,这一片都是平原,树林离得远,平原上只有稀稀疏疏几棵树,草倒是很多,这些草马很爱吃,竟然有人割草回去喂马,可惜猪不吃这草,池晏来的时候带了六头成年猎猪过来,个头不大,但体型健壮,身上全是肌肉。 如果拼命抛起来,能跟马打个平手,但估计只有前几代的猎猪有这个本事,等训话的时间长了,估计就不行了。 池晏还让安娜做了简易的三明治,面包片里夹熏肉和菜,放点香料,拿着吃很方便。 于是安娜又多了一个拿手菜。 马车夫得到池晏要出门踏青的消息以后,连忙把马套上,他每天跟马一起生活,这些马就是他的心肝宝贝,因为他是领主大人带过来的人,所以无论去哪儿,人们都会给他几分尊重。 这是以前的马车夫享受不到的待遇,但他一腔感激之情没办法摆到池晏面前去,就只能把马照顾的更好,每一匹马的皮毛都油光水滑,吃的都是饱满的豆料,随便拉出去一匹都能亮瞎人眼。 池晏这次踏青没带太多人,老管家跟他一起坐马车,卡迪要在城堡里打理内务,其他人则跟在马车旁边,要是路上看到野兔野鸡也能去打。 整个冬天池晏都待在城堡里,就算城堡再大,也闷得慌。 他把头探出车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能闻到草叶的清香。 管家靠在车上,闭着眼睛,嘴角微翘,心情也很好。 他这一辈子吃过很多苦,也享过福,被人重用过,也被人放逐过,父母死的早,又没有妻子儿子,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在庄园里老死,死后找块地随便埋起来,没人记得他,也没人会怀念他。 现在不同了,他不再觉得活着无趣,也不再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走到了头。 他的领主大人还在成长,从一个小小的庄园主变成了一个城主,这个城还没有圣院的辖制。 未来是什么样,管家看不清,所以他格外希望自己能活得长一点。 池晏看着外面的风景,这样广阔的大地,却只有这么点人,这些土地只要有人耕种就会变成良田,只要好好施肥就不必歇种。 但因为人少,再好的田地都只能荒废了。 庄园两面靠山,虽然安全,但也有不好的地方——要是下暴雨就容易遭遇泥石流。 并且道路不便,跟外界的往来太少也不是好事。 而且能开荒的土地也很有限。 只是现在他还需要一个退路,不能让庄园里的人全部迁过来。 池晏跳下马车,在太阳底下伸了个懒腰。 池晏不见阳光的时间太久,身上的皮肤在阳光下白的晃眼,他今天穿的是纺织房做的长裤和长袖,一抬手就露出白生生一截腰。 站在马车后面充当卫兵的魔族只看了一眼就连忙低下头去。 魔族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左顾右看,发现同族没人注意他,这才松了口气,要是哪个同族去跟陛下告状,说他看了“王后”的腰,他觉得自己的脑袋跟身体分家是迟早的事。 “真舒服。”池晏轻哼了一声,他被微风吹拂着,被大自然的清香包围。 就在池晏准备直接躺倒在草地上的时候,一阵狂风吹来,野草纷纷折腰,趴到了地上,像是折服,也像是跪拜。 池晏忽然站定,一动不动的看向远处。 现在的他只能看到远处天空中的一个小小黑点。 随着那黑点越来越近,池晏才看到那双巨大的翅膀,像一片乌云,投下令人恐惧的阴影,遮天盖日一般的翅膀,如果不是池晏见过克莱斯特的原形,也不会联想到翅膀上去,只会以为这是一种天气奇观。 池晏仰着头,他期待的看着天空,那对翅膀靠近时,池晏跳起来喊道:“克莱斯特!我在这儿!” 这次跟过来的除了老管家就只有魔族们。 池晏也不必藏着掖着。 也不知道克莱斯特听见了没有,池晏又跳起来喊了两声,看起来活泼极了。 这次克莱斯特应该听见或者看见了,那片阴影变得更大,快落地时又逐渐变小,池晏抬着头,被克莱斯特蜕变后的模样惊呆了。 克莱斯特额头的角不见了。 但他的双臂上却冒出了骨刺一样的白色弯刀,从手肘到肩膀,一边那根,他手臂和双腿的鳞片变得更大,更黝黑,如金属一样泛着寒光。 他上半身的皮肤更加惨白,像是上了白色的粉,胯间的黑白过度更加暧昧,给人一种诡异的美感。 就像代表死亡的神明,高不可攀,又恐怖异常。 池晏看得眼睛都在发亮。 管家看的眼睛都快翻过去了,他没见过魔族的原形,突然遭到惊吓,差点厥过去。 魔族们则是目不转睛,他们不像池晏,只看得到克莱斯特外表的变化,他们看得是那从克莱斯特身上外泄出来的澎湃力量。 就像炙热的岩浆,哪怕还没有靠近,也能让人感觉到热度。 还没有被人族完全同化的魔族们,依旧信奉强者为尊的准则。 落地的那一瞬间,克莱斯特变回了人形,不是精灵的形态,而是他原本的模样,他的头发比池晏更黑,像上好的缎子,在阳光下流着光,池晏觉得如果上手摸一摸,应该不会比丝绸的手感差。 而克莱斯特的眼眸似乎也变得更黑了,以前还能透点光,有一点温度,现在却像是黑色寒冰雕琢而成,美则美,没有人气,不见半点温度。 唯独池晏毫无察觉,热情的扑上去。 管家想制止池晏——他总觉得克莱斯特这次回来,有什么东西变了。 只是他没来得及阻止,现在开口已经晚了。 管家的心高高地提起来,他紧张地不敢喘气。 然而让管家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克莱斯特张开双臂,接住了池晏,把池晏搂进了怀里。 “长高了。”克莱斯特的嘴唇贴在池晏的额角,池晏瞬间兴奋地脸颊通红。 “真的?”池晏抓住克莱斯特的手,看着克莱斯特的眼睛里似乎有闪耀群星。 克莱斯特的目光柔和极了,他反握住池晏的手:“不骗你。” 池晏确实长高了,他瘦了,人也高了,他自己比了比个子,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在一米七三到一米七五的区间,已经比穿越前高上几公分,心满意足——哪怕是跟这里的原住民比,他也不算矮,甚至还超出了平均身高一些。 毕竟这里的人营养跟不上,长得高的都是托了父母身高的福。 池晏也不在意身后还有人,毕竟除了管家就是魔族,他踮起脚,在克莱斯特的唇上印下一个极轻的吻,一触及分,还不等克莱斯特反应,池晏自己的耳朵就先红了。 几个月没见克莱斯特,他总算明白了小别胜新婚的意思。 天天都能见面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分开一段时间后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之前克莱斯特离开的时候,池晏还没有这种感觉。 现在池晏也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了,恨不得带着克莱斯特原地瞬移回房间,干点见不得光的事,只是还没有等池晏开口,就看见天上有一群长翅膀的小东西掉下来。 摇摇晃晃的落下来,一看就知道翅膀用的并不熟练。 等这群小东西一落地——池晏才发现他们都是人。 小魔族。 跟人族的孩子长得几乎一样,甚至连外貌都不像成年的魔族那么丑,虽然也不美,但能夸一句虎头虎脑,十分可爱。 只是他们都留着差不多的发型,分辨不出男女。 池晏这才记起来,克莱斯特离开的时候说要把魔族幼崽带过来。 “这些孩子怎么都有翅膀?”池晏奇怪道,毕竟领地里魔族那么多,有翅膀的却只有克莱斯特一个。 克莱斯特:“我给的,不过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否则带着这群小崽子走路,走一整年都不一定能回来。 池晏睁大眼睛,这个意思是,以后他也能长出翅膀?在天空自由翱翔? 克莱斯特似乎看出了池晏的想法,笑着说:“我只能把力量分给魔族。” 池晏忙不迭地说:“以前魅魔也属于魔族!” 克莱斯特揉了揉池晏的头发,池晏叹了口气:“那就算了。” 他怎么不直接生成魔族呢?! 但转念一想,要是生成魔族,长成那样,还一直生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之下…… 长翅膀的吸引力瞬间大打折扣。 这群幼崽从离开深渊开始就没怎么落过地,他们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无论任何种族的孩子,小的时候都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随着年龄变大,才会开始拉长,浑浊。 池晏看着这群孩子,觉得挺可爱的。 于是这次出来踏青,不仅收获了克莱斯特,还收获了一群魔族小崽子。 这些孩子有些怕人,他们不敢藏在克莱斯特的背后,竟然集体藏在池晏背后,俨然把池晏当成了庇护,池晏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大约挺有孩子缘? 最后他们一行人都是走回去的,这么多孩子走在池晏身后,池晏也不好上马车,马车也挤不下这么多孩子,众生平等,那就一起走吧。 魔族们对这些孩子倒是不重视,也不亲近。 说不定他们其中就有人是这些孩子的生父,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孩子们也不知道。 魔族不会伤害幼崽,可也不会庇护和养育幼崽。 哪怕是女魔族,在生下孩子,孩子可以走路以后就会离开,并不把孩子当成是自己的责任。 所以再幼小的魔族,哪怕刚学会走路,都知道他们只能靠自己,被迫独立。 池晏走在克莱斯特的身侧,拉着克莱斯特的手,克莱斯特的手一如既往,干燥温暖。 池晏觉得很安心。 这种安心的感觉只有克莱斯特能带给他。 “你回去以后有没有遇到危险?”池晏问。 克莱斯特目光下移,看着池晏瘦下来的脸,嘴唇微抿道:“没有。” “我走以后,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克莱斯特的手用了点力,把池晏的手握得更紧,却没有让池晏感觉到疼。 池晏一脸茫然:“没遇到什么麻烦。” 克莱斯特抬起另一只手,力度极轻的拂过池晏的脸颊。 池晏的心怦怦直跳。 还有这么多人呢,公然调情似乎不太好吧。 池晏轻咳了一声。 克莱斯特叹息道:“怎么瘦了?” 池晏这才反应过来:“累的,不是饿的,饿着谁都饿不着我。” “你走以后天就变了。”池晏轻描淡写地说,“比前年冬天还冷,不过幸好我聪明。” 池晏话锋一转,开始自夸自擂,他说自己让人在屋子里种卡托,还说从冬天开始就在挖蓄水池,他说了很多,克莱斯特安静的听着。 身后的管家看着两人聊天时池晏脸上灿烂的笑容,他心想,只要有人能让大人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么那个人是魔族还是其他种族,都不重要了。 是男是女,也不重要。 那群魔族小孩,池晏还是让黑领走了,现在孤儿院有一套大房子,除了黑以外,还有七八个女奴充当工作人员,人手十分充足,黑和那些女奴对孩子们都很好,没有虐待,也不会过分苛责。 就算孩子们偶尔调皮捣蛋,他们的惩罚手段也是十分人性化的。 这次克莱斯特带回来的二十多个孩子里,有六个是女孩。 只是长得跟男孩没有区别,身材也没有,凭外表无法区分。 池晏跟克莱斯特回了城堡,回到城堡之前,克莱斯特还是变回了精灵的样子,毕竟不管是领地里的人还是城堡里的仆人,都只见过克莱斯特的精灵模样。 并且他们已经习惯克莱斯特时不时的消失一段时间,且意见统一的认为,克莱斯特是个恃宠而骄,不服管教的情人,不然他怎么能丢下领主大人,独自离开那么长时间? 可惜大人实在爱他,无论他多么过分,大人也没有移情别恋。 仆人们虽然嘴上不敢说什么,但看着克莱斯特的眼神里是满满的谴责。 克莱斯特目不斜视,并不在意仆人们投来的目光。 池晏奇怪地说:“怎么感觉怪怪的。” 克莱斯特这才问:“什么怪?” 池晏也说不上来:“我也不知道,对了,你下次蜕变是什么时候?还是要离开这么久吗?” 五个多月,快半年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克莱斯特脸上有了点笑意:“下一次是十年后了。” 池晏松了口气。 两人回到了房间,池晏迅速的关上房门,他不想表现的太急——显得他像是色中饿鬼。 可是一对恋人长久分别,没什么比亲密的接触更能倾诉久别重逢之情。 池晏刚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也没来得及动手动脚,就被克莱斯特抵在门上。 克莱斯特的双手抓着池晏的腰,他一用力,池晏就腾空而起。 池晏无处依附,只能双腿夹住克莱斯特的腰。 现在,他的嘴唇和克莱斯特的持平了。 两人目光相触,不知道谁先主动,等池晏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的嘴唇已经胶着在一起了。 他能感受到克莱斯特的鼻息,也能感受到克莱斯特的有力的心跳。 他甚至能闻到一种奇特的气息,那是情与欲交织在一起的气息。 池晏的喉结上下滑动,他眯着眼睛,眼神没有焦距,脸颊绯红,他的双腿像蛇的尾巴一样,紧紧缠绕着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的刺刀出鞘,池晏发出一声闷哼,却又舍不得把克莱斯特推开。 他内心缠绵,恨不得从此长在克莱斯特的身上。 爱是种奇怪的感受,他既觉得幸福,又觉得心跳得太快,胸膛隐隐作痛。 池晏揽住了克莱斯特的脖子,让两人更加紧贴。 分开的时候,池晏的嘴唇殷红水润,连眼中都有莹莹泪光。 克莱斯特伸出手,拇指摩擦着池晏的唇角。 ——这个人,是他的。 第92章 昏暗的室内,池晏晕晕乎乎的攀附在克莱斯特的身上, 他的下巴搁在克莱斯特的肩膀上, 手搭在克莱斯特的腰旁,克莱斯特抱着他走到床边, 池晏整个身体都是软的,他抬头看克莱斯特, 眼睛里有水光。 此时此刻,在克莱斯特的眼里, 池晏就像民间故事里的水妖。 两人都没有说话, 无论任何语言,在这个时候都显得苍白匮乏。 池晏凑过去, 咬住了克莱斯特的下唇,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似乎只是轻轻含着,又似乎拼命撕咬,他一身血液沸腾,热得额角冒汗。 可无论他做什么,用多大的力,克莱斯特都没有阻止。 池晏被克莱斯特放到了床上, 他的后背挨着床,克莱斯特一条腿还踩在地上, 另一条腿跪在床上,池晏双手抓着克莱斯特的背,他能感受到克莱斯特背部肌肉的起伏, 摸到克莱斯特骨骼的律动。 池晏已经陷入了无止尽的漩涡里,他的理智被熊熊大火燃烧,他能感受到克莱斯特嘴唇的温度,克莱斯特双手的力度,他主动沉没在这感官的刺激中,被漩涡拉近欲海之中。 等池晏再次回神的时候,他的身上盖着棉被,池晏迷茫的睁开眼,伸手去摸自己身旁,池晏旁边空空荡荡,好像他只是做了一场春梦。 只是这次梦太真,他觉得自己的嘴唇里还有种奇怪的味道。 池晏掀开被子,正要穿衣服,就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吻痕,他再向下看—— 池晏的脸红得要命,他觉得自己全身上下似乎没有一片原本模样的皮肉了。 只是罪魁祸首现在却不知所踪。 池晏赤脚踩在地毯上,迅速地穿好了衣服,然后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去洗浴室漱口洗脸,这里没有清晰的镜子给他照,池晏不知道自己脸红成了什么样子。 他还觉得有点疼,走起路来只能小步小步的挪动,变成了一只可怜巴巴的小鸭子。 等他从洗浴室出来,就被守在洗浴室门口的克莱斯特吓了一跳。 克莱斯特靠在墙上,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白色长裤,也没穿鞋,大方的展示着自己的肌肉和池晏留下的痕迹。 他们荒唐了一下午,现在天已经黑了。 池晏刚想说话,就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得昏天暗地。 克莱斯特扶住他的手臂,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池晏咳得眼角都红了,他瞪了眼克莱斯特,只是瞪得没有一点力度,反而像是在眉目传情。 “你衣服呢?”池晏抿着唇问。 克莱斯特把池晏落下的一缕头发挽到池晏的耳后:“我看你,就去厨房让他们给你准备了点吃的。” 池晏:“你不要答非所问,衣服呢?”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一脸无辜地说:“没穿。” 池晏气到了:“你就这样走动?” 克莱斯特点点头:“不好吗?” 池晏刚想说话,就听克莱斯特说:“你留在我身上的痕迹,不好看吗?” 池晏:“……” 他又咳了起来。 池晏脸涨得更红了,好像轻轻一戳就能爆开。 “你、你……”池晏最后还是没“你”出个所以然来,没想到出去一趟,克莱斯特已经从闷骚进化成明骚了。 克莱斯特低下头,在池晏的耳边轻声说:“让他们知道,我是你的,不好吗?” 池晏责怪的话说不出口了。 哎,究其根本还是克莱斯特太爱他了,他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 但池晏还是语气凶狠地说:“你以后要是再不穿上衣,我就让你去睡走廊!休想再上我的床!” 克莱斯特目光深邃地看着池晏。 池晏表面凶恶地问:“听清楚了吗?记住了吗?!” 克莱斯特无奈而宠溺的答道:“记住了。” 池晏偏过头,不去看克莱斯特的脸,小声说:“你不穿衣服的样子,只有我能看。” 克莱斯特轻笑了一声。 池晏恼羞成怒:“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对吗?!” 克莱斯特抓住池晏的手,紧盯着池晏的眼睛,把池晏的手放到自己唇边,在池晏的手背上落下一吻:“你说的对。” “算了,这次不跟你计较!”池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操碎了心,“你要时刻记得你是个恋人的人,脖子以下的地方都不能给别人看。” 克莱斯特只能再三保证自己记住了。 池晏终于明白自己老爸为什么总是碎碎念,不念不行,不念对方根本记不住,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这个时候人们对贞洁没什么追求,虽然一个女人如果在出嫁之前依旧是处子之身是美德,但如果不是,也没人会苛责,毕竟社会大环境就是如此,就连很多贵妇养着男妓,丈夫知道了也不会阻拦——更大的可能是夫妻俩共享情人。 池晏虽然对别人的贞洁不在意,但对克莱斯特的,那还是很在意的。 他觉得自己跟克莱斯特是因为感情而走到一起的,那么就不应该像那些因为家族或其他原因在一起的夫妻一样,对彼此忠诚是基础。 忠诚是地基,一旦地基除了问题,那么再高的建筑也是纸糊的。 池晏跟克莱斯特回到房间,两人一起吃迟来的“午餐和晚餐”。 池晏吃完以后擦干净嘴角,又喝了口水,才对克莱斯特说起他离开以后领地里发生的事。 “现在有一千多人了。”这是池晏最满意的。 池晏呼出一口:“去年死的太多人!” 人又不像牲畜,一生生一窝,一年就能长成,去年死那么多人,各个大城现在肯定都想填充人口,毕竟人才是一切的基础,只有越多的人,才能创造越多的价值,才能拉动内需。 克莱斯特安静的听着。 池晏说起领地的事滔滔不绝,他也说了自己对新一年的担心:“之前魔族们身上集体长红疹,虽然已经好了,但坎贝尔夫人跟我说了魔族为什么会生病,我就担心是不是又要发生什么事了。” “去年夏天干旱,冬天又冷成那样,我怀疑今年夏天还会有干旱。”池晏说起这个就是一脸愁容,“蓄水池已经挖了不少,都放满了,今年主要还是在室内种卡坨,小麦和苎麻还有藕,估计只能留下一点点。” 池晏:“我让他们多种黄豆,反正种的活是运气好,种不活也不费什么劲。” 把自己的打算全部说完,池晏就看着克莱斯特,等克莱斯特夸他。 果然克莱斯特虽然没有领悟到池晏求夸奖的意思,但还是很不吝啬的夸奖池晏:“你一直很聪明。” 池晏得意的笑起来:“哎!都是生得好!” 他这颗聪明的脑袋瓜子可是天生的。 只是池晏还没来得及跟克莱斯特再说会儿话,就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池晏连忙站起来——这么晚了,还能有什么急事? 这个时候一旦有事,肯定是大事。 克莱斯特去打开了房门,坎贝尔夫人正巧从池晏的房门口经过,她来不及跟池晏行礼,只是一脸焦急地说:“有个女孩要生了。” 池晏一想就知道,肯定是那几个年纪轻轻,被强迫怀了孩子的女孩。 她们的年纪太小了,当时肚子也大了,不能硬打,这里没有现代的医学仪器,根本无法保证在打掉孩子以后不会引发大出血,按照坎贝尔夫人的说法,把孩子生下来反而风险更小。 几个女孩也选择把孩子生下来。 她们这么选并不是因为想当母亲,或是有什么母爱,她们只是不想死。 好不容易逃脱了魔爪,幸福生活刚刚开始,怎么能因为肚子里的这坨肉就放弃呢? 这次发动的是那个最坚强的女孩,她现在跟父亲生活在一起,早就重拾了笑容,池晏以前在庄园里的时候,能听见女奴们生孩子时的惨叫声,这时候的生产全靠运气,工具也很简单,麻布和热水,还有小刀或者剪刀。 如果孩子出不来,就要剪开通道,如果出的来,就要剪掉脐带。 除此以外,人力能做的事很少。 尤其是这些女孩还是人族,人族生育相比较其他种族来说是最困难的,像是牛头人或是矮人,她们的胯骨天生就跟人族不一样,生育也不会那么疼,母亲刚生完孩子就能下地走动,只有人族,生育就像是要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坎贝尔夫人也是第一次给人接生,女孩的惨叫声大到半条街都能听见。 幸运的事,女孩的体格很好,她的父母把她养得很好,底子在那,她生下那个孩子以后不愿意抱,让人把孩子弄走。 “我不要看到他。”女孩满身都是汗和血污,她躺在床上,对坎贝尔夫人说,“我不会养他。” 坎贝尔夫人就让人把孩子抱走,有些女奴的奶还没有断,还能喂养,断奶后如果没人收养这个孩子,就会被送去孤儿院,不会有人告诉他,他的生母是谁。 坎贝尔看着孩子皱巴巴的脸,听着他的哭声,叹了口气。 宣判他是否有罪的不是旁人,而是他的母亲,谁也无法代替他的母亲做决定。 女孩低头看着自己没有瘪下去的肚子,激动地喊道:“夫人!我的肚子为什么还是这么大?” 坎贝尔夫人把孩子递给仆人,对女孩解释道:“要过一段时间你的肚子才能恢复。” 女孩眼里含着泪水:“这样太丑了。” 坎贝尔夫人笑了笑:“很快你就能重新变得漂亮,我让人给你收拾一下,你好好休息吧,这几天不要出门走动。” 女孩真诚地感激道:“谢谢您,夫人。” 坎贝尔微笑着离开了房间。 那个孩子也被抱走了,女奴是早就找好了的,她的奶水很多,自己的孩子根本吃不完,每天都被涨奶折磨,所以并不排斥再喂一个孩子。 池晏第二天一早,也得到了女孩顺利生下孩子的消息,他脸上也露出笑来。 “人没事就好。”池晏多吃了一块面包。 池晏以前看过纪录片,叫“生门”,哪怕是在现代医疗条件下,也不能保证每一个产妇都能平安离开产房,所以他的领地里每有一个女人平安生下孩子,池晏都会真心的为她们感到开心。 池晏不是女人,没生过孩子,也生不了孩子。 但他偶尔自己也会脑补,如果他是个女人,怀了孩子,在自己和孩子中间做选择的话,他一定会选自己。 所以对比婴儿,池晏觉得更重要的是还是大人。 池晏心情好,仆人们的心情也跟着好,池晏让人给女孩送去一些糖,再送一匹麻布,女孩的父亲收到以后再三感谢,冲着城堡的方向跪拜。 大约是受孕的时间差不多,其他几个女孩也相继生产了,只是有一个女孩不如其他几个幸运,生产的时候大出血,最终她没能熬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肚子的孩子也在生产的时候被脐带勒死了。 其他几个女孩一起给逝去的女孩举办了葬礼,为她准备了墓碑。 恶人已经死了,但他们留下的伤痕永远存在,他们创造的梦魇也永远不会消失。 池晏让人安葬了那个女孩。 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的领地里第一次死人。 死于难产。 “她们的年纪要是再大一些就好了。”池晏抿着唇,如果是十六岁以上的女孩,无论是落胎还是生下来,都不会这么危险,尤其是孩子月份小的时候,打胎并没有那么难。 克莱斯特安慰道:“这不是你能解决的事。” 他能帮自己的臣民安排好一切,却不能帮他们生孩子。 池晏:“我知道,我只是……” 那个小姑娘,还那么小呢,花骨朵的年纪,没有死于天灾,没有死于疾病,却死于难产。 池晏也说不上自己的忧伤从何而来,他没跟那个小姑娘想出过,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 他的忧伤,大约是因为对幼者的关怀。 但人们已经见惯了生死,一个女孩的死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人们照旧生活。 很快就会把她遗忘,这个世界除了那块小小的墓碑,再也没有她来过的痕迹。 池晏也开始着手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夏天。 春天是很短暂的,每一天都像是在倒计时,池晏脑子里的那根弦也绷得很紧。 蓄水池还在继续挖掘,储水的工作繁重单一,牛头人和魔族们每天早早起床,干完活以后倒头就能立马睡着,也因此,他们的伙食是领地里最好的。 每天都有足够的卡坨饼,一天三顿没有落下。 “卡坨饼越来越大了。”牛头人们在睡觉前聊天。 “这可比开荒累! ” “你吃的也比开荒的时候吃的多呢!” 储水池里早就注满了水,只等着夏天到来。 终于在一天夜里,惊雷落下,一场瓢泼大雨带走了春天的最后一缕气息,当第二天的阳光升起时,池晏哪怕不开窗,都能感受到气温的升高。 他脱下了外套,开始只穿一件单衣。 今年夏天因为池晏早有准备,所以城外的田地播种的并不多,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靠着他们储存的水应该能撑到收获。 要是今年有蝗虫,也得在蝗虫到来前抢收。 精灵们在这里适应的很好,他们都分到了房子,每天拖着拉米尔一起去打猎,经常能有收获,偶尔还能去远处的树林里打到野山羊和鹿,并且他们时刻记得自己要还债,这些打来的猎物都被厨房做出了肉松或是煎肉,又或者肉铺腌肉,端到了池晏的餐桌上。 因为有了精灵,所以克莱斯特从打猎这个工作中解脱了出来。 “你以前为什么会伪装成精灵?”午餐过后,池晏很不理解的问道,“精灵的境遇挺危险的。” 精灵因美貌而危机重重,隐居生活也并不如人们猜测的那么美好。 在森林中讨生活,跟野兽争夺生存空间,一旦离开森林或是被人族抓住,就会落入无尽深渊。 克莱斯特倒是很直白的说:“地精矮人和牛头人太丑,人族太麻烦。” 他当时变成精灵,就是只想和精灵打交道。 池晏:“你竟然嫌弃地精他们丑?” 最丑的难道不是魔族吗?! 克莱斯特:“他们是奴隶。” 克莱斯特微笑道:“明明不必人族弱小,却沦为了人族奴隶。” 至少精灵还有一点残存的傲骨。 “这倒是。”池晏也不明白,“要说体力,牛头人力量比人族大得多,说聪明,地精也不蠢,说动手能力,矮人比其他种族都强。” 为什么最后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会是人族? 克莱斯特:“人族更阴险。” 池晏不同意:“我领地里的人族都是很善良的,哪里阴险了?阴险的只是一小部分,而且每个种族都有这样的人。” 克莱斯特习惯了池晏对人族的维护,他换了个说法:“人族里阴险的人比其他种族更多。” 池晏:“……这倒也是。” 人族在漫长的岁月中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其他种族自然而然就沦为了受压迫的一方。 只是受压迫的不止是除了人族以外的其他种族。 准确的说,应该是上层人族,压迫着除本身阶级及以上阶级之下的人。 说到底,还是阶级压迫,不是种族。 池晏斩钉截铁地说:“反正我的领地里不能出现这样的事,也绝对不能有这样的人!” 克莱斯特轻声问:“要是出现了,你要怎么样?” 池晏握紧自己的拳头:“那我就要让他们知道,我可不是吃素的!” “我很凶的!” 很凶的领主大人早早上了床,他已经在收集花瓣了,只是现在染色技术不好,染不出大红色,只能染出粉红色,还比较淡,虽然池晏已经等不及了,但还是决定再等一等。 如果今年夏天结束以前还是染不出大红色的床单被套,那粉红色——也勉强吧。 天气果然如池晏预料的那样,烈日炎炎,连风都是热风,人们出门也不再穿上衣,而是打着赤膊,女人们也把自己的上衣改了,做成了背心的款式,还很短,能露出大半截腰。 蕾妮正在干活,纺线的房间里有冰盆,但两个冰盆显然是不够的,正在工作的人热得满头大汗,但也没人抱怨,能在有冰盆的室内干活,比在外面干活好得多,要是她们都抱怨,其他人该怎么办? “蕾妮,你要喝水吗?我去接点水。”伯尼把梭子放下。 蕾妮也觉得有些渴,就跟伯尼一起去拿杯子接水,他们喝的水都是过滤烧开后晾凉的,但依旧温热,好在虽然不冰凉,但也能解渴。 伯尼叹了口气:“要是能喝冰水就好了。” 他们的冰有限,要是用冰镇水,那冰融化的速度就更快了。 只能喝热水。 蕾妮一口气把一杯水喝完:“有水喝就不错了,这么多天了还没有下雨。” 伯尼点点头,心有余悸地说:“幸好领主大人预料到了,不然今年肯定比去年困难。” 去年庄园附近还有一条大河,虽然后来也干了,但在干旱初期,那条河里还是有水的,不然他们都撑不到打出井来。 人可以几天不吃饭,但却不能几天都不喝水。 旁边出来接水喝的人听见这话以后一脸赞同:“对!领主大人什么都知道!他是能听见母神声音的人。” 蕾妮和伯尼一愣。 那个女孩激动地说:“大人从来没有做错过一件事,他肯定得到了神的眷顾,他一定是母神最宠爱的孩子!” 自从在庄园里祭祀过一次母神以后,不少人都信起了这位女神。 并且相信女神拥有比圣灵更强大的神力。 蕾妮看着女孩的脸,奇怪道:“母神是什么?” 女孩:“就是天母啊!” 蕾妮继续发问:“为什么领主大人会是母神的孩子?” 女孩又说:“如果大人不是母神的孩子,那为什么他会知道蝗虫什么时候会来?又为什么知道今年会有干旱呢?大人无所不知,他肯定是母神的孩子。” “只有母亲才会这样照顾自己的孩子!” “大人一定是母神的爱子!” “是母神送来拯救我们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你是天母的孩子?” 池晏:“……封建迷信要不得,谁给我造了个妈?” 第93章 在娱乐活动匮乏,人们普遍都是文盲的时代, 造谣传谣就变得十分常见, 人们坐在一起瞎聊,同样的话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意思也不同, 等这话再传出去,经过数次加工, 连把这话说出去的人都不知道是自己说的。 池晏得知自己忽然多了个“妈”,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辈分瞬间跟圣灵一样了。 “说您是天母的小儿子。”卡迪站在一边, 他只敢用余光去看池晏, 同时自己也认为这话不是空穴来风,大人很可能真的是天母的幼子。 池晏没料到他身边的人竟然也会信, 毕竟朝夕相处,他每次上厕所带几张纸这些仆人都知道,结果他们竟然都信了。 真不知道是谣言的洗脑功力太强,还是他看起来真的不像人? 池晏看卡迪的样子,忍不住问:“你也信?” 卡迪很干脆地点头:“大人,您知道那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慷慨又仁慈,如果没有您, 我们可能早就死了,活不到现在。” 卡迪真心实意的这样认为, 如果大人不是神子,那大人为什么能预算一切?连圣院的院首,号称自己能听见神谕, 还不是从来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有干旱,什么时候会有地动,什么时候会有蝗虫。 但卡迪不认为圣灵是不存在的——他只是觉得圣灵可能并不是天母宠爱的孩子。 毕竟母亲只有一个,孩子有那么多,十指都有长短,天母换一个孩子喜欢,那也是很正常的嘛,以前天母喜欢圣灵,现在天母更喜欢自己的幼子,道理讲得通。 等卡迪离开了,池晏才瞪了一眼克莱斯特:“你笑什么笑?” 结果他瞪完以后没憋住,自己也笑了。 其实不是人们愚昧,人们只是习惯了去神化“某个人”,他们真心的希望池晏是神子,只有这样,一切灾难厄运才能远离他们,现实环境恶劣的时候,就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所以他们迫切的希望神力可以扭转。 再加上池晏是这里的最高领袖,同时也确实做出了多次正确决定,人们把他“神化”,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非常常见。 就跟中国古代关于皇帝的神话故事一样,斩白蛇起义,或是出生时天降异象,虽然流言最开始很可能是他们自己传出来的,但没有民众的推波助澜,这些编得很没有创造力的故事是流传不了那么久,那么广的。 因为对民众来说,相信一个当权者是真神降世,比相信一个当权者是普通人更让他们有安全感。 既然当权者是真神,是真龙,就没有私心,没有私欲,会为每个普通人着想,民众就能安稳的生活,不担心天灾人祸。 神化当权者,是人们对未来生活的希望。 池晏:“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管。” 不就多一个妈吗?妈还是掌管天地万物的女神,他没亏。 “等他们的兴头过去就好了。”池晏就着克莱斯特递过来的手吃了一颗野果。 这是本地一种灌木生的果子,很小,但难得的是很甜,不像野葡萄那样酸的让人牙疼,这果子是艳丽的暖橙色,熟了以后非常软,摘下来的时候要轻手轻脚,力气稍微大点就会捏碎。 熬成的糖浆在冰窖里一冰就会变成硬糖,虽然容易化,还有些黏牙,但池晏很喜欢。 他能从这粗糙的硬糖里品尝出一点现代硬糖的味道,算是对家乡的一种怀念。 虽然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永远也回不去了。 这果子洗干净以后要带皮吃,皮很薄,里面汁水很多,池晏就着克莱斯特的手吃果子的时候下意识的嘬了嘬克莱斯特的手指。 池晏:“……” 他抬起头来,看着克莱斯特的眼睛,朝克莱斯特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克莱斯特目光深沉,池晏心道不好,连忙说:“已经两个多月没下雨了。” 他这话题转的太生硬,克莱斯特只是点点头,没有接话。 池晏又说:“这段时间城边已经有人走动了。” 这是好事,他的领地最近来了不少新人,都是逃难逃到这里的来的,多数都是一穷二白的逃过来,别说财产,就是一身整齐的衣服都没有,小有家资的平民在这个时期反而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家乡,只是没有活路的人才会出来碰碰运气。 池晏没让人把这些人赶走,而是都留了下来。 反正需要干的活很多,城里的街道需要夯实,外面的小路也一样,开荒挑水,哪一样都需要人手,至于里面有没有偷奸耍滑的人,池晏也不在意,毕竟偷奸耍滑就意味着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得饿肚子。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 池晏一脸严肃地说:“现在是白天!” 克莱斯特遗憾的移开目光。 池晏松了口气。 不是他不想要,主要是克莱斯特十分要求公平——他出来一次,就要让池晏也出来一次,池晏觉得自己这个瓶子已经要空了,要是一直这样,估计他年纪轻轻就要肾虚了。 还没到二十岁就要补肾,像话吗? 而且池晏还抱着自己说不定还能再长长的念头。 明明之前克莱斯特说,魅魔成年的时候多高,一辈子就那么高,结果克莱斯特回去一趟,他又长高了一点,可见他长不长个子这事也说不准。 烈日炎炎,晒得人不想出门,布莱兹却不敢休息,他是逃难来的,他们一家人在家乡活不下去了才只能跑出来碰运气,只是最后活下来,并且来到这里的只有他和他的大姐,他们两现在住在城边的小房子里,头一年都不用付租金。 虽然头一年不必付租金,但他们吃饭生活,哪里都是要钱的,布莱兹年轻,又是个男人,每天去开荒,按照每天开荒的田地大小,他都能获得等量的食物。 他从早干到晚,干到什么都看不清了也不想离开,毕竟多开一点地,他就能拿到更多的食物。 饿过肚子,见识过人被饿死场面的人对食物有更深的执念。 就连管事的都劝他:“你也不用这样,要是累倒了才不划算。” 布莱兹朝管事的笑了笑,打心眼里觉得管事的是个好人,他以前为农场主做事,哪怕从早干到晚,老爷也只会嫌弃他干得太少。 管事的看劝不住,也就随他去了。 布莱兹的姐姐也找到了工作,因为孤儿院新来了一批孩子,人手不够,她看起来老实,手脚麻利,还有个难得的大个子,就成功得到了这个工作。 每天要做的也就是照顾孩子们,听着轻松,真的工作起来可不轻松,孩子们要哭要闹,还要玩耍,有些孩子上厕所还不会自己提裤子,摔倒了要大哭,每天要洗的东西就有一大堆,时间空闲的时候,她们还要给孩子们做玩具。 这些玩具也是池晏心血来潮的时候画的图纸,让矮人们无聊的时候做着玩的,都是不费钱的玩意,木头做的积木,木头做的七巧板等益智玩具。 现在打磨技术不太行,不然孩子们还能有木头做的弹珠玩。 孤儿院的院子里还有秋千和跷跷板。 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儿童娱乐设施了,甚至工作人员在孩子们休息以后也会去玩。 布莱兹干完活,去找管事的领了自己今天挣到的食物。 他领到的食物是这里特有的干饼,很厚,看起来很干,但掰开之后里面的饼肉是雪白的,吃起来并不干,还有一点甜味,既饱肚子又有滋味,他跟姐姐还用存下来的一些饼去换了腌菜,配着饼吃非常美味。 今天布莱兹领到了五块饼,装饼的麻布袋是布莱兹自己的,他拿上饼以后就直接回了家。 这个家很小,从外面看也不怎么样,但是不漏风,不漏雨,还不要租金,对以前的布莱兹来说,有这样的住处是想也不敢想的。 “姐姐!”布莱兹敲响了房门。 他姐姐凯丝打开房门,凯丝的个子比布莱兹还要高一些,她从布莱兹手里接过麻布包:“快进来吧,我烧好水了。” 他们把干饼撕碎,泡进热水里,再把腌菜也泡进去一些,这样汤饭菜就都有了。 把最后一口汤喝光,两姐弟的肚子都饱了。 凯丝也学着这里的女人,穿着改过的麻衣,露出胳膊和腰。 刚开始的时候她并不习惯,毕竟穿得起衣服的人都不会再把身体露出来,那是野蛮人的行径。 但时间久了,她的那点别扭早就烟消云散。 大家都这样,也就不觉得野蛮了。 布莱兹干活的时候只穿着一条短裤,不干活的时候才会套上一件开衫麻衣,他这段时间养回来了一些,不再是刚来时骨瘦如柴的样子,风一吹,还是能看清他结实的胸腹肌。 有时候他会去孤儿院等凯丝下班,跟凯丝一起回来,结果凯丝这些天一直被自己的女同事旁敲侧击,目的也很明确——她们想睡她弟弟。 布莱兹很快有了情人,不过他们并不考虑结婚,因为情人只是馋他的身子。 并不想对他负责任,布莱兹觉得不结婚也很好,结婚是要交税的。 姐弟两吃完饭,把盘子擦干净之后就去睡觉。 白天太累了,倒在床上就能睡着,只是今天晚上凯丝忽然说:“这里真好。” 布莱兹闭着眼睛说:“是啊,要是爸爸妈妈也能……” 他们的父母在来的路上就死了,他们姐弟两当时没有办法,只能在路边挖坑把父母埋了,就算以后想去找安葬父母的地方,找到的可能性也十分渺茫。 提到父母,姐弟两就都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凯丝才又说:“他们说领主大人是天母的孩子。” 布莱兹也在一起干活的人嘴里听说过天母,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位女神,但那些人告诉他,自从他们去年祭祀过天母以后,井水就一直没有下降过,他们的食物能够填饱肚子,哪怕是最冷的冬天也没有冻死人。 对于布莱兹来说,改信天母很自然的事。 毕竟他以前信圣灵,但圣灵并没能让他们填饱肚子,也没能让他们一家人都活下来。 对于这些普通的信徒而言,信仰抵不过一顿饭。 布莱兹:“那大人一定是天母最爱的孩子!” 他没有见过大人,但是听人说过,他们说大人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有一头黑色的长发,大人温柔又慷慨,最重要的是——大人非常年轻,可是哪怕大人还很年轻,他就已经承担起沉重的责任了。 虽然没人觉得大人对他们有责任。 布莱兹对凯丝说:“在这里,我们一定好好活下去。” “今年我们多挣一点,明年开始就要付房子的租金了!”布莱兹已经打算好了,多挣一些干饼,然后用干饼去换铜币,这些铜币拿来支付明年的房租,如果有剩余的话,明年他还可以租下几块地,自己耕种。 在这里种地很安全,大人收的租子很少!而且明年种的话,两年都不用交税。 如果两年后要交税,那他就不种地了。 毕竟他们家已经就是被重税压垮的。 但是能种地的时候,他们还是更愿意种地,守着田地才安心。 虽然一直没有下雨,但城里的日子还过的下去,刚入夏的时候就找草叶生的最好的地方打井,打了十几口井,只有三口出了水,但也聊胜于无,人们入口的水都是在井里打的,生活用水和浇地的水则是储水池里的水。 城里的生活还算富裕,商人们的心思也就活络了——他们冬天的时候一大半都碰了壁,兴冲冲的出去,灰溜溜的回来,现在路不难走了,可以买卖的货物也是现成的,硬糖绝对好卖,只要他们能找到路子,这次一定不会再失败。 在池晏面前丢的脸,他们还是想找回来的。 商人也是很看重脸面的,更重要的是,他们担心自己种地不如平民,干活不如奴隶,织布缝衣不如仆人,连打扫卫生都不如十岁小娃娃,要是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们之后可能活得还不如穷人。 “你们想拿硬糖去做买卖?”池晏没想到商人们这么快就缓过来了,毕竟之前的打击那么大,他还以为他们会一蹶不振。 商人们是一起来的,领头的就是阿诺德,阿诺德站在台阶下,规矩的低着头,声音有些抖,但还是强自镇定地说:“大人,既然亚希伯恩能把糖收走,我们也能把糖卖出去。” “也能收来您想要的东西。” 池晏靠在座椅上,他点点头:“你们有什么想法就说吧。” 阿诺德他们私下已经商量好了:“亚希伯恩他们人多,我们也可以学他们,这次出去就不分开走了,我们也能组一个商队,希望能从大人您手里借点人。” 他们不傻,知道领地里那群奇丑无比的人看起来奇怪,但每次池晏有什么重要的事,或是要出去,身边一定会带上那些人,原因不需要细想就知道,这群人一定很能打。 连领主大人都放心把安危交到这些人手上,他们当然也敢。 阿诺德:“之前就是因为我们分开行动,所以才会……” 池晏:“人,你们可以自己去请,他们愿意跟你们一起去就行,你们私下谈好酬劳。” 阿诺德一脸激动的看着池晏,眼里是满满的感动。 池晏:“……” 他说什么让人感动落泪的话了吗? 不仅仅是阿诺德,其他站在阿诺德身后的商人也差不多都是这个表情。 池晏觉得难道是自己跟他们的脑回路不一样吗? 不过阿诺德也说,这一次他们拿不出多少东西来跟池晏兑换硬糖,所以第一回 他们出去卖糖,只是代卖,也就是说他们把硬糖卖出去,池晏再给他们酬劳。 池晏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们想通过给池晏跑腿才挣本钱。 “可以。”池晏答应的很爽快,“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商人们大喜过望:“越快越好!” 最后定下三天后走。 等商人们走后,池晏才问管家:“我刚刚说的哪句话让他们感动了?” 池晏憋到现在才问,已经算是忍力惊人。 管家给池晏整理了一下衣领:“如果您派魔族们去保护他们,那么价格就是您来定,而他们私下去跟魔族联系,就能把酬劳压低。” 也就是跟池晏谈,他们不敢把酬劳压的太低,但是跟魔族谈,他们却有很大的余地去谈酬劳。 能把本钱压得更低当然更好。 池晏发起愁来:“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他们要是真把魔族坑了怎么办?” 池晏倒不是为魔族担心,而是为商人们担心,一旦魔族发现自己被压榨的太惨,到时候天高皇帝远,魔族真要把商人们怎么样,池晏这个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管家一脸严肃地说:“大人不用担心。” 池晏眉头微皱:“他们要是在外面发生了矛盾……” 这么多商人,就算一时没有用,也不代表之后没有用,并且商人也不吃池晏的,还会从兜里掏钱掏东西买粮食,也算是拉动内需的重要角色,要是被魔族弄死了,池晏也会很心疼的。 现在城里人少,每一个人对池晏来说都是宝贵的财富。 管家掸了掸池晏的衣摆,掸去了上面不存在的飞灰:“只要您告诉克莱斯特,这次出去,魔族不能对商人下手,要把商人们完完整整的送回来就行了。” 池晏:“那要是商人把魔族们坑的太惨了呢?” 管家毫不在意地说:“他们不吃亏,又怎么能成长?您又不是他们的父亲,难道他们要在您的羽翼下当一辈子的孩子吗?” “大人,这世上可没有像他们一样的孩子,年纪都这么大了。” 池晏:“……” 很有道理。 吃亏是福,就是因为人们碰过壁,吃过亏,就不会再上同一个当——实在傻的过分的例外。 没有自己去碰过壁,哪怕别的说得次数再多,也记不住,非要自己去碰个头破血流才知道厉害。 魔族也确实一直没能完全融入人类社会。 被坑一次……也能算是让商人们免费给他们上一堂课? 池晏夜里就把这个打算跟克莱斯特说了:“你觉得怎么样?要是你不同意就算了,我让卡迪出面去跟商人们谈酬劳。” 克莱斯特:“不用,让他们自己去。” 池晏:“你就不担心他们被商人欺负?” 克莱斯特不置可否:“难道他们事事都要人教吗?” 池晏点点头:“也是,那这次就让他们自己去吧,要是他们吃了亏,你可不能插手。” 克莱斯特:“不会。” 池晏:“不过魔族有时候也挺老实的。” 不是老实,是一根筋,完全听不懂弯弯绕绕的话,让他们做什么,必须要掰碎了揉细了说清楚,一点旁枝末节都不能有,他们才能把事情做好。 否则就容易舍本逐末,钻牛角尖。 池晏轻咳了一声:“我让人烧了洗澡水,你去洗个澡吧。” 克莱斯特奇怪的看着池晏——他早上才洗过澡,现在也还没到睡觉的时间,洗什么澡? 然而池晏十分坚持:“快去,不然你今晚别想上床!” 这话说的很没有威慑力,但克莱斯特还是一脸“我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去了。 等克莱斯特走后,池晏才做贼一样叫来了卡迪,卡迪身后来领着一群人,他们有的手里提着篮子,里面全都是颜色鲜亮的花瓣,有的抱着被子和毯子。 大红色还是没能染出来,粉红色就是极限了,池晏自己也等不及,觉得就这么将就一下吧,以后有了技术再补一次也行。 仆人们手脚麻利的换床单,换毯子,还把花瓣铺在床上,按照池晏的指示,把花瓣拼成了一个爱心形状。 池晏还让人重新摆放了烛台。 让安娜今晚煎肉排。 在池晏的设想中,他跟克莱斯特今晚共进烛光晚餐——虽然每天晚上他们都是这么吃的。 然后他就领着克莱斯特回房间。 再然后—— 他就能把克莱斯特吃干抹净啦! 作者有话要说:  克莱斯特:“还吃吗?” 池晏 (眼泪汪汪):“不吃了,嗝,吃不下了,嗝,饱了。” 第94章 一切都准备好以后,池晏坐在餐桌旁, 他有些紧张, 又有些无措,他觉得自己像是电视剧里准备向女友求婚的毛头小子, 只有一身莽撞的勇气,不过他可能还不如毛头小子, 毕竟他没有准备一枚钻石戒指。 池晏在等待的过程中一直觉得口渴,他不知不觉间把一整杯水都喝了干净。 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终于听见了克莱斯特的脚步声, 克莱斯特的脚步声和其他人不同,只听声音, 池晏都能清楚的分辨出哪个是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的头发微湿,他身上还带着水汽,只套着一条宽松的长裤。 池晏看着克莱斯特,觉得克莱斯特即便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说,甚至不需要表情,就能把性感两个字写满全身。 克莱斯特的腹肌和胸肌毫无掩饰的展示在池晏眼前,肌肉轮廓展示着力与美的融合。 有未擦干的水珠顺着克莱斯特的锁骨流下来, 划过他的皮肤,最后消失无踪, 没有留下水痕。 池晏下意识的喉结滑动,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于是转过头, 用轻松平常地口吻说:“过来吃饭了,今天安娜做的煎肉排。” 如果说有什么食物是克莱斯特喜欢的,那必然是煎肉排,而且克莱斯特更喜欢带有血丝的肉排。 虽然池晏品尝不了,欣赏不来,但从不阻止克莱斯特这样用餐。 两人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烛台和鲜花,烛光忽明忽暗,大约正是因为这闪烁的烛光,才让室内生出了几分暧昧氛围。 克莱斯特披上外套,敞着胸怀,他朝池晏微笑:“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他看了眼桌上的花。 平时池晏可没这个闲情雅致让人在餐厅布置鲜花。 池晏连忙掩饰道:“你说这花?卡迪他们弄的,说是有点鲜花也好,不然城堡一点亮色也没有,阴沉。” 这城堡历史悠久,悠久的隐藏意思就是,这座城堡换了无数次主人,里面也死了很多人,换个时代背景,这绝对是个凶宅,很可以进入全球十大恐怖宅邸盘点,说不定还能被打造成一个观光景点。 但估计没哪个傻大胆愿意住进来。 阴沉也很正常,石头搭的城堡,窗户都比较低矮,加上原本走的就是庄重风格,又没有玻璃窗子,不透光,不敞亮也正常,夏天的时候,城堡里都比外面凉快一些。 克莱斯特被池晏这个理由糊弄过去了,仆人这时候正好送来两杯葡萄酒。 这酒是去年酿造的,经过蒸馏了以后,少了葡萄原本的果味,酒味更浓郁,颜色透明,只泛着微黄。 毕竟不是多好的葡萄酿的,跟现代的优良葡萄酒没得比,但却能吊打这个时代的所有葡萄酒。 池晏欲盖弥彰地说:“我突然想喝葡萄酒了。” 克莱斯特抬头,看了池晏一眼,然后微笑着举起酒杯。 池晏还没喝酒,脸就已经红了,他也举起酒杯,两人隔空碰杯,池晏一饮而尽。 池晏忘了自己吃饭的时候喝了多少酒,他好像也没吃多少东西,大概是因为本身就很兴奋,再喝了点酒,哪怕不晕也晕了。 这顿饭自然也就没有好好吃完。 克莱斯特看池晏坐在位子上,头低着,但也不动,好像成了个木偶。 他放下刀叉,走到池晏的身边。 池晏大约是发现有人站到了自己身边,他抬头看着克莱斯特。 从克莱斯特的角度能看见池晏泛红的眼角,微红的脸颊,就像已经成熟的苹果,时刻准备着被人采摘。 池晏心里头钻出了一个小宝宝,他伸出双臂,撒娇道:“你抱我。” 克莱斯特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就像池晏的身体,软到了一起去。 克莱斯特正要把池晏抱起来,池晏忽然推开克莱斯特的肩膀,瞪着他说:“不是这样抱的!” 怎么能公主抱呢?! 于是在池晏的指挥下,克莱斯特就像抱孩子一样把池晏抱起来,池晏搂着克莱斯特的脖子,他的脑子虽然晕,但还没有失去理智,池晏闭着眼睛,觉得很安心。 等克莱斯特抱着他走到房门前,池晏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今晚应该是他让克莱斯特闭上眼睛,然后把克莱斯特领进房间,给对方一个惊喜! 结果池晏还来不及阻止克莱斯特开门,房门就已经被克莱斯特打开了。 雪白的床帐已经放下,让人看不清床帐内的风景。 克莱斯特拉开了床帐,映入眼帘的是骚气的粉色四件套,上面还铺了花瓣,并且铺出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池晏:“你看,这爱心好看不?” 这些鲜花全都是偏红的花瓣,有深红色有浅粉色,铺在一起还挺有层次感,看起来不那么俗。 池晏十分满意。 克莱斯特的声音很低,他轻声问:“这是要干什么?” 池晏非常热情的亲了一口克莱斯特的脸颊,“啵”的一声,特别响亮。 “虽然我给不了你一个婚礼,但是一个浪漫的新婚夜应该是可以的。”池晏的脸很红,让人分不清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他害羞,池晏真诚地说,“我知道我有一大堆缺点,以后我们一起生活肯定也会有矛盾,如果我惹你生气了,你就直接跟我说原因,不要和我冷战。” 池晏这些话在脑子里想了很久,现在终于能一口气说出来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越说越没精神,靠在克莱斯特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的把最后一句说完。 “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克莱斯特就这么抱着这个大宝贝,听着对方把话说完后,才把对方放到了床上。 池晏大约也意识到了克莱斯特要做什么,他也早早为今晚做好了准备——主要是心理上的,他对于两个男人之间发生关系的生理知识储备不足,池晏觉得两个男人嘛,那情况应该是差不多的,你来一次,我来一次,大家都很公平。 只是池晏还没来得及跟克莱斯特商量细节,就被克莱斯特堵住了嘴。 他去抓克莱斯特的肩膀,眼睛一眯,整夜都没能恢复神智。 他在哭喊的间隙睁眼,看见的是克莱斯特几近狰狞的表情,凶狠的眼神,和欺负不断的肌肉,他竟然觉得克莱斯特这样的表情也很性感。 疼的时间不算很长,因为很快就麻木了,只是有写别扭。 池晏的哭声很快变了调,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架钢琴,发出什么样的曲调,全看弹奏人的心情。 池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他呲牙咧嘴的坐起来,腰酸,腿疼,屁股也疼,全身上下就没有哪个地方是舒服的,连喉咙都又干又哑。 也不知道克莱斯特是从哪儿学到的,昨晚他竟然还带了油脂进来。 可池晏却不觉得自己身上油腻,还挺清爽的。 就在池晏准备起床的时候,房门打开了,克莱斯特端着一盆兑好的热水进来。 池晏脸瞬间通红——他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想到克莱斯特的有力的手掌,修长的手指,还有克莱斯特在他耳边发出的喘息声,那一滴滴滑落在他身上的热汗。 哎!他已经不纯洁了! “饿了吗?”克莱斯特把水盆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池晏不敢去看克莱斯特,虽然他们不是第一次亲近了,但却是第一次做到最后,就好像盖了个章,以前他们是谈恋爱,现在他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也不为过。 池晏低着头:“有点……” 他不仅饿,还很渴,昨晚太消耗体力了,明明他也不是出力多的那一方,但现在肚子饿得直不起腰,嗓子沙哑。 克莱斯特把帕子浸在热水里,给池晏擦脸。 池晏仰着头,他闭眼的时候看见了克莱斯特唇角的幅度。 克莱斯特的心情一定很好。 池晏一瞬间也不觉得身体不舒服了。 健康的性生活是可以提升人的幸福感的。 池晏虽然觉得自己被掏空了,但空的很幸福。 “那个……”池晏很不好意思地说,“昨天晚上……全是你在那什么我,下次该我了吧?” 克莱斯特给池晏擦脸的动作一顿。 克莱斯特轻笑着问:“你昨晚不舒服吗?” 池晏:“开始是不太舒服,后来就好多啦,我已经有经验了,肯定会轻轻的。” 克莱斯特拿开帕子,慢慢的俯下去,吻了吻池晏的嘴唇,在接吻的间隙说:“下次再说吧。” 池晏晕晕乎乎的被糊弄了过去,也没问下次是什么时候,再说是什么意思。 反正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有夫之夫了。 池晏觉得自己应该变得更稳重一些,毕竟他是领主,算是一家之主,以后养家糊口的重担就在他的肩上了。 这两天,池晏都在房间里休息,克莱斯特亲力亲为的“伺候”池晏。 池晏化身成了一个小宝宝,一点事也不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好在池晏还是很有自制力的,没有放任自己“堕落”下去。 商人们临走之前,再次求见了池晏,这一次他们谨小慎微,把一切可能发生的,不怎么可能发生的危险情况都列了出来,并且还想好了应对的方法,路上的危险不值一提,他们人多,人数不多的强盗不敢打他们的主意,人数多的强盗隔老远就能看到,打不过丢掉一些货物就跑也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进了城以后,怎么躲避包括领主在内的层层剥削——他们是去做生意的,不是去送东西的。 但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一群商人,不太可能和当地的领主抗衡。 他们没有想出办法,于是来向池晏求助。 池晏现在满脑子的养家糊口,难得这么快速的想出了解决办法。 “这个简单。”池晏说,“我有个能解决这事的人选。” “不过他愿不愿跟你们一起去,要看他的意思。” 商人们目光灼灼的看着池晏,困扰了他们好几天的问题,在领主大人面前似乎根本不是一个问题。 池晏:“安德鲁以前是圣院的圣使,如果你们能说动他去,事情就会好办的多。” 圣使这个名头是不能小看的,虽然圣使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职位——其实就是指代表圣院的使者,可是一个能代表圣院走动的人,必然是得到过圣院信任的,就像池晏能成为一个庄园主,也是因为尤里撒圣院的院长偏爱他。 没有院长的偏爱,他是不可能离开圣院的。 现在王室和圣院还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支持王室的贵族不可能明着跟圣院对着干。 而支持圣院的贵族或领主就更不必说了。 只要有安德鲁在,当地领主就不会明目张胆的压榨这些商人,至于暗地里怎么做,就看商人们有没有脑子相抗衡。 如果他们连这点脑子都没有,也不能成为商人。 阿诺德跟安德鲁不太熟悉,他甚至不知道这人是谁,毕竟叫安德鲁的人实在太多了,他的仆人里就有两个叫安德鲁的,每次叫人,都得把对方的老家带上,比如“乔拉的安德鲁”“肯坦的安德鲁”。 池晏嘴里的安德鲁是谁? 池晏也看出了他们的疑惑,打了个哈欠以后说:“安德鲁现在在孤儿院教孩子们认字,你们可以去孤儿院找他。” “要是没别的事,你们就退下吧。” 阿诺德他们连忙啊诚惶诚恐的朝池晏行礼,然后低着头退了出去。 卡迪在商人们走后走到池晏身后,他在管家的教导下变得越来越稳重,却不会稳重的太过头,他看着商人们走得没影了以后才说:“大人,这些商人只会让您操心。” 他担心池晏被这些琐事累坏了。 尤其是这几天池晏一直在房间里休息。 他可不觉得池晏休息是因为克莱斯特,作为池晏的贴身男仆,池晏身上发生过的事都瞒不住卡迪。 不过真相跟卡迪以为的隔着十万八千里。 卡迪认为,池晏是领主,比克莱斯特高贵,那么池晏就一定是上面那个,就算劳累也不会起不了床。 而且池晏也不是没跟克莱斯特在房间里荒唐过,也没见池晏几天不出房门。 可见池晏的劳累跟房里的那点事没什么关系,一定是商人们总让池晏操心,才让池晏累成这样。 池晏揉揉脖子,又捶捶腰,觉得自己这个特权阶级确实当的不怎么特权,他叹了口气:“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卡迪心疼坏了:“大人,你就该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商人多得是,一个没了还有另一个,可您只有一个。” 池晏:“……” 这个歪理乍一听还挺有道理的。 “不说商人的事了,这几天没发生什么事吧?”池晏坐到沙发上,躺下去之后舒服的不想起来。 卡迪让仆人再去抱一盆冰进来,等仆人离开之后,卡迪才说:“没发生什么事,现在领地里的人都很听话。” 尤其是新来的,卡迪没想到那些新来的人会这么听话,他还以为新人一来,领地就会乱起来。 卡迪百思不得其解。 这倒是在池晏的预料之中,他读高中的时候,有一位老师很喜欢在课堂上发散思维,有一次他就讲到了从众行为。 从众并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无论所有集体活动的动物都会有的本能,人们在做一个决定时,脑子里会有无数念头,因为信息不足,判断能力会受损,这个时候,人们就会倾向观察别人的行为,模仿大部分人的举动。 尤其是到一个陌生环境的时候,不安全感,环境信息的缺失,都会促使人们模仿这个陌生环境的原住民。 这算是一种自保的本能。 就像现在,搞传销或是邪教的,一般都是从外地发展下线,很少有这种组织在活动地附近骗人,一个人离开家乡,到达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为了适应环境,为了安全感,他就会紧紧跟随在这里唯一可依附的人。 所以池晏不担心新来的人会闹事,这个阶段是新来的人最听话的阶段,他们要抓紧时间找工作,适应环境,融入集体。 闹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等他们融入环境了,也就更不可能闹事了。 现在领地里已经有了比较规范的规矩,人们不再随地大小便——随地大小便一旦被抓住了是要罚款的。 喝水也要喝纱布暴晒后的沙子以及木炭过滤后烧开晾凉的水。 并且领地里一切打架斗殴的行为都是禁止的,有矛盾就去找管事的,但要是打起来,两个人都要受罚。 不过对待偷懒的人,池晏倒是很宽容,毕竟现在不干活没饭吃,愿意偷懒就偷吧,只要不偷东西,饿死了也是他自己的事。 所以现在领地里也没有偷懒的人,干得多挣得多,大家都卯足了劲工作,畅想着未来的好日子。 卡迪:“大人,新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新来的全都是登记,现在领地里多了三百多人,都是陆陆续续来的,人数多的时候也就一次来十几二十个,其他的都是三三两两,还有独自一人过来的,所以能有三百多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了。 并且看这势头,接下来过来的人应该也不会少。 池晏:“不用担心。” 现在领地里的食物是够的,至少靠卡坨养活一个城的人没有问题。 水也没什么问题,三口井足够保证饮用水了,储水池里的水用作生活用水也没有任何问题。 总的来说就是,池晏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人了。 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有重大问题的人,池晏都不会把人赶出去。 这个城市可以容纳五千人口,如果能把附近的土地重新耕种起来,其实可以扩大很多,毕竟这里是平原,没有地理限制。 移山填海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的,一个城市的人口很大限度取决于所处的地理位子。 池晏躺在没有弹簧的沙发上,安娜送来了脆面包片,池晏担心躺着吃会落自己一身的渣,还是坚强的坐了起来。 他现在已经好多了,跟克莱斯特比起来,他的体力简直不值一提。 毕竟池晏还记得克莱斯特抱着自己…… 哎,可见人跟人不能比。 另一边的安德鲁很苦恼,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商人一起走,他虽然是圣使,但也确实离开圣院很久了,就算身上还有证明身份的文书,他还是惴惴不安,他不认为现在这个时期,一些城的领主还会买他一个圣使的面子。 但他又确实很想出去走动,每天跟这群小萝卜头待在一起,他的头都大了几圈,头发也少了很多。 教孩子读书比做祷告辛苦得多。 毕竟做祷告苦的是身体,教孩子苦的是精神。 “只要您愿意和我们一起去,酬劳还可以再商量。”阿诺德他们把安德鲁团团围住,好像安德鲁现在变成了一个黄金做的人。 安德鲁:“不是我不想去,只是我来到这里的时间有多长你们也清楚,我就算跟你们一起去了,可能也不会有什么……” 阿诺德他们坚决地说:“您不要说这样的话,是领主大人让我们过来问您的,领主大人觉得您可以,您就一定可以!” 安德鲁:“……” 阿诺德继续说:“我们这次出去可以换来很多东西,您想要什么我们都能尽力满足您。” “是啊,现在虽然能吃饱肚子,但也没有可以享受的东西。” “只要您跟我们一起去,以后您也可以好好享受。” 安德鲁:“我也不是很喜欢享受的人。” 他还引用圣典上的一句话:“享受会消磨人的心智,只有苦难会才会锻炼我们。” “受难者才能得到拯救。” 商人们迷茫的看着安德鲁。 最后阿诺德只好说:“我们这次收入的一半,都归您。” 虽然付出的多了点,但是只要一次打通,之后就方便多了。 安德鲁垂下眼眸,在众人的紧张目光中,他缓缓的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长途跋涉,也是一种苦难。” “那就一起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问:“从神职人员变成商人,你有什么感想?” 安德鲁:“没有感想,主要是穷。” 安德鲁:“再加一句,除了穷,能让我少看一天熊孩子我就能多活一天。” 第95章 商人们出发了,他们带着一车又一车的货物, 在炎炎烈日下跋涉, 坐在马车里,打开车窗后, 外面吹来的风都是热风,即便一动不动, 汗水也能从额头滑到下巴。 阿诺德啃着干饼,拿起水囊灌了一口水, 才向外看去。 触目可及全是枯黄的草叶, 大地因缺水而干裂,这附近没有人烟, 连野兽的影子都看不到。 安德鲁坐在阿诺德身边,也热得头晕脑胀。 他们出来的时候可没有带冰,唯一可以消暑的就是薄木片做的扇子,可一扇风就是热风,不如不扇。 “这个鬼天气。”阿诺德抱怨了一声。 安德鲁在车里早就把衣服脱了,只穿着一条短裤,他脑袋昏昏沉沉,说话也没什么力气:“还要多久才能到?” 阿诺德:“天气太热, 马跑不快,怎么也还要三四天。” 安德鲁绝望的闭上眼睛——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可惜没有后悔药可以买。 城堡里的池晏倒是一点都不热, 整个领地里,只有他房间的冰最多,并且城堡原本就比外面阴凉, 把窗户一关,池晏穿着一层单衣,温度恰好。 幸好他们从冬天就开始挖蓄水池,划出来的小麦地和藕地还有苎麻地都活了下来,一天要浇好几次水,但今年是肯定有收获的。 苎麻种的最多,毕竟这东西不仅能纺线织布,还能制糖造纸,要不是池晏现在觉得用小麦酒更好,苎麻还能用来酿酒。 苎麻一身是宝,虽然麻衣比不上棉衣,麻糖比不上蔗糖,可在没什么选择的当下,苎麻简直就是穷人福音。 这个鬼天气抑制了池晏的发展道路,夏天热成这样,让人们顶着这样的大太阳和紫外线干活,就怕活没干好,人先中暑没了。 冬天又冷到了极致,在室外干活稍不留神就会冻伤。 春秋两季的时间又短,能干的事情有限。 池晏原本的打算是先把道路修一遍,尤其是城里的路,城里只有最中心的一条主道是石板路,并且很多石板都已经缺损或是开裂翘起,而其它的道路都是土路,加上很久没有维护过,没人夯实,人在这条路上跑起来都会扬一身的尘沙,更别提有马匹在上面跑动。 只是池晏的打算和计划久久不能实行,只有等天气回归正常,人们能出门干活了,道路才能得到修缮。 庄园那边因为这样的极端天气,也一直没有派人来跟他汇报。 现在人们能做的事也变少了,多数时间都是在室内待着,能干的也有限,地里的苎麻还没长好,没收获,带来的苎麻也已经纺成线织成布了,棉花就更不用说,早就用光了。 室内的活越来越少,室外的活又不能干,闲人也就越来越多。 “总这样不是办法。”池晏靠在克莱斯特的怀里,背后就是克莱斯特解释的胸腹肌,池晏的手还放在克莱斯特的胳膊上,池晏,“要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但是池晏又不能让他们在这样的气温下在室外工作,那不是给人找事做,那是逼人中暑。 克莱斯特搂着池晏的腰,心不在焉的听着,他觉得池晏的腰又细了,可见是吃得太少,心里的事太多。 池晏十分忧虑,他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了,就抓住了那只正在他身上作乱的手。 “你别闹。”池晏十分严肃地说,“我在想正事。” 克莱斯特反手抓住池晏的手,在池晏的侧脸落下一吻,手也顺着衣摆伸了进去,他声音低沉沙哑,暧昧地在池晏耳边说:“醒了再想。” 池晏还没来得及拒接,就被克莱斯特的双唇堵住了嘴,然后脑子就成了浆糊。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好在克莱斯特这次知道节制,昨晚只做了两次,池晏不必像上次一样在床上躺两天。 克莱斯特醒来的时候外面阳光正好,屋里放着冰盆,他刚翻身,想把池晏搂进怀里,再做点起床之前的运动,就被惊醒的池晏毫不留情的推开。 池晏在劳累了一夜之后,忽然灵光乍现,一大早就跑去找管家。 徒留克莱斯特躺在床上,看着池晏风风火火的背影。 池晏已经越来越习惯当一个领主了。 管家的屋子只放了一个了冰盆,他年纪大了,在年轻人看来比较热的温度,在他看来却很合适,而且他还穿着两层衣服,管家总把自己打理的十分整齐体面,他虽然只有三套“制服”,但每一套他都会自己打理。 他总是把胡子刮的很干净,头发也要用花很多时间梳成现在这样。 无论何时何地,他看起来总是值得信赖的。 池晏坐到管家屋里的椅子上,他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不敢坐实了,免得坐久了屁股疼。 “你觉得给他们找点什么事做比较好?” 池晏:“我觉得反正现在领地上的人少,既然不能挖矿炼铁,那就找一个所有人都能干的活,如果阿诺德他们把商品贩卖的问题解决了,那就可以集中生产一种产品。” 最值钱的当然就是糖了,之前池晏并没有让太多人力去收集野果制糖,因为糖虽然贵,能卖上价,但他没有销售途径,糖做的再多也无法转化为其他物资,原本制糖只是为了让领地上的人都能甜甜嘴。 但是如果能有一个稳定的销售渠道,糖能转变为钱和物资,那么大力制糖就有了可观的收益。 “正好有大房子能充当工厂,到时候工厂里多提供一些冰。”池晏侃侃而谈,“至于采摘的活,可以交给更耐热的人。” 一般老人和小孩都更耐热,而且这活不算重,采摘的野果放在木板车上,可以让猎猪和驴或者牛运送回来。 一些瘦弱的男人和女人也可以干这个工作。 其他人榨汁熬煮,用模具把还没有完全变硬的糖按压切割成完整的圆形硬糖。 除了制糖以外,还能把红酒酿造的更规范,每个步骤都由不同的人手,提高效率。 其他工作需要的人手都很少,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每个人都有事可干。 工作才能带来凝聚力,才能让社会稳定,无业游民变多了,社会就会动荡不安,人心浮躁。 管家听完池晏的叙述之后有些茫然。 领地里的大部分人都干同样的活?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池晏:“现在领地里商人们不能提供工作,也没有农场和牧场需要人手,我们必须要创造出更多的工作来,让每个人都有事可干。” “而且我们也需要跟外面做生意,我们不可能什么东西都能自给自足。” “而且我们也需要钱,需要金银,混乱时期总是会过去的。” 池晏难得头脑这么清醒,自从气温升高后,人的精神也会被气温影响。 池晏说完自己的打算以后,眼睛发亮的看着管家。 管家能说什么? 哪怕池晏说的是错的,此时他也必须说池晏说的是对的。 管家慈祥和蔼地笑着说:“您既然已经想好了,那就让他们去做吧。” 池晏兴致勃勃地说:“我先去写计划。” 要让矮人们做出模具,把高温工作尽可能的推给人力机器,比如熬糖时搅动糖浆的工作,糖会随着水分的蒸发越来越粘稠,也越来越硬,如果全靠人力,那么一天下来熬糖的人估计第二天就举不起手臂了。 矮人们要做的是脚踩式的动力源,这个做起来很不容易,需要能够和齿轮严丝合缝的链条,制造链条必须要用到煤,木炭是无法让生铁加热到一千五百多度,变成铁水的。 除了燃料以外,还需要大量氧气,也就是说需要很多风箱向燃烧炉内输送氧气。 只有把铁变成铁水,才能倒入模具中,制成链条。 如果纯靠打磨,除了效率低以外,还不能保证链条能跟齿轮严丝合缝。 更不能保证链条的拼接。 池晏先让人们制造燃烧炉,制造燃烧炉的材料是烧制好的砖块和粘土兑成的土水泥,他们现在找不到煤,只能用木炭试试看,中国古代烧制铁水也有很大一部分用的是木炭,所以成功率会比较低,对氧气的需求量更大。 模具倒是很好制作,他们现在有了统一的尺子当工具,能精确到毫米,在烧制铁汁之前,他们要先制作模具,模具用的是黏土和细沙制作,加水之后能够固形,这种模具能够承受外力和高温。 并且制作难度小于制作铁模具。 烧铁汁会让室内的温度高得让人无法承受。 所以池晏必须要保证每一个人的安全,他规定了工作时间,甚至每个人进出烧铁房的次数,以及每次进出都要做足哪些准备,以及一旦感觉身体有哪点不舒服,就必须立刻退出去。 而且人们刚出烧铁房的时候不能立刻走进有冰盆的房间。 池晏把模具的图纸画好,然后又写好了所有需要用到的东西,以及注意事项,就让卡迪把图纸交给了矮人们。 矮人们拿到图纸以后,就立马投入工作,这座城有铁矿,并不缺铁,即便池晏还没有让人去开采,但城堡的地窖里有不少存货,这些生铁已经足够了。 糖厂和酿酒厂也开始组建并招人,在矮人们没有弄出齿轮和链条之前,一切工作都全靠人们的双手和本身的力气。 领地里的情况也确实如池晏预料的那样,人们在失去了工作以后,全都变得惶惶不安,他们不敢吃饱肚子,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继续挣到食物,于是不约而同的省吃俭用。 连同伴之间的交流都变少了,人们经常发生口角,虽然暂时还没有打架斗殴的情况发生,但人心确实变得浮躁了很多。 布莱兹也是失业大潮中的一员,天气热成这样,他在开荒的时候晕倒了几次之后就被凯丝拦住,不再去地里了,现在家里全靠之前的存下来的干饼和凯丝在孤儿院得到的酬劳过活。 凯丝的酬劳养活一个人绰绰有余,但养活两个人就不怎么富裕了,所以存粮一天天的变少,布莱兹坐立不安,他不知道去哪儿找活干,他去找管事的,管事的说要等领主大人的安排。 凯丝安慰布莱兹:“现在天气这么热,你要是再去开荒种地,身体会受不了的,等天气凉快了,你就又能去工作了,只是这段时间而已,你正好可以休息一下。” 布莱兹却很慌张:“等天气凉快,其他人就要跟我抢了,现在纺线的和织布的也都没活干了。” 布莱兹慌张的像个无头苍蝇。 凯丝继续安慰:“我有工作,我们俩是有收入的,不会饿死。” 虽然养两个人不富裕,但绝对不至于饿死。 布莱兹咬着嘴唇:“明年的房租怎么办?” 这下凯丝也没办法安慰他了。 她的收入只够他们吃饱,不够在他们吃饱后还能存下交付租金的钱。 布莱兹揉了一把脸:“我没事,凯丝,你不用管我,你去做事吧。” 凯丝:“你真的没事了?” 布莱兹朝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我真的没事,你去吧。” 凯丝这才拿上自己的麻布包离开,走之前还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干饼,切了一半后放到桌子上。 “你早上什么也没吃,中午把这我放在桌上的干饼吃了。”凯丝说完以后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屋里只剩下布莱兹,布莱兹看了眼桌上的干饼,走过去把干饼放回了柜子里。 他无精打采的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成了个废人。 这种感觉他已经很有没有过了,开荒的时候不管再累,他心里都是满足的。 可是现在,他的心空荡荡的,整个人就像漂浮在半空中,踩不到地。 布莱兹在这里也没有朋友,跟邻居也算不上熟,他连个打发时间的对象都没有,没有工作的时候,他只能坐在屋里发呆。 就在布莱兹准备躺回床上睡觉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管事的声音。 “没活干的都出来!有新活了!”管事的一边吼,一边敲打着两根铜管。 刚躺下的布莱兹鞋都没穿就往外跑,一出门,发现左邻右舍的人都跟他差不多,所有人都站在太阳底下,一脸激动的看着管事。 管事的也不跟他们啰嗦,在外面多站一会儿他都觉得自己要被烤化了。 “都跟我来!” 布莱兹跟上管事的步伐,他们很快进了一栋大房子里,这曾经是当地一位富户的房子,大的惊人,这房子里已经摆好了冰盆,一进来就能感觉到跟外面截然不同的凉爽。 管事的喝了口水以后才说:“现在有两个工作,一个是制糖,还有一个是酿酒。” “制糖的酬劳高一些。”管事的又觉得渴了,再次喝了一口水。 “你们想干什么,就到那边去登记。”管事的说,“制糖更累更热,酿酒要轻松的多,制糖每天两块干饼,酿酒一块,你们自己考虑清楚以后去登记。” 说完话之后,管事的连忙走到冰盆旁边。 只留下这些没有工作的人在原地考虑自己要干什么。 布莱兹想都没想就过去登记。 “我要制糖。”布莱兹激动地说。 负责登记的是拜伦,他之前是祷师,现在是领地为数不多识字的人,所以他从不担心找不到工作,在圣院待了那么多年,带给他最大的好处就是他识字,会算数,不是文盲。 哪怕不是在池晏的领地,换一个地方,识字的人都更容易找到工作。 拜伦看着布莱兹,大约是觉得布莱兹看起来虽然不够强壮,但也称不上瘦弱,所以在询问了布莱兹的姓名和家乡以后,就在纸上登记了布莱兹的名字。 因为现在多数人都只有名和姓,没有中间名,所以一旦遇到重名就难以分辨,只能靠来自哪里区分。 布莱兹看着拜伦在纸上写下他看不懂的东西,有些迟疑地又问了一句:“这样就可以了吗?” 拜伦朝他笑了笑:“行了,明天早上天亮就到这里来。” 布莱兹千恩万谢地走了。 已经有不少人选好了工作,绝大部分人都想制糖。 两块干饼和一块干饼相比,脑子没问题的都知道哪个更赚。 除了原本身体就不太好的以外,其他人都没有考虑酿酒。 只不过制糖也要不了这么多人,所以一看就知道身体不怎么健康的,比较瘦弱的人还是被分去酿酒。 至于采摘的活,这个收入最多,但只让女人和中年人做。 壮年男性是不能去采摘的。 所有人都登记结束,这一天也就结束了。 拜伦头一次写这么多字,这份名单他还要再整理一遍,把相同的首字母列在一起。 拜伦平时都和安德鲁住在一起,安德鲁跟商人们离开以后,拜伦就一个人住,最开始拜伦还有些不习惯,但一个人住了十多天之后,他就觉得等安德鲁回来以后,他们还是商量着分开住吧。 “怎么还不走?”管事的看拜伦坐在椅子上收拾写满名字的纸,对他说,“要不要去我家喝一杯?我那还有大人赏给我的葡萄酒。” 拜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管事的十分热情:“我让克拉克准备点吃的。” 克拉克是他的妻子,两个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顺理成章的结婚生子,如今孩子都已经开始工作了,并且选择了制糖。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和孩子住在一起。 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更愿意和自己的朋友们一起住。 拜伦把纸张全部收进麻布包里,跟着管事的一起离开了这个即将成为制糖厂的房子,晚上比白天凉快,两人一起走在夜空下,管事的看起来凶,但私下里却是个老好人。 “大人总是在为我们着想。”管事的有些感慨,他能成为管事,是因为他曾经得到了某一任领主的信任和喜爱,但是除开现在的领主大人以外,其余的那些领主,并不在意他们领地上的人。 他们只在意一年的收成能不能让他们好好享受。 或是领地的平民是不是太多,圣院和王室会不会增加税收。 他们并不担心领地里的人吃不饱肚子,也不担心会死多少人。 拜伦点点头,他转头看了眼城堡,也感慨道:“这位大人跟我原本想的也不一样。” 他会来这里是因为安德鲁,安德鲁带着他们一起来的,在到达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庄园是什么样,跟不知道统治庄园的领主是什么人。 来到这里以后,安德鲁才对他说,这里的领主是个仁慈的人。 拜伦当时没有跟领主说过话,他以为安德鲁嘴里的仁慈,代表着这个领主是个软弱的人,毕竟仁慈的人,多数都没有防人之心,容易被哄骗,被伤害。 只是他的猜测很快就被打破了。 领主大人不养闲人,他似乎在为每个人着想,为人们寻找生活的依傍,给人们希望,却从来不曾大方施舍。 拜伦笑着说:“大人很聪明。” 管事的非常赞同:“前一位领主大人,就从来不管这些事,他才不在乎人们有没有工作,奴隶们一天吃几顿饭,他只在乎商人们有没有送来漂亮的布料,有没有好看的女奴。” 管事的好奇地问:“听说领主大人以前也在圣院生活,圣院是什么样的?” 拜伦:“总是那样,人多,但平常也不会聊天,每天早上起来以后祷告,然后吃饭,然后继续祷告,晚上的时候会有信徒来忏悔,或说一起祷告,聆听圣灵的声音。” “然后就吃晚饭,回房间睡觉,一天就结束了。” 、 拜伦说起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样枯燥的生活,他竟然过了那么多年,并且当时并不觉得无趣难过。 管事的听完以后说:“大人的智慧,看来不是在圣院得到的。” 管事的叹气道:“大人这么聪明,一定是因为他是天母的孩子。” 拜伦也听到过这个说法,但是他不信。 乔尔斯五世曾经也自封新教教皇,自认是至高神的儿子。 这话只能骗骗普通人,骗不了他。 只是拜伦从来不在这方面发表看法。 如果现在这位领主大人,有乔尔斯五世那样的野心,那么无论他想干什么,都不是别人可以阻止的,拜伦自认是个普通人,所以并不准备去跟当权者抗衡。 拜伦顺着管事的话说:“是啊,天母会庇佑她的孩子,当然也会庇佑我们。” 这才是管事的想听到的话。 第96章 能制成硬糖的野果生长在草丛中,一颗不过小孩子的指头大小, 因为已经成熟, 所以采摘的时候下手一定要轻,不然野果就会被捏碎, 果皮很薄,大约只有一层糯米纸的厚度, 能干这个活的,全都是心细手巧有耐心的人。 在烈日下采摘野果的活是酬劳最多的, 并且完成了每天的定量后, 多采的野果还有额外的奖励,只是一旦晕倒, 以后就再也不能干这个活了,所以哪怕再舍不得,再想多摘一些,人们还是老老实实的躲着正午最烈的阳光。 诺玛也在采摘的队伍中,她现在也有十四岁了,在这个时代能算是成人了,她平时最大的活是养野猪,现在野猪们都长大了, 不仅不需要她照顾,还会反过来照顾她。 于是诺玛决定再找一份工作——猪鼻子很灵, 总能找到别人找不到的野果。 而且它们聪明,知道诺玛要摘,所以自己绝对不吃。 诺玛摘了一篮子的野果, 这是她今天的任务,摘够了这么多就能得一个干饼,只要不偷懒,一天摘三四篮能正常,诺玛因为有野猪帮忙,一天能摘五篮,完成任务以后,多一篮就多半个干饼,一天诺玛能挣三个干饼。 比在制糖厂工作还要多一个。 这些干饼诺玛一个人是吃不完的,而且她没有父母亲人,又住在城堡里,没有额外的花销,她是个天性善良的女孩,每天都会拿出一个干饼分给那些刚来这个城里不久,身体孱弱的人。 从管事手里领到干饼之后,诺玛就背着自己的小包包,领着自己的野猪们回到了城里。 她没回城堡,而是去了住在城边上的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算是逃难过来的人里最惨的那一批,因为他们不全是青壮年,而是一对老父母,一对小夫妻,丈夫为了保护父母和妻子被打断了一条胳膊,又生了场大病,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这对小夫妻还有三个孩子,都才五六岁,被送去了幼儿园。 幼儿园虽然会教孩子们认字,却不会让孩子们把吃的拿回家,而且幼儿园只管一餐,对长身体的孩子来说,填饱肚子还是得靠家里。 现在这个家里就靠一对老父母顶着烈日采集野果。 妻子要在家里照顾生病的丈夫。 只是他们比较老了,体力跟不上,手脚慢,两个老人一天加起来也就挣两个干饼,堪堪完成任务而已。 但领地已经对他们够好了,免了这一家人三年的房租,孩子还能免费送进幼儿园。 要不是看他们是在难过,管事的也不会让这两个老人去干采摘野果这么能挣的活。 诺玛敲响了这家人的房门。 面黄肌瘦的女人很快就开门让她进去。 “我就不进去了。”诺玛虽然人小,但看上去已经是个大人了,她有一颗成熟的心,诺玛打开自己的包,把一块干饼掏出来递给女人,“这是今天的,你让叔叔多吃一点,才能好得快。” 女人憔悴的脸上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她也不想接受一个半大孩子的帮助,可是多一块干饼,她的丈夫和孩子就能多一口饭吃,就能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她看着诺玛递过来的饼,最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低着头伸手,把那块饼接了下来。 诺玛是个体贴的小姑娘,她对女人说:“等叔叔身体好了,你们能挣的多了,到时候再把饼还给我吧,我走了。” 女人嗓音干涩地说:“我送你。” 诺玛:“不用了,我的猪会送我回去的,你快回去吧。” 诺玛说完话后,就小跑着,身后领着一群野猪,朝着城堡的方向跑去了。 她帮人不图回报,她只是喜欢帮助别人,就像她很小的时候,城堡里的仆人们也曾无私的帮助过她一样。 女人在门前站着,看着诺玛离开的身影,她知道对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在安慰她,给她留下最后一点面子和尊严。 女人抹完泪,拿着那块干饼回了家。 只要她丈夫能好起来,她就能出去找活干了,她跟丈夫的父母一起采野果,总能挣够一家人的花用,到时候,她肯定能把这些饼还给小诺玛。 诺玛回到城堡的时候,制糖厂还没下工,现在制糖厂用的是火把照明,两边墙上都挂着,并且管事的会盯着看,不会燃起来,现在制糖全靠人力,尤其是翻搅糖浆,连个借力的工具都没有,只能靠木棍不停的搅拌。 直到黏糊糊的糖浆逐渐变硬成团,然后捞出来稍微冷却一下,就要铺平的用模具按压,然后一颗颗取下来,放进冰柜里,再把边角料重新加热,再按压。 制糖厂的工作很累,也很热,虽然旁边放了冰盆,但收效甚微。 只是没有人喊累,也没有人叫苦,吃过苦的人不以为苦,没吃过苦的……这个年头,除了贵族和富商的家眷,就没人没吃过苦。 现在天天有活干,只要干活就有干饼拿,就有饭吃,这样的日子不能称之为苦,可以叹一声幸福了。 没人不珍惜这样的日子。 尤其是那些逃难来的人。 逃难之前,他们找不到工作,填不饱肚子,周围的饿死的人都不少,街头上总有穷人走着走着就倒下去,再也没能起来。 逃难的路上,他们能吃的东西不是草根就是树皮后的那点白色东西,不说填饱肚子,只能支撑他们走下去,有一口气在。 池晏也觉得现在领地的风气变得更好了,管事的也说现在吵嘴的人都少了,人们都一门心思的干活挣钱,领地现在除了实在干不了活的以外,就没有一个闲人。 并且生产效率提高了,冰库里堆满了硬糖。 现在池晏唯一的担心的就是商人们能不能打通商路。 不然这些糖和还没有酿成的酒,就会砸在他手里。 在池晏提心吊胆了两个多月,夏天终于要过去的时候,商人们终于回来了,和第一次的灰头土脸不同,这次他们就差敲锣打鼓了,乃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回来的,他们拉出去了二十多车的货物,回来的时候却有四十多车。 并且还买了一批拉车的奴隶回来。 他们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车到了城堡,毕竟这些货物都是属于池晏的,他们这一次只是替池晏干活,拿一份酬劳而已。 “大人,除了盐以外,我们还带回来了很多海产。”阿诺德虽然一脸狼狈,但一双眼睛亮得要发光,“有海鱼干,还有海带和干贝、海米。” 阿诺德滔滔不绝:“除了海产,我们还换回来了干货,全是晒干的蘑菇,都是能吃的,泡开能涨得很大。” 他们甚至还带回来了一车硫磺。 只是商人们也不知道这玩意是用来干嘛的,对方说这是从矿里挖出来的,只是还不知道用法,但应该是个好东西,商人们觉得虽然他们不知道用处,但领主大人一定知道,并且对方卖的很便宜,半罐糖就能换一车,所以他们抱着有用最好,没有也不怎么亏的想法把这一车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硫磺运了回来。 池晏一开始也没认出这是硫磺。 直到他闻到了那股特殊臭味,再结合这是黄色脆性结晶,才想起这玩意是硫磺。 这可是个重要收获,硫磺和硝石,再加上木炭,就能造出最基础的火药,并且只要比例正确,杀伤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把这个卖给你们的商人,下次你们再过去,还能联系上吗?”池晏问的很严肃。 阿诺德也回答的很严肃:“大人,他就住在那个城里,这些东西是他从当地领主那买下来的地里挖出来的,因为太脆了,不是宝石,又有股臭味,所以一直卖不出去,全部堆着呢,我看他明年也卖不出去。” 池晏:“……” 这话是有道理的,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又不够坚硬,不能卖给喜好宝石的贵族,就只能堆积着吃灰,估计那个买地的商人赔了不少本钱进去。 池晏:“你们休息几天,再过去一趟,这些东西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回来。” 阿诺德瞪大眼睛:“大人,这东西真的有用吗?” 池晏笑着说:“对别人来说没用,但对我来说有用,你们会谈,把价钱压低些,反正他卖不出去。” 阿诺德嘿嘿地笑了两声,很有奸诈商人的模样。 池晏现在想弄火药倒不是为了打仗,毕竟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起来,他主要是想有了火药,就能更快的搞拆迁了,这座城的贫民窟他看着很碍眼。 贫民窟的条件不仅差,修建的还很糟糕,该坏的不该坏的墙都已经坏了,拆除起来还很麻烦,想重新规划也有一堆问题。 如果有了火药,那拆起来就简单得多。 而且还能做成武器,池晏能拥有一支在这个时代所向披靡的军队。 哪怕这个军队只有二十人,也强多二百人的步兵。 即便只是为了自保,也更让人有安全感。 至于换回来的海产,池晏不是很喜欢吃这些,他妈对海鲜过敏,从小到大家里的餐桌上就没出现过海鲜,以至于池晏本人也不怎么吃,不讨厌,但也算不上喜欢。 但他倒是知道海鲜能做成调味品,这还是他妈教会他的,池妈妈觉得市面上的鸡精味精都有添加剂,不够健康,所以尝试着自己做,把鸡煮熟后,鸡肉撕成细丝,然后上烤箱烤得没有一点水分,不烤糊就行。 然后把海鱼干和干贝海米全都烤干,再把香菇烤干,然后把这些东西放进破壁机里打成粉,一次不够细就打两次,然后这粉末就是家庭自制鸡精了。 煮汤做菜的时候放一勺,十分鲜美。 但池晏从来吃不出自制的和外面买的有什么区别。 只是比外面买的更贵而已。 要说健康……他更不明白经常吃泡面的老妈为什么不觉得泡面不健康。 可是现在,池晏觉得还是老妈英明。 不管健不健康,多个手艺总是好的,于是他连忙让安娜过来,带着安娜去做鸡精。 他们这的烤箱不能设置温度,全靠厨师的经验和技术,好在安娜十分靠谱,她烤出来的干货全都没有水分,鸡丝为了避免烤糊,烤了两次,全都用的小火,香菇也一样。 池晏不吃菇,受不了那个味,但烤干后磨成粉的香菇跟其他的干粉混合在一起,就没了香菇本身的那股味道,池晏还能接受。 “大人……真要磨成粉?磨成粉干什么?”安娜觉得不磨成粉,这些东西泡了以后还能端上桌吃,这可是肉啊,但是磨成粉了,那就不是肉了。 池晏:“磨成粉就是香料了。” 安娜一脸茫然,随后痛心疾首。 把肉磨成香料! 想都不敢想! 池晏安慰道:“别担心,磨成粉了以后,做菜放一点,什么都能变好吃。” 安娜虽然不敢出言反驳,但池晏看得出开,安娜都快心疼哭了。 只是安娜还是老老实实的按照池晏的指点,把烤好的东西全都磨成了粉,因为用的石磨比较重,所以磨出来的粉很细腻,只是用手抓着有些潮湿,池晏就让安娜把粉末放进烤炉里又烤了一会儿,直到一点水分也没了,才算成功。 有水分就容易坏,放不久。 没有水分才能用很长时间。 当天晚上,餐桌上的人就喝到了放了鸡精的野菜汤。 平时不怎么受欢迎的野菜汤,今天被喝得一干二净。 池晏在家的时候也煮过糖,只放菜,调味料就是盐和味精,以及一点麻椒油,又香又好喝。 要是煮一个鸡蛋进去,就更香了。 可惜现在领地里最多的是鸭蛋,并没有养鸡。 庄园里的鸡全是公鸡,只会越来越少,不会越来越多,公鸡里也没有会下蛋的战斗鸡。 池晏不知道,安娜每一次放鸡精,就像放自己的血一样心痛。 ……肉啊,都是肉啊。 肉都变成粉了! 池晏在餐桌上问克莱斯特:“今天的汤好不好喝?” 克莱斯特还没回答,班尼迪克就非常热情地说:“太好喝了!比放了奶的浓汤还好喝!” “好喝你就多喝点吧。”池晏微笑着说。 班尼迪克问:“你这里面加了什么?怎么味道这么好?我从没有再其它地方喝过这种味道的汤。” 池晏放下筷子,很是矜持地说:“秘密。” 班尼迪克:“……” 池晏:“开玩笑的,我有一种调味料,你要是想要,就拿东西来换,我是很大方的。” 班尼迪克:“……我倒是想换。” 他坐吃山空的差不多了,能换出去的全换了,尤其是换纸,那一张张薄薄的纸,差点掏空了他的家产。 现在的班尼迪克,已经快变成一个穷人了。 还是坎贝尔夫人心疼孩子,她说:“大人,我用腌肉换一些吧。” 池晏:“换不了多少,调味料就是用肉做的。” 坎贝尔夫人:“……那就,能换多少换多少吧。” 池晏眯着眼睛,觉得以后富裕了,领地能办鸡厂鸭厂了,说不定靠卖鸡精都能发家致富。 多几条来钱的路子总是好的。 池晏回到房间后得意的对克莱斯特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不对……这种鸡精的做法不是他想出来的,于是池晏换了个说法:“我记性可真好!” 克莱斯特顺着池晏的话说:“你总是比别人聪明。” 池晏摸摸鼻子,又得意又有点小害羞,他关上房门以后对克莱斯特说:“商人们运回来的黄色的脆晶是硫磺。”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等待池晏继续说下去。 池晏接着说:“有很多作用,但对我们来说,最大的作用是它跟硝石和木炭混合后,能变成火药。” 克莱斯特头一次听说“火药”这个词,他舔了舔嘴角,看着意气风发的池晏,轻声问道:“火药有什么用?” 池晏:“比例好的火药,在遇到火以后,能把人炸个粉碎。” 池晏说完以后觉得这样的形容太血腥了,正要描补,就听见克莱斯特嗓音沙哑地问:“是武器?” 池晏:“……杀器?” 克莱斯特在听见这个词以后,似乎迅速变得兴奋起来,他从池晏的背后抓住池晏的腰。 池晏能感觉到克莱斯特的牙齿正在咬着自己的皮肤。 池晏仰着头,觉得这感觉也不错,挺新奇的,还刺激。 于是他闭着眼睛说:“但不到危急关头,这玩意不能用。” 现在圣院和王室还没打起来呢!没打起来的时候他暴露出去,圣院和王室在第三方势力的威胁下,说不定会暂时合作,团结一致的对付他。 池晏虽然不觉得自己胆子小,但谨慎一点总没有坏处。 所以调配火药的人必须是他信得过的,还必须是口风紧的。 不能东西还没有完全研发出来,这事就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道。 “让魔族试试吧。”池晏依旧维持着仰头的姿势,舒服的头皮发麻,“他们都听你的话,不会泄密,而且他们确实需要锻炼一下了,总不能一直干力气活。” 不培养,就不会进步,指望魔族们自己摸索着成长,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克莱斯特在池晏的身后含糊道:“好。” 谈话到此结束,克莱斯特轻而易举的把池晏拉入了欲望的旋涡。 被选出来的魔族都是魔族里能勉强算是心细的,魔族们干得都是力气活——毕竟精细活也没人敢让他们干,现在不用挖掘蓄水池了,魔族就和牛头人一样,管着室内种植的卡坨。 所以他们在得知自己要去干另一项工作的时候,全都茫然不知所措。 “我们要去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谁?” “是去杀强盗吗?” “你做梦吧,现在周围都看不到人影!” 魔族们想不出自己能干什么。 不是他们妄自菲薄,而是在这里待得时间久了,都知道自己自己几斤几两,能干些什么。 他们连洗衣服都能把衣服洗破,只能花钱让别的种族帮忙洗。 “陛下了解我们,一定不会让我们去做做不了的事。” “对啊,一定是我们能干的活。” 可他们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自己出了杀强盗和干体力活以外还能干些什么。 好在池晏还找来了几个矮人,给魔族们当老师。 矮人们现在在领地里的地位很高,因为他们吃苦耐劳,动手能力强,还很有创造性。 原本矮人在所有种族中,是鄙视链的最底层,跟地精不相上下,甚至境遇比地精还要糟糕。 但现在,他们已经脱胎换骨了。 他们得到了人们的尊敬,也得到了领主大人的重视。 他们靠着自己的双手和脑子,就能得到以前做梦也得不到的地位和好处。 但矮人们依旧喜欢住在一起,他们对物质的要求很低,每天除了工作以外唯一的爱好就是做手工,做出来的桌椅板凳还能从别的种族手里换到食物和布,甚至还有糖。 池晏也给矮人们打了预防针:“他们或许不太聪明,看上去脾气还有些坏,但他们不会伤害你们,你们不用怕,如果他们偷懒,你们就要责罚他们,如果他们有进步,你们就要夸奖他们。”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工作。”池晏认真地说,“也有危险,一旦察觉到不对,你们就要马上撤离。” 池晏看着台阶下的矮人们,心里也很有成就感。 他刚来的时候,矮人们都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永远低着头,永远含着胸,连背都打不直。 现在的矮人们早就跟当初对不上号了。 他们的身体变得结实,背挺得笔直,眉宇间也有了光彩。 他们变得更好了。 这足以说明池晏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没有白费。 池晏把所有的注意事项说了以后,才告诉矮人们调配的比例,并且再三强调:“只能白天干活,屋子里不能有火。” 矮人们:“大人,我们知道!” 大人的话,他们从来都是严格执行的,不敢当耳旁风。 池晏觉得,如果他真的能把火药弄出来,说不定他真的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改变这块大地。 只是他不敢对人说。 毕竟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自负了。 第97章 炎热的夏天终于要过去了,一场秋雨迎来送往, 就在乌云聚顶的时候, 池晏让人们赶在下雨前抢收了地里的作物,金灿灿的小麦被收到了谷仓, 未防水淹,藕和苎麻也一并被收了回来。 最后一批粮食搬进谷仓之后, 不到半个小时,大雨倾盆, 雨点打在人身上竟然会有痛感, 淋雨的时间长了,身上还会有青乌紫痕, 人们连忙躲回屋子里,等待着这场大雨过去。 秋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天还未亮就停了,当第一束秋日阳光照进室内,人们才终于感觉到——酷夏,过去了。 只是池晏不敢掉以轻心,夏天延续的时间太长, 按照他的推测,秋天的时间只会更短, 冬天也会比去年更加难熬,好在大雨落下不久,庄园就来了一批人, 送来了池晏现在最紧缺的棉花和棉被,以及棉衣。 庄园的日子比这里好过,人少,但开垦的土地多,尤其是卡坨耐旱耐涝,修建的房子又足够结实,除了需要捡瓦以外没有别的问题。 多特需要在庄园里坐镇,他是不能来的,于是他派出来押送这些物资的人是他最信任的副手。 这个副手池晏还是有印象的,这人原本只是一个管事,不过人很能干,会治虫。 名字池晏倒是不记得了,管家提醒以后,他才记起这个人叫阿奇尔。 这次埃布尔也在随行人员之中,他们没被选上,全都留在了庄园里,但是他们一家都心心念念想要跟随池晏的步伐,这次过来,埃布尔也是怀抱着能带着家人离开庄园的愿望。 “这里可真大,比庄园大多了!”埃布尔赞叹的环视着周围的一切。 阿奇尔牵着牛车,也很震惊,他从小生活在村庄,后来去了庄园,没来过这样的大城市,即便这个大城市现在萧条成了这副样子,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架子还在这儿,怎么也能惊住这群“乡巴佬”。 他们一进城,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埃布尔兴奋地跟伯尼打招呼,伯尼也走过去,站在埃布尔旁边,不过埃布尔不敢离队,他还托着一个独轮板车,上面堆满了棉花,他只能一边拉着板车一边说:“你们在这儿过得怎么样?这里这么大,肯定什么都有吧?” 伯尼走到木板车的旁边,埃布尔在前面拉,他就在旁边推:“最开始不太好,现在好多了。” 埃布尔很兴奋:“庄园也好,去年那么冷都没死人!夏天热成那样,幸好我们还有水井和蓄水池,不然这些棉花肯定保不住了!” “棉花田里生了好多虫,幸好有阿奇尔。”埃布尔滔滔不绝地说着,一点跟伯尼长时间不见的生疏都没有,“阿奇尔让我们用一种树叶熬汁,把汁液跟石头粉兑在一起,洒在地里,那些虫就死的差不多了。” 正因为这个,所以阿奇尔在庄园现在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都觉得阿奇尔有真本事,值得尊敬。 伯尼也说城里的情况:“刚来的时候,这城里挺多坏人,路上脏得很!” 埃布尔想到自己生活过的城,一脸嫌弃地说:“都脏,没有干净的。” 以前他们都不觉得遍地的尿液和粪便有什么脏的,大家都这样,哪里都是,但现在他们不觉得了,脏就是脏,干净才好。 埃布尔小声问:“领主大人还好吗?” 伯尼:“应该挺好的,没听说大人生病或是别的。” 埃布尔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们在庄园里,对城里的事一概不知,庄园的人最担心的就是大人长途跋涉过去,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伯尼:“你们住的地方安排好了吗?你要不要到我家来住?” 埃布尔笑得一脸阳光:“我把东西搬过去,跟阿奇尔说一声应该就可以,就怕打扰你和牙。” 伯尼也笑:“不打扰,我家有两个房间。” 埃布尔并不羡慕家里有两个房间,他在庄园住的房子可好了,现在他哥哥伯特跟着多特做事,每个月能挣不少吃的,埃布尔虽然不如哥哥能干,但是靠种地也能收获到足够一家人糊口的粮食。 而且庄园里大家都是以物换物,东西都便宜,要添置家具什么的都不用付出太大的代价。 现在埃布尔都有五套麻衣了。 两人边聊边走,很快就到了城堡,卡迪已经站在城堡门口,指挥人把东西卸下来,清点之后搬进仓库,多特很细心,送来的多数都是成品,有棉被和棉衣,还有一些未经裁剪的棉布和均码的麻衣,还送了不少麻糖过来,硝石也送来了不少。 要不是实在人力有限,送不了太多东西,估计他还要把黏土也运过来。 有一车放的全是熏肉,分量还不少。 卡迪奇怪道:“怎么这么多肉?” 阿奇尔连忙恭敬地说:“有熏鱼干,繁殖季的时候抓了不少鱼,还有一车全是鱼松,野鸡野鸭都醺成肉干了,还打了一只野猪。” 卡迪:“看来庄园挺好的。” 阿奇尔笑道:“是挺好。” 因为庄园的硝石多,他们又知道制冰的方法,所以夏天一个中暑的都没有,冬天有棉衣棉被,还有木炭,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他们活得挺滋润。 所有东西都清点入库之后,卡迪就给他们安排住处,因为人来得突然,所以卡迪只能先把他们安排到粗略打扫过,还没有住人的房间里去。 “明天你们清洗之后再来见领主大人。”卡迪友善的对阿奇尔说。 阿奇尔受宠若惊,连忙应好。 虽然阿奇尔在庄园算是多特的副手,但这个副手还没过明面,得在池晏面前挂号才行。 阿奇尔有些紧张——以前在庄园的时候,他只能远远的瞻仰领主大人,从没单独跟领主大人说过话。 他们这一行有近百人,就是为了保障这些货物的安全,其中一大半都是魔族。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魔族是魔族,可多特知道,池晏在离开之前把所有的注意事项都跟多特说了一遍。 这些留在庄园里的魔族过得比出来的更好,一个个都长胖了,脸圆了之后,看上去竟然不怎么难看了,气质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不再斜着眼看人,跟旁边的人族也有说有笑。 他们也很快跟曾经的同伴聊了起来。 这些留在庄园里的魔族,有不少都找到了伴侣,其中几个跟其他种族结为伴侣的魔族,现在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提起孩子的时候,他们脸上都会露出笑。 以前在深渊的时候,父亲并不负责照顾孩子,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当父亲。 但是现在,他们跟自己的伴侣一起养育孩子,品尝到了新的滋味。 “家”这个字,终于在他们生命力烙下了印记。 “我家的姑娘特别可爱!”大鼻子魔族胖起来以后,连鼻子都显得不那么大了。 他乐呵呵地跟同伴炫耀:“她都会用拳头打我了!” 其他魔族:“……” 孩子打老子,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吗? 大鼻子笑得很灿烂:“会叫妈妈,还不会叫爸爸,不过我妻子说再过半年,她肯定就会叫爸爸了。” 城里的魔族不明白当爸爸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只有其他几个当了爸爸的魔族才明白大鼻子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一个小小的婴儿,连路都不会走,话都不会说,那么弱小,那么幼小。 慢慢长大,变得结实,从会爬到会走,孩子的成长带来的满足感和愉悦,比去清理强盗更让他们觉得幸福。 尤其是每天打完猎回家,妻子把孩子交到他们手上的手上的时候,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那个小小的生命,是他和妻子一起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他们不是神,却完成造物主的工作。 伯尼听着大鼻子炫耀的时候有些难过,他跟牙注定是不会有孩子的。 他不能带给牙这样的快乐。 就在伯尼准备带着埃布尔回家的时候,牙正好出来找他,牙在人群里找到了伯尼,牙拉住伯尼的手:“怎么了?一副要哭的样子?” 伯尼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脸:“没什么,埃布尔来了,我让他住我们家,可以吗?” 牙:“这有什么不行的?” 等回了家,吃过晚饭,埃布尔去给他准备的房间休息了以后,牙才问伯尼:“是不是他们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 伯尼一开始不说,后来受不了牙的纠缠,才说:“他们都有孩子了。” 伯尼说的时候低着头,不愿意去看牙的眼睛:“我生不了孩子,你永远也当不了爸爸。” 牙一听,忽然笑了:“我还以为怎么了,我不需要孩子。” 伯尼抬头看他。 牙担心伯尼不信,就拿池晏举例:“领主大人不也没有孩子吗?他跟陛……克莱斯特在一起,也不会有孩子。” 伯尼急道:“那怎么一样呢?大人还年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 喜欢男人的贵族不少,但没有继承人的贵族却没有几个,只要能生出孩子的,就一定有孩子。 牙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的。” 伯尼:“为什么不可能?” 牙不能解释的太清楚,只能翻来覆去地说:“这不可能!” 然后就早早的拖着伯尼上了床。 让伯尼接下来的话再也问不出口。 城堡里,卡迪正在给池晏汇报庄园送过来了多少东西。 池晏眯着眼睛听,听完之后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年冬天不用太担心了。” 棉衣和棉被,能大大的降低寒冬带来的死亡率,不过他们秋天也不能闲着,得开始烧木炭了,制糖厂和酿酒厂的工作也能告一段落,秋天正好让商人们把糖和酒弄出去卖。 秋天的主要工作就是烧木炭,弹棉花织棉布,缝制棉衣。 原本在纺织厂工作的人又要回到岗位了。 而其他人也都各有活干,整个城里没有一个闲人。 卡迪奉承道:“都是因为大人您,我们才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池晏摸摸后脑勺,这次不好意思大言不惭的认下这个夸奖,而是认真地说:“还是得靠领地上所有人的努力。” 卡迪低着头,内心很平静的想——以前没有领主大人的时候,人们不努力吗?可是依旧没用,可见只有正确的人带领他们,努力才有作用。 池晏:“让运货过来的人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池晏想了想,又说:“让他们休息几天再走,不急着回去。” 秋天再短,也不会几天就结束。 阿诺德他们倒是已经在集结队伍,准备离开这座城出去做生意了,上一次他们卖出去的是麻糖,都卖出了一个不错的价钱,换回来了不少物资,他们也得到了酬劳,这一次他们用自己的钱从池晏手里低价买到了一些糖和酒,卖出去的差价就是他们自己挣的了。 不过他们还是要替池晏跑腿,为了把自己买下来的货物卖个好价钱,必然会拼命推销,并且价格估计还会提高。 毕竟贵族们是不缺钱的,一代代留下的财富,足够他们躺在金银上过一辈子,现在各地的情况都不好,贵族们拿着钱也没多少地方花,正是商人们大展身手的时候。 而且他们上一次带了几十个魔族走,这次准备再多请一些魔族。 他们现在觉得这些长得丑陋的人,比骑士还要能打。 出门行商,能安全点就安全点,谁也不想钱没挣到,命还没了。 又不是亡命之徒,拿命换钱。 池晏也让他们多换一些金币和银币回来。 铜币在乱世的时候会贬值,但金银不会,这些贵金属数量稀少,再怎么贬值也不会太夸张。 铜币就不一样了,尤其是铜币磨损的很快。 池晏以前看过一个科普栏目,就是讲各国硬币为什么边缘都是锯齿状的条纹,除了避免磨损以外,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最早的时候,很多人会估计敲掉铜币边缘,这些敲下来的铜币融了以后掺入一些别的金属,就能变成一块完整的新铜币。 而被敲掉边缘的铜币只会让人觉得边缘被磨损了。 铜币的大量造假,就会让铜币贬值,购买力下降。 现在的金银纯度也不够,但是比起铜币来说购买力还算稳定。 池晏准备囤点金银了,金子最好,贬值的可能性最低。 商人们一口答应,只要金银,不要铜币,反正贵族们不缺金银,他们的餐具都是银具,商人们打定主意要从贵族们身上扒下一层皮来。 入秋之后,克莱斯特也很少待在城堡里,他多数时候都在附近打猎,不过身边从不带人,更喜欢独来独往,打回来的猎物全都是大型动物,野猪或是鹿,有一次还打到了一只猎豹。 池晏房间的兽皮毯也多了几张。 “你明天还出去吗?”池晏洗完澡回房间,他一边脱衣服一边问,“这几天你都在外面。” 克莱斯特:“你不想我出去?” 池晏理直气壮地说:“那当然了,我白天都看不见你!” 克莱斯特笑道:“那就不出去。” 池晏朝克莱斯特看过去,发现克莱斯特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一个本子,这是池晏的画本,上面几乎全是克莱斯特的速写和肖像画。 池晏初中的时候喜欢临摹漫画,导致后来画速写,也总是无意识的把人画得脱离现实,变得美型,所以全班同学都喜欢当他的模特——其他同学画的,那都惨不忍睹,虽然不管是比例还是衣服褶皱等等都能拿高分,但对模特来说,绝对要给个最低分。 克莱斯特翻看着池晏的画,听见池晏的声音以后才抬头笑道:“我的眼睛有这么大?” 池晏只穿着一条短裤,走到克莱斯特的背后,搂住克莱斯特的脖子以后在克莱斯特的耳边说:“这叫艺术加工,你不觉得眼睛大点更好看吗?” 克莱斯特:“有你的自画像吗?” 池晏翻了几页,指给克莱斯特看:“有,你看。” 克莱斯特没忍住笑,画上的池晏有一双长的过分的腿,脸也比现在成熟得多,如果池晏不说,克莱斯特还真认不出来这是池晏。 池晏:“笑什么笑?我也就夸张了一点点……” 这话他自己说的都没有底气。 “你现在这样也好看。”克莱斯特没修习过怎么说情话,然而真正说起来的时候却像信手拈来,“比画上的好看。” 池晏眨眨眼:“真的?” 克莱斯特仰起头,看着池晏的眼睛:“真的,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在想,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好看的小魅魔。” 池晏迟疑了几秒,然后说:“我不信!” 他认真道:“你那时候肯定在心里笑我傻,竟然一点没怀疑你这个到在路中间的人。” 克莱斯特:“……” 池晏惊讶道:“你真这么想的?!” 克莱斯特抿着唇,低笑着:“傻的很可爱。” 如果不是因为这份“傻”,他们也就不会有现在了。 池晏气哼哼地说:“我也就傻了那么一次,平时还是很聪明的,你出去问问,谁不夸我聪明?” 虽然领地里的人看他,都是带着高度美化滤镜看他。 克莱斯特把画本放下,站起来以后抱住池晏:“你不傻,你最聪明。” 池晏是不会这么轻易被哄住的! 他撇着嘴说:“以前我们还没那什么的时候,你可从来不说我傻,得到了就不珍惜,我算是明白了,果然不管什么种族,大家都一个样。” “虽然我跟你一样,都是男人,但我从来都不觉得你哪里不好。” 克莱斯特抓住池晏的手:“你什么样都好,傻也好,聪明也好,没人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傻,一辈子不犯错,只是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池晏:“……” 这、这也太犯规了! 池晏的脾气还没发起来,就消失无踪。 他觉得自己这样不行,但是被克莱斯特抱着,池晏的心就软的一塌糊涂,他埋首在克莱斯特的怀里,觉得克莱斯特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 情人的体味就是最好的催情香。 池晏喉结上下滚动,一口咬在了克莱斯特的手臂上,他的牙尖是克莱斯特的肌肉,柔韧极了,口感也好极了。 自从开荤以后,池晏就从不掩饰自己对克莱斯特的渴求。 他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原本就是不知节制的年纪,经常说着说着话,就把克莱斯特拉到床帐里去了。 现在他咬着克莱斯特的手臂,心猿意马,正要把克莱斯特拉到床上去,就被克莱斯特紧紧抱住。 “就在这里。”克莱斯特在池晏的耳边低声说,“在沙发上。” 池晏踌躇道:“不太好吧……” 虽然在床上也会留下痕迹,但是在沙发上留下痕迹似乎更让他不好意思? 克莱斯特轻声说:“不在这里也可以。” 池晏瞪大眼睛:“那去哪儿?” 克莱斯特:“去外面。” 池晏脸都红了,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激动:“……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克莱斯特在池晏的耳边发出魔鬼一般的呢喃:“我的翅膀能把你包裹住,谁也不会看见你。” 池晏咽了口唾沫。 幕天席地。 听起来就很刺激! 现在人口稀少,路边又没有监控。 听起来——行得通! 池晏:“要不要带床单出去?” “水是要带的,免得做到一般口渴,每次都要流那么多汗。” 池晏脸颊通红,故作镇定地说:“要不要带点吃的?没力气的时候能补充一下体力。” 克莱斯特:“……”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要去干什么大事,还要考虑持续能力。 池晏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吃的就不带了,带点硬糖吧。” 可以接一个甜甜的吻。 不过池晏不好意思让卡迪他们去准备。 池晏看向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叹了口气:“我去让人准备。” 池晏朝克莱斯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克莱斯特出去的时候,池晏满脑子地摊文学。 他一边想着要模仿哪一本文学作品,一边可惜这边没有苞米地。 第98章 池晏在气温开始下降时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链条和齿轮做出来了,矮人们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 废了多少木炭和风箱, 才终于化出了铁水,根据统一的度量衡做出来的模具没有翻车, 链条和齿轮贴合的严丝合缝。 因为没有机油,所以转动起来依旧有些干涩, 并且磨损情况也一定比有机油严重。 不过因为池晏没有生产机油的办法,所以也只能先这么用着。 磨损的太严重就换。 链条和齿轮很快就组装好了, 因为还没弄出蒸汽机, 所以动力来源还是人力,靠脚踩提供动力, 脚踩的动力源也得用上小型链条和齿轮,有了这个以后,制糖时的搅拌工作就轻松了许多。 人腿上的力气总是比手上的大。 不过秋天的主要工作还是烧炭和织布制衣,制糖厂和酿酒厂属于半停工状态,明年开春才会继续工作。 池晏觉得既然链条和齿轮弄出来了,明年的主要建设重心就得放在修路上。 修了路,就能改良马车,因为有了炼铁技术, 还能造出自行车和人力三轮车。 而现在的道路显然是不能支撑车辆平稳运行的。 至于通往其他城市的路,池晏倒是想修, 奈何没那个财力,也没那个人力,更何况要是只有他出钱出人, 总觉得心里不平衡。 炼钢技术也变得比之前更好了,池晏也让矮人们组成了专门的炼钢厂,炼钢厂是有门槛的,因为工作环境比其它工种更恶劣,所以工资也更高,还有福利,一年两套工作服是免费发的,每个季度评一次优秀和先进。 不过能进炼钢厂的人很好,这个工作的危险性大于其他工作,除了一些原本就炼过铁的矮人以外,新收的人都要经过培训,先学理论知识,再观摩老师傅的手法,最后再在师傅们的监督下上手实际操作。 这无疑让新人上岗的速度变慢,也浪费了一部分人力。 但池晏觉得这样是值得的,一批新人从培训到上岗也就一个多月,而这些人却能连年在岗位上创造价值,后期创造的价值比前期的损耗大得多。 池晏的桌上摆着链条和齿轮,这些都是小型的,池晏自己一边组装一边拆解,自得其乐,一整天都耗在这上面了。 “要是能弄出玻璃就好了。”池晏放下链条,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虽然没有电池,但机械手表可以只靠发条。” 发条用的是卷紧片状钢条,利用弹力产生动力,只需要转动发条就能运行,但会随着盘在发条轴上的发条慢慢变松而能量下降。 一旦忘记上发条,就要重新校准时间。 其实不用玻璃也可以,只是容易落灰而已。 不过池晏不担心这个,他只担心钟表太精细,不容易造出来。 毕竟现在他们连钢针都还没有,更别提更精细的螺丝和位钉了。 只是池晏觉得技术问题只要不断打磨就可以突破。 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得放在不那么精细的大型工具的生产上。 池晏觉得蒸汽机的生产也迫在眉睫了,只有蒸汽机生产出来,人手才能从枯燥的重复性工作上解脱出来,投入新的工作中。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劳动力不够。 现在城市周边的田地被重新开出来的并不多,只占到原本田地的十分之一。 除此以外,池晏还准备建养鸡厂和养鸭厂,还得养羊,更不用说明年的修路计划。 哪怕把他领地上的人全都一个掰成三个用,也忙不过来。 但要引入人口实在太难,天气恶劣成这个狗样子,但凡还能活下去的,甚至绝大多数活不下去的,都不会离开自己所在的城市。 在城市里可能还能混到一口吃的,离开城市,去野外可能会填了鬣狗的肚子。 如果运气好,躲过了野兽,那也可能不会寻求庇护的城市放进去。 去了新的城市,人生地不熟,只会更加凄惨。 交通不发达的时候,一个家族都在同一个城市,危机到来的时候还能互相帮助,而一旦去了另一个城市,那就任何依靠都没了。 那些成功逃到池晏领地的人,都算是运气好到极致的。 逃难的路上没被强盗杀死,没被野兽杀死,没饿死,没意外致死,还能成功来到池晏这里的人,跟九死一生也差不了多少了。 烧木炭的土窑一整天都没有停止运转,一窑窑的木头放进去,一窑窑的木炭拿出来,这些木炭全部堆积在库房里,保持干燥,绝大多数人手都在烧木炭,起了不少土窑,今年冬天的用炭在秋天结束之前应该可以保障。 工作结束的时间,人们也能自己去砍柴存着,以免木炭不够。 卡坨也被磨成了粉,一些做成干饼,一些收进粮仓,秋天能收到的野菜也在腌制后装坛,这些是冬天唯一的菜色,腌制的手法也挺原始,就是一层菜一层盐,一层一层把坛子堆满。 幸好商人们带回来的盐多,不然就只能把野菜晒成菜干,一旦泛潮就不能吃了。 池晏不爱吃菇,所以收来的香菇他都让仆人们晒干之后自己存着吃。 “大人,做出来了!”矮人被卡迪领到大厅,他兴奋地脸颊通红,“比以前的都好用!还可以调整,深耕和浅耕都能用,还能把土推到一边,比以前的好用多了!” 矮人身后还跟着其他几个矮人,他们拉着一个比他们还要高的东西过来。 池晏一听他们的描述就知道他们把曲辕犁弄出来了,曲辕犁用的是木头和铁,除了犁头和扶手以外,还增加了犁壁,犁箭和犁评等等,并且犁壁呈圆形,耕种的时候会把土壤朝两边推开,减少阻力。 唯一的问题是,曲辕犁过于巨大,要用两头耕牛才能拉动。 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矮人眼睛都在冒光:“大人,我们让牛头人试过了!一个牛头人就能推动!” 池晏:“……” 牛头人,一个在力气上加满天赋点的种族。 可惜打铁不止看天赋,还要看技巧,不然牛头人才是天生适合打铁的种族。 池晏问领头的矮人:“做这样一把犁要多长时间?” 领头的矮人:“五天就够了!我们分成四组,每组五天能做一把!” 池晏:“那就继续做吧,明天开春就用得上了,你们都辛苦了,木坊的人每人能得一罐糖。” 矮人高兴得咧开嘴,牙豁子都笑出来了。 池晏还不忘给他们撒点鸡汤:“不要小看任何一样东西,这个犁可以更快的犁地,就能节约很多时间,让人们可以去干别的事,这个城才能变得更好,一点小小的改变,就可能造成天翻地覆的变化。” “你们的贡献,领地里的所有人都是知道的。” 矮人们被说得脸颊通红,双眼冒光——他们从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原来这么重要! 以前他们可是连糊糊都分得最少,不说牛头人,连地精在人们嘴里都比他们强。 “矮人有什么用?就喜欢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地精好歹能挖个坑,弄些陷阱,矮人?他们不掉进地精挖的陷阱里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们干什么?” “矮人唯一的好处就是便宜。” “全都是买牛头人和地精送的添头,谁那么想不开专门买矮人?” …… 这话听得多了,矮人们似乎也认定自己就是没用的存在,不如牛头人力气大能开荒,不如地精聪明还会挖陷阱。 现在他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模糊了意识到了自己的贡献,领头的矮人一激动,眼睛一弯,猝不及防地哭了出来,就像受尽了委屈的小宝宝,终于被人理解后的心酸和悲痛。 有领头的一带动,剩下的矮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他们其实早就意识到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可他们从没有听到过这么贴心的话。 来自领主大人的认可,比其他什么都更让人激动。 池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群大老爷们在他跟前哭,他能怎么办? 于是池晏清清嗓子,温声细语地说:“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忙,这段时间你们都要辛苦一下了。” 矮人带着哭腔说:“大人,我们不怕辛苦!” “就是,大人,我们不辛苦!” 最后还是卡迪把他们领了出去,不然他们能在池晏面前哭到天黑。 等卡迪送完人回来,池晏才接过卡迪递过来的温水,叹息道:“现在的人可真淳朴。” 这样一点鸡汤就能感动成这样。 卡迪倒是没觉得矮人们哭得夸张,反而说:“因为有您在,他们才有现在的日子过,您没来的时候,他们一天只有半碗糊糊,每年都要死不少矮人。” “不过商人们每次把牛头人和地精卖过来的时候,都会送些矮人过来。” 卡迪觉得矮人是撞上大运了,换一个领主,他们肯定过的还是以前的日子。 池晏:“既然其它地方不重视矮人,我们能把矮人买过来吗?” 尤其是快要冬天了,各地领主肯定想把养不活的奴隶出手,毕竟不卖出去冬天也是要饿死冻死的,不如早点卖,还能挣一笔钱。 卖牛头人的肯定不多,但卖地精和矮人的一定不少,尤其是地精。 卡迪想了想:“应该是可以的?” 但是等商人们回来以后,再让商人们去买人时间就来不及了,买了人也难在下雪前赶回来。 池晏:“哎!” 卡迪也没有好办法。 知道晚餐时,池晏在餐桌上说了烦恼以后,坎贝尔夫人才微笑着说:“大人,可以让我和班尼迪克一起出去。” 池晏没料到还有这样一个选项,他眨眨眼睛:“可以吗?班迪尼克怎么说也是贵族吧?” 坎贝尔夫人笑得一脸温柔:“正因为他是贵族,所以去其他贵族的领地没人敢害他。” 正在吃饭的班尼迪克差点一口面包把自己呛死,他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然后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去拿水杯,还不容易喝下一口水把喉咙里的面包咽下去,这才眼睛发红的盯着坎贝尔夫人:“夫人……” 坎贝尔夫人迅速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地看着班尼迪克:“难道你想一直这样吗?” “待在这里坐吃山空?” 班尼迪克不敢看坎贝尔夫人,只能低着头小声说:“我会画画……” 坎贝尔夫人更严厉了:“难道你能靠画画挣钱填饱肚子吗?那么多比你画技好的画师,除了给圣院和王室工作的以外,哪一个不是穷困潦倒?难道你也想像他们一样,饿死在街头?” 班尼迪克有些委屈:“我不是还有您吗?” 坎贝尔夫人翻了个十分娇俏的白眼:“我又不是你亲妈。” 班尼迪克终于闭嘴了,他也是忽然意识到,坎贝尔夫人确实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她对他好,愿意养他,他应该感恩戴德,而不是把这当做理所当然。 坎贝尔夫人:“更何况我总有老的一天,等我不能养你了,我们靠什么生活?” 班尼迪克小声嘟囔:“我跟领主大人是好朋友。” 坎贝尔夫人讥讽道:“只有身处同样地位,或是有同样追求,同样思想的人才能当朋友,你真的觉得你跟领主大人是朋友?” 班尼迪克:“……” 不用多说了,这肯定是后妈。 坎贝尔夫人矜持的朝池晏笑了笑:“让您见笑了。” 池晏摆摆手:“没什么,母亲教育儿子,这是很正常的事。” 他逃课去上网的时候,他妈对他的态度堪比火山爆发,坎贝尔夫人已经算是非常温柔了。 而且他确实忽略了一点,班尼迪克的贵族身份能做很多事,比安德鲁的圣使身份还要有用,只要文书在,哪怕没有领地,他的贵族神风也能无往不利。 并且世袭的贵族,比池晏这个圣院任命的领主更金贵。 关键时刻,班尼迪克能成为这座城的保护伞。 他也不能一直放任班尼迪克当领地里的吉祥物——还是个没什么用的吉祥物,既不可爱也不会安抚人心,连画画都是数年如一日的没有进步。 “既然坎贝尔夫人这么说,那你就去吧。”池晏喝了口野菜汤,顺便吃了口肉干,“我会派人保护你的,你的安全不会有问题。” 班尼迪克抬头看着池晏,眼睛依旧泛红:“外面那么危险……” 池晏:“男人,就要勇往直前,要扛得住压力,面对得了风险,就像夫人说的,等她养不了你的时候怎么办?难道那个时候不应该变成你养她吗?” 班尼迪克低下头。 领主大人说的太有道理,他无法反驳。 坎贝尔夫人照顾了他这么多年,如果将来有一天她不能再照顾他,再庇护他了,他该怎么办? “为了避免麻烦,我们还是早点走吧。”坎贝尔夫人一锤定音,“准备一些东西,我们两天后出发。” 这下班尼迪克是愿意去得去,不愿意去也得去了。 吃过晚饭,池晏回到了房间,他去打开窗户,换了衣服以后坐在书桌前写日记,刚写了两行,克莱斯特就从窗外跳进来了。 池晏放下笔,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克莱斯特。 他的下巴微抬,眼睛微眯,一副兴师问罪地模样。 “说好的你白天不出去了呢?”池晏抿着唇,看起来像是一只随时准备进攻的小老虎。 虽然自认为凶猛,然而毫无攻击性。 克莱斯特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外面有动静,我过去看了看。” 小老虎立马变成了家猫:“什么动静?是有强盗了吗?肥不肥?我们能不能抢他们?” 克莱斯特笑了:“不是强盗。” 池晏遗憾的撇了撇嘴。 克莱斯特:“是个坏消息。” 池晏连忙紧盯着克莱斯特的眼睛:“有多坏?” 克莱斯特:“我飞去了四座城,其中有一座已经染上了瘟疫。” “今年夏天死的人太多了。” 池晏:“不可能啊!前年已经发生过一次了!怎么这么快又再来?” 不过黑死病确实一直是断断续续的,并且六年间带走了欧洲三分之一的人口,那时候打仗消耗的人口也只是总人口的百分之五。 前年能遏制住,是因为现在交通不发达,鼠疫爆发的城市在人死的差不多以后,又经过了一个寒冬,才勉强遏制。 今年夏天的情况只会比前年更严峻。 只有池晏的城市宛如世外桃源,要不是克莱斯特飞出去,他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现在的情况。 商人们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他们去的城市有没有爆发鼠疫。 城里现在打扫的很干净,老鼠还是有的,只是相对较少,而且人们会填补房子的破损处,食物也都放在柜子里,加上有专人打扫街道,人们不再随地大小便,池晏可以挺起胸脯说,他的城市,现在一定是这块大陆最干净的城市。 池晏深吸一口气:“我去问问坎贝尔夫人能不能治。” 这下坎贝尔夫人是不能出去了。 至于班尼迪克——那也得看坎贝尔夫人有没有治疗的手段。 池晏跟克莱斯特一起到了坎贝尔夫人的房间门口。 “大人,既然这样,那我更应该和班尼迪克一起出去。”坎贝尔夫人不慌不忙的朝池晏和克莱斯特行礼,她在克莱斯特面前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我要看见人,知道到底是哪种瘟疫,我才能确定能不能治。” 池晏:“……跟两年前的瘟疫不一样吗?” 池晏还以为是同一种。 坎贝尔夫人笑了笑:“不同的老鼠带来的瘟疫都是不同的。” 池晏:“你确定你要出去?如果你染上了,并且你还治不好,怎么办?” 坎贝尔夫人:“除了班尼迪克以外,这次出去的人都选魔族吧。” 坎贝尔夫人很想朝池晏抛个媚眼,不过她忍住了:“魔族是不会染上瘟疫的。” 池晏:“……那让班尼迪克一个人族去,会不会太残忍了?” 坎贝尔夫人叹了口气:“大人,我把他养的太弱小了,他不够坚强,以后又要怎么生活呢?难道全靠我,或者全靠您?” “这一次正好是个机会,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 池晏觉得还是要征求一下本人的意见,毕竟这次出行,别人都很安全,就他一个人很危险。 直接把人送出去,实在不太人道。 只是这一次,池晏不知道如果坎贝尔夫人研发出药物后,他该不该让蕾妮他们把药方送出去。 上一次蕾妮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去送药,结果到第二年,池晏都没有得到任何关于病人被治愈的消息,他就不信所有得到药的圣院院长,都对人命视若惘然。 毕竟也不是所有院长在人命面前都能坚持教义。 池晏之前太忙了,没有打听过这件事。 现在他再想打听,却晚了。 事情过去这么久,他没有跟外界交流的通道,现在又不能贸然去找任命他为这座城城主的圣院院长,池晏觉得交通不便,交流不便的坏处实在太多了!要是在现代,找找熟人,一通电话打过去,就什么都知道。 池晏考虑了一会儿以后说:“要带出去的人手你自己挑,需要什么东西也直接告诉卡迪,你们别走太远,就去最近一个有瘟疫的城,早去早回。” 坎贝尔夫人:“谨遵您的吩咐,大人。” 池晏招来卡迪,让他去准备坎贝尔夫人需要的东西,然后才跟克莱斯特回了房间,现在克莱斯特已经很少提出管理城市的意见了,或许克莱斯特天生就不爱这个。 “我也太倒霉了。”池晏抹了把脸,靠近克莱斯特的怀里,“怎么每次有点起色,都会有事情发生,我还是不是老天爷的宠儿了?” 克莱斯特忍俊不禁:“说错了,是天母的宠儿。” 池晏忍不住抬头望着窗外:“我这个妈看来是不太爱我。” 池晏叹了口气:“多灾多难的几年,熬过这几年,应该就好了。” 克莱斯特轻声安慰道:“会的。” 池晏不想说话,就静静的靠在克莱斯特的怀抱里,只有在克莱斯特的怀里,他才能感觉到安心和平静,还有安全感。 就是不知道这次的鼠疫有多严重,是普通鼠疫,还是纠缠欧洲人民六年之久的黑死病。 第99章 坎贝尔夫人出发了,还带上了欲哭无泪的班尼迪克, 班尼迪克临走时一脸绝望地看着池晏, 好像他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然而他走之前, 池晏问他的时候,他却言之凿凿地说自己要跟着坎贝尔夫人一起走。 池晏不知道坎贝尔夫人是怎么说服班迪尼克的, 反正班尼迪克表现的就像是逼良为娼。 城里的人还不知道外面爆发了瘟疫,他们依旧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不过人们很快从管事的嘴里得到了新的指令, 全城开始除鼠,虽然关于鼠疫的事没有点明, 但人们心理也有数了。 现在的除鼠方法很简易,杀鼠药都还没有,无非是放点老鼠可能会吃的东西在角落里,人就在旁边守株待兔,或者去掀开可能有老鼠的木板,然后用木棍把老鼠打死。 池晏有个缺德的办法,就是把黄豆缝进老鼠的屁股里,这还是他看书的时候看到的办法, 被缝住的老鼠只能吃不能拉,肚子慢慢涨大, 就会发疯,攻击啃咬其它老鼠,缝住一只老鼠, 能害一窝。 不过能治老鼠,缺德就缺德吧,池晏让卡迪把这个方法传达下去。 抓住一窝老鼠,其它的打死烧了,留下一只缝住。 除此以外,对卫生的要求也更高了,饭前饭后都必须洗手,有偷懒的一旦被抓住,就会直接丢掉工作,大约是因为这个惩罚太过严厉可怕,没一个人敢犯。 食物的卫生也很重要,从做出来到端上桌,都得有人盯着,免得有苍蝇落在上面,或是有老鼠偷吃,最怕的是老鼠的排泄物。 比起坎贝尔夫人他们刚走,阿诺德他们已经在布鲁克城待了一个多月了。 阿诺德他们刚到,就发现这里的情况不太对,街上的人无精打采,有些人身上长了脓疱,领主只在他们来的第一天见到过,之后就再也没见到。 他们住在同一栋楼内,每天食物都只敢吃自己带来的干饼,也不敢跟外头的人接触。 毕竟他们不是第一次跟瘟疫面对面了,比起这个城里,两年前没有见识过瘟疫的人,他们更知道瘟疫的症状和可怕。 “现在该怎么办?”一个商人长吁短叹,坐在桌边,连干饼都吃不下去,只能喝下一口水。 他们的货物还没有换出去,出城又变成了一个大问题。 这座城现在还没有人意识到瘟疫来临,人们只是以为身体出了问题,只要等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阿诺德也很无奈:“能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要不,咱们就不换货物了。” “那怎么行?来都来了,难道白跑这一趟吗?我可是把能拿出来的钱都拿出来了,现在说回去?” “问题是领主不愿意见我们,除了他,谁还能买下这么多糖和酒?” 安德鲁忽然说:“我们派个人去见领主大人吧,只要我们拿出足够的诚意,他一定会见的。” 足够的诚意,就是足够的好处。 也就是货物或钱。 阿诺德:“……他胃口肯定不小,我们哪怕不赚,也不能亏啊。” 当地的商人有自己的圈子,他们想去做交易,没有领路人是基本不可能的。 安德鲁抿了抿唇,最后说:“我去圣院一趟。” 如果这个圣院的院长是个好人,那么他这趟就算白跑,如果这个圣院的院长,是个只图享受的废物,那他这趟应该能够有所收获。 阿诺德和其他商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现在所有商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安德鲁身上,安德鲁只能用棉布围住半张脸,带着几个魔族前往当地圣院。 之前在庄园的时候,有染上瘟疫的人过来,安德鲁记得领主大人叫所有接触病人的人都戴上棉质的口罩——他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但当时庄园没人染上,所以应该是有用的。 只是他没带口罩出来,只能拿棉布应付一下。 “你们也带上吧。”安德鲁对魔族们说。 牙摇了摇头:“我们不用戴。” 安德鲁以为对方是怕麻烦,很认真地说:“不要以为自己身体好就能什么都不怕,瘟……病是很可怕的。” 安德鲁唠唠叨叨,牙他们实在是听得烦了,为了堵住安德鲁的嘴,才终于用棉布围住了半张脸。 这座城的圣院在城市的中心,比城堡修建的还要高大漂亮,墙面还有关于圣灵的绘画图案,不知道用的什么颜料,或是年年都要补色,所以上面的图案清晰漂亮,除了所有人都长一张脸以外,称得上是难得的艺术建筑了。 安德鲁取出文书交给守在门口的圣侍,对方在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才通知了在圣院内的祷师,最后又祷师带着安德鲁去见院长。 魔族们自然只能等在圣院外面,不过魔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圣灵在他们看来,跟仇人没什么两样,要不是出来了必须听安德鲁的,他们现在估计已经冲进去把圣院给砸了。 毕竟在传说中,除了奥斯汀大帝以外,魔族被流放到深渊,还有圣灵降怒这个传说。 两个都是传说人物,那就不要分个高低贵贱,一起恨吧。 安德鲁很快见到了这座圣院的院长——那是个看起来十分祥和的中年人,他的眉毛自然下撇,眼角也微微朝下,是副悲天悯人的长相,院长脸颊有肉,看起来和蔼可亲,并不像是个坏人。 安德鲁有些丧气,如果院长是个好人,那他就等于白跑一趟,但如果对方是个坏人,对这座将要危机重重的城市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 他都不知道自己该盼着这个院长是好是坏了。 “你是从哪里来的?”院长微笑着看着安德鲁,好像安德鲁是少年离家后终于回来的晚辈,一脸的包容和关爱。 安德鲁:“我是从萨克德过来的。” 院长愣了愣:“我听说那里新上任了一位领主?” 安德鲁点点头:“是的,是布劳圣院的院长紧急任命的。” 紧急任命是在特殊情况下,无法在第一时间通报首都圣院的任命,不然等报给首都圣院,再等首都圣院审核,下发文件,黄花菜都凉了。 院长叹了口气:“听说这位领主很年轻?” 安德鲁:“刚满二十,不过他八岁开始,就在圣院受教了。” 院长:“那很好嘛,圣院总能培养出出色的年轻人,萨克德现在还好吗?” 这当然不能说实话,安德鲁神色黯然地摇摇头:“从暴徒手里收回萨克德已经很艰难了,去年冬天又那么难熬,还刚刚经历了干旱,领主大人手里已经没什么钱了。” 院长一脸微笑,但是不接话。 安德鲁明白了。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能低着头说:“不过因为萨克德的野葡萄和野果长得好,所以做出了一批硬糖和葡萄酒,原本是准备到这里来换些钱回去的,但领主大人不愿意见我们。” 院长:“糖和酒?” 安德鲁垂头丧气地说:“萨克德的情况已经很差了,如果我无法带钱回去……” 院长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领主大人可能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如果我去找他,应该能让他轻松一些。” 这句话里隐藏的意思太过明显,好像就怕安德鲁听不出来一样。 安德鲁一脸激动地看着对方:“您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院长依旧笑着,只是不再说话了。 安德鲁:“我这里还有两桶葡萄酒和五罐糖,只要能见到领主大人,换到钱,这些我希望能送给圣院,让圣院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院长的善良和仁慈。” 院长依旧只是笑。 安德鲁没有办法,心一横,说道:“我找一起来的几个朋友,应该还能匀出三桶酒和六罐糖。” 院长微笑道:“既然你们的货物不多,那我也不好收。” 安德鲁:“......院长?” 他只能狠下心说:“五桶葡萄酒和十罐糖,我们拿不出更多了。” 院长终于有表示了:“萨克德的领主既然是从圣院出去的人,我身为圣院的院长,自然是要帮助他的,你不用担心,下次我会让人叫你过来的,那时候领主大人应该就在圣院里了。” 安德鲁千恩万谢,看样子恨不得把院长放在神座上拜一拜。 直到安德鲁离开,他脸上的表情还是一脸感动。 回到暂住的房子里以后,安德鲁才撕下伪装的面具,一脸愤恨地发着气:“什么院长?比我原本的院长差多了!” “还吃糖?喝酒?怎么不喝死他?!” 圣院是不允许喝酒的。 这是戒条,一旦喝酒被抓住,就会被赶出圣院。 但是这个地方显然已经变成了圣院院长的一言堂,他喝什么吃什么,没人能管他。 并且他说的这么光明正大,下次他派人叫安德鲁过去,安德鲁必须带上约定好的糖和葡萄酒,这些东西可不便宜,按照正常的价格,这些糖和酒足够换到够一百人吃五六天的食物了。 并且还不是豆子和麦麸。 送给圣院院长却是白送。 安德鲁想起他曾经生活的圣院,院长明明知道瘟疫会害死人,明明知道瘟疫会被传到他自己身上,他依旧照顾着信徒们,甚至完全不阻拦想要离开的圣使和祷师,他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守护着那里。 最后他的院长死了。 而这样的蛀虫却活到了现在。 实在是太可笑了! 这片土地上,还有什么光明和正义可言吗?! 商人们看安德鲁气冲冲的回来,反而知道这事应该谈成了,他们迫不及待地围过去问:“他要了多少东西?” 安德鲁喘着粗气:“五桶酒,十罐糖。” 商人们咋舌:“这也太多了!” 虽然他们带来的不少,但这个分量够得上五分之一了。 并且他们还不能确定这里的领主会花多少钱买他们的货物,要是对方出价低,他们就太亏了! 安德鲁也委屈:“我能怎么办?他不松口,我也只能往上加。” 事情已经这样了,他们也只能接受。 安德鲁他们又等了几天,这期间他们还是不敢出门,街上的人明显变少了,路边还有人倒在地上,身上的脓疱裂开流脓,其他人都绕着他走,城里的骑士和卫兵也很少再出现在路上,哪怕偶尔出现一个,对方也是脚步匆匆。 越来越多的人涌向圣院,但是都被轰走了。 “这个城不能再待下去了。”阿诺德只能当机立断,“明天圣院还不叫我们过去,我们明晚就要走。” 晚上赶路当然危险,但是哪怕住在野外,也比住在城里好。 之前他们所在的城市出现瘟疫的时候,就有不少平民绝望之下开始撞开商人和富户家的大门,冲进去抢食物,抢财产,甚至还会杀人。 好在当天下午,圣院就有人过来,通知安德鲁去圣院见院长和领主。 安德鲁跟着人走了,他也如愿见到了这里的领主。 ——一个干瘦的中年人,他瘦的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怀里还坐着一个身材丰满的美人,正在跟院长谈笑风生,他似乎不觉得自己瘦的不健康,一只手还放在美人的怀里。 似乎下一秒他就会当着院长和安德鲁的面,干些不可描述的事。 “领主大人。”安德鲁向对方行礼。 这位领主名叫班奈特,他的外祖父是公爵,然后继承了父亲的伯爵爵位,算是这附近爵位最高的一位贵族,连班迪尼克都只是子爵而已。 伯爵的身份意味着他随时都可以出入圣城,甚至可以在圣城拥有自己的房子。 每年王室举办宴会,都必然有他一席。 可他是个什么都不管的人,人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各式各样的美女,他的城堡里大部分的房间都住着女人,这些女人有的是当地出名的高级妓女,有些是女奴,还有一些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 他跟院长的关系也不错,因为别人送他的礼物中,院长送的最多。 这座城的一切事务,基本都由圣院打理,班奈特只需要每年收钱就好了。 班奈特的眼睛很小,看起来十分没有精神,他屈尊降贵地对安德鲁说:“伯特莱姆院长已经告诉我了,你想送一批糖和葡萄酒给我?” 一瞬间,安德鲁觉得天旋地转。 门口的骑士忽然关上了门。 安德鲁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大人……萨克德的情况很不好,那些糖和酒是用来……” 不等他说完,班奈特就挥手道:“哪里的情况好呢?萨克德的领主就是看我这里缺少糖和酒菜让你送过来的,不是吗?” 安德鲁这下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他没想到一个伯爵,竟然会干强盗的行径! “我只带来了五桶酒和十罐糖……”安德鲁抿着唇说,“这些都是院长找我要的。” 伯特莱姆微笑道:“我可从没有找你要过什么东西,而且戒条不允许我们这些侍奉圣灵的人喝酒,难道你不知道吗?还是你身为圣使,自己却在喝酒?” 安德鲁满头冷汗。 班奈特忽然阴沉地说:“如果你身为圣使,却在喝酒,那么按照戒条,你应该被施以绞刑,让所有人都看看触犯戒条的人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就在安德鲁差点站不住的时候,班奈特却忽然端起了一张笑脸,语气温和地说:“不过我相信一个愿意慷慨赠与我糖和酒的圣使,是不会干出这种事的,你说对吗?” 安德鲁敢确信,他只要敢拒绝,他就别想走出这扇门! 他死后,班奈特就更有借口以他触犯戒条的借口,去他们所住的地方直接抢走糖和酒。 有圣院院长这个人证,哪怕之后被池晏责问,他都能推脱的一干二净。 安德鲁惜命,要不是惜命,他根本不会离开圣院,带着那几个祷师去碰运气。 安德鲁听见自己说:“大人……那些糖和酒,都是为您准备的。” 安德鲁低着头,脑子一片混乱,他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 班奈特和院长都笑着。 “那就请你带着骑士和卫兵回去吧,把那些糖和酒交给他们,他们会妥善安置的。” 班奈特达成了目标,不再跟安德鲁废话,而是直接抱着怀中的美人干起事来,丝毫不在意屋子里还有这么多人。 安德鲁被骑士带走之后,院长才问:“我看他不像是听话的人。” 班奈特声音含糊:“有刀在脖子上,自然就听话了,没想到他们手里竟然有酒,我以为只有糖,我又不爱吃糖。” 女人的手揽着班奈特的脖子:“大人,我爱吃糖。” 班奈特哄道:“好好好,等糖到了,我直接给你一罐。” 离开的时候,安德鲁在圣院门口不远处的看到了魔族们,他并不知道魔族是魔族,只以为他们是领地里的普通人族,普通人面对拿着武器的骑士和卫兵是没有胜算的。 于是他远远的朝牙摇了摇头。 牙十分莫名,但还是没让魔族们冲上去。 而是紧跟在安德鲁和卫兵身后。 安德鲁被“押送”回了住的地方,房子的门被卫兵一脚踹开,里面的商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一脸茫然的时候,就听骑士高喊道:“伯爵大人感谢萨克德领主的慷慨赠予,这些糖和酒,就是两个城友谊的见证!” 什么? 商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友谊的见证? 什么玩意? 我们领主知道伯爵大人是哪根野葱? 安德鲁咬着牙说:“给他们。” 阿诺德和商人们都不是蠢人,知道他们必须在命和货物中二选一。 他们迅速地反应过来。 阿诺德上前说:“大人,我们还需要整理……” 骑士冷笑一声:“你们只用说那些东西放在哪儿的,我们自己会搬。” 商人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大人,我们的货物都放在不同的地方。” “是啊大人,我们可不是一家人,都是各干各的,虽然是一样的货物,但也害怕被偷啊!” “大人!您得给我们一些时间!” 商人们吵嚷个不停,骑士烦了:“闭嘴!” 商人们没有闭嘴,骑士抽出长剑:“你们要是想试试这把剑有多锋利,就尽管说吧!” 商人们闭嘴了。 骑士对身后的卫兵说:“跟着他们,让他们把货物搬出来,你们要亲眼看着,要是少了点什么,你们的脑袋也就别要了。” 卫兵们嘿嘿笑着,他们知道这正是他们捞好处的最好机会。 商人们没有办法,阿诺德这时候忽然说:“大人,我的货物最多,先搬我的吧,您在这里看着他们,让卫兵都陪我去搬,不然人手不够。” 骑士愣了愣,他笑着看阿诺德:“没想到还有一个聪明人,行,就按你说的办,你们跟他走。” 卫兵们跟着阿诺德去了院子里,打开了仓库之后,把一罐罐糖都搬到了大门口。 最后一罐糖搬出来以后,骑士正准备让卫兵们再押着其他商人去搬货物。 阿诺德却突然给安德鲁使了个眼色。 安德鲁连忙冲出去,卫兵们刚搬完货,还没有反应过来,安德鲁就已经跑上了街,跑进了人群中,他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会染上瘟疫了,高喊道:“流脓是因为瘟疫!” “这里要完了!” “瘟疫会杀了所有人!” 这一声声高喊和吼叫几乎是瞬间钻进了人们的耳朵里。 “快带上食物和水跑吧!” “跑去安全的地方!” “那里有糖!有酒!那些是萨克德的领主送给你们的!” 安德鲁放声大喊:“那些都是属于你们的!” “去拿!” 人群还没有反应过来。 骑士和卫兵也还没有反应过来。 商人们也一窝蜂冲了出去,他们去拉扯路人,去推路人:“去拿啊,那里有糖和酒,难道你想饿死吗?你想因为瘟疫而死吗?!” 这些人早就因为那些身上生脓疱的人而感到恐惧了,此时这一层窗户纸被捅破,所有人都慌张起来,他们听见了糖和酒,这两样他们从没有尝过的昂贵品,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贪婪,他们冲向了骑士和卫兵所在的地方。 骑士看着涌过来的人群,他举高长剑,吼道:“我看谁敢!谁敢过来,我就要谁的命!” 安德鲁在人群里吼:“骑士大人每天都能吃肉,吃面包,现在还能吃糖喝酒,我们有什么?我们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瘟疫来了,我们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他凭什么跟我们抢?!” 不知道是那个人先动的手。 等卫兵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平民已经像恶鬼一样,把手伸向了他们。 魔族们也在人群中,他们跃跃欲试,恨不得下一秒就扑上去,牙正要动,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他身边的安德鲁抓住了胳膊。 “从后面绕过去!我们的货物还有一大半能保住!“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章节提要取自LOL里天使的台词:“无意者烈火焚身,悲索者该当死罪,欺诈者我判你无能,忤逆者烈焰加身,堕落者不可饶恕,贪婪者的覆灭,够格的人才能幸存。” 第100章 “斯德丁出事了?”池晏差点被一口面包噎住。 他没想到商人们去一趟斯德丁,正好赶上斯德丁暴乱。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运气? 然而等赶回来的魔族磕磕巴巴地把事情讲清楚以后, 池晏都傻了——他不是派了个商队过去, 他是派队特务过去吧? 回来的魔族顺便把牙做的事说了。 他不敢看池晏,只敢低着头说:“牙说……说那里的领主和院长抢我们的东西。” “要把东西抢回来。” “就带我们去把东西抢了。” 池晏心说还好, 反正没人知道商队是他的人,只知道是从他这边过去的, 就算圣院和王室来问责,也可以搪塞过去, 麻烦是麻烦了一点, 但不是什么大问题。 低着头的魔族小声说:“牙把那个贵族杀了。” 刚刚松一口气的池晏:“……” 魔族又接着说:“原本是准备把那个院长也杀了的,但是阿诺德说杀院长不好, 就把他关起来了。” 池晏头疼的扶额:“牙,够可以的。” 卡迪在旁边站着,想说话,但是不敢说话。 还是克莱斯特坐在一边,笑道:“不是很好吗?我们正好缺人。” “那里的城堡和圣院的存粮,足够养活那些人了。” 池晏:“把人全部引过来?坎贝尔夫人还没有回来,我们还没有治疗瘟疫的药,把人引进来太危险了。” 管家在一边说:“大人要是能管理斯德丁, 问题就解决了。” 池晏:“我从没听说过可以一个领主管理两个城。” 管家活得时间长了,见过的听过的也多, 他老神在在的给池晏送上一杯糖水,然后才接着说:“三百年前,曾经有五座城, 都归一位领主管辖,那时候还没有圣院。” 这还是池晏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他坐直了身子,等着管家继续说。 管家:“那时候几个国家正在打仗,很多领主都死在内乱里,于是剩下的领主就占领了其他地方,王室不仅没有追责,还还事后补上了任命书。” “直到战争结束,内乱停止,奥兰治六世稳定了政权之后,各地才重新出现了新的领主。” 也就是说,在危机时刻占领别人的领地,占为己有,不会倒霉? 池晏还是有些不放心:“那都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 管家:“现在跟三百多年前很像。” 都是一样的混乱,各地领主每年也不会再去圣城礼拜和参见王室,只是现在就看谁来开这个先例了。 魔族小心翼翼地在下面压低嗓音说:“阿诺德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个院长,就让我……把他带回来了。” 池晏想到了些什么,他皱着眉问:“你一个人带回来的?怎么带回来的?” 魔族迷茫道:“就变回原形……扛回来的。” 成了。 那个院长估计已经离被吓死不远了。 池晏忽然记起来,卡迪应该还不知道魔族的存在,但是池晏看向卡迪,发现卡迪还维持着平时的表情,卡迪是早点察觉到了?还是早就猜到了? 很有大将风范嘛! 卡迪的后背紧绷,他满脑子的“原形”,什么人才有原形? 卡迪一身冷汗,牙根紧咬。 但是在其他人眼里,卡迪就显得稳重冷静。 连一直都卡迪十分挑剔的管家,现在看着卡迪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赞赏,不过卡迪自己恍然未觉,正在全心全意的紧张。 池晏也知道,商队惹了个大麻烦,既然不能完全平息下来,又不能直接跟圣院和王室撕破脸,就得把坏事变成好事,他站起来,理了理衣领:“我去见被带回来的那个院长。” “既然斯德丁的领主死了,只有得到他的力荐,我才能有机会。” 尤其是他是圣院出身,只要圣院那边应允,或者他把生米煮成熟饭,圣院那边不愿意也得下任命书。 池晏转头问克莱斯特:“跟我一起去?” 克莱斯特走到池晏的身边,拉住了池晏的手:“走吧。” 伯特莱姆院长被关在了马厩里,实在是带他回来的魔族也不知道该把他丢哪儿,就让马车夫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伯特莱姆,虽然马厩被马车夫打扫的很干净,但臭味还是有的,毕竟马得排泄,又不是刚拉了马上就能清扫,地面上还有马尿。 早就不用每天早上被泼粪的伯特莱姆时隔多年再次受到了处在粪堆里的待遇。 马车夫正在给马梳毛,顺便抓了一把饱满的豆子喂给马。 伯特莱姆一路被“怪物”扛回来,吓得胆子都破了,好不容易踩在了地上,“怪物”又走了,他终于不再打哆嗦,小心翼翼地跟马车夫套起话来:“你、你也是被怪物抓过来的?专门给他们养马的?” 马车夫斜看了他一眼。 虽然马车夫不知道前因后果,但他一根筋的认为,但凡是被抓回来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马车夫“哼”了一声,骄傲的抬起头:“我是因为被大人信任,才能养马!” “你以为谁都能养马吗?外面的人想养,大人还不信他们呢!” “我养的马皮毛最好,你在外面能看到这么好的马?” …… 伯特莱姆没料到自己只问了一句,还没开始套话,就被对方滔滔不绝的喷了一脸唾沫,还有一匹马大约是觉得不舒服,转头也朝他喷了一脸口水。 伯特莱姆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侮辱,他出生于一个富足的家庭,父母都是虔诚的圣徒,他刚会走路说话,就每天都要跟父母一起去圣院朝拜,他们生活在圣城里,圣城的一位祷师认为他是有神缘的人。 于是他早早离开了家,去圣院接受教诲。 又因为他聪明能干,能把圣典倒背如流,所以刚刚成年,他就成为了一个大城的院长。 但他不觉得自己就该吃一辈子苦,像一些傻子院长一样过清贫的生活。 他在圣城的时候,父母就在城里,他每逢休沐日就能回家,只要回了家,他就能过上奢侈的生活。 离开圣城之后,他做了几年的表面功夫,在摸清楚当地领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就开始像对方示好,所以这么多年,领主有的,他都有,领主没有的,他也有。 伯特莱姆眼睛通红,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奈何双手双脚都被绑上,维持不了平衡,刚站到一半,就“噗通”一声,脸朝下地摔了下去。 池晏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正侧过脸老泪纵横的伯特莱姆。 池晏本来想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好好跟人家套套交情。 现在——这人一身马粪,还是别了。 池晏虽然没有洁癖,但这个……实在有点脏,普通人都不是很能接受。 “伯特莱姆院长?”池晏撩起衣袍蹲下去,朝对方露出一个笑脸,“贸然请你过来,你不生气吧?” 伯特莱姆气得脸都红了。 但是除了气,他更害怕。 不管是谁,当他有被魔族扛回来的经历后,估计都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池晏:“院长,还是让人给你洗洗吧。” 他真的很想捏鼻子。 但是当着人家的面捏鼻子不是很礼貌,池晏忍下来了。 伯特莱姆咬着牙,不愿意说话,他怕自己一说话,地上的污物就会沾到他的嘴唇上。 池晏看了眼卡迪。 卡迪连忙让男仆们一起过去,把伯特莱姆架去冲洗。 池晏小声对克莱斯特说:“他看起来也太惨了。” 克莱斯特面无表情:“惨吗?” 池晏:“我觉得我还是得用点手段。” 克莱斯特看了眼池晏,眼睛里写满了“你还会用手段?”。 池晏看出了克莱斯特的意思:“我是魅魔,大不了我开三档。” 其实池晏一直避免用魅魔的天赋技能,怕自己用习惯了以后会依赖这种能力,那以后他身边除了克莱斯特以外,就再也没有一个正常人了。 这种能力听起来很厉害,用起来似乎很爽。 但爽完,就只剩下空虚了,人人都因为这种能力爱他,能为他付出一切,可换一个角度,那些人都是被迫的,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能力。 克莱斯特轻笑道:“你想怎么做?” 池晏:“先跟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要是不听我的,再想其它办法吧。” 伯特莱姆被男仆们扒光后扔进了木桶,男仆们一言不发,用刷子把他从头刷到尾,比给猎猪刷毛还要用力,伯特莱姆惨叫声就一直没停过的,知道的晓得他在洗澡,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在片他的肉。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伯特莱姆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吼道,“我是圣院任命的院长,你们把我弄死了,圣院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要见你们领主!” 给他刷洗的男仆用的力气更大了。 伯特莱姆好不容易挨过这一场折磨,就被套了一件粗糙的麻衣——他被养的白白嫩嫩的皮肤,被麻衣磨得又痒又难受,脖子上的皮肤很快就被魔红了,他忍不住伸手去抓,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狈。 男仆们把他涮洗干净后,就离开了房间,两个人在门口守着门,屋内就只剩下伯特莱姆一个人,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伯特莱姆一个人,这反而让伯特莱姆安心了很多。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窗边,从窗户望下去,发现这竟然是座不小的城市。 街道上来来往往,有很多人在走动,那些人各个都穿着齐全的衣服,他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乞丐。 除此以外,这里的街道也是伯特莱姆前所未见的干净。 他看了很久,都没看到一只跑动的老鼠,也没有看到一个就地排泄的人。 他在这个房间里,都能听到街道上有人在谈笑。 矮人和地精并肩行走,人族跟牛头人勾肩搭背,路上的女人也很多,她们穿着跟男人一样的衣服,要不是看身形,根本分不出是男是女。 伯特莱姆揉了揉眼睛,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人族……怎么能跟奴隶走得这么近呢? 只有圣典里记录的天之国,才会有这样的场景。 伯特莱姆以为自己在做梦。 是啊,一个商队而已,怎么可能让整个城市乱成那副样子。 不过几十个人长相怪异的人,怎么可能在那么多卫兵的保护下杀死伯爵大人? 只是这个梦太长了,也太过真实,并且怎么也醒不过来。 池晏在洗完手以后,单独去见了伯特莱姆。 池晏见过的院长很有限,除了那两位任命他的院长以外,伯特莱姆是第三位。 最有意思的是,前两位都是十分正直的人,慈悲又温柔,而伯特莱姆则是个不怎么样的普通人,自私自利,以权谋私,但伯特莱姆这种人才最常见,也活得最好。 池晏让守在门口的两名男仆打开了门。 门打开之后,池晏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伯特莱姆,伯特莱姆也正看着他。 伯特莱姆咽了口唾沫——这个长相俊美的年轻人,就是关押他的人?一个有着这样出众面容的人,怎么会有一颗这么狠毒的心? “请容许我介绍一下自己。”池晏转身关上了门,对伯特莱姆笑道,“我叫池晏,是萨克德的新任领主,由圣院任命,商队也是听从我的命令前往斯德丁的,原本只是想换一些钱回来,为将来的日子做好准备,没想到……” 伯特莱姆的手握成了拳头,他紧抿着唇:“你抓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你把灵魂出卖给魔鬼,还以为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你是圣院派下来的人,竟然跟魔鬼厮混,你就不怕圣灵的制裁?!” 池晏叹了口气:“你冷静一点,不要生气,不然我们就谈不下去了。” 伯特莱姆刚要说话,池晏又说:“如果我们谈不下去,为了不被圣院问责,我就只能把你杀了。” “毕竟你死了,就没人会知道那些商人是我派过去的。” 伯特莱姆闭嘴了。 池晏:“你好好听我说,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伯特莱姆紧张的双腿都在发抖,他认定面前的年轻人是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疯子,他可以跟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谈笑风生,可以跟一个荒唐的人称兄道弟,但他不能跟一个疯子对着干。 池晏恍然大悟地说:“哦,说到我让商人们去卖点货物,挣点钱。” “结果你和那位伯爵大人准备一分钱都不花,就拿走我的全部货物。” 伯特莱姆嘴角抽了抽:“大人,这里面可能有误会。” 圣院和圣灵既然都吓不住对方,伯特莱姆就老老实实认怂了,谈条件也要有能让对方动心的价码,他什么都没有,只能夹住尾巴。 池晏:“现在斯德丁没有人管理,既然是我的人惹出的麻烦,那这个麻烦我得解决,对不对?要负责任的嘛。” 伯特莱姆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池晏。 池晏微笑道:“我的意思是,我要管理斯德丁,我要称为斯德丁的领主。” 伯特莱姆瞪大眼睛:“你已经是萨克德的领主了!一个领主管理两个大城……” 池晏:“是有这样的先例的,三百年前……” 池晏把管家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伯特莱姆:“那是战争时期!是王室无法管理各地贵族!” 池晏:“现在不也差不多吗?” 伯特莱姆忽然安静下来。 池晏看着他:“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听我的,或者不听我的。” “选前者,虽然你不能像以前那样享受,但你还能住在圣院里,像其他地方的院长一样生活,选后者,我就只能送你去见圣灵了,到了圣灵面前,你可以随便告我的状。” 池晏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个威逼利诱的天才。 伯特莱姆:“大人。” 池晏挑起眉头:“嗯?” 伯特莱姆低下了头:“不能直接告诉圣院,斯德丁不是一座小城,斯德丁每年都要送不少东西给圣城。” 池晏:“送些什么?送给谁?” 伯特莱姆咬着牙说:“送金器和银器给阿奇伯德大公。” 池晏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不过圣城生活着不少公爵,这些公爵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是王室的核心官员。 池晏:“这样啊,那你说该怎么办?” 毕竟大公们远在圣城,伯特莱姆自己却正身处龙潭虎穴,伯特莱姆倒是可以瞒着这件事,等阿奇伯德大公发现每年都有的孝敬忽然断了,必然会找人来问,到时候池晏这边就麻烦了。 但是伯特莱姆怕死啊。 他怕圣城那边问责的人过来了,一时半会儿动不了池晏,他却能被池晏弄死。 伯特莱姆这人如果非说有什么优点,那一定是识时务。 他说:“可以瞒下伯爵的死讯。” 池晏:“瞒得下来吗?除了骑士以外还有卫兵,他们就不会说出去?” 伯特莱姆:“伯爵大人可不是普通的领主,他是伯爵,他死于刺杀,骑士和卫兵都要被追责,骑士将被贬为平民,卫兵要被赶出城,他们不敢报上去。” “现在留在城里的骑士和卫兵,一定正在想办法瞒下这件事。”伯特莱姆小声说。 池晏:“你的意思是,我什么都不用干,就能直接去接管?” 伯特莱姆屏气说:“是。” 池晏想了想:“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继续聊。” 伯特莱姆识时务的低下头,对池晏行了一个礼,然后目送池晏离开这个房间。 等池晏走后,伯特莱姆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认为自己刚在死神的镰刀下走了一圈,这样一个可怕的人,为什么能成为一个大城的领主。 难道任命他的院长,眼睛都瞎了吗? 池晏离开以后也松了一口气——他担心自己装反派装的不像,要是让伯特莱姆知道他不能真的说杀就杀他,那他的威慑力就小了很多,伯特莱姆肯定要跟他讨价还价,那样实在是太麻烦了。 毕竟斯德丁的领主已经死了,两个领导者只剩下伯特莱姆,他怎么也得要个傀儡。 没有这个傀儡,接手斯德丁就会麻烦得多。 池晏吃饭的时候对克莱斯特说:“我担心他现在因为害怕听我的,等他不害怕的,就要跟我作对了。” 克莱斯特放下筷子,给池晏递了张纸,池晏接过来擦了擦嘴角。 克莱斯特笑着说:“不如让我去跟他聊几句?” 池晏瞪大眼睛:“你可以吗?” 他觉得克莱斯特可能不太擅长跟伯特莱姆这样的人打交道,毕竟克莱斯特的口才——实在不怎么样。 克莱斯特声音温柔极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池晏:“……那,你就去试试?” 反正池晏不想用天赋技能,要是伯特莱姆这样的人一天到晚用爱慕的眼神看着他,他能被恶心死。 吃过晚饭之后,池晏洗漱完毕回到房间,窝进克莱斯特的怀里,让克莱斯特给自己揉肚子,一边揉,池晏一边闭着眼睛,一脸享受地说:“其实阿诺德他们也不算干了一件错事。” “错有错着,本来我就想,我们这个城在平原上,人又少,发展力不足。” “总得有人养殖家畜家禽,搞农业,不然就是一个困局。” 池晏睁开眼睛,搂住克莱斯特的脖子,让克莱斯特低头跟自己接了个吻,然后才继续说:“现在好了,只要有了斯德丁,我们就有了人手,有了资源,很多事都可以借着伯爵的名头去做。” 难度就变得小多了! 伯爵是可以不用向圣院申请,直接去向农场要家畜家禽的。 并且伯爵的权力之大,仅在公爵之下,他们在领地里实行任何政策,都不用给上面打报告,也不用做任何交代。 而且下面的子爵和男爵,为求庇护,每年都会送不少礼物过来。 池晏越想,越觉得这大约就是天注定。 “其实我运气挺好的。”池晏紧紧抓着克莱斯特的手。 他之前觉得自己运气差,领地稍微有点起色,就会遇到困难和挫折。 现在再看,他发现事情的好坏,其实不是看到的那样。 克莱斯特轻轻揉着池晏的肚皮,他目光温柔,低声笑道:“胖了。” 正兴高采烈,觉得自己是天命之子的池晏:“……” 池晏纠正道:“我还在长身体!这不叫胖!这叫结实!” 第101章 池晏睁眼看着头顶,他正在喘息, 努力平复着自己呼吸, 一双手臂忽然搭过来,正好放在池晏的胸膛上, 池晏的身上全是汗,像是刚刚从水里被捞起来一样, 连挨着脸的头发也被打湿了,脸颊有些潮红, 眼睛水润, 嘴唇红得像要滴血。 池晏抓住搭在他胸口的手臂,正要推开, 就被对方反手把住了腰。 “要晚了……”池晏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掰过头,堵住了嘴唇。 池晏只能再一次被拖进漩涡之中,他咬着牙,表情似享受似痛苦,他的脚背紧绷着,跟小腿变成一条直线,然后他把腿抬上去, 勾住对方劲瘦的腰肢。 一切结束之后,池晏才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床上, 他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抱怨道:“四次!四次了!” “我明天肯定起不来!” 虽然他不是出力的那一方,但是来这么多次, 他的腰是会疼的,不仅腰疼,第三次的时候他的兄弟就开始疼了,估计明天又要像鸭子一样走路。 只有克莱斯特,似乎不是肉做的,是铁打的,怎么也不会觉得难受。 相反,只要池晏不叫停,克莱斯特就绝不扫兴。 克莱斯特侧躺着,温柔的执起池晏的一缕长发,池晏的头发很软,但很浓密,并没有脱发的烦恼,手感好的让克莱斯特爱不释手。 克莱斯特低下头,和池晏接了一个极度温柔缠绵,只有爱意的吻。 温存够了,克莱斯特才翻身下床,穿上了裤子。 “我去打水给你擦一擦。” 池晏继续躺着,他揉了把脸:“水温热一点。” 克莱斯特笑了笑,离开了房间。 等克莱斯特端着热水回到房间,池晏已经平躺着睡着了,平时池晏都是侧着睡的,他不喜欢平躺,但今天他竟然维持着这个睡姿睡着了,可见累得不行。 于是克莱斯特掀开被子,动作轻柔,不让池晏因为擦拭的动作转醒。 棉帕轻柔的擦过池晏的皮肤,克莱斯特目光温柔如水,嘴角勾起了一点弧度。 克莱斯特拉起被子,给池晏盖上。 这两年,他亲眼看着池晏从一个总是盲目乐观的少年变得日渐稳重。 只是池晏本性未变。 克莱斯特的手背轻轻滑过池晏的脸颊。 池晏嘟囔道:“有蚊子……” 克莱斯特躺上床,把池晏搂进了怀里,池晏一翻身,抱住了克莱斯特,腿也勾到了克莱斯特的大腿上,脑袋埋进了克莱斯特的胸口,沉沉地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他估计会忙得脚不沾地。 池晏醒来的时候,伯特莱姆早就已经起床了,他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但是这个房间有床有被子,还有桌椅,虽然小,但该有的都有,伯特莱姆毕竟不是客人,仆人们就没给给他准备棉被,而是准备了一条旧毯子。 但这毯子原本就硝制得不错,盖起来不重,还很保暖。 伯特莱姆前半夜辗转反侧,后半夜实在抗不过去了,竟然睡了个不错的觉。 早上醒来后,还有仆人给他送来了早餐。 刚烤好的面包,以及一点咸菜,还有一杯温水。 仆人从进到房间,放下托盘到离开,期间没有和伯特莱姆说一句话。 伯特莱姆心不在焉的拿起面包,却忽然发现这面包的手感不对——捏起来很软,软得不可思议,他轻轻撕开了一点,就看到了里面白色的面肉,蓬松喧软,还能闻到一股香甜的面香味。 现在伯特莱姆不觉得池晏会杀他了,他知道对方需要留着自己这条命去稳定斯德丁的局势,需要自己给他做掩护,去捂住圣院和王室的眼睛。 所以撕下了一点面包,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嘴巴和舌头。 ——这是面包吗? 难道面包不应该是硬得只能泡进汤里才吃得动的玩意吗? 伯特莱姆用勺子把咸菜送到嘴里,咸菜捞出来之后加油炒过,没有刚捞出来的时候那么咸,吃起来很香,并且越嚼越香。 很快,他发现了最美味的吃法,一口面包一口咸菜,再少少的喝一点温水。 早餐很快被他吃光了,可他觉得自己才吃了一点点。 怎么分量这么少呢? 但伯特莱姆又不敢打开门让男仆再给自己上一份,他脑子还算清醒,知道这里不是圣院,外面的男仆也是被他控制的死死的祷师和圣侍。 于是他只能看着被自己扫荡的极度干净的碗碟,把盘子上的面包渣都一点点捡起来吃了。 毕竟他已经接近三天没吃饭了。 这三天只喝了一些水。 本来饿到极致,反而不觉得有多饿,吃了点东西之后饥饿被无限放大。 快到中午的时候,才有男仆开门把他领出去。 伯特莱姆觉得很奇怪,他不止一次在男仆面前提过自己是圣院的院长,可这些男仆似乎没觉得院长有什么了不起的。 从他们的面部表情,伯特莱姆可以很轻易的分辨出这些人对他的轻视。 而且他们很自豪。 伯特莱姆觉得奇怪,又有些好奇,要不是这里轮不到他提问,他真想问清楚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伯特莱姆院长。”池晏从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他随意的穿着一件浅色长衫,外面披着一件外套,踩着一双拖鞋。 可伯特莱姆并不觉得对方这一身有什么奇怪的。 好像对方就应该这么穿。 随意的穿着并没有让对方的气质打一点折扣。 “大人。”伯特莱姆低下头,朝池晏行了一个礼。 池晏对男仆们说:“你们去忙吧,我跟伯特莱姆院长转一转。” 男仆们低下头,离开了走廊,动作迅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伯特莱姆在男仆们走后,才赞叹道:“他们可真听话。” 池晏笑道:“我有一个好管家。” 池晏走在前面,伯特莱姆跟在他身后,池晏站在窗边,从这里可以眺望整个城市的风景,他倚靠在石柱上,不像个身居高位的领主,更像是个浪漫而随性的诗人。 “斯德丁的领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池晏忽然问。 伯特莱姆回神,干笑了两声:“大人,他已经死了……” 池晏没有看伯特莱姆:“所以我才更需要知道。” 伯特莱姆:“伯爵大人是个普通的贵族。” “他没什么野心,不怎么做好事,但很贪婪。” 池晏明白了,他笑了笑:“那院长你呢?” 伯特莱姆呼吸一窒,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明明这位年轻的领主并没有威胁他,甚至没有看他,但伯特莱姆还是无来由的感觉到了恐惧。 这样一个看起来无害的青年,竟然会让他觉得恐惧? 池晏:“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伯特莱姆干笑了两声:“我是个忠于圣灵,忠于教义的……” 池晏挥挥手:“不要说这些场面话了,院长,我现在问你,是给你机会。” “你如果坦白,我们还能继续聊下去,你如果不坦白,我不介意养猪一样养着你,只要你还活着,能写信就行。” 伯特莱姆嗓音干涩,艰难地说:“我只是会从商人那里拿到一些好处,有时候下面的领主会给我送礼,而我只需要对他们所做的事睁只眼闭只眼,在他们有需要的时候,对领主多说几句话。” 池晏点点头:“你的意思是,你没做过什么坏事,只是对做坏事的人开一扇方便之门?” 伯特莱姆不敢说话了。 池晏看了伯特莱姆一眼,果然人不可貌相,有这样一张和蔼慈祥的脸,却有着一颗跟外表不相符的黑心。 “我们需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池晏移开目光,重新看向窗外,“等我的人回来了,我们才会启程去斯德丁。” 伯特莱姆小心翼翼地说:“斯德丁有瘟疫……” 他这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被掳过来是一件好事,瘟疫可比被抓,被囚禁可怕多了。 他听说过瘟疫病人会怎么样,全身布满脓疱,不算活着,也不算死了。 以前有医生想过办法,给病人放血,可是治不好。 后来又有了其他办法,让病人浸泡在尿液中,或是全身涂满分辨,可依旧没有治好,不仅没有治好,这样一来,连愿意照顾病人的人都没有了。 病人只能在恶臭和病痛的折磨中等待死神的降临。 池晏:“我知道。” 伯特莱姆试着提议:“冬天就要到了,冬天过去之后,瘟疫应该就会被冻死,等冬天结束之后再过去,对您来说更安全。” 池晏打了个哈欠,他还是有点困,腰还有些酸,他轻声说:“等冬天结束,那人就死的差不多了,我现在不缺地方,只缺人,我要一座空城干什么?” “这么大的平原,我想扩建这座城,随时都能扩建。”池晏似笑非笑地看着伯特莱姆,“建再大有什么用?” 伯特莱姆瞪大眼睛。 他以为对方只是觊觎斯德丁的财富,想要得到伯爵的财产。 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的。 对方想要的不是那座城里的财宝。 而是那座城里的人。 为什么? 难道人比财物还要宝贵吗? 他不明白。 池晏也不需要这个满脑肥肠的人想明白,他说:“这段时间你好好想想,回到斯德丁以后要做些什么,我希望从你回去开始,圣院就得当自己不存在。” 伯特莱姆:“我知道了,大人。” 池晏微笑道:“那我们就算达成共识了,伯特莱姆院长,为了你的下半辈子,你最好不要有别的心思,怎么把你变成一个好人我不知道,但怎么把你变成一个死人,我还是很清楚的。” 从这天开始,池晏再也没有召见过伯特莱姆,伯特莱姆被困在房间里,每天唯一期待的事就是每天送过来的饭。 偶尔他也会坐在窗边观察这个城市。 看得时间久了,他发现这里的人几乎个个都有工作,他们每天天亮出门,然后在同一个时间忽然出现在街上,似乎是去吃饭,也有人在街边聊天,然后会有金属敲击的声音响起,这些人又会涌入巨大的房子里。 伯特莱姆不知道这些人在干什么。 但他看得越多,越觉得奇怪,种地的人没有几个,城里也没有商人,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活?靠什么填饱肚子? 他也不觉得人族和其他种族勾肩搭背有什么奇怪的。 伯特莱姆已经习以为常了。 有时候他会看到年轻的男女在街道上追逐,他们会唱歌。 晚上还会有人举着火把在街上走着,似乎是在巡夜。 他从没有看到有人打架,也没有听到有人吵架。 这里美好的……就像不存在一样。 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年轻的领主,那他该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他是因为暴虐而让人们听话,还是因为仁慈? 如果是前者,那他是个以恐惧捕获人心的阴险人物,如果是后者,那他该有多么深沉的心机和可怕的手段? 伯特莱姆被自己的猜想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发觉自己能在对方手里活命,简直就是个奇迹,毕竟从圣院找出一个人来,冒充他的身份是件很简单的事。 只要不让冒充他的人见人就行了,过个几年,人们也就不再记得他,也不会再想要见他。 伯特莱姆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池晏面前,向池晏表忠心。 不过就算他冲过去了,池晏现在也没空搭理他。 因为池晏正在听坎贝尔夫人汇报瘟疫的情况。 “跟上次是一样的。”坎贝尔夫人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池晏松了口气。 只是普通的鼠疫而已,不是黑死病。 上次的药方依旧有用。 不用再花费时间去研制药物,也不用再在活人身上先做实验。 这无疑是池晏这半年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既然这样,你们就先制药吧。”池晏抿着唇说,“这次还是只能靠你和小黑小白了。” 虽然领地里已经有了长度标准,但还没有重量标准,不能让非专业人士量产,只能靠坎贝尔夫人和小黑小白的经验,靠手来衡量。 坎贝尔夫人笑着说:“我知道,大人。” 坎贝尔夫人当天夜里,就领着自己的两个徒弟,在药房里制作药丸。 池晏这段时间也在写计划书,他得做好准备,去了斯德丁以后他应该怎么办,首先是病人的隔离,但在这个年代,是没有隔离这个说法的,一旦把人跟亲人分开,人们会不会因此做出失去理智的事? 但如果不隔离的话,药物的供应很可能跟不上。 治好一个人,可能另一个人就会死。 池晏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让伯特莱姆去烦恼吧,作为一个神棍,要是连安抚民心都做不到,那留着他也没多大作用。 其次就是城市的卫生,池晏还记得以前看过一篇杂志文章,中世纪黑死病之所以肆虐无敌,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人们没有卫生观念,不洗澡,不洗澡,随地大小便,在那样一个环境中,苍蝇和蚊子都能携带病菌,让人们互相传染。 不过这倒是给了池晏一个好的发放食物的理由。 他刚过去,不可能一边治疗瘟疫,一边让人们干活,直接发放食物不怎么可取。 除了打扫卫生以外,还得建设工厂,毕竟斯德丁和这里不同,这里原本就没几个人,房子也都是空的,想征用就征用,但斯德丁的人员构造更复杂,有原本领主的亲信,还有很多富户。 有被赐予了土地的农场主,也有原本处于特权阶级的骑士跟官员。 这么看起来,治理斯德丁的难度,可能比庄园和这里更难。 可池晏不觉得艰难,他忽然燃起了巨大的信心,觉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他既然走到了现在,就证明除了他运气好以外,他的能力也是有的。 池晏写了满满几页纸,要不是天黑了,烛光不能支持他在深夜办公,他还能继续写下去。 “不睡觉?”克莱斯特躺在床上问。 池晏打了个哈欠:“就来。” 他去洗了脸和脚,然后爬上床,窝进克莱斯特的怀里。 “入冬之前我们必须过去。”池晏闭着眼睛说,“你想留在这儿,还是跟我一起过去?” 克莱斯特拉住了池晏的手。 “你在那儿,我就在哪儿。”克莱斯特在池晏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池晏笑起来:“这让我想起了你第一次给我打野猪回来的时候。” 克莱斯特想起那时候的事,也微笑了起来。 明明只是两年多三年以前的事,现在想起来,却像是很多年前的事,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池晏睁开眼睛:“我那时候真的没想到我会跟你……” 克莱斯特的手在池晏的腰部摩擦:“没想到我们现在会躺在同一张床上?” 池晏:“那倒不是,我是没想到我们会在床上做这些事。” 毕竟克莱斯特冬暖夏凉。 池晏:“我以前没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理想型是大长腿,黑发及腰,双眼皮大眼睛。” 克莱斯特揽住池晏腰的手紧了紧。 池晏:“不过我也算达成目标了吧?只是性别跟原本设想的不一样。” 克莱斯特无奈地笑了笑。 池晏拉着克莱斯特的手,又来了精神:“你知道吗?我以前听别人说,喜欢男人是天生的,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他记得那篇文章写的是,人如果某一天发现自己成为了同性恋,并不能说明他是忽然弯了,而是他天生如此,只是在察觉之前,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真正的直男,是不会被掰弯的。 池晏不清楚这个说法科不科学,但他觉得,虽然他不直了,但要是克莱斯特没有出现,他应该不会考虑其他男人。 毕竟……像克莱斯特这么好看的人没几个。 虽然肤浅,但池晏还是看脸的。 克莱斯特:“在你之前,我从没有跟任何人有过亲密的关系。” 池晏:“连拉手都没有?” 克莱斯特摇了摇头。 池晏叹了口气:“你也太惨了。” 他上小学的时候,郊游都必须跟同学手拉手呢。 池晏有些心疼。 他觉得克莱斯特以前一定活得很孤独,没有可以谈心的人,也没有可以分享快乐和忧伤的人,亲密关系不一定指恋人,克莱斯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池晏没有太强的独占欲,他的独占欲是要求对方只有他一个爱人,不能跟别人搞暧昧,不能出轨,精神还是身体都不行,但他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健康的人际关系。 朋友,亲人,爱人。 可克莱斯特只有他这个爱人,其他的人只是克莱斯特的下属而已。 池晏忽然抱住克莱斯特,下定决心,自己不仅要当克莱斯特的爱人,还得当他的朋友和亲人。 不然克莱斯特的感情世界也太贫瘠了。 “我以后一定会对你更好的。”池晏紧紧抱着克莱斯特的腰,“这段时间我可能会很忙,顾不上你,你到时候不要生我的气。” 克莱斯特轻叹道:“我知道,你有你要做的事,而我要做的事,就是不让你遇到任何危险。” 如果有一天,他得杀光一个城的人才能保住池晏,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举起屠刀。 他的世界没有善恶之分,只有轻重之分。 池晏显然是最重要的。 池晏:“其实你也可以去交交朋友,我觉得牙和黑就不错。” 克莱斯特被池晏这神来一笔弄懵了。 池晏接着说:“你不觉得你需要可以聊天谈心的人吗?不然也太无聊了。” 克莱斯特知道池晏这是在为他考虑,于是克莱斯特轻轻拍了拍池晏的背:“我知道。” 池晏抬起头,吻了吻克莱斯特的嘴唇:“睡了,晚安。” 克莱斯特在池晏的耳边轻声说:“晚安,做个好梦。” 池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克莱斯特靠在床头,怀里搂着池晏。 他低头看着池晏的睡颜。 他觉得自己像一条龙,这个房间就是他的洞穴,池晏就是他最重要的宝物。 有时候,他甚至想把池晏吃进肚子里去。 这样就安全了。 谁也不能从他手中把池晏夺走。 连池晏自己都不能。 第102章 气温日渐下降,池晏把萨克德的事安排好之后, 就着手准备去斯德丁。 斯德丁跟萨克德不同, 斯德丁背后是一片连绵山脉,但山脉不高, 跟庄园的地势不同,也因此野兽众多, 年年都有附近的村庄被狼群或野猪侵入的消息。 斯德丁人口复杂,并且这座城本身不怎么产粮, 斯德丁的粮食来源全靠附近的村庄和商人买卖, 斯德丁人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为商人和富户干活,这里的地理位置很优越, 是十多个大城互相往来的必经之路,算是一个提供补给的中转站。 这也就是当地领主无论怎么霍霍,斯德丁也一直稳定的原因。 只要是四肢健全的人,基本都能找到活干,虽然不一定吃得饱,活得好,但肯定饿不死。 饿不死,生活就有奔头。 药丸被装进纸盒里, 然后一盒盒的放上木板车,这些纸盒都是临时赶工出来的, 厚度十分不均匀,但这个时候池晏也没去挑三拣四,纸盒总比木盒的制作时间短, 只要不进水,效果也不会差太大。 池晏这次把管家留在了萨克德。 “大人!我还没有老到不能动弹的地步!”管家十分焦虑,他连自己的头发都没来得及打理,听见消息之后就直奔池晏的房间,脸上的皱纹都写满了忧虑和惊恐。 池晏刚换好衣服,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拿出了那套早就想好的说辞:“我走了以后,这里也得有人管着,其他人我都不放心,只放心你。” 池晏不停给管家戴高帽:“等那边的局势稳定了,要么我回来,要么接你过去,好不好?” 管家委委屈屈地说:“那说定了?” 池晏:“说定了,我不骗人的。” 管家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头发都没梳好,衣服的褶皱也没有抚平就出来了,他表面沉着冷静,内心慌得要命,抿着唇呆了好一会儿才说:“大人,我先退下了。” 池晏觉得管家现在还挺好哄的。 比以前好哄多了。 要带走的东西不少,要带走的人却不多,池晏上次从庄园来到这里,带得最多的人是技术人员和劳动力,这次过去却只带武力值出众的魔族。 养殖业池晏也自己也没搞过,过去了只能从头开始,这边的技术人员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毕竟带过去再起厂子,效果是一样的,还浪费时间。 走的那天秋风萧瑟,草尖枯黄,远处的树叶也落了,因为是工作时间,人们都在工厂里干活,所以街上也没什么人,只有城外土地上还有干农活的人。 原本池晏准备低调的离开,不要在城里引发任何骚动,最好没人发现他离开。 结果池晏刚刚走到路边,就发现原本在田地里闷头干活的人全抬着头,伸长了脖子望着他这边。 马车后面那一辆辆木板车特别显然,一看就知道池晏要出远门。 田里的农户们连忙放下农具,跑到路边。 池晏上车的时候没看到他们,等马车开始向前以后,农户们就跟在车队后面跑。 “大人!您去哪儿?” “大人!我们跟你一起走!” …… 池晏听得不清楚,只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叫他,池晏掀开车帘,往后看去,只看到得黄沙如雾和雾里影影绰绰的人影。 还是艾伯特听见动静,骑马跑到队伍的最后,拦住了跟着跑的农户们。 “你们干什么?”艾伯特挥起马鞭。 农户们不得不停下脚步。 “骑士大人,领主大人他……”农户们还望着车队离开的方向。 艾伯特:“大人有重要的事要做,你们跟上就是累赘,除了变成拖累以外干不成任何事,回去种地,别让我把你们赶回去。” 艾伯特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策马往前跑去。 农户们呆站了一会儿,只能回去。 池晏不知道后头发生的事,他正靠在克莱斯特身上闭目养神,一旦他的脚踩在斯德丁的大地上,那么就意味着有一场硬仗打了。 商人们知道他要去斯德丁以后,决定留在斯德丁等他过去,他们胆子倒是大,明明城里有瘟疫,他们还敢待在那。 他们这一次摇晃了十多天,每天池晏都待在车上,只有夜里才会下车走几步路,解决一下生理需求,赶路的过程是煎熬的,池晏不是第一次赶路了,但每次赶路的感觉都差不多。 每天气温都在下降,就连魔族都穿上了薄棉衣,而车里的池晏已经盖上毯子了。 他的衣服带的不少,装了一整车,卡迪负责给他收拾,只有多带的,绝没有少带的。 卡迪就坐在那辆装满池晏日常用品的马车上,他每天倒是都过得很充实,无聊就拆开一个纸箱清点物品,或是夜里下车的时候砍点藤条,白天坐在车里编小藤框。 这还是他从矮人那里学到的。 以前他觉得矮人大概就是天生的劳碌命,明明是休息的时间,还非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现在他却不这么觉得了,反而认为这样挺好,编藤筐的时候手上不停,内心是平静的,脑子还能想别的事,十分充实。 跟卡迪相比,池晏就不那么充实了,他只能在车厢里跟克莱斯特下五子棋,因为道路颠簸,所以五子棋还是在纸上用羽毛笔画圈和叉,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画满圈和叉的纸有整整一大叠。 “大人,到了。”卡迪在车停的那一刻就跳下马车,把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番,又用手沾了点水,抹了抹自己的头发,然后才走到池晏乘坐的马车旁,拉开了车门。 池晏看向了眼前的这座城。 里面的建筑看起来很新,城外没有几块田地,不过人倒是很多——尸体也一样多。 田地里,路边上,有人倒在那一动不动,也有人躺在地上,偶尔还能动一动。 克莱斯特先跳下马车,然后握住了池晏的手,池晏扶着克莱斯特踢下马车。 池晏是魅魔,跟魔族一样,也不会染上瘟疫,所以他决定靠双脚走进去,用双眼看看这座城的真实面貌,池晏抬头对克莱斯特笑了笑:“走吧。” 然后他吩咐卡迪:“你带着他们直接去城堡。” 卡迪有些迟疑:“大人……城堡里一定还有仆人,我们……” 池晏:“伯特莱姆跟你们一起,去吧。” 卡迪紧皱着眉,忧心忡忡地说:“大人,这座城里有瘟疫。” 池晏对卡迪微笑道:“我知道,你记得把口罩戴好,我先进去了。” 说完,他也不给卡迪挽留的机会,拉着克莱斯特进了城。 刚刚走上街道,池晏就震惊了,他十分羡慕地对克莱斯特说:“这条路有萨克德两条路那么宽!”而且街边的房子很新,有木头搭的,也有石头搭的,但看起来都比萨克德的房子更好,哪怕只是看着都清楚这些房子肯定不会漏雨。 不过跟这座城市的恢弘相比,这座城里的人,过得就不怎么样了。 有人坐在墙边乞讨,伸长了胳膊,胳膊上布满了脓疱。 也有人在街边行走,但衣衫褴褛,脸色苍白。 池晏他们路过集市的时候,发现集市只有一些卖菜的农户,地面全是污水,苍蝇在到处乱飞,有时候停在菜上,有时候停在人的身上,只是人们对苍蝇熟视无睹,连伸手驱赶都嫌麻烦。 就在池晏看得出神的时候,克莱斯特拉住了池晏的手腕,他微微用力,毫无防备的池晏就扑进了他的怀里,池晏小声抱怨:“你干嘛突然……” 池晏没说完,就看到一个赤脚的孩子从他原本站着的地方踉跄着跑过去,池晏看过去的时候,那孩子正好回头,还瞪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跑。 池晏不明所以:“他瞪我干嘛?我挡路了?” 这条路挺宽的。 克莱斯特笑了笑,手在池晏的腰边轻轻一勾。 池晏秒懂:“小偷?” 克莱斯特:“是挺小的。” 池晏叹了口气:“他几岁?看起来还不到七岁。” 在克莱斯特的指点下,池晏发现这附近的小偷还真不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会躲藏在暗处,一旦确定目标,就会有人先闹出动静,吸引目标的注意力,然后再由另一个人去接近目标。 好一招声东击西。 不过这些小偷看起来都不是很好,他们看起来憔悴又可怜,多数身上都有脓疱。 那些已经动弹不得的是不会出现的,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等死。 离开集市之后,池晏和克莱斯特去了附近的商铺,这些商铺都没有招牌——而且几乎都关了门,让池晏看不出里面原本卖的是什么。 不过也有开着门的。 池晏跟克莱斯特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他才看清,这是一家买卖兽皮的店,不过里面只有他和克莱斯特两个客人,以及一个坐在木柜后面的老板。 老板有些年纪了,他一看到客人进门,就连忙推销起自己的货物来。 “客人,我这里的皮毛都是最好的手艺人硝制的,又软又保暖,冬天就要到了,您不买几张回去吗?”老板瘸了一条腿,他原本坐在椅子上,需要自己用手把一条腿放直了才能站起来。 池晏对克莱斯特说:“你挑两张吧。” 克莱斯特“嗯”了一声。 池晏才走到老板身边问起话说:“我们刚到这里,这里有很多人生病?” 老板可能是害怕把好不容易进店的客人吓走,睁着眼睛说瞎话道:“生病的都是些穷人和小偷,您知道的,这些人总是在生病,一年到头就没有好的时候,等哪天全病死了才好。” 这话半真半假,比如生病的全是穷人和小偷。 但也有真的,老板就真心实意的相信瘟疫和疾病全都是穷人散播出来的。 池晏:“最近来城里的商人多吗?” 老板看着克莱斯特已经选好了两张兽皮,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自从那些穷鬼生病之后,来的商人就变少了,没有以前热闹。” “我过来的时候没在路上看到骑士和卫兵。”池晏,“总觉得有点奇怪。” 老板:“那有什么奇怪的,那些卫兵嘛,肯定是躲在哪儿赌钱喝酒,骑士大人肯定有正事忙。” 池晏笑了笑:“这里的领主呢?我想给他送份礼物。” 老板瘪瘪嘴,小声说:“领主大人很少从城堡出来,因为外面的穷鬼太多了,哪怕是领主大人也不想看见他们。” 池晏又问了几句话。 老板都答了,不过也没什么有意义的回答,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 老板把一切灾难苦厄都归咎在穷人身上。 池晏付了钱之后,老板亲自把他们送出了店,还热情的招呼他们以后再来。 不过池晏也从老板口中得知了贫民窟的存在。 贫民窟当然不会直接被叫做贫民窟,只是每个城都有这么一个地方,里面生活着的大多数都是从外地迁来的人,这些人在当地没亲人,没朋友,只能干最低贱的活,拿最少的酬劳,他们自然也只能住在最便宜的地方。 可能一个月只需要两个铜币的租金。 当环境和居住条件和跟着两个铜币等值。 池晏跟克莱斯特顺着老板指路的方向走过去,他们穿过几条正常的街道,然后才看到了贫民窟的真容,这是一个建立在几条街道夹角处的建筑群。 说是建筑,其实就是几块破木板搭出来的,小孩过家家一样的房子,并且池晏虽然看不到房子内部,却可以看到房子外面躺着的人,他们有的身下垫着破毯子或者破布,有的身下什么都没有。 活人和死人躺在一起,分不清死活。 地上满是污渍,池晏都不愿意细想这些污渍包括了些什么。 贫民窟的孩子什么也没穿,只能紧紧靠着大人,从大人身上汲取一点热量。 池晏看了一会儿,最终不忍心的移开目光。 说句不怎么正确的话——他领地上的猎猪,都比这些人活得好。 “去城堡吧,我看够了。”池晏叹了口。 克莱斯特拉住了池晏的手:“好。” 这座城的城堡,比萨克德的更加恢弘壮观,同样的建筑风格,圆拱形的建筑,一道道雕花压下的门,风格高度统一的纹饰,占地面积更大,更高,还有一条确实流淌着水的河挡在城堡前面,每一次通行,都需要有人从城堡那边放下吊桥。 池晏没在城堡前找到自己的队伍,看来他们已经渡过这条人工挖出来的河了。 克莱斯特伸手搂住池晏的腰,在池晏的耳边轻声说:“要我带你飞过去吗?” 池晏:“飞过去?所有人都能看到!” 池晏正在思考怎么通知对方放下木桥的时候,对面的人估计已经看到他了,正好把吊桥放下来。 池晏:“走吧。” 他们走在木桥上,这木桥应该经常维修,有些木板的颜色跟其它木板完全是两个色,但厚薄几乎一致,而且看不到严重的磨损。 池晏的脚踩上上面,感觉还很稳当。 城堡的大门已经对池晏敞开了,魔族分站两边,卡迪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而魔族后面,则是原本服侍这里领主的仆人们,他们低着头,窃窃私语,似乎还不完全清楚池晏到底是什么来头。 池晏步伐沉稳的走在上面。 原本走在池晏身边的克莱斯特后退了一步。 克莱斯特脸上带着微笑,看着池晏的背影。 那个曾经天真,带着一丝无畏,又善良的不知道人性丑恶的男孩长大了。 他单薄的肩膀,已经可以挑起沉重的担子了。 并且他的脚步从不停歇。 就在池晏走到所有人面前的时候,卡迪弯下了腰,魔族们齐齐跪了下去。 原本还在小声说话的仆人们也停止了交谈,他们左顾右盼,直到有第一个他们认识的人跪下去,他们才紧跟着,如风吹麦浪般,一个个跪在地上。 池晏已经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了。 “这里原本的管家是谁?”池晏开口说道。 一个金发的年轻人从跪着的人群中抬起了头,他小心翼翼地说:“大人,是我。” 池晏:“到我这里来。” 年轻人站起来,但他不敢把背打直,只敢弯着腰,小步走到池晏身边,姿态谦卑极了,他永远忘不掉这群丑陋的人在河对面叫门时的样子,也忘不掉他们不放吊桥,而这些丑人直接跳过来的样子。 他哆哆嗦嗦,不敢去看池晏的脸。 池晏:“让人带我的人去休息的地方,给他们准备食物,你带着我在这里转一转。” 池晏声音温柔地说:“如果你表现的不错,那你还能当这里的管家。” 毕竟卡迪跟池晏一样,还不够了解这里。 需要一个土著在前期发挥作用。 等仆人们领着魔族们离开,池晏才问这个年轻的管家:“你叫什么名字?” 管家声音很小地说:“我叫亚摩斯。” 卡迪在旁边笑着说:“任重道远的人。” 亚摩斯不知道卡迪是在夸奖他,还是在嘲讽他,于是尴尬的笑了笑,当做是回应。 池晏走在城堡里,这城堡打扫的很干净,可见领主不在的日子,仆人们也没有偷懒,这座城堡的内部也有不少雕刻的花纹,柱子上还有神像,这里的每一块石砖,都像是历史的穿成,上面布满了岁月的划痕。 如同苍老的雄狮,垂垂老矣,余威犹在。 亚摩斯带他们走过这个城堡的每一条走廊,池晏也被带到了领主的房间里,在这个时代,这房间称得上是极度奢华,这房间铺满了地毯,并且都是同一种动物的皮毛,踩在上面柔软极了。 红火的颜色,像是狐狸毛。 床帐是纯洁的白色,跟火红的地毯形成鲜明的对比,这里摆满了黄金饰品,金子做的烛台就放在桌子上,就连木桌边缘,都有复杂美丽的雕刻。 连窗户都有两层,一层是实的,还有一层是镂空的。 这个房间也有壁炉,墙上挂着哪怕池晏看来都十分出色的画作。 并且颜色鲜艳,现在的颜料都是从植物提取的自然颜料,颜色很快就会消退,为了维持鲜艳颜色,就必须经常更换。 池晏笑了笑:“这里原本的领主过得可真不错。” 亚摩斯脸庞拍马屁:“因为这里是商人最多的城,那些商人每次过来,都要给领主大人送礼,这样他们才能占到更好的集市和商铺。” 池晏:“最近应该没几个商人过来了吧?城堡里有仆人染上瘟疫吗?” 亚摩斯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 池晏收敛了表情,他看起来冷漠极了:“说。” 亚摩斯:“……伯爵大人失踪以后,一共有二十多个仆人死去,不过临死之前,我都让人把他们赶出了城堡,您不用担心,现在留在城堡里的都是没得瘟疫的人。” 池晏看了他一眼。 亚摩斯咽了口唾沫,不过一个眼神而已,他却被看得遍体生寒,额头和后背都起了冷汗。 “是吗?那你挺能干的。”池晏的表情重新柔和下来,“我对这里不是很了解,以后肯定有很多需要你的地方。” 亚摩斯松了口气,朝池晏露出一个谄媚地笑脸。 “对了,伯特莱姆呢?”池晏转身去问卡迪。 卡迪:“他在房间里。” 池晏:“这样不太好,你带人送他回圣院吧,他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卡迪应道:“谨遵您的吩咐,大人。” 亚摩斯看着卡迪转身离开,他觉得这个男仆,一定不是普通人,他应该是新来的领主大人的贴身男仆,只是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位大人并没有带着管家过来。 他的位子应该是稳当的,而且对方肯定很需要自己。 亚摩斯提着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他一放松,就忽然说:“大人,自从有了瘟疫之后,城里商人走得差不多了。” 亚摩斯:“我们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了。” 池晏转头,挑眉看着他,冷笑道:“你在哄我?” “我看起来,很像个傻子吗?” 亚摩斯瞪大眼睛,他像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大人您怎么会这么说?” 池晏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看得亚摩斯冷汗直流,两股颤颤。 池晏自己都有些奇怪——他看起来真的很好糊弄吗?是因为他看起来年轻,还是因为他看起来蠢? 第103章 亚摩斯的脑子都是糊的,他是老管家的儿子, 老管家侍奉伯爵的父亲, 老伯爵死后,他又在父亲的推荐下成为了新管家, 并且他和原本的伯爵从小一起长大,他太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大小事一概不管, 只要他的享受没缺就行,亚摩斯无论跟他说城里的任何事, 他都只会让亚摩斯看着办。 亚摩斯老老实实当了五六年的管家, 他把伯爵摸得越来越透彻,知道他是一个害怕麻烦, 喜好享受的人,亚摩斯头一次欺骗对方,是一个商人私下接触到了他,承诺给他金子,让他给他安排一个最好的集市位子。 亚摩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伯爵,他自己悄悄办了。 他很紧张,很害怕,连续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可是伯爵没有发现, 他连日来的恐惧终于放下,第一个拜托他, 给他好处的商人介绍了更多的商人来,那些原本应该属于领主的财富,都流进了他的口袋里。 有时候他觉得伯爵是知道的, 只是对他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他是管家,换掉一个管家,无异于断掉自己的一只臂膀,虽然这条臂膀总有一天会再长出来,但还没能长出来的时候,日子可不会好过。 亚摩斯慢慢习以为常,不再担惊受怕,他的手法也越来越粗暴,甚至多数时候都不加掩饰。 尤其是伯爵还没有娶妻,在没有女主人的时候,他就是这里的三把手,只排在圣院院长和领主之下,但事实上,他只用担心院长。 毕竟领主永远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清楚领主知道些什么,清楚领主在想什么。 可能是糊弄伯爵的时间长了,他在糊弄池晏的时候竟然没有提前想好说辞,临时说辞总是漏洞百出,经不起探究。 池晏低头,看着亚摩斯的头顶,亚摩斯的金发颜色较深,跟黄色更接近。 “你告诉我,为什么在没有分粮赈灾,城堡又只有这几个人的情况下,粮食会不够?”池晏没有让亚摩斯起来,就这么让他跪着。 亚摩斯还在嘴硬:“伯爵大人失踪之后,商人们几乎全走了,尤其是粮商,我们这里又不怎么产粮,城堡里的存粮都是陈粮,几年没有换新的了,我就让人把那些陈粮分给了穷人。” 池晏轻轻点头:“陈粮。” “那就带我的人去粮仓看看,粮仓总不会干净的一粒粮食也没有,到时候我的人就知道,那里面原本放的是陈粮还是新粮了。” 亚摩斯心胆俱裂。 池晏忽然放柔了声音,轻声说:“我刚来这里,有很多需要你的地方,如果你说真话,我就会赦免你的所有罪。” “但如果你坚持要对我说谎……” 池晏的话还没有全部说出口,亚摩斯就哑着嗓子说:“那些粮食,已经被我卖给商人了,其它地方也有瘟疫,粮价很高,是之前粮价的五倍。” 池晏:“你就没想过,这座城缺粮会怎么样吗?” 亚摩斯:“……冬天就要到了,那些得了瘟疫的人冻死之后,明年春天就只有没得瘟疫的人会活下来。” 池晏有些哭笑不得。 不管是亚摩斯,还是那个商店老板,他们都觉得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得了瘟疫的人全部死光。 池晏:“一点粮食也没剩?” 亚摩斯:“粮仓里还有足够城堡里的人吃两年的粮食。” 听起来很多,但城堡里的仆人满打满算也不到三百人。 这还没把被亚摩斯赶出去的仆人除开。 池晏揉了揉太阳穴,呼出一口气:“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做。” 这次他不准备从萨克德和庄园运粮来,这座城是重要的转运枢纽,只要他能让商人重新回到这里,自然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粮食被运送过来。 亚摩斯不敢说话,池晏很像踹他一脚,但池晏忍住了。 池晏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生气容易秃头早衰,然后板着一张脸说:“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趁这个机会,一起说出来吧。” 亚摩斯哆哆嗦嗦地跪在那,不敢抬头,他的腿已经麻了,额前颈后全是冷汗,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池里被捞起来。 “大人……没有了……”亚摩斯咽了口唾沫。 伯爵失踪以后,他满心忧虑,就算要做什么也来不及。 于是亚摩斯想来想去,发现自己只干了这一件错事,瞬间安心不少。 池晏:“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离开房间的时候,要在我的门口看见你,清楚了吗?” 亚摩斯连忙说:“谨遵您的命令,大人。” 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池晏让这里的仆人把原本伯爵的屋子打扫出来,那些金晃晃的饰品该收的都收下去,画倒是不必收,地毯也不比,床垫都是要换的,这些卡迪全都带了过来,他指挥着仆人们收拾。 池晏和克莱斯特在走廊的尽头聊天。 “你觉得卡迪可以吗?”池晏需要卡迪尽快熟悉这里的事,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到完全取代亚摩斯,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城里的富户和从小生活在这里的商人们都只认亚摩斯,更别提城堡里的仆人们了。 这些不是靠蛮力就能瞬间改变的。 必须要靠卡迪自己的本事。 克莱斯特:“如果他不能,你准备怎么办?” 池晏摸了摸下巴:“让管家再送几个人过来。” 老管家是个人精,他确实培养了卡迪,但绝不会只培养卡迪一个,毕竟他培养卡迪是为了池晏,他是不会卡迪着想的。 他培养的人里总有一个能担起重任,卡迪不行就换一个,就让卡迪当个贴身男仆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那样就有些可惜了。”池晏看着远处的天空,红霞已经染红了云朵,就像一幅画,那颜色复杂美丽,层次分明,“卡迪挺聪明的,要是一直当贴身男仆,确实有些浪费。” 不过具体怎么样,还是得看卡迪自己的本事。 卡迪倒不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这么重,他指挥这里的仆人重新布置好领主的房间后,就让仆人们领着他去仆人睡的地方,一般来说,晚上的时候大人都不需要他在身边。 毕竟有克莱斯特在,池晏任何隐秘的事,都有克莱斯特照顾。 不过卡迪并不吃味——他跟克莱斯特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他不必羡慕或嫉妒克莱斯特。 如果克莱斯特想成为池晏的贴身男仆,那他才会对克莱斯特抱有敌意。 卡迪对自己的未来有一个明确的规划,贴身男仆是他的终身职业,他的一生都将为领主大人服务,等他再大几岁,或许他会娶一个妻子,生几个孩子,如果是男孩,那么他会在孩子懂事后把孩子带在身边。 这样他的孩子长大后也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男仆。 如果生的孩子是女儿,那么他会给她一个不错的生活环境,然后准备好嫁妆,让她就在本地找个丈夫,这样他才能继续庇护她。 她的丈夫才不敢欺负他的女儿。 等他老了,他就能回到自己的小家,跟妻子过平静的生活。 这就是卡迪对未来的全部构想。 给他领路的两个仆人彼此没有交流,但他们时不时会对一下目光,卡迪熟视无睹。 他太清楚仆人们的手段了,这些人想趁他还不了解这里的时候把他压下去,这样他以后才不会对他们指手画脚。 仆人之间的地位区分并不如贵族之间那么明显。 一般来说,领主身边的管家地位最高,然后是贴身男仆,再然后是普通仆人,最低等的就是那些不能随时在城堡里进出的仆人。 不过仆人之间有更奇特的划分方式,比如管厨房的厨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地位跟管家差不多。 她管着领主大人入口的东西,手里经过的香料和食物都价值不菲。 还有深受领主喜爱的仆人,这些人不一定是贴身男仆或女仆,但要么很会讨好领主,要么爬上过领主的床。 仆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来不少。 在池晏没有接管庄园之前,卡迪就是在这样的争斗中站稳了脚跟。 “这就是我的房间?”卡迪推开门后,看到了一个狭小的房间,这个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床,地上有几张破旧的毯子,这就是睡觉的地方,房间里孤零零的放了个木箱子,这是用来放衣服的。 就连在庄园,卡迪也没有睡过这样的房间。 没有成为贴身男仆之前,卡迪跟其他仆人一起睡在走廊上,成为贴身男仆之后,他就有了自己的房间。 领他过来的男仆低着头,他的声音很小:“城堡里的房间不够了。” 卡迪抿着唇:“带我去你们的房间。” 那男仆怕那些长得丑的人,却不怕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年轻男人,就连新来的领主都还没有站稳脚跟,更何况这个刚来的贴身男仆了,要是他们现在不给卡迪一些下马威,那之后卡迪岂不是要骑在他们头上? “这恐怕不行。”男仆的语气很恭敬。 卡迪也不生气:“为什么?” 男仆:“我们住的地方又脏又乱。” 卡迪笑了笑:“没事,我也是从小地方出来的,不怕脏,也不怕乱。” 两名男仆对视一眼。 齐齐弯下腰:“您早点休息吧。” 然后就转身,不给卡迪一点挽留的机会。 卡迪也没有挽留,他只是跟在两个男仆的身后。 两个男仆想要甩开卡迪,可卡迪却紧紧缠着他们,永远跟他们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卡迪很清楚,自己不能找池晏求助——他被男仆们欺负了,池晏可以帮他一次,两次?次数多了,池晏一定会怀疑卡迪的能力。 一个连普通男仆都管不住的贴身仆人? 要来有什么用? 第二天早上,池晏一出门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亚摩斯和卡迪,两人一左一右的站着,像是两个门神,只是两人都是同样的精神萎靡,盯着黑眼圈,眼袋也很明显,一看就知道睡眠不足。 池晏看了眼亚摩斯,又看了眼卡迪,他对卡迪说:“昨天赶路累了,你应该多睡一会儿的。” 卡迪瞪着一双大眼睛:“大人,我不累。” 他昨晚忙着跟那群男仆斗智斗勇去了,虽然还没有完全驯服他们,但卡迪觉得这就是迟早的事。 不是他自夸,他觉得自己这个在老管家口中的蠢人,在这些家猫面前都能算得上是老虎了。 克莱斯特也从池晏的身后走出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就是会让人觉得他此时很餍足,他的脖子上还有红色的印记,一看就知道是缠绵时被人吮吸出来的。 池晏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毕竟他找个男人在这个时代很正常。 管家在得知他和克莱斯特的事以后,还会贴心的送上熬制好的油脂。 说实话,那油脂挺好用的—— 只是没用在管家预想的使用对象身上。 “去圣院吧。”池晏对亚摩斯说,“你去把城里的商人叫过来。” 池晏嘱咐道:“叫最有钱的那一个。” 亚摩斯:“好的,大人。” 亚摩斯走后,池晏又对卡迪说:“去安排马车吧。” 伯特莱姆回到了圣院,果然如鱼得水,圣院里的人在他常年的铁腕领导下,全都对他唯命是从,那些不听话的,早就被赶出去了,他一句话,比圣院下达的文书还要敢用。 可他没觉得轻松,因为他知道一把刀就悬在他的脖子上。 池晏留下他,不是因为他有多重要,而是因为他还有用。 一旦他会池晏没用了,池晏就会选出一个能替代他的人。 他并非不可取代,所以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 “大人,您来了。”伯特莱姆亲自到圣院门口迎接池晏进去。 池晏微笑着说:“一天没见,院长看起来更有精神了。” 伯特莱姆笑呵呵地说:“有大人在,我感觉自己是安全的的,所以才有精神。” 池晏懒得跟他继续打官腔,他坐到了原本属于伯特莱姆的椅子上,靠在椅背上:“城里染上瘟疫的人很多。” 伯特莱姆一脸凝重地说:“情况比我走之前还要严重。” 每天都有重病的人死去,又没有人收尸,卫兵和骑士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整个城没有任何维持秩序的人,人们惶惶不安,打砸抢累见不鲜,守规矩的人活不下去,不守规矩还有一线生机,那就更没有规矩了。 伯特莱姆虽然自私,但也清楚这样的情况维持下去,那些暴民总有一天会撞开圣院的大门。 池晏喝了口水:“我这里有治疗瘟疫的药。” 伯特莱姆瞪大眼睛。 池晏又说:“两年前也爆发过一次瘟疫,你还记得吗?” 伯特莱姆回想了一下,然后说:“记得,不过没有这次严重。” 池晏一只手托着下巴:“那时候我手下就有人弄出了药,我还让人把药方送到一些圣院院长的书桌上,不知道院长你有没有收到。” 伯特莱姆咽了口唾沫。 池晏:“既然收到了,为什么不用呢?” 伯特莱姆轻声说:“大人,圣院也有治疗瘟疫的药物。” “虽然药方不在我手上。” 池晏换了个坐姿:“为什么不用?” 伯特莱姆:“大人,您也是从圣院出来的,应该知道圣典上是怎么说的,一切苦难灾厄都源于人自身的罪孽,这些罪孽只能由他们自己赎清,不能借助外力,否则圣灵会降下更大的灾厄。” 池晏懂了。 用恐惧和绝望让人们凝聚在圣灵脚下。 让人们对圣院更忠诚。 伯特莱姆:“我的书桌上确实出现过一张药方。” 他很冷静地说:“但如果,我让人做出了那些药,我就会因为行巫医之事,被送上绞刑台。” 池晏闭上了眼睛。 两年前,有多少原本不该死的人死了? 他不想知道那个数字。 圣灵没有救他们,圣院也没有救他们。 而他们唯一得救的路,被他们所信任,所信仰的圣院,亲手掐断了。 他们的生命被摆在棋盘上。 决定他们生死的,只是一本薄薄的圣典。 只是由人编造出来的所谓神谕罢了。 池晏现在能够冷静客观的看待这些事了,如果换做两年前的他,此时此刻,肯定已经跳起来,狠狠爆锤伯特莱姆的狗头,可是现在他清楚,这一切并不是某一个人导致的。 不是自私自利的伯特莱姆,也不是冷漠的各地领主。 而是一个没有任何人情味的庞大组织。 池晏:“我带来的这些药,必须要发下去。” “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我要让能活命的人,都活下去。” 池晏注视着伯特莱姆的眼睛:“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伯特莱姆的心在流血,但他还是点头说:“我明白,大人,您有一颗仁慈的心。” 池晏不置可否的说:“不是因为我有一颗仁慈的人,而是因为我有一颗人的心。” 伯特莱姆听出了池晏的讽刺。 就在此时,门被敲响了,祷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院长,布莱恩阁下来了。” 伯特莱姆看向池晏,池晏:“我让亚摩斯把城里最有钱最有地位的商人叫来了。” 伯特莱姆已经猜出池晏要干什么了,他小声提醒道:“大人,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他是不会对大人忠心的。” 克莱斯特在旁边笑道:“你不也是吗?既然你可以,他当然也可以。” 伯特莱恩不知道克莱斯特的底细,只以为克莱斯特是池晏的情人,并且是非常受宠的情人,于是他闭上嘴,不去跟池晏的心头好吵嘴。 伯特莱恩:“让他进来。” 祷师打开了门。 一个年长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非常体面,还戴着一顶帽子,杵着拐杖,他的腿没有残疾,只是因为年龄变大,双腿不再像年轻时候那么有力气了而已。 他长得跟老管家有几分相似,个头差不多,也有一个看起来严肃而刻薄的鹰钩鼻。 走进屋子以后,布莱恩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坐在屋里的三个人,然后他脱帽放到胸前,朝池晏行了一个礼,多年行商,布莱恩是个很有眼色的人。 “布莱恩。”伯特莱姆朝他伸出手,“我的老朋友。” 布莱恩也笑,只是他笑起来还不如伯特莱姆有人情味:“院长。” 伯特莱姆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池晏,是新任的领主大人。” 池晏朝他点头示意。 布莱恩坐到了椅子上,他太低卑微的低下头,就像一个生活在最底层的可怜商人:“不知道大人叫我来有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做的,一定不会推辞。” 池晏:“城里没什么存粮了,你们知道吗?冬天马上就到,没有粮食和足够的木柴衣物,会有很多人饿死冻死。” 布莱恩踌躇道:“大人,我家里的存粮也不多,我愿意全部献给大人,可那也只够全城人吃两天而已。” 这个分量已经不少了,他的诚心可见一斑。 池晏挥挥手:“我没准备让你出粮食。” 布莱恩千恩万谢:“感谢大人,我也有一家人和不少老伙计要养。” 池晏:“我准备在入冬前修一个新的集市。” 布莱恩和伯特莱姆都看着池晏,好像他在说什么神奇的故事。 池晏笑了笑:“到时候我需要你去告诉其他商人,这条街的铺子三年不收税,也不收租,并且还会有卫兵日夜巡查,确保不会有小偷,也不会有人去抢。” “不过这条街只能买卖粮食,并且选下铺位之后要是五天内没有粮食售卖,我就会让人把铺子收回来。” 池晏挑眉看着布莱恩:“你可以挑选最大最好的铺子。” 布莱恩咽了口唾沫。 这诱惑并不小,这个城还是有不少富人的,而且粮食的价格绝不会低。 又不收税,不收租,这简直就是捡钱。 哪怕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陷阱,但他还是心动了。 池晏的声音很轻,就像是深渊中魔鬼的呢喃:“机会可只有这一次,三年时间可不算短,明年瘟疫过去,这里会变得跟以前一样繁华。” 哪怕这个冬天带给他们的诱惑力不大,那未来的三年呢? 那是没有商人能拒绝的诱惑。 即便只是提前来占个铺子,只要转手把铺子再租出去,什么力都不用费,就能轻松的挣到钱。 布莱恩无法拒绝。 第104章 梅站在距离圣院不远的小巷子里,她穿着粗布裙子, 有一头凌乱的红发, 她的脚踩在污水里,正踮着脚尖想挤进人群中, 她想去圣院,哪怕只是跪在圣灵坐坐祷告, 也比等死来得强。 只不过梅太瘦小了,她一次次挤进去, 一次次被挤出来, 她原本还算干净的裙子沾满了黑灰和污渍,鞋面和腿上都溅上了污水。 就在梅急得左顾右看,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熟悉的男声在梅的耳边响起:“跟我来。” 梅只能不由自主地被男人拉进了人群。 男人名叫亚尔林,和梅出生在同一条街,他们的父亲都是木匠,靠做些桌椅板凳或是书桌衣柜挣钱过活,他们原本已经准备好了钱,预备明年春天时就结婚。 亚尔林从小跟着父亲学习,现在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木匠了。 只是他们还没等到开春, 没等到结婚,双方的父亲都因为瘟疫去世了, 而母亲也都感染了瘟疫,梅还有个哥哥,也染上了瘟疫。 两个原本生活还算富裕的家庭, 忽然之间家破人亡,城里的粮食越来越贵,可无论再贵,他们还是得买,家里的钱也见底了,现在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祈求圣灵保佑他们。 亚尔林紧紧抓着梅的手腕,他挤开人群,让梅站到自己的身前。 他们就像无根浮萍,只能在人群中随波逐流。 终于,他们在日落之前挤进了圣院,外面吵吵嚷嚷,圣院里却很安静,似乎一切俗世苦难都被关在圣院的大门外面,梅踩在圣院石地板上,她环顾四周,露出一个不知道该说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祷师忽然出现在他们眼前,梅和亚尔林连忙举止生疏的朝祷师行礼。 祷师表情哀戚看了眼他们,梅和亚尔林紧张的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祷师并没有跟他们说什么,而是让他们在旁边的水盆里净手,然后再去圣灵的雕像前祷告。 梅和亚尔林都不敢说话,他们唯一交流的办法就是靠眼神。 圣院里一次只能容纳一百多人,不过并不挑剔进来的人,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都一视同仁,想进来,就得靠挤。 梅和亚尔林正准备去祈祷的时候,刚刚跟他们打过照面的倒是却忽然站在高台上说:“染上瘟疫和家里有人染上瘟疫的人,都到这里来。” 人们茫然的抬起头,但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地走到高台下。 祷师把人喊过来之后,就退下了高台。 台下的人不敢说话。 梅咽了口唾沫,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大约是她人生中最紧张的时刻,也是最重要的时刻。 一个人走上了台阶。 从梅的角度看过去,那个人的个头不是很高,身体也不算强壮,甚至有一些单薄,随着那人走上高台,她终于看到了对方的侧脸,对方的皮肤雪白,嘴唇很薄,他正微垂着眼帘看着台下的人。 梅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不是因为对方有多好看,而是因为对方那尊贵又对他们充满怜悯的姿态,遥不可及,又温柔单薄,可单薄不是孱弱。 站在台上的人,正是池晏。 他原本想让伯特莱姆借着圣院的名头把药丸分下去的,但转头一想——这样不太对啊,那不就是所有的功劳全都让给圣院吗?本来圣院给他找的麻烦就不少了,他还要以德报怨?还是这么一个大德? 所以他就亲自来了。 池晏觉得自己这个做法很像是笼络人心,但有人心比没有好。 “我不是圣院的人。”池晏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叫所有人都听见都听清楚。 池晏:“但我有从瘟疫中解救你们的方法。” 池晏的声音温柔,眼神中充满了悲悯:“圣院和圣灵救不了你们,我可以。” 人们痴痴地望着他。 池晏的声音逐渐变小:“你们站在原地不要动,会有人把药丸送到你们手上,告诉你们如何服用。” 他双手合十:“愿天母保佑你们。” 既然庄园里的人可以迅速的改信天母,那这里的人没道理不可以。 池晏也没有厚颜无耻的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新神。 没必要是一方面,没时间没精力也是一方面。 台下的人不知道天母是谁,甚至不清楚她的传说,只模模糊糊的觉得,这大约也是一个神,只是不是圣灵而已。 就在他们的目光跟随着池晏,目送池晏离开高台以后,卡迪拿着放满了药丸的托盘从小门内走了出来,他态度温柔的告知这个人怎么服用药丸,又把这些药丸分给他们。 在轮到梅的时候,梅鼓起勇气说:“大人,我的母亲染上了瘟疫,她也需要……” 她以为对方不会给她,可这个一头金发的年轻男人却一脸微笑的把药丸放到了她的手里:“天母会保佑你的母亲。” 梅是最后一个,因为她可以多问几个问题:“可是我的母亲没有信奉过天母……” 金发男人:“天母宽恕世人,凡人都是她的孩子,母亲不会因为孩子不信她,就不救自己的孩子。” 梅震惊了——原来不信神,神也会庇护人吗?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 金发男人又给了她致命一击:“如果神非要点东西才愿意庇护人的话,那他到底是神,还是生意人呢?” 梅晕乎乎地抬头看着对方,她的脑子已经处理不了得到信息了。 亚尔林站在梅的身边,拉着她的手,两个年轻人迷糊的听完了金发男人的话,然后从后门离开了圣院。 梅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跑,她的兜里装着药丸。 他们一起在路上奔跑,偶尔转头,看着对方的眼睛。 “这个丸子真的能治好妈妈吗?”梅一边跑一边小声问,她怕被路边的人听见,要是这丸子被人抢走了该怎么办? 亚尔林:“至少要试试,总比什么不试来的好。” 梅:“真的有天母吗?她是个女神?” 亚尔林:“应该是女神吧?男神才没有这么慷慨。” 虽然圣灵没有性别,但多数人还是人为圣灵是男人——因为他总是喜欢发怒,一发脾气就要死很多人,而且传说中很多男性圣灵,都好战嗜杀,喜怒无常。 女性神灵则相对温柔了许多,虽然她们发怒的时候也会害死很多人,但跟男性神灵害死的人数不能相提并论,并且女性神灵中也有不少纯善的善神。 只是男性神灵害死的人虽然多,但庇护的范围更广,所以信奉女神的人数特别少。 人们都是很务实的。 梅笑着说:“你不能这么说,小心圣灵惩罚你。” 亚尔林:“我才不怕,要是圣灵会惩罚我,那他早就惩罚我了。” 毕竟他们两家人每年只去做一次礼拜,并不能算是忠诚的信徒。 要是按照圣典所说,所有不信圣灵的人都将死于非命,那他们根本活不到现在。 尤其是这次瘟疫,虔诚的人不也死了吗? 梅推开了房门,她父亲留下的财产都花的差不多了,唯独这栋房子,是她们母女最后的依仗,这房子修的很好,她父亲生前总是会修缮家里破损的地方,所以这么多年过去,这房子依旧不漏风,也不漏雨。 她提着裙摆跑到二楼,钻进母亲的房间。 “梅。”母亲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想要坐起来,可身上却没有力气,她才四十多岁,但白发早生,看起来像是已经做祖母的人了。 “你去哪儿了?”母亲虚弱地偏头问她。 梅去倒了一杯水:“我去了圣院。” 母亲笑了笑:“圣灵不会救我的,我不够虔诚,不虔诚的人得不到救赎。” 梅拿出药丸,把它化在温水里,用木勺搅拌,加速融化。 “不是圣灵,我在圣院见到了一位大人!”梅说,“那是一位……看起来很像神的大人!他可没有一张肥脸,也没有一个大肚子,他就像是侍奉神的侍者!” 这可是极高的评价了,毕竟圣院长也只是圣灵的侍者。 梅把水杯凑到母亲的嘴边:“妈妈,你快喝,这是那位大人给我们的。” 母亲费力的吞咽着,慢慢把一杯药水喝光。 梅把水杯拿开,确定里面一滴药水都不剩之后,才放松了很多:“这是天母送给我们的药。” 母亲迷糊地问:“天母?” 梅:“是一位女神!虽然我不知道她到底是谁,但她一定是位善良的女神。” 母亲茫然地说:“但我们没有信过她……” 梅小声说:“把药给我们的大人跟我说,天母是人们的母亲,她不会因为我们不信她就不庇佑我们!妈妈,就像你对我一样,难道你会因为我有时候惹你生气,就不爱我了吗?” 母亲慈爱地看着她:“当然不,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梅抓住母亲的手,她小的时候,觉得母亲的手掌宽大有力,现在她长大了,才发现母亲原来这样瘦弱柔弱。 父亲已经不在了,轮到她担起重任,照顾自己的母亲了。 “所以天母一定会庇护我们的。”梅信心满满地说,“她可不像圣灵那么小气。” 母亲:“别这么说。” 梅:“本来就是,算了,我去洗衣服,妈妈你睡会儿吧。” 母亲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除了梅和亚尔林以外,还有很多人和家庭得到了药。 池晏就这么忙活了一个月,才把所有药都发下去。 除了发药以外,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忙活,那条专门的粮食街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原本最大的集市上,池晏让人召集了城里的木匠,建出了门板房,不怎么隔音,也不怎么安全,但是能遮风挡雨,比起以前的露天集市,不知道好上多少。 布莱恩很快选好了两个铺子,地方最好,也最大。 城里还有粮食的商人最开始不敢出来。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冬天会怎么样。 不过第一个人站出来,其他人也就跟上了,免得别人占了便宜,自己却没占到,虽说五天内必须要摆上货物,可是上面也没说要摆多少,所以他们占了铺面以后,每天只卖一些黄豆和掺杂了大量麦麸的小麦。 这生意可不差。 黄豆和掺杂了麦麸的小麦都卖出了纯小麦的价格。 商人们吃到了甜头,就开始想尽办法联系手里有粮食的友人,货物拿得多了,友人自然就会奇怪。 “斯德丁不是闹瘟疫吗?”友人这次亲自运送粮食过来,他觉得这次一定有大商机,绝不能错过。 好在本地商人也知道,凭自己一个人是挣不了多少的,就把粮食街的事全盘托出。 “上面的大人修了一条粮食街,只能用来卖粮食。”本地商人让自己的仆人把粮食搬到自己的车上去,这才带着友人走到那条粮食街。 友人来过这里,他往年也会到这里摆摊,每天都要交税不说,还经常有卫兵来敲诈他们,挣得和花出去的一比,发现劳心劳力,竟然只挣了一点钱。 本地商人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不收税,也不收租,卫兵还不会伸手找我们要钱。” 友人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呢?!” 本地商人笑呵呵地说:“怎么不可能?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才不出来卖粮食。” 友人咽了口唾沫:“你们这里的粮价怎么样了?” 本地商人得意道:“我能把黄豆卖出小麦的价钱!” 粮商在和平时期不怎么挣钱,毕竟到处都是卖粮食的商人,卖粮食风险最低,虽然挣得少,但是稳妥,所以听到这么大的利润,友人不由得红了眼。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友人,“我只有粮食,可没多少钱!” 本地商人连忙哄道:“最开始我也不信,现在看到真的不收税不收租,也没有卫兵要钱,我才跟你说。” 友人也知道现在不是跟对方翻脸的时候,就问:“那我要怎么做?” 本地商人:“这简单!” 他伸出手,指着一个临时搭起来的木板房:“你去那登记就行了,现在还有空铺子。” 友人立马冲着那个小小的木板房跑了过去。 坐在木板房里的人是科特,他是个魔族,但并不那么像魔族,他算是魔族里比较“懒”的人,不愿意去干重活,就跑到了幼儿园工作,跟着孩子们一起学会了写字。 所以在卡迪腾不出手的时候,池晏只能派他过来给商人登记。 友人跑到木板房跟前,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时,差点尖叫一声逃跑。 还好他忍住了,哆哆嗦嗦地对这个长相奇特地人说:“大人……我是来登记的,我朋友说,这里的铺子不收租也不收税……” 科特打了个哈欠,往嘴里塞了一颗硬糖:“对。” 他拿出一张纸,然后又提起笔:“你叫什么名字?” 友人欣喜道:“大人,我叫凯希!” 科特:“哪里人?” 友人:“我是班亚斯过来的!” 科特点点头,又问了对方的年龄,然后让对方张嘴:“我看看你有几颗牙。” 凯希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张开嘴,科特把对方的牙齿全数过一遍之后又问:“你有什么胎记?” 凯希踌躇道:“大人,我的屁股上有一颗红色的痣。” 科特问得很仔细:“长在左边还是右边,朝上还是朝下?” 等都问清楚以后,科特才把写满字的纸收起来,对凯希说:“左边的第八间铺子还没人,你去吧。” 凯希没想到这么简单! 这实在是太轻易了! 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还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确认自己感受到疼痛以后,才一脸梦幻地走向自己分到的那间铺子。 凯希走后,科特又扔了一颗糖到嘴里,刚开始的时候,经常好几天都没人找他登记,现在每天都有人过来,近两百个铺面,已经满了一半了。 这个速度科特觉得很快。 但池晏觉得还是慢了。 他吃完饭的时候对克莱斯特说:“要是再过半个月,这两百个铺子满不了,冬天就难熬了。” 池晏想的越来越多,想法越来越成熟,有时候克莱斯特都要问过他,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克莱斯特问:“那些商人把粮价卖的很高。” 池晏吃了口面包,含糊地说:“我知道。” 克莱斯特:“到了冬天,城里的人就更买不起粮食了。” 池晏把那口面包咽下去:“没办法,我现在必须要用高出外面市场几倍的利润先把商人们哄过来,只有商人多了,彼此之间有了竞争,我才能出手把粮价压低。” “我不允许一个商人占几个铺子,就是因为这个。”池晏喝了口水,“到时候人多了,互相之间有了竞争关系,总有关系不好的。” 池晏笑着说:“我拉拢人少的那边,让他们把粮食的价格降低,差价我来补。” 另一边自然就会沉不住气,主动降低粮价,他再把补差取消。 市场才能得到平衡,人们才能买得起粮食。 圣院已经在他的指示下做出了杂面饼和杂粮糊糊去支援穷人,圣院的粮食还有不少,池晏也只能期盼在圣院的存粮见底之前,能吸引来更多的粮商,至于其他商人——爱来不来。 城里不少非粮商的商人都在叹息扼腕。 这么好的一个发财机会,难道就要这么眼睁睁的从手边放过去吗?! “爸爸!”一脸雀斑的年轻人站在自家店门口拦住父亲的去路,“你这是要干什么?!冬天要到了,冬天才能把毯子卖出高价!还有这些陶罐!” 他的爸爸挥开儿子,让伙计把店里的东西搬走,他已经跟外地的商人谈好了,他用这些毯子和陶罐,以及银子换粮食,对方知道这座城有瘟疫,不敢进来,所以他们在城外交易。 “你知道什么?”青年的父亲不跟自己的儿子纠缠,“快让开,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 他自从集市重建后,就经常去集市转,眼睁睁看着那些粮商用一袋黄豆卖出能够买一条毯子的钱,他根本不能视而不见。 那么多钱,那么多铜币。 像是水一样流进粮商的口袋。 这世上有哪个商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什么好处都比不上亲眼所见的黄澄澄的铜币。 青年踏着脚:“爸爸!” 商人:“快闭嘴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爸爸!” 他让伙计快把东西运出去,免得对方等不及了进城来,要是让对方知道这城里的铺子不要钱不收税,那他还怎么换到粮食? 青年劝不住自己的父亲,他们家一直做得就是买卖杂货的生意,毯子陶罐木盆等等,生意最好的那几年,家里还能卖布。 他以为自己的父亲只是被暂时的利益冲昏了头脑。 但是他劝不住,只能跟着车队一起出城,他偷偷藏在麻布下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的爸爸怎么也没想到——他想尽办法不让跟他交换粮食的人知道城里的情况。 最后还是被这个坑爹的儿子给卖了。 粮食当然没换成。 那个商人当时就进了城,去集市做了登记,然后当着他的面把货物拖去了铺面。 还在卸货的时候,就有一个长得跟登记员一样奇怪的人来问他:“你要不要租个仓库?这铺子就是用木板搭的,不结实,要是被偷了怎么办?” 租仓库也不贵,一个月就十个铜币。 商人十分大方的租下了——十个铜币而已,这里一袋豆子就能卖二十个铜币。 但是对于池晏来说,出租仓库的钱虽然少,但好歹也是收获,这么多天只出不进,他也是很着急的。 最后一个铺面被登记出去之后,池晏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 商人们赶在大雪落下之前,想尽一切办法,从外面弄来了粮食,一车车的粮食运送进城里,堆满了仓库,每天都有商人要求再租仓库。 这些粮食,就是城里的人这个冬天活命的根本。 没人比池晏更清楚了。 他看着卡迪报上来的对粮食分量的估算,冲克莱斯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可算够了。” 冬天,终于不是饥饿和死亡的代名词了。 第105章 池晏呵出一口热气,看着白雾缓缓上升, 又慢慢消散, 桌上的浓汤也冒着热气,但池晏并不想喝, 那热气就迅速流失,浓汤的表面结了层油花, 怎么看怎么倒胃口。 这里的厨娘不是安娜,池晏的嘴巴依旧品尝不了本地的菜色。 而且这里也没有卡坨, 没有老酵面, 面包还是干巴巴的白面包以及硬的能当武器的黑面包,肉也是不知道挂了多久的臭肉。 这里还有一道特殊的美食“黑布丁”, 在一头公牛的大腿上放血,在血里加上麦麸香料和盐巴搅拌,然后灌进肠衣里煮来吃,虽然听起来很像血肠,但味道简直不能恭维,池晏才吃了一口就吐出来了。 他倒是很想像教安娜一样教这里的厨娘,无奈时间和精力不允许,每天只能吃些白面包和自己带来的咸菜果腹。 现在池晏就啃着白面包, 夹了一筷子咸菜,他吃得心不在焉, 在餐桌上对克莱斯特说:“这里工匠挺多的。” 这座城种地的人少,工匠和生意人很多,而工匠细分起来, 还有石匠,木匠和铁匠金匠,这其中金匠的地位最高,石匠的地位最低,现在用石头建房子的人少了,木头房子虽然不能经用,但造价低,需要的时间也少,所以石匠早就转型成了雕工,可除了圣院需要他们以外,能接的活就是雕刻墓碑。 但现在除了贵族以外,普通人家的葬礼都用不上石碑。 条件好点的买一口棺材,条件不好的就是一块布把逝者裹起来下葬。 所以石匠要么转行了,要么只能饿着肚子硬撑。 金匠就不同了,这里原本的领主,伯爵大人一生放荡不羁爱享受,他还专门养了一个金匠,给他打造一些金银制品,这位金匠的地位在这里比骑士还要高——只要伯爵喜欢他,哪怕他只是个匠人,也能骑在骑士的脖子上。 克莱斯特对这里的食物跟池晏一样,都没有任何兴趣,他斜坐在椅子上,正在翻看一本羊皮纸装订的书,顺着池晏的话说:“工匠现在没什么活干。” 池晏:“工作不好找。” 池晏看向克莱斯特:“你在看什么?” 也不知道克莱斯特是从哪里找到的这本书。 克莱斯特:“这座城有十二名骑士,一百多个卫兵。” 池晏好奇地走过去,站在克莱斯特的背后,弯下腰,把下巴搁在克莱斯特的肩膀上,去看羊皮纸上的文字。 这本薄薄的羊皮纸册子上记录的是所有骑士和卫兵。 只是骑士都有详细的记录,比如他们的姓名,从哪来过来,父母是谁。 而卫兵则只有名字,还有几个名字相同的卫兵,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区分。 池晏:“说起来,我过来这么久了,还没见到骑士,卫兵倒是见到过。” 毕竟卫兵要从城堡领“工资”,再想偷懒,也得经常出现在大街上。 池晏叫来亚摩斯,他拿着那本羊皮书问他:“骑士呢?我来了这么久,没看到一个骑士的影子,他们都跑了?” 亚摩斯现在乖巧得很,问什么答什么,他早就想明白了,先不提他有没有本事告发池晏,只说就算他真的告发了,并且成功了,他能得到什么? 等王室委派新的贵族过来,那个贵族会没有管家吗?到时候他还有立足之地?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管家,去哪儿都有面子,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不说外面,就说城堡里的仆人,恨他的多了去了。 他要是没了管家这个身份,那谁都可以上来踩他一脚,冲他吐一口唾沫。 相比之下,侍奉池晏反而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至少池晏带来的只是个贴身男仆,并且池晏并不了解这里,需要自己的帮助。 只要自己抓住这个机会,在池晏面前站稳脚跟,让对方无法轻易抛弃他,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比之前的难过。 少一些享受,总比完全没有享受好。 亚摩斯小心翼翼地说:“骑士大人以前都是住在城堡里的,自从领主大人失踪之后,他们就经常出去。” 池晏眉头微皱:“去哪儿?” 亚摩斯咽了口唾沫:“妓院。” 池晏:“……” 真厉害,之前瘟疫那么严重,他们都还有精力出去寻欢作乐,领主失踪了也不知道急,不过想想也是,骑士毕竟都是贵族后裔,天生就是人上人,虽说受过训练,但也要看是在哪儿受的训练。 顺便得看看他们的父亲是低等的男爵还是高等的公爵。 要是公爵的儿子,即便继承不了爵位只能当骑士,那也比一般的骑士地位高,说是骑士,其实就是贵族预备役,只等他们当骑士当够了时间,由当地贵族向王室送上一份书信,再由王室送回来一份文书,写明赐封哪位骑士为贵族,又是什么爵位,然后再写明领地。 骑士就成了贵族,说不定比原本侍奉的贵族爵位更高。 所以有些骑士看起来是为当地的领主或贵族服务的,但这些领主或贵族说不定还要捧着他。 池晏就在名单里看到了一个公爵之子。 这个国家的公爵不多,一只手就数的完,所以公爵的儿子,哪怕是个最没有希望继承爵位的小儿子,都是不容小觑的,人家给自己老爸写封信,比一个子爵求爹爹告奶奶都有用。 “安斯艾尔。”池晏念出了这个名字。 亚摩斯连忙说:“安斯艾尔大人应该就在妓院。” 名单上没有记名字,池晏问:“他今年多大?” 亚摩斯:“十八。” 青春期的少年人,勉强可以理解。 亚摩斯小声说:“安斯艾特大人原本是想离开这儿的,想回公爵大人那里去。” 保命比当骑士重要,回了家就算挨一顿打,好歹有吃有住,只要不跟大哥抢爵位,家里人也不会非要把他赶出去。 只是没了前程而已。 池晏挑眉问:“那他怎么没回去?” 亚摩斯轻咳了一声:“妓院里有个女人,是他的情人。” 这还是个性情中人……厉害。 池晏更好奇了:“他为了情人连瘟疫都不怕,为什么不把对方赎出来?” 亚摩斯:“大人,您不知道,妓院的老板可是伯爵大人的舅舅,是他母亲的亲哥哥,安斯艾特大人即便是骑士,公爵的儿子,但为了一个妓女跟伯爵的舅舅翻脸?” “更何况城里有钱有势的人多了,要是都给情人赎身,妓院还怎么做生意?”亚摩斯很了解这些,毕竟他也经常过去,只是没有固定的情人。 池晏看了眼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知道他想干什么,一脸无奈地说:“你想去那就去吧。” 池晏抿着嘴笑。 这个时期的妓院他还没有见识过呢! 以前他看小说,主角穿越之后要是不去一趟妓院,简直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穿越人士。 不过主要的目的还是把那群沉迷于温柔乡的骑士们揪出来。 至于妓院——这个得慢慢整改,至少得让他给妓女们安排好她们能做的工作,否则关掉一个妓院简单,可总不能把人赶出去以后让人自生自灭吧? 到时候妓院关了门,暗门子就开了门。 池晏和克莱斯特坐上马车,去妓院抓人了。 这是个出乎池晏意料的妓院——它很大,整整一栋楼,除了建筑风格跟城堡不一样以外,光论占地面积,并不比城堡逊色,而且它的大门上雕刻了复杂的花纹,墙边还种了花,虽然冬天花草都已经枯萎,但依旧能从干枯的花枝上看出那么点“春色”来。 妓女们在街上招揽着客人。 她们的打扮并不像池晏想的那么花枝招展,只能说是勉强梳好了头发,衣服也不怎么华美,只是上面没有补丁而已。 态度还不怎么好,虽然热情,但显然不在意“客人”本身的意愿。 马车刚刚走近,池晏就看到一个彪悍的妓女,把男人推到在地上,把他对方的头塞进自己的裙子里。 池晏偏过头:“……” 他恶声恶气地对克莱斯特说:“不准看!” 克莱斯特无辜地表示:“你能看,却不准我看?” 池晏:“对!” 他就是双标的如此理直气壮。 克莱斯特先下马车,然后拉着池晏的手让池晏跳下来。 妓女们看到他们俩以后,连忙抛弃了地上的可怜虫,把两人团团围住,她们在这么冷的天气还穿着低胸的裙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丰满一些。 “大人,进来玩吗?” “大人,里面有火盆,还有好多新鲜的玩意。” 她们的笑脸十分谄媚,看起来也很自然,这么笑得时间长了,不自然也自然了。 好在这次池晏没在她们里面发现年纪小的女孩,这群妓女年纪怎么也超过二十了。 池晏下意识的拉住了克莱斯特手。 妓女都看见了,她们反应的也很迅速。 “大人,您是想要男的陪你们两个,还是女的?”一个年龄最大的妓女问,“您要是想玩人多一些的,我们这里有二十多个男妓。” 池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他竟然听懂了! 池晏连连摆手,板着一张脸说:“我是进去找人的。” 不过他也没有空手来,而是拿出了一小袋铜币,交到妓女的手上:“你们拿去分了吧。” 妓女接过钱袋,她轻轻一颠就知道里面有多少,于是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她轻轻咳了一声,围着池晏和克莱斯特的女孩们就散开了。 她们继续去拉路过的男人。 池晏跟克莱斯特走进妓院的大门,他感慨道:“她们身上都没多少肉。” 穿的还那么单薄,冻得瑟瑟发抖,还得摆出一副诱惑姿态。 克莱斯特没什么想法——他第一次知道妓院的时候还觉得惊奇,人族竟然能把这种事也变成一门生意。 深渊之下,女魔族的身体也很强壮,她们跟男性魔族争夺地盘,也要攻击同类,当她们有兴致的时候,就会挑选周围体格最好,最强大的魔族发生关系,以求生下最强壮的孩子。 虽然她们在孩子能走路以后就会抛弃自己的孩子。 但正是因为挑选强大对象的原因,这些孩子多数都能活下去,至少能活到长大。 很多男性魔族,终其一生都不会跟女魔族发生关系。 克莱斯特:“人族很有意思。” 人族狡诈,阴险,他们的脑子很聪明,比其他所有种族都要聪明。 正是因为这份聪明,所以哪怕人族在所有种族中既不是最有力量的,也不是最善于隐藏的,也已经能站在所有种族的最顶端。 池晏刚走进去,就有一个男侍者看见他们,这个男侍者长得十分阴柔,他金色的长发微微卷曲,衣服敞开,露出了大片雪白胸脯,他的眼睛细长,嘴唇殷红,胸膛上还有红色的印记。 “两位大人。”男侍者一双细长的眼眸看着池晏。 他的眼睛是天空一样的碧蓝颜色,看着池晏的时候,让池晏有一种对方深爱着他的错觉。 男侍者勾唇微笑,他轻声问:“你们需要什么?女人?还是男人?” 他伸出手指,想要去勾池晏的衣领,却被克莱斯特伸出的手臂挡住了。 男侍者看了眼克莱斯特。 然后才恍然大悟般说:“大人应该不需要我这样的。” 他转身,招来了另外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跟男侍者截然不同,他的个子很高,但比克莱斯特矮点,身材结实,只穿着一条长裤和一件麻布做的马甲,露出胸腹肌,他的肤色也更深,有一头黑色短发,眼睛颜色偏棕,五官深邃,脸型线条刚毅。 男人微微低头:“大人。” 他抬头冲池晏笑:“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克莱斯特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还是池晏抱住了他的胳膊,他周身的怒火才平息下来。 池晏摆摆手:“我不是来找乐子的,我是来找人的。” 男人有些愕然,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并且瞬间变换了表情,似乎刚刚那个一脸暧昧朝着池晏笑的人不是他,他问道:“大人想找谁?” “安斯艾尔。”池晏说,“我听说他在这儿。” 男人:“骑士大人现在应该在房间里。” 男人:“他跟阿曼达在一起。” 男人的表情似乎有些羡慕。 安斯艾尔在这里很出名,他是个身份高贵的人,一个骑士,公爵之子,却爱上了一个妓女,并且这个妓女还不是人族,而是精灵,阿曼达是被买来的,她身价不菲,刚来的时候寻死腻活,不吃东西,也不喝水,无论被怎样教训,她都不愿意低下自己的头颅。 不过妓院总有折磨人的办法,也总有叫人屈服的办法。 在老板让十多个男人照顾了她一夜之后,她屈服了。 但她依旧不愿意讨好男人,她脸上总是挂着嫌恶的表情,似乎客人在她眼里,只是低贱的臭虫,可正因如此,她成为了妓院的头牌,无数人一掷千金,只是为了跟她一夜春宵。 安斯艾尔刚来这里的时候,被前辈领到了这里,见到了阿曼达。 他是公爵之子,老板当然要让最受欢迎的头牌来服侍他。 然后,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就坠入爱河了,他爱上了阿曼达,想要给阿曼达赎身,甚至想娶阿曼达,可是老板不会容许安斯艾尔把阿曼达带走。 阿曼达太受欢迎了。 城里的大商人,甚至原本的伯爵,都曾是她的入幕之宾,她一个人就能带来无比巨大的收益,这样一个聚宝盆,老板是绝不会轻易放手的。 于是安斯艾尔只能退而求其次,他拿出自己的所有积蓄,买下了从他认识阿曼达后的阿曼达的每一夜,他带来的金银见了底,骑士每年能领到的酬劳也只够他包下阿曼达一个月。 池晏敲响房门的时候,安斯艾尔正在对阿曼达倾诉自己的爱意。 他是个十分浪漫的人,他对阿曼达一见钟情,因此不愿意勉强对方,这么长的时间,他也只是在追求阿曼达,而没有对阿曼达做什么。 “有人来了。”安斯艾尔又被拒绝了一次。 他一脸落寞地走到门口,嘴里还说:“不是还有三天吗?!催什么催?” 安斯艾尔打开房门,却没有看到总是来提醒他时间的男侍者,而是看到了一个年轻人。 他皱起眉头:“我不需要男妓。” 池晏:“……” 只是池晏还没有跳起来狠狠锤对方的脑袋,安斯艾尔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狠狠向后推去——他的后背撞到了柜子上,柜子的尖角抵着他的背心,他双腿跪在地上,一时间根本爬不起来,只能一脸恐惧地看着门口。 池晏抬头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微笑道:“他的嘴不太干净。” 克莱斯特用平淡的语气问:“要把他的舌头拔掉吗?” 池晏:“那就不用了。” 池晏转头对领路的男侍者说:“你什么都没看到。” 这一瞬间,池晏的开到了三档。 男侍者迷迷糊糊地重复了一遍:“我什么也没看见。” 然后就一脸迷茫,宛如行尸走肉般的离开了。 池晏和克莱斯特走进房间,克莱斯特顺手关上了门。 安斯艾尔还跪在地上,他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背很疼,疼得他连脚趾都蜷缩在一起,他挣扎着问:“你们是谁?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池晏在嘱咐完侍者后就关上了三档,现在他就是个普通人。 他看了眼坐在椅子边的阿曼达——这是个很美的女精灵,哪怕是在精灵族里,跟自己的同族相比,她的美都是独一无二,能引人注目的。 阿曼达的头发是浅金色,浅的偏白,但是在阳光的照射下,却会泛着流光,她的瞳孔是金色的,比头发深一些的金色,却不是黄金的颜色,她的唇形很优美,嘴唇偏厚,脸型是标准的鹅蛋形。 此时此刻,她正偏着头,一脸冷淡地看着池晏和克莱斯特。 似乎下一秒这两个人杀了她,她都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池晏朝对方笑了笑:“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他的。” 池晏看了眼安斯艾尔。 安斯艾尔好不容易缓过气,他怒不可遏地问:“你们是谁?!你们是被谁派来的?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敢动我,我爸爸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他看起来凶狠的像一匹狼,但这只是虚张声势。 池晏朝他走过去,在安斯艾尔的面前蹲下:“我叫池晏,我知道你叫安斯艾尔,是公爵的儿子。” 安斯艾尔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池晏:“顺便介绍一下,现在我是这个城的新领主。” 安斯艾尔傻了:“伯爵大人呢?他死了?” 然后他迅速反应过来:“王室不可能这么快任命新的领主,你到底是谁?!” 池晏倒是很真诚地说:“伯爵大人确实死了,我也没有得到王室的任命,我只是看这里没有领主,就过来接手而已。” 安斯艾尔瞪大眼睛:“你、你是个窃贼!还想窃取一个城!你不会得逞的!” 池晏:“是这样的,因为你是公爵的儿子,所以为了不让公爵发现自己的儿子不见了,然后来找我麻烦,所以我得确保你活着,而且要待在我的身边,所以我们现在可以来做一个交易。” 安斯艾尔冷笑道:“你别想了,我是不会屈服的!” 池晏:“我可以把阿曼达接出去。” 安斯艾尔:“……” 就连一直一脸冷淡,像个装饰品一样坐在桌边的阿曼达也站了起来。 不等安斯艾尔说话,阿曼达就嗓音沙哑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池晏:“既然我接管了这里,那这个妓院也应该由我管辖,这里的老板是伯爵的舅舅,可不是我的舅舅,他挣不挣钱,跟我没什么关系。” 阿曼达看向安斯艾尔。 她的眼神是那样忧郁,安斯艾尔花费了无数时间和精力想要看她展颜。 池晏又激了激安斯艾尔:“一个连心爱的女人的愿望都不能实现的男人,配叫男人吗?” 安斯艾尔才十八岁,正是最经不起激的年纪。 他抿着唇,斩钉截铁地说:“只要你能让阿曼达自由,我就听你的!” 池晏微笑起来。 年轻小伙子,真好控制啊。 不对! 他自己也是年轻小伙子! 第106章 安斯艾尔回来了,那些跟着他一起出去的骑士自然也回来了, 不是每个骑士都有安斯艾尔那样显赫的身世背景, 他的父亲是公爵,母亲是另一个公爵之女, 他会当骑士,只是为了有点资历, 好顺理成章的得到爵位。 其他的骑士,大多是身份不怎么高的贵族的儿子, 或是一生没能成为贵族的骑士之子, 他们除非得到极大的机遇,否则这辈子都别想拥有爵位, 尤其是如果继承爵位的兄弟跟他们不同母,那他们从离开家乡的那一天起,就再也回不去了。 安斯艾尔有父母的支持,他每半年都能收到父母寄来的信和钱,所以哪怕再大手大脚,也不会过得太窘迫,连原本的伯爵都要把他当成座上宾,与其说他是为领主服务的骑士, 不如说他只是一个会短暂待在这里的客人。 没有经历过艰难险阻的年轻人,总是显得天真, 来到这里这么久,安斯艾尔大概不知道这里一共有几条街,但一定会阿曼达的了若指掌——他连她的眉毛有多少根都数清楚了。 安斯艾尔回来以后, 每天都要想尽办法去见池晏,要求池晏履行承诺,把阿曼达救出来。 “她在那多待一天,我就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安斯艾尔发现催促没用,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绝食抗议。 池晏不是不想履行承诺,而是他不能想个义愤填膺的傻子一样,说救就立马让人去把妓院关了,然后把里面工作的人全部放出来——放出来容易,怎么安置才叫困难。 放出去了,那些原本靠着卖身挣钱糊口的人,没了工作,又能干什么呢? 在妓院工作的人不是全都像阿曼达一样是被抓住以后卖进去的,他们多数都是在外面找不到活路,或是欠了债才进去的,当然,也有习惯这种生活,并且享受这种生活的。 高级妓女和男妓不必像底层的一样上街拉客,除非客人的身份太过高贵,否则他们还能挑选客人。 如果运气好,他们将会和妓院和平分手,搬出妓院,成为某位有钱人的情人。 总之,吃穿是不愁的,甚至比多数普通人都过得好。 不过要做到这一步,必须是妓院里的佼佼者,头牌中的头牌。 妓院里的普通工作人员,大多数还没等年纪超过二十岁,就已经因为各种疾病和迅速的苍老退出了一线,只能苟延残喘,他们的结局一般是被赶出去,然后在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重操旧业。 只是以前他们一夜或许可以得到几十个铜币。 被赶出去之后,一夜能有两个铜币就该谢天谢地了。 所以池晏一边躲着安斯艾尔,一边让卡迪把妓院的老板请来,妓院的老板叫老鲍勃,他不止有妓院这一个产业,不过妓院确实是最挣钱的产业之一,并且很适合用来拉拢人,给他节省了很多本钱。 城堡的人过去请他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外甥请他去城堡。 池晏不准备直接把老鲍勃弄死,没必要,一个手里掌握着这么多资源和产业的老商人,留下他的好处比除掉他的好处大,市场就摆在那,只需要换个名字。 至于妓院,池晏不准备留下,黄赌毒影响生产力,想要不劳而获的人会沉迷其中,最后沦为废人,不过他也知道黄是禁不住的,现代打击力度那么大都没有禁干净,更别提这个时代了。 所以他也只能让明面上没有。 老鲍勃是被恭恭敬敬请来的,去请他的人还是亚摩斯,他估计怎么也想到,亚摩斯这个只敢贪点小便宜的人,竟然有胆子隐瞒伯爵已经去世的消息,还把他引到陷阱里去。 老鲍勃身材高大,他年纪虽然大,但体格却很解释,有双宽大的手掌,鼻子有些塌,眼睛却出人意料的大,如果单看眼睛,都能被人称赞一声漂亮,深邃的眼窝,大却不浑浊的眼睛,上下睫毛都又长又卷。 只可惜他生了一副水手的身材——胳膊格外强壮,因此上重下轻,让人担心他的两条细腿能不能支撑起沉重的上半身。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带了不少打手,全都是长得五大三粗,肌肉纠结的壮汉。 亚摩斯也不是头一次跟他打交道,态度十分恭敬。 老鲍勃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见到池晏,才缓慢的反应过来:这座城堡的主人换了,他那个好糊弄的外甥,没了。 “阁下。”池晏让仆人送来两杯温水,很有礼貌地说:“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 老鲍勃摆摆手:“不用了,看您的外貌和年纪,应该是萨克德的领主吧?” 池晏笑了笑:“你消息还挺灵通的。” 老鲍勃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紧盯着池晏,他在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人拥有可怕的野心和欲望,他不满足于一个城市,那么所有阻挡他完全目标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可老鲍勃没有示弱:“大人,您要是在这里杀了我,麻烦会很多的,但如果你放我走,麻烦会更多。” 池晏:“我杀了你,会有什么麻烦?有人会来给你报仇吗?” 老鲍勃眯着眼睛:“我的产业很多,这座城能有今天,也有我的功劳,如果我死了,又没有接手的人,或有许多人失去工作,如果让他们知道是您要了我的命,那您就是他们的仇人。” 池晏摸了摸后脑勺:“你说的有道理。” 老鲍勃还是那副老谋深算,笑眯眯的模样。 池晏:“但我不怎么在乎。” 老鲍勃的愣了几秒。 池晏:“我才刚接手这里而已,要是不成,我就回萨克德,又不是非得死守着这儿。” 池晏也笑:“我是有退路的,你呢?” 老鲍勃叹了口气:“大人,您想要什么?” 既然威胁没有用,那还是谈交易吧。 池晏:“你的产业,你可以挑一个留下,你的家财,我一分都不要。” 老鲍勃心在滴血,却还是要端着样子说:“大人可真是慷慨。” 池晏笑眯眯地说:“不用夸我,我自己知道。” 老鲍勃阴阳怪气的夸奖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忽然态度一转:“大人,您想要的,我都能给您,毕竟我这把年纪了,要再多的产业,再多的钱也没什么用。” 池晏:“你想的还挺透彻。” 池晏:“那就请阁下现在城堡里住几天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你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告诉亚摩斯就行了,你们俩熟,方便。” 老鲍勃知道池晏是要把自己关起来,不过他也不急,关在城堡里而已,不算受罪,而且他并不担心他被关着的时候池晏会夺走他的产业,就算夺走几个,也不会伤筋动骨。 他有多少别人知道的产业,就有多少别人不知道的。 于是他老神在在,觉得在这座城里,他无所不能。 池晏叫人先把阿曼达接了出来,免得安斯艾尔每天定时在城堡里吼——他绝食三天,吼得很没力气,比大声怒吼还要折磨人的耳朵。 阿曼达是个漂亮的女精灵,她的漂亮独一无二,是没有灵魂的漂亮,就像是精雕细琢的美人雕像,没有一丝活气,眼里也没有任何光彩,像是个会吃会喝会睡的木偶人。 她没有能去的地方,池晏就让拉米尔安排她。 因为阿曼达不愿意跟安斯艾尔住在一起,她自由了,自然就不必再被迫跟某个人男人待在同一个房间内。 拉米尔这次跟着池晏过来纯属意外,他被精灵们逼着减肥,不胜其扰,觉得同族都是折磨他的恶人,就趁着没人管他,悄悄跟上了车队,等他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走了一大半路,只能把他带上了。 精灵们的督促还是有成果的,拉米尔现在看起来只有两百多斤了,又有这么高,虽然胖,但胖的正常了点,不会让人一看就惊呼怪物。 拉米尔也觉得阿曼达长得漂亮,不过精灵都漂亮,拉米尔见怪不怪,但还是热情的给阿曼达看自己的耳朵:“你看出来我是精灵了吗?” 阿曼达有些错愕的看着拉米尔的耳朵,摇了摇头。 拉米尔得意道:“长得胖还是有好处的,现在我出去走,可没人会因为我是精灵来抓我。” 阿曼达瞪大眼睛——她觉得拉米尔的话,非常有道理!再没有什么话比拉米尔现在说的更有道理了。 如果她以前也像拉米尔现在的样子,人族肯定不会抓她,也不会把她卖去妓院。 她就可以和族人生活在一起,他们可以自由的在森林里奔跑,每天只打足够果腹的猎物。 池晏发现阿曼达的食量变大了。 他当然没时间精力去观察阿曼达每天吃多少东西,而是他胃口大的,亚摩斯都不得不来禀告他了。 “这么大一块黑面包!”亚摩斯一脸震惊地对池晏说,“她一顿就吃光了!” 池晏:“……” 那是一家人三天的分量,还是饱食三天的分量。 亚摩斯摸了摸手臂:“没想到精灵这么能吃。” 池晏想了想拉米尔,觉得这肯定是拉米尔惹出来的事。 他让亚摩斯去告诉拉米尔,别带着阿曼达浪费食物。 于是拉米尔就带着阿曼达打猎去了,打来多少吃多少,原本瘦的没二两肉的阿曼达日渐丰满,很快横向发展起来。 池晏也没去管,现在城里的情况好了许多,基本上染上瘟疫的人,只要不是特别严重,全身流脓等死的那种,已经全好了,但一次瘟疫还是带走了许多人,除了卖粮食的那条街以外,其它街道几乎看不到人影。 池晏让卫兵去把没有主人的房子统计出来,既然原本的主人去世了,又没有继承人,在这种情况下,领主是可以把房子收回来的。 这些房子统计好之后,池晏又让人去看了贫民窟。 贫民窟的死亡率最高,他们这里的环境差,很多人挤一个棚子,孩子和老人的数量又多,且还吃不饱肚子,一天能死十多个人,这些不是药丸可以救的,药丸能救的,只是轻度和中度的病人,重度的救不了。 池晏觉得有些累,他一边看着记录着人数的羊皮纸,一边靠进克莱斯特的怀里,有些闷闷不乐地说:“我觉得我现在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 他现在很缺人,缺他信任的有用的人。 克莱斯特轻轻拍着池晏的背。 他知道池晏有自己的坚持,不愿意用魅魔天生的本事,所以他从来不劝,而是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池晏:“我还没想到。” 他接手庄园的时候,因为庄园小,加上有一个一心为他着想的管家,所以才那么轻松。 后来接手萨克德,则是因为萨克德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他又从庄园带了不少人出来,所和管理庄园没什么区别。 但现在,他在斯德丁,这个一切规矩和习俗都已经确立了地方,感受到了种种辖制。 这里什么人都有,人们也不单纯,不会轻易听话。 这才是池晏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大的挑战。 建立新的秩序很简单,但要是得打破旧的规矩,那就很难了。 就算封建时期,元朝和清朝的统治者都是外族,最后不也被汉族同化的差不多了吗? 打破旧秩序的难度太大,池晏有些没信心。 但他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太祖。 池晏猛地坐起来:“城里的奴隶多不多?” 克莱斯特:“书里没有记载。” 池晏一拍大腿:“这里这么多商人,肯定也有奴隶主。” 以下克上,农村包围城市,这么浅显的道理自己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池晏披上外衣:“我去找卡迪,你早点休息吧。” 他急匆匆地穿上鞋,转身在克莱斯特的唇上落下一吻,然后就风一般地跑出去了。 权力的游戏里,龙母的第一支军队就是无垢者,无垢者是奴隶主培养起来的,说到底就是奴隶。 奴隶跟平民不一样,他们一无所有,被压迫到了绝境,就只能放手一搏,拼死反抗。 池晏没来的时候,奴隶们看不到一点希望,但他来了,只要他给他们一丁点可能,他们会不会抓住呢? 池晏想起了大河。 大河就是奴隶出身,可他现在已经不比任何人差了。 卡迪怎么也没想到领主大人这么晚了还会敲响他的房门,他连忙跟着池晏一起去书房。 池晏精神奕奕:“我要鼓励奴隶反抗奴隶主。” 卡迪没想明白领主大人怎么忽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迷迷糊糊的问:“大人,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池晏:“你没发现,城里的人根本不听我的吗?” 卡迪抿着唇,有些压抑不住怒火地说:“那些商人和奴隶主,他们都不是好东西,就应该全杀了!” 在卡迪看来,那些人不听池晏的话,就罪该万死,哪怕绞刑都算轻的。 他觉得池晏是这个世上最好的领主,无论是谁——哪怕是圣院的人,都应该对池晏低头,而不是胆敢不听池晏的话,跟池晏对着干。 池晏摆摆手:“这有什么可生气的?他们不听我的也很正常嘛。” “普通人要吃饭,要生活,就要找小商人,小商人想安稳的挣钱,就要依附大商人,他们这也是为了生存。” 商人是这座城的骨架,没了商人,这座城就算不会瞬间倾覆,也会大受打击。 人们都是逐利的,普通人当然要站在能让他们吃饱的人的那一方。 可奴隶不是,他们只是被商人圈养的“牲畜”,他们不是因为自身利益选择的商人,而是无所依仗,主人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干什么。 池晏:“你去找人。” “让他们去把萨克德的地精和牛头人接过来的一些。” 他要给那些还在被奴役,被压迫的奴隶们一块旗帜。 那就是——跟着他,有肉吃。 卡迪现在已经知道魔族的存在了,最开始的担惊受怕之后,他早就恢复了平静,已经可以镇定的面对魔族们了。 卡迪低下头:“好的,大人。” 魔族们赶路的速度很快,不带行李,他们能用三天赶完十多天的路程。 尤其是还没有马车和货物,他们可以不眠不休。 得到这项任务的是戈尔的小队,他们这些魔族已经被划分成了二十人一队,戈尔的小队全都是动作最迅速,脚程最快的,得到任务以后,他们没有任何停顿,夜里就出发了。 池晏第二天也离开了城堡,去拜访了城里最富有的奴隶主。 奴隶主就是专门做奴隶买卖生意的,他们可不是普通的人贩子,他们有自己的进货渠道,什么样的奴隶都能采买。 并且几千奴隶都能凑齐。 池晏今天拜访的,就是一名叫达伦的奴隶主。 达伦有一张憨厚老实的脸,一看就是个稳重的人,他带着池晏参观他的庄园——园子里到处都是奴隶,他还对池晏说:“我有一个地窖,里面全都是奴隶。” 达伦以为池晏是来买奴隶的,因此毫不在意的跟池晏炫耀自己的财力。 这些奴隶,就是财产,就是金钱。 达伦叹了口气:“我在城外还有一个庄子,那里的奴隶更多,不过因为瘟疫的缘故,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倒是这里的奴隶运气好,都活下来了。” 池晏看向院子里的奴隶。 他没有在这儿看到牛头人,这里数量最多的是地精,其次是矮人。 达伦:“地精和矮人都不知道,您要是想买牛头人跟精灵,那价格可就不便宜了,精灵不好抓,牛头人又走俏,现在的大人们,都爱买牛头人,听话,干活老实。” 他形容这些人的时候,并不把他们当人,而是一件货物。 好像牛头人不是人,只是一头牛。 达伦:“大人,您准备买些什么样的奴隶?” 池晏朝他微笑:“我想亲自挑选一些地精和矮人。” 牛头人和精灵的价格太高,他可负担不起。 达伦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如此体面的青年竟然是个穷人,不过看在池晏外貌的份上,他没有嘲讽对方,而是说:“他们也就只能搬搬比较轻的货物,没什么用处,您不如考虑一下精灵?” 池晏摆摆手:“我家里有精灵,不需要再多几个了。” 达伦:“那您就自己挑选吧,挑好了让我的仆人把那些奴隶绑好了给您送过去,他们多数时候都听话,不过有时候,他们会忘了自己是奴隶,麻烦得很。”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池晏才走向庄园中间的草坪上。 矮人们没有片瓦藏身,他们有些站在树下,有些跪在草地上,这些奴隶面黄肌瘦,一看就知道常见吃不饱肚子,脸颊凹陷,很多一看就知道生了病,眼神无光,嘴唇干裂泛白。 克莱斯特走在池晏的身边,池晏环视一圈,轻声叹息:“他们可真惨。” 克莱斯特:“没有你,庄园里的那些奴隶,比他们更惨。” 是啊,在这里,奴隶们还有些许希望,比如有一个不错的主人把他们买回去,不虐待他们,干活就能有饭吃,吃不饱也能活着。 而曾经庄园里的那些奴隶,一到冬天,就很可能因为食物短缺而被赶到树林里,让他们自生自灭。 池晏看到一个站在树边的地精正在看他。 奴隶们都知道这是来挑选他们的客人,都低着头,唯独那个地精目不斜视的看着他。 池晏以为自己看到了第二个大河。 于是他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只可惜那个地精没有大河的胆子,他一看到池晏朝自己走来,就连忙跪倒在地上,额头抵着草地,再不敢抬头。 池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温和地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池晏用最朴实无华的话勾引着对方:“跟我走,你就能吃饱饭,有衣服穿,冬天不会被饿死。” “你跟不跟我走?” 地精的肩膀不停抖动,他很害怕。 但是在这害怕中,又有一点难以言喻地激动。 地精抬起头,池晏看到了一张稚嫩的脸。 地精还是个少年,没有变声,他用雌雄莫辨的嗓音说:“大人,我跟您走。” 第107章 大河趴在戈尔的背上,他已经习惯了颠簸, 寒风从他耳边凛冽的刮过, 差点让他觉得自己耳朵都要掉了,他只能低下头, 把脑袋埋进戈尔厚实的皮毛里。 戈尔的皮毛很软,也很温暖, 大河尽全力把自己紧紧蜷缩起来,双手还抓着戈尔的长毛。 他们赶了几天路, 要不是还得吃喝拉撒, 夜里要休息,估计能把行程时间再缩短一半。 跟大河一起过来的地精都是大河亲自挑选的, 都是地精里身体最强壮的人,他们来的半点都不勉强,一听见领主大人需要他们,他们连东西都不收拾,就直接跟大河出了城——除了看到魔族变身的时候差点被吓尿之外,其余时间都表现的很沉稳。 吃饭的时候,才有同族小声问大河:“他们……是什么?” 他们跟人族不同,从小就是奴隶, 触目所及只有那一方狭小天地,没有听说过什么传说, 更不知道世上还有魔族这个种族。 大河吃着卡坨饼,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他们是魔族,能变身, 就跟我们会打洞一样。” 同族:“这样啊。” 同族们听完大河的解释,以为这个种族跟精灵一样深居简出,不过精灵是因为长得太美,他们是因为长得太丑,原本看似不同,实则非常相近。 竟然有傻乎乎的地精去跟魔族聊天,一脸同情地跟对方说:“长得丑也没什么,我们长得也丑。” 魔族们不明所以,以为这群绿皮小个子吃错了什么药。 魔族从来不以长相论美丑,反正外表怎么样,在深渊之下也看不见,他们都是以实力论美丑的,谁拳头大,谁就最“美”。 大河跟戈尔以前从没有说过话,在魔族里,戈尔不算出众,他既不像牙那么强大,也不像黑那么与众不同,往魔族里一扎,没有丁点特色,不过大河跟他相处的时间长了,竟然也生出了些友谊。 “吃不吃?”戈尔赶路的时候顺便打了只野鸡,去毛扒皮以后,趁着休息的时候烤来吃,他还往上面撒了一点盐,也算有滋有味了。 大河结果一个鸡腿,道了声谢。 然后两人迅速地把这只没几两肉的鸡给消灭干净了。 大河跟黑关系不错,逐渐就失去了对魔族的恐惧之心,他有些好奇地问:“你赶路的时候还能打猎?” 戈尔耐心地解释:“我跑得太快,它正好撞到我腿上,我就把它抓住了。” 赶路是得好好赶路的,但不长眼睛的猎物撞到他身上,他也不会放过。 大河:“大人有告诉你让我们过去干什么吗?” 大河是见过世面的地精,不仅身体接受了历练,脑子也一样,他觉得这一定不是什么轻巧的活,可哪怕再艰难,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领主大人让他们去,他们眼皮都不会多眨一下。 戈尔喝了口水:“那边的人不听话,跟大人对着干。” 大河难得的跟卡迪有了同样的反应,他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说:“他们凭什么不听话?大人走之前准备了那么多药丸,全都给他们,他们一点都不感恩?” 大河呸了一口:“什么玩意!” 但是他还是没明白,那边的人不听话,他们过去有什么用? 不是大河自己看不起自己,而是他太清楚自己的同族们了——同族都是胸无大志,只想好好过日子,没什么野心,不如人族聪明,不如牛头人力气大,也不如矮人手巧,他们从事的工作,要么是种地,要么是砍柴烧炭。 总之都是些不太需要脑子的活。 让他们帮领主大人让斯德丁的人听话? 大河咽了口唾沫,觉得这难度不亚于用根棍子把天捅破。 戈尔揉了揉腿,他又说:“大人说斯德丁的奴隶很多,让你们过去,斯德丁的奴隶就会听话。” 大河迷茫地看着戈尔,戈尔也迷茫的看着他,两个人迷茫到了一起,都指望着对方给自己答疑解惑。 赶路的这几天,大河每天都在思考,思考的头发都掉了许多根,还是没能想明白。 可能是我太蠢了。 大河只能做了一个这样的总结。 魔族们的赶路速度不容小觑,在大河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之前,他们终于来到了斯德丁,在距离斯德丁还有一段路的地方,魔族们变回了人形,从包袱里拿出衣服穿上,然后才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按理来说,斯德丁的人并不会对地精和牛头人陌生,斯德丁这样的城市,每天都有不少奴隶在街上被驱赶着去干活,可他们对大河这样的地精很陌生。 他们穿的比平民都要好。 一身麻衣,没有一个补丁,并且跟平时能见到的奴隶不同,他们的身材一看就很结实,不像奴隶,只剩下骨头和一层皮,脸上也没肉,如果不是还有皮,那就是一具活骷髅,要是半夜看见,还以为是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死人。 大河他们一行人进城,果然被当成珍稀动物围观了起来。 大河挺着胸膛,他不觉得被人紧盯着看有什么,相反,他觉得很骄傲。 他确实曾经是个奴隶,是个下等人,注定了一辈子都只能跟烂泥打交道,但现在,他是可以昂首挺胸,堂堂正正走在街上的自由民,他是自由的,他的身体和灵魂,都是自由的。 路边的人毫不遮掩的大声议论着:“这些奴隶怎么没有用绳子捆起来?” “后面的奴隶都没人看着呢!” “他们看起来比我们过得还好,我的衣服上都有补丁。” “这是哪位大人的奴隶?” “地精都成了值得好好对待的奴隶了吗?” …… 大河听见了,他的同族们也听见了。 可他们一点都不气。 反而十分骄傲。 他们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成为自由民的,他们甚至比这些平民过得都好。 戈尔走在大河旁边,他总是弓着背,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无精打采的样子,挂着两个不小的眼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听见人们的议论声以后,他打了个哈欠,揩了下眼角,才对大河说:“这些人话可真多,吵死了。” 大河点点头,也这么觉得。 越是靠近城堡,围观的人就越少,大河很快被领到了池晏面前。 现在城堡里的仆人还是原来的侍奉伯爵的那些,不值得信任,但是也能用,对池晏的态度也还算恭敬,池晏忙成这样,也就不准备在这个时候把人全换了。 大河也没有太仔细的清理自己,他被带去洗了把脸,衣服上的灰稍微抖抖以后就去了书房。 池晏喜欢在这里谈事,看见大河过来,他微笑着朝大河招手:“过来。” 大河什么时候受过池晏这么“热情”的欢迎?一时之间,他连路都走不好了,礼也忘了行,就这么迷迷瞪瞪地走到池晏面前。 池晏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变壮实了。” 大河露出一个傻子一样的笑容。 池晏:“对了,给你介绍一个人。” 池晏微微侧身,大河才看到站在池晏身后的地精,这地精比大河还矮一些,十分不起眼,站在池晏后面根本没人能发现他。 池晏介绍道:“他没有名字,是我从奴隶主手里买来的。” 大河打量了几眼那个小地精,觉得对方没什么特殊的,跟自己一样,都是矮个子绿皮,还不如自己强壮,并且年纪很小,估计还没到十四岁。 大河忽然内心缠绵的想——大人刚来庄园的时候,他也才十二三岁,现在他都是一个大人了,这么说起来,他是被大人看着长大的,他心里甜滋滋的,脸上的笑容就更傻了。 “我想让你带着他。”池晏对大河说,“城里还有很多他这样的奴隶。” 大河站直了身体,他知道,领主大人要给他交代任务了。 他要把任务听得更仔细点,才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大人让他干活,是信任他,看得起他呢!别人羡慕不来的,不然萨克德那么多地精,为什么大人非要点他过来呢? 池晏转身对站在他身后的少年地精说:“你先出去。” 少年地精也不问,老老实实低着头出去了。 书房里只剩下池晏和大河。 对大河,池晏还是很信任的,大河是个好孩子,还是少年的时候就很好,听话,懂事,受了挫折也没有萎靡不振,他就像一颗小树,正在努力汲取养分长大,并且他忠心毋庸置疑,算是池晏的嫡系。 从庄园走出来的人,池晏都对他们有不一样的情分。 “这座城的人不太听话。”池晏让大河坐,大河小心翼翼地坐下去,不说话,仔细听池晏在说什么。 池晏:“我要你教那个地精。” 大河不明所以,他总不是来做一个教人识字的老师的吧?可他自己都不认识几个字了。 池晏继续说:“你要让他知道自由是什么,让他明白地精跟其他种族没有区别,尤其是跟人族。” 自由的意志。 池晏是教不会的,因为他本人没有这样的经历,而且他看起来是人族,少年地精也不会被他说动。 只有大河,这个独特的,觉醒了自由意识的地精,才能把这宝贵的意志传达给其他种族。 大河还是不懂——他知道什么是自由,他也向往自由。 但是让那个地精懂,有什么用呢?对领主大人有什么好处? 他冒着寒风赶过来,可不是给一个地精崽子当人生导师的! 池晏拍了拍大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让你这样做肯定有我的道理。” 大河点点头:“大人,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池晏欣慰地朝大河笑:“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也相信你能做到。” 这句话对大河来说就是迷魂汤,他被迷得头重脚轻,出去的时候觉得自己踩在云端上,脸上挂着傻笑,一只脚重一只脚轻。 城堡里的仆人们看到这个地精这副样子,都躲在一边小声说起来:“真不知道这个新领主是什么人,他竟然跟一个地精说那么久的话。” “你小声点。” 那个人的声音果然压低了,他一脸不忿地说:“领主大人就没给过我们什么好脸色。” 他们也想接近领主,不仅是因为对方现在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还因为对方有一张极度好看的脸,平时也不发脾气,而且作为他的贴身男仆,卡迪的日子有多好是有目共睹的。 领主大人甚至会专门嘱咐厨房给卡迪做点肉食,一个男仆,竟然吃上了贵族才能吃的肉排,这些在城堡里的仆人嫉妒的眼睛都红了,都想敲开卡迪的脑子看看,看他是怎么勾引领主大人的。 还有那个黑发男人——身为一个男人,十足的不知廉耻,每天都跟领主大人同进同出,甚至会吃一个盘子里的菜。 仆人们都想过好日子,爬上领主的床就是最短的捷径。 可是因为克莱斯特和卡迪在,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钻进池晏的房间,只能背地里说酸话,诅咒克莱斯特和卡迪。 以前的伯爵大人,虽然男女通吃,但是留在他身边的都是女人,男仆们当然没有别的想法。 现在这位领主大人只有一个男情人,他们的心思就活络了。 “你说,那个叫克莱斯特的长得那么好看,大人还能看得上我们吗?”有一个男仆终于忍不住问——他觉得自己的朋友们自我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一个个长得不丑,但也不算好看,到底为什么有只要他们能进领主的房,能让领主看见他们,就一定能爬上领主的床这样的错觉的? 他的朋友小声说:“你不懂,那些大人物,难道是因为爱谁才睡谁吗?难道他们睡的都是美人?” “男人都是一样的,送到嘴边的,管他长什么样,先吃了再说,只要不是丑得不能看的,都能得手。” “以前伯爵大人身边的女仆就是这么干的。” 池晏倒不知道他的床被这么多人惦记着,他正兴致勃勃地跟克莱斯特说:“我们明天出去走走吧,天天闷在城堡里,我都快闷出毛病了。” 现在商人回来了不少,城里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尤其是虽然天冷,但还没有下雪,所以路上的人还算多,他原本想把这座城改造成一个饲养家畜的城,但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这样一个地理位子优越的城市,还是不要浪费了,以后再去找个适合饲养家畜的地方就行了。 克莱斯特:“老鲍勃你不管了?” 池晏哼哼唧唧地钻进克莱斯特的怀里,抱住克莱斯特的腰,他白天在别人面前装的成熟稳重,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有城府的大人,但到了晚上,躺在克莱斯特的怀里,他又变成了那个刚穿到这里不久的少年人。 “晾他一段时间。”池晏撇了撇嘴,“我可不想他觉得我把他当回事。” “一旦他觉得我看重他,他肯定蹬鼻子上脸。” 池晏把脸贴在克莱斯特的胸膛上,听着克莱斯特的心跳:“反正我不急,该急的是他。” 他不能放老鲍勃出去,不管下面有多乱,只要老鲍勃一天不出去,他手底下的那些商人再怎么样也不敢走——身家性命都握在老鲍勃的手上,他们走不了。 但只要他放了老鲍勃,老鲍勃一声令下,城里的商人瞬间就能撤得七七八八。 就算要放,也得等到大雪封路,这些人没法走的时候才行。 当然,如果老鲍勃在大雪封路之前臣服,麻烦就少了很多。 池晏说着说着就困了,冬天的时候,他最爱被克莱斯特抱着睡,暖和又舒服,还很有安全感,只要有克莱斯特在,他根本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 克莱斯特单手搂着池晏,像哄孩子一样轻拍池晏的背。 克莱斯特没当过父亲,但是此时此刻,却品味到了老父亲的复杂心态。 他看着池晏成长,却并不觉得欣喜,反而忧心忡忡,他恨不得池晏变回一个小宝宝,被他捧在手心里,不必去经历腥风血雨,也不必面对重重苦难。 克莱斯特低头在池晏的额头落下一吻。 他能杀了所有对池晏有威胁的人,却不能阻止池晏往前走。 每一次,池晏累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一脸憔悴的做事的时候,他都恨不得不顾池晏的意愿把人带走,随便带去哪儿,找个没人的地方,让池晏轻松的过日子。 可是只要他起了这样的念头,就很快会被他自己阻止。 如果对于池晏来说,这样劳累的生活,繁重的工作也是一种快乐的话,那他也只能站在池晏身后,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他。 这边克莱斯特心里愁肠百结,那边的老鲍勃也没好多少。 他现在一点外界的消息都得不到,因为每天给他送食物,和照看他的人都是卡迪——如果是其他仆人,那他还能从对方的嘴里得到消息,毕竟这些仆人以前都拿过他的好处,被他捏着命门。 最开始的两天,老鲍勃还不怎么把这次囚禁当回事。 只要这个新领主不蠢,就知道他这样的人是不能轻易关起来的,他失踪了,下面就会乱。 他觉得要不了几天,那个年轻的小领主就会把他放出去,然后两人再谈交易。 到那个时候,他非要从对方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不可。 但是对方就像是把他忘了,别说放他出去,甚至来看他一眼都不曾有过。 只有一个整天板着脸的卡迪,不跟他说话,只是每天按时给他送吃的,再把房里的木桶搬走,倒干净了又给他搬回来。 可老鲍勃还是锲而不舍的跟对方说话,刚开始是想从对方嘴里撬出些什么。 现在就是纯粹自己想说话。 到了晚上,对方果然又来了,老鲍勃现在每天能吃两顿饭,要么是豆子糊糊,要么是黑面包,这些黑面是厨娘烤给仆人们吃的,里面不仅有麦麸,还有小石子和廉价的干瘪豆子。 对老鲍勃这样享受惯了的人来说,吃这样的黑面包已经算是一种折磨了。 “你是哑巴?不会说话?”老鲍勃气急败坏地打翻了盘子,里面的豆糊撒了一地,在地上蔓延,卡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不屑。 他也不去收拾,直接朝着房门走去。 老鲍勃在他身后喊:“你不是个哑巴,你是个傻子,领主让你当哑巴你就当哑巴,让你吃屎你吃不吃?当惯了狗,就不知道怎么当人了是不是?” “你在领主面前,是不是比狗还是贱?” 卡迪的手握成了拳头,手背上满是青筋,他冷笑了一声:“你算什么东西?我就算是条狗,也比你强。” 老鲍勃看卡迪终于与愿意搭理他了,欢喜道:“我是伯爵的舅舅,我这辈子看过的美人,吃过的美食,喝过的美酒,比你想象的还多,你有什么?哪怕你是贴身男仆,看起来最受重视,还不是只能来看我这个被关着的人。” 卡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在挑拨我?你想让我恨领主大人?” 老鲍勃:“……” 卡迪笑了笑,瞬间不气了:“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大人他跟你们不一样。” 老鲍勃:“哪儿不一样?他把你们当人吗?他坐在那什么都不干就能得到一切,和我有什么区别?” “我手里的人,好歹比你过得好。” 卡迪转过头,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老鲍勃,眉宇间还有那么几分倨傲。 “大人从有没有强逼我们做什么。”卡迪骄傲地说,“我们都是凭借自己的意志侍奉大人的,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我们是低贱的仆人,但是在大人眼里,我们都是人。” “你是不会懂的。”卡迪,“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成为了大人的仆人,而不是在你这样的人手里做事。” 老鲍勃低着头,阴沉地笑起来。 卡迪:“你笑什么?” 老鲍勃:“我笑你们都是蠢蛋,竟然以为领主会把你们当人。”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新领主,是个比他还要阴险的人。 他阴恻恻地看着卡迪:“你去试试,看你的领主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把你当人。” “我教你。” 第108章 天光大亮,池晏从克莱斯特的怀里爬出来, 最近他闷在城堡里, 已经快要闷出灰了,刚醒就迫不及待的穿上衣服, 连早饭都准备凑活着随便吃两口。 克莱斯特在池晏醒的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自从两人确定了关系以后, 克莱斯特睡觉从不穿衣服,此时被子从他肩膀滑落, 露出胳膊和大半胸脯, 正一只手撑着头,漆黑的眼睛直视着池晏。 池晏正在换衣服, 他冷的全身都在发抖,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套上,也来不及打理——反正后背的褶皱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抚不平,只能麻烦卡迪了。 池晏转头,发现克莱斯特还躺在床上,一边整理衣领一边催促道:“别躺了,快起来,我们吃完早饭出去逛逛, 你都不觉得整天待在城堡里太闷了吗?” 这话说完,池晏才想起来——整天闷在城堡的只有他一个, 白天的时候克莱斯特随时都能出去。 池晏:“……” 最可怜的果然还是我。 虽然还没下雪,但气温已经低得池晏非得穿棉衣不可,他把自己裹成一只熊, 只是这只熊的脑袋比较小,看上去像是小孩穿上了大人的衣服。 斯德丁和萨克德的距离并不算远,但不知道为什么,斯德丁的冬天却更冷,寒风更加凌冽,池晏的皮肤也干燥了许多,这里又没有护手霜,也没有大宝,池晏自认不是什么精致的猪猪男孩,但是皮肤干燥成这样,就是糙老爷们也不会觉得舒服。 他爸冬天的时候还偷偷穿他妈的打底裤,还跟他说这玩意好,贴身加绒,比秋裤舒服,就是有点勒裆,所以得反过来穿。 池晏揉了揉脸,觉得自己脸干得快裂了。 然后他翻身去摸了把克莱斯特的脸。 池晏叹了口气,算了,干就干吧,除了吹风的时候脸上刺痛以外,也没有别的更严重的坏处。 早饭池晏还是简单的吃了两片面包,没喝浓汤,而是喝的温水,他吃饭的时候,卡迪就站在一旁服侍他,只要有卡迪在,其他的仆人只能干看着。 池晏看卡迪无精打采,就说:“你昨晚没睡好?” 卡迪扯出一个笑容:“昨晚睡得晚,大人不用担心。” 池晏把嘴角擦干净:“那你今天休息一天吧。” 卡迪低着头,池晏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卡迪说:“是,大人。” 池晏只觉得卡迪可能是累了,毕竟卡迪这段时间跟他一样,都脚不沾地,而是卡迪还得到处跑,池晏安慰道:“过段时间就好了,明年开春,我就叫管家派几个人过来,到时候你就不用像现在这么累。” 池晏对自己身边的人,从来都是如春风拂面般温柔,一句重话也没有说过, 因为恶人都被管家做了,池晏多数时候都不知道在他面前表现的乖巧老实的仆人们没被管家教训之前,是个什么样子。 总之能出现在池晏视野范围内的仆人,一个比一个有眼色。 于是池晏就觉得他身边的人,都乖巧懂事。 池晏对卡迪说:“我吃过早饭就出去,你也吃点东西再去休息。” 离开的时候池晏还叮嘱道:“你房间没壁炉,就去我房间休息,壁炉里有炭,你把火点起来就行,房间里有沙发,你抱床被子过去就行。” 池晏对卡迪说:“你低头。” 卡迪把头低下去,池晏伸手,用手背碰触了一下卡迪的额头,又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判定卡迪没有发烧,但有可能是感冒,他眉头微皱。 卡迪紧张的屏住了呼吸,领主大人不怎么皱眉,一旦皱眉,他就像被一双手捏住了心脏。 池晏在忧虑这里没有治感冒的药,他叹了口气:“让他们给你兑点糖水,要热的,你喝了以后就睡一觉,房间的窗户你也要开一个小缝,好好通风,知道吗?” 卡迪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池晏:“那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这句话,池晏就拉着克莱斯特离开了城堡。 只剩下卡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一座石雕。 守在门口的男仆不知道卡迪犯了什么毛病,只是偷偷翻了个白眼,什么事都抢着干,恨不得领主身边只有他一个男仆,病倒了才好。 就在男仆心里冒出无数恶毒想法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一声脆响。 男仆循声望去,发现卡迪举起手,又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男仆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自己打自己,这人有什么毛病? 卡迪抬起头,他眼眶通红,愧疚让他喉头哽住,他不明白自己昨晚怎么就被老鲍勃说动了——大人对他这样好,他竟然怀疑大人不把他当人看。 他想起了管家,想起他离开前管家对他说的话。 “这么多男仆,大人只带了你一个,你要对得起大人的信任!”老管家严肃冷漠,一如多年前卡迪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只是那时候的卡迪,还是一个孩子,在城堡里只能干打扫的活,谁也不会想到他有一天会成为领主的贴身男仆。 卡迪自己也没想到,他想尽一切办法往上爬,无论老管家的道理是多么的没有道理,他都努力去做到,去记住,他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和白眼,终于走到了今天。 可能是领主大人对他太好了,好到让他产生了错觉。 卡迪又给了自己一耳光,这一耳光用尽了他的全力,他的脸颊通红,慢慢的肿了起来。 他被老鲍勃蛊惑了。 “你以为你有多重要?你跟猎人养的狗没有区别。” “只要你对你的领主没用了,他就会轻易抛弃你。” “你的命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老鲍勃轻声对他说:“难道你不想试一试?不想试一试在他眼里你到底算什么吗?” “你长得这么好看,就没有其他想法吗?我看他身边那个黑发男人不一定比你好。” “原本领主身边最亲近的位子应该是属于你的。” 卡迪咬着唇,他从没有这样内疚过。 就算大人真的把他当一条狗又怎么样?他以前过得还不如狗呢。 他心中的奢念在昨晚被无限放大——他不想当领主的狗,甚至不想当他的贴身男仆,他幻想着有朝一日,他可以取代克莱斯特的位子。 这奢望日以继夜的折磨着他,他总是忍住不去想。 可昨晚,他一整夜都没睡着,翻来覆去地想: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为什么? 卡迪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 他对领主大人是有用的——不是床上的用处,他应该为此感到骄傲,而不是因此去嫉妒克莱斯特,他对领主大人也不是爱情。 他只是希望大人能看着他,能夸奖他。 任何感情到了极致,都能把人折磨的面目全非。 卡迪走向了走廊,剩下站在门口的男仆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池晏离开城堡后还对克莱斯特说:“卡迪好像有什么心事。” 克莱斯特的声音有些冷:“无论他有什么心事,只要他有背叛你的念头,就该死。” 克莱斯特对池晏身边的人没感情,对他来说,那些人就是摆设,像是会移动的花瓶。 卡迪跟在池晏身边那么久,克莱斯特也只记得对方是个金发的年轻男人,总用一种让他觉得不舒服的目光注视着池晏。 要不是池晏看重他。 克莱斯特早就…… 池晏眨眨眼,他的手还在克莱斯特的掌心里,非常温暖,他脑中灵光一闪,有些惊讶地问:“你不会是吃卡迪的醋了吧?” 克莱斯特转过头,欲盖弥彰地说:“怎么?不能吗?” 池晏:“……能是能,但这个对象你挑的也太不讲究了。” 池晏叹了口气:“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喜欢男人,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可不是种马。” 克莱斯特眉头微皱:“种马?” 池晏乐呵呵地解释道:“就是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上一个,只播种,不负责。” 克莱斯特:“……” 他头一次知道种马还有这个解释。 “我知道我优秀。”池晏大言不惭地自夸自擂,“但是也没好到人见人爱的地步,卡迪他就算喜欢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我清楚着呢。” 池晏以前就见过班里的两个女同学,因为感情太好,同吃同住,其中一方要是跟别的女生走得近了,另一个就会生气,就像恋人一样,容不得她们的友谊里有第三个人。 但她们各自还是会交男朋友,也会凑在一起讨论喜欢哪个男明星。 他觉得卡迪大约就是这种心态,卡迪的世界很小,总是围绕着自己,时间久了,他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时间久了,他就会产生错觉。 这种情况不少见。 尤其是现在他们来到了这个新的环境,周围的人全都是不知底细的陌生人。 卡迪只能更加紧密的依偎在池晏身边,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安全感。 因此产生错觉,太正常了。 池晏觉得自己要是穿回现代,很可以成为一个情感大师。 克莱斯特抿着唇:“你心里清楚就好。” 要不是卡迪一直恪守本分,克莱斯特根本不会让他活得这么久。 而且他清楚,只要他不把池晏藏起来,就会有无数人像扑火飞蛾般涌向池晏。 池晏很快被街上的摊贩吸引了注意力,他惊讶道:“这么热闹?!” 自从集市里不缺粮食了以后,人们很快就恢复了活力,瘟疫虽然可怕,但日子还是要过的,粮食的价格虽然慢慢降了下来,但人们最开始花的钱都已经花了出去,现在自然要想办法挣钱了。 一整街的两边都挤满了摊贩,他们卖着各种东西,兽皮和木桶藤框,还有一些用作装饰的小玩意,甚至还要羊毛和劣质的酒,商铺也开门了,不过卖东西的人多,买东西的人却很少。 毕竟大家的钱包都瘪了,只想挣钱,不想花钱。 只要不是必需品,能不买就不买。 池晏这是正儿八经第一见真正的集市,他好奇极了,拉着克莱斯特在人群里穿梭——因为他穿的像头熊,所以一路不少人看他,池晏站在一个摊子前,蹲下去摸了把摆在地上的羊毛。 挺软的,不如羊绒细软,但有羊毛也不错了。 “这个怎么卖?”池晏现在是个有钱人,十分财大气粗,准备把这些羊毛全部包圆了,要是对方有进货渠道最好,多多益善,然后叫人送回萨克德,那里的织娘们很快就能把羊毛变成毛线,织出毛衣不成问题。 守摊子的是个中年男人,他带着一顶已经磨损的不成型的帽子,很和善地朝池晏笑,然后对池晏比了个手势:“客人全要的话,只要这么多。” 两个银币,这价格可不便宜。 池晏好奇的问道:“这些羊毛是哪里来的?” 中年男人也不隐瞒:“从喀刹那边过来的。” 池晏:“喀刹养羊?” 男人:“喀刹人什么都养,他们的土好,撒一把种子就能长起来,人不缺吃的,畜生更不缺,我们这边吃不上肉,他们可是顿顿都能吃肉吃到饱。” 说到吃肉,男人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喀刹和多西是天堂一样的国家,多西人家家户户都有金银,他们用金银去跟喀刹的人交换粮食和肉,而他们这些肯蒂斯人,既没有钱,土地也不够肥沃,多数都生活困顿。 每年还要交那么多税! 男人的语气里难掩羡慕:“听说多西人的马桶都是用金子做的。” 池晏:“……” 他忽然想起了元朝时期,外国人似乎都以为元大都的地砖是用金子过的呢。 比用金子造马桶还奢侈。 男人叹了口气:“我要是多西人或者喀刹人就好了。” 池晏摸了摸后脑勺,觉得对方这个愿望大概只有下辈子才可能实现了。 男人又问:“客人,这样羊毛您要不要?” 他在这里摆摊,可给了卫兵不少钱,羊毛的进价也不便宜,这么多羊毛卖两个银币,他挣得并不算太多,但有得挣就不错了,他摆了三天的摊,才等到了第一个来问价的人。 他打定主意,只要不亏本,对方压价他也卖了。 池晏:“要,这些都要,你还能弄到羊毛吗?” 男人眼睛一亮,他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没有卫兵之后才小声说:“我几个朋友都买了不少羊毛回来,客人,您跟我来。” 然后他把摊子的羊毛用麻布包起来,看起来多,实际上不沉,他把一个大包袱背在背上,带着池晏和克莱斯特钻进了巷子里。 池晏这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座城的巷子这么多,里面还有这么隐蔽的人家,他们七拐八拐,池晏差点被巷子里的臭味熏晕,总算来到了目的地。 男人站在一扇木门前,做贼一样的敲响了房门。 里面很快有了动静,是个女人的声音:“谁?” 男人:“是我,拜尔德。” 木门发出“吱呀”声,里面的女人打开了木门。 拜尔德转头对池晏说:“客人,进来吧。” 池晏也不怕,克莱斯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恐惧两个字怎么写。 这屋子很暗,因为没有窗户,所以住在里面的人在墙上打了几个洞,白天把封住洞的布条撕掉,就有光线透进来,但这些光线不能把室内照的太明亮。 池晏也看到了站在里面的女人。 她的头发用头巾包住,皮肤有些黑,五官不算精致,但组合在一起却挺好看,她看了池晏一眼,然后对拜尔德说:“你带人到我这儿干什么?” 拜尔德:“这个客人问我还有没有羊毛。” 女人狐疑地问:“要那么多羊毛干什么?” 池晏解释道:“我想用羊毛织毯子。” 女人:“你一个人用得了那么多吗?当我傻?” 女人身上有一股“江湖气”,不是居家过日子的那种,更像是社会上的大姐大,她很不客气地对池晏说:“我不管你是谁的人,为什么过来,你现在走,我就当你没来过。” 池晏:“……” 羊毛买卖而已,怎么搞得像是他们在干非法的事? 拜尔德:“贝芙丽,哪有你这样把生意往外推的?难道你要留着那么多羊毛下蛋吗?” 贝芙丽反唇相讥:“你这个蠢货,现在这个时候哪儿还有人要买这么多羊毛?他肯定是圣院的人,就算不是圣院的人,也肯定是城堡里当官的。” 池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很有求知欲地问:“你们是不是每次只让一个人摆摊拉客,然后逃摊位钱,再逃税?” 拜尔德和贝芙丽的脸色都变了。 这种行径在城里不少见,准确的说,在哪儿都不少见。 挣钱不容易,每年还有那么多税,还得给卫兵拿钱,不然卫兵要祸害他们的货物。 于是他们私下几个人达成了协议,每次平摊摊位的钱,然后把人领到后边来,卖出去的货物就不必交税了。 钱来得更快,更多。 但要是被抓住就惨了,运气好就砍手,运气不好就是绞刑。 这里的刑法全看领主的心情,没有标准的条款。 贝芙丽尖叫道:“都是你惹的麻烦!” 她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朝拜尔德扔了过去,拜尔德被砸了个正着,他气急败坏地说:“要不是你多话,客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个!” 池晏看了眼克莱斯特,他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哭笑不得的无奈。 “你们不要吵。”池晏劝道。 “你们有多少羊毛,我要多少。”池晏财大气粗地说,“要是其他人也有,那我也要,价钱就按刚刚我跟拜尔德说好的给。” 他从钱袋里拿出五枚银币:“这是定金。” “明天晚上,你们把所有羊毛都运出城,会有人来接的。” 拜尔德和贝芙丽不吵了,他们看着池晏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子。 “你就不怕我们收了钱,却不把货物给你送出去?”贝芙丽双手环胸,看着池晏的脸,她的目光在池晏的脸上游走,像是在审视。 池晏脾气很好地说:“你们不会的。” 贝芙丽和拜尔德异口同声地问:“你傻吗?!” 池晏:“……不要这么大声,小声点。” 池晏微笑着说:“你们如果骗我的话,后果你们是承担不起的,而且你们收了钱不卖给我,余款你们就拿不到了,现在可没人会买羊毛。” 贝芙丽此时冷静下来,她皱着眉问:“你穿的是什么?怎么像一头熊?” 池晏:“这是棉衣。” 贝芙丽:“我见过棉衣,不长你这个样子,还是薄薄的一层,就是比麻衣舒服些。” 池晏解释道:“这衣服是两层,中间夹了棉花。” 池晏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隐瞒的秘密。 贝芙丽走过去,走得近了,她才就着阴暗的光线看清了池晏的脸,她深吸一口气,吃惊道:“你长得可真好。” 然后她迅速警惕道:“你是哪家的小少爷?” 普通人可没有这么好的皮肤,哪怕长得再好看,只要要干活,就绝不会有这样的皮肤。 池晏:“我不是哪家的少爷,我只是个来买羊毛的普通人。” 贝芙丽哼了一声:“我可不信,我看得出来,你这样的人跟我们可不一样。” 拜尔德:“你管他是谁,能把羊毛卖出去就行了,我家已经没钱买粮了,好不容易粮食降了价,你不卖就不卖,我去找其他人。” 说着就要开门带池晏走,贝芙丽:“谁说我不卖了!” 拜尔德转过头。 贝芙丽不情不愿地说:“不问清楚,我不踏实。” 她觉得拜尔德就是头蠢驴。 而且这个蠢驴还是她自己选择的伙伴。 “我这里的羊毛你全要?”贝芙丽捋了捋自己的头巾,“我的可比他多一倍,我要四个银币。” 池晏:“质量一样吗?” 贝芙丽:“当然,我自己挑的。” 池晏笑了笑:“那就四个银币。” 池晏觉得他是时候规范市场和卫兵,再整治一下黑市了。 第109章 卫兵多数是当地平民出身,不过能当上卫兵的, 必然有一门或几门好亲戚, 跟城堡里的人沾亲带故,才能捞到这样一个好工作——不管是好年景还是荒年, 总有他们一口吃的,而且还有很多黑色收入。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卫兵们从这家捞点,再去那家捞点, 能比一些小商人还富裕。 管着这些人的事伯爵任命的官员, 但成立的官员大部分在瘟疫爆发,伯爵失踪之后就跑路了, 捞够了钱,自然是保命更重要。 所以卫兵们虽然回到了岗位上,但无人管束,连最基本的面子功夫都不做了,每天一群卫兵三五成群在城里游荡,摊子上的东西他们想拿就拿,摊主只能敢怒不敢言。 “孝敬钱”一天收几次,这样下来等不到半个月, 不怎么挣钱的摊铺都得被他们掏空,所以不少摊主及时止损, 早早就收摊回家,也有胆子大的,穿着破衣服, 跟乞丐一样在街头到处小声跟人说自家有货物,比街上的便宜,把人拉到家里去交易。 并且因为乱,导致市价非常不稳定,可能今天只需要两个铜币的东西,明天就能飙升到十个铜币,后天又变成一个铜币。 穷人的日子越发难过,原本的小富之家,也因为之前过于高昂的粮价元气大伤。 尤其是现在是冬天,哪怕是往年没有瘟疫天灾,冬天城里也没有多少可供挑选的工作,人们都是用冬天以前存下来的钱和粮食过日子。 池晏走在路上,看到许多蹲在墙角的人,他们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里面塞了一些干草保暖,冻得嘴唇发白,要是有人路过,他们就会去抓过路人的裤腿,嘴里念叨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好像已经冻得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只能一次次抬起头,希望有人能施舍一点食物或钱。 不过食物比钱好。 因为要来的钱,可能买不起粮食。 城里的面包店可以把掺杂了石子和麦麸的黑面包卖出白面包的钱,依旧有很多人去买,甚至因为面包店涨得价不算太多,只是原本价格的三倍,已经供不应求了。 穷人的生活不好过,他们找不到动作,吃不起饭,人变得更瘦小,身形更佝偻。 于是工作就更难找,陷入了恶性循环。 池晏去买了一大块黑面包,让老板切成小块之后跟克莱斯特一起去了街边,把面包块分发给穷人。 克莱斯特看池晏抱着面包,他伸手,把麻布袋提到了自己手上,他没有看池晏,目光平视着前方:“你这样做也救不了几个人。” 池晏:“我知道,只是我现在能做的不多。” 他要是拥有好几座城,这种时候可以从其他城市调物资过来,但他手里的城只有萨克德,就算把庄园也算上,加起来的产出的粮食也不能养活这么多人。 现在圣院和王室处在冷战期,向这俩求援是不可能的。 所以池晏不能强势的压价,冬天平民跑不掉,商人可能跑,到时候商人都跑了,这座城就真的处于悬崖边上了。 池晏叹了口气:“现在不涨价就已经算好消息了。” “除非老鲍勃听话的跟我合作。” 他才来几天?在那些商人眼里他算什么?凭什么听他的? 就算让魔族一个个威胁过去,他们表面驯服,但还是会伺机逃跑。 池晏抱怨道:“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把底线丢掉了。” 克莱斯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身为魅魔却不想操控人心,克莱斯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没有那么多人像老鼠和苍蝇一样围在池晏身边,摇尾乞怜如狗般缠着他,对克莱斯特来说倒是件好事。 池晏抬头看了克莱斯特一眼。 “怎么了?”池晏。 克莱斯特微笑道:“没什么,走吧。” 池晏走到街角,蹲在路边乞讨的人拉住了池晏的裤腿——只是对方已经没有了力气,只能虚虚的勾住,却不能阻止任何人的脚步。 池晏拿出一块切好的黑面包,递到了那人的手边。 原本已经虚浮无力的乞丐陡然爆发出巨大的力气,这么硬的面包,他竟然咬动了,并且没怎么咀嚼就咽进了肚子里。 看得池晏心惊胆战,唯恐他被噎死。 克莱斯特在一边说:“吃进肚子里才是自己的,这人还挺聪明。” 一个身体孱弱的乞丐,又在大街上要到了食物,只要他稍微有点动摇,想把食物留下来之后再吃,凭这样的身体,根本护不住食。 可能还不如街边的野狗有战斗力。 池晏发了一路面包,有些还有力气的乞丐,估计是觉得只要跟着他就有饭吃,全都紧跟着池晏,要不是没有胆子,估计他们会一拥而上把池晏抢干净。 不过池晏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别说他身边有克莱斯特,就算没有,他一个吃饱喝足了的成年男性,跑起来都能把这些乞丐甩在后面五条街。 克莱斯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群眼冒绿光的乞丐,问池晏:“你不觉得他们很贪心吗?” 明明得到了食物,却还是想要更多。 池晏摸摸后脑勺:“我要是饿久了,估计跟他们差不多吧。” “人只有吃饱喝足才能谈道德跟廉耻,连最基本的生存都难以保障的时候,跟野兽差不多。” 池晏:“吃饱喝足的人去要求连饭都吃不起的人不要贪心,很没有道理啊。” 克莱斯特面无表情地又看了那群乞丐一眼。 算了,反正这群人也干不了什么。 池晏左右看看,觉得没人注意他和克莱斯特,于是他慢慢靠近对方,然后若无其事地伸出手,用小指勾住了克莱斯特的小指。 他还没有跟克莱斯特在大庭广众之下牵过手。 跟自己的爱人平凡的牵手走在街头,是件很普通,但也很幸福的事。 克莱斯特的手轻轻一动,就把池晏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两人都没有说话,池晏的耳朵慢慢红了起来,明明他和克莱斯特做过许多次亲密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又感受到了他们刚刚恋爱时的感觉。 心跳都不受控制。 池晏抬起头,克莱斯特心有灵犀的低下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池晏触电般地又把头低下去,没话找话地说:“这里的官员都跑得差不多了,我得任命新的官员……” 克莱斯特轻轻“嗯”了一声。 池晏抿了抿唇,他觉得喉咙很干,很渴。 “我们回去吧。”池晏的手指在克莱斯特的掌心里轻轻动了动。 池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只知道他恢复的神智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静悄悄的,卡迪没有到他的房间来休息,但却整理了他的床铺,拉上了房间的窗帘,只有几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池晏咽了口唾沫。 明明不是第一次了,可池晏却紧张的差点同手同脚。 他看着克莱斯特脱下衣服。 克莱斯特毫不避讳的向池晏展示着自己的身材,池晏下意识的想起了很多细节。 克莱斯特的手臂很有力,可以轻易把他抱起来。 克莱斯特的胸肌看起来不夸张,手感却很好。 他的腹肌很明显,也很有爆发力,常常会让池晏喊停一停。 池晏脸红耳赤,心如擂鼓,在这密闭的空间内,一点点暧昧气息都会被无限放大,更勿论此时此刻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因为总是不动弹,腹肌就别想了,以前就算有,现在也已经归一了。 但好在没什么赘肉,池晏觉得自己大约这辈子都不太可能把八块腹肌给练出来了。 每个人体质不一样,有些人再努力也只能炼出六块,而池晏,估计只有这一块了。 克莱斯特朝池晏走过来,池晏定定的看着他,克莱斯特微微弯腰,池晏鼻头一热,迅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好,没流鼻血。 以前看的时候都没流鼻血,现在该做的都做了,要是流鼻血,也太更丢人了。 克莱斯特抱住了池晏。 池晏也很放心的把自己全身的重量托付给克莱斯特。 “你慢点……”池晏仰着头,他全身的重量都靠克莱斯特支撑。 这种脚不沾地的感觉让他没有安全感,但正是这种安全感的丧失才让他的感觉更明显。 克莱斯特在他的耳边低声问:“不喜欢?” 池晏的眼角分泌出生理泪水,他喘着气,在浪打过来的那瞬间,他的脚背都绷直了。 他像是站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他没有时间思考,只能随着海浪起伏,一次又一次被抛上顶峰,他的快乐不由自己的做主,只能把主动权都交给另一个人。 克莱斯特轻声说:“低头。” 池晏迷迷糊糊的低下头,就被克莱斯特轻柔的俘获了唇齿。 这个吻逐渐从温柔变得狂暴,池晏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对方吻走了,好像他正跟一头野兽亲热,这头野兽随时都会把他吞入腹中。 池晏闭上了眼睛。 他不用视觉,而是用其他感官,感知着克莱斯特。 危险,又令人沉迷。 第110章 池晏醒来的时候头昏脑涨,屁股还疼, 他一边喝着克莱斯特端到房里的热水, 一边翻身让克莱斯特看自己的后背,抱怨道:“让你去床上, 你非要顶高高,你看我的背, 这都是你造的孽!” 克莱斯特的手指轻轻拂过池晏的后背,白皙的皮肤上全都是在粗糙墙面磨出的红痕。 但没有破皮, 也没有流血, 反而像是一幅精美的画作。 克莱斯特的喉结上下滚动,要不是顾忌着池晏的身体…… 这里又没有药, 池晏愤愤不平地想——他这个身体生的不好,要是把他生成一个两米的壮汉,再来八块腹肌,拳头比砂锅还大,谁在上面还说不定呢! 就在池晏决心要让克莱斯特意识到错误的时候,他的背上忽然传来了温软的湿意。 池晏:“!!!” 这种治疗方式,大可不必! 池晏:“下次你别把我抵在墙上就行,这次就算了, 你别……哈哈哈哈哈!痒!” 池晏一笑,身体止不住的震动, 更疼了。 不过这身体有个好处,恢复的快,估计再过两个小时又能生龙活虎。 克莱斯特在池晏的背心落下一吻, 他舔了舔嘴唇:“我背上也有伤痕。” 池晏:“……” 克莱斯特的声音带着笑意:“你抓的。” 池晏:“我又没有留指甲,怎么可能。” 然而等克莱斯特转过身,池晏闭上了嘴,池晏每次剪指甲都让指甲和肉平行,这样不会难受,没想到那么点指甲都能有这样的战斗力。 如果他把指甲留长,说不定能无师自通的练成九阴白骨爪。 既然现在不能动弹,池晏就跟克莱斯特聊起来的任命官员的事:“我手里也没有能当官的人啊。” 池晏有些发愁:“卡迪就不说了,其他的事都能让他忙得脚不沾地,魔族们你也清楚,全都不是当官的材料,当这种官,要有威严,能把卫兵管住,还得有一颗聪明的脑袋,就算不聪明也得有足够的武力,一力降十会嘛……” 池晏叹道:“还是带来的人太少了,主要是我之前也没有培养这方面的人才。” 池晏:“不对,不是我没有培养,之前的环境也没有培养的机会,没有那样的土壤。” 池晏絮絮叨叨,克莱斯特坐在池晏身边,也不觉得烦,他看着池晏的嘴唇一张一合,有些心猿意马的把手指伸到池晏的嘴边。 结果被池晏无情的挥开:“我说正事呢,你别逗我。” 克莱斯特的精力太好,他虽然是魅魔,但在体力方面没比正常人好多少。 第一次,他虽然快,但意犹未尽。 第二次,他觉得自己十分满足,但还能再战。 第三次,彻底满足了,还没被掏空,可依旧累得不行。 第四次,全身上下都疼,尤其是自己的小兄弟,痛得要命。 可见小说里一夜十次朗是多么逆天的存在,铁杵都要磨成针,更何况是肉做的。 唯独克莱斯特天赋异禀,好像永远体力充沛,无论多少次都像是第一次。 很可以当小说里的男主角。 克莱斯特:“你既然没有合适的人选,就让我去吧,暂时管一管应该没问题。” 池晏眼睛一亮,嘴里说着:“那多不好啊,不要累着你”。 然后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卫兵全都召集过来,还有那些骑士,各个眼睛长在脑门上,正好趁这个机会也让克莱斯特治治他们的臭毛病。 池晏从不怀疑克莱斯特的本事。 无论任何时期,人们总是崇拜强者的,慕强太正常了,只要克莱斯特把他的强展示出来,一切魑魅魍魉都会烟消云散。 现在没有官员在管卫兵,池晏在能走动以后,把安斯艾尔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安斯艾尔最近心情很不怎么样,阿曼达自从离开妓院,被接到城堡以后,她就不跟他接触了,每天都跟着一个大胖子进进出出——他倒不担心阿曼达会爱上那个胖子,他只是担心时间久了,阿曼达会把他忘了。 毕竟以前在包下她的时候,她都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他最担心的是,他把能做的都做了,可阿曼达还是不会爱他。 十八岁的少年,沉溺于单相思之中,无论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池晏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脸颊消瘦,双目无神,很像是被始乱终弃的怨夫,并且这个怨夫无人可恨,更悲惨。 池晏只能想办法继续忽悠他。 安斯艾尔走进房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沙发上的池晏,池晏正一手托着下巴,琥珀色的眼睛在阴天的光线下像是黑色,他的一头黑发因为长期未剪而垂至腰间,却没有丝毫阴柔,反而因为年纪变大,男性特征更加明显。 总之在安斯艾尔眼里,池晏是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 不能得罪,但也不能信任。 安斯艾尔向池晏行礼:“大人。” 池晏摆摆手:“坐,我有话跟你说。” 安斯艾尔连忙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他坐到椅子上,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着。 然后他等着池晏说话。 池晏:“我需要你把骑士们和卫兵们召集到一起。” 安斯艾尔不明所以:“可以是可以,但是大人,让他们聚在一起干什么?” 池晏:“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安斯艾尔毕竟年轻气盛,很有些青年人的脾气,加上这么久了阿曼达都对他视若无睹,本来就憋着一口气,他脑子都没过,直接把话顶了回去:“您不说清楚,我哪儿都不去,您让其他人去干,我不行。” 池晏:“……” 忘了,这是只顺毛驴,不是卡迪和管家他们这些只听命令,不问问题的人。 他解释道:“你知道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了吗?” 安斯艾尔用生无可恋的语气说:“又跟我没有关系。” 他是不会缺食物缺衣服的,外面的人就算死光了,他也不会死,公爵之子,这点信心还是有的,危机感跟他无缘。 池晏叹了口气:“怎么跟你没有关系?你这么懒,又什么都不愿意做,别说阿曼达,就是虽然一个人,都不会觉得你值得托付。” 安斯艾尔抬头看着池晏,他焦急地问:“跟阿曼达有什么关系?” 池晏问他:“你喜欢英雄吗?” 安斯艾尔迷茫的点头。 他小时候最喜欢缠着父亲给他讲英雄的故事,讲英雄们如何以一敌百,如何把敌人吓得闻风而逃,谁不喜欢英雄? 池晏:“阿曼达虽然是精灵,但也是人,是人就会崇拜英雄。” 池晏叹了口气:“你现在除了是公爵的儿子,领主的骑士以外,别的什么都不是,救阿曼达的是我,不是你。” 安斯艾尔握紧了拳头。 池晏:“如果我不来,你不能救阿曼达离开妓院,哪怕你存够了一大笔钱,也不能让阿曼达走上街头,你只想像养金丝雀一样把她关起来,你觉得这是她想要的吗?” 安斯艾尔摇摇头,他知道,阿曼达要的是自由,不是从一个牢笼搬到另一个牢笼里去,哪怕这个牢笼是用金子打造的。 池晏:“所以你不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吗?如果你能让阿曼达走上街,做一切她想做的事,你觉得她会不会对你另眼相看?” “到了那个时候,你的机会才会变大,她才会看到你的好。” 安斯艾尔越听,越觉得池晏说得有道理。 他激动地站起来:“您让我做什么?我现在就去做,真的能让阿曼达走到街上吗?” 池晏真诚地说:“只要你我努力,人们各司其职,一定会成真的!” 安斯艾尔激动地面红耳赤,是啊,他要做成一番事业,他都想象到等他能让阿曼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时候,阿曼达温声细语地对他表示感谢的场景。 池晏继续鼓励:“不要小看自己,只要有心,任何困难都不是困难,我以前不过是个庄园主,手底下只有几十个人,现在不也成了这里的领主吗?” 一个真实的例子摆在眼前,安斯艾尔坐不住了,他迫不及待地说:“大人,我现在就去让他们聚在一起!” 池晏朝他微笑点头,安斯艾尔脚下生风般地跑了出去。 池晏这才松了口气——幸好安斯艾尔年轻,生活的环境还算单纯,要是换一个老谋深算的人,他这番话肯定没什么用。 克莱斯特在安斯艾尔走后才进入房间。 他手里还端着今天的午饭。 虽然池晏没精神教这里的厨娘做饭,不过他还是要求一天吃三顿,以前的领主都是一天两顿,上午一顿,下午一顿。 池晏喝了口热水,又吃了块面包,愁眉苦脸地对克莱斯特说:“我自己考虑的不周到,应该把安娜带上的。” 安娜!多么宝贵的一个人! 克莱斯特也拿起来一块面包,给领主的面包当然是用筛得罪仔细的小麦粉做的,没有石子也没有麦麸,不划嗓子,但依旧不软不香,吃起来很干,一定要喝水才能咽下去。 厨娘也发现池晏从来不喝浓汤,但她还是得做,大人喝不喝是一回事,她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池晏信心十足地对克莱斯特说:“你去肯定没问题,那我去解决摊贩的问题了。” 黑市既然存在,他要做的不是用强制性的手段打击黑市——打击不了,有需求就有市场,人们在正经市场买不起东西,自然要转投黑市,摊贩们在正经市场卖不起东西,也要转投黑市。 黑市有风险,被抓住的后果太严重,去黑市卖东西的摊贩,要么天生就是喜欢剑走偏锋的人,要么就是不得不去黑市挣一点钱糊口的人。 池晏知道得尽快规范市场。 池晏没来之前,这里的集市是十天一期,每十天开一次市,每次开市之前,摊贩商人们有八天的时间准备,有专门卖皮制品,生皮和布的布集市,也有专门买卖粮食和调味品香料的粮市,还有杂货集市和蔬菜肉类的集市。 池晏刚来的时候,因为城市已经陷入了混乱,所以除了池晏专门开辟出来的粮市以外,其它集市到现在还没影。 既然要改造,那就得从头改造。 只是他手下现在没有能用的人。 卫兵要经受克莱斯特的“折磨”,老实了以后才能让他们做事。 骑士也一样。 池晏忧心忡忡,觉得这个城是他这么久以来遇到的最大的难题,可是无论有多难,他都得把这道题做出来,不然他前面做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所有努力前功尽弃。 池晏叫来了亚摩斯:“你去把粮市最有钱的商人找过来。” 既然老鲍勃不愿意合作,那他就只能培养自己的势力了,可能花费的时间会长一些,但多方下注,总能有一个聪明能干的。 亚摩斯应声而出,他现在老实了许多,唯恐池晏找他秋后算账,正在想方设法的多做事保全自己。 好在亚摩斯在城里还是有几分面子的,他出去没费多少功夫,就把现在粮市里影响最大的三个商人找了过来。 这三个商人里只有一个本地人,其他两个都是别的城市过来的,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已经赚足了以前一年的收入,一个个红光满面,觉得自己能有今天,全靠自己有眼力,当机立断。 池晏这次在大厅接见了他们。 领他们进来的人是卡迪,卡迪现在深谙带人面见池晏的办法,让这三个人坐了很长时间的冷板凳,又带着他们走了许多本可以不走的走廊。 等这三人来到池晏面前时,已经变得格外乖巧了。 那一步步路,逐渐的消磨了他们的心智,让他们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跟领主之间的差距。 池晏满心都是克莱斯特,不知道克莱斯特把卫兵和骑士教训的怎么样了,所以决定长话短说。 “我叫你们过来,是想给你们一些好处。”池晏微笑着说,“现在城里只有粮市,但我还需要布市和杂货市场,还有菜肉市场。” 三个商人都是人精,听见池晏的话大气也不出了,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池晏的嘴。 池晏:“市场的事我不如你们熟,所以准备交到你们手上,市场的摊位费还是我来收,不过你们可以决定市场建多大,让哪些人进去,不让哪些人进去,价格也可以由你们来定。” 这让权让的太大了。 池晏:“但是你们要跟我保证几点。” 商人们连忙说:“大人请说!” 池晏:“摊位费你们不能收,如果被我发现了……” 他的眼睛微眯。 眼里竟然有纵横的杀气。 商人们咽了口唾沫。 池晏接着说:“并且集市不关市,以后天天都开,不会十天开一次。” “并且集市要有人清理,我不想看到苍蝇到处乱飞的场景,地上也不能有污水和粪便。” 池晏问道:“有异议吗?” 商人互看一眼,都觉得这样的好事只有这么几个个要求,简直等于没有要求。 他们去定集市的规矩,还会贪图那么点摊位费吗? 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商人拿着钱和货物敲响他们的家门。 更何况不过是不关市,打扫干净而已,每天给点黄豆出去,都有一堆人争着抢着要干这个活。 池晏:“你们都没有异议的话,就来认领集市吧。” 一个肥头大耳的商人说:“大人,我可以负责布市。” 另一个紧跟着说:“大人,我可以负责杂货市场。” 最后那个直接不用说话了,他晚了一步,只能负责菜肉市场了。 菜肉市场最难打理,有钱的都买粮去了,又不像布和杂货那么放的住,还不能关市,如果卖不出去不知道要亏损多少。 而且估计也没有那么多人租摊位。 可是管理一个大集市的机会摆在眼前,怎么可能放任机会从指尖流走。 最后那个商人只能咬着牙说:“大人,菜肉市场就由我来负责吧。” 池晏叹了口气:“不过我现在人手不足,怎么建市场,建在哪儿,只能交给你们的了,所以第一个月的摊位费我不会收,算是你们的辛苦钱,我也不能占你们的便宜嘛。” 商人们连连表示这笔钱他们不要,大人让他们办事是信任他们,看得起他们,他们要是收了,就是他们占大人的便宜。 于是池晏只能“迫于无奈”的收下这笔钱。 商人们离开城堡的时候还晕晕乎乎的,觉得自己走在云端上,脚踩不到实地。 这种好事怎么就落在他们的头顶上了呢? 以前集市都是老鲍勃安排,老鲍勃不让谁进谁就不能进,多威风啊! 现在竟然轮到他们了! 要是谁想从他们手里把这份差事抢走,他们绝对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 池晏也觉得很高兴,以至于卡迪问他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地说:“现在最难的就是建立秩序,这些商人精着呢,粮食可以卖出高价,是因为人人都要吃粮,要活命,但其它东西可不一样,不是必需品。” “他们为了卖出去,定价肯定在人们买得起的范围里,并且为了权威,他们一定会制定严密的规则,等他们把摊贩都驯服了,规矩制定好了,我就可以去窃取胜利的果实了。” 池晏朝卡迪眨眨眼睛:“我可没说让他们管多久。” 卡迪瞪大眼睛,他感觉自己其蠢无比! 他竟然没有听出大人的深意!还以为大人是在向这些商人低头。 池晏伸了个懒腰:“幸好他们走得快,不然等他们反应过来就麻烦了。” 池晏从来不觉得别人比自己蠢,只是一块大饼落到了商人们的头上,他们被巨大的惊喜弄懵了,才暂时没有发现里面的陷阱。 池晏只希望他们反应的慢一点,不然他还要再想办法哄他们。 “走吧,我去看看克莱斯特。”池晏顺便吩咐道:“晚上你让几个魔族去城外等着,有人会送羊毛过去,让他们拿着羊毛会萨克德,叫萨克德的人把羊毛织成线。” 至于怎么织成毛衣,只能等池晏闲下来再教个人,把那人送去萨克德了。 卡迪:“好的,大人。” 然后池晏就去城堡后面的平地,这块平地原本就是军事演练的地方,这个城是可以练兵的,只是现在平地荒草丛生,可见已经很久没有发挥它的作用。 克莱斯特正坐在石阶上,看着下面的人撅着屁股拔草,跟这些草什么时候拔干净了,他才会开始正式训练他们。 池晏悄悄地走到克莱斯特身后,童心大涨,正准备出其不意地吓克莱斯特一跳,克莱斯特就已经转头看向了他,池晏悻悻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然后坐到克莱斯特的身边,跟他一起观赏这一幕。 “他们怎么这么老实?”池晏,“你怎么弄的?” 怎么弄的? 克莱斯特觉得自己也没花什么心思。 他只是在这些人面前说,他是领主派来管他们的人。 然而骑士们先不服气,觉得他们是正经接受过训练的骑士,不能被一个无名小卒管束,卫兵们当然也不服气,有骑士先开口,他们就在后面起哄。 “你算什么东西?我杀人的时候,你还在你妈怀里吃奶呢!” “你连骑士都不是,就算是领主的情人,我们也不服你!” “领主不能这么侮辱我们!我们是他的骑士,不是他的奴隶!” 于是克莱斯特一点不废话的把那几个声音闹得最大的骑士抓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说:“你打得过我,他们就让你来管,你打不过我,就把你的嘴闭上。” 他打他们,就像一个成年人打婴儿。 等他把不服的全打过了,打得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那些原本不服的人,也都从跃跃欲试,变成了胆战心惊。 不过克莱斯特还记得池晏让他做的事,于是添了一句:“听我的话,我就把技巧教给你们。” ——其实并无技巧。 但骑士和卫兵都相信了。 大部分男人都向往纯粹的力量,尤其是在冷兵器时代。 克莱斯特叫他们拔草,他们就规矩的拔到了现在,嘴里一句抱怨也没有。 毕竟当学徒都这样,不把师傅伺候好,什么本事也别想学到。 克莱斯特对池晏说:“没用什么办法。” “打服就行。” 这些人还不值得他动脑。 第111章 “爸爸。”女人有一头棕色的卷发,她年轻又漂亮, 却穿着男人的衣服, 正一边系头发,一边让仆人把布匹搬到牛车上去。 老约克:“莉莉娅, 过来,到爸爸这儿来。” 莉莉娅小跑着来到老约克身边。 “我们要找一个地方。”老约克老脸通红, 他来到这里这么久,一直在老鲍勃手里讨生活, 好不容易老鲍勃失踪, 他得到了这么一个翻身的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 莉莉娅:“找什么地方?” 老约克拿出随手携带的酒瓶, 喝了一口酒之后说:“我刚刚去见了领主大人,他说让我建一个布集市。” 莉莉娅一愣,随后也兴奋地笑起来,但很快她就收敛了笑容:“鲍勃叔叔那边怎么办?” 老约克哼了一声:“他?他现在在哪儿都没人知道,等他出现的时候,我们的集市肯定已经建起来了!” 老约克是个聪明人,他的母亲是一位大商人的仆人,如果往深里探究的话, 他应该是那位大商人的私生子,不过他并没有得到作为对方儿子的任何一点好处, 他就跟其他女仆的孩子一样,从小就要干活。 他十四岁那年,跟商人的女儿相爱了。 大商人显然也忘了他可能是自己的私生子, 看他聪明能干,又忠心耿耿,也动了把女儿嫁给他的心思,虽然老约克那时候还只是个穷小子,但他聪明非凡,总能在大商人出去谈生意的时候打下手,配合着商人谈下了许多生意。 就这样,他十五岁就娶了妻子,妻子第二年就给他生了儿子,不过那孩子脑子有问题,不仅身体不好,到五岁了都不会说话,之后他又有了三个女儿,女儿倒是都很健康,其中一个还很聪明,比他当年还要聪明。 大商人死后,他就想尽办法弄死了商人的两个儿子,成功得到了大商人的家产。 渐渐变成了如今这个走到哪儿都要被人尊敬的老约克。 四十岁以前,老约克一直在走南闯北,他唯一的儿子脑子有问题,于是就渐渐把女儿待在身边,他不信任女婿,因为有他自己这个例子在,所以他要求女儿一辈子不能结婚才能接手他的财产。 好在女儿对婚姻也没什么兴趣。 莉莉娅脑子转的快:“爸爸,那我们要先把地方找出来,把摊位分好,我去找叔叔们。” 叔叔自然不是亲叔叔,而是他们一家来到这里以后,为了迅速的融入而认的叔叔。 莉莉娅的两个姐姐还跟其中两个的儿子定下了婚事。 如果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瘟疫,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结婚了。 老约克拍拍女儿的肩膀:“快去吧。” 他阻止女儿结婚,却不阻止女儿找情人,生的孩子都是他跟着他们家姓的,但男人绝不能进他们家的大门。 为了提防老鲍勃忽然出现,不仅是老约克,其他两个商人也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适合的地方,迅速划分好了地界,然后就开始招摊贩了。 “爸爸,没几个愿意过来的。”莉莉娅吃饭的时候忧心忡忡地说,“他们不来集市,就不用交摊位费,也不必给管理费,比来集市划算。” 老约克看了眼在旁边玩叉子不吃饭的傻儿子,他喝了口水,对莉莉娅说:“那是因为我们给的好处不多。” 莉莉娅:“给他们太多好处会养大他们的胃口,只有一开始就对他们差点,他们才会被一点点好处收买。” 老约克说道:“那是因为他们有求于我们,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他们。” 莉莉娅小声嘟囔:“麻烦比好处多。” 老约克笑着说:“傻姑娘,你以为我们真的把集市弄起来了能有多少好处?这个领主可不像以前的伯爵大人。” 莉莉娅:“那我们还做这么多事干什么?!” 老约克老神在在:“莉莉娅,你不要只图眼前的利益,只要我们不太贪心,少拿一点,好日子还在后面呢,那位大人就算卸磨杀驴,也不会杀的那么明显,毕竟他还要靠我们这些商人。” “我们不犯错,又有这样的功劳,以后就算不能成为第二个老鲍勃,也不会过得比之前差。” 老约克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她跟他年轻的时候多像啊,一样聪明,一样贪婪,一样凶狠,但她还太年轻了,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教导她。 莉莉娅不明白自己那总是贪婪好斗的父亲为什么会忽然失去斗志。 但她认为这一切的原因都在那位新来的领主身上,于是她打定主意,将来一定要去见识一下这位领主。 集市的进展在池晏看来还是很顺利的,他倒是不知道老约克他们私底下向摊贩承诺了些什么,但没要到五天时间,就连最难拉人的菜肉市场,摊位都快被租完了。 池晏觉得自己应该创造工作岗位了,有了市场,自然就得有买家才行,钱不流通起来,就是一块毫无作用的金属。 虽然池晏手里没什么粮食,但钱还是不少的,糖和酒都是奢侈品,最低的交换货币都是银币,而普通人家日常花用都是用的铜币,尤其是现在,银比铜贵。 之前一枚银币可以兑换一千枚铜币,现在一枚银币则可以兑换一千零一百左右的铜币,金币的价值就更高了。 池晏拿出几百枚金币,让卡迪去找商人们兑换成铜币,然后又矮子堆里拔高个,从卫兵中挑选出了一个比较知道规矩的人,这人名叫伯里斯,他能成为卫兵纯属偶然——他原先是在城堡里喂马的。 连马车夫都不是,他只负责喂马和刷马还有清理马厩。 脏活累活全是他的,但功劳全都算在了马车夫的头上,露脸的事也全是马车夫在干。 但他也不是毫无收获,他有一副健壮的体格,长得也很不错,加上为人老实憨厚,就被城堡里的厨娘看上了,在厨娘的运作下,他才能有现在这个体面的工作。 卫兵都是关系户,谁也不必看不起谁,全都是没本事,所以伯里斯在里面过得还不错。 可能因为他还几分良心,所以他并不怎么剥削穷人,从不在穷人的摊位上要钱,不过他也有一点小聪明,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到的,还是厨娘提醒的,他虽然不收钱,但会从穷人的摊位上拿点便宜的东西。 这样他依旧在跟其他卫兵“同流合污”,不会被卫兵们针对。 池晏也就看上了他的这点良知。 “我会招一些人。”池晏说,“你不用教他们太多东西,只要让他们懂规矩就可以了。” 池晏是准备先让伯里斯教他们规矩,再等他们从克莱斯特那里出师以后再教他们对战的技巧。 他是不准备让克莱斯特亲自教的,克莱斯特除了对池晏以外,对他人都没什么耐性。 以防万一,还是保险点比较好。 伯里斯想拒绝,但不敢拒绝,他走的时候同手同脚,以为自己在做梦。 只是新增了卫兵的岗位也是不够的,池晏还得想办法把自己手里的钱花出去。 本来池晏是准备弄养殖场的,但他之前自己否了这个想法,这座城人口多,建筑密集,并且是交通枢纽,弄养殖场反而会拖累发展。 尤其是这么多人口,一旦闹起鸡瘟,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既然如此,池晏就要想新的岗位出来,但总归是不缺物资和粮食了,现在城里的人吃的最多的是各种豆子,豆子煮熟以后拌点盐也能填饱肚皮。 池晏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搞基建。 虽然要不了多久就要下雪了,但这是他在现阶段能想到的要求最低,最容易干的活。 有手有脚的都能做到。 而且管理也方便,那么多魔族,就算他们做不了复杂的工作,监督人们修路总是可以的。 池晏把所有魔族都叫到了城堡后面的空地上,这些天魔族的口粮都是从池晏这边走的,他们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又不敢出去惹事,早就闲得不行了,现在听说有事干,倒是都愿意干活。 池晏知道讲的太细他们也记不住,就只是粗暴的把怎么看人,怎么验收,怎么付报酬告诉了他们,干得多拿得多,干得少拿得少。 魔族们都是干过活的人,对这一套很熟悉,池晏也就不用讲的太细。 “希望他们不要惹事。”池晏还是有些不安,睡觉之前还在跟克莱斯特念叨。 克莱斯特最近调教人已经调出了心得,那些骑士和卫兵在他看来,全都不堪一击,并且蠢笨如猪——不对,猪比他们聪明多了,而且还胆小至极,只敢冲着弱者耀武扬威。 不过也有一点好处,就是他们挨的打多了,放弃了思考,一个个都很听话,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反而进步飞快。 克莱斯特:“他们不会惹事的。” 池晏看着克莱斯特:“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克莱斯特笑了笑:“我在这儿,他们不敢。” 池晏听完不仅没有放心,反而更忧心了:“那庄园和萨克德怎么办?你可不在,那里的魔族……” 克莱斯特:“你把最好斗的都带过来了,剩下的那些人数不多,又不怎么好斗,真要出事早就出事了,不会等到现在。” 克莱斯特叹息道:“乖,别想太多,快睡吧。” 现在亚摩斯去哪儿都有卡迪跟着,他自然不会觉得是因为卡迪崇拜他,非要当一个跟屁虫,他很清楚,卡迪是准备把他取而代之,只不过卡迪现在还需要时间熟悉这座城的人员构造,熟悉怎么跟这里的人打交道。 亚摩斯很想让卡迪滚,可卡迪是领主的人,真正得力的人,所以他不仅不能让卡迪滚,还得捧着他,期望着以后领主用不上他了,卡迪能帮他说几句好话。 亚摩斯觉得很忧伤,他还不到二十五岁,就已经随时准备着被人顶替了。 “你要去哪儿?”卡迪跟亚摩斯一起走在大街上。 亚摩斯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难受:“去找那些管事的,他们每人管着一个片区。” 卡迪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那就走快点,两岁的婴儿都走的比你快。” 亚摩斯:“……” 管事的对亚摩斯很尊重,他们这些中层管理对上层了解的并不多,因此在他们眼里,侍奉领主的亚摩斯就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亚摩斯把池晏吩咐他的事交代的很仔细,卡迪在旁边补充道:“明天就要开始,越快越好。” 管事的这才注意到卡迪。 他还以为卡迪是城堡里受亚摩斯管束的仆人,但没有仆人能越过管家。 所以这个新人,身份一定不低。 卡迪自我介绍道:“我叫卡迪,是领主大人的贴身男仆。” 管事下意识的看了眼亚摩斯,发现亚摩斯虽然脸色不好,但并没有阻止卡迪说话,心里就明白了。 “我一定会让那些蠢货早点干活的。”管事的笑得很谄媚。 卡迪继续说:“修路的人每天只要完成任务就能得到一枚铜币,如果完成的多,就会按照多出来的地方再给铜币。” 管事的虽然不缺这点小钱,但他还是被吓住了。 一枚铜币!或许在普通时期,这一枚铜币并不多,毕竟给商人搬货,一天都能挣两三个铜币,但现在可不是普通时期,许多人找不到工作。 一枚铜币至少可以换一点豆子吃了。 要是吃的少一点,还能存下来一些钱。 卡迪不管管事的此时是什么心情,他只是说:“早点把事情办好,你也会得到奖赏的,要是其他管事都把事情办好了,你却没有,那你就要受到惩罚。” 卡迪笑了笑:“你不会想接受惩罚的。” 管事的连忙低头:“我会的,一定尽快,一定。”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亚摩斯发现管事的对卡迪的恐惧和尊重已经超过了他。 可能是因为他们太熟了。 亚摩斯安慰自己。 因为管事的和自己太熟了,所以才没有那么怕自己。 离开了这个管事的家以后,亚摩斯才小声嘟囔:“真不知道以前是干什么的。” 卡迪听见了,他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我以前也是男仆,但不是大人的贴身男仆。” 亚摩斯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卡迪是在回答自己刚刚的问题。 卡迪知道亚摩斯在想什么,他说:“他只见我一面就怕我,不是因为他第一次见我,而是你表现的太蠢了。” 亚摩斯终于忍不住了:“我哪里蠢了?我在这里这么多年,就是因为跟他们太熟了,他们才……” 卡迪冷笑道:“失败者总是会给自己找借口,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误。” “你只给他们好处,却不教训他们,他们凭什么对你有敬畏之心。” 不过卡迪也没有好心到愿意教亚摩斯这个似敌非友的人,他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干,马不停蹄的赶往下一家。 管事的做事倒是比卫兵们麻利,这个职位可比卫兵重要得多,他们虽然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关系户,但从小就跟在长辈身边学做事,无论是做实事,还是糊弄领主,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该做实事的时候他们会做。 弄虚作假的时候,他们也很能抓住时机。 管事的先让给自己干活的人去通知每家每户派一个人出来,然后再把这些人召集到一起,管事的就不会讲的那么细了,他们只强调一点——干这活,能挣钱。 梅和亚尔林也在人群中间,他们拉着手,听着管事的说话。 “一天一枚铜币。”管事的也不说多做的还能拿奖励,那说起来太麻烦,还得跟他们仔细说多做多少有奖励,总之一天一枚铜币,也很不少了。 梅和亚尔林互看一眼,一起抬起了手:“我们要去!” 最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并且高声询问一家只能出一个人,还是都能去。 管事的:“都能去,不过没力气的还是别去了,免得倒在那还得叫人抬走!” 人群散开之后,梅和亚尔林脸上都终于有了笑模样,他们最近都在摆摊,但不敢光明正大的摆,只敢在路上拦人,问对方需不需要柜子桌子,对方需要的话他们就把东西运到对方家门口,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然而不幸的是,这么多天他们一笔生意都没有做成,哪怕一张椅子都没有卖出去。 他们这段日子只敢卖最便宜的豆子,梅的母亲虽然病好了,但身体还是受到了影响,不能干重活,哪怕是洗衣服,洗不了一会儿就会忍不住喘气。 梅不放心母亲出去,所以家里里里外外的活都是她在干,可钱越来越少,眼看就要见底了。 亚尔林家里也没有好多少,虽然亚尔林的父亲还活着,但同样找不到活干。 “这下就好了!”梅的眼里有泪花,“我能挣钱了。” 亚尔林很想说自己可以多干活,能养活梅,但此时他还说不出这句话——他家有三个人,他和父亲出来干活,得到的铜币拿去买豆子,还得照顾母亲,而且他和父亲都是男人,吃得也比女人多。 他不能承诺,只能闷声说:“梅,会好起来的。” 梅狠狠地点头,她从没有想过要依靠亚尔林,她是家里的独女,从小比同龄人早熟,她知道谁都靠不住,能靠住的只有自己。 亚尔林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照顾她,安慰她,已经很不错了,她不能要求对方再做更多。 半夜,魔族们举着木棍,用木棍把每个区域划分出来,除了集市附近的几条街以外,这些要修缮的街道都不能有车马过路,魔族们的线条虽然画的弯弯曲曲,但每块区域大小都差不多,因此也算过关了。 每个人负责一块区域,一天区域就是一个铜币,如果他们能找到工具,几个人一起合作,干活的速度会更快。 魔族们也都分到了一块小木牌,每天他们把这些木牌交给干活的人,晚上验收的时候,他们只需要在这块木牌后面记录,然后把铜币给对方,第二天再把木牌发下去。 只要一个人每天都能完成任务,这个月结束的时候他还能多得一枚铜币。 也有偷懒的人,但魔族的眼睛很是锐利的,让他们数钱可能不太行,但让他们抓偷懒的人,那肯定一抓一个准。 不过他们看到人偷懒,也不会把人直接丢出去,而是对对方说:“你今天弄不好这块地方,就拿不到铜币,什么时候把这里弄好了,什么时候你才能拿到。” 偷懒的是个中年男人,虽然不怎么强壮,但比提醒他的魔族看起来结实多了。 他知道这些丑八怪不是管事的,对丑八怪们也没什么敬畏之心。 他吐了口唾沫说:“管事的说了,每天都能拿一枚铜币!你们不能说话不算话!” 他吼得太大声了,周围的人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以为要被赖掉那枚铜币。 中年男人看准了对方是个口拙的傻瓜,他哼了一声说:“你今天可以不给我,明天就能不给他们,还是你准备谁也不给?!” “你不能那样!”有人放下了手里的大石头。 他们修整道路,就是用重物把土地夯实,很费力气,十分辛苦。 这一枚铜币挣得并不轻易。 “你不能吞掉我们的钱!” “那是我们的辛苦钱!” “是我们的救命钱!” 口拙的魔族忽然被口诛笔伐,他茫然地站在那,第一次知道什么是颠倒黑白。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不知道该怎么让这些人闭嘴,就在他准备杀了那个最开始说话的中年男人时,一个矮小的人忽然站在了他的身前。 大河转头,对魔族笑了笑:“别担心,我来解决。” 大河身后还跟着那个地精少年,最近他们总在一起,差点成了连体婴儿。 地精少年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的小命今天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不知所措的魔族——也就是戈尔,忽然觉得矮小的大河从背后看上去,竟然这个高大! 第112章 “把钱袋给我。”大河头也不回,只把手往后一放。 戈尔连忙把钱袋递给大河, 放满了铜币的钱袋并不轻巧, 大河拿着还有些吃力。 大河看着已经停下手里的活紧紧盯着他的人们。 人们的眼睛里写满了焦急,恐慌, 他们唯恐辛苦的劳作得不到原本承诺要给他们的酬劳,那一枚铜币不止是一枚铜币而已, 更是他们在凛冽寒冬的唯一保障。 “这些铜币,都是你们的。”大河对着人群大喊。 然而中年男人也跟着说:“他一个地精!难道他说的话有用吗?!” 男人的话就像是往烧热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人群沸腾了。 有人跃跃欲试, 只等着有其他人先动手——那么沉的一袋铜币, 谁抢到了,谁这个冬天都不用忧虑了, 这些铜币都足够他们买小麦,而不是豆子。 “那都是属于我们的!” “把我们的钱抢回来!” 大河眼看势头不对,连忙把钱袋挤高了喊道:“你们大可以来抢,你们这么多人,每人能抢到几枚?你们今天抢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活干!” 原本已经扑了一半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大河给戈尔使了个眼色,戈尔倒是第一时间明白了大河的意思,他用常人无法做到的速度跑到了中年男人的身后, 一手勒住了对方的脖子,在蛮力之下, 中年男人双腿跪在了地上,被掐的满面通红,只能喘气, 不能说话。 这下人群总算安静下来了一些,大河继续说:“他偷懒不干活,他多拿一枚铜币,你们其中就有努力干活的人少拿一枚铜币,如果你们觉得多一枚或少一枚无所谓的话,我现在就放开他。” 大河声嘶力竭,觉得自己的喉咙都要吼破了。 “你们以为现在真的急着修路吗?是大人自己掏钱给你们,让你们有钱买粮,有钱吃饭!你们抢的是一袋铜币吗?!你们抢的是领主大人的仁慈之心!” 大河把那袋铜币狠狠摔到地上,面目凶狠地喊:“我是个地精没错,但我靠我的双手挣钱吃饭!我没偷没抢!你们不是要抢吗?来啊!把这袋铜币抢走!” “我看你们之后的日子怎么过!” “看看抢走的铜币能不能让你们度过这个冬天!” 已经有人散开了,重新回到了自己分到的片区,举起了石头或木桩。 但也有人依旧把大河围在中间,这些没走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他们显然不准备像其他人一样老实散去,也不愿意踏踏实实的干活挣钱,既然能轻松来钱,为什么要把自己搞的那么累? 那一袋铜币,可比每天一枚铜币要来的更动人。 戈尔显然也知道这群人是不准备收手的,这个时候大河就没用了,他不能劝说根本不听劝的人,于是大河扯着那个地精少年躲到了戈尔的身后。 戈尔弯腰,捡起了被大河摔在地上的钱袋,这袋子是用麻布做的,戈尔珍惜的拍了拍钱袋上的灰,他或许口拙舌笨,但他很清楚这些东西得来不易。 就在这些人准备一拥而上的时候,戈尔动了。 戈尔像是一只螳螂,他弓着腰,脑袋向前伸,明明是人形,此时此刻却不像是个人了,他就像是把全身的骨头重组了一样,细瘦的手臂宛如螳螂的那一对大镰刀。 围着他们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瞬间躺倒了一片。 这一幕也被其他人看到了。 刚刚散开的人此时一动不动,他们吓得缩着脖子,哆哆嗦嗦地站在原地,既不敢跑,也忘记了干活,他们以为那些人都被杀了! 戈尔看着倒在地上的人,也没去管其他人,只是蹲在路边,愁眉苦脸地问大河:“这些人怎么办?” 大河倒是很冷静:“关起来。” 戈尔更愁了,最后还是大河去找管事,管事再带着人来把这些人拖到牢房里。 现在的牢房环境可不好,没有马桶,也没有人打扫,别说关进去,就是在里面走一圈都能把人熏死。 把这些人处理了以后,干活的人果然都乖巧了许多,他们大约是被吓懵了,连头也不敢抬,只能重复着机械的工作。 直到夕阳西下,天黑了,戈尔才挨个检查,完成了任务的就给一个铜币,没有完成的,就没有收回木牌,等明天完成验收后才发一个铜币。 但也有完成速度快的,那是一家人,四个兄弟,他们不是分开干自己的,而是几个兄弟同时干活,速度比别人快得多,他们不仅早早的完成了自己的活,把木牌交给戈尔后,又分到了三块片区。 所以他们四个人忙活了一天,得到了七枚铜币。 年纪最小的弟弟紧紧抓着那七枚铜币,脸上终于露出了这些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对戈尔的恐惧,也在铜币的影响下消失了不少。 尤其是戈尔还笨拙的鼓励他们:“你们、做的很好、不要惹事、好好干活。” 戈尔还是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他显得十分笨拙,连说话都容易吐词不清。 但大约就是因为戈尔的笨拙,所以在人们眼里,他不那么可怕了。 除了年老体迈的人和还没有成年的少年人以外,成年人基本都挣到了一枚铜币,有些力气大的,甚至得到了两枚。 但老人和少年也很快发现了快速完成任务的方法,就跟那四个兄弟一样,只要合作,总比一个人干得快,他们讨论着今天工作积累下的经验,反而忘记了中年男人引发的插曲。 毕竟拿到手里的铜币,才是切实的。 “集市关了吗?”拿到铜币的人急忙赶去了集市。 好在这时候集市还没有关,今天是人们第一天修路,集市也早就从池晏那里得到的消息和嘱咐,他们提早准备好了各种豆子,堆到了摊位前。 一枚铜币的购买力不怎么样,但是买最差的豆子,却能让人饱饱的吃上一顿。 池晏只告诉这个集市势力比较小的那一方,让他们提供足量的豆子,差价他来补齐。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的场面。 “那边的一枚铜币能换更多豆子!” “去那边!还有麦麸呢!” “这边要两枚铜币的豆子,那边一枚就能买到!” 人们蜂拥到那十几个摊位,人挤人,这十几个摊位也似乎早有准备一般安置了更多人手,一切都有条不紊,而其它几十个摊铺前却一个人都没有,。 粮市开了一段时间,在这个粮市里一共有两个势力,两个势力的老大都是本地商人,他们更了解这里的人,对这里的环境更熟悉,也知道出事了该找谁。 被池晏找上的商人叫费奇,他二十出头,但已经开始接手老爸的生意了,迫切的想要在父亲面前做出成绩,表现自己,所以才那么轻易的答应了池晏的交易。 毕竟这事对他来说实际上没什么好处,毕竟就算池晏补齐差价,他也没有多挣。 但能挤兑一直压他一头的对手,买更多的豆子,让对方无豆可卖,在爸爸面前挣足面子,这也是件好事。 费奇站在摊位外边,他一头金发,在火光下格外耀眼,他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场景,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压下一众哥哥弟弟,成为自己老爸的继承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忽然站到了费奇的旁边。 费奇看了对方一眼,很有礼貌地问好:“盖文叔叔。” 盖文的脸上也带着笑:“你把价格打乱了,是想跟我作对?” 费奇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指尖:“叔叔,您这样说就没意思了,原本就是您那边的粮食更多,摊位也更多,我们这些小商人也只是想多挣一点钱。” 盖文:“压低一半的价格,你跟你爸爸谈过吗?” 费奇:“这种小事还不需要拿去烦我父亲吧?我还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决定不了。” 盖文笑了笑,拍了拍费奇的肩膀:“年轻人,小心栽跟头。” 费奇低下头,一副受教的样子:“您说的我都记住了。” 盖文:“记住就好,不过得用心记住,而不是脑子。” 等盖文离开,费奇才用帕子擦了擦自己被拍过的肩膀。 伙计走到费奇身后,小声问:“费奇少爷,他找您麻烦了?” 费奇冷哼一声:“不过是被宰杀的老牛死前最后的哀鸣而已。” 费奇:“走吧,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这个老家伙应该死也想不到,他的价格是领主大人托着的,他还记得黑发的领主大人坐在上面,居高临下,又温柔的对他说:“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那位大人,是那样温柔又令人敬畏,他不以强壮的身体和强硬的态度令人俯首。 费奇笑了笑,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是啊,这是他跟领主大人两个人的秘密。 他竟然无端的升起了几分甜蜜感。 这种感觉让他心情大好,他对伙计说:“去告诉父亲,我这里需要更多的粮食。” “以后,我们的生意会越来越好,这个粮市,迟早只有我们一家人。” 第113章 池晏当然不会只对费奇一个人下注,只是费奇是所有人里最听话的, 可能是因为他经历的事情少, 有一股年轻人的锐气,考虑事情不够全面, 又想出风头,急切的需要认可, 所以他才迅速的依附在了池晏身边。 成为了所有商人里,最听池晏话的人。 卡迪在给池晏送上水杯的时候问道:“大人, 如果费奇不听话怎么办?” 他觉得费奇这样的人, 不值得信任,商人总是老奸巨猾, 谎话连篇,随时都可能为了更大的利益投向别人的怀抱。 池晏喝了口水,他一脸天真地对卡迪说:“那就想办法让他听话嘛。” 卡迪眉头微皱,池晏拍拍卡迪的胳膊:“别担心了,我也是想了很多的。” 池晏觉得自己的智商可能得到了提升,他已经越来越习惯坐在这个位子上了,就像上学的时候老师说,站在讲台上, 就能看清楚谁在吃零食,谁在睡觉, 谁在作弊一样。 原本他觉得不可理喻,不能理解的事,现在忽然能够理解了。 “今天中午吃什么?”池晏觉得一切都走上正轨了, 终于可以好好慰劳一下自己,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了,再吃干得必须喝水吞的面包,他就要崩溃了。 他辛辛苦苦,老老实实的干活,难道连一顿好的都吃不了吗? 池晏站起来:“算了,我自己去厨房。” 按规矩来说,领主是不能去厨房的,因为厨房杂乱,不干净。 不过现在没人跟池晏讲规矩。 毕竟在这座城堡里,池晏就是最大的规矩。 厨娘阿米莉亚正在切面包,她手里拿的是城堡里最锋利的铁刀,已经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切动面包,毕竟虽然是最锋利的,但用一段时间就会钝。 其他人都在厨房里忙着。 阿米莉亚:“把肉给我!” 女仆从窗台取下一块吊得快发臭的肉,阿米莉亚准备把这块肉给料理了。 她最近很有紧迫感,因为领主大人用餐之后剩下来的食物越来越多了,虽然这些剩下的时候最终都会落到她的肚子里,可她更害怕失去这份工作。 当厨娘是很体面的。 这份体面体现在方方面面,就连亚摩斯都没有对她高声说过话。 有什么好处,她总能拿到。 她甚至能利用自己在城堡里的位子把自己的情人从侍弄马的低等仆人变成受人尊敬的卫兵。 厨房里忙碌得很,虽然他们看起来只负责领主的一日三餐,但规矩却很严格,什么人能动什么样的食材,什么人能碰香料,什么人能动碗筷,都是有规矩的。 就在厨娘准备料理这块还没能变臭的鸡肉时,一个人忽然站在了她的身后。 厨娘只觉得周围忽然变得安静了。 她语气不善地说:“这个时候还在干什么?快去做事!要是大人今天又把菜剩下了,我就罚你的钱!” 温和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还带着青少年的爽朗:“你扣吧,我站在这儿看看。” 阿米莉亚僵在那,动弹不得,她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只能僵硬的转动脑袋,用瞥见了正一脸微笑看着她的池晏。 “领主……大人……”阿米莉亚已经完全停止思考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 但还没等她反应,池晏就已经拿起了那块刚被清洗过的肉。 池晏把肉凑到鼻尖,没有闻到那股熟悉的臭味,松了口气。 估计是厨娘的臭肉已经没有库存了,所以才终于有了一块相对新鲜的肉。 “这块肉就很好。”池晏夸奖道,“有臭味的肉我不喜欢。” 阿米莉亚哆哆嗦嗦地说:“大人……放的久的肉,才有风味。” 池晏:“……是吗?” 他想了想:“但是我不喜欢,以后不要把肉放臭了再吃。” 阿米莉亚还没有完全找回自己的舌头。 池晏:“今天就做煎鸡胸肉吧,你做,我看着,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就提醒你。” 阿米莉亚点点头,她拿起刀,小心翼翼的切下了鸡肉。 就在她准备好香料,准备把鸡肉放进煎锅里的时候,一直没出声的池晏忽然问:“你就准备这样煎鸡肉?” 阿米莉亚更恐慌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一步做错了。 “用刀背拍一拍肉,把肉拍松点。” 阿米莉亚老老实实的把肉拍松。 池晏又让阿米莉亚把鸡胸肉在调好的香料里两面滚过,然后放在一边。 阿米莉亚有问题想问,但不敢问。 还是池晏解释道:“这样鸡肉才有味道,不然你煎完以后再撒香料,里面没有味道,又柴又寡淡。” 阿米莉亚迷茫的点点头。 池晏:“腌肉的时间,你准备点配菜吧。” 这里的菜都是吃生菜,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吃生菜,但水果要吃熟的,不管是什么水果,都要在热水里煮的软烂才能吃。 池晏指导阿米莉亚把菜叶倒进加好油的炒锅,然后放点盐和香料,菜叶断生后就捞上来。 菜炒好了,鸡胸肉也就能煎了,煎鸡胸肉用的油是鸡油。 煎的时候鸡肉散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香气。 池晏:“是不是很香?” 阿米莉亚傻乎乎的点点头。 池晏叹了口气:“你自己也要多想想,不然厨娘这个位子……” 阿米莉亚连忙惊慌失措地喊道:“大人!” 池晏:“我还没说什么,总之,你要好好努力。” “厨娘这个位子是很重要的,你说对不对?” 阿米莉亚拼命点头。 于是池晏这天中午就和克莱斯特一起吃上了相比之前十分美味的午餐。 “我终于觉得我的辛苦没有白费了。”池晏一脸感动的吃着煎好的鸡胸肉,嘴里的肉一点也不柴,也没有任何臭味,切开以后,里面的肉也不寡淡,不会吃进嘴糊满嘴的香料,然后越嚼越淡,还柴得吓人。 克莱斯特显然也很满意这一餐。 池晏笑嘻嘻地看着他:“要是有酒就好了。” 克莱斯特被池晏的笑容感染了,他笑着说:“让卡迪去拿酒吧。” 他们还有葡萄酒和小麦酒。 池晏摆摆手:“我酒量不好,还是不喝,要不然耍酒疯就不好了。” 他还得扮演稳重的,有威严的领主。 就像给自己披上一层皮。 他身边的人都在变,曾经那个会为了一句夸奖傻笑很久的卡迪变得像管家一样冷静。 那个总是一脸我要干出一番大事业的大河,也不再把这种心情表现在脸上。 通往大人的世界,就是用一层又一层的伪装把自己裹起来,变得成熟懂事,变得有担当。 现代社会也是如此,大部分学生总对未来抱有美好的幻想,毕业之后能找到一个好工作,像电视剧里的主角一样邂逅爱情,工作晋升,能挣很多钱,有时间出去旅游,挣了钱以后可以去想去的地方玩。 以为出身社会就会变得自由。 结果毕业了,上班了,才发现社会不是想象的那样,花花世界跟自己无缘,每天上班下班就已经付出权力,狭小的出租屋内不会有一盏灯为他亮起,每天只能吃盒饭或外卖,家里冰箱放的最多的是速冻饺子和汤圆。 相好的工作后每晚给自己做便当,第二天带去公司热一热的生活只能维持几天或几个月,然后就变得跟其他同事一起点外卖。 池晏的爸爸喝醉酒以后对他说过:“珍惜你上学的时候吧,这个时候你只用学习,打量身边的女同学,除了上课只用忧心喜欢的女生喜不喜欢你。” “等你毕业了,你就要找工作了。” “我和你妈帮不了你什么,只能给你付房子的首付,然后你要背三十年的放贷,一个月起码也要拿四千交放贷,你还得承担你的交通费,饭钱,然后你要结婚,生孩子。” “孩子的奶粉钱,孩子要上幼儿园,别人的孩子都上双语的,你也只能送孩子去,怕他输在起跑线上。” “孩子要上兴趣班。” “可能以后还要读私立中学。” 爸爸说着说着就哭了:“你会发现无论你怎么努力,身上的担子永远不会轻。” 那时候池晏还不了解爸爸的心酸,只觉得是爸爸喝了酒之后情绪控制不住。 现在池晏懂了,虽然跟爸爸预料的不一样。 但他明白了担子永远不会变轻的意思。 但池晏努力让自己保持乐观的态度。 池晏对克莱斯特说:“我有一个大秘密,你想不想听?” 克莱斯特笑着说:“你想说,我就想听。” 池晏坐回了位子上:“我还没准备好,等我准备好了再说吧。” “试试这个。”池晏让克莱斯特吃摆在旁边的配菜。 这些都是炒过的,虽然只放了盐,但比总吃生的好吃的多。 克莱斯特尝了一筷子,笑着说:“挺好吃的。” 池晏眼睛眯着:“是吧?这是我家乡的味道。” 池晏难得多愁善感:“我的家乡,是个很好的地方。” 克莱斯特正想安慰他。 池晏又继续说:“我家乡的食物比这里的好多了!” “哎!我真是太不容易了!” 克莱斯特:“……” 他把安慰的话咽回去了。 池晏睡了个好觉,然后第二天就召见了莉莉娅,这个姑娘现在正在负责布集市,她的父亲老约克正在培养这个女儿,所除了大事以外,小事全都由莉莉娅做主。 莉莉娅想跟池晏谈一个生意,原本她没觉得池晏会召见她,但没想到,一大早就有仆人通知她去城堡见领主大人。 她穿上了自己最好的一件衣服,难得换上了裙子,在心里给自己打过气之后,她就视死如归一般的走上了去城堡的路。 莉莉娅没有见过池晏这么一个不像领主的领主。 池晏也没见过莉莉娅这样不像女强人的女强人。 在莉莉娅看来,领主都有一张因为纵欲而蜡黄的脸,要么骨瘦如柴,要么肥胖如猪,就算难得英俊的领主,也大多有一双看着天的眼睛。 而池晏显然不属于这其中的任何一个。 池晏却觉得,莉莉娅很不符合他对女强人的想象,女强人的气势总是很强的,领导者嘛,必须要有能把人震下来的气势,也就是威严。 但莉莉娅却像个邻家小女孩。 她个子不高,大约只有一米五出头,娇小玲珑,有一同偏黑的棕发,跟池晏的头发颜色很像,梳着一个大辫子,脸还有些圆。 池晏只是呆了一秒,就问到:“听说你想跟我谈点事?” 莉莉娅点头,她把姿态放的很低:“大人,您知不知道费奇用一枚铜币的价钱售卖两枚铜币的货物?” 池晏:“有这回事吗?那他挺好的,为穷人考虑嘛。” 莉莉娅:“但是平民修路,大部分人一天正好可以拿到一枚铜币。” 池晏看着她。 莉莉娅坚定地抬起头来:“大人,我不在乎真相。” 莉莉娅握紧了拳头:“费奇这个人,不太聪明,有点野心,但脑子不好用,大人,如果您选择我们家的话,我们可以给您带来更大的好处。” 池晏:“说说吧,你们家能为我带来什么好处?” 莉莉娅松了口气,只要池晏愿意听她说,她就有机会。 莉莉娅:“其他人都以为,费奇把价格降到这么低,是因为他疯了,他为了做出成绩,跟盖尔抢生意,所以才把价格压到那么低。” “其实卖一枚铜币并不亏,但是这样,所有的粮商都会恨他。” “但他手里的粮商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这就说明他背后一定给了他们好处。” “但什么好处比钱还让人满意呢?” 莉莉娅越说,眼睛越亮:“更多的钱,源源不断的平民。” “费奇不可能朝家里要钱,他要是要了,他的兄弟们不会放过他的。” “只有您,您可以帮他。” “是您在后面托底。” 池晏笑着问:“然后呢?” 莉莉娅:“大人,您可以选择我。” “我不需要您花钱托价,这笔买卖是不亏的。” 莉莉娅朝池晏展颜一笑:“我只需要您的一个承诺。” 池晏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说。” 莉莉娅:“我要把费奇和盖尔都压下去。” 池晏好奇道:“你们家不是卖布的吗?” 莉莉娅用一张娃娃脸,硬是挤出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大人,谁会嫌弃自己嘴边的肉多呢?” 一点好处就能让无数人趋之若鹜,更何况这样大的好处。 她能比费奇给池晏的更多,她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好处。 她和父亲,都愿意下注。 第114章 莉莉娅很有野心,她娇小的身体里似乎住着一只贪婪的龙, 她在池晏面前并不露怯, 相反,她挺着胸膛, 硬生生弄出了摆出了一副无所畏惧姿态。 池晏:“你们家想把粮市全控制在自己手上?” 这野心太大,并且对池晏来说也是威胁。 或许其他领主不在意, 但他不需要自己的领地上有任何一股较大的势力。 最好势力平衡,互相牵制。 莉莉娅:“大人, 我们只是想分一杯羹而已。” 老鲍勃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儿, 如果不是老鲍勃太过贪心,又怎么会让领主不得不找人瓜分市场?但凡老鲍勃手里的势力小点, 领主都会留下他。 莉莉娅伸长了脖子,有些急切地说:“大人,我们家不需要您托底,您不会想要一只给费奇托底,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这有点打动池晏了,但他依旧不动如山,微笑着说:“这笔钱对我来说并不算多。” 莉莉娅:“我知道大人您是个仁慈的人,您所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让穷人能活下去,但是这个冬天注定要死很多人。” “每天冬天, 都会有人被冻死。” 莉莉娅:“或者死于发热,或者死于寒冷。” 池晏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 莉莉娅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跟池晏谈成这一笔合作,她咬着牙,拿出了自己最大的诚意:“我们家可以保证,这个冬天我们能提供木炭。” “木炭?”池晏重复了这个词。 然后他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 这里有木炭不奇怪,小地方没有,发达地方总是有的。 劳动人民还是有智慧的。 莉莉娅松了口气:“是的,大人,我们可以一枚铜币都不挣。” 池晏:“能提供多少?” 莉莉娅抿着唇:“够半城人用,如果节省一点的话,可以更多。” 池晏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你说的话有用吗?你们的人会听你的吗?” 莉莉娅保证道:“大人,我的哥哥是个傻子,两个姐妹马上要结婚去别人家了,父亲只把我带在身边,我说的话,跟我的父亲一样有重量。” 池晏微笑道:“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就先试试看吧。” 莉莉娅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只要池晏愿意帮她,她很快就能立足了。 毕竟没有池晏,她就是要跟所有粮商结仇。 莉莉娅规矩地朝池晏行礼,然后才退了下去。 池晏忽然叫住了她。 莉莉娅转头:“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池晏:“我需要你建一个食堂。” 莉莉娅迷茫道:“食堂?” 池晏:“可以容纳上千人的食堂,平民都可以用低价买到熟食。” 池晏朝她微笑:“就当时我帮你的报酬吧。” 莉莉娅被上千人这个数量吓了一跳——这个城满打满算,也只有五千多人! 能容纳这么多人的地方,也只有圣城才有。 还是专门用来看角斗的。 池晏:“你能做到吗?做不到也不必勉强,我可以让费奇……” 莉莉娅咬着牙,斩钉截铁地说:“大人,我可以!只要给我十天时间。” 她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场所,容纳一千人不是问题,她也不准备盖房子,只要有块空地,有地方做饭,再摆上座椅就行了。 只是即便如此,每天的粮食钱和雇工的钱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莉莉娅只能安慰自己——这个冬天过去就好。 损失只能暂时的,但长久看来,是他们得利。 连费奇那个蠢货都是挣得盆满钵满,没理由她不行。 于是莉莉娅再次向池晏告退。 池晏没再留她。 池晏知道这个食堂办的一定不会如他想象的好。 但是哪怕食物再少,只要有一口饭能吃进平民的嘴里,他就觉得不错了。 毕竟商人不是圣人,不能指望他们真的做出多少好事。 池晏跟莉莉娅谈完以后,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今天吃的不是鸡胸肉,而是烤全鸡,大约是因为阿米莉亚掌握到了煎鸡胸脯的精髓,她用木签在鸡肉上扎出小孔,然后把香料加水调和后抹在鸡肉上,内部她也抹上了,腌制一段时间后才放进烤箱里烤。 不过因为鸡不是很肥,鸡油又全都烤出来了,所以吃起来有些柴。 但对池晏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是带了酱油和糖过来的啊! 做菜的时候放一点糖,能够提鲜。 他还带了一罐安娜制作的纯手工无添加的鸡精。 所以他吃了这么久难吃的饭菜,其实是他自己的锅? 池晏吃过午饭后,让卡迪把带来的酱油和糖还有鸡精都交给了阿米莉亚,顺便把使用的方法也交给了她。 然后他想起了阿米莉亚的情人伯里斯。 伯里斯现在在给从平民中招募来的新人当老师,主要是告诉他们当卫兵的规矩。 这些平民都是自己报的名,全都是正值壮年的小伙子。 池晏还招了一些女人和老人负责做菜和后勤。 小伙子们显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他们应招是因为当卫兵能吃饱肚子,而且当卫兵很风光,除此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我听说当了卫兵,以后吃饭就不用愁了。” “随便去一个摊位,那个摊子的老板就不会收我们的钱。” “老婆也好娶!” “当卫兵可真好。” “这种好事以前可轮不到我们,没想到我们还能有今天。” 然而等听伯里斯讲了几天的规矩后,他们全都迷惑了。 伯里斯讲:“卫兵要忠于领主,服从骑士,要保护所有人的安全。” “最紧要的是保护城堡。” “如果有敌人,如果要和其他人开战,卫兵都得听从安排和指挥。” …… 小伙子们全傻了,他们只听见伯里斯说他们必须要做什么,却没听伯里斯提起他们可以得到什么。 伯里斯讲到最后一天的时候,终于说起了他们能得到什么:“你们每天的食物都由领主大人提供,吃不完的可以带回家,一个月可能拿到三十枚铜币……” 有人问:“为什么是三十枚?外面修路的一个人都能拿到三十枚。” 伯里斯:“他们是有三十枚,但他们只能去买豆子和麦麸才能吃饱,而你们,是可以吃到小麦的,你们有黑面包吃!” 所有疑问在此时烟消云散。 黑面包当然比豆子饱肚子,里面就算有石子和麦麸,也是有小麦的。 不知道有多少人很久没尝过面包的滋味了。 伯里斯抹了把额头的汗:“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 新的卫兵们一言不发。 他们只是在盘算,他们少吃一点就能多带回家一点,再加上每个月三十枚铜币,家里人这个冬天应该就不会有人饿死了,只是他们没时间去砍柴了,该让家里的哪个去砍柴呢? 得在下雪之前多积一些柴才好。 否则下了雪,山路不好走,砍柴可能会把自己冻死在外面。 伯里斯松了口气,喊道:“没有疑问,那就开始训练!” 因为骑士们还是没有出师,总是在挨打,所以伯里斯只能在池晏的指点下担任起了教官的职责。 原本伯里斯是不相干的,他原本在卫兵堆里就是个随大流的人,不敢出头,认定了枪打出头鸟,太冒尖的一定没有好下场,可他被阿米莉亚劝住了。 “大人这是在培养你呢!”阿米莉亚很为伯里斯高兴,“大人来到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所有仆人里,他只用自己带来的一个贴身男仆和亚摩斯,大人手里缺人。” “只要你好好为大人做事,趁这个机会站稳,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难道你想一辈子被人是伺候马的下等人吗?” 于是伯里斯就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任务。 卫兵们以为训练就是拿着武器或是赤手空拳的搏斗,结果伯里斯让他们站在寒风中一动不动。 其实伯里斯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但是大人说的,总是有道理的。 伯里斯不知道军姿,所以这群人就站的很不像样子,池晏在阳台上朝下看了一眼,觉得很有点辣眼睛——这比高中生第一次站军姿还要惨,这些人要么是歪着站,要么撅着屁股站,要么肩膀一扭,身体凹出了S型曲线,妖娆极了。 简直就是一群妖魔鬼怪。 看不下去的池晏把伯里斯叫到了自己身边。 “这样站。”池晏,“你站直,抬头,挺胸,收腹。” 伯里斯连忙按照池晏的指令站好。 池晏:“手背打直,掌心贴着裤缝,对,就这样,眼睛看前方。” 伯里斯看向前方。 池晏点点头:“不错,你先坚持一会儿,我觉得可以了,你就下去教他们。” 原本伯里斯以为,只是站着不动而已,没什么发不了的,他当卫兵的时候经常一整天都在走动,难道不动还能比一直走来得更累? 但是伯里斯很快就发现——他错了。 站着不动,尤其是维持着这个姿势,实在是太累了,他觉得自己站了很久,久到全身都在颤抖,双腿几乎无法支撑身体。 可他难得的起了好胜心,不愿意在领主面前丢脸,于是咬牙坚持着。 他艰难的调整重心,一条腿麻了,就把全身的重量转移到另一条腿上,这让他好过了那么一点。 池晏看伯里斯站的像模像样,觉得他应该吃够苦头了,才对他说:“好了,你下去吧,就让他们像这样站。” 池晏不觉得站军姿在实战中有什么作用,毕竟两边打起来,不会比谁的站姿更好。 但却可以让卫兵们更有服从性。 服从性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不然一打起来,所有人都不听指挥,再有人当逃兵,即便打的赢,最后也会输。 伯里斯下去之后,开始教卫兵们站军姿。 他可比池晏还要严格,认为自己吃了苦,那这些害他吃苦的人,就应该比他吃更多的苦头才对。 卫兵们不敢叫苦,害怕一叫苦就当不了卫兵,不仅不能吃黑面包,还会失去每个月三十个铜币的收入。 巴特莱就是个好不容易成为卫兵的小伙子,他家里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他的母亲在生育最后一个妹妹的时候失去了生命。 而他的爸爸已经带着弟弟妹妹们去修路了。 只有他运气好,被选上了,成为了卫兵。 到现在为止,巴特莱都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他竟然成为了卫兵,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了人上人。 在平民眼里,卫兵就是人上人了。 所以巴莱特咬着牙,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虽然这个姿势让他又累又难受。 另一边的克莱斯特倒是很轻松。 骑士和卫兵们听话了许多,在克莱斯特面前乖巧的像是鹌鹑。 “大、大人……”安斯艾尔小心翼翼地走到克莱斯特身边,他大气也不敢出,“太阳快下山了。” 克莱斯特看了眼安斯艾尔。 安斯艾尔不受控制的后退了一步。 他原本想问他们是不是可以休息了,结果话一出口,就变成了:“我们是不是能吃顿饭再继续?” 克莱斯特觉得人族就是这点不好,隔一段时间就要吃一顿饭。 好像他们的肚子都存不下食物。 但把人饿死了总归不好,倒不是他心疼这些人,而是这些人死了,池晏又要忧心头疼,于是他说:“去吧。” 安斯艾尔如蒙大赦,连忙招呼骑士和卫兵们一起去吃饭。 刚刚还在赤手空拳对打的骑士和卫兵们瞬间停下动作——他们累了一天,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打的时候还不能只是做做样子,全部都满头大汗,在这样的天气里,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但没人敢直接走,他们远远的冲克莱斯特鞠躬,在觉得时间够了以后才抬头。 然后跑向了后厨,他们都是在厨房后面的小房间用餐,自从他们一起训练之后,骑士的优待也被取消了,每天跟卫兵一样吃黑面包,喝味道寡淡的汤。 可是因为耗费的体力太多,太饿,所以即便是这样的食物,也都吃得津津有味。 饥饿永远都是最好的调味料。 只要够饿,什么都很美味。 池晏一边等着莉莉娅那边的好消息传来,一边给自己找事做。 他让厨房挑出饱满的黄豆,准备让厨房点豆腐。 这个技术他已经练出来了,只要用本地有的酸叶磨成汁,然后再用勺子顺时针融进煮好的豆浆中,等它慢慢凝结成块,再用木板压重物压实就行。 而且豆渣也是好东西,富裕的时候可以拿去喂牛马,不富裕的时候人也可以吃。 现在城里的人吃黄豆就是随便煮一煮,有条件的加点盐炒一炒。 但是没有人用黄豆发豆芽。 因为豆子比豆芽管饱。 池晏顺便叫厨房发了点豆芽,发豆芽的技术厨房是知道的,不用池晏再去教。 阿米莉亚在池晏的眼前点豆腐,这些豆浆是用最重的石磨磨出来的,过滤出来的豆渣非常细腻,做成豆渣饼,再沾点酱,味道也不错。 但最好吃的还是刷上酱以后烤出来的烤豆腐。 池晏觉得,莉莉娅要是聪明的话,食堂提供最多的食物,应该就是豆渣饼了。 黄豆这玩意好种,长得也快,东西虽然价贱,但能让人活命的就是好东西。 池晏对阿米莉亚说:“你回去也能做,最好让你的邻居看见。” 厨娘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城堡里,但在外面也有自己的家。 阿米莉亚不太明白池晏的意思:“大人……我回家做的话,就会被别人学会。” 池晏笑了笑:“我的意思就是让你教给别人,你不仅要让他们看见,还要告诉他们怎么做。” 点完豆腐的浆可以留着,然后下次点豆腐就不用酸汁了,毕竟直接用酸汁点出来的豆腐,还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酸味。 池晏细细的交代完。 阿米莉亚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大人,我知道了。” 池晏朝她笑了笑,等池晏走后,厨房里的仆人们才把阿米莉亚团团围住,他们七嘴八舌的说: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要把这样的手艺教给那些贱民吗?” “贱民吃水煮豆子就不错了。” “对啊,为什么要教给他们?” “他们才不配呢!” 阿米莉亚虽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她嘴里却不能这么说,她严肃地骂道:“你们围着我干什么?!” “难道你们觉得领主大人做的不对吗?” 人们悻悻地散开。 只有和阿米莉亚关系最好的女仆凑过来:“妈妈,那个酸汁,可以给我一点吗?” 这个女仆年纪最小,阿米莉亚没有孩子,所以一直对这个女仆很照顾,两人私下也认了母女。 人多的时候,女仆从来不会称呼阿米莉亚为妈妈。 只有他们两人时,女仆才会这么称呼阿米莉亚。 阿米莉亚果然放松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别担心,肯定会给你的。” 女仆撒娇道:“我就知道妈妈对我最好了。” 阿米莉亚知道领主大人是个做什么都雷厉风行的人,于是她当天就回了家,把手上的活全都交给了自己的认的女儿,她在这个厨房里只相信对方,认为女儿不会在她不在时把住厨房。 阿米莉亚回到自己的在城堡外的家,她的家有一个院子,住在这里的人,也都是小有家资的人,在这个城里属于上等人,而能在城堡里当厨娘的阿米莉亚,自然就成了众人巴结讨好的目标。 这导致阿米莉亚一出现在这条街上,就有人急切地对她打招呼:“阿米莉亚!你怎么回来了?” “阿米莉亚,你很久没回来了,需要我们让仆人帮忙打扫你的房子吗?” “阿米莉亚,今晚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阿米莉亚……” 阿米莉亚又得意又骄傲,但现在可不是对这些人炫耀的时候,她叹了口气说:“我要回来住一段时间,领主大人看我辛苦,让我回来休息。” “那厨房怎么办?” “阿米莉亚,这可不行,你离开的时间久了,那些人可是会想办法不让你回去的。” 阿米莉亚笑道:“我也考虑了这一点,也告诉了领主大人,所以领主大人让我的女儿代替我管着厨房。” “那就好那就好。” “是啊,要自己人管着才行。” 阿米莉亚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们现在怎么样了?家里吃的东西还多吗?” 邻居们都摇头叹气:“我们的钱也不多,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只能跟那些贱民一样吃豆子了。” “吃豆子可不好,憋不住屁!” “就是,跟人谈事的时候要是放个屁,多不好啊。” “还响得很!要是只有臭味没有声音还好。” 阿米莉亚:“我倒是知道一个办法,可以把豆子变成另外一种食物,很好吃,吃完还不会放屁。” 邻居们笑道:“豆子是贱民才吃的东西,除非我家没有钱了,否则我才不吃豆子。” “是啊,我家现在还买得起小麦呢。” “不过肉是不好买了,真是贵。” “我好久没吃过肉了。” 阿米莉亚发现跟这些人说没用,于是她只能说:“我先回去休息了。” 她大概只能把注意力放在邻居家的仆人们身上。 这些仆人肯定是吃不起小麦的,说不定连豆子都要省着吃。 阿米莉亚觉得累得很。 她只要离开城堡,就绝不用跟仆人打交道——更何况城堡里的仆人,跟外面的仆人可不一样。 都是很有脸面的人。 很多都是好家庭出身,还有识字的。 外面的仆人是低贱的石头,城堡里的仆人都是高贵的宝石。 阿米莉亚不明白领主大人究竟在想什么。 帮那些贱民有什么用呢? 难道贱民的作用,会比城里的商人和乡绅更有用吗? 她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从伯爵的父亲还在的时候就在城堡里工作了,自认为什么样的事自己都见过,多荒唐的事她都能理解。 可是这位领主的做法,她却怎么也理解不了。 他不宠爱自己的情人,不找美人厮混,不伸手向商人们要钱。 去管那些贱民干什么? 阿米莉亚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认为这个领主的脑子跟其他人不一样。 当然,这位大人是非常聪明的大人,他甚至知道怎么把豆子弄出另外一种食物。 可他却只关心低等的贱民。 阿米莉亚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真是疯了。” 第115章 梅把买到的粮食放在桌子上,她每天天不亮就去干活, 从不偷懒, 有时候一天能挣一个铜币,有时候能挣两个, 她挣来的钱全部去粮市买了豆子和麦麸,麦麸和豆子混在一起煮, 她和母亲两个人都能吃饱,还有富余。 现在人们都开始挣钱了, 梅的父亲留下的东西也就有人买了, 有时候会有人用一些麦麸来换桌椅,也有人会直接用铜币来买。 梅照例去煮糊糊, 煮这个不费时间,抓两把豆子,再抓一把麦麸,等水烧沸后搅一搅,能糊糊煮好了,就能盛出来吃。 她的母亲最近已经能下地走动了,梅不在家的时候,母亲会整理家里的东西, 打扫清洁。 “妈妈,吃饭了。”梅把两碗糊糊放在桌子上, 又去拿了两把木勺。 “梅,妈妈明天跟你一起去吧。”梅的母亲一边喝着糊糊,一边问女儿, “我已经好了,能动了,去了能帮你。” 梅却坚定地摇头:“妈妈,你不用去,我可以的。” “不累。” 梅说:“还有很多年纪比我小的女孩都在干活呢。” 梅的妈妈有些忧虑:“我是怕这路修不了多久,我们存下来的食物不够度过整个冬天。” 梅抿着唇,她也愁,可愁是没用的。 她们这些普通人想不出办法, “总能有办法的。”梅大口把糊糊灌进了嘴里,她看起来粗糙了许多,因为没人都被寒风吹,脸上的皮肤总是泛着红,手也磨出了茧子,整个人看起来更瘦了,但肌肉却变得很紧实。 梅的母亲:“可是……” 梅站起来:“妈妈!我会想到办法的!” 她猝不及防的发起火来:“你别再问我了!” 梅的母亲手足无措。 梅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一边流泪一边擦眼泪,她不停的喘着气,连站都站不直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哽咽道:“妈妈,我不是冲你,你别生我的气,我出去走一走。” 这个时候,外面还有人在修路,他们每个人都有划分好的区域,如果今天提早完成了任务,就能从长相奇特的人手里拿到新的木牌,分到新的区域。 所以只要不是累极了,他们都在路上赶工,只求能多做一点,多挣一点。 她在城里漫无目的的走着,自从开始修路以后,城里的小混混们都变少了,小混混也要糊口,多数都选择了修路,一到晚上就累得回去睡了,所以夜晚的城市变得不那么危险。 就在梅走到一片空地的时候,忽然发现这里有人在搭棚子。 很多人,他们一看就知道是商人的伙计。 梅站在路边,好奇的看着。 有正在搬运木头的人看到了她,朝她喊道:“你在那干什么?” 梅不觉得有危险,她回答道:“我是路过的!你们在干什么?” 因为现在没人建工,伙计们也只是在搬运材料,所以倒有闲心跟梅多说了几句:“我们在建食堂!” 梅又走过去了一些:“食堂是什么?” 伙计:“让人吃饭的地方。” 梅更奇怪了:“吃饭的地方不是饭店吗?” 伙计笑道:“饭店是大人物,有钱人才去的起的地方,食堂是给我们这么小人物做饭吃的。” 梅的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她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贵吗?” 伙计:“给穷人吃的,贵不起来,一枚铜币就能买二十个豆渣饼。” 伙计又说:“你这样的,一天吃一个豆渣饼就够了。” 梅瞪大了眼睛,她忽然觉得她现在在做梦。 她刚刚还在忧虑路修完了该怎么办,存下来的钱够不够她和母亲一个冬天的口粮,现在就听到了这样一个好消息。 “那这个食堂什么时候能卖饼?”梅不清楚豆渣饼究竟是什么,但从字面意思也能明白,就是豆子的渣做出来的饼,那肯定是能吃的!能吃的,能填饱肚子的,就是好东西! 伙计:“估计你们修完路,这里就建好了。” 梅是恍恍惚惚地走回家的,她一路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但她一点也不觉得疼。 走在家门口的时候,梅终于清醒过来,她想,天母没有放弃她的孩子们。 原来领主大人说的是真的,只要他们信天母——甚至不信也可以,天母也会庇佑她的孩子。 毕竟他们家一直没有去礼拜,圣院也很久没有开门了。 天母,真是位仁慈宽容的母神,以前他们就不该信圣灵!圣灵是个坏家伙! 他连自己的信徒都不保佑,每年还要那么多好处。 梅打定主意,以为她和妈妈再也不信圣灵了,她的孩子以后也不能信圣灵。 要信就信天母! 圣灵再坏,总是要听他妈妈的。 第二天,食堂要建起来的消息就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这个好消息让所有人心里的大石头都放下了,这么多天一直愁眉苦脸的人现在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他们休息的时候也会坐在一起聊天,好像生活一下有了奔头,不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天没明天。 梅也跟一起干活的女孩们坐在一起。 “一枚铜币就能换二十个豆渣饼!那要多少豆渣啊!” “听说豆子磨出来的除了豆渣还有浆,浆可以做成其它东西,所以食堂也不亏。” 梅连忙问:“做成什么东西?” “好像是叫豆腐。”女孩说豆腐这两个音的时候似乎有些烫嘴,怎么说都说不好,因此羞愧的低下头,觉得很不好意思。 梅瞪大眼睛。 “听说那个从城堡里出来的厨娘,现在天天在后院做豆腐呢!” “她说是领主大人告诉她怎么做的。” 梅连忙问:“她愿意教人?” 她可知道,有手艺的人都不愿意教人,她爸爸是个木匠,直到现在都还没收徒弟,就怕收了徒弟,徒弟跟他抢饭吃,他跟梅说过,等他老了做不动了,再找徒弟。 这样待徒弟的时候,徒弟做出来的东西他还能分到钱,拿大头。 女孩:“教的,听说那附近的仆人都去学。” 梅吓了一跳:“她就不怕别人学会了……” 女孩忽然笑着说:“她说是领主大人让她教人的。” 梅:“领主大人!” 女孩:“是啊,她说领主大人不忍心看我们总是吃苦,饿肚子。” 女孩还叹道:“领主大人真好,他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是啊,听说领主大人长得很好看!” “我们家的药丸是我爸爸领回来的,我没见到领主,早知道我就跟爸爸说让我去领了。” 休息的时间很快结束了,人们都回到了自己岗位上,继续兢兢业业的修路,没有一个人偷懒,就想多做一点,多挣点钱,下雪以后日子好过一些。 而池晏这边,也收到了一批麻衣和一批棉衣。 棉衣当然比麻衣少,也比麻衣保暖,但麻衣也不错,深冬的时候多穿几件麻衣,里面再塞一些干草,也能保暖。 至少不会冻死人。 不仅送来了麻衣,还送来了糖。 老管家还在信里跟池晏说,现在萨克德的日子很好过,卡坨是吃不完的,除此以外,糖厂的运作也很好,乔什冬天之前带着商人们去贩卖硬糖,挣了一大笔钱,这些钱都被兑成大部分银币和金币给池晏送了过来。 酒厂的酒卖的也很好,尤其是天气冷了以后,经常还没到目的地,在沿途的城市就卖干净了。 最后老管家还在信里卖惨,表示自己年纪大了,活不了几年了,问池晏能不能把他接过去,他死也想死在池晏身边,不想孤零零的死在萨克德。 他写得实在是太感人了。 池晏看完还落了两滴泪,觉得老人家只有这一个愿望,自己决不能让对方的愿望落空。 但是管理萨克德的人选池晏心里还没数。 好在老管家在信里也提了——他觉得萨克德现在人少,而且人们都很听话,好管。 在池晏走后,他就开始培养人了。 他觉得特丽丝就很不错。 他在信里细数了特丽丝的好处,虽然特丽丝是个矮人,但是现在人们都很尊重她,而且她很老实,不会阳奉阴违。 池晏想了一会儿才想起特丽丝是谁。 那个在纺织厂里总是得奖励的女矮人。 池晏虽然不知道特丽丝能不能管理好萨克德,但他相信老管家的眼光,同时觉得萨克德很小,就算出了什么事,处理起来也很容易。 于是他就给管家回了信,并且派艾伯特和卡尔去送信,然后把老管家平安的接过来,顺便再把厨娘安娜一起接过来。 艾伯特和卡尔运气好,不用跟着本地的骑士和卫兵一起被克莱斯特训练,但也没有轻松到哪里去,他们也在努力适应环境,想为池晏做出贡献。 毕竟换了环境以后,争宠的人又变多了! 以前池晏身边只有他们两个骑士,池晏有什么事也总是会想起他们。 可现在,骑士那么多,各个都人高马大,身体健硕,他们比不过克莱斯特就算了,那是个讨大人喜欢的小白脸,但总不能连这些傻大个都比不上吧? “大人,那我们去了。”艾伯特挤出了一个楚楚可怜的眼神,“无论我在哪里,都会祈求天母保佑您健康。” 卡尔也跟着说:“大人,如果我们遭遇了不测……” 池晏瘫着一张脸,嘴角微微抽搐:“好了,别煽情了,快走。” 他们俩这肉麻的毛病怎么倒现在了还没改? 艾伯特和卡尔一步三回头,念念不舍的走了。 池晏不担心他们遇到什么不测,强盗都照软柿子捏,艾伯特和卡尔现在心宽体胖,又生得高大,强盗得多想不开才会抢他们? 而且艾伯特和卡尔都有棉衣,也不怕冷。 除非他们俩自己犯傻,有钢刀有保暖的衣物,还有健壮的马,这样都遇到不测。 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老管家现在也很急,他自从让送物资的队伍离开后,就一直坐立不安——他担心池晏还是不把他接过去,自从池晏走后,他就总是睡不好觉。 他当了一辈子管家,好不容易在池晏身边当出点滋味来,又这么快迎来了分别。 不在池晏身边,他这个管家当的有什么滋味呢? 特丽丝看老管家一直在房里踱步,眼睛从看着窗外,似乎盼着下一秒送信的人就回来,马上得到池晏的答复,特丽丝安慰道:“老师,您不用太急,领主大人肯定是会把您接走的。” 老管家不愿意在学生面前露怯,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领主大人肯定记挂着我!” 特丽丝:“……” 老管家忽然把注意力放在了特丽丝身上:“你记得我跟你说的吗?” 特丽丝:“我记得的,您放心吧,我会好好干的。” 特丽丝原本没想过要管理一个城,她以前连族长都不是,只管过纺织厂,可是在老管家日复一日的教导下,她觉得管理一个城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老管家又絮絮叨叨跟特丽丝说了不少。 特丽丝即便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却还是坐在那老老实实的继续听。 老管家最后叹了口气:“你要是有什么拿不准的事,就派人来找我,你也别怕,虽然我走了,但斯德丁里这里很近。” 特丽丝朝老管家甜甜一笑:“我知道的老师。” 池晏倒不知道老管家惦记他快惦记成心病了,他正在看克莱斯特训练骑士和卫兵。 这批人是要被克莱斯特训练成冲锋军的,一个个都必须有硬功夫,要能直冲敌方阵营。 不过现在——这群未来的先锋兵,还在苦哈哈的对打,还不敢收着力气,不然一旦被克莱斯特发现,就会被抓住队伍,跟克莱斯特对打。 那就是单方面挨毒打了,跑不掉,躲不了,打不赢,只能护着自己的脑袋,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免得被打出什么好歹来。 这样的高强度训练,确实带来的很多好处。 骑士身上软趴趴的肉变得结实了,连卫兵的拳头都变得有力了。 今天他们可以拿起兵器了。 克莱斯特让魔族扛来了一个箱子,然后当着骑士和卫兵的面打开。 所有人都不敢动,只敢伸长了脖子去看,箱子里是一把又一把泛着寒光的钢刀。 钢刀在阳光下反射着光线。 克莱斯特铁马金戈的坐在一旁,冷着脸说:“按顺序,过来一人挑一把。” 所有人都咽了口唾沫,安斯艾尔是第一个,他不敢打着哆嗦过去,只能抬头挺胸,一副器宇轩昂的样子,走到了箱子前,看也没怎么看,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钢刀。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把铁刀,然而一握在手里,和铁刀就瞬间拉开了距离。 手感完全不一样,他傻傻的抬起刀,刀身倒映出他的脸。 安斯艾尔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在刀锋轻轻一划,他还没感觉到痛,一道伤口就出现在他的指尖,鲜血汇聚成珠,滴落到地上。 这样的武器…… 这样的武器! 安斯艾尔瞬间抬起头。 克莱斯特却没跟他废话:“挑好了就回去。” 除了对池晏,克莱斯特在谁面前都是这副眼高于顶,冷漠凶狠的模样。 安斯艾尔连忙退下去,所有人都按照顺序挑好了武器,他们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刀,这么锋利,跟铁刀完全不一样,而且很顺手,刀柄还掺了一圈布条,拿起来也不会觉得手掌勒着疼。 铁刀都是金贵物,骑士们也只有一把用了多年,早就钝了的铁剑。 这样锋利的刀到了他们手里,就像穷人忽然得到了一袋金子。 克莱斯特看所有人都拿上刀了,就说:“既然拿好了,那就练吧。” 所有人都一脸痴呆地看着克莱斯特,怎么练? 克莱斯特自己拿起一把刀,刀尖指向了安斯艾尔:“攻击我。” 安斯艾尔咽了口唾沫,后退了一步:“我……” 这可不是赤手空拳,赤手空拳输了,大不了他挨一顿毒打,这要是输了,克莱斯特如果没收力,他很可能就变成克莱斯特的刀下亡魂了。 他还年轻,还没有娶到阿曼达呢! 他都好多天没见到阿曼达了,不知道阿曼达有没有想他。 克莱斯特冷笑道:“懦夫。” 安斯艾尔哆哆嗦嗦地说:“我不是……” 他不是懦夫! 克莱斯特向前走了一步,而安斯艾尔退无可退。 “连刀都不敢举起来,不是懦夫,你是什么?” “狗被逼到陌路都知道奋起反抗,你连狗都不如?” 安斯艾尔生平头一次被侮辱,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侮辱,他在退无可退的档口,终于爆呵一声,挥起刀,朝克莱斯特狠狠冲了过去。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克莱斯特却丢掉了他手里的刀。 安斯艾尔这个时候已经退不了了,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他以为自己会砍伤克莱斯特,他受不了力! 然而他想象的那一幕没有发生。 克莱斯特抬起一只手,安斯艾尔甚至没有察觉到这一切是这么发生的,他就已经跪在了地上,刀也从手心脱落,他拿着武器奔向克莱斯特,却被手无寸铁的克莱斯特逼得向孱弱的羊羔一样跪在这里。 克莱斯特轻笑道:“你不是懦夫。” 安斯艾尔抬起头。 他不相信克莱斯特会说这么好听的话。 果然,克莱斯特说出了下一句。 “你是废物。” 安斯艾尔颓然低下头,觉得他这辈子的脸在此时丢光了。 其他人不敢笑,因为他们很清楚,马上就轮到自己了。 克莱斯特看向下一名骑士:“来。” 那名骑士知道自己躲不掉,他也大喊一声,朝克莱斯特砍去,克莱斯特的眉头一皱,他微微弯腰,在对方靠近时如鬼魅般从身后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克莱斯特慢慢用力,对方的双腿渐渐离地,因为窒息脸涨得通红,他胡乱的摆手手和腿,无用的挣扎,他的眼睛也开始充血,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要死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灵魂就要离体的时候,克莱斯特忽然松手,骑士扑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咳个不听。 而克莱斯特站在他脑袋旁边:“在战场上,你输了,只会比刚刚更惨,对方不会像我一样给你一个痛快。” 骑士不敢置信——刚刚那还叫痛快吗? 克莱斯特:“铁刀会卷刃,不会比你们手里的钢刀更锋利。” “也不会比我的手更有力气。” “敌人要砍很多次,才能砍下你的头。” “捅穿你的肚子以后,要上下划很多次,你才会死。” 克莱斯特捡起对方被掐住时落下的刀,他用刀背拍了拍对方的脸:“到那时,你就会发现,刚刚如果我杀了你,你是多么幸运。” 这些话令骑士和卫兵们不寒而栗。 在这些话的映衬下,似乎死也不那么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克莱斯特:“继续。” 池晏看着克莱斯特用不同的方法训练骑士和卫兵们,觉得自己幸好不是克莱斯特的学生,要不然自己可能已经跟这个老师恩断义绝了。 卡迪在旁边看得也胆战心惊,他也十分庆幸自己只是个贴身男仆,以后不用上战场,不用被克莱斯特指导。 池晏站在隐蔽的地方,轻声问卡迪:“克莱斯特是不是很好看?” 尤其是此时此刻,克莱斯特像是肉食者,而骑士和卫兵都是可怜的羊羔。 卡迪打了个哆嗦,昧着良心说:“好看。” 池晏笑眯眯地说:“我运气真好。” 卡迪一想,觉得也是,克莱斯特越凶残,领主大人不就越安全吗? 好事啊! 于是卡迪真心实意地说:“有克莱斯特大人在,您的安全就不用担心。” 池晏有些忧虑:“他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毕竟是车轮战。 不过很快池晏就发现自己忧心的很没有道理。 克莱斯特制服一个人花不了两秒。 倒是骑士和卫兵累得不行,一个个都趴在地上不停喘气,汗如雨下,他们这才发现,原来之前赤手空拳的挨打还不是最惨的。 最惨的是自己拿着武器,还要被赤手空拳的人毒打。 太悲惨了! 第116章 迟来的雪终于落下了,对这座曾经富裕的城市来说, 往年落雪的季节, 就是一年难得休息的时间,辛苦了一年, 终于能够好好休息,为明年的生活蓄力, 但是今年的冬天也不一样。 雪落之后,路也不能修了, 池晏原本想让人们扫雪, 一次来继续给人们发工资,可大多数人的保暖衣物不够, 为了挣钱,很多穷人会走上街头,他们如果感冒,发烧,在这天气就会成为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池晏没有让人们出来扫雪。 但道路的积雪需要人清扫,所以池晏就朝奴隶主伸手,让他们把牛头人全都卖给他。 去跟奴隶主谈“生意”的,自然就是大河了, 现在大河天天带着那个地精少年,从一开始的人人侧目, 到现在人们习以为常,也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 地精少年原本没有名字,还是大河给他给他起了一个——湖。 大河这个名起的十分随意, 因为他自己是河,所以年纪更小的地精就是湖。 好在湖自己本身不在意,觉得有个名字就很好了,所以这个名字就确定了下来,成为他在人群中的代号。 大河去见奴隶主之前,专门换了身体面的衣服,这衣服还是领主大人叫人给他置办的,又舒服又保暖,就是看起来稍微臃肿了些,但臃肿也好,一看就暖和。 只有什么都不愁的贵族,才会追求漂亮。 湖羡慕的看着大河身上的衣服,他知道自己虽然和大河一样都是地精,但他们却是完全不同的,他是低贱的奴隶,而大河却是一个自由民,大河还能跟商人以及奴隶主交谈,人们即便看不起他,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嘲弄他。 因为他是领主大人喜欢的地精。 以前湖不知道原来地精还能成为自由民,他一直以为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奴隶,永远都是奴隶,可是跟在大河身边的时间越长,他就越发想要摆脱自己奴隶的身份。 同样都是地精,为什么大河却可以像人族一样,而他和他的族人,都只能被关在一个狭小的院子里,即便是最寒冷的冬天,也只能蜷缩着取暖,也没有一件可以保暖的衣服。 大河整理好以后,对湖说:“走吧。” 大河穿的是新棉衣,湖穿的则是大河的旧棉衣,旧棉衣没有破,也没有开线,很结实,因为一直都是擦拭,没有入水洗过,所以依旧保暖。 湖跟在大河身后,离开了他们暂时住的房间。 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们走路也要小心翼翼,一些雪化成了水,又结为了冰,上面有刚降的雪,如果不小心就会滑到,在这样的地面上滑倒,要是严重一些,后果不堪想象。 湖不知道他们要去干嘛,他小声问:“我们去干什么?” 大河:“去买奴隶。” 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甚至有些气愤,大河也是地精,他凭什么用奴隶来称呼他的同族呢? 大河:“买些牛头人,大人需要人铲冰扫雪,牛头人强壮,一件麻衣就行了。” 湖:“牛头人吃得多。” 大河笑了笑:“大人又不是出不起那些粮食,好的没有,豆子和麦麸是管够的。” 湖听得眼睛发亮,他小心翼翼地问:“地精不行吗?” 他们都是地精,理应先为地精们打算。 地精在奴隶里算是最低等的奴隶,牛头人还能吃个半饱,矮人们也至少有糊糊,地精却只能吃一些发霉烂了的食物。 大河却忽然停下脚步,严肃地对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是地精,在成为自由民以前,我跟你一样是奴隶。” 湖第一次知道原来大河曾经也是奴隶。 湖傻了。 大河:“那时候我比你们更惨,奴隶主要把你们卖出去,所以还得保证你们活着。” “可是我们已经被卖走了,当时的领主并不像浪费粮食养我们这些废物。” 大河说起以前,忽然觉得一点不难过了,以前的事,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已经无法真情实意的想起曾经自己的感受。 他说:“大人来了以后,我们才活得像人,有衣服穿,有地方住,有能干的活。” 他对湖说:“就在离这儿不愿的萨克德,那里也是大人的领地,里面生活的所有种族都是一样的,一起干活,一起吃饭。” 这简直像是故事里才会发生的事。 湖看着大河,他想从对方的眼睛里找出对方在说谎的证据。 可大河目光坦荡,他说:“我是地精,我当然希望所有地精都能过上好日子,但是除此以外,我也是大人委以重任的人,我得分清轻重缓急,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 “你以为我选你跟在我身边,是没有原因的吗?” 湖忽然升起了希望。 大河:“大人想建立一个,新的城。” 大河捏紧了拳头:“所以无论有多艰难,我得做到。” 大河拍了拍湖的肩膀,像一个稳重的长辈,但其实大河到现在都还是个没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这几年的时间让他迅速成长。 “走吧。”大河,“你现在不懂,将来会懂的。” 他们冒着小雪,来到了奴隶主的房子。 奴隶主的日子也不好过,有钱人之前都屯粮,消减人手了,他的奴隶卖不出去,只能靠存款支撑度日,当大河上门时,他们还恭恭敬敬的把大河请了进去。 就算再看不起地精,这个地精也是领主的人。 他们可以在心里鄙夷,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 “艾富里阁下。”大河摘下帽子,朝奴隶主行了礼。 艾富里连忙还礼:“阁下怎么来了?是领主大人有什么命令吗?” 大河笑了笑:“开始下雪了,大人想买写牛头人铲雪。” 艾富里脸上的笑容易真诚了许多,他连忙把大河请进去,让大河坐在椅子上,还让仆人去端来热水,他搓了搓手,坐在大河的旁边说:“牛头人力气大,又不怕冷,还老实,所有奴隶里,就他们最有用。” 大河点点头:“价钱怎么算?” 艾富里:“既然是领主大人要,我也不会卖得太贵,一个牛头人两百个铜币,您看怎么样?这已经是最低价了,现在不知道多少人想买牛头人,我想着大人可能会需要,就一直没有卖出去。” 大河笑了笑,表情十分温和地说:“我先见见他们,看他们是不是值两百个铜币。” 艾富里满脸通红地让仆人去把牛头人们带过来。 牛头人还没被带来的时候,艾富里就一直跟大河东拉西扯,他甚至说:“我曾经见过您这样的地精,要我说,地精都聪明,只是以前没人发现。” 大河对这样的马屁已经免疫了。 人在面对利益的时候,可以虚伪的连自己都不敢置信。 大河:“您的忠心我会领主大人的,说起来,阁下是斯德丁的本地人?” 艾富里摆摆手:“不是,我二十岁的时候才跟着家里人搬过来,买卖奴隶的生意不好做,您不知道,现在奴隶生的孩子越来越少了,想要更多的奴隶,就只能去他们聚集的地方抓,有时候还得跟人抢。” 艾富里一脸忧愁地说:“可是奴隶的价格却几年没涨过了,他们就是生了小崽子也很难养活。” 艾富里话锋一转:“自从领主大人来了以后,我才觉得这里安全了很多,要是能见见领主大人就好了,我可是他最忠诚的仆人。” 大河只是笑。 正好这个时候仆人把牛头人带来了。 仆人也是聪明人,他只带了一个过来,还是牛头人里身体最健壮的那个。 大河打量了一会儿,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没有一点遗漏:“我看不值两个铜币。” 艾富里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间,但他很快重新扬起了笑容:“那您说个价,只要能卖,我没有二话。” 大河比起一根手指。 艾富里的嘴角抽了抽:“一百个铜币,阁下,这连……” 大河摇摇头:“不是一百个铜币,是一个。” 艾富里傻了,他不是没碰到过砍价的,但没碰到过这么砍价的,更何况买主还是领主,一般来说,贵族和领主派来的人都是不怎么砍价的。 然后这些人会跟他对价钱,把价钱才报高一些,他挣足了钱,那些人也拿到了好处。 哪有大河这样,把价砍成这样,这不是要买卖,这是要结仇。 大河没等艾富里反应过来,又继续说:“我知道这个价格对阁下来说有些勉强,但是我能在别的地方补偿您。” 艾富里眨眨眼睛,他刚刚涌起的愤怒迅速消失,笑着问:“您说。” 大河:“大人说,城里不必有这么多奴隶主。” 艾富里小心翼翼的试探:“大人的意思是……” 大河正襟危坐,很是严肃:“只要那些奴隶主行为有失,按照领地的规矩,他们是要被关起来等待审判的,至于他的奴隶,当然是由有能力的人继承。” “艾富里阁下,这样的机会可不常见。” 艾富里有些踌躇:“我只是个小奴隶主。” 他不敢跟那么多奴隶主为仇。 别到时候他没把他们吞了,他们就已经把他活撕了,艾富里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正因为胆小,所以从没犯过什么错误,是城里的奴隶主里最干净的一个。 大河:“既然阁下不愿意,那么这笔生意我们就不用谈了,我还要去拜访格吉尔阁下,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艾富里吓得抓住了大河的手腕。 格吉尔是本地最大的奴隶主,他甚至有一支奴隶军队,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比他们这些人强多了,以前伯爵大人还在时候,也要拉拢格吉尔。 格吉尔如同听到这样的交易,是绝对不会放他们这些小奴隶主一马的。 艾富里吓得眼睛都瞪大了,他连忙说:“大河阁下,还能商量,还能再商量。” 大河又坐了回去:“我知道您可能不信我,不过您不信我,也总该信领主大人吧?” 艾富里没什么野心,但是人也不蠢,他小声说:“但是阁下,我只是个小奴隶主,现在我手里的奴隶,满打满算也就一百多人,大人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大河:“当然是因为大人记得你。” 艾富里更不明白了,他可从没有跟领主大人打过交道,别说说话,就是连面都没有见过,领主大人怎么可能会知道他? 大河:“城堡里有你送给伯爵大人的礼物。” 大河朝艾富里眨了眨眼睛。 这个消息让艾富里瞬间高兴了起来,他是给伯爵送过礼,不过除了美酒以外,就是美人了,美酒别想了,伯爵大人肯定喝光了,但美人肯定还是在的,都是漂亮的女奴,有苗条的,有封面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能安安稳稳的在萨克德做生意,也没有被排挤出去。 既然大人是通过“礼物”知道他的,就证明这位领主大人,也被那些女奴迷住了。 艾富里可从来不会小看女人的力量。 他的父亲就是因为太宠爱一个女奴,被那个女奴杀死在了床上。 他还听过很多人被女人蛊惑的失去一切。 艾富里咽了口唾沫,他觉得给伯爵送美女,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没有之一。 他倒没觉得这是池晏给他挖的坑,毕竟论钱,他并不是奴隶主里最有钱的,相反,他只能排倒数,池晏能图他什么呢?难道就是图他院子里那一百多个奴隶? 艾富里觉得自己是想的太多了。 “既然大人看得起我……”艾富里鼓起勇气,“那我不会辜负大人的信任的。” 大河冲艾富里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把牛头人带走了,至于钱……” 艾富里:“不要谈钱了,谈钱多不好,您把牛头人都带走把,我一枚铜币都不要。” 于是大河就这么一分钱没花的带走了十多个牛头人。 这点牛头人当然是不够的。 大河把牛头人安置好之后,又带着湖去了几个小奴隶主那里,说的话都跟刚刚对艾富里说的一样。 等大河凑过了近一百个牛头人,天也已经黑了,路上只有燃着的火把照亮前路。 湖很害怕,他问大河:“要是他们发现您是骗他们的……” 大河:“他们怎么会发现?” “我挑的都是胆小的人,他们得到了这样的秘密,不管会不会去做,也绝不会说出去。” 大河:“他们越是胆小,就越是会担心自己说出去了会不会被记恨,那些人会不会怀疑他已经高密了,会不会想办法除掉他。” 湖:“既然他们都是胆小的人,那他们就不会按照约定好的去做。” 大河笑了笑:“那可不一定。” 有时候胆小的人不觉得自己胆小,只觉得自己谨慎。 一旦他们觉得收益大于风险,当然会去赌一把,而且不过是栽赃陷害而已,是阴暗的手段,只要不被查出来,就算那些被他栽赃的奴隶主没被抓,他们也不会有事。 把奴隶主的事处理了之后,大河一身轻松,决定回家洗把脸倒头就睡。 城堡里,池晏正坐在壁炉前,他刚洗了澡,头发还是湿的。 克莱斯特也洗完澡回来了。 虽然城里的工作基本都停了,但克莱斯特训练骑士和卫兵可没停,冰天雪地的,他们就穿着一身麻衣训练,好在运动量大,一直在出汗,停下就立马回室内,所以也没人感冒发烧。 体格倒是一天比一天好,吃的也是越来越多。 哪怕是身体素质最差的人,现在也能寒风中坚持住,一顿能吃一大块面包,喝两碗糊糊。 听见克莱斯特的脚步声,池晏转头朝克莱斯特笑:“回来了?他们今天又让你生气了?” 克莱斯特没说话,他只是站在池晏的身后,执起了一缕池晏的湿发。 克莱斯特也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能蠢成那副德行。 就好像他们的脑子出了问题,身体也出了问题。 哪怕一个最孱弱的魔族,都能比他们做的更好。 克莱斯特:“还是用魔族更好。” 池晏却摇摇头:“不能用魔族。” 原本魔族就是嗜血的种族,池晏不准备让魔族上战场,他想让魔族跟其他种族融合。 一旦让魔族杀红了眼,池晏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奥斯汀大帝。 奥斯汀大帝当年的选择,何尝不是万般无奈下的绝望之举呢? 他管得了近处的魔族,却管不了远处的魔族,魔族们欺压其他种族,杀人抢劫,没人能管住他们。 奥斯汀大帝,当年应该也是纠结了很久吧? 但这话池晏不能对克莱斯特说。 说来也奇怪,池晏以前不觉得奥斯汀大帝做得对,也不觉得对方有苦衷,他那时候觉得魔族跟其他种族一样,也有生活在阳光下的权力。 然而现在,他竟然奇异的理解了奥斯汀大帝。 奥斯汀大帝后期变得冷酷无情,或许也是因为他最终选择抛弃人性,变成真正的权力机器。 池晏解释道:“魔族好不容易过上安稳的日子,既然是人族的争斗,还是让人族去吧,不然不公平。” 克莱斯特嘴里念道:“公平。” 池晏:“是啊,魔族在深渊之下过了那么多年不见天日的日子,现在也该让他们好好生活了。” 克莱斯特深深地看了池晏一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池晏:“对了,你中午吃的什么?” 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一起用餐了,克莱斯特都是跟骑士和卫兵们一起吃饭。 克莱斯特:“跟他们吃的一样。” 池晏连忙说:“那我让厨房给你做点煎肉来。” 克莱斯特没有拒绝,魔族的肠胃更适合进食肉类,谷物杂粮只能让他们活着,却不能给他们提供营养。 长期吃那些东西,哪怕吃的再多,魔族也会慢慢削瘦。 “希望明年上半年就能把事情都做完。”池晏叹了口气。 他要把奴隶全都解放,但这需要一个过程,他不能直接去抓住所有奴隶主,然后把他们杀了,这必然会引起整个城市的动荡,平民还好,但那些商人,那些有钱人,那些处于乡绅阶级的人,都会把这当成一个讯号。 而池晏又需要这些人。 所以他必须逼反奴隶主,并且还要做到跟他无关。 他从头到尾都得是个好人。 这样,奴隶主们才会显得更凶恶,才会让上层阶级的人认为池晏不处理奴隶主们,他们就会遭殃。 那时候池晏再出手,就会把影响降到最低。 更安全。 克莱斯特一边吃了肉排,一边说:“你想怎么做?” 池晏笑了笑:“先让他们内讧吧。” 奴隶主相互之间并不团结,他们毕竟存在竞争关系,虽然看起来格吉尔是奴隶主中间的老大,但下面的奴隶主们还是会明争暗斗,互相抢生意。 他已经让大河去做事了。 到时候只要抓住一个奴隶主,然后散步他是被其他奴隶主栽赃陷害的传言。 那么奴隶主们就会开始互相怀疑,必须要抓住这个内鬼,否则下一个遭殃的可能就是自己。 奴隶主们争斗起来,那场面就好看了。 池晏撑着下巴,坐在克莱斯特的对面,目光温柔的看着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你累吗?” 他总担心池晏瘦弱的肩膀担不起越来越重的担子。 而且这些担子,是找不到人分担的。 池晏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我也不知道。” 最开始是累得,每晚只有在克莱斯特的怀抱中他才能睡个好觉。 可现在,他越来越习惯这样的生活。 甚至池晏自己的都分不清,这样到底是好是坏,他给自己选择的是否正确,他做的事又是否没有错误。 他是不是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池晏目光迷茫的看着克莱斯特:“如果有一天,我做错了事,你会提醒我吗?” “你还会像现在一样对我吗?” 克莱斯特放下刀叉,他专注的看着池晏的眼睛。 两人的目光交汇,池晏只从克莱斯特的眼里看到了疼惜。 克莱斯特:“我不会变的。” 他加了一个期限:“永远。” 第117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白茫茫的大地上,路上的雪积的并不厚, 因为总有烤着火盆坐在路边的牛头人随时清扫, 这才让人们得以在这个时节出门。 不过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只有搬运货物的伙计推着木板车走动。 亚尔林哈出一口热气, 搓了搓手,站在梅的家门前等梅出来。 除了亚尔林以外, 每家每户几乎都有一个人出门。 邻居跟亚尔林打招呼:“我先去管事那里了,你们快点来。” 说完就拉紧衣领, 顶着寒风前往管事的住所。 一条街道就有一个管事, 如果是一条繁华的街道,那么可能有两三个管事, 他们负责登记造册,统计人口,平时也会管一管这条街上的小事。 县官不如现管,管事们还是很有点身份的。 梅很快就出来了,两人并肩走在路上,亚尔林想去拉梅的手,但他很快又把手收了回去。 梅把家里的衣服全都穿在了身上,冬天时候出门, 一家人只能凑够一个人出去的衣物,鞋子也是, 兽皮靴不便宜,一家人能有一双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们今天要去领过冬的物资,当然不是免费的, 只是按照他们所领东西的价值,来年要换成工时干活,但这依旧是个好消息。 毕竟他们现在想干活买东西都做不到。 他们俩也不说话,免得冷风灌进嘴里,他们在管事的家门口等着,直到对方出来,清点了每户的人之后,才带着他们去空地临时搭建的棚子。 毕竟只有空地才能容纳这么多人。 跟萨克德不同,萨克德的当地人跑得跑死得死,有的是空屋子能被征用,这里可不一样,即便有空屋子,那也是位于穷苦片区的空屋子,征用来也没什么用处。 他们在寒风中排队,已经有人在棚子前排队了,一共有十多个棚子,里面支着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桌上摆着羊皮纸和羽毛笔,负责登记的人正在低头誊写。 而棚子后面,就是一车车的东西,梅踮着脚尖,眯着眼睛去看,她能看到很多车里堆着的是衣服,还有一些车堆着的是木炭,梅咽了口唾沫,她们家不缺衣服,但因为之前忙着修路,所以并没与出去砍柴捡柴,家里唯一的保暖办法,就是夜里母女俩紧紧的挤在一起。 因为剩下不多的柴,还得用在做饭上。 人们在管事的带领下,在一个棚子后面排起了长队,他们的手脚冰凉,但心却很火热。 管事的不想在寒风中吼话,于是站在一边搓手,没人问他,他就绝不张嘴。 他们排了大半天,才终于轮到他们。 轮到梅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冻僵了,她搓了搓手,连忙说:“大人,我家不用衣服,只是缺炭。” 记录的人抬头看了一眼梅,没什么精神地朝后喊了一句:“给她拿两袋炭。” 然后又对梅说:“你别嫌少,你家就两个人。” 梅连连摇头:“不嫌少,不嫌少。” 她看到了,一袋有那么多,两袋足够她们母女俩省一点度过这个冬天了。 她去后面领了两袋木炭,然后站在一边等亚尔林,她一个人没法把这两袋木炭提回去,要是一路拖回去,又害怕里面的木炭裂开,边角撞碎成渣——她是一点也不愿意浪费的。 亚尔林要领的东西跟平常人一样,他领了几件麻衣和一袋木炭,麻衣轻巧,他夹在腋窝处就行,然后帮梅提一袋木炭,梅就只用提一袋木炭。 他们沉默着过来,又沉默着回去。 梅和亚尔林都清楚,他们的婚期要无限延后了,甚至于他们能不能结婚,都变成了一个问题。 梅转头看了眼亚尔林,她吸吸鼻子,觉得无法可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能结婚,那很好。 如果不能,她也希望亚尔林以后还能遇到心爱的女孩。 亚尔林把梅送到家门口,这次他没有进梅的家,而是对梅说:“那我先回去了。” 梅点点头。 亚尔林低着头,弓着背,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 梅紧抿着唇,她在这一刻忽然发现,她跟亚尔林的婚事,应该不会有结果了。 但她并不恨亚尔林。 他们只是……没法走到最后了而已。 梅擦了把眼睛,提着木炭进了家门。 “妈妈!我回来了!”梅重新扬起笑脸。 梅的妈妈连忙站起来,女儿去排队领东西的时候,她就去食堂买豆渣饼,豆渣饼不大,但很厚实,她们两人一天吃两个就行了,这个天气也不容易坏,能放很长时间。 这段时间下来,她们的存粮不少,因此也终于有了那么点底气。 “先来吃东西,你都出去一天了。”梅的妈妈想去帮女儿提袋子,却被梅阻止了,这些袋子都很破,勉强能装住炭,但不能改成衣服,梅和母亲都有些遗憾。 她们吃饼的时候,梅的母亲忽然说:“真好啊。” 梅疑惑的看着母亲——这样怎么都称不上好吧?父亲去世了,母亲身体又一直没有恢复过来,这个冬天还这样难熬,哪里好了? 梅的母亲笑了笑说:“你还小,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瘟疫呢。” “那时候一个城的人都快死光了,到了冬天,又有一些人要被冻死,领主跑了,没人管我们,幸好我父母带着我去投奔了我姑姑,不然就没有你了。” “别说豆渣饼,就是一粒豆子都没人会给我们,拿着钱也买不到。” “还有炭。” “你这样的漂亮女孩,卖个奴隶主,也只值一捧小麦呢。” 梅悚然一惊。 梅的母亲继续说:“你觉得现在就很苦了?现在可不苦,领主大人管着我们呢。” “那些豆渣饼,这些木炭,还有其他人领到的衣服,都是领主大人给我们的。” 梅点点头。 母亲笑着说:“所以我说,真好啊。” 她的丈夫虽然死了,但她的女儿还能活下去,对她来说,这确实已经很好了。 食堂正在制作豆腐,豆腐做起来很简单,卖出去也简单,尤其是在这个天气,把豆腐做好了冻上,然后再让商队拉出去卖,能卖个很好的价钱。 连豆渣都能在城里卖上价,虽然不多,但这么多豆渣拿去喂牲口,牲口绝对吃不完,还不如卖给城里的人,多多少少也是一笔收入。 莉莉娅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她家现在一跃而起,成为城里最有话语权的商人之一。 “小姐。”伙计忽然小跑到莉莉娅身边,说话的时候嘴里直冒白气,“人手不够了。” 因为来买豆渣饼的人太多,他们拿到豆渣之后,还要把豆渣揉成团,在铁板上压平才能制成豆渣饼,这也是要时间的。 现在整个城的人都在他家买饼吃,豆渣倒是还够,就是人手不足。 莉莉娅:“那就再招人。” 他们做出了豆腐以后,会把豆腐分销给其他商人,这些商人都唯她家马首是瞻,卖出去的价格也都一样,分量还多,所以城里其他想分一杯羹的人,都没占到过什么便宜。 更何况现在领主大人也在帮着她。 别人去卖豆腐,收的税高,她家的货,税收低得可以忽略不计。 莉莉娅摩拳擦掌,觉得这正是自己大展身手的好时机。 池晏正在处理格吉尔的事,他原本以为应该没有小奴隶主敢对格吉尔下手,都准备自己给格吉尔安个罪名先抓起来,搅浑这一湖水之后在大刀阔斧的把奴隶主都弄下去。 结果真有个小奴隶主悄悄跟池晏说,格吉尔是有把柄的。 格吉尔的妻子,曾经是一名贵族的妻子。 这可把池晏吓了一跳,贵族的妻子? 贵族可不像王族,王族最没有规矩,王后经常都是市井出身,连妓女都有过,但贵族可不是王族,他们不能不守贵族,贵族的妻子最差也必须是乡绅的女儿。 也就是有身份的人。 而贵族和妻子也是不能离婚的。 除非贵族或他的妻子一方死了,另一方才能再结婚。 而多数贵族的妻子,为了能把亡夫的财产和权力都攥在手上,可以守寡一辈子。 小奴隶主跟池晏说:“他以前也不把这件事藏着,这可是很有面子的事!” 作为一个有奴隶军的奴隶主,再加上原本伯爵的放任,他在这里就像是除了伯特莱姆以外的第二个土皇帝。有圣院和伯爵跟他沆瀣一气,他就什么都不必担心。 小奴隶主:“那是个男爵夫人。” “她是被格吉尔捆过来的。” 男爵是最低等的爵位,甚至不能说是一个爵位,因为贵族们不承认男爵也在贵族的行列中,认为男爵跟平民差不多,也是低等人。 而且男爵的领地也很小,不富裕,也不必隔几年就去圣城一趟,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王室成员一面。 所以格吉尔才能这么做,才敢这么做。 贵族们不愿与男爵为伍,男爵受了委屈,被抢了妻子,也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没人会给他主持公道。 王室不会管他,圣院就更不会管他了。 强夺人妻不算大罪,最多也就是罚点钱,但是强夺贵族之妻,这就是个很严重的罪名了。 一个商人抢贵族的妻子,这传出去,整个国家贵族的脸都没了。 池晏对小奴隶主说:“要把苦主找过来才行,你知道那位夫人原本的丈夫是谁吗?” 不怕对方不来,只看好处给的够不够多了。 小奴隶主小声说:“不远,现在过去,也就三天的路程,那里小得很,说是城,其实就是一个村。” 池晏朝对方笑了笑:“那你就替我跑这一趟吧。” “要是成了,我奖你一个金碗。” 给男爵的好处,还是让这个奴隶主去想吧,为了这个金碗,对方也会削尖脑袋的。 奴隶主连连点头,一脸兴奋地说:“谨遵大人的吩咐。” 等奴隶主走后,池晏才松了口气,喝了口放在手边的热水,就在这时,站在池晏身边的人忽然伸出手,拦住了池晏把水杯往嘴边送的举动。 那只手皱皱巴巴,如同不怎么好看的树皮。 “大人,这水太烫了,您等等再喝。” 池晏时隔多日,终于再次感受到了被人管着的感觉,他抬头,冲老管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管家看着池晏脸上的笑,严肃的脸上也挤出一个笑容来,然后他说:“大人,那个人不能用,他心是黑的,今天能出卖格吉尔,明天也能出卖大人您。” 池晏:“我知道,反正到时候也是要清算的,他现在多做一点,到时候就好过一点。” 池晏不觉得人心可以考验,多数人不受诱惑,只是因为诱惑还不够大。 人心里有一杆秤。 但是秤的另一边有多重,只在自己才知道。 还有就是所处的地位不同。 他甚至没有记住刚刚那个奴隶主的名字。 池晏终于知道为什么古代的皇帝要说自己的孤家寡人了,他还没当皇帝呢,只是一个城主,都觉得身边能说真心话的人越来越少了。 每当有人出现在池晏眼前,池晏都会下意识的想:这个人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呢? 池晏甚至觉得自己成了游戏里的boss,每个人都想在他身上刷刷经验值,看他能不能掉落点什么好装备下来。 没人会跟boss当朋友。 池晏忽然说:“对了,明年我想把入城税取消。” 入城税是针对商人的税,这座城原本就是靠这个挣钱,商人们带着货物进来,得交税,如果要带着货物离开,离城的时候还是得交税。 卫兵多数时候都会从里面抽一笔钱,但即便如此,伯爵还是留下了不少财产。 金器居多。 有钱人的世界,连饭碗都是金的,更别提刀叉了。 管家眉头微皱:“大人,那钱从哪里来?” 这可不是一座靠种粮维生的城,不收入城税和出城税,便宜的是商人,池晏可拿不到什么好处。 池晏伸了个懒腰,他站起来走了两步,然后转头说:“眼光放长远一点看嘛。” “既然不收入城税和出城税,商人们卖东西就会更便宜些,平民也能过得更好些。” 池晏朝管家眨眨眼:“至于我的钱,有的别的地方拿。” 仓库,商铺,这些不都能收税吗? 只有商人越来多越多,这个作为中转站的城,才能得到更多好处。 滴水穿石,聚少成多。 他可以一口吃成个胖子,但城里的人就永远富裕不起来。 商人们的货物也不是白得的,也是要花钱买的,是要花钱让人护送的,还要花钱养着仆人和伙计。 而那时候,城里的商人们已经有了体系,物价也能稳定下来。 新来的商人就不会觉得低价卖出货物自己有多亏了,毕竟他省下了一大笔钱。 池晏:“你就别担心啦,你晚上吃的什么?” 池晏问完以后自己先笑了。 他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笑话,说中国人打招呼,不管是什么时间点,第一句话都是:“你吃了吗?” 口腹之欲可见一斑。 虽然他的身体是这个世界的,但他的灵魂,却永远是中国人的灵魂。 管家没明白池晏为什么发笑,但他觉得池晏这样的笑容很好看,自从他来到这里以后,就发现池晏变了,不过短短几个月,池晏又变得成熟了许多。 只有现在,池晏才表现出自己年轻人的一面,似乎还是以前那个在庄园里嫌弃奴隶们到处排泄还不用土盖上的小领主。 管家的脸上不自觉的挂上了慈爱的笑容,他说道:“吃了,吃的煎鸡肉,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鸡肉,只可惜这里没有馒头。” 管家现在酷爱蒸的白白胖胖的馒头,刚出锅的馒头十分松软,还不费牙。 至于黑面包,管家已经咬不动了,放在汤里泡软了他也嫌难吃,胃口养刁之后,管家现在是个十分会享受的人了。 池晏:“特丽丝在萨克德能行吗?” 他不因为特丽丝的性别担心,毕竟这个国家是出过女王的,他担心的是特丽丝的种族。 他在时候,所有种族都老老实实,他就怕他不在时候,种族之间的争端和歧视又会冒出头,然后发展壮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管家这回倒是很有信心的说:“大人,特丽丝不会有问题。” “她是个聪明人。” 特丽丝很明白在什么位子做什么事,绝不会越线一步,并且现在矮人在城里还是很有地位的,他们都是打铁房的主力。 就算矮人们不擅长交际,但能力摆在那里,有他们给特丽丝撑着,只要不犯傻就不会出事。 池晏笑起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让她好好干吧,等我明天什么时候有空,也回去看看,至于庄园那边……只能延后了。” 庄园现在是一个世外桃源,也是池晏最后的退路。 所以除非必要,池晏不想把庄园暴露出来。 管家提醒道:“大人,水可以喝了。” 池晏走回去端起水杯,温度正好,不烫不凉。 “您是不是该去看看伯特莱姆了?”管家问。 池晏摸了摸下巴:“我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了,不过不着急,等用得到他的时候再见他吧。” 伯特莱姆现在的待遇一落千丈,圣院里除了神职人员以外,其他人全部都走了,伯特莱姆的美酒也没了,他现在天天在圣院里,只能听那些蠢人天天念圣典。 他迫不及待想跟池晏谈谈,想告诉池晏自己是有用的。 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伯特莱姆现在就跟被软禁起来了差不多。 池晏跟管家谈话的时候,克莱斯特正在冰天雪地里让骑士和卫兵们互搏。 骑士和卫兵们拼了老命,知道自己输了,肯定又要在这里站到半夜才能回去休息。 估计就算面对敌人,他们也没有现在这股精神气。 克莱斯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群人里只有一个能勉强入眼的,那个人并不比别人强多少,只是有一股不知道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培养的狠劲,哪怕是被打趴在地,他的头颅也高昂着,眼里淬着火。 这种人才能培养成一个真正的战士,一个敢于把自己化身成刀的战士。 不过人长得不怎么样,要是跟魔族站在一起,估计能把他也错认成魔族。 那个人又被打趴了。 他的对手正准备给他最后一击,却忽然被克莱斯特的手臂挡住了。 一瞬间,所有正在搏斗的人都停了下来,目光全都看着克莱斯特这边。 克莱斯特对趴在地上的人说:“你叫什么?” 那个人吓了一跳,但他还是咬牙切齿地说了自己名字:“阿奇尔。” 克莱斯特听见他的名字以后就没有再说别的,而是回到了他刚刚所站的位子。 等他的目光扫视过去,停下的人又再次动了起来。 这是现在,所有人都在想——他们这位冷面无情的教官,记不记得他们的名字? 刚刚那个人,凭什么被克莱斯特问名字? 当天夜里,克莱斯特把池晏搂在怀里,对他说:“有一个人不错。” 池晏闭着眼睛,闻着克莱斯特身上的味道:“谁?” 克莱斯特:“叫阿米尔。” 池晏睁开了眼睛:“……你是不是把拉米尔跟那个人记差了?” 克莱斯特语气平淡,但是很坚定地说:“就叫阿米尔。” 池晏打了个哈欠,抱紧了克莱斯特的腰:“嗯,然后呢?” 克莱斯特:“但他不能当盾,只能当刀。” 也就是说那个人只能去冲锋陷阵,而不能保护池晏。 池晏不太在意:“有你在我身边,也不需要盾。” 克莱斯特亲吻了池晏的额头:“不过他还能有一个用处。” 池晏哈欠连天:“什么用处?” 克莱斯特:“如果要建立军队,他这样的人是最有用的,他的存在就能把身边的人同化。” 池晏点点头,他困得不行,眼角还流出了泪:“军队……也是时候弄出来了……” 池晏:“就是不知道愿意从军的人多不多。” 以前都是直接抓人,各家各户的男丁被抓走就回不去了。 但是池晏不想用这么简单粗暴的办法。 靠恐惧召集起来的人,也会因为更大的恐惧散去。 第118章 大雪封路,终于到了最冷的时候, 通往外界的路都被大雪全封, 城外的积雪能到人的大腿,脚踩进去就可能拔不出来, 只有城里因为牛头人的打扫还能走动,不过除了早晚去食堂买饼, 或是去集市买粮食菜肉以外,人们也不怎么出门。 家里有壁炉的, 都会围在壁炉边取暖, 没有壁炉的就点一个火盆,只是烟大了些, 必须开窗或是开门,为了省木炭柴火,常常有几家的相熟的人,找个巷子,用破烂的木板围成一圈,聚在一起烤火。 吃饭的时候吧豆渣饼在火烧烤一烤,滋味也很不错。 虽然吃了半个冬天的豆渣饼,但并没人觉得腻味或是难吃。 商人们早在封路之前就囤够了货物, 因为领主大人说这个冬天不必交税,所以商人们在各自所属势力的统一下, 难得的达到了物价一致,且因为食堂的豆渣饼价格低廉,为了刺激人们消费, 商人也降低了物价。 定在一个人们能消费得起的区间。 这大约是池晏来到这座城以后,得到的关于这座城自身变化的最好消息。 这座城终于在危机之后,焕发了新生。 池晏窝在房间里,壁炉里燃着橘黄色的火焰,池晏披着毯子,看着从书房里找到的羊皮书,这个城堡里的书比萨克德的更多,但其中有很多跟萨克德书一模一样,除此之外,竟然还有很多小黄书。 看来伯爵大人的业余爱好十分广泛。 以及用羊皮纸写这些东西——实在是有够奢侈的,估计只有无所事事的贵族会买,并且买得起。 不过这些小黄书都是有剧情的,并且情节十分跌宕起伏,就是词太少,跌宕的情节可能加起来就两行字,因为除非看客自己脑补,否则毫无代入感。 池晏一边吃着烤好的面包片,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书。 安娜是跟管家一起被接过来的,安娜还带上了自己的两个徒弟,正式入住了城堡,阿米莉亚也已经回来了,现在厨房里有两拨势力,但因为池晏现在只吃安娜做的饭菜,所以安娜和阿米莉亚还算相安无事。 至少没发生正面冲突。 不过城堡里的仆人们都有了很强的危机感。 毕竟原本外来者只有一个卡迪,仆人们觉得池晏无论如何只能用他们。 但现在安娜也来了。 并且她还带了两个自己的徒弟,这是不是代表他们会慢慢被替代,然后被赶出城堡? 池晏倒不知道仆人们的事,不过与其说是不知道,不如说是池晏懒得管——安娜可不是吃素的,再说了,他不插手,说不定下面的人还能发展出点友谊,他要是插手,反而是把两边对立起来,何必呢。 克莱斯特也放假了,不过放假是克莱斯特,骑士和卫兵们都没有放假,只是监督他们的人换了而已,戈尔就是那个不幸被抓壮丁的人,好在他不怕冷,每天坐在雪地里看着骑士和卫兵们互相斗殴。 池晏和克莱斯特忙碌了几个月,总算能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了。 不过池晏并没有盲目乐观。 这个冬天估计还是会死人。 这是没办法的事。 没有孩子的老人,或是不被父母重视的小孩,他们就算死在家里,邻居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尤其是远离城市中心的,谁也不知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的眼睛还能不能睁开。 现代社会有充足的人手和资源,并且是以社区为单位,尚且有老人独自死在家中几个月才被发现的新闻,更别提这个时代了。 不过等到开春时才能准确的清点出冬天减少的人口。 冬天是个适合养膘的季节,安娜铆足了劲要把池晏养胖,每天的菜色都不同,肉是必须要有的,馒头也重新出现在了池晏的餐桌上,零食也多了一样——肉脯。 不过具体是什么肉铺得看安娜能用的是什么肉。 安娜用刀把精肉剁成肉泥以后铺在烤盘上,然后一点点抹开,抹成薄薄的一层,然后放进烤箱去烤,这时候还没有钢化玻璃,看不到烤箱里的情况,对时间和火候的把握只能看经验。 估计安娜也是准备了很长时间,才能把肉脯烤的恰到好处。 只是肉脯吃起来虽然好,但颜色并不像池晏记忆力的肉铺那样红得漂亮。 不顾因为肉脯薄,所以不难嚼,吃起来很香,刚出烤箱的时候很脆。 唯一的问题是因为蜂蜜用光了,所以后面安娜只能在肉上刷一层糖浆。 好不容易有一天出太阳,池晏就在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旁边的桌上就摆着水杯和肉脯,还有面包脆片,克莱斯特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惬意的画面。 阳光洒落在池晏的身上,更显得池晏皮肤白皙。 毕竟池晏本身就白,再加上不怎么出门运动,不晒太阳,所以就更白了。 池晏听见了克莱斯特的脚步声,现在他只听脚步声就能分辨出克莱斯特和其他人的差别,池晏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分辨力强还是因为他这具身体是魅魔的原因。 “吃肉脯吗?”池晏拿起一边肉脯,很是热情地递到克莱斯特嘴边。 正准备说话的克莱斯特被池晏塞了一片肉脯,只能被动的先咀嚼然后咽下去。 克莱斯特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前一天晚上才下了大雪,太阳出来之后才停,池晏坐直了身体,从阳台往下看去,此时路上已经有不少人在走动了,他们趁着没下雪的时候会去城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可烧的树枝或枯死的草丛。 枯死的草叶烧不久,但却是很好的引子。 人最多的地方还是食堂,这里的人一天只吃两顿饭,现在刚好是早上用餐的时间,食堂排起了长队,食堂的后方是二十多个牛头人不停推动石磨,磨出来的豆浆从前方流进木桶里,豆渣则被收集起来,交给炕饼的人。 炕饼不需要油,把铁板烧热之后,抓一把豆渣揉成团,然后放在铁板上一贴,为了防止黏住,要迅速翻面,来回两三次之后就能送到前头去。 一手给钱一手给饼。 池晏托着下巴说:“困难的时候,人们只需要得到一点点好处就满足了。” 这正好也是让人们认可他的机会。 富裕的时候可不会这么容易,人们都是很现实的。 克莱斯特:“嗯。” 池晏的目光下移,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希望明年能比今年更好吧。”池晏朝克莱斯特眨眨眼睛。 安娜正在厨房里干活,她的两个徒弟在打下手,因为安娜还没有结婚,没有孩子,所以她的两个徒弟都是从女仆中选出来的,安娜干活时候,阿米莉亚和其他人就在旁边看着。 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这座山头还特别小。 安娜也不把阿米莉亚当回事。 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安娜让徒弟去把糖罐拿过来。 阿米莉亚朝身边的女仆使了个眼色,徒弟过去拿糖罐的时候,女仆面无表情的把脚往那边一放,糖罐被踢翻在地,里面的糖块滚落在地上,沾了一层灰。 徒弟瞪了那个站着不动的女仆一眼,女仆连忙夸张地说:“哎呀!我没看到!真不好意思,这罐糖不能用了吧?给领主大人的糖怎么能沾灰呢?你也太不小心了。” 其他人站在一旁说风凉话: “这也太不小心了,这可是放糖的罐子,知道糖有多贵吗?都快跟黄金一个价了。” “就是,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现在拿着钱都买不到糖。” “真不知道这么粗心大意的人怎么能进厨房工作,厨娘可真是不讲究。” …… 安娜看了眼阿米莉亚,阿米莉亚也正看着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汇集,很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 “去的房间拿罐糖出来。”安娜对自己的徒弟说。 对方站起来,离开了厨房。 厨房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厨房里的所有仆人都站在跟安娜相对的另一边,他们必须在今天跟安娜分出高低来,让安娜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导。 “你房间里怎么会有糖?”阿米莉亚语气不善,眼睛微眯,严肃又充满恶意,“是你偷去的吧?从大人手里偷过去的。” 虽然厨房拿属于领主或贵族的食物,是厨房里的人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每个厨房都会这么干,不然厨娘的地位也不会这么高。 但是他们用这件事指责起别人时,一点都不会脸红心跳。 安娜笑了笑,她放下手中的刀,面朝着阿米莉亚,她的另一个徒弟走到她身后。 明明她们只有两个人,在人数方面无法和阿米莉亚抗衡,但安娜气势不减,冷笑着说:“我凭什么跟你说?你算哪根葱?在这里作威作福久了,以为谁都要听你的话,看你的脸色吗?” 阿米莉亚很久没遇到这么直白的跟她对着干的人了。 但是她比安娜更有底气,强龙不压地头蛇,安娜那边只有三个人,而这个厨房没人比她更了解了,厨房里工作的人都是她的人。 两人怒视对方,气氛僵持住了,但又似乎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一个人打开了厨房的大门。 卡迪站在门口,他面无表情的说:“要到午餐时间了。” 安娜和阿米莉亚一起偏头:“哼!” 哼完以后,安娜问阿米莉亚:“盐在哪儿?” 阿米莉亚抿着嘴,朝台上的盐罐指去。 算是暂时化敌为友了。 第119章 这个冬天跟去年一样,到深冬的时候, 滴水可成冰, 摆一盆热水在室外,很快就能冻成冰块, 木柴和炭都只能省着用,一家人挤在一起睡觉, 老人和小孩挤在中间才行。 但家里没有年轻人的家庭却很困难。 只是这样的家庭不算多,因为身体孱弱的老人, 多数已经死于瘟疫了。 现在工作最辛苦的就是打扫街道的牛头人了, 为了他们的安全,池晏给他们每个人都配上了棉衣——池晏需要人工作, 但不想把对方当奴隶用,衣食住行都是他必须给牛头人们保证的资源。 牛头人们倒是觉得现在过得很不错,比起只能吃豆渣饼的居民来说,他们一天两顿都能吃黑面包,每天都有热水喝,住的地方不漏风不漏雨,清扫完大街还能跟其他牛头人聚在一起烤火,馋了就去买豆渣饼吃。 他们每天顶着寒风干活, 尝尝能干得一身是汗。 冬天持续了四个月的时间,结束之后每条街道清点人口, 死于这个冬天的人数加起来有五百多人,这个人数并不算准确,可能更多, 也可能更少,但至少是接近真实数字的,误差也不会太大。 池晏算是小小的松了口气。 他不会天真的以为整个冬天一个人都不会死。 萨克德去年没事,是因为去年他带到萨克德人全都是年轻人,是劳动力,年轻人身体素质更好,更不易得病。 只是城里还有另外一项数据,就是这个冬天有两百多个女人怀孕了,这还只是察觉到的,还有一个怀孕不久,没被察觉到的。 这也正常,本来这个时代平民就没什么娱乐活动,冬天又不怎么能出门,能做的也就被窝里的那点事了。 池晏揉了揉腰,觉得自己也差不多。 他要是个女人,估计孩子早就出生了,池晏这么一想,乐不可支的笑起来,笑得东倒西歪。 克莱斯特刚从门口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寒气,他一年脱外套,在壁炉边打理自己,一边问:“笑什么?” 池晏抿着唇:“没什么,你去哪儿了?” 克莱斯特:“去训练场看了眼。” 给骑士和卫兵们的时间只有一个冬天,有本事的开春后会得到重用,组建自己的队伍,没本事的就只能编入其他人的队伍中,从一个小兵开始,所以骑士和卫兵们还算拼命,一个比一个听话。 卫兵们觉得自己虽然身份不如骑士,但真的比起能力来,也不一定会被骑士打败。 骑士想的就更简单,自己堂堂骑士,要是成为卫兵手里的小兵,那真是把祖宗的脸一起丢了。 所以相比起来,骑士反而更卖命。 “要开始春耕了。”早春就要耕种小麦,这样秋天才能收获,这座城虽然不以农业为主要经济来源,但地还是要种的。 池晏:“让他们用我带来的麦种吧。” 麦种都是用最简单的方法挑选的,颗粒小的就吃了,颗粒大的留种,池晏手里的麦种是经过三次挑选的,虽然效果不甚明显,但还是有作用的。 至少比本地原本的麦种好,又小又瘪。 虽然池晏不指望着这座城能靠种粮自给自足,但自己能种粮食,还是会有更大的安全感。 当雪全部融化,气温开始升高,池晏能脱下棉服以后,春耕就开始了。 池晏让卡迪去盯着,卡迪又拉上了亚摩斯。 卡迪想把亚摩斯掏空,亚摩斯为了自己的未来,必须避免自己被卡迪掏空,所以两人斗智斗勇,一天到晚也不无聊,竟然还有了点莫名其妙的友谊。 这些土地以前都是租出去的,因为很多租户都死了,所以多了很多无主的土地。 池晏对克莱斯特说:“我想把租出去的土地全都收回来。” 各家干各的,不太好,而且不能提高产量。 毕竟家家户户的条件不同,农具的持有量也不同,所用的种子也不同。 池晏也不准备把大片土地租给一个人:“我想自己来,我聘人种地,这能是个终身职业,每个月有基本收入,然后按照干得给奖金,尝试出最好的种植办法,提高产量。” “如果可行的话,其实这个城也不是不能做到自给自足。” 这倒是个新奇的想法。 毕竟各城可耕种的土地都是租出去的,领主又不是闲的无聊,非要给自己找点事干,管不管他们都有粮食。 克莱斯特想了想:“可以,要准备什么?” 池晏:“农具和钱。” 钱是不缺的,开春之后萨克德那边会有源源不断的钱送过来,糖和酒是生财利器,并且价格估计会一直居高不下,商人们为了不让这两样的价格下跌,宁愿跑去更远的地方,也不会在就近的城市一股脑抛售,造成糖酒价格下跌。 池晏现在很喜欢商人,尤其是当他们为他所用的时候。 元朝的富裕,就来自于商人,在早年,元朝的商税很重,但田税很低,低的几乎约等于无,但元朝并没有穷,相反,非常富裕。 甚至还因此第一次有了大规模使用的纸笔,虽然交子一早就有,但能像元朝一样,把交子当货币使用的朝代寥寥无几。 站在一个现代人的立场回看历史,池晏觉得元朝会倒,估计更短短不到百年间的皇帝更新换代的速度有关系,因为换代太快,导致一个政令还没实行,就会被另一个政令推翻。 再加上忽必烈死后,亲汉政策被推翻,加剧民族矛盾,内部权力斗争太多,下层政府随意收税,以及后期的蝗灾瘟疫,才导致这个朝代迅速崛起,又迅速走向灭亡。 但如果元朝一直走忽必烈的方针呢? 亲汉,尊儒,重商,其实未必没有希望成为清朝。 所以一旦决定了一个行之有效的策略,就不能轻易更改。 否则只会造成一片混乱,加速毁灭。 池晏准备把这座城打造成一个商城,他就必须要制定有关商人的政策。 要给商人们更多好处,同时也要限制商人们获得权力。 “取消入城税和出城税好像还不够。”池晏摸着下巴,“还得想出更大的好处。” 池晏忽然说:“要不然就把跟商人有关的税全部取消,只收交易税。” 交易税就是买卖货物时,通过交易的货物价值定下税收。 不过这个税收一般都是乱定的,没后台的小商人惨一点,有后台的大商人基本没有这笔税。 但商人们也有自己的避税办法——人家私下约好了出城交易就行。 不在你这个城里交易,你就收不了这笔税。 克莱斯特忽然说:“本地商人不收交易税,你觉得怎么样?” 池晏愣了两秒,他仔细思考了一下。 本地商人如果不收交易税,那么他们就不会愿意出城,毕竟运送大批货物出去或者进来,都是要花费人手和时间的,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但池晏:“如果税收小于运送的支出,那这个办法就可行,但如果这笔税收比较大呢?那外地商人就会出钱让本地商人一起出城,支出比税收少。” 克莱斯特想了想,觉得这确实也是个问题,他又说:“不能直接禁止本地商人出城交易?” 池晏摇了摇头:“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只要他们想钻漏洞,就一定能钻,我只是希望养成一个习惯。” 一个合法交税的习惯。 所以他才愿意让利。 不然偷税避税这种事,商人们擅长的很,连平民卖点小东西都知道躲税,更别提他们了。 池晏:“哎,还是因为我们没有军队。” 池晏揉了揉太阳穴:“我们要是有自己的合法武装力量,就方便多了。” 谁拳头大,听谁的。 池晏现在给商人们好处,未尝不是因为他还没有强大到能让所有人听从遵守他制定的规则。 “组建商会吧。”池晏忽然站起来。 让商人去约束商人,让这座城的利益成为城内所有商人的利益。 把这座城跟商人们捆绑起来! 建立的商会,这座城的货物都由本地商人组成的商会管控,他们可以调节物价,可以决定货物卖谁不卖谁。 当然,池晏还是拥有掌控权,没事的时候池晏可以什么都不管,有事的时候池晏可以马上调整过来。 而且必须要有商人完全在池晏的掌控之下,这点很容易做到。 他只需要平衡和拉拢,让两股势力在敌对中竞争。 池晏激动地跑过去,抱住克莱斯特亲了一口:“我想到了!” 克莱斯特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回吻了一下池晏。 让商人成为这座城的刀,成为这座城的盾。 池晏激动的无以加复,他在克莱斯特的怀起,仰着头,一脸自豪地说:“我可真聪明!” 一直困扰他的问题,总算是找到了解决办法。 这座城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靠克莱斯特,靠魔族和平民也不行。 必须要让这座城坚固的支撑团结起来。 他要把商人都捆上他的这条船。 除非海浪滔天,船沉人死,不然谁都别想下船。 第120章 光秃秃的树冒出了绿色的新叶,野草也渐渐成了气候, 人们终于脱下了一层麻衣, 可以走上街头,走在阳光下, 因为大雪封路而不得不停留在城里的商人们也开始整理行囊和货物,准备离开斯德丁了。 商人们有自己的一套模式, 他们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在这个几乎没有物流的时代, 做生意就是要到处走动, 以免在同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产生惰性和货物价格下跌。 莉莉娅他们这种本地商人不在此列。 他们除非往外地卖货, 或者出去买货,否则不会离开扎根的城市。 “劳伦!”年轻人小跑着奔向正在街边清点货物的商人,他气喘吁吁,停下后双手撑着膝盖,抬起头急切地问,“你现在就要走?” 劳伦冲年轻人笑了笑:“我在这里待了一个冬天,时间已经够长了。” 年轻人抿着唇,似乎是想说挽留的话, 但是他支吾了好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说。 劳伦清点完货物后才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明年秋天我还会过来, 到时候再请你一起吃饭吧。” 年轻人张张嘴,神情落寞的低下头。 就在一个时候,城堡的方向忽然跑过来一群人, 这群人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商人,专门去向领主辞行,多数时候,领主并不会见他们,这只是一种礼节,劳伦还以为他们并没被同意进入城堡。 然而这些出来的商人们脸上都带着夸张的,可以称之为兴奋的笑容。 他们回到各自整理货物的地方,激动地说:“把货都卸下来,我不走了。” “看来要在这里买套房子。” “还要租仓库,要长租才行。” “房子最好能买到离集市不远的地方。” “我一想到以后集市每天开门,啧啧。” …… 劳伦的仆人在一边小声说:“主人,我们还走吗?” 劳伦抿着唇,抬起了一只手:“我先过去问问。” 能让这么多商人都兴奋成这样,一定有什么新消息,劳伦大步走过去,态度谦卑的冲他唯一关系不错的大商人行礼道:“班森阁下,请问您这是不准备离开了吗?” 班森和劳伦有几分交情,如果追根溯源,他们还有点血缘关系,不过这点血缘关系十分稀薄,谁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但班森愿意卖给劳伦一些好处。 “我们刚刚去见了领主大人。”班森笑着说,“也不用瞒着,毕竟这是个大消息。” 劳伦跟着班森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班森:“领主大人告诉我们,以后城里不收出城税和入城税了。” 劳伦诧异地看着班森,班森摊开手,表示自己也不明白领主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说:“大人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但对我们来说,好处是很明显的。” 班森忽然压低声音:“大人还让我们组建商会。” 劳伦从字面意思倒是能理解商会的意思,他问道:“那这个组织是干什么用的?” 班森兴奋的掩饰不住:“商会可以调整物价,比如商会说一斤小麦可以卖十个铜板,那城里所有卖小麦的人,都不能高于或低于这个售价,而且故意扰乱市场的,可以让卫兵把人抓走。” 如果说入城税和出城税的取消只是能让他们挣到更多的钱。 那么商会就意味着他们得到了权力。 商人的地位并不低,但因为总是在不同的城市之间游走,所以大多数商人都不曾享受过权力带来的好处,而且他们就算不游走,也会被当地的大商人欺压。 就像老鲍勃没有失踪之前,他们必须战战兢兢,唯恐得罪老鲍勃,遭到对方的暗算。 劳伦瞪大了眼睛,他的下巴都快掉了,一个城,用同样的物价? 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每家货物的价格都是有区别的,有时候比较大,有时候比较小。 但完全统一,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 劳伦忽然说:“既然您不走,那我也不想走了。” 可是劳伦还是有疑虑:“但是……老鲍勃要是出现了怎么办?” 班森有些狂妄的笑道:“他的狗这么长时间没人管,他就算现在出现,还管得了吗?而且我觉得,老鲍勃不是失踪。” 劳伦:“那是什么?” 班森看了眼城堡的方向,他语气中带了几分郑重:“那位大人,不是个会容许领地有超过自己势力的人存在的。” 劳伦吓了一跳:“你的意思是,老鲍勃被领主大人杀了?” 班森笑了笑:“我也是猜的,不过至于是杀了还是关起来了,这倒不清楚,好了,你快点去租仓库吧,去晚了估计就没仓库给你租了。” 劳伦再次朝班森行礼,然后跑向了自己的商队。 一天的功夫,城里所有的仓库都被租了出去,没租到仓库的商人们也不急,因为领主大人说了,接下来会在城边多建一些仓库。 这个许多年没什么变化的城市,就这么焕发了新的生机,那些空房子迅速的被清点了出来,在给无家可归的贫民窟居民做好登记之后,这些房子就被租给了他们。 其实也不算租,每个月给固定的房租,到了一定年限,这套房子就属于他们了。 就跟还贷款差不多,只是没有首付罢了。 商人们需要搬运货物,重新搭建自己集市上的摊位——原本只是短期租摊位,自然不会太细心的打理,竟然现在要在这里扎根,就得好好布置一下。 集市中间也不能有任何障碍物,商人们还自己花钱请人整理集市周围的土地,然后铺上石板。 城里的石匠难得等到了一个大生意。 因为商人们的活跃,小部分平民很快找到了工作。 而还有很大一部分平民无事可做,虽然食堂还是能买到廉价的豆渣饼,但经过一冬的消耗,手里的铜币越来越少,街头上无所事事的人变多了,吵架斗殴也变得更多。 池晏总算知道为什么失业率的上升会造成社会动荡,犯罪率也会节节攀升了。 无事可做,每个人都变得烦躁不堪,一点就能着,只是单纯的吵架打架已经是很和平的宣泄办法了。 池晏问卡迪:“农具运过来了吗?” 卡迪给池晏递去水杯:“已经在路上了,应该还需要三天的时间。” 现在斯德丁和萨克德有专门的信使,是速度最快的魔族,他只需要两天的时间就能跑个来回,所以斯德丁和萨克德的信息交换十分及时。 误差也不过是两天时间而已,由此更好推算。 池晏挠挠头:“希望他们这三天不会闹出什么事吧。” “对了,克莱斯特说卫兵和骑士不用再训练了,农具没回来之前,先让他们去巡逻,维护城里的治安。” 池晏喝了口水,对卡迪说:“不过跟他们说一声,如果让我知道他们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池晏放下水杯,水杯中的水起伏不断:“那就只能让他们去地牢里住一段时间了。” 池晏说起地牢,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卡迪:“地牢里是不是关的有人?” 这毕竟是卡迪的分内事,他记得比池晏清楚:“大人,有个男人被关在里面。” 池晏眨眨眼:“……那是谁?” 卡迪:“之前修路时闹事的人。” 池晏算了算,关了大约有三个多月了,闹事的惩罚时间应该够了,就不要浪费地牢资源,也不要浪费食物养着他了。 “把他放出来吧。” 于是被遗忘的中年男人,终于离开了地牢,这三个月度日如年,他离开的时候涕泗横流,觉得自己从地狱里爬回来了,并且痛苦流涕,再三保证自己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做人。 池晏倒是不知道,这个男人离开以后,到处去渲染地牢的恐怖,在他嘴里,地牢到处都是屎和尿,没有干净的干草,只能睡在泥土上,而且地牢还没有人打扫,每天吃的东西都是馊的臭的,还吃不饱。 “肯定比深渊还可怕!” “我再也不想被关进去了!” 大约是因为有这个男人的宣扬,一时之间打架斗殴的人少了许多,连窃贼都收敛了。 骑士和卫兵们,也终于正式走上了巡逻的岗位,他们五个人一队,有骑士也有卫兵,按照训练时的表现来确定队长,然后没五个人管三条街。 拿着武器的卫兵和骑士们每天都在巡逻,人们从一开始的恐惧到习以为常,也只花了几天时间,农具也终于运到了。 管事的又领到了新活,他们把没有找到工作的人召集起来,告诉他们可以报名去城边种地,每个月有固定的十枚铜币,然后按照干活的多少领到奖励,如果都勤快的话,一个月挣五十个铜币没什么问题。 原本开春后有些混乱的城市,迅速的走上正轨。 接下来池晏要做的,就是根除城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除了妓院和奴隶买卖以外,还有黑市和赌场。 他让大河忙了那么多久,现在到了收获的时间了。 第121章 集市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商铺门口摆满了货物, 辛苦了一天收工后的人们只有晚上才与时间逛逛集市,现在集市已经不关门了, 每天都开着,想买什么当天就能买到, 不必记着等七天再买。 豆腐也出现在了人们的餐桌上,价格虽说不算太便宜, 但也不贵, 更何况买豆腐还附赠两块豆渣饼,豆腐跟野菜煮汤, 豆渣饼热一热,这就是一顿暖和饱腹的饭菜了。 菜肉市场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好,鲜肉虽然不多,但风干的肉条倒是不少,价格不便宜,但很多人家还是能少少的买一点,回家煮汤,或是热一热直接吃, 都很美味。 小摊贩们也出来摆摊了,虽然要收摊位费, 但摊位费并不多,而且光明正大的做生意,客人路过就能看到, 利润也很可观,并且卫兵竟然不再伸手找他们要钱了。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好日子能维持多久,但有一天是一天,每天都要好好珍惜。 而平民们则发现,现在每一家铺子的东西,价格都是一样的。 并且他们买得起! 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东西,现在只要咬咬牙就能掏钱买下来。 比如珍贵的糖块,十个铜币就能买到一小块,虽然说是小块,但敲碎了以后能节省着吃很久,对常年连水果都没怎么吃过的人来说,能吃到点糖渣,都足以幸福的落泪了。 商人们也觉得现在的日子好过,不必担心对头总是压低价格,也不用担心抬高价格之后人们买不起,他们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能从平民身上挣到的钱不比在贵族身上挣到的少。 而且这份收入是稳定的,每天的收入起伏波动并不大,并且外地商人过来,他们完全能把对方的货物全部吃下,交易税拿出去的时候也不觉得肉疼。 “外头来的人越来越多了。”莉莉娅跟班森闲聊。 班森拿出拿出铁质酒瓶,拔出软木塞以后喝了一口:“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莉莉娅有些笑了笑,现在本地最大的粮商就是莉莉娅,粮市里一多半的铺子都是她的,成功挤下了费奇。 莉莉娅:“待在这里多好,安全,坐着也能来钱。” 能有个安全稳妥的地方待着,有源源不断的钱,谁还想到处跑?风餐露宿? 要是真有人自己愿意过那样的日子,要么是闲不住,要么是脑子有问题。 班森:“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城里自由行动的奴隶变多了?” 莉莉娅连忙小声说:“听说那个叫大河的地精,很早就跟着领主大人了。” 班森发起愁来:“就是不知道大人是因为看重他才放纵他,还是大人要对奴隶做些什么。” 他们是很愿意向领主大人表达忠心的,商人不会跟钱过不去。 只是要找一个拍马屁的机会并不容易,那位大人深居简出,不怎么离开城堡,而且他们也摸不清楚对方的脾气。 送进城堡的礼物领主大人倒是收了,但是一直也没有什么表示。 池晏也不知道不知不觉间商人们已经送了这么多礼物进来了,比较庸俗的就是各类金银器和宝石,比较出尘的就是染好的布料和蜂蜜,还有商人送了精灵进来给池晏当男仆。 那些精灵都被池晏交给了拉米尔。 拉米尔现在可以算是精灵小分队的队长了,每天带着精灵们干活。 不过都是在城堡里,每天也就是清扫一下城堡里没什么人的角落,一日两餐管饱,再多也没有了,除非他们能找到新工作。 倒是阿曼达,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很有点朝拉米尔发展的趋势,连安娜都在吃饭的时候跟池晏说,阿曼达一个精灵族的小姑娘,比饿汉还能吃,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阿曼达再吃不长,因此还没能成为第二个拉米尔。 池晏整改城市的第一步,是先让所有娱乐产业停业。 这对平民没什么影响——妓院和赌场,那都是有钱人才能去挥霍的地方,至于烂赌鬼,基本都死于瘟疫了。 毕竟赌鬼好赌,能输得全输了,输红了眼老婆都能输出去,又总是在人群汇集的地方,总是第一批被染上瘟疫的人。 所以赌场关停的时候没什么人出声。 倒是妓院关停的时候不少上层阶级的人开始在下面窃窃私语。 池晏充耳不闻。 有市场就有供应,三害是禁不完的,所以他只能保证让普通人有一个相对健康的生活环境。 让见不得光的东西永远见不得光。 然后改建工作就开始了,赌场全部改建成休闲场所,也就是酒馆。 妓院全部改成旅馆。 原本在里面工作的人依旧在里面工作,不愿意工作的也不勉强,想去哪儿去哪儿。 并且规定也很严格,最严格的一条就是如果被发现里面的工作人员有人重操旧业,那解释也不会听,当时就撵出去。 离开的人也有不少,但多数人都愿意留下。 毕竟金字塔顶端的永远是少数,每个行业都一样。 黑市的整改倒是比赌场和妓院都快,黑市原本就是迫于无奈的市场,每天还要靠老板自己上街拉人,拉十个人,说不定一个都成不了,完全就是碰运气。 除非有固定的客人,否则生意很难做。 而且现在集市的物价很统一,商人们还是有智慧的,他们总会把价格定在人们承受得起的范围内,平民自然也就更愿意去集市,好歹买回去的东西除了问题,他们还知道该去哪儿找谁的麻烦。 夜幕降临的时候,这座城市还没有陷入沉睡,对人们来说,这才是一天最放松的时候,街道两边都燃着火把,集市附近的地面都铺着石板,道路两边就是水缸,为了防止火灾,每天都有专人在这里守夜。 以前可没人会让火把燃一整晚。 孩子们被父母牵着手,年轻的情侣在摊位上买一些小玩意,池晏也混迹在人群中,手里还拿着一个面具,这种面具的做工很粗糙,木头做的,边缘还有一些毛刺,颜料的颜色也不鲜艳,其实不怎么好看。 但池晏觉得这很有时代特色,就像古代的很多工艺品,如果论技术工艺,是远不如现代的,但正因为每个时代不同的技术,不同的审美,才让它们独一无二,能卖出天价。 池晏拿着面具,用面具遮住脸,抬头朝克莱斯特笑:“好不好看?”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的眼睛,倒是十分真诚地说:“好看。” ——面具不好看,面具下的人好看。 池晏笑嘻嘻地去牵克莱斯特的手,他身边是流动的人群,池晏能听见年轻女孩对她的爱人说:“明天你来我家,跟我爸爸妈妈说你要跟我结婚。” 池晏眨眨眼。 这可真是个热情直白的女孩。 她的爱人也很爽快地说:“好,我们下个月就结婚。” 这对年轻的爱人很快从池晏身边经过,池晏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捏了捏克莱斯特的手掌。 池晏正想说话。 克莱斯特却忽然说:“想结婚了?” 池晏:“……” 池晏也没有否认,只是不怎么开心地说:“两个男人就算结了婚,也没人会当真的。” 只会觉得他在胡闹。 克莱斯特忽然停下脚步,他问:“你想跟我结婚吗?” 池晏很用力的点头,唯恐自己点的慢了,克莱斯特就会怀疑他的真心。 “结婚是肯定要结的!”池晏一脸坚定地说,“但现在还不行。” 克莱斯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池晏:“等我站到更高的地方,等我能把你的身份砸实,让所有人都不觉得我在胡闹的时候,我们再结婚。” 池晏想给对方一个永远的保障,毕竟在这个时代,领主或者贵族结婚,轻易是不能离婚的,除非有一方犯了砍头的大罪,或者死了。 池晏很久没有这么感性过了,他说:“其实我仔细想了想,我也没什么东西。” “城堡里的那些金银,对你来说并不重要。” “我总是很忙,也没办法天天陪着你,说忙也像是借口。” 池晏这么说起来,觉得自己很像天字号第一渣男。 跟那些借口忙于事业冷落老婆的人有什么区别? 鄙视自己! 池晏抿着唇说:“你总是在帮我,但我不知道除了安顿好魔族以外,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池晏看向克莱斯特,他的目光真诚,眼睛里像是有无数闪耀晨星。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穿到这个世界。 似乎富有四海,又似乎一无所有。 唯一真实的,就是此时握着的这只手,干燥,温暖,又有力。 池晏的心仿佛化成了一滩水。 他郑重地对克莱斯特保证道:“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克莱斯特:“……” 虽然很感动,但克莱斯特还是没憋住,他忍不住问:“为什么不是丈夫?” 池晏眨眨眼睛。 他撒娇道:“没区别嘛。” “都一样。” 克莱斯特无奈的看着他。 目光却很温柔。 每一次池晏冲他撒娇,他总是无法拒绝。 似乎拒绝,就是伤害。 而他绝不会伤害池晏。 第122章 艾米趴跪在台阶上,用湿布擦拭着扶手和地板, 她穿着麻布群, 上面已经沾上了污水,但她浑然不觉, 只顾着低头干活。 “艾米!过来喝口水。”朋友在叫她。 艾玛把湿布在水盆里搓了搓,扭干后挂在扶手上, 小跑着去喝水。 她们现在喝的水都是过滤后煮沸的,要放凉才能喝。 艾米接过水杯, 她灌了一大口, 一杯水很快见了底。 “明天就要开门了。”跟艾米说话的女人心神不宁,她有些迷茫的望着窗外。 艾米也很迷茫, 她们还不到八岁就被卖到了这里,关于家人和父母,对她们而言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当妓女其实不能算是一个很低贱的工作,顶层的妓女能像贵妇人一样锦衣华服,出入于贵族的宅邸,而中层的,好歹能混口饭吃, 如果运气好一点,客人不太折磨人的话, 生活也还过得去。 最可怜的是底层,她们普遍年纪偏大,外貌也不怎么好。 她们只能接到最低等的客人, 这些客人或许有什么怪癖,或许纠缠着不给钱,或许给了钱还要殴打她们,死在床上的妓女多不胜数,她们没有任何保障。 能挣钱的时候,自然是妓院最看重的宝贝,金饰银饰,想要什么有什么。 即便是连一些小贵族都买不起的布,她们也能穿在身上,做成一套套漂亮的裙子。 那是许多贵妇人都没有的风光。 可成百上千个妓女中,只能出几个这样的人。 风光的表象下,是一层层堆叠起来的女人尸骨,她们从生到死都不由自己做主。 她们还没成年的时候,就开始疾病缠身,那种病现在是治不好的,看似没什么威胁,但会慢慢掏空人的身体,叫人一天天体会着自己在逐渐腐烂。 “听说阿曼达现在在城堡里。”女人跟艾米闲聊。 艾米有些迟钝的点头:“她长得那么漂亮,领主大人会喜欢她的。” “柏莎也被领走了。”女人叹了口气,语气里还有些羡慕,“她命好呢,那位大人还没有妻子,她应该能过几年好日子。” 而她们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有出路的女人已经走了,只剩下她们这些没有出路的人留在这里,守着这座妓院——不对,现在应该称它为旅馆了。 就旅馆而言,这座旅馆是超乎普通旅馆的大,房间也更奢华。 曾经这里是所有人男人花钱积蓄也想来的销金窟,现在这只是一座死气沉沉的旅馆而已。 艾米忽然说:“好歹有住的地方,有东西吃。” 艾米在被抓住,被卖来之前流浪过很长时间,每天都在街头跟野狗争食,那时候她认识了一个差不多大的男孩,两人一起找吃的,一起睡在肮脏狭窄的巷子里。 男孩说他离开家之前也有一个妹妹,就真把她当亲妹妹对待,挨打的时候,他总是护着她。 后来……人贩子出现了,他们抓住了她。 她让他快跑,可他那么丁点大个人,拿着树枝追上去,要把她救回去。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打死了他。 他躺在地上,流出来的血染红了一小块地面,而她被人贩子丢到马车后面,她只能嚎哭,却什么也不能做。 她想为他复仇,可那么多人贩子,她甚至都不记得仇人的脸了,她想死,又不敢死,她想活,又不知道自己该为什么而活。 似乎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受罪的。 他们没能从贵族的肚子里出来,就注定一生受尽折磨苦楚,连哭泣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艾米回到台阶上,继续擦着扶手和地板,她专注的干着活,只有这样她才能放空大脑。 现在这里还有一百多个妓女,年纪最大的快三十岁了,年纪最小的只有十岁,她们身上也没什么活力,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哪怕受尽折磨,还保持着少女的活泼和热情。 她一边扫地,一边唱起家乡的歌: “打着瞌睡的牧人躺在阳光下,远处是羊群和牧羊犬……” 她似乎很快活,有年纪大的女人问她:“贝芙丽,你在唱什么?” 十二岁的贝芙丽停下歌唱:“是我家乡的歌谣,我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妈妈会带着我唱,她说我的嗓子好!” 女人:“那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贝芙丽扫这里,声音里听不见一点难过和悲伤,她的声音又轻又高,像是一只百灵鸟:“我爸爸欠了老爷的钱,爸爸就把我卖了。” 女人奇怪了:“你不恨你爸爸?” 贝芙丽扭扭腰,她那粗糙的麻布群旋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妈妈跟我说过,恨比爱长久,也比爱痛苦,她让我不要恨爸爸。” “我恨他,痛苦的也是我,不是他。” 贝芙丽扫干净了脚下的地,她推开一扇窗子,屋外的阳光照进了这个虽崭新,却腐朽的屋子,驱散了一屋子的阴霾和秽气,她转身,插着腰说:“以后我们要靠工作挣钱了!” 女人:“难道我们以前不是在工作吗?” 贝芙丽:“妈妈说,要靠自己双手挣钱。” 她像一朵明媚的花,像初升的太阳,她在污泥中成长,却没有被污泥淹没。 就在女人们准备把窗户都打开的时候,旅馆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管事的要检查这里的卫生情况,还要检查有没有缺损的东西,他以前从未来过这里,最多也只是从门前经过。 因为他妻子是个很有力量的女人,巴掌比他的脸都大,两人很少起争执,主要是妻子怕不小心把丈夫打死了,而丈夫也担心自己被妻子打死。 所以这个管事的是所有管事公认最洁身自好的人,于是他就得到了这个任务。 管事的身后还带着卫兵,这些卫兵都是被克莱斯特教训过的人,十分有规矩,进去以后绝对目不斜视,只是按照管事的吩咐,去每个房间查看被褥是否干净,桌上地上是否有明显的污物。 管事的则对女人们训话。 “都到这边来!”管事的拍拍手,女人们就走了过去,聚集在管事的面前。 管事的目不斜视,他甚至没有看清这些女人的脸,只是照着来之前打好的腹稿说:“明天开始,这里就要正式营业了!” “将来,这座旅馆就会成为斯德丁最大的旅馆,接待南来北往的客人们,你们的职责就是保持这里的整洁干净,招待客人们入住,为客人们提供热情周到的服务。” “但是!” “你们要记住,这里是旅馆,客人们对你们提出无礼请求时你们可以拒绝,如果客人胡搅蛮缠,你们也能寻求巡逻卫兵的帮助。” “要是有人私下和客人做交易,一旦被发现就会被赶出这里。” 管事表情严肃,他继续说:“旅馆会给你们提供居住的地方,也会给你们提供食物,每个月你们都将得到三十个铜币的酬劳。” “如果旅馆的生意好,挣得多,你们就会得到更多的奖励。” “都听明白了吗?” 女人们互相看了一眼,最终小声说:“大人,我们听明白了。” 管事松了口气——他这辈子都没跟这么多女人打过交道,现在话说完了,他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管事和卫兵走后,女人们又开始去收拾餐厅,明天就要营业了,该采买的时候都已经采买了回来,就是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人到这里来入住。 但每个月能有三十枚铜币确实是个好消息! 以前在妓院里,虽然她们一日俩餐都能吃到,衣服也由妓院请裁缝来做,但是她们从来都拿不到钱,就连地位最高的妓女,她们也是没有铜币银币和金币的,只有金银做的装饰品,或是最细的布匹织染成的高级衣物。 要把金银饰品换成钱币,这是需要门路的。 这三十枚铜币看起来不多,但她们的吃住都不花钱,这三十枚铜币已经足够花用了,还能存起来,等老了,干不动了,就买一套房子,养只狗,或是养只猫,都很不错。 贝芙丽开心的在旅馆里奔跑,她的脚踩过楼梯,发出如音乐般的美妙声响。 艾米并不觉得贝芙丽弄出来的声音很吵,她羡慕贝芙丽,羡慕贝芙丽拥有这样的活力,羡慕被贝芙丽在被父亲卖出来之后依旧保持乐观的态度。 她像永远不知疲倦和忧伤的小精灵,每天跑跑跳跳,唱唱歌,就会变得很快乐。 第二天,旅馆正式开业了,女人们穿着灰扑扑的裙子,但都把自己的脸和手打理的很干净,旅馆的门口摆上了花篮,所有的窗户都敞开着,室内明亮干净。 路人们只在门口围观,却没有一个人进去。 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朝站在门口的女人们吐了口唾沫。 女人们僵硬的站着,人们审视的眼神从她们身上一一扫过,她们低下了头,尝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似乎她们是罪孽深重的犯人。 直到第一位客人的来临。 那是一辆非常华美的马车,马车夫驱赶着两匹马踏步前来,马匹高大威猛,皮毛油光水滑,在阳光下反着光,马车左右都有门,门框还雕刻着繁复精致的花纹。 只凭这一辆马车,都能让人意识到,坐着这辆马车的大人,必然是一位身份高贵的人。 路边的人没有被卫兵驱赶,他们站在原地,几乎是屏息等待着这位大人物走下马车。 一只手推开了马车的门。 所有人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手。 那是一只手指细长,骨节分明的手,白的有些晃眼,因为白,所以手背上的青筋十分明显,这是一只属于男人的手,可手指不够粗,手掌也不够宽大,所以这样的一只手,绝不会属于一个农民,或是一个商人。 它必然要属于以为高贵的贵族。 所有人屏息以待,等待着这位贵族露出他的真面目。 第123章 每个人都目不转睛,他们看着那只手推开了车门, 然后—— 从马车里走下来了一个年轻人。 他有一头在阳光下微微泛棕的长发, 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领口和衣摆有用银线绣成的花样, 因为更细的绣花针还没有造出来,所以这些花样还很粗糙, 算不上刺绣,但在这个时代已经非常能够唬人了。 阳光让银线流光溢彩, 远处的人看不见年轻人的脸, 却已经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做出了臣服的姿态。 然后那位年轻的大人就这么走进了新开的旅馆。 就连站在两旁的女员工们也只能看到对方目不斜视的侧脸。 她们没读过书, 无法引经据典的去赞美对方的容貌,她们只能在心里用最朴素的三个字去赞美对方——真好看。 池晏难得出来一趟,当然要来给第一天营业的旅馆和酒馆捧捧场。 其实旅馆比酒馆好管理,发疯的人是少数,至于酒馆——池晏还是想把这种聚众喝酒的地方弄成中高端消费场所,要喝烂酒的买回家自己喝,不过靠现在的酒精浓度,想把自己灌得能发疯也不容易。 能醉的一般也不是真的喝醉了, 只是沾点酒,借酒装疯而已。 走进旅馆的大厅, 这里铺满了石板,整个旅馆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这座修建时间不足五年的建筑, 焕发了新的生机。 负责接待客人的女招待站在大厅中间,面前是一张木桌,木桌上摆着挂着钥匙的木牌。 池晏态度很好,他嘴角挂着微笑:“我只住一晚。” 负责接待的女人脸瞬间就红了,男人她见得太多,但男人嘛,只要是来妓院的,无论外表如何,里子都一样,但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一样。 对方的眼神很干净,没有一点淫邪肮脏。 “那、那您住这个房间。”女人连忙把木牌递过去。 池晏忍不住笑了:“第一天工作,紧张是正常的,但你应该先问我的名字和从哪里来,然后按照外表特征做登记。” 女人傻了:“……啊。” 女人迅速反应了过来,她拿出薄木板和羽毛笔,急切地说:“那您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池晏笑着说:“下次记住就好了。” 池晏:“我叫池晏,住在城堡里。” 女人瞪大了眼睛,她此时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大……领主大人……” 池晏摆摆手,把铜币放在桌面上,然后接过木牌,带着卡迪去房间。 好在女人们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很快有一个穿着灰色裙子的女人小跑着跟上了他们,领他们去房间。 房间和大厅一样,都被打扫的很干净。 被褥也被洗干净晾晒过了,而且因为这里以前接待的都是大商人和贵族,所以被子都是棉被,不过弹棉花的技术不好,被子不够软,可想而知盖在身上也不够贴身。 但对于一家旅馆来说,这已经非常奢侈了。 池晏都敢拍着胸脯说这家旅馆可能是这个国家最奢华的旅馆。 定价却并不高,最便宜的房间只需要二十枚铜币,最贵的也只是一百枚。 平民自然是不会住旅馆的,就算有外地来的平民,他们也更愿意一天花一枚铜币找当地的居民房子租住。 这种旅馆的客人,原本目标客户群就是过来短住的商人,过路的骑士和神职人员,以及从外地过来玩耍的贵族后代。 全都是不差钱人士。 淡季的时候,比如冬天,倒是可以把价格调低一些。 而且这家酒店的规划也有池晏的手笔,每个房间里面都有两个牌子,画着不同的符号,为了防止客人不识字——毕竟大部分人都是文盲,所以用的是图画,一个表示房里有人,一个表示可以进去打扫。 并且每天早上都有送到房间的早餐,这个是可以选择的,都三种不同的组合。 池晏在床边坐了坐,他毕竟只是来捧捧场,没准备真的在这里住一晚上,他的床比这里的床软多了,垫了厚厚的棉垫,不如羽绒垫轻薄柔软,但也不会内陷,躺在上面非常舒服,棉被也弹制得很好,贴身柔软又舒服。 “卡迪,你想在这儿住一晚上吗?”池晏走到窗边,看到旅馆周围还有不少围观的人,那些人有的只是来看热闹,有的似乎跃跃欲试,想进来住住看。 卡迪站在门口,管家年纪越大越活泼,卡迪倒是越来越严肃内敛。 不看那张属于年轻人的脸的话,只看气质,会以为他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而在这个时代,人们的平均年龄也就四十左右,能活到五十岁都算运气好了。 像管家那样能活到六十的,绝对是凤毛麟角。 历任国王,最长寿的也只活到了五十二岁。 卡迪摇摇头。 池晏:“那坐坐就走吧。” 他晚上还得去酒馆看看,现在酒馆卖的酒都是池晏让人送萨克德拉过来的,小麦酒占大多数,还有些葡萄酒跟麻酒,虽然都经过蒸馏,但只蒸馏过一次,度数控制的比较低。 池晏入住以后,又过了很长时间,才终于迎来了第二位客人。 这人穿着颜色鲜艳的服饰,脖子上有一条黄金项链,身后还跟着十多个仆人,他没有坐马车,而是骑着马,脸上带着上位者才有的倨傲,给他领路的是个当地人,正站在门口点头哈腰地对他说:“大人,这就是斯德丁最大的旅馆。” 被称为大人的是个年轻男人,他有一头金色的长发,金发的颜色很浅,要是再浅一些,估计就会变成银色,他的五官很漂亮,如果不是喉结较为明显,倒像是哪家的贵族小姐女扮男装,他动作潇洒的翻身下马,环视了一圈环境后才揉着手腕说:“看着还行,就这里吧。” “班杰明大人。”仆人欲言又止。 班杰明偏过头,他有双祖母绿宝石一般的眼睛:“怎么了?” 仆人小声说:“这里不像旅馆。” 带路的人连忙说:“这个旅馆是妓院改建的,大人,这里真的是旅馆。” 班杰明看了眼正在大厅里工作的女人们,他松了口气:“就这里吧。” 说完,他就带着仆人们走了进去。 班杰明很快就在招待那里登好了记,付好了房钱,他住的自然是价格最贵的房间,仆人们住的则是普通房间,不是最便宜的,要五十枚铜币一晚。 “真是位阔气的大人。”女人们在一边小声说。 “我还以为是位贵族小姐。” “他的头发真漂亮。” 班杰明上楼的时候,正好和出门的池晏撞见,池晏友好的朝对方笑了笑,但班杰明却眉头紧皱,头一甩就跟池晏擦肩而过。 池晏眨眨眼——他从没被人这样嫌弃过,就算没开魅力档,也不至于这么惹人厌吧? 不过池晏自己还没多少感觉,反而是卡迪在后面气得不行。 终于进了房间,班杰明连忙关上了门,仆人这才把斗篷的帽子拉到后面去,没了帽子的遮挡,仆人的脸终于完全暴露在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下。 那是个女人,一个比寻常女性更强壮的女人。 “少爷。”女仆小心翼翼地问:“我去给您倒杯水吧。” 班杰明摇摇头:“不用,我坐一坐,问问旅馆有没有厨房,今晚就在这里用餐吧。” 女仆:“好的,少爷。” 班杰明坐在沙发上,他长舒了一口,同时觉得十分委屈。 他并不是自己自愿从领地出来的,而是他的哥哥把他赶出来了。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是个只愿意同女人来往的怪人,在他看来,男人都是充满污秽的肮脏之物,从小到大,他不亲近父亲,也不愿意拥有自己的骑士,明明无论是骑术还是别的方面都比自己的哥哥要强,但就因为这个,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继承爵位的希望。 哥哥赶他,他也理解,但他委屈的是他离开的时候,父亲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 甚至没人愿意为他打算将来。 女仆回来以后对班杰明说:“少爷,我让她们把食物做好后送过来。” 班杰明朝她笑了笑:“辛苦你了。” 女仆连忙摇头:“为少爷做事,不辛苦。” 班杰明表情颓然地说:“我被赶出来还要连累你们……” 女仆:“少爷,是我们自愿跟着您出来的!” 班杰明无奈地笑了笑:“不要安慰了,我走的时候还跟哥哥放狠话,但现在我连自己要去哪里要干什么都不知道。” 女仆:“少爷,要不然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 他们经过了很多城市,这里是最繁华的,街上全都是来往的行人,还有那么大的集市。 女仆想起之前他们路过城镇的时候,那些领主的嘴脸,就想作呕。 人们只看得到少爷美丽的如女人般的脸,却看不到少爷纤细敏感的内心。 “刚刚我遇到的那个男人。”班杰明忽然说,“他好像……” 女仆轻声问:“怎么了少爷?有什么不对吗?” 班杰明摇摇头:“没什么。” 他只是觉得对方似乎跟其他男人不一样。 明明也穿着贵族的服饰,却不像他见过的贵族。 班杰明心想:要是还能碰见那个人,他一定要跟对方说两句话。 第124章 池晏只准备在旅馆里待到晚上,但又不想一直闷在房间, 就到餐厅里吃点心, 其实就是烤的薄脆一点的面包片,而且里面没有麦麸和石子, 旅馆的生意冷冷清清,但池晏觉得这样也挺好, 总比一开始生意火热,然后又变冷清来得强。 后者的落差更大, 心态更容易崩, 更何况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没有当招待和服务生的经验,还需要时间去熟悉新岗位, 在新岗位上跟同事磨合。 就在池晏吃着面包片,准备再坐一会儿就离开。 他发了会儿呆,等再次回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对面正坐着那个一头浅金发色,男生女相年轻人。 年轻人有一张少女般的脸庞,跟贵族少女没什么两样。 池晏看了两眼之后觉得,果然全世界最好看的还是克莱斯特。 “我叫班杰明。”班杰明难得鼓起勇气跟男性搭话。 池晏笑了笑:“池晏。” 班杰明松了口气:“阁下也是旅行到这里的吗?” 池晏摇摇头:“我住这儿,今天只是来给新开的旅馆捧捧场,你呢?旅行者?” 班杰明:“找个能住的地方而已。” 他的目光中充满了迷茫。 池晏:“你从哪里来?” 班杰明:“卡洛斯。” 池晏第一次听说卡洛斯, 那似乎是个比较遥远的城市,于是池晏来了精神,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班杰明,微笑着问:“卡洛斯?我没去过那里,那儿有什么特产吗?” 班杰明没想到池晏会问这个问题, 他也没有任何防备,想了想以后说:“卡洛斯盛产宝石。” 卡洛斯很富有,但富有的是班杰明家。 那里的平民很少,要么成为了班杰明家的仆人,要么成为了奴隶,他们日复一日挖掘着宝石,挖出的宝石价值不菲,但他们却一个铜板都拿不到。 班杰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毕竟卡洛斯原本就很出名。 卡洛斯每天都向王室和圣院送去不少宝石和黄金,他们有自己的打磨方式,从卡洛斯出去的宝石都能卖出好价钱。 班杰明的手指上就带着一枚黄金戒指,戒面上镶嵌着一块绿色的宝石,他脖子上的项链也一样。 这是一位富有的小少爷。 池晏有些心动,不过他连卡洛斯到底在哪儿都不知道。 而且宝石比不上贵金属在盛世的时候有价值,也比不上粮食在乱世的时候有用。 池晏兴致缺缺,他对班杰明说:“希望你能在斯德丁玩的愉快。” 说完以后,池晏就站起身来,带着卡迪离开餐厅。 “等等!”班杰明忽然推开椅子站起来,他上前一步,想要拦住池晏离去的步伐。 池晏停下脚步,奇怪的转头问:“有事吗?” 班杰明有些懊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住池晏,他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让对方就这么离开。 “我、我只是想知道你住在哪儿,以后我能不能去拜访你。” 池晏笑了笑:“我住在城堡里。” 然后池晏挥挥手:“走了。” 班杰明看着池晏离开的背影,有些发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女仆找到了他:“少爷。” 班杰明看了女仆一眼,女仆惊讶道:“您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班杰明伸出手揉了一把脸,他的脸很烫,就像生病了一样,他连忙转过身:“没什么,我们就在这吃饭吧,不用让他们送到房间去了。” 女仆小心翼翼地问:“您刚才,是与一位男……” 班杰明点点头:“他是个男人,大概是这里的领主。” 女仆吸了口气,用手捂住嘴:“少爷,这可真是……” 班杰明朝她笑了笑:“他跟其他男人不一样。” 女仆欣喜的笑了。 这样是不是就说明,少爷能够变得“正常”了? 从幼年时期开始,少爷就不愿意跟任何男人亲近,他总是跟女孩们待在一起,但长到这么大,少爷身边却从来没有过情人。 少爷是个……很复杂的人,他不喜欢男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不爱女人,他只是更愿意和女人待在一起,但他又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女人。 在卡洛斯的时候,很多人偷偷在背后说少爷是个怪物。 或是说少爷自认为自己是女人,不亲近男人是因为害羞。 各种猜测都有。 班杰明对女仆说:“帮我准备一份礼物,我明天要去城堡拜访这里的领主。” 他人生第一次面对男人时不想逃跑,不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对男人的厌恶来源已经查不清了,什么原因导致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看到男人的时候,他的内心就会油然而生一种厌恶感,那种厌恶感强烈的无法回避,一直折磨着他。 女仆连忙点头。 池晏吃完饭的时候也跟克莱斯特聊起了自己在旅馆里遇到的人:“应该卡洛斯领主的孩子,那样的穿着打扮,还戴着那么昂贵的首饰,只有领主的孩子会那么做。” “在自己的领地里当然是安全的,所以从来不用考虑会不会被抢,商人的孩子就不会那么打扮。” 克莱斯特忽然皱眉问:“你说他长得好看?” 池晏点点头,嘴里还含着勺子:“像个漂亮的小姑娘。” 克莱斯特的脸色更差了,差点掰断了手里的筷子。 池晏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啊,我不喜欢那种。” “而且你比他好看更多!”池晏连忙描补,“在我心里你最好,就算不在我心里,你也是最好看的。” 池晏感觉自己说甜言蜜语的水平下降了。 于是他只能转移话题:“卡洛斯盛产宝石,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个产宝石的地方。” 克莱斯特抬眼看了池晏一眼,面无表情地问:“你想把卡洛斯抢到手?” 池晏摇摇头:“那倒不是。” 宝石不是货币,虽然是装饰品,但价值远不如金银。 毕竟金银既能充当装饰品,又能充当货币。 “要是哪里有无主的金矿就好了。”池晏笑嘻嘻地说,“而且就算要当强盗,也是金矿和银矿更值得抢。” 现在金矿和银矿其实并不属于王室或圣院,虽然名义上是属于的,但其实治理当地的领主,每年除了给上面交贡以外,其他的都可以揣进自己的腰包。 当然,坏处也有,就是当王室无法停止伸手的时候,开采速度赶不上进贡的速度。 就像现在。 王室和圣院冷战的时期,那些拥有金银矿的领主,只会一天比一天头疼。 池晏看克莱斯特还是面无表情,知道对方生气了——他就不该夸别的男人长得好看,吃过饭以后,克莱斯特先回了房间,并且明显是带着气的。 但他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回了房间,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对池晏说“我生气了,快来哄我”。 池晏回到房间的时候,就看见克莱斯特背对着门站在窗前,夜风从克莱斯特的耳边穿过,吹起了克莱斯特的黑色长发。 克莱斯特这几年没什么变化,时光的流逝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印记。 池晏悄悄走到克莱斯特身后,虽然他知道克莱斯特一定能察觉到他的动静,但样子还是要做的。 这也能勉强算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情趣”。 池晏走到克莱斯特身后,环抱住了克莱斯特的腰,他得垫着脚才能把下巴放在克莱斯特的肩膀上,他在克莱斯特的耳边轻声问:“真的生气了?” 克莱斯特没说话。 池晏:“……我只是夸了一下他的长相。” 池晏转念一想——自己似乎从没有夸过除了克莱斯特以外的人好看。 哪怕是阿曼达。 毕竟他也不会无聊到跟克莱斯特说安斯艾尔喜欢的女精灵有多漂亮。 但他也只是在班杰明身上找不到其他明显的特征来形容,虽说长得好看的人似乎都雌雄同体,但实际上完全跟异性一模一样的人还是少数中的少数。 班杰明就像是偷穿男性衣服的少女。 他有一张完全的少女脸颊,却有男人的身材。 会给人一种错乱感跟违和感。 他的漂亮,也只能拿来形容脸,不能拿来形容人。 池晏:“他应该会来拜访我,你看见他的时候就明白了。” 克莱斯特的眼神有些冷:“他来拜访你干什么?” 池晏把克莱斯特抱得很紧:“一个贵族家庭出身的少爷,到一个新地方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拜访当地领主。” “反正你到时候见了就知道。”池晏拉住了克莱斯特的手,“你还在生气吗?” 克莱斯特转过头:“我生什么气?” 池晏亲了口克莱斯特的耳朵。 克莱斯特的耳尖动了动,但他还是抿着唇,一脸很不爽的样子。 池晏:“本来今晚要去酒馆的,看来去不了了。” 克莱斯特轻声说:“怎么去不了?难道有人拦着你吗?” 池晏在克莱斯特的耳边暧昧地说:“我爱人今晚需要我。” 克莱斯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需要你什么?” 池晏:“需要我安慰他。” 克莱斯特转过头,池晏已经脱下了衣服,他的身上还带着没有消退的红痕。 克莱斯特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似乎永远拒绝不了池晏的诱惑。 就像干渴的人永远无法拒绝水。 第125章 “那老家伙吃得下这么多?”守门的男仆看着同伴送过来的食物,咽了口唾沫。 同伴挑了挑眉:“想拿什么?直接拿吧。” 男仆笑嘻嘻的拿了块白面包。 “大人可想不起他, 天都换了, 还以为自己可以作威作福。”同伴也不急着把食物端进去,他每天给老鲍勃送饭, 已经送出了心得,反正也没人在意老鲍勃, 多一顿少一顿无关紧要,只要人饿不死就行。 再说了, 大人把老鲍勃关在城堡里, 难道是让对方在城堡享福的吗? 什么事不干,还要被白养着? 男仆把面包掰成两半, 跟同伴分了那块大点的,然后坐在一边的台阶上吃起来,现在他们吃的白面包,是新来的厨娘做的,跟以前的白面包可不一样。 虽说以前的白面包比黑面包好吃不少,但一样干,泡在汤里才会好吃些,现在的白面包空口吃也好吃, 又香又软,不知不觉就吃光了。 木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 薄薄的一层木板,又不是贵族住的房间,有一层薄木板门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门里的老鲍勃现在已经狼狈到了能跟流浪汉一分高下的程度了,他顶着一头乱发,脸颊削瘦,身上还有一股长久没有洗澡的馊味。 只是馊得久了,他自己闻不到这股味了。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关进来的,又被关了多久。 但老鲍勃还能用他仅存的理智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领主这么久都没有来见他,没有跟他谈交易,可想而知,他的砝码已经没有了,老鲍勃只是想不明白,他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付出了那么多精力收拢的人,就这么轻易的散了? 那些人可都不是蠢人,他们的胃口大得很,老鲍勃原本不信池晏能把他们喂饱,或是把他们策反。 可由现在的形势看来,他恐怕已经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 妻子估计也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至于他能不能出去也还说不准。 至于他出去的时候是竖着出去还是横着出去,也说不准。 老鲍勃被困在这个房间里,整天胡思乱想,都快把自己折磨疯了。 而池晏可不管老鲍勃在想什么,也不管他有没有饿肚子,池晏都快把这个人忘了,他正跟班杰明说话,班杰明并不是空手来拜访的,他送了一整袋宝石,还送了几串金项链,很是大手笔,即便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池晏也不会直接把人赶出去。 只是这回不像是在旅馆里,班杰明从来到走,一共没说上几句话,全程低着头。 池晏让卡迪送他的时候,他还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看卡迪的眼神就像是看怪物,走的时候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像一只缩头乌龟。 于是池晏只能任由他自己出去,城堡里那么多仆人,总归有能给他指路的,不担心他迷路。 “这人什么毛病?”池晏摸着下巴,安慰卡迪,“肯定跟你没关系,你又不是怪兽。” 卡迪自己也莫名其妙——他也不觉得自己看起来凶,至少在客人面前,他是很愿意当个面目和善的管家的。 吃过午餐,萨克德的车队就来了,一车车的糖和酒就摆在上面,押运货物的都是魔族,这批货物很快在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们知道这附近有地方产糖产酒,但一直没打听出究竟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尤其是那些贩卖糖和酒的商人,全都是闭嘴蚌,怎么也撬不开,并且那些商人成群结队,绝不落单,身边还总跟着不少相貌丑陋,但力大无穷的人,想把他们抓住拷问都不行。 商人们都疯了,也不看摊子了,只让自家的伙计看好,就全都跑向了仓库。 糖和酒要在这里卸货,然后存进仓库里,仓库也有人一天到晚守着。 费奇也挤在商人中间,他现在的地位很尴尬,因为之前得罪的人太多,又被莉莉娅挤了下去,所以家里的生意都被父亲交给了兄弟,他自己则成了一个摆设。 但他不恨池晏,反而只恨莉莉娅和兄弟,甚至把自己的父亲都恨上了。 觉得自己本事很大,还有领主欣赏,就是莉莉娅横插一脚,外家父亲不信任自己,不支持自己去和莉莉娅对赌,他是没错的,有错的都是别人。 莉莉娅被挤到了费奇旁边,两个仇人,相看两厌。 费奇冷着脸,在心里骂莉莉娅。 莉莉娅就直白多了,直接冷嘲热讽道:“费奇少爷,您不在家吃奶,出来干什么?” 费奇哼了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的肚子,还敢有那么大的胃口。”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捏着鼻子跟对方站在一起。 货卸完了之后,商人们才一窝蜂的去找管事。 “这糖和酒领主大人准备怎么处理?” “价格好商量嘛!” “领主大人有没有说什么?” 管事现在也什么都不清楚,被问得头昏脑涨,因此很不耐烦的摆手说:“到时候就知道了!你们别围着,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管事就脚下生风的跑了。 他知道商人们为了钱能有多疯狂,他怕自己跑的慢一点,就要被商人们扣在那问到晚上才能走。 糖和酒引发了全城的轰动,平民买不起,但也可以看看热闹嘛。 有钱的家庭也在等着,看能不能花钱多买一些放在家里,现在城里安慰了,人们也就有了花钱的欲望,原本就不穷的家庭购买力是不容小觑的。 每个城里的消费主力都是上层阶级和中产阶级。 商人们恨不得就住在仓库旁边了,等什么时候仓库开了,能买到糖和酒,他们再走。 不然别人买到了,自己没买到,那就太亏了! 池晏并不是突发奇想才让萨克德送糖和酒来——这两样不缺销路,并且萨克德有以乔什打头的商队,去哪里卖都行,现在比起前两年要太平多了,虽说天灾还是有,但人祸少了许多。 圣院和王室的冷战对下面的人而言是又好处的。 池晏之前只是觉得,光靠普通货物和地理优势得到的好处太少,并且没太大的竞争力,毕竟能作为中转站的地方这一片有不少,斯德丁能有今天,是得益于它的体量,人多,地方大而已。 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个优势能一直延续下去,并且带来更多好处。 有了糖和酒就不同了,哪怕斯德丁只有这两样货物,都能吸引各地的商人趋之若鹜。 只要有这辆在,斯德丁就会吸引更多的商人,更多的货物和更多的钱。 同时也能极大的填充池晏的荷包。 虽然池晏现在不穷,但池晏并不嫌弃自己的钱太多。 需要花钱的地方不少,而且池晏也准备多囤点金银,等哪天圣院和王室打起来,铜币就没什么用了,还是金银保值。 只是池晏这一次不准备散卖了。 这么多货物,他也不想让太多人手和时间浪费在卖货这上面。 到时候采用拍卖的模式,但要定好底价,低于底价就不卖了,谁出价最高谁带走。 剩下的继续拍卖。 这是一条源源不断的财路。 克莱斯特也觉得这个办法很好:“你这几个月都没睡好觉。” 池晏有些迷茫:“我觉得我睡得挺好啊。” 每天都是睡到太阳晒屁股,克莱斯特倒是天没亮就起来了。 克莱斯特:“之前你还要睡午觉。” 池晏:“……” 之前他有这么悠闲吗? 池晏:“对了,我看伯里斯训练的差不多了。” 伯里斯照着池晏教的办法去训练新兵,新兵们的作战能力不怎么样,但现在都很听话,军姿也站的像模像样,让他们朝东他们绝不会朝西。 克莱斯特点点头:“安斯艾尔还不错。” 这些人克莱斯特是不会亲自去训的。 池晏想了想:“那就让他去吧,不过安斯艾尔没有上过战场,让卡尔和艾伯特也去,那两个都快闲出问题了。” 卡尔和艾伯特至今都在想方设法到池晏面前刷好感度。 池晏不胜其扰——这二位多年只有拍马屁这一个刷好感度的办法,池晏就算再健忘,也快被烦死了。 安斯艾尔很快得到了自己要训练新兵的消息,整个人懵得不行,好在他又得知不仅有他,还有卡尔和艾伯特。 安斯艾尔基本没跟卡尔他们打过交到。 所有人都清楚,卡尔和艾伯特是领主大人的自己人,早在领主大人还是个庄园主的时候,卡尔他们就跟在领主身边了,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长久的离开过领主大人。 算是领主的左膀右臂,比他们在领主心中的地位重要的多。 安斯艾尔不可避免的担忧了起来,主要是担心自己被对方欺负。 他想去阿曼达那里找找心里安慰。 可是一想到阿曼达现在跟一个肥胖的壮男天天待在一起,又不愿意去找罪受。 啊,阿曼达到底什么毛病。 自己这么英俊的人不喜欢,竟然天天跟一个胖子混在一起。 难道就是因为他不够胖,所以阿曼达才看不上他吗? 第126章 城门口忽然涌入了不少外地来的商人,这些商人们带着一车又一车的货物, 车轮都压深许多, 他们有许多都是熟人,下车后等守城的卫兵清点结束才能进城。 他们熟门熟路, 揣着手聊天。 “我去年春天也来过斯德丁,总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干净了, 没臭味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刚刚就没发现。” 卫兵们拉开系住货物的麻袋绳口, 一样样的清点, 耗时很长,商人们也不急, 他们的仆人还会到附近的人家去买点吃的,倒壶热水过来,商人们还自带了凳子,一点也不累,只是赶路的时间长了,看起来满身风霜。 商人们嘴里在谈天,眼睛却都放在卫兵身上,卫兵的手脚从来都是不干净的, 清点的时候堂而皇之的把值钱货物拿走也是常事,商人们也不敢说什么, 但毕竟是自己的货物,完全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商人们死死盯着卫兵,却发现这批卫兵的手脚是前所未有的干净。 卫兵们的动作很迅速, 清点的也很快,并且一点东西也没拿,他们清点完这一车很快清点下一车,还没到正午,第一个商人的车队就被放行了。 对商人们来说,卫兵就像老鼠,拿的东西不算太多,但是十分膈应。 而且这些老鼠永远喂不饱。 可卫兵不拿东西了,商人们也害怕,卫兵看起来不重要,但他们才是没有后台的商人们能接触到的最可怕的人。 卫兵随便找个借口,就能不让他们进去。 于是商人们伸长了脖子,等着看那个没被拿好处的商人有什么下场。 结果那个商人去跟卫兵说了几句话,然后诚惶诚恐的带着自己的车队进了城。 期间也没有做出什么给卫兵好处的举动。 “真是怪了。” “竟然真的没拿好处。” “可能是他提前给了,说不定在城里有认识的商人帮他说过话。” 商人们讨论了一会儿,都觉得对方肯定在城里有熟人,提前给卫兵们打过招呼。 但一车车货物清点过去,卫兵还真就一点东西都没拿。 刚刚还在跟其他商人猜测原因的中年人眼看着自己的车队被清点完了,连忙过去跟卫兵搭话:“大人,您辛苦了,这里有……” 他刚想把揣在兜里的东西拿出去,哪想卫兵冲他挥挥手,很不客气的说:“你以为这是哪儿?” 中年人迷茫道:“斯德丁啊。” 难道这城换了个名字? 卫兵一身正气:“我们斯德丁的人可不占你们便宜。” “快进去,我还得清点后面的车队,领主大人说了,你们这些小商人也不容易,入城税也给你们免了。” 中年人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傻乎乎地问:“领主大人……还管我们?” 卫兵:“管,怎么不管?” 卫兵向后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偷懒,才继续对中年人说:“反正大人把入城税和出城税都免了,你们进去吧,一个个运气真好。” 中年人刨根问底:“大人,我们哪里运气好了?” 卫兵挥挥手:“城里的糖和酒要开始卖了,正好就这几天,你们运气还不好?” 卫兵实在懒得跟他继续废话:“快滚进去,小心去晚了没仓库,也没旅馆房间给你睡。” 卫兵说完还瞪了他一眼。 中年人连忙招呼着伙计和仆人进城。 进了城他才发现,这座城跟去年简直是两个城! 那些简陋的木板房已经被拆了,街道的土也夯实了,不会出现车轮陷进土坑的麻烦事。 他们刚进去,就有十岁出头的小孩拦住了他的去路,小孩年纪虽然小,但做派很老成,他高喊着:“老爷!你要不要租仓库?!十枚铜币一天,还有人守门,夜里也不担心有小偷!” 中年人发现小孩是在叫自己之后也停下脚步。 他确实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存放货物,总不能随便找个地方一放。 但是一个小孩,实在不能让他信任。 小孩又喊道:“老爷,外面那么多商人,你不早点租,晚了就租不到了。” 中年人终于无可奈何地笑道:“你是哪一家的小孩?” 小孩挺起胸脯:“我是领主大人家的!” 他们这些小孩子干不了重活,池晏就把他们召集起来,让他们到城门口拉客人,拉到一个客人,他们就能分到一枚铜币,拉得越多,分到的越多。 对于很多孤儿来说,这是他们难得遇到的好事。 就连很多之前总是小偷小摸的孤儿也悄悄的金盆洗手,拉客人来了。 中年男人被逗笑了:“领主大人会用你这么小的孩子?” 小孩:“大人就是看我们小,才让我们来干轻松的活,你要是租仓库,我就能拿一枚铜币!” 中年男人:“我租一天你拿一枚,那我租十天呢?” 小孩:“还是一枚。” 中年男人逗他:“那你就亏了。” 小孩摇摇头:“不亏,又不止你一个呢!” 中年男人一想也是,外面那么多商队,那么多商人,大的有,小的也有。 小孩又说:“城里的事我都知道,你要是让我帮你订房间也行。” “不过订房间要给我一枚铜币,不能让我白跑腿。” 中年男人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在这里没熟人,做什么都不方便,就说:“你先带我去仓库吧。” 比起自己住的地方,他更在意货物存放在哪儿,是不是安全。 小孩连忙走在前面,朝后面的人招招手:“跟我来,要绕大半个城呢!” 仓库就建在城边上,新修的仓库用的是当地的黏土和木板,风干了大半个月,虽然墙壁还有些湿润,但比起以前几块破木板搭的仓库,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 看到这么大的仓库后,中年男人终于松了口气,他还来不及感叹,就被小孩拉到了一个棚子外面,棚子外面正排着队,旁边还放着不少货物,搬货的伙计们坐在地上休息,卸货的时候才是下力气的时候。 中年人在小孩的带领下排到了队伍的末端,前面的人都轮过之后,中年人来到木桌前,坐在木桌后面的人抬起头来看他。 他先被问了名字,又被问了从哪里来,然后再问了他的货物是哪些,最后还记下了他的胎记或是身上比较明显的印记,比如左边耳朵后面的一颗痣,才得到了木牌。 拿到木牌之后,小孩领他到他分到的仓库门口去,然后让他自己卸货。 中年男人连忙拦住小孩:“他们不收钱?” 小孩:“收啊,你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收钱,按天收钱的。” 中年男人:“就不怕我跑了?” 小孩一脸无奈,像对方是小孩,他才是个大人一样地说:“你货都不要了就跑?那你跑吧,谁也拦不住你。” 中年男人这才反应过来,他没有仓库的钥匙,这里一天到晚都有人守着,这笔钱是肯定赖不掉的。 小孩看他发呆,就提醒说:“你也别担心,这里很安全的,不是你亲自来,仓库门不会开。” 中年男人点点头,叹息道:“我都没想到会被问得这么仔细。” 但这样更好啊!不会有人冒充他的亲戚或是亲信把货物提走。 安全,不怕丢,一天十枚铜币十分划算,再划算没有了。 然后中年男人又跟着小孩去旅馆开房间,小孩走在前面:“刚刚路过的时候你就该让我先把房间给你订了,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我去订的话,你一天能少给两个铜币。” 中年男人现在已经习惯了小孩的鼓噪,他也不生气,就带着伙计和仆人走在街上,左顾右盼,觉得这里什么都有趣。 路过集市的时候他还吃了一惊:“我运气真好,集市今天竟然开了。” 一般七天开一次集市,来的第一天就撞上,运气确实好。 小孩有问必答:“我们这的集市天天都是开着的,晚上也不关。” 中年男人傻眼了:“不关?” 小孩:“是不管,这边是菜肉集市,前面那条街就是布集市,你要是缺什么也能自己出来买,特别方便,每家店价格都一样,不用担心挨宰,本地人也都是在这里买。” 中年男人又问:“那这里的路……” 这里的路全是石板路,石板上还有一道道的刻痕。 小孩:“这些石板路是商人老爷们一起凑钱铺的,他们天天都要补货,这样车子进出才方便,而且这样就不会因为污水变成泥地,更方便。” 中年男人张大了嘴。 他现在就是个傻子,看什么都要问,连路上竟然没看到有人脱裤子拉屎都要问为什么。 小孩也没有不耐烦,问什么答什么,等进了旅馆,中年男人更傻了。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奢华的旅馆。 而且他一进去,就有女人领他去登记,大厅里人声鼎沸,里面聚集的全都是商人,伙计和仆人当然是不会住进来的,他们都会拿着钱自己去找便宜的地方住,只有商人会住进来。 毕竟旅馆也是个发展人脉的地方,一群商人吃吃喝喝,总能熟悉,就算现在用不上这个人脉,说不定将来什么时候再碰见,互相都能得到点好处。 他听见商人们一边排队一边谈笑:“卫兵一分钱都没收。” “仓库也好,给我领路的小孩挺机灵的,我刚刚给了他两枚铜币。” “斯德丁真是不一样。” “去年还不是这样的。” “要是其它地方也跟斯德丁一样就好了。” 他们得到了好处,自然真心实意的赞美这里。 中年人咽了口唾沫。 这里可真是…… 简直是商人的天堂! 第127章 池晏站在仓库外面,看着仆人们把一罐罐糖和酒搬出来, 外面已经挤满了商人, 怀里都抱着钱袋子,池晏这次让管事把话传的清清楚楚, 不要铜币,只要金银。 现在的金银都不纯, 看起来灰扑扑的,除非仔细提炼打磨过, 但提炼打磨过的更像是装饰品, 而不是“钱”。 商人们紧紧抱着钱袋,身边还挤着自己的仆人, 伸长了脑袋往里看。 罐子被打开,麻糖和硬糖就这么现出了真身,麻糖的价格比硬糖便宜不少,硬糖才是真的价比黄金,虽然萨克德现在也在种植能产硬糖的野生果子,但成效甚微,这玩意在野外长得不错,真正精心培育, 反而都娇气了起来,成熟的时候一颗比一颗小。 麻糖虽然便宜, 但也只是跟硬糖比,单独拿出来价格也很可观。 酒的价格比糖的价格低,销路也不愁, 所以小商人们都是冲着酒来的。 池晏转了一圈,都用目光扫了一遍之后,就冲一边守着的艾伯特点了点头,艾伯特会意,带着卫兵走了出去,他对着外面的商人高喊:“买糖的先进来!不准挤,谁挤就赶出去别买了!” 他嗓门大,但商人们闹闹哄哄,后面的人还是听不清楚,艾伯特只能扯着嗓子又喊了几次,喊得筋疲力竭,觉得这比跟人打架还要累。 好在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卫兵们放出一个口子,要买糖的商人一个个走进去,迫不及待的围在了糖罐边——这些甜滋滋的硬块在他们眼里不是糖,是金子。 池晏又对卡迪点了点头,然后坐到了后面的棚子里,这个棚子可跟登记的棚子不一样,头顶虽然还是用的稻草树叶,但柱子上垂着上好的细纱,本来池晏是不准备费事麻烦的,但老管家非要这么搞。 老管家是这么说的:“大人,您现在可不是一个庄园主了,您要让他们随时记得您的身份,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他们敬畏您,才不敢有损您的利益。” 老管家说的头头是道:“他们会蒙骗一个善良的人,却绝不会蒙骗一个能惩治他们的人。” 池晏被老管家念了两天,终于同意了这样的铺张浪费。 这边的地还被抬高了,坐在池晏的角度,就能居高临下的看到所有商人和货物。 克莱斯特坐在池晏的身边,他正在看手里的一把匕首,这把匕首是萨克德送来的,矮人们花费了许多时间,找到了新的炼钢方法,炼钢速度比以前快了许多,做出次品的概率小了许多。 钢的质量又得到了小幅度的提升。 池晏看克莱斯特表情认真,就探过身体问:“怎么样?打造的好不好?” 克莱斯特把开了锋的那一面从手心划过,他的手心瞬间出现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伤口滴落到地上,但克莱斯特似乎浑然不觉,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这把匕首,没有回池晏的话。 池晏:“……” “你疯啦!” 池晏气傻了,他连忙对身后的男仆说:“快去拿止血的药过来!还有干净的布条,还要一盆干净的水,烧开过的那种。” 他说的很不流利,好在男仆耳朵还算好,听清楚以后连忙朝城堡跑去。 池晏很想给克莱斯特一拳,但现在克莱斯特“带伤”,池晏只能捏住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是不是太闲了?你怎么不在手腕上划一刀?!” 正在沉思的克莱斯特终于听见了池晏的话,他还没明白池晏为什么生气,就被池晏拽住了手腕,池晏蹲在克莱斯特面前,用一双充满警告,十分凶狠地眼睛盯着对方:“把手摊开。” 克莱斯特乖乖的摊开了手。 手心里一点伤痕的残留印记都没有。 克莱斯特低声安抚道:“上次蜕变之后伤口就愈合的比以前更快了,安心吧。” 池晏的怒火并没有因为克莱斯特伤口的愈合平息,他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瞪了克莱斯特一眼:“你就不能用木头试?不能用猎物试?你拿自己试?你什么毛病?” 克莱斯特:“……” 池晏:“你是不是觉得你伤好得快你就能随便造了?” 池晏气急败坏,滔滔不绝地说:“你伤好的快,不代表你不会疼,你刚刚疼不疼?” 克莱斯特此时不敢说真话,只能撒谎道:“疼。” 池晏:“知道疼就对了,你下次还划不划?” 克莱斯特无奈的笑了笑:“不划了。” 池晏这才重新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语重心长地说:“你也不小了,你爱惜一下自己行不行?” 克莱斯特嘴边笑容无奈,但眼里却很暖。 这个世界上,估计也只有池晏才会关心他疼不疼了。 虽然他确实不觉得疼,但是有人关心总是好的。 这一个插曲导致池晏没听见刚刚卡迪说话,现在已经进去拍卖环节了,现在不是举牌拍卖,而是举手示意,举手之后自己再喊出价格。 货物是一批一批拍的。 一批有二十罐糖,最开始的糖都是最漂亮的,跟水晶一样剔透。 这一批的底价也很高,五金币起拍。 拍卖也是有规矩的,低于池晏标出的底价不卖,只有一个人叫价也不卖。 主要是防止商人们沆瀣一气,背地里对好价格,回去以后瓜分货物,这样亏的就是池晏了——其实也不会亏,只是挣得没那么多,池晏可不愿意被人当肥羊宰。 池晏:“以前我没钱的时候怎么花钱也不心疼,现在有钱了,反而抠了。” 池晏摸着下巴,觉得自己幸好没穿回中国古代,不然铁定是下一个周扒皮。 莉莉娅第一个叫价:“八枚金币!” 旁边有人“嚯”了一声。 人们正想谈论,刚刚开口,旁边的卫兵就朝着他们走过来了。 “拍卖途中说话的,一旦被发现就丢出去。”卫兵看起来凶神恶煞,语气也不怎么好。 几个正要说话的商人瑟瑟发抖,连忙闭上了嘴。 其他城里的卫兵可没有这些卫兵威风。 一个个跟上过战场一样,凶得要命,也不知道到底谁得罪他们了。 费奇一咬牙:“我出十枚!” 莉莉娅瞪了他一眼,但她这时还没有继续喊。 卡迪问道:“没人加价了吗?” 一只手从人群中抬起来,劳伦喊道:“我出十枚金币,一枚银币。” 刚刚莉莉娅和费奇加的太狠了,人们没反应过来原来还能一点一点的往上加,劳伦开了个头,商人们立马继续喊了起来。 直到喊到了十二枚金币。 商人们都没有继续喊了。 这个价格把糖拿回去,卖出去也只能卖到十四枚金币,还不一定能卖到,加上卖出去之前还得花路费,总得给奴隶和伙计仆人一口饭吃,别没回本反而亏损,那就倒霉了。 卡迪环顾一圈,他心里也有数了,这才继续喊:“十二枚金币一次,十二枚金币两次,十二枚金币三次,成交!” 最终拍得这一批硬糖的是劳伦。 劳伦被挤在后面,他其实没把糖的品相看清,只是瞎子摸象般的赌一把,赌赢了,他发财,赌输了,也不会亏的倾家荡产,毕竟这玩意是糖,就算亏也亏的有限。 大不了还能送出去当人情,通通路子。 等在旁边的小孩确定劳伦不再继续拍货物了以后,就带着他去后面的空地:“老爷,我出去帮您叫您的伙计,您从这边上货,从那边出去,到时候在您的车上搭块灰麻布,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出去。” 这也算给商人们一点微不足道的保护。 劳伦却很感动:“这个给你。” 小孩摊开手,任由劳伦给了他三枚铜币。 这可是大手笔了,平时最多也就一枚,小孩咧开嘴朝劳伦笑,他刚掉了两颗门牙,现在这么笑起来十分滑稽,劳伦看着小孩的笑,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拍卖还在继续,商人们出价比较谨慎,毕竟拍卖并不是池晏这边独一无二的买卖方法。 集市买卖奴隶,尤其是精灵奴隶的时候,都是用拍卖的办法。 莉莉娅和费奇像是在较劲一样,两人互相比着价,最后莉莉娅用十枚金币拍下了一批糖,费奇用八枚金币六枚银币的价格拍下了一批糖。 这些糖都是被分好了的,颜色越淡的价格越贵,颜色越深的越便宜。 莉莉娅去提货的时候,跟费奇擦肩而过,她轻声说:“费奇少爷,这次花了不少钱吧?你拿的出这么多金币吗?别打肿脸当胖子。” 费奇紧抿着唇,他不想跟莉莉娅骂起来,不好看:“比你用十枚金币拍下来好。” 他可省了不少,同样二十罐糖,就算颜色有些区别,卖出去价格也不会差别太大。 莉莉娅笑道:“贵族老爷们不缺钱,我就是卖贵一点,他们也会买的。” 糖代表的是身份,反正都贵,既然有财力,为什么不买看起来更漂亮的呢? 费奇看向莉莉娅,两人暗自较劲,旁边的人全都躲开了。 还被挡在外面,等着拍酒的商人们等的望眼欲穿。 被女仆们围在中间,跟臭男人们隔绝开的班杰明抱着钱袋,等着卫兵放他们进去。 更外面还有平民在看热闹。 此时的斯德丁,才像一个繁华的城市。 第128章 女仆们把班杰明围在中间,女仆都穿着灰色斗篷, 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这样宽大的斗篷遮掩了身形,谁也看不出她们是女人, 商人们挤来挤去,也有人看到了班杰明。 班杰明有些紧张,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合,又闹又吵, 还挤得不行。 他能听见身边的商人们说话。 “怎么不见有人出来?” “他们应该是从其它地方走的吧?” “肯定是拿了货从别的地方走了, 这样好!安全!” 商人们垫着脚,伸长脖子, 一边说话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里面,他们等了大半天,糖至于被拍完了,糖被拍完之后,他们才得以被卫兵放进去。 一罐罐酒摆在平地上,仆人们开了几罐,从后面抱出了陶碗。 每一个被放进来的商人都得到了一小碗盛着麻酒的陶碗。 他们都知道这算是“验货”,也不推拒, 接了以后就直接喝了下去。 这些酒都是蒸馏过的酒,但蒸馏的次数不多, 入口并不算特别辛辣,池晏也是顾虑本地人的口味,怕太过辛辣他们反而不能接受, 所以这些麻酒入口醇厚,但并不过于刺激,正好在人们的接受范围之内。 本地的酒基本都是低度数的果酒,最常见的就是葡萄酒,但这里的人还不会用蒸馏法,所以葡萄酒里的杂质多,味道跟果汁差不多,还是劣质果汁,如果葡萄再酸一些,又没有放糖,那葡萄酒的味道简直没法说。 班杰明也分到了一碗,他小心翼翼的喝了几口,然后眼睛一亮,抱着钱袋的胳膊更紧了。 他还没离开家的时候也喝过酒,那些酒只有他跟爸爸还有兄弟们可以喝,因为量少,所以十分珍贵,可跟这酒比起来,那些珍贵的琼浆什么都不是。 商人们也很满意,他们跃跃欲试,准备把带来的钱都花干净。 一些买糖的商人也没有走,他们有钱,糖和酒都不愿意放过。 酒跟糖一样,都是二十罐起拍,二十罐的底价是两枚金币。 商人们不停竞价,每一次加价都是一百枚铜币。 “六枚金币两枚银币三百枚铜币!” 商人涨红了脸,拼价拼的头昏脑涨。 班杰明:“七枚金币!” 商人们互相看了眼。 反正不止这二十罐,再加下去就亏了,于是班杰明得偿所愿,拿到了这二十罐酒,守在一边的小孩跑到他面前问:“老爷还要继续拍吗?” 班杰明摇摇头:“不拍了。” 小孩咧开嘴笑:“老爷跟我来,去那边拿货。” 班杰明和他的女仆一起走过去。 商人们的竞争还在继续。 因为一次拍二十罐,所以卖出去的速度很快,池晏看着金币一枚枚被收走,心里十分满足,他终于开始挣钱了——还是大钱,并且不是一锤子买卖,以后每个月都可以来一次。 收到的钱一部分要运回萨克德,作为工资和奖金发下去,还有一部分要建设斯德丁。 不是池晏不愿意建设萨克德,而是萨克德的人太少了,并且池晏也不准备让萨克德吸纳太多的生人。 生人一多,各方势力不好分辨。 还不如维持现状。 孩子们在平地跑来跑去,他们都是孤儿,没有父母养育,又没有力气去和成人抢工作,池晏就让管事先把每条街的孤儿召集起来,集体安排住处,再给他们找了工作。 一日两餐都由城堡负责,一个季度有一套新衣服,直到他们成年为止,孩子们挣的钱都属于他们自己,想买东西可以自己拿钱去买,这些钱属于他们的零花钱。 老管家觉得池晏的这个办法不好:“那些孤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人生没人教,但凡能长大的,最后都会成为窃贼,被抓住就要砍断手,您让他们去做这样的工作,要是他们偷了商人的钱,那怎么办?” 老管家至今都坚持的认为,穷人都没有品格,穷就是坏。 池晏也不跟老管家争,老管家年纪大了,观念根深蒂固,池晏以前跟他说了那么多都没有成效,于是找到了跟老管家商量事的办法。 池晏坐在椅子上,看着那群小萝卜头,老神在在地说:“不让他们工作,难道让我一直养着他们吗?” 老管家:“您就不该管他们,反正平民总是会生孩子。” 现在经济不发达,又没什么工业,平民生孩子都是两个打底,因为孩子就意味着劳动力。 平民买不起牛——就算买得起也买不了,请不起人。 但生孩子养孩子没多大花销,生下来给口饭吃,又不用像现代,要进口奶粉,要供孩子读书,在这个时代,养育孩子的成本很低。 而孩子长大,七八岁就能干活,十多岁就能挣钱。 一个家庭多生几个孩子,就类似于原始资本的积累。 所以越是穷的家庭,就生的越多。 而富裕的家庭,已经不需要积累原始资本了,他们需要的是巩固自己的社会地位,寻找更多的挣钱渠道,所以生孩子对他们来说不算特别重要,只要有能继承家产的婚生子就可以了。 于是贵族们很多三十多岁都还没结婚,没有婚生子。 而平民三十多岁,孩子成群。 池晏也是穿到这里以后才明白,为什么很多地方的人都是越穷越生,因为对他们来说,生孩子不全是为了繁衍后代,而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劳动力,希望靠着这些劳动力实现经济飞跃。 尤其是古代,古代老百姓挣钱糊口就是靠种地。 劳动力的缺口很大,只能拼命“造人”。 池晏摆摆手:“好歹是条人命。” 他不能跟老管家讲道理,讲到最后,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像现在这样“我行我素”,老管家反而没话可说。 果然,老管家不说话了,他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领主太善良,他简直操碎了自己的一颗老心。 布兹领着班杰明去仓库,在提到货物之后,班杰明给了布兹两枚铜币。 布兹喜滋滋的接了,对班杰明行了个不怎么规范的礼,然后蹦蹦跳跳的走了,他跑去没人的地方,把铜币装进自己的衣服里面的兜里。 这些衣服都是领主大人发给他们的,每人都有一套。 在被管事带走之前,布兹只能睡在小巷子里,跟一群无家可归的孤儿一起去垃圾堆里找吃的,或是在街上乞讨,他们都不太会偷窃,因为胆小,所以倒没有因为偷窃而被砍断双手。 布兹刚把铜币装好,就有一个小女孩也跑到了这里。 布兹跟女孩的关系不错,他们是从同一条街出来的。 “你今天拿到多少了?”布兹小声问。 女孩也小声说:“十枚了。” 布兹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差不多拿到了十枚,他又小声说:“晚上我们去集市买肉吃吧!” 集市有卖肉干,不需要烹饪就能嚼着吃,五枚铜币能得到一小条。 女孩摇摇头:“肉干太贵了!我去吃烤豆腐。” 最近新起了夜市,卖的都是熟食,价格还很便宜,是专门给平民开的。 一个铜币就能买到两块烤豆腐。 烤豆腐上刷点酱油,也很美味,虽然没什么香料,但对普通人来说,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食了。 布兹咽了口唾沫:“那我也吃豆腐。” 女孩:“还会送一个豆渣饼。” 豆渣饼不好吃,可孩子们不觉得难吃,他们以前只能吃臭了的食物。 吃坏了肚子,然后因此而死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 布兹忽然说:“你裙子脏了。” 女孩连忙紧张起来:“哪儿?哪儿脏了?” 布兹蹲下去,把女孩裙子上的泥点子用手抠干净,然后他才站起来说:“干净了。” 女孩松了口气:“这是我最漂亮的裙子!” 她只有这一条裙子。 没有破洞的漂亮裙子。 由麻布制成的灰扑扑的裙子。 女孩朝着不远处的棚子看了一眼,她小声问:“领主大人是不是在棚子里?” 布兹:“应该是吧?” 女孩悄悄地说:“妈妈说我长得漂亮,等我长大了,说不定能去城堡当女仆呢!” “妈妈”指的是受雇照顾孤儿们的妇人。 布兹也觉得女孩漂亮,他犯起愁来:“我长得不漂亮,以后肯定去不了城堡。” 女孩安慰道:“等我去了城堡,我会帮你想办法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布兹开心了许多。 两个孩子手拉着手跑出去,继续守在商人旁边,等商人们拍好了货物,他们就会跑过去领路。 孩子们都有默契,谁先过去就由谁负责,不会发生抢客人的事。 手脚快,反应快的孩子能多挣零花钱,手脚不快的也没事,总之不会饿肚子,也不会没地方住。 天黑之前,所有货物都被拍了出去,会算数的仆人要忙活一晚上,才能把挣的钱统计出来。 现在算数的方法很老,用木棍算数,靠木棍的长度来计算。 池晏只能找来木匠,让他们把算盘造出来。 好在池晏读书的时候,小学得学珠心算,还没有把怎么打算盘忘光。 教算盘总比教阿拉伯数字,然后再教人们被口诀来得快,而且算盘本身速度就不慢,除了比不上计算器以外,不比在纸上计算来得慢。 感谢小学,感谢老师,感谢自己的记性。 第129章 气温逐渐升高,男人们打着赤膊在烈日下敲着石板, 斯德丁的每一条街都要铺上石板, 石匠们最近过来了好日子,忙是真的忙, 累也是真的累,但钱也是真的多。 石匠们从干这行开始, 估计就没想到自己还有今天,每天有干不完的活, 收不完的钱, 他们每天都坐在院子里,弓着腰, 一点点凿着石头。 原本池晏是准备用黏土的,但最后发现斯德丁没有黏土,所有的黏土都是从外地运来的,不仅耗时耗力,而且质量还不一定好,所以池晏就让人从庄园运黏土过来,还有硝石,然后把黏土当粘合剂, 铺路的主力还是石板。 这样倒也有好处,石匠有事做了, 而且贴石板跟铺土泥路不一样,铺路得用工具,并且手脚不细的铺不好, 但贴石板就容易多了,一脚踩下去是平的就行,边角能用石锤敲好,不翘边就可以了。 而且也不担心有人踩一脚,那块地就陷下去了。 而且贴石板的活男人能干,女人也能干,最多就是女人干得慢一点,不过女人速度虽然慢,但贴的更仔细,质量抵平了数量。 贴石板是辛苦活,石匠凿石板也是辛苦活,所以每天的收入都是日结,跟夯实土地一样,干得多拿得多,现在魔族们已经有经验了,再也没出现过忙手忙脚分配不好工作的情况。 糖和酒给池晏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商人们的交易税虽然看起来不多,但因为奔来的商人越来越多,所以积少成多,现在也不少了。 池晏并不想依赖商人,他确实需要商人,需要商人让这座城市富有活力,需要商人带来的货物和钱让人们过上安稳的好日子。 但他不希望这座城的命脉被商人把持住。 古代重农抑商是有原因的,谁都知道商人挣钱,谁都知道商人能带去多大的好处。 可是商人们不会在一个地方扎根,有好处的时候他们在,没好处了他们就走,并且钱能通神,连高官都能被收买,更何况下面的小官吏呢? 而且商人南来北往,带来带走的都是消息,他们就是天然的间谍。 所以池晏用多大的力招揽商人,就要用多大的力限制他们。 之前斯德丁穷的时候,要靠商人,现在斯德丁富裕了,就是商人要靠他们。 地位一对换,就轮到池晏说话了。 他每天一起床就开始定规矩,就怕哪里漏了,卡迪和老管家头都快秃了,每天陪着池晏想,最后整理好了一看,厚厚的一本商规。 商会的人早就听到了风声,外面的商人乱成一团,他们倒是一点都不慌。 他们早就从池晏手里买到了硝石,坐在放了冰盆的房间里,桌子上还摆着煮好的水果,一边吃水果一边聊天。 “让他们慌吧,我就不信他们舍得走。”莉莉娅啃了口果子,吃的一嘴甜汁,水果是加了糖煮的,不加糖就算,加了糖就是纯甜,莉莉娅难得奢侈一把,幸福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班森也在一边吃水果,他呼出一口长气,朝莉莉娅笑了笑:“外面哪有这儿好?” 在这里,每天路边都有卫兵巡逻,还不会白拿他们的东西,货物在城里就能交易,这里只缺好货,不缺钱,而且交易税也不多,还不用给出城税和入城税。 地面也平整,牛车马车在大街上行驶得很稳当。 而外面…… 莉莉娅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强盗又变多了。” 之前王室和圣院一触即发的时候,强盗也很多,后来上面平息了,强盗才逐渐变少。 现在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趋势。 强盗也不是生来就是强盗,没人会生下来就为以后当强盗做准备,他们都是普通平民,吃不上饭了,穿不起衣服了,就只能当强盗,当强盗的时间长了,人就变成了兽。 兽欲被无限放大,人性被无限缩小。 强盗不是盗贼,他们不仅要钱,也要命。 商人们想发财,但不想没命。 斯德丁就是属于商人的世外桃源,在这里他们的安全能得到保障——虽然出了城就可能被同行弄死,但至少在斯德丁是安全的,斯德丁里的平民都有钱,以前没有,现在也有了。 而且年轻人很多,年轻人是存不下钱的,他们有多少花多少,尤其是没有结婚,不用养家的。 外面对他们来说是生死未卜的地狱,斯德丁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地方。 班森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领主大人也该管管他们了,本来就给了他们不少好处,还想要多少好处?” 莉莉娅点头:“就是,我们辛苦这么久,也就这样,他们还想比我们更好?” 自从成为商会的领导层以后,莉莉娅和班森他们就俨然觉得斯德丁有自己的一份了,他们把自己从商人的群体中剥离了出来,现在商人们想要更多好处,就是要从他们的嘴里抢肉吃。 哪怕池晏不管,他们也是会下手的。 莉莉娅也笑,牙龈都露出来了:“大人就是心软。” 班森和其他几个人都点头,莉莉娅把水果核放到一边:“既然大人心软,那我们就来当坏人吧!” 当然没人反对。 他们也想试试看,池晏到底给了他们多少权力。 试探一下,总是没问题的。 其实商人们闹的事也很简单,他们想要收买管事,要是能收买一下卫兵就更好了,然后他们还想见领主,顺便再瓜分一下没主的房子。 他们做的都是小动作,毕竟小商人,钱不多,于是胆子也小。 但这就触碰了本地商人的利益。 本地商人是有股优越感的,他们在这里有房子,有产业,还有一大堆亲戚,人脉摆在那,拿货运输都比外地商人快。 而且本地商人很爱抱团,他们自己内部可能撕得很厉害,但如果外人伸手,就要先团结一致把外人的手砍了。 池晏其实不太爱管这些事,他虽然脑子还够用,但每天跟这些弯弯绕绕的人和事打交道,长两个脑子也不够用,所以他想了想去,就把大河想起来了。 大河现在在斯德丁是个很体面的人,他虽然是地精,但已经没人敢小看他了,不过因为没有固定工作,所以他现在像个壮丁,哪儿有需要哪儿有他。 所以大河倒是把斯德丁摸得差不多了,每条街的管事他也认识,能叫出对方的名字不说还知道对方家里有几口人,孩子多大了,跟老婆是多大年纪结的婚,家里有多少看得见的财产。 而他还是把那个地精少年带在身边,有事没事就去人多的地方转转。 池晏把大河叫到自己身边,他第一次这么仔细打量大河,突然有了点时光飞逝的感叹。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大河的时候,大河只是个又瘦又小的地精,一个因为吃不饱而弓着腰站不直的少年人,脸上还有一条狰狞的疤,那是被鞭子鞭笞出来的。 大河的个子没怎么长,小时候吃不饱,营养跟不上,就算后来的日子好过了,他也过了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再多也补不进去。 但他结实了很多,胸脯有肉了,脸型也变宽了,以前是个少年,现在是个稳重的成年人了。 池晏没时间跟大河“忆往昔”,而是认真地说:“我有件事要交给你。” 大河有些迷茫,他还记得自己本来的任务,于是低着头说:“大人,奴隶的事……” 池晏笑了笑:“奴隶那边只需要加一把火。” 池晏:“现在有别的事让你做。” 大河点点头。 大河不傻,他也不是一根筋,但他永远记得是谁让他成为自由民,是谁把他拎出来,让他变得像个人,而不是畜生的。 是领主大人,领主大人就算让他去死,他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他没读过书,但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对领主大人,大约就是忠诚了吧? “我要你进商会,你要努力往上爬,我会给你一些方便。”池晏其实也担心自己强人所难,但他手里能信任的人多,有本事的却少,大多数人都是老实人,没那个脑子去跟商人们拼脑力,只有大河还算有点经验,可堪一用。 池晏:“至于能爬多高,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大河当过商人,他觉得这个任务不算特别难,自己还能办,不会给池晏扯后腿,于是他行礼道:“谨遵您的吩咐,大人。” 池晏:“有什么需要的就来找我,商会里的事你也看仔细点。” 大河:“是,大人。” 池晏还是不怎么放心:“你挑两个魔族跟着你,免得你被人暗算了。” 大河感动道:“大人,我一定会完成您的吩咐。” 他好不容易挺直腰杆,活出人样,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领主大人对他失望呢? 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闯一闯。 想到此时正在庄园里过着安稳日子的妈妈,大河就有用不完的力气。 池晏笑了笑:“去吧。” 他要把这座城,牢牢的握在手里。 这座城只能有一个声音—— 就是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要解放奴隶,要建设城市,要培养军队 还要打探周边的消息。 池晏好忙啊。 第130章 今天夏天的气温终于不像之前那么高了,池晏房间里的冰盆也只需要摆一个, 一到中午池晏就犯困, 阳光热烈,晒得人昏昏欲睡, 池晏最喜欢躺在阳台上,有自然风吹过, 然后就睡着了,不过他睡得快, 醒的也快, 还从来没有从中午睡到晚上过。 池晏睡醒之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脖子, 然后才走回房间。 城堡里的仆人们到了夏天也渴睡,手里没活的都找个角落睡觉去了,池晏也不计较——只要他们好好把活干完就行了,他又不是真的要立志当周扒皮或是葛朗台。 克莱斯特坐在书桌边,翻看着池晏自己装订的活页本,里面有池晏随笔画的画,还有一些池晏想一出是一出的各种规划。 有些是用中文写的,有些是用本地语言写的。 本地语言写的都是要给老管家看的, 中文写的要么是他天马行空的计划,要么就是他的牢骚和有一段没一段的日记, 中文自带加密功能,除了池晏以外谁也看不懂。 原本池晏想教老管家,但老管家每次才看了几个字就喊自己头疼眼花, 好像下一秒就要进棺材,于是池晏只能转向克莱斯特。 好在克莱斯特愿意学,就是学得很慢。 不过拼音克莱斯特是学会了,照着拼音也能念字,就是音调总是找不到,四个声最后只剩一个一声。 但池晏也不急,他跟克莱斯特有的是时间在一起,慢慢来吧。 “这是什么?”克莱斯特把那一页摊开,让池晏过去看。 池晏走过去,把手臂搭在克莱斯特的肩膀上,伸着脑袋去看。 “哦,这个是以前画的齿轮。”池晏,“现在萨克德工厂里用的就是这个,很方便,搅糖什么的都不怎么用人力。” 克莱斯特又指了指旁边画了一半的图。 池晏:“这个是三轮车,主要用的也是链条和齿轮。” 池晏拍拍脑门:“这段时间太忙了,把这个忘了。” 自行车和三轮车早该弄出来了,最大的问题就是齿轮和链条,但这两个问题早就被解决了,只是他一直把这件事忘了,图纸也没画,数据也没写。 池晏在克莱斯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我先画图纸,你帮我去跑一趟吧。” 克莱斯特:“去哪儿?” 池晏:“那几个奴隶主,今天要来见我。” 池晏之前为了城里的稳定,没有明面上禁止奴隶买卖,这个时代想要完全禁止也不可能,这些几百上千年流下来的传统买卖,要么用漫长的岁月去潜移默化的禁止,要么就得靠杀伐果断的铁血手腕。 而现在,池晏只能用前一种方法。 后一种方法没有土壤,除非王室和圣院马上开战,兵荒马乱,人们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铁血手段才不会遭到人们的强烈反抗。 克莱斯也站起来,揉了一把池晏的头,他靠在桌边,眼睛微挑:“把他们杀了还是关起来?” 池晏:“大河在外面转了那么多,城里的奴隶应该都知道他的存在了,那些奴隶主,你就先稳着他们,让他们先别把奴隶卖了,就说我之后要买。” 商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只有口头约定他们肯定不会放心,所以这件事其实不算简单。 主要是池晏一分钱都不想花,他要让奴隶主自己把奴隶送上来。 池晏去摸克莱斯特的下巴——他自己的下巴摸腻了。 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把池晏搂进怀里,两人接了个十分亲密,但不怎么缠绵的吻。 这个时间可不能缠绵,一缠绵就到晚上了。 池晏嘴唇殷红,唇面还泛着水光,他舔了舔上唇:“那我画画了,你加油。” 克莱斯特朝他笑了笑。 池晏坐在书桌前忙碌着,克莱斯特就带着卡迪去了城堡专门整理出来的会客厅,城里的奴隶主,大的小的加在一起能有百来个,今天来的当然不是小商人,而是十几个有头有脸的大商人。 他们多数都是家族传承,每一代人都靠买卖奴隶为生,家里用的仆人也都是奴隶,除了买卖奴隶以外,他们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因为势力最大的奴隶主格吉尔死了,所以现在艾富里和达伦是城里势力最大的两个奴隶主,达伦是原本就富有,艾富里则是借着池晏的势,招拢了一群小奴隶主抱团取暖,竟然也能勉强跟达伦平分秋色。 但他们现在也急,因为奴隶不好脱手了,现在城里什么都好卖,就是草都有人要——新鲜的嫩草还能买回去喂畜生,但奴隶不好卖。 而且也不知道奴隶们从哪儿知道外面有个地精像普通人一样走动。 他们虽然表现的还是很乖巧木讷,但下面的管事告诉他,奴隶们偶尔会向管他们的仆人问外面的事,好像有朝一日他们也能出去一样。 最开始的时候,奴隶主们并不担心,想逃跑的奴隶多了去了,但最终没几个会跑,跑出去了还是奴隶,不是人族,就是奴隶,从出生起就决定了。 每一个奴隶身上都有烙印,每个奴隶主烙印都不一样,逃走的奴隶就算运气好,有人愿意收留他们干活,给他们一口饭吃,但不管是他们自己还是收留他们的人,头顶都会悬着一柄剑。 谁也不知道那柄剑什么时候会落下。 商人们买卖奴隶很随性,有时候跑了也不怎么在意,他们卖的奴隶很多都没有烙印,因为他们不靠这个维生,就是附带的商品。 奴隶主是要靠这个维生的,所以每一个奴隶身上最显眼的地方就要烙印,一般都是烙在额头上,或者脸上,要是有贵族老爷提前定下的,他们就烙在不显眼的地方,比如胸腹或者背上。 “领主大人?”达伦看着来人的方向。 艾富里眯了眯眼睛:“好像不是,领主大人没这么高。” 等人走近了,艾富里和达伦才看清。 关于池晏的私生活,其实一直都是人们茶余饭后的八卦,平民们不在意,但上层人士都很在意,有时候一千句道理,都比不上领主心爱的情人在他耳旁说的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奴隶主和商人们都想跟领主的情人搭上话,不求一时的好处,只求先送点礼到对方手上,以后有需要了,对方的胃口被他们养大了,那时候才方便。 他们都知道池晏身边有一个男情人,但是并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个人多数时间都是领主大人身边的影子,似乎永远在那,但从没有做过什么引人注目的事。 可是当他们亲眼看见克莱斯特的时候,心里的种种轻视都收了回去——原因也很简单,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数都是颜狗。 如果长得好看的人再穿得好点,那就更不得了了。 克莱斯特也没跟人打招呼,径直坐上了属于池晏的位子。 下面有人抽了一口气。 这……这个人,胆子也太大了。 克莱斯特看了眼艾富里和达伦,知道这两个才是能主事的人,就神情冷淡地说:“说吧,有什么事。” 艾富里和达伦互看一眼,难得找到了点默契,艾富里咽了口唾沫:“大人,我们要找的事领主大人……” 跟对方说了也没用啊。 他们又没送好处给对方,得不到领主的准话,说了也白说。 克莱斯特靠在座椅上,手肘放在扶手上,他下巴微抬,天生就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场,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也足够叫艾富里和达伦这些奴隶主俯首了。 达伦接过了艾富里的话:“大人……我们是想来问问,奴隶买卖的事。” 他低着头不看克莱斯特,看起来十分恭敬,慢慢的诉起苦来:“现在城里的商人都挣钱,什么能卖得出去,但是我们的生意不好做,自从那个叫大河在街上走以后,老爷们都不买奴隶了。” 那些老爷都不傻,一个个都是人精,他们发现领主大人是没有奴隶的,就连地精都是自由民,所以他们为了讨好领主,就想出了最老,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那就是学领主。 领主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好的,都是值得学的。 他们虽然没真的让自家的奴隶都成为自由民,但他们愿意放奴隶上街走动了,也能让他们在干活的空隙歇一口气,打骂还是有的,但直接杀奴隶的事没了。 奴隶主们这次过来,就是想从池晏的嘴里得到一句准话。 只要池晏点头,他们的奴隶就不愁卖。 克莱斯特:“说下去。” 达伦紧张的喉结上下滚动:“我们是希望,领主大人能给我们一句话。” 克莱斯特忽然问:“你们手里有多少奴隶?” 他们来之前就对过了,艾富里抢着说:“一千两百三十一个,大人。” 这个人数真的不少了。 而且达伦一个人就占了六百之巨。 克莱斯特:“把奴隶都送过来。” “啊?” 众人抬起头,傻乎乎地看着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他冷声道:“听不懂吗?” 他像一匹猎豹,一头猛虎。 牛羊成群结队,而猛虎单打独斗,他在哪里,就是哪里的王。 第131章 “大人……全部送来?”艾富里也不敢看克莱斯特,不知道为什么, 他一抬头就觉得喘不过气, 明明对方长得并不凶恶,也没有朝他们发脾气, 但他就是抬不起头。 似乎有一只手压着他的头,不让他抬起来。 克莱斯特的手指在扶手上轻敲着, 那敲击声在室内回响,萦绕在所有人的耳边。 所有人的心跳都不约而同的跟敲击声一起跳动。 达伦知道这时候自己必须说话, 不然他在跟随他的奴隶主们面前就将威望全无。 于是他用嘶哑地声音说:“大人, 这个价钱……” 克莱斯特托着下巴,双眼冷漠的看着坐在下首的这群人。 他看着这些人的脸, 觉得这些人都有一样的脸,和一眼的贪婪,多看一眼都让人作呕。 他们身上的欲望强烈到一眼即知的地步,并且从未加以掩饰。 达伦强迫自己抬起头来,他是斯德丁如今最大的奴隶主,他有他的体面和骄傲,他能对领主的情人低头,却不能允许对方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 哪怕此时的克莱斯特并没有对他恶语相向。 “大人,我们的奴隶也不是白来的, 女奴隶们生孩子,我们得照顾她们,好让她们每年都能生一个小崽子, 那些小崽子也是要人养的,小的时候要喝奶,长大了要吃饭,这些都是要钱的。”达伦顶着克莱斯特的视线,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简直就是个勇士。 克莱斯特内心厌烦无比,很想问一句: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他想起池晏的话,池晏让他把奴隶主们稳住,而不是把奴隶主们杀了。 于是克莱斯特忍住厌烦,他问道:“你们要多少?” 奴隶主们一齐松了口气,压在他们头上的大石头像是终于被挪开了,只要对方愿意商量,那么有商有量,就能各取所需。 达伦和艾富里互看一眼,都需要对方来做那个说出高价的人。 但眉眼官司打了几次,艾富里都移开了目光,达伦只能硬着头皮说:“大人,像地精和矮人都是不值钱的,一百个铜币就够了,牛头人就不便宜了,怎么也得五百个铜币一个。” 克莱斯特并不太在意奴隶的价格,但他也知道一百个铜币是在敲竹杠。 在庄园的时候,商人们买卖奴隶都不是按个数卖的,他们都是带来一群奴隶,然后再要一个笼统的价格,但是平均算下来,一个奴隶的价格怎么也在二十个铜币以内。 奴隶是不值钱的,奴隶的命比一株养在花园里的花还要贱。 花是香的,美好的,无论是盛开还是凋零,都有独一的美。 但奴隶是肮脏的,丑陋的,无论是诞生还是死亡,都是一样的毫无存在感。 生时没有喜悦的欢呼,死时也没有哀戚的嚎哭。 克莱斯特冷笑了一声。 达伦的额头冒出了冷汗,他贴身衣物也被冷汗打湿了,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 艾富里抓住了机会,开始拆达伦的台了:“大人,我的奴隶便宜,可不像达伦老爷养的那么精细,矮人只要二十个铜币,地精十五个铜币,牛头人一百个铜币。” 他还努力抬起头,朝克莱斯特挤出一个谄媚的笑脸。 达伦偏过头,恶狠狠地瞪了艾富里一眼,他就知道艾富里这家伙就是条野狗,永远不可能和自己一条心,雪中送炭不会,落井下石比谁跑得都快。 克莱斯特眼帘微垂,他笑了一声:“这价格差的可有点多。” 艾富里连忙说:“达伦老爷家的奴隶都不是普通奴隶,不像我家的奴隶,都是普通的贱人,所以我家的便宜,大人您看……” 达伦咬紧牙龈,不等艾富里把话说完就抢着说:“大人,我跟艾富里可不一样,他家里有钱,白养着奴隶没什么,但是我穷啊,这么久没做成生意,养奴隶都是要本钱的。” 艾富里被达伦的不要脸惊呆了——哭穷?达伦有脸哭穷? 艾富里不干了,这说的就像他这段时间把生意做成了一样,大家都是倒贴钱养奴隶,怎么你就抛开我们自己变成可怜虫了,艾富里:“大人!我也没做成生意啊,这个大家都清楚,但是为了大人,我愿意把价钱压低,这个亏我就自己吃了!” 众人:“……” 达伦:“……” 还是你狠! 克莱斯特听他们在下面扯了一大堆,扯得天都快黑了,他才说:“先把奴隶都带过来,让管家去挑。” 刚刚还争得面红耳赤的两拨人这下不争了,全都双眼放光的看着克莱斯特。 虽然克莱斯特没松口说全部手下,但是人都送来了,至少也要买走一部分吧? 克莱斯特站起来,他说:“你们可以走了。” 这个客送得十分不客气,但是也没人敢挑克莱斯特的刺,全都老老实实的行礼退下,等走出了城堡,他们才分做几团说起了刚刚的事。 艾富里喝了口水,站在自己家的马车旁跟依附于他的小奴隶主们说话。 “那个大人跟我想的不一样。” 领主的情人他们也不是没见过,伯爵以前情人不少,但得宠的也就那几个,在伯爵面前说的上话的细数起来两三个算多了。 这些人都不难打动,爬上领主的床是为什么? 多数都是为了看得见的财富和好处,少数最开始只是为了活命,有口饭吃,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但后者慢慢也会变成前者。 那么多珍贵的东西,那么多足够平民一辈子吃喝不愁的财宝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有谁能不动心? 只要他们动心了,就会成为而被欲望驱使的傀儡,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好处,就能让他们对领主说出对奴隶主们有利的话。 而这些话对领主来说并不重要,答应了也没什么,反正每年都要买奴隶,每年都要死人,钱总是要花的,花给谁都一样,既然自己心爱的情人提了,那就给情人一个面子。 艾富里刚刚在室内流了一身冷汗,出来以后又是一头热汗,他有些疲惫地说:“能不亏本就行,我都没想挣什么钱了。” 他身旁的人连忙说:“这次我们可把达伦得罪透了。” 但也没人敢埋怨艾富里,他们又不傻。 于是话题又转回到了领主大人情人的身上。 “领主大人的情人看起来跟以前那些不一样。”以前那些指的是伯爵的情人们。 “我刚刚都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他们都不想暴露自己的胆怯,但如果大家都这样,那就不丢人,就能敞开来说了。 “他不像是个普通人。” 艾富里也点头:“他以前说不定也是个贵族老爷!” “那不可能,哪有贵族给人当情人的?” “可能是贵族的儿子,不受宠的那种,连骑士都没得当,才只能给领主当情人。” “你说的有道理!” 而且之前瘟疫蔓延的时候,不少贵族都离开了自己的领主,去投奔亲戚,估计现在还在亲戚家白吃白喝,自己的领地却回不去了。 艾富里叹了口气:“我倒希望他是贵族的儿子。” 没见过世面的小少爷,随便哄一哄就行了。 但看样子…… 艾富里摇摇头:“算了,回去休息吧,能把奴隶卖出去就行。” 奴隶主们笑起来,有钱拿才是好事,至于别的都不重要。 城堡里,克莱斯特走在阴暗狭窄的走廊里,卡迪跟在克莱斯特的身后,卡迪低着头,态度恭敬。 卡迪知道克莱斯特在池晏心里的重要程度,所以服侍克莱斯特的时候,都是把克莱斯特当成池晏,十分尽职尽责,绝对挑不出一点问题。 克莱斯特快要走到房间的时候对卡迪说:“让厨房准备一点宵夜,煎鸡肉和烤面包片吧。” 卡迪规规矩矩地行礼道:“是。”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给谁准备的。 克莱斯特打开房门,就看到池晏还坐在桌前面画着图纸,池晏画的很精细,连齿轮的间距都标注出来了,并且画完一个零件就要跟前面的再对一次数据,免得哪里出了个小差错,前面就会前功尽弃。 最可怕的事他没发现,让人送到萨克德,萨克德的工匠们要走很多弯路。 浪费人力物力,还有铁。 池晏听见敲门声,那一鼓作气的精神气被打断了,他放下笔,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然后才转头笑着问克莱斯特:“怎么样?他们没给你找麻烦吧?” 克莱斯特脱掉外衣,一言不发。 池晏还以为克莱斯特生气了:“你那么不想跟他们打交道?” “那我以后不让你去了。” 池晏正准备哄两句,就看见克莱斯特已经脱光了上衣,全身上下只有一条长裤,腹肌和胸肌就这么毫无掩饰的暴露在池晏面前。 池晏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克莱斯特冲他挑眉:“我忙了大半天,总得得到些好处吧?” 池晏偏过头,哼哼唧唧地说:“反正我明天也没什么事……” 明天不用早起了—— 虽然他也从没早起过。 作者有话要说:  池晏:“从此君王不早朝!” 第132章 池晏起了个大早,他很少这么早起床, 平时都是睡到自然醒, 他一睁眼,就发现外面才蒙蒙亮, 气温还没有升高,他也没有翻身起床, 而是睁开眼睛,侧着头看克莱斯特的睡颜。 克莱斯特睡着的时候表情很舒缓, 池晏觉得如果要用花喻人的话, 大约就只有鬼兰跟克莱斯特的气质相似,一样的缥缈奇特, 唯一不相符的只有一点,鬼兰颜色惨白,而克莱斯特黑发黑眼,皮肤也没有白到惨白的程度,不太相配。 池晏看了很长时间,甚至开始数起克莱斯特有多少根睫毛,只是还没等他数完,克莱斯特就醒了。 克莱斯特没想到池晏今天会醒的这么早, 平时池晏都是睡到日上三竿,他伸手一搂, 把夜里睡到另一边的池晏搂进了自己的怀里,两人身体相贴,亲密无间。 池晏也看到了克莱斯特脖子上的吻痕。 哎, 自己可真是狂野。 池晏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情景喜剧,觉得自己也可以拥有一个狂野男孩的外号。 他想到这个就笑了,然后捏了捏克莱斯特腰上的一层皮——克莱斯特没有赘肉,捏不起来。 “你昨晚没跟我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克莱斯特的手放在池晏的腰上,下巴抵着池晏的头顶,让池晏整个人都握在他的怀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非常好听:“我让他们把奴隶送过来,到时候你想怎么样?” 池晏的鼻尖抵在克莱斯特的胸肌上,他“嗯”了一声,思考了一下:“多挑几天,能拖多久拖多久,反正急的是他们。” 这个办法有些无耻,但池晏不觉得这个办法不好。 道义要看跟谁讲,道德对这里的人来说更是无稽之谈。 池晏又说了几句话,不过声音越来越小,他在克莱斯特的怀抱中又睡了过去。 跟池晏的悠闲先比,很多人都没有睡好觉,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班杰明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已经在斯德丁待了很长一段日子了,原本他只准备在这里待几天,补给一下食物和必需品,然后继续上路,去圣城买套房子,在圣城外面买些田地租给平民,然后自己过自己的生活。 但他来了斯德丁以后,就不想走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一座城市,似乎一直都是新的,每天都开着的集市,新开的卖熟食的夜市,以及价格低廉实惠的食堂,都是班杰明没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的。 如果他在家里的时候有人告诉他有这样一个城市,他一定会认为对方是在编瞎话。 反正他现在舍不得走了。 既然不走,就得找房子落脚,不能一直住在旅馆里,旅馆虽然好,但要价也是真的高。 他虽然买了一批酒,转手散卖给了拍卖不起的小商人,但钱一直在往外流,还是要省一点才好。 女仆们也赞同班杰明的想法,她们很快就打听好了房子,以三枚银币的价格买了下来,这房子其实不算太好,但是也不差,唯一的优点就是带了一个院子,院子里还种着一些本地常见的花,中间还有一颗长得很高大的银杏树,所以这个价格还是很实惠的。 只是原主人搬走的时候带走了所有的家具,只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屋子,班杰明得让女仆们把房子布置起来之后再搬进去。 在旅馆住的时间长了,班杰明也认识了几个人,不过都是女人——男人他是不会打交道的,一旦有男人离他太近,他就会反胃想吐,这个是没法控制的,小时候他爸爸抱他,他都能吐父亲一身。 后来……家里人就不亲近他了,他也就成了个隐形人。 他最开始不讨厌男人,只是无法阻止自己身体的反应,后来慢慢的就真的讨厌男人了。 莉莉娅算是班杰明最近结交的最好的朋友,毕竟是混在商人中间的人,她能说会道,并且知道怎么跟人打好关系,她也看出班杰明肯定不是平民出身,没费几天时间就跟班杰明熟识了。 两人尝尝坐在一起谈天。 “我让人帮你买家具吧,你忙着搬进去,买现成的最好。”莉莉娅坐在班杰明的房间里,她手里还抓了一把黄豆。 班杰明点点头,他叹了口气,有些忧愁地说:“这些都不急。” 莉莉娅奇怪道:“这都不急,你有着急的事吗?” 班杰明抿着唇,点了点头:“有。” 莉莉娅更好奇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说不定我能帮你。” 班杰明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衡量,但他现在确实是没有选择了,能帮他的人除了莉莉娅都是男人,莉莉娅故意接近他,他又何尝不是故意引着莉莉娅来接近自己呢? “我想见领主大人。”班杰明叹了口气,“但是去城堡送礼行不通,送礼也只能送到领主大人的贴身仆人和管家手上,见不到大人本人。” 除非能一直送,送到领主大人有印象为止,但班杰明没有这么大的财力。 莉莉娅眼睛一转:“你先说你为什么想见大人,要是有个好理由,说不定我能帮你想出办法。” 班杰明叹了口气:“我也不骗你,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我能见到领主大人,他就一定会把我留下。” 莉莉娅脸上笑嘻嘻,心里不以为然,嘴里还要说:“你不说原因,那就不好办了。” 班杰明看了眼自己的女仆,守在一边的女仆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麻布袋,然后送到了班杰明手里,班杰明拉开袋子,然后推到了莉莉娅的眼前。 那是慢慢一袋打磨好的宝石。 宝石其实不算之前,但卡洛斯的宝石却能卖出最好的价钱,因为卡洛斯有独特的打磨宝石的方法,在别人手里灰扑扑的宝石,到了他们手里就能变得光彩夺目。 “这些都是蓝宝石,还有一袋红宝石,如果我能见到领主大人,这两袋都给你。”班杰明很大方的说,好像他送出去的不是满满一袋宝石,而是一颗。 莉莉娅惊讶于班杰明的大手笔,不过她更奇怪的是:“这里面有红色的宝石啊,还有绿色的,怎么能说是红宝石呢?” 她不是宝石商人,自己也没有买过宝石,并不清楚。 班杰明解释道:“除了正红的宝石是红宝石以外,其它宝石不管什么颜色都是蓝宝石,比如绿色的这块,真正叫起来,就应该是绿色蓝宝石。” 莉莉娅一脸赞叹,心里想: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叫法,绿就绿吧,还非得说是蓝宝石。 莉莉娅拿起那颗绿色的宝石,眼里闪过惊艳,她虽然常年和乱七八糟的货物打交道,但并不讨厌亮晶晶的东西,尤其是宝石,有钱的贵族老爷还会用宝石做纽扣,或是制成胸针装点衣物,她要是能不花钱得到这些宝石,那确实很赚。 哪怕自己不用,卖出去也是一笔很大的进帐。 “见领主大人也不难。”莉莉娅这回是真心实意给班杰明出主意了,“不过领主大人很少出来,要见他,我倒是有人脉。” 班杰明连忙问:“什么人脉?” 莉莉娅笑道:“城堡里的厨娘跟我关系不错,她现在也需要机会。” 毕竟新来了一个厨娘,阿米莉亚在城堡里的地位不尴不尬,新来的厨娘也不傻,已经笼络了一些仆人。 班杰明松了口气,莉莉娅也让班杰明放心,十天之内必定给班杰明一个答复,不管办得成还是办不成,然后她就理直气壮的拿走了那袋宝石。 莉莉娅走出旅馆,站在大街上深吸了一口气。 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路上也没有没有粪便,没有到处飞舞的苍蝇,地上的石板已经铺好了,走在上面不用担心被脏水溅到脚后跟和裙子上。 她听见路过的人说:“粮价又便宜了!” “豆腐也便宜呢,我今天准备去买点豆腐,回家煮汤喝。” “外面地里的活也少,我男人不用太累,一个月就能挣三十枚铜币。” “商人还收木篮子和木框子,我男人去外面干活,我就在家里编篮子,一个月也能挣十多二十枚铜币。” “我也是!” “领主大人来了以后,我们的日子就越来越好了。” “我听说领主大人是从萨克德来的。” “萨克德是哪儿?” “不知道,肯定是座城,就是不知道在哪边,你说,大人能从别的城来我们这儿,他会不会离开……斯德丁啊?” “呸呸呸,你快别说话了!能不能说点好的?” “我知道,我也希望大人能一直待在这儿。” “只要大人一直待在这儿,我们就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 “就是,听说其他地方的人豆渣饼都吃不上了,哪有我们过得好?” “我还想把我姐姐一家接过来呢。” “我舅舅让商人跟我说,他和我爸妈在老家,饱饭都吃不上,老爷还要加税。” “到时候我们凑钱请商人老爷帮我们把家里人接过来吧,现在活好找,好手好脚就能挣钱吃饱肚子。” 有活干,不饿肚子,多幸福啊。 第133章 奴隶主们还没有把奴隶送来,商人们倒是一起送来了礼物, 给领主送礼算是一个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习俗, 并且礼物全都价值不菲,商人们送礼, 是希望在之后的日子里,池晏能多给他们行一些方便。 只是池晏嫌麻烦, 商人不见,礼物照收。 等卡迪带人把礼物都清点好之后, 他只需要看理好的礼物单就行。 “一袋红宝石?”池晏看到这一行的时候停下翻动的手, 宝石这样的礼物夹杂在金银器里面十分显眼,扫一眼就会注意到。 卡迪站在池晏身后:“是个外地人, 好像刚来这儿不久。” 卡迪又说:“好像是个年轻的女人。” 池晏:“……” 那他知道是谁了。 跟他在旅馆里说过几句话的外地人,从宝石之乡的卡洛斯过来,他还以为对方已经离开斯德丁了,但池晏记得对方并不是商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跟着一群商人给他送礼呢? 而且想送礼进城堡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池晏也不是谁的礼都收。 礼物的进出现在都由老管家管,他老人家喜欢干这个活,手底下是流水金银财宝, 他又没有自己的家,早就在心里把池晏当成自己的最亲的人了, 所以池晏一点不担心老管家会中饱私囊。 池晏摸着下巴:“他给我送礼干什么?谁带的他?” 卡迪低着头:“不是跟着商人送的,是阿米莉亚非要让我塞进来的。” 他也是看这些宝石全被打磨的熠熠生辉,才收了下来。 不是有人送礼池晏就会收, 一般都是比较熟的商人去召集依附于他的小商人,再一起送礼,互相商量好送什么,不会压过大商人的风头才行,里面有一套严格的要求和标准,很少会出现中途加塞的情况。 池晏不需要细想就知道对方送礼的目的,他对卡迪说:“一袋红宝石不便宜,你让人去一趟,叫他明天下午到城堡来见我。” 卡迪弯腰:“是。” 池晏忽然问:“城堡里的仆人现在都怎么样?听不听话?” 说起来,亚摩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池晏的眼前了。 卡迪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很有点胜利者的倨傲:“都听话。” 他可是下了大力气的,之前每天那么忙,还得抽出空来跟仆人们扯皮,仆人们之间并不是铁板一块,只不过因为卡迪他们来了,所以才有了暂时的团结。 可这样的团结是不长久的,一旦生活稳定下来,没有了紧张和急迫感,他们又会记起以前的矛盾和争斗,而卡迪只需要在其中推波助澜,抓几个人和自己一起做事,得到好处的人自然就会趾高气昂,觉得自己跟其他仆人不一样了。 没得到好处的人,则会嫉妒的眼睛发红,矛盾就会越来越深,仆人们看到了萝卜,就会变成被萝卜驱使的驴。 现在卡迪已经不缺人手了,他一句话,在城堡里还是很有作用的。 不过卡迪不敢松懈——老管家经常唠叨,还说要是卡迪犯了错,他手里还有不少能用的人,就算没有,也可以让卡迪去跟多特换一换。 池晏也发现了卡迪的变化,非要说的话,就是卡迪变得更自信了。 卡迪之前把自己弄得那么严肃,未尝不是因为他没有信心,只能给自己套上一个壳子。 “那就好。”池晏站起来,他拍了拍卡迪的肩膀,“你从没让我失望过。” 总来都努力板着一张脸的卡迪这次终于板不住了,他激动的脸颊通红,眼睛亮得要命。 然后他向池晏行礼,同手同脚地离开了房间,去让最近他差遣的最多的一个男仆跑一趟,通知班杰明明天过来。 得到这个任务的是个叫莱恩的小伙子,他在男仆里算是长得不错的,有一套棕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上虽然有几颗雀斑但并不丑,反而让他多了些天真少年的气质。 莱恩兴奋地直点头。 他可是好不容易混到卡迪身边的,一直都只是办一些小事,一天到晚都在城堡里打转。 好不容易能出去一趟,为领主大人办事,他差点高兴地跳起来,但他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莱恩抵着下头,对卡迪行了半礼,然后才说:“那我出去了。” 卡迪没什么表情:“去吧。” 卡迪看着莱恩迅捷的脚步,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觉得自己就像牧羊犬,城堡里的仆人们就是羊,他驱赶着羊群,让羊群在固定的地方吃草。 只是羊不觉得自己是羊,羊以为自己是狐狸,拥有一颗聪明的脑袋和天生的狠毒心肠。 但他知道自己是狗。 狗是很好的动物,聪明,忠诚,护主,比羊强。 莱恩刚开始是走,然后就变成小跑,有关系好的仆人在走廊尽头拦住了他,搂着他的脖子问:“遇到了什么好事,路都不会好好走了。” 莱恩小口的喘着气,一脸幸福地说:“卡迪哥哥让我去叫一个送礼的人明天过来。” 拦住他的几个人神色各异,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但还是有人接话说:“你跟卡迪的关系真不错,卡迪事事都想着你,说不定你以后有机会成为大人的贴身男仆。” 贴身男仆!多荣耀啊! 莱恩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年轻,有力气,并且认为自己也很有脑子,长得又不丑,只要多为领主大人办事,多讨好卡迪,说不定卡迪一高兴,就把自己带到领主大人面前去了。 贴身男仆虽然听起来还是男仆,但实际上已经一只脚踏进贵族的圈子里了。 贵族老爷最喜欢的贴身男仆,是可以问政的! 管家打理老爷的财产,贴身男仆则负责为贵族处理一些麻烦事。 但所谓的麻烦事,全都是大事,都是各个贵族之间的事,或者是治理城邦的事。 贴身男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掌权者,在最顶层的阶层里。 莱恩小声说:“这个我不知道,我只能把能做的事做好。” 男仆们嘻嘻哈哈地说了几句,等莱恩离开之后,他们才换了一张面孔。 “他那样的傻子都能当贴身男仆?那我就能当贵族老爷了。” “只是天天拍卡迪的马屁而已。” “卡迪可能是眼睛瞎了,看上莱恩。” 男仆们说了几句酸话,都觉得自己才应该是成为贴身男仆的人,并且在心里恨上了莱恩。 人的感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复杂,远处的人一飞冲天,他们只会觉得羡慕,可身边的人交了好运,就只剩下嫉妒。 不仅不盼着别人好,还希望别人能摔下来,摔得越惨越好。 “他要是再跑快点就好了,把腿摔断,就哪儿都去不了了。” 他们都这么想,只是不会说出口。 第二天池晏就见到了班杰明,班杰明还是老样子,少女一般的脸,眉宇间还带着轻愁,并且不是热情似火的少女,他身上带着的是林妹妹的气质,但是好在还算健康,不必担心一言不合就撅过去。 班杰明全程要么看地板,要么看池晏,就是不去看站在池晏旁边的卡迪和偶尔路过的男仆。 “我……之前过来的时候,在一个山洞里住过。”班杰明似乎抓不到重点,他缓慢地讲起来,“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带着的食物快吃光了,干净的水也要没有了,又慌又害怕。” 班杰明絮絮叨叨了半天,池晏也没打断他,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只不过池晏也没太认真听,脑子里还在想今晚要吃什么。 等班杰明终于把自己一肚子的委屈说完之后,他才终于找到了重点:“那个山洞里又一股怪味,我就带着人往里走,然后发现了这个。” 班杰明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拉开系袋的绳子以后,拿出了一块棕黄色的矿石,这矿石灰扑扑的,但并不常见,班杰明说:“我原本以为是黄宝石,但是拿到手以后才发现它有股怪味。” 班杰明:“大人,如果这是一种新的宝石,一定很值钱。” 班杰明看向池晏,他眼里有浓浓的期待。 他没什么可依仗的,算得上是一无所有,父母兄弟都不管他,也不要他,他没有家了,并且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他是个没有归宿的人。 所以他迫切的需要给自己找到一个归宿。 池晏没什么精神,但还是很给面子——为了那一袋红宝石,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卡迪收到了池晏的示意,去班杰明那拿到了那块黄色的矿石,然后递到了池晏的面前。 池晏接过之后,觉得这宝石的手感不怎么样,但具体形容,他也形容不出来。 他想起班杰明说这宝石有股怪味,就把矿石递到了鼻尖。 那是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是硫磺的味道。 池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立刻站起来,快步走到班杰明的面前,然后一把抓住了班杰明的手,脸也凑到了班杰明面前。 “在哪儿?” 班杰明已经被池晏热情的动作弄傻了:“啊?” 池晏:“这东西在哪儿发现的?” 班杰明咽了口唾沫,池晏离他太近了,他能闻到池晏身上的味道,能看到池晏脸上的茸毛。 他羞红了脸,小声说:“我记得地方,我画地图给你。” 池晏的眼睛又亮了几度。 一个会画地图的人才! 自己肯定是天选之子! 第134章 池晏不知道自己应该为发现在天然硫矿而高兴,还是应该为发现了一个会画地图的人才高兴, 这个时代认字的人都少, 更别提会画地图的了,地理勘测也没法依靠任何工具, 只能靠绘图者的记忆力和感觉。 有些人即便会画,也画得十分不仔细, 就算拿着地图也不一定能走到目的地。 池晏自己就不会画,他没画过, 而且读书的时候地理学的也就那样, 老师都说他能及格就谢天谢地了,池晏当时对自己也没有高标准高要求, 悔不当初! 班杰明脸颊通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池晏一下,然后又飞快的低下去,十分娇羞。 然而此时池晏根本不在乎他娇不娇羞,这可是个人才!是人才,就不能放过。 于是池晏亲切地坐到班杰明身边,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你从哪儿学的画地图?” 班杰明咽了口唾沫,声如蚊蝇:“小时候我父亲给我请过一位老师, 他教我的。” 池晏拍了拍班杰明肩膀,微笑着说:“你觉得斯德丁怎么样?” 班杰明低着头说:“很好,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城市。” 每一条路都铺着石板,每天都有卫兵巡逻,人们也不会看到卫兵就躲避逃跑, 工作很好找,只要愿意干活的总能找到活干,街头巷尾的窃贼都少了很多,孤儿也有地方住,有东西吃。 这一切对班杰明来说都是新奇的,这种新奇又带给他巨大的吸引力。 池晏:“你有想过在哪儿安定下来吗?你总不能一直旅行吧?” 独自一人旅行还好,班杰明带着那么多女仆,还有不少宝石,旅行不被强盗抢简直就是个奇迹,他能顺利来到斯德丁也挺不可思议的。 这可能就是老天爱憨人吧? 班杰明抬起头,一脸坚定地说:“大人,我想留下来。”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做什么,他生来就似乎拥有一切,贵族的婚生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对于未来他也没有任何想法和规划,生活对他而言枯燥又乏味。 直到他被家人赶出来,他一开始觉得委屈,然后就是自暴自弃,他觉得自己是个怪物,活着也没有价值,要不是担心自己死了,女仆们没地方可去,他早就自我了结了。 但现在,他迫切的想要做点什么,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所以池晏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池晏当然很大方地说:“那就留下来吧,你现在住在哪里,买好房子了吗?” 班杰明点点头:“买好了,买在城边。” 池晏眉头微皱,摇摇头,一脸体贴地说:“住在城边不方便,找个离城堡进的房子吧,这样你进城堡找我也更方便。” 班杰明期期艾艾:“城堡附近没有房子出售。” 紧挨城堡的房子价格不菲,并且有价无市,没人会卖。 拿着钱都买不到。 池晏笑了笑:“我让人帮你找一套,到时候我叫男仆去找你。” 班杰明抿着唇笑,笑容又腼腆又愉悦。 最后池晏还把班杰明送到走廊,目送着班杰明离开。 池晏现在不缺管理人才,老管家专门培养的就是这方面的人才,而且世界上也永远不会缺想当官的人,但却永远缺技术型人才,即便是现代社会,大部分人都说工作难找,但企业里的技术岗位却从来都在招人。 以前池晏的妈妈还担心他毕业找不到工作,一度希望他去考师范,成绩好的话毕业学校还能包分配,或者去读护理专业,医院也很缺男护士。 只是池晏一直坚持自己的选择,结果还没走进大学校园就穿了,搞得他很是遗憾,他对大学抱有很多美好的想象,高考之前所有人都在说:“坚持过这一年,美好的大学生活在等着你!”。 结果……哎…… 感觉那么多年白努力了。 班杰明忽然就成了池晏的“新宠”,池晏不仅给他找了房子,还让他能随时进出城堡的“特权”,一时之间班杰明门庭若市,邻居们常常带着礼物上门,还有商人过来送礼。 这是曾经的班杰明没有过的体验。 他还在当贵族少爷的时候,人们并不会对他太热情,毕竟他不是大少爷,不是未来的继承人。 班杰明的怪癖也因此传扬了出去,他不见男人,只见女人,于是上门拜访的就成了邻居的夫人们,不过班杰明也很忙,不能天天见人,他从池晏那里拿到了不少纸,每天都在画地图。 只见过羊皮纸的班杰明再次震惊了。 这些纸不如羊皮纸结实,入水就烂,一点火星就能烧着,但它多啊,并且轻,折起来放在身上也不担心被人发现。 这一定是领主大人的珍宝,不传之秘,班杰明忽然有了责任感,觉得自己不能让其他人发现这种纸,领主大人信任他,而他绝不能辜负这种信任。 只不过池晏不知道班杰明正在“帮”他隐瞒,他睡觉之前跟克莱斯特做完运动,正抱在一起说话,这是要池晏一天当中最放松的时候,克莱斯特的肌肉又软又弹,不是肥肉的软,而是另一种质感,很有韧性,池晏每到高潮的时候都会咬住克莱斯特的肩膀。 就算不干事,只是抱在一起,池晏也觉得很舒服,他喜欢把腿搭在克莱斯特的大腿上,整个人都倚过去,并且绝不担心克莱斯特会被自己压坏。 “萨克德那边还没有消息。”池晏闭着眼睛,鼻子抵在克莱斯特的胸肌上,他鼻尖全是克莱斯特的味道,好闻的肉体的味道。 池晏嘟囔着说:“毕竟有难度,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看到三轮车和自行车了。” 有翅膀的克莱斯特对车没兴趣——有车也没他飞得快,但还是认真听池晏说话。 池晏:“路也铺完了,感觉没什么事干了。” 但没事也要给自己找事,人是不能停下来的,一停下就会松懈,有了惰性就会变成废人。 池晏的脸颊在克莱斯特的胸上蹭了蹭,他说:“既然没事,就开始规范商业街吧。” 反正这座城市也不适合建工厂,更不适合全民种地,既然如此,就在这座城最有优势的地方使劲。 斯德丁没有商业街,准确的说,所有城市都没有。 很多城市连商铺都没有,要买东西只能等着集市开市,城里的房子也多是平房,商铺也一样,乍一看跟普通的住宅没区别,只是门一直开着而已。 克莱斯特对这些没兴趣,但池晏跟管家他们商量的时候,克莱斯特也会陪在池晏身边,一边看书一边听。 “可是城里已经没有空的街道了。”老管家很忧愁。 现在城里人口暴涨,不是因为人们很能生,而是因为很多人都把亲戚接了过来,一个带一个,只能是能顺利到达的,都留在了斯德丁,只有人来,没有人走,有钱的直接买房子,不怎么有钱的租房子,实在没钱的就住在亲戚家里,每个月给亲戚寄住的费用。 卡迪倒是说:“可以在城边建。” 老管家:“这就等于扩张城市了,是需要给圣院和王室汇报的,只有拿到许可才能……” 老管家忽然不说话了,他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前几年了,圣院今年甚至没有派人过来收税——是忘了,还是已经抽不出人手了? 斯德丁距离圣城不近,哪怕是身体最好的骑士,日夜兼程的骑马,也需要接近两个多的时间才能到,坐马车去的话,慢吞吞的摇,晚上再找个安全的地方睡觉,怎么也要四个多月。 老管家忽然说:“建吧。” 他笑着说:“这几年圣院应该不会管我们。” 池晏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圣院和王室谁输谁赢他不知道,但有一件事很明显,那就是在圣院和王室分出胜负之前,他们对于其它地区的统治力都会下降。 他们必须用全部的精力去对付对方,没有太多人手和精力限制贵族和领主们。 甚至……他们可能还需要拉拢大城领主。 “这个城确实有点小。”池晏想了想,“既然要建商业街,那就做好规划,把其它的也一起建了吧,免得之后麻烦。” 老管家和卡迪都一脸迷茫的看着池晏——斯德丁还小吗?! 斯德丁现在至少有六七千人了!这个人数哪怕放在圣城周围,都能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城! 只有公爵才能治理这样的大城。 可池晏竟然还嫌小…… 老管家低着头问:“大人,您觉得斯德丁有多少人才合适?” 池晏想了想,一个城市,最少也要比对着现代的镇,总不能跟村比人口。 至于县……想都不敢想。 估计圣城的人口都没有一个县多。 而一个镇,省会级下的镇人口能有几十万,普通镇人口十万左右,人数少的几万几千。 池晏不跟多得比,比也比不过,也不想跟最少的比,于是他拿出中间的数据,对老管家和卡迪说:“十万左右吧?六七万也行。” 老管家和卡迪互相看了一眼。 圣城的人口在三万,如果把一些躲在阴沟里的人算上,满打满算五万左右。 领主大人……这是想建立另一个圣城? 他想当国王?! 第135章 一览无余的平原上,有一行人正搀扶着行走, 他们穿着破旧的麻衣, 一身尘土,鞋早就磨破了, 脚上和腿上都是草叶刮出来的细密伤口,有些已经愈合, 有些正渗着血珠,血珠欲落不落。 热风吹在他们脸上, 每个人都形容枯槁, 全身上下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他们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已然麻木了, 机械的迈步向前,却不敢停下来,停下来就走不动了,绷紧的弦松了,人就废了。 领头的男人腿一软,跌了一跤,他趴在地上,恍惚又迷茫, 他已经不觉得累了,也不觉得疼, 但是他不想起来,就想这么一直躺下去。 身后的人陆续超过了他,没人回头看他一眼, 只有一个大头娃娃站在男人旁边,等着他站起来,娃娃的脖子很细,身体很瘦,挺着个跟脑袋一样大的肚子,他没什么力气地说:“爸爸,快起来吧,要跟不上了。” 男人那一瞬间想对孩子说:“你走吧,你跟着他们,爸爸过会儿再跟上去。” 但是他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父子俩一高一矮,继续往前走。 有时候会有微风吹过,风吹过的时候,是最幸福的时候,男人会停下脚步,静静的感受风抚过身体的感觉。 在他还没有开始逃亡之前,他从没发现原来风也是对人的恩赐。 夜里,他们聚在一起休息,食物已经吃光了,男人只能跟其他人一起挖草根,这些草根并不好吃,又苦又涩,但能填饱肚子,不会吐出来,也不会拉肚子。 好在有人带了火种,如果把草根埋进火堆里,等刨出来以后吃,那股苦涩味道会少很多。 但依旧不好吃。 可也没人嫌弃。 他们没有目的地,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所有人围在火堆边,等着草根闷好,一群活人聚集在一起,却死气沉沉。 星光灿烂,却没一个人可以欣赏。 男人把自己面前火堆里的草根用木棍扒拉出来,让孩子先吃,男孩也不嫌烫,很快就把嘴巴塞满了,然后用手捂着嘴慢慢咀嚼,如果还在家里,男人一定会骂孩子,但现在他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吃过东西之后,人们开始找睡觉的地方,无外乎就是找棵树,然后靠着树干睡,但又不能离火堆太远,否则夜里会被野兽咬死。 路上已经有不少人葬身野兽肚子,只是没人有精力为他们哀悼,那些零散的内脏和骨头,也不会有人帮他们收拾以后埋进土里。 埋进去也会被野兽刨出来,没必要。 男人甚至看到过有人会捡那些零散的肉和内脏,夜里背着人偷偷吃,甚至不敢烤熟,毕竟肉香味能让所有陷入沉睡的人清醒。 孩子缩进的男人的怀里,他有气无力地问:“爸爸,还要多久才到啊?” 男人拍了拍孩子的背:“马上就到了,明天就到。” 这话他每晚都会说一遍。 但他们都不知道他们要“到”哪里去。 等第二天天亮,他们又要继续往前走,直直的往前走。 唯一幸运的事是,没有强盗来抢他们,可能强盗都觉得抢他们这群人是白费力气。 天亮时赶路,天黑时休息,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 等他们终于看到城市,已经麻木的人群没有半点欣喜。 他们途径过很多城市,那些城市并不会对他们这些逃难的穷人敞开怀抱,只会驱赶他们,像驱赶羊群一般,让他们换个地方吃草。 有时候他们还会遭到卫兵的殴打,女人还会被卫兵拖过去糟蹋。 等女人再回来的时候,不是神情恍惚一身是伤,就是被卫兵丢过来,拖过去的时候是个人,丢回来的时候只是一具遭受了无数折磨的尸体。 这次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大城,城边有人在种地,旁边还有临时搭的棚子供他们休息饮水和吃饭,他们远远的看着,麻木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神采。 他们慢慢靠近了那座城,还好,他们没有在城边看到卫兵,田地里只有种地的农奴——至少他们觉得是农奴。 “喂!你们从哪儿来的?!”正在种地的强壮男人放下手里的活,一边朝那群人走,一边高声喊。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一步,男人把孩子拉到了自己身后,孩子抱住了父亲的腿。 如果这座城也不接纳他们,他们就得继续走。 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了被驱逐,并未抱有太大希望。 旁边正在种地的人也停下工作,朝着那群人走去。 带着孩子的男人站出来,他态度恭敬地说:“我们是从巴勒贝克过来的,我叫阿尔文。” “巴勒贝克,那是哪儿?” “没听说过。” “肯定很远。” 正在草棚里喝水的管事看见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连忙跑了过去,他让人们回去工作,自己跟阿尔文他们交涉。 “巴勒贝克啊。”管事一副自己知道的样子,他点点头,对阿尔文一行人说,“跟我来吧。” 阿尔文他们站在原地,最后还是迈出了脚步,跟上了管事。 管事的在前面说:“你们运气好!我们领主大人是个天大的好人!” 他语气夸张,动作也夸张,一边说还是一边手舞足蹈:“大人跟我们说了,要是遇到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就把人留下来。” 阿尔文他们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好人,还有这样的好事。 可是他们由不得他们不信。 管事的把他们领到一个院子里,里面的女人走出来,跟管事的说:“今天只有这几个?” 管事的:“就这几个,你快把他们弄干净,安排个住的棚子。” 房子是没得住了,但棚子有很多,现在又是夏天,住棚子也挺好,反正不会冻死。 女人:“那给他们找什么事做?” 管事的:“他们都瘦成这样了,还能干什么事?让他们先去食堂打下手吧,等身体养好点了再让他们自己去找工作。” 女人答应的很爽快:“行。” 然后,云里雾里的阿尔文他们就被领到了房子里,男人一边,女人一边,然后他们就被勒令脱了衣服洗澡,顺便把头和身上的毛发剃了,衣服也要过一遍水。 人人身上都有跳蚤,这个是不能避免的,头上的跳蚤是黑色的,身上的跳蚤是白色的,泾渭分明,谁也不触犯谁的领地。 他们洗出来的水都快黑了。 给阿尔文他们剃发的都是男人,一边剃一边问他们:“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阿尔文刚洗完澡,很舒服的说:“逃难过来的,我们那去年遇上了蝗灾,庄稼都被蝗虫吃光了,老爷们又要加税,实在没有办法我们才跑的。” 剃头的人忽然说:“那我们一样!不过我不是因为蝗灾,是因为水灾,全都淹完了,只能跑。” 阿尔文和一起来的人都抬起头看着对方,瞪大眼睛问:“你不是本地人?” 剃头的人憨笑道:“我不是啊,斯德丁外地人多得很。” “反正你们能来这儿,就证明天母看着你们!” 阿尔文迷茫道:“天母?” 剃头的点点头:“对啊,斯德丁的人都信天母。” 于是剃头的就这样那样的宣传了一波天母,最后还不忘拉踩圣灵:“圣灵只庇佑有钱的老爷们,可不管我们这些穷人,只有天母才庇佑我们。” 阿尔文他们听的迷迷糊糊,但对方说的起劲,他们也就很给面子的点头。 剃头的继续说:“你们待会儿能领到一套干净的衣服,不过衣服不是白给你们的,以后要从工钱里面扣,刚刚我听他们说了,你们被分去食堂干活,那活轻松,就是搬点东西,存放货物。” “工钱不多,但有饭吃,等你们身体养好了就能去找活干了。” 剃头的给他们出谋划策:“现在在建外城,很缺人手,工钱给的也多,一天能有十枚铜币!就是辛苦,而且每天还得验收,当天干不完就拿不到钱。”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然后问:“你们听明白了吗?” 连带着阿尔文在内的一群男人一齐摇头,他们这辈子估计都没有这么心有灵犀过。 剃头的叹了口气,然后又重复了一遍,这回说的更细了。 阿尔文他们也终于听明白了。 几个人互看一眼,然后阿尔文忍不住问:“就这么……白养着我们?” 虽然他们很想表示自己能干活,但现实摆在这里,他们都已经瘦脱相了,去食堂搬货估计都搬不了多少,食物等于白给。 剃头的摸摸自己的一头短发:“等你们好了,有力气了,就不算白养了,到时候都得还回来的,我都来半年了才把刚来时候欠的债还完。” 他有些骄傲地说:“我可是我们那群人里第一个还完的。” 他还忍不住炫耀道:“我还在城边租了个房子,等我再存点钱,就能找老婆了!” 直至夜里,阿尔文他们在草棚子里睡觉的时候,都觉得这一天像是假的。 他们每人敢睡觉,都睁大了眼睛。 好像睡过去再醒来,这一切就消失了。 阿尔文望着夜空,不知道隔了多久,他终于觉得星光璀璨,美不胜收。 第136章 城市的扩张比池晏想象的速度要快,他原本以为按照现在的生产力至少要一年才能有雏形, 结果自从他下达命令以后, 竟然有不少商人送礼来见他,表示愿意自己出钱出力去建房子, 不用池晏操一点心。 不过他们也不是白干,要求也是有的。 “老鲍勃留下的那两个赌场……”费奇挤在商人中间, 总算把所有人都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老鲍勃至今没有音讯,商人们猜测他应该是死了, 不然那么贪婪的人不可能抛下自己的产业不管。 至于曾经的伯爵大人, 商人们已经把他忘干净了。 一个过去的掌权者,死后也不过是个死人而已。 老鲍勃留下了两个赌场, 都是日入斗金的销金窟,不仅占地面积大,而且位于斯德丁的正中心,老鲍勃被池晏关起来以后,他的产业也都关停了,能接手的池晏自行接手,算是池晏自己的产业,而两个赌场池晏还没接手的原因就是他还没想好怎么改。 池晏现在也很纠结, 赌场可以禁,但赌本身是禁不了的, 如果他不禁还能收税,禁了的话反而收不了税,主要是他现在也没有太多人手去打击, 并且对商人来说,妓院开不开无关紧要,毕竟斯德丁的商人大多是外来的,以前斯德丁的妓院也是老鲍勃在经营,他们没有尝过开妓院的好处,自然就没有太多争取的热情。 但赌场不一样,赌场的收入是看得见的,而且比起妓院,赌场才是暴利。 池晏犹豫不决,问谁都得不到答案,管家和卡迪都是土著,他们的思维方式和池晏不一样,只要能挣钱的就是好的,至于这钱怎么挣,会有多少人为此倾家荡产,他们并不在意。 既然暂时还没有想好,池晏当然不会一口答应下来。 “老鲍勃还没找到,这样做不太好吧?”池晏拖着下巴,他现在已经很有领主范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随意,他不需要规范自己的行为,也无需遵守任何规矩。 因为在这里,他就是一切规矩的制定者。 规矩是因为约束别人的,不是用来约束他的。 商人们低着头,费奇还想继续说,却被旁边的人抓住手,阻止他说出接下来的话。 池晏忽然笑道:“不过我倒是有别的好处给你们。” 商人们一起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池晏。 池晏继续说:“你们把建好以后,房屋的租凭买卖,我都不插手,三年内也不收税。” 有人咽了口唾沫,那咽口水的声音很大,又因为室内安静,所以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当然不比接手赌场的好处大,但是作为一个甜枣,这也是很合格的甜枣。 商人们喜形于色,露出一张张讨好的笑脸给池晏看,还唯恐池晏看不清楚,嘴角都快勾到耳朵去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商人们得先回家把钱准备好,然后再去招人,等着池晏这边的图纸到位了,他们就能开工了。 建房子用的主要是木头,粘合剂用的都少,这种房子建得快,对木头的要求也不高,所以隔个三五年就要翻新,不然就会漏风漏雨,泛潮发霉,但再怎么样,那也是房子。 是可以住人的房子,只要一栋栋房子立起来,就能收纳更多人口,这个城市才能更有活力。 想当镇长也不容易啊…… 池晏叹了口。 让仆人送走商人之后,池晏去了花园。 花园是伯爵让人费心打理过的,人走的地方铺着石板,虽然没有假山瀑布,但不失为一座漂亮的花园,池晏来了以后,仆人们也没有荒废,花朵颜色不一,但都鲜艳而热烈的开放着,不少花上还趴着蜜蜂,正在汲取花蜜。 池晏刚到花园,一眼就看到了摆在花园中间的三轮车和自行车。 在历经重重难关后,萨克德的工匠们终于把这两样代步工具弄出来了。 仆人们也好奇的看过去。 现在人们用的多数都是独轮车,构造也很简单,只是用来搬运货物。 马车之类需要四个轮子的,只有圣院能制作生产,有时候拿着钱都买不到。 不过圣院的技术也不是特别好,马车的轮子经常会脱落,尤其是马匹快速跑起来的时候,所以马车的速度都很慢,也方便马车夫在轮子脱落后勒住马匹,去把轮子捡回来安回去。 跟马车和独轮车不同,萨克德送来的三轮车和自行车都是纯钢打造,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零件都在大叫:“我很值钱!” 池晏走到自行车旁边,他先看了眼座椅,下面有了把手,拉下去之后就能调整座椅的高度。 然后他又按了按座椅,现在萨克德还没有制作弹簧的技术,所以座椅就是一层厚实的棉花外包裹着一层硝制极好的兽皮。 不怎么有弹性,但也不硬。 就在池晏准备跨坐上去试试的时候,一旁的卡迪连忙阻止:“大人!这车是立不稳的!” 卡迪提前一步看到了车,三轮车他已经试过了,又平又稳,但这两轮车就不一样了,人上去就会倒,别说骑,就是推着走都觉得费力气。 但卡迪不敢说这玩意不好——领主大人让人打造的,就算只能当个摆设,那也是好的。 只是卡迪刚说完,就看见池晏已经坐了上去。 所有仆人们屏气凝神,时刻准备着用自己的身体去充当肉垫,把摔下来的领主接住。 一群人激动的脸都红了,似乎恨不得池晏下一秒就摔下来。 可惜池晏听不见他们的心声,他一只脚踩在踏板上,一用力,自行车就滑出去一段距离,然后他才把另一只脚也放上去。 自行车这玩意,只要学会了就永远不会忘,池晏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他现在已经顺顺当当的骑了起来,毕竟是花园,不是开阔平整的场地,池晏得控制车速,但即便这样池晏也觉得很舒服。 他慢悠悠的骑着车,微风从他脸颊拂过,吹起他耳畔的碎发。 自己现在这样一定很不伦不类,池晏神游天外的想。 等他骑完一圈,把自行车停住,才面带微笑地问卡迪:“一共送来了多少?” 卡迪已经傻了,满脑子想的都是“领主大人不愧是领主大人,两个轮子的车都能骑。” “刚刚领主大人怎么没摔下来呢?我都准备好扑过去了。” 想得太多,以至于卡迪没在第一时间回答池晏的问题。 反而是旁边的一个男仆忽然说:“大人,三轮车二十辆,两轮车十五辆。” 池晏看了眼那个男仆,没有说话。 还是卡迪反应过来以后重复了一遍。 池晏笑了笑:“抽空去问问有没有商人要吧,城堡里留两轮和三轮各三辆就行了。” 说完,池晏就离开了花园。 卡迪脸上谦卑恭敬的表情也收了回去,他抿着唇,看了眼刚刚抢话的男仆,他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但他也没有斥骂对方,而是一甩手,跟在池晏的身后走了。 现在的池晏已经不是个傻乎乎的傻白甜了,他知道自己刚刚不能接那个男仆的话,否则就是明晃晃的打卡迪的脸。 卡迪一直跟在他身边,再累也没叫过苦。 这点体面,池晏是要给他的。 等他身边只剩下卡迪的时候,池晏才说:“卡迪,多带几个人吧,以后事情会越来越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池晏在劝卡迪分权。 卡迪把池晏身边的位子看得太紧了,来到斯德丁以后,卡迪的不安感即便是池晏都能感觉到,随着所处环境的变化,卡迪应该很清楚池晏身边会有越来越多向他献上忠心的仆人。 如果卡迪一直这样,池晏只能冷落他,越过他提拔其他人。 所以池晏必须提醒卡迪,卡迪跟了他这么长时间,池晏对卡迪是有感情的。 他不希望卡迪走上一条窄路,这条窄路只会越来越窄,最后卡迪会无处立足。 卡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站在池晏背后,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他几次张嘴,最终却只说出一个字:“是。” 池晏转过头看了卡迪一眼,然后伸手拍了拍卡迪的肩膀:“去忙吧。” 卡迪缩着肩膀,低着头,倒退了两步以后才转身退下。 池晏独自一人站在窗边,俯瞰整座城市——说实话,实在没什么看头,现代大点的镇子都比这个城好看,这里既没有医院,也没有大点的饭店,更没有游戏厅和网吧,连出来城堡以外最豪华的房子都不超过三层。 自从池晏来了以后,虽然做了不少整改,但城市依旧算不上干净,只是没法随地大小便了而已,垃圾还是很多,一般都堆在街头巷尾,现在天气炎热,垃圾很快就会散发出恶臭。 池晏让每条街的管事组织人手去清理,每天把垃圾运到距离斯德丁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去掩埋。 好在这个时代的垃圾基本都是可降解垃圾,不用担心污染环境。 就在池晏站在窗边发呆的时候,一道人影走到了池晏的身后。 池晏感应到了,他放松了身体向后靠去,被克莱斯特拥进了怀里。 克莱斯特低下头,嘴唇贴着池晏的鬓角:“怎么?遇到麻烦了?” 池晏摇摇头:“就是觉得有点累。” 路漫漫而修远兮! 第137章 艾伯特和卡尔坐在房间里喝酒,桌上还摆着肉干和鱼松充当下酒菜, 他们喝的双颊绯红, 门外的男仆敲开门后送来了一壶新酒,又把桌上的空酒壶收走, 艾伯特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和卡尔的酒杯斟满。 身为池晏的近身骑士, 艾伯特和卡尔有着超常的地位。 在斯德丁,他们只需要听从池晏的命令, 每天都会有商人给他们送礼, 无论去哪里,他们都将得到最高礼遇。 这是艾伯特和卡尔从未享受过的。 毕竟他们年纪尚小时就被送到了圣院接受教导和训练, 艾伯特好歹还上过战场,但卡尔第一次离开圣院,就是护送池晏去庄园, 上过战场的艾伯特也没有因为这段经历得到什么好处,他的功劳都被骑士长抢走了,一直待在后方安全地带的骑士长在战后得到了爵位,成为一位子爵。 而艾伯特依旧只是个普通骑士。 喝了酒的艾伯特终于忍不住把自己的过去对卡尔和盘托出:“我父亲去世后,母亲改嫁, 她不想带着我,就把我送去了圣院。” 对非继承人的孩子来说, 去圣院当骑士是他们最好的出路,但别的孩子被送去,是因为父母的爱, 而他被送去,是因为他的亲人不想要他。 他的母亲不要他,姨妈不要他,亲戚没有一个愿意接纳他。 为了把他塞进圣院,母亲还花了一笔不少的钱。 艾伯特一直觉得自己是被遗弃的人,现在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他说着说着就哭了,喝了酒的人情绪会被放大,卡尔原本还算冷静,结果艾伯特一哭,他也没忍住,两个壮汉抱头痛哭,都觉得自己过去悲惨,苦尽甘来。 “走!咱们出去逛逛!”艾伯特左摇右晃的拖着卡尔站起来,两人跌跌撞撞地走了房间,守在门口的仆人看着他俩的背影叹了口气。 算了,这二位不去惹事就行。 艾伯特和卡尔住在一起,他们掏钱买了一套房子,两人都没有亲人,一个人住闲冷清,就住到了一起,房子紧邻城堡,距离承包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他们刚走出大门,就看到一群人站在街道上,人们摩肩擦踵,人头攒动,有孩子被父亲架在脖子上,人们一边说话一边叫好,热闹极了。 艾伯特和卡尔被屋外的暖风一吹,醉意更浓,他们抓住外围的一个小伙子,一身酒味的问:“怎么这么多人?出什么事了?!” 小伙子吓了一跳,他瞪大眼睛,在两个壮汉的挟持下,哆哆嗦嗦地说:“看自行车。” 艾伯特大着舌头问:“什么自行车?啥是自行车?” 小伙子看了看人群中间:“在哪里面,两个轮子的车!竟然骑的稳!” 一群人在看稀奇,都觉得这像个戏法。 艾伯特和卡尔还是没明白,但不妨碍他们知道人群中间有稀罕物,于是他们拼了命的往里挤,两个壮汉差点被挤成一张薄纸。 “哇!真的能骑!” “哎呀!又倒了!刚刚他骑了两步呢!” “这车真的能骑吗?马车四个轮呢!” “那独轮车只有一个轮,不也能动吗?” “独轮车要人推啊,你不算人的两条腿?” 艾伯特和卡尔好不容易挤进去,就看见一个他们不认识的年轻男人正在骑着一辆两个轮子的怪车,男人穿着一身堪称华美的衣裳,原本该是个有头有脸体面人,此时却一头是汗,身上也沾满了灰。 他一只脚踩在踏板上,然后另一只脚推了两下,等轮子滑起来了,他才把脚放上去。 这次他骑得长了很多,至少骑了四下,他才倒下去。 摔出经验的男人连忙在摔倒之前用脚撑住了。 他就这么一直尝试,围观的人也没散开,都在继续看——他们想知道这奇奇怪怪的车究竟能不能骑得动。 艾伯特和卡尔瞪大了眼睛。 “这是个什么玩意?”艾伯特不知道在问谁。 旁边的人接话道:“这叫自行车!外头来的好东西,听说不用马拉,用脚蹬就能走长路。” “不过他已经摔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好不容易才从城堡骑到这里。” 说完,接话的人还往回看了眼城堡,城堡大门距离这里,靠走路的话也就是喘口气的时间,大步跑几十步就到了。 卡尔和艾伯特的醉意已经消了,艾伯特继续问:“是商人们卖过来的?” 刚刚接话的人:“听说是领主大人让人弄出来的,这么好的铁,哎!” 旁边人:“你哎什么?自行车不好吗?这么漂亮,你弄得出来吗?又没让你花钱。” “就是,你就这么大点的脑子,你还想跟领主大人比谁聪明?” “这辆车肯定是有用的!你核桃大的脑袋肯定想不出来!” 接话的人被喷的灰头土脸,连忙低着头弯下腰跑了。 领主大人弄出来的? 艾伯特和卡尔互相看了一眼。 虽然不知道大人为什么要弄两轮车出来,但只要是大人弄出来的东西,那肯定都是有用的。 就在艾伯特发呆的时候,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欢呼:“没有摔!” “轮子在跑了!” 骑车的年轻人似乎已经完全掌握了平衡,一开始自行车还左右扭动,似乎下一秒就会摔倒,但他撑住了,人们从跟在他身后慢慢的走,到小跑,再到迈大步跑,直到最后跟不上,看着年轻人骑着车一溜烟没了踪影。 “两个轮子能这么快?!” “比马车还快!” “马车用的是木轮子,会掉的,这种铁车肯定不会掉!” 自行车很快成了斯德丁街头巷尾一道亮丽的风景,买到自行车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他们骑车就是为了显摆,为了有面子,不在朋友面前丢脸,不管摔再多次都要坚持学会。 而且由于自行车很贵,摔下去之前他们还要在第一时间用自己垫住自行车,免得车被摔坏了。 于是斯德丁里一群少爷们常常带着一身伤,衣服和裤子也不知道被磨坏了多少。 但是学会了的就很得意了,每天骑着车在城市里穿梭,窄小的街道他们不去,他们喜欢在开阔的街道上骑车,享受路人们艳羡的目光。 少爷们费尽心力学自行车的时候,外城的建设也正如火如荼的开展着。 规划好的街道很快被夯实,人们推着木制的独轮车,里面堆满了黏土,也有年轻力壮的男人扛着木头,招呼人一起去打地基。 商人们偶尔会过来看一眼进度,他们沿用了池晏之前铺路时制定的规矩,每个人每天完成规定的活就能拿到当年的酬劳,否则就要往后推,什么时候完成了什么时候才能拿钱。 原本十天才能干完的活,现在五天就能干完了,外城的街道现在还不会铺石板,等房子建好后才会铺。 商人们有时候闲谈,聊起这件事,都会一脸叹服地说:“不愧是领主大人,他真是位拥有智慧和远见,是干大事的大人物!” 干大事的池晏现在正在准备解决一些看起来鸡毛蒜皮的小事。 “去告诉每条街的管事,让他们招人手,最好优先老人们。”池晏坐在椅子上对卡迪说,“这些人负责清扫街道,引导人们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 池晏觉得人们生活需要幸福感,而幸福感大多来源于一些不被注意的小细节。 安排好了这些事之后,池晏就去见了快要被关出毛病的老鲍勃。 老鲍勃不是快要,他是已经被关出毛病了。 一个不被池晏重视的人,仆人自然也不会重视他,池晏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老鲍勃的时候,明明是阶下囚,但老鲍勃表现的就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他那股上位者的气势,比班迪尼克那个真正的子爵还要像贵族。 可现在,老鲍勃已经失去了他那强势的气场,颓废,衰老,他的脸已经挂不住肉了,脸上松弛的皮肤耷拉下来,再配上一对显得十分巨大的黑眼袋,他整个人都像是笼罩在黑暗之中,身体还散发着一股叫人无法忽视的臭味。 一直没有洗澡的老鲍勃,都快馊了。 池晏刚进房间就差点被熏出去。 老鲍勃低着头,目光阴鸷地看着池晏。 但他的食物早就被克扣的差不多,连扑向池晏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池晏让男仆把房门和窗户打开,通通风,等里面的味道散去了他再进去。 等了一段时间后,池晏再次迈入了房间。 他坐到老鲍勃对面的椅子上,默不作声的观察着对方。 他担心老鲍勃被关傻了。 就在池晏以后老鲍勃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老鲍勃却突然张开了嘴,露出一口黄牙,他嘿嘿笑道:“怎么样,你还不是要来见我,没有我,我养的狗可不会听话。” 池晏叹了口气,声音温柔的像是在对待任何一个年迈的老人。 “我来见你是因为你已经没用了。” 池晏既温和又残忍地说:“你养的不是狗,是老鼠。” “老鼠只要有剩饭吃,有洞钻,就不会给我惹事。” 池晏:“我这次来见你,是想知道你这只鼠王,会把粮食藏在哪里。” 老鲍勃朝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池晏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要久违的开个二档了。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池晏:“久违了!我的金手指!” 金手指:“多长时间没用我了?你没有心!” 第138章 池晏难得用一次天赋技能,觉得既然要用, 就得有仪式感, 于是他让仆人们把老鲍勃架去了一个干净的房间,还摆了几瓶花, 虽然都是从花园里采摘下来的常见花朵,但细心插好后还是挺美的。 老鲍勃大约也没想到池晏会先让他换一个房间, 他被架到新房间之后,脸上的表情不改, 是常见的没有底气的凶恶, 他只能靠表情来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了。 池晏在开始之前还难得体贴地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一次说个够吧,之后就没机会了。” 他的天赋技能威力太大, 足够影响人的一生,所以他也没说假话,这确实是老鲍勃最后与他为敌的机会。 老鲍勃以为池晏要杀了自己,他喘了两口气,一双眼皮耷拉着的眼睛紧盯着池晏,最终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求财?求权? 如果只是为这两样,老鲍勃觉得他们甚至可以成为朋友。 但池晏却另辟蹊径,他不需要任何人分享他的权力, 尤其是治理权。 老鲍勃不明白,他被这个问题困住了, 也困得太久了,他被关了多久,就思考了多久。 池晏想了想, 叹了口气,然后站起来说:“我要是说我是为了世界和平,你信不信?” 老鲍勃:“……” 池晏:“我觉得你们思想特别顽固,好像人做什么,就一定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你能解释为什么有的人喜欢吃香菇,有的人不喜欢吃吗?” 池晏:“我就不喜欢吃香菇,在爱吃香菇的人眼里就特别不能理解,明明都是一样的舌头,怎么喜欢的味道却不同呢?” 老鲍勃被绕晕了。 池晏:“所以你不能理解我。” “我只是想在能做到的范围内,把我能做的事做好。”池晏差点被自己的高尚情操感动到了,“看一个城市被建立起来,看这个城市越变越好,这难道不能算是我的目的吗?” 池晏对老鲍勃说:“你需要钱和权力,我需要成就感和满足感,其实都差不多。” “现在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池晏好脾气的问。 老鲍勃依旧盯着他:“你现在准备杀我?” 池晏摇摇头:“不准备,你也能算是个人才,现在百废待兴,什么人才都需要。” 老鲍勃松了口气,不会死就好,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总能东山再起。 池晏:“没其它问题了对吧?” 老鲍勃不说话了。 于是池晏毫无心理压力的开了个二档,几乎是在池晏开二档的一瞬间,老鲍勃就呆住了,他那凶恶的眼神消失的无影无踪,双目无神,身上仅存的力气也被泄走了,他坐在原位,呆滞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追随着池晏,眼中没有怨恨,疑惑和警惕。 只有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仿佛一瞬间返璞归真,变成了一个“好人”。 池晏朝老鲍勃笑了笑。 老鲍勃也朝池晏笑,他似乎不怎么擅长微笑,笑得跟哭一样丑,非常僵硬。 “你有藏起来的财产吗?”池晏问。 老鲍勃已经不是之前的老鲍勃了,他看着池晏的脸,怎么看怎么喜欢,并且由衷的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池晏更好看的人。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之前为什么要跟池晏做对,在池晏来到斯德丁的时候,他就应该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对方,只求对方露出一个笑脸。 “有的,大人。”老鲍勃恭敬的说,如果细看的话,还会发现他的脸上又两抹红晕,显得特别喜庆,“都被我藏在城外的山洞里了。” 池晏眉头微皱,魔族已经把城外的地形摸透了,不可能漏过一个山洞,更不可能发现了瞒着。 老鲍勃继续说:“我让人在山洞里挖了个地窖,东西都藏在那里面。” 池晏:“你能带人去找出来吗?” 老鲍勃连忙挺起胸膛:“当然可以!” 为大人做事是他的荣幸! 池晏微笑道:“既然这样,待会儿你就去吧。” 池晏还要想一个安置老鲍勃的地方,这样一个人才可不能浪费,既然已经开了二档,就不能把人用过就扔,那样实在不太负责。 老鲍勃神魂颠倒,他的目光时时刻刻都黏在池晏脸上。 池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按捺下自己此时的难受,继续问道:“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老鲍勃:“大人,奥特利准备攻打这里!” 这个原本老鲍勃想要带进坟墓里的秘密,就这么轻易的抖了出来。 “在您刚来的时候,奥特利的属官就给我写过信了。” 奥特利是一座离斯德丁很近的城市,但这座城市跟斯德丁不同,明明相隔不远,却没有斯德丁这么好的运气,既不是商业枢纽,也没有池晏这个从天而降的领主拯救得了瘟疫的人。 于是奥特利的人只能紧紧团结在一起,靠打劫过往商人维生。 连当地的领主都有一支自己的强盗团。 可谓是风过留痕,雁过拔毛。 总之,斯德丁本地的商人虽然没被打过劫,但南来北往的商人无一幸免。 虽然人们现在学会了绕路走,可一旦遇上重要的事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去闯一闯,绕路要浪费好几天的时间。 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强盗团还好说,商人们集结在一起,再招揽一群丑陋的护卫——也就是魔族,怎么也能平安过去,但这不是普通的强盗团,这是隶属于当地贵族的强盗团。 商人们也就只能花钱保平安。 可打劫商人实在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奥特利是座城市,它需要食物,需要布匹和盐,需要各种生活用品,打劫一次,就少一个以后会通行的商人,等于杀鸡取卵。 被逼到绝境的奥特利,就把目光放到了自己的邻居身上。 毕竟这个邻居像一只肥羊,富得流油不说,还没有明面上能看到的兵力——几十个卫兵而已,又不是几十个骑士,不值一提。 而奥特利的军队,可都是杀过人的强盗。 池晏听完后点点头,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镇定,但其实后怕不已。 只要奥特利打过来,哪怕魔族们的反应再快,也必定是平民们被攻击了之后。 没有任何防备的人们在面对敌人时手无寸铁,可能在睡梦中就已经…… 池晏抿着唇:“奥特利有多少能抽调的士兵?” 老鲍勃没有纠正士兵这个称呼——不管那些人是不是士兵,只要池晏说是,那就一定是! 老鲍勃认真道:“至少有一千人。” 一千人真的不算少了。 现在就算两国交战,两边的人数也基本保持在各方五万以内。 并且这五万人是很难有补充的,死一个就少一个,哪边人先死完哪边输。 而这五万人,是举国之力抽调的。 类似于抓壮丁,只要是年轻男人,都得上战场。 池晏:“奥特利准备什么时候打过来?” 老鲍勃:“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改时间,但如果按照之前他们告诉我的时间,那就是五天以后。” 池晏松了口气,有五天时间,足够他做好准备了,他们这边有防备,还有魔族,完全可以做到不费一兵一卒把奥特利的千人强盗团拿下。 至于奥特利…… 池晏笑了笑:“我正好缺一个发展农耕和畜牧业的城市。” 既然是送上门来的,他就不客气的笑纳了。 老鲍勃连忙说:“奥特利就是给大人准备的!只有大人您的光辉能照耀奥特利那个肮脏的城市,只有您的仁慈才能涤荡奥特利人的邪恶,只有您的……” 池晏:“……打住。” 老鲍勃乖巧的闭上了嘴,他还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了池晏一眼。 这一眼看得池晏很心累。 这就是他不怎么喜欢用天赋技能的原因。 他刚来的时候就因为万人迷体质天天被人觊觎,被各种揩油,连贴身内衣裤都害怕被人偷走后拿去干些不可描述的事,好不容易能关上,他是真的不想打开了。 万人迷这个体质说起来很有用,池晏自己曾经看小说的时候也脑补过自己是龙傲天。 但龙傲天振臂一呼吸引的不是忠心小弟就是绝色美人。 而他开着二档振臂一呼,吸引的大部分都是长相不堪入目的痴汉。 池晏:“行了,你先领人去把你藏起来的财宝挖出来,晚上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明天给你找点事做,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老鲍勃忽然脸一红,欲语还休地看了池晏一眼,然后低下头,无限娇羞地说:“我只想跟在大人身边,为大人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您看我一眼,我就满足了。” 池晏面无表情:“换一个。” 老鲍勃毫不气馁地说:“我想为大人清洗衣物!” 池晏扶额:“换。” 老鲍勃:“为您擦鞋!” 池晏:“换。” 老鲍勃:“为您……” 池晏忍无可忍:“滚蛋!我给你安排什么你做什么!” 老鲍勃直愣愣地盯着池晏。 池晏被看得头皮发麻:“怎么?知道怕了?” 老鲍勃朝池晏抛去一个媚眼,轻声细语地说:“大人吼我的样子,真有男子气概。” 池晏:“……” 他的二档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威力了?! 幸好没开三档。 作者有话要说:  池晏:“我错了,没想到长时间不用这技能还能升级。” 金手指:“略略略略” 第139章 池晏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把老鲍勃安置到了财务办公室——这办公室也是刚立起来的, 主要管城市建设的资金配发, 还有一些生活用品物资管理,老鲍勃的忠心现在毋庸置疑, 加上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池晏也就放手让他去干了。 而这几天最重要的事, 还是召集人手,严阵以待, 如果奥特利真的打过来, 他们必须要提前探查到消息,才能在城外把对方狙击。 毫无战斗经验和作战指挥能力的池晏在这个时候发扬了“让有能力的人先上”的优良传统, 把重任交给了克莱斯特。 虽然池晏也不知道克莱斯特会不会指挥战斗,但总比他强。 两城对战,不对,两城斗殴,估计也用不上什么兵法。 反正有魔族在就不会输,正好这次练练兵,让士兵们蹭点经验值。 毕竟不能总薅魔族的羊毛。 “最好能让士兵们也上去练练。”池晏对克莱斯特说,“不用刻意保护, 现在保护他们就是害了他们。” 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圣院和王室虽然在冷战, 但也因为种种原因分身乏术,无法有效的管控地方城市,城市和城市之间发生冲突, 抢夺资源,发起战争,战争只会越来越多。 领主们看似要听从王室或圣院的统一指挥,但其实更像是裂土而治,他们在自己的领地上拥有治理权和任命权,除了每年给上面交税,隔几年去圣城觐见以外,其实就是土皇帝。 对其他城市,也没有“这是我兄弟姐妹”的想法。 资源越少,争夺的强度也就越大。 现在的斯德丁就是一块大肥肉,只要有本事的都会想来抢枪看。 但池晏不准备缩小斯德丁的规模——之所以被人觊觎,不是因为他们比其他地方强,而是因为还不够强,当城市的规模和人口,已经战斗能力全都超出平均水平一大截的时候,他们才能安全。 那么多贫瘠的小城市和村子都洗劫,足以证明欺软怕硬是所有人的通病,好啃的骨头哪怕肉少都要啃,不好啃的骨头肉再多也要先打怵。 克莱斯特正坐在窗台看风景,听见池晏的话以后点点头:“好。” 池晏托着下巴:“不知道奥特利是个什么样的城市。” 他来到斯德丁以后还没有去附近的城市看过,对外面并不了解,现在倒是忽然升起了好奇心,池晏叹了口气:“要是能去圣城看看就好了。” 首都城市,一个国家最繁华富裕的城市,池晏问克莱斯特:“你觉得圣城应该是什么样子?” 克莱斯特跳下窗台,走到池晏身边坐下,他动作娴熟的伸长一直胳膊,池晏也就顺势靠了过去,克莱斯特的身体冬暖夏凉,可谓居家旅行必备,池晏抱住克莱斯特的腰,满足的长叹了一口气。 “圣城……”克莱斯特翻着自己从母亲那里得到的并不属于他的记忆,把千年前圣城的景象找了出来。 魔族的记忆传承就像是一代代向下递交一个黑箱子,这个箱子有锁有钥匙,只有开箱子的人有一个确切问题的时候才能从里面找到答案。 并不会一股脑得到所有魔王的记忆。 克莱斯特之前告诉池晏的时候池晏还松了口气。 “幸好是这样,不然下一个魔王不就能看到咱俩那啥的画面了?隐私权还是要有的嘛。” 千年前的圣城更像一个大型的村落,人们那个时候才有了家庭的概念,房子也只有石房草棚,石房所用的石头也不会刻意挑拣大小差不多的,并不会使用混合的粘合剂,只会用当地的黏土。 就连奥斯汀大帝所住的城堡,也只是一座看起来更大的石头房子。 于是克莱斯特真诚地说:“至少一千年前,那里还只是个简陋的村子。” 池晏:“……你那老黄历可以更新一下了。” 可惜他这两年估计都不能离开斯德丁,不然还真想去圣城看看。 池晏的头靠在克莱斯特的肩膀上,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池晏一点都不想动弹,屋里摆放着几个冰盆,一点都不热,这点阳光来的恰好。 等池晏靠在克莱斯特肩膀睡着之后,克莱斯特才轻手轻脚的把池晏抱到床上去,然后用被子盖住了池晏的肚皮,在盖之前,克莱斯特还在池晏的白肚皮上亲了一口。 池晏像是被搔到了什么痒处,在睡梦中还闷笑了两声。 克莱斯特目光温柔的看着池晏的脸,停了几秒后才离开房间。 士兵们正站在空地上,这处空地是专门被清理出来的,铺满了石板,后面还建了仓库,里面全都是打造好的武器,士兵们每天都要训练,他们跟卫兵不同,不必在城里巡逻,但训练量和训练强度都比卫兵大得多。 这些士兵多数都是普通平民出身,应招当兵也只是为了拿到固定工资。 当兵每个月能拿到一百枚铜币,对平民来说非常有吸引力,毕竟一个壮年男性去干体力活,一个月的收入也就在五十枚铜币上下。 但当兵是有风险的,一旦遇到危机,他们得用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去拼一条生路出来。 只是刚当了两个月兵的比尔没想到战争会来得这样快。 他站在人群中,顶着炎炎烈日,保持着一个姿势站立,额头的汗珠不停滴落,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下巴,然后落在石板上,迅速消失无踪。 身边的人也一样,他们又累又渴,却不敢抱怨一句。 训练当然是可怕的,但受过穷,饿过肚子的他们硬生生扛了下来。 没当兵之前,他们自己都要吃树皮啃草根,当兵之后,他们每天都能吃饱,隔一段时间还能吃到肉,挣的钱可以养活一家人,弟弟妹妹们不用被丢到野外让他们自生自灭,即便再苦,他们也能忍受下来。 然而这和之前的训话不同,士兵们看着他们的教官也严正以待,跟他们一起站在烈日下,表情严肃的看着木头搭建出的高台。 好像待会儿这里要来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这些教官跟士兵们不同,他们都是被克莱斯特训过的,每一个都有着超乎常人的勇猛,打斗起来悍不畏死,似乎死不可怕,输了才可怕。 比尔抬起头,偷偷看了自己的教官一眼。 然后他咽了口唾沫,低下了头。 阿奇尔教官是所有教官里最严苛的人,他似乎没有人的感情,只知道战斗,和他练习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手下留情,输了就会受重伤,还没等伤好完,又要被拖起来继续训练。 所以有时候不同队伍切磋的时候,阿奇尔训练的队伍总能赢。 不赢没办法,输了会很惨的。 比尔呼出一口气,他们这些在阿奇尔手里讨生活的士兵都很羡慕其他教官的队伍,虽然都很严苛,但没有阿奇尔这么丧心病狂。 然而让比尔奇怪的是,平时总一脸凶狠的阿奇尔这时候竟然收敛了表情,表现的像是一个普通士兵,他的眼神中还带着浓浓的恐惧和敬畏。 真不知道这次来训话的是哪个大人物,可能是领主大人? 比尔双目无神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士兵的后脑勺。 比尔不知道他们站了多久,终于在阳光逐渐衰弱,却还没有消失的时候,他们等待的人出现了,比尔的视力不是很好,他只能看见一个影影卓卓的身形,那是个看上去不算强壮的男人,没有夸张的肌肉和大块头,只看身形的话像是一位贵族。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拥有一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漆黑的长发,他身上那件黑色的袍子有流光闪烁,教官们的手背在背后,已经低下了头,士兵们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模仿着教官们的样子,谦卑的低下了头。 克莱斯特并不习惯给人训话,他除了在池晏面前以外,并不是个“活泼”的人。 此时克莱斯特看着台下的士兵们,他不得不承认,这群人族士兵比魔族像样多了,魔族穿的再怎么体面,不变成原型就没有气势,倒是可以靠脸吓退敌方。 士兵们目不斜视,他们被训成了条件反射,绝不敢违抗指令。 毕竟是克莱斯特亲手训出来的教官,挨打的次数多了,渐渐有了狼性。 克莱斯特也更愿意让他们变成狼,狼是群体动物,它们聚集在一起,便无往不利。 他不需要狼群里出现一只老虎。 “敌人就要来了。”克莱斯特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个人却都能听清。 克莱斯特忽然笑了笑:“士兵的职责就是上战场,冲过去,砍下敌人的头就能活命,输了和逃跑,都只有死。” 克莱斯特明明只是脸上带笑,但站在前排的士兵和教官们都被他那平淡却暗藏勃勃杀机的声音蛊惑了,他们抬起了头。 克莱斯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教官的脸,教官们抬头挺胸,向克莱斯特展示自己的强壮和凶悍。 克莱斯特:“你们是刀,刀作用就是杀人。” 士兵们全都抬头,紧盯着克莱斯特,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话,却叫他们忽然激动的不能自制。 是啊,他们是兵,是领主大人手上的刀,要砍向每一个面对着他们的敌人。 克莱斯特喊道:“阿奇尔。” 阿奇尔连忙出列,他一双眼睛猩红,喘着粗气,比其他人的反应都要大。 他训练了那么久,挨了那么多大,那么多次下不了床,似乎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这一刻。 克莱斯特看着阿奇尔。 阿奇尔不像人族,更像魔族,他骨子里流的是嗜战好杀的血。 克莱斯特:“你领一队人,做先锋队。” 阿奇尔单膝跪地,掷地有声地喊道:“是!” 先锋队是一把刀的刀尖,必须要直接刺向敌人的心脏,不能有片刻迟疑,还要有悍不畏死的勇气,阿奇尔是个疯子,他训练的士兵即便不是疯子,也快被他逼疯了。 安排好所有人的职位后,克莱斯特觉得无话可说——如果是池晏,此刻应该正在长篇大论做动员工作,然而克莱斯特不是池晏,他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再说下去就是废话,于是他迈步离开了高台。 教官们摩拳擦掌,曾经只会耀武扬威,空有一身花架子的他们也迫不及待想试试自己现在的本事。 克莱斯特走后,教官们就领着士兵继续训练。 也有和教官关系好的士兵偷偷问:“大人,刚刚那位大人是……” 明明看上去并不壮硕,但总给人一种十分凶残的感觉。 教官小声说:“那位是克莱斯特大人,我们这些教官就是他训出来的。” 士兵:“啊……” 他还以为教官生来就是教官,没想到他们也有被训的时候。 教官想起被训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他摸了摸手臂,对士兵说:“那时候我可比你们还惨。” 士兵好歹只是累,他那时候是真的拿命在拼,每天挨揍,还没法休息,哪怕鼻青脸肿,吃饭的时候还要跟其他人抢肉。 幸好熬过来了…… 教官眼睛眯了眯。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要跟他们打起来。 —— 奥特利城内。 年轻的“士兵”佝偻着腰,悄悄的跑进了一条小巷,他紧紧抱着肚子,一看就知道怀里藏着东西,他在小巷里东拐西拐,总算到达了目的地,挨着墙的简易木板箱里,正窝着三个小娃娃,听见有人来,娃娃们从木箱的小洞里往外看。 看到“士兵”的脸以后,他们才小心翼翼的走出木箱。 “士兵”把怀里的一块黑面包拿出来,这块不大的黑面包里混杂着很多麦麸和小石子,但这是现在非常珍贵的食物。 “哥哥,你今晚回来睡吗?”小男孩咽了口唾沫。 “士兵”笑道:“不回来,我今晚有事要做,要是运气好,我们以后就不用饿肚子了。” 如果此时有人路过,一定会发现这个“士兵”有一张青涩的面孔,他可能还不到十四岁,四肢细瘦,只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他把黑面包泡进木碗里,等泡软了才能吃,不然他们的牙齿根本咬不动这么硬的面包。 奥特利死气沉沉,街头上行走的都是“士兵”,说是“士兵”,其实就是城里领主和各家大势力养着的强盗团,然而他们在成为强盗之前也只是普通平民,可能许多人连架都没有打过,然而上面的人一声令下,他们就变成了人人恐惧的强盗。 年轻的“士兵”看着弟弟们把泡软的黑面包吃下去,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能吃就好,能吃就能活下去。 弟弟们吃完之后,他就走了,他还得去团里集合,然后拿上武器,跟着其他人一起去攻打斯德丁,他们从路过的商人嘴里知道斯德丁是个地方。 那是个好地方! 人人都能有活干,有无数商人,那里的穷人不用交税,那里的农民可以好好种地,不用担心税收让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全部被拉走。 只要他们按照领主大人说的,把斯德丁打下来,他们也可以过那样的日子了吧? 他的父母亲人都死于瘟疫,只剩下这三个弟弟,为了保护他们,他也必须拿起武器。 年轻的“士兵”并不知道自己将要走上的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他只知道只要自己听话,就一定能让弟弟们活下去。 “士兵”都已经集结好了,他们难得这么激动,好像只要今天过去,他们就来迎来新人,不用再当强盗了,每天只要好好工作就能得到酬劳。 很快,他们就踏上了前往斯德丁的路。 对他们而言,那不是一条充满了血与厮杀的路。 而是一条通往希望的路。 就在他们刚刚离开奥特利,前往斯德丁的时候,躲在树上的人也动了,他像一阵风般在树林里穿梭,很快就来到了平原,他压低身体,把自己隐藏在半身高的草里。 戈尔跑的很快,他天生就擅长奔跑,比其他魔族的速度都要快,而且他身形的时候身材瘦弱轻盈,也很好隐藏,他在奔跑的途中会向后看,看那群人有没有跟上。 但他早就看不到那群人的影子了。 等戈尔跑到斯德丁城外,见到阿奇尔,奥特利的强盗团还在后面“慢腾腾”的行军。 现在所有的士兵都在城外,他们占尽了先机,如果这样都能输,都能伤亡惨重,那他们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阿奇尔握紧了拳头,他兴奋地问:“他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戈尔看了眼阿奇尔,觉得这个人族实在不像人,但他也没有把心里话,毕竟他俩不熟。 戈尔报了个时间,但也比较虚。 “今晚不能休息。”戈尔对阿奇尔说。 阿奇尔点点头,但他没有看戈尔,而是看向远处,看向地平线。 不知道为什么,戈尔忽然打了个冷颤。 他觉得阿奇尔不是人,而是一把刀,一把嗡鸣着随时想要见血的刀。 而池晏这时候也在城外,不过他的待遇好多了,他能坐在树下吃饼干,这棵树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五人合抱都围不拢,树冠绿叶葱葱,能遮住大片阳光,只剩下斑驳碎光从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落在池晏的头上,脸上。 克莱斯特就坐在池晏的对面,两人中间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摆着饼干和水杯。 这饼干里加了点奶,可能是因为加的少,奶腥味并不重,又加了很多糖,所以吃起来又香又脆,成功晋升为池晏最爱吃的零食。 “奥特利的人今晚到的了吗?”池晏问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也不知道,于是把戈尔叫来问。 “能到。”戈尔给了个确切答案。 虽然他觉得奥特利的那群人走的很慢,但也知道对人类来说,那个速度已经够快了。 池晏靠在树干上,他其实对战争没有具体的概念,毕竟之前也只是在庄园里遇到了一群强盗,那群强盗的战斗力还不怎么样,卡尔和艾伯特带着当时还不算强壮的奴隶们都能战胜他们。 关于战争,池晏只在电视剧和书里看到过,但电视剧嘛,除非特别更共情的人会有触动以外,普通观众也只是觉得——卧槽,场面够大,够炫酷,不知道剧组投了多少钱,这群群演可真是尽职尽责,盒饭可以多放两个鸡腿。 至于书里的战争,那就只是一串数字,这边有多少人,那边有多少人,用了什么计谋,然后怎么赢了。 总之,池晏没什么真实感。 池晏问站在旁边的艾伯特:“你以前上战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艾伯特忽然被问,连忙毕恭毕敬地说:“就……就那样,刀剑都容易折弯。” 池晏挥挥手:“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场面。” 艾伯特更迷茫了:“场面?场面大概,大概十分血腥?” 池晏:“……” 艾伯特:“……” 池晏:“死的人多吗?会有战俘吗?” 艾伯特迷迷瞪瞪地说:“死的人多,没有战俘。” 战俘一般只有两国交战的时候才会有,两个城打起来要什么战俘?关起来还废粮食,放走了又要转头打回来,还不如直接杀了,省粮省事。 当然,从战场上逃跑的人不算。 而输的那一方逃的人很多,一般也没有战俘杀。 池晏想了想:“那愿意投降的还是别杀,等咱们反攻奥特利,那些人也是战斗力和劳动力。” 池晏已经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天真了。 但他还是希望保留一分善意,给别人一条生路。 当然,这份善意和生路,都是建立在他有自保能力的条件下。 当他立于不败之地的时候,才能去当个“好人”。 池晏问克莱斯特:“你觉得呢?” 克莱斯特吃了块饼干,眼睛微眯,像一只吃到猫薄荷的大猫,享受得不行,他看着池晏说:“你决定就行。” 池晏叹了口气:“哎!这样我压力很大的,你给点建议啊。” 克莱斯特又拿了一块饼干,只是这次他没有自己吃,而是伸手喂给了池晏。 看着递到自己嘴边的饼干,池晏张嘴吃了下去。 然后才听见克莱斯特问:“好吃吗?” 池晏:“……好吃。” 克莱斯特用旁边的细棉布擦干净手指,然后说:“下次让她们多放点糖。” 池晏眨眨眼:“好。” 克莱斯特捏了把池晏的脸,对手感很满意,这才慢悠悠地说:“投降的不杀也好,留着种地铺路。” 魔王陛下,今天善良值也在蹭蹭往上涨。 第140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池晏等的都有点不耐烦了。 他原本以为天黑之前奥特利的人就能到, 但现在太阳即将下山, 只剩下一抹残阳,该来的人却还没有来。 魔族们也很不耐烦, 他们一早收到了指令,这次的主力是人族士兵, 他们只负责在边缘组织奥特利的人逃走,而且还不能杀, 只能往回赶, 现在魔族们潜伏在半人高的草地里,赶虫子都得小心翼翼, 免得被人发现。 池晏跟没骨头一样靠在克莱斯特的身上,他打了哈欠,觉得奥特利的人再不来,他就要睡着了。 好在奥力特的强盗团没有让池晏等太久,在最后一抹阳光消失的时候,池晏终于听见了远处的脚步声,一千多个人一起行动,在平原是很难隐藏踪迹的, 没有山川河流供他们躲避,遮掩他们的身形和响动。 池晏想象中的强盗团, 应该是一群膀大腰圆,一拳能锤死一头牛的壮男,然而等那群人走近, 池晏能看到身影以后才发现,除了前面骑马的穿着盔甲,看起来还算魁梧以外,后面的“强盗”就和他刚到斯德丁时城里的平民没有区别。 现在他们还有一股精神气撑着,显得没那么孱弱颓丧。 但身形是骗不了人的,“强盗们”拿着不锋利的武器,佝偻着腰,跟在骑着马的头头们身后,只有一双双眼睛,像饿狼般注视着前方。 他们已经认定,只要打下斯德丁,他们就能过上幸福的日子。 而所有阻挠的人,就是他们的敌人。 魔族们在前方跃跃欲动,人族士兵们在后头紧张得要命。 虽然训练了一段时间,但士兵们依旧没有自己已经是士兵的自觉,他们内心深处,还是把自己当成平民。 克莱斯特对池晏说:“这次正好给刀开锋。” 上了战场,就只有敌我,就要抛弃人性,一旦人性占了上风,觉得对方跟自己一样是人,一样有家庭有亲人在后方等待,那么谁心软,谁动摇,谁就先输。 而输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现在有魔族垫底,人族士兵们相对安全。 池晏心里很清楚,他点点头:“投降的不杀。” 奥特利的人踏上攻击范围的那一刻,埋伏在后方的阿奇尔一声爆喝,身先士卒地冲了过去,他们埋伏只能趴在地上,因此没有一个人能骑马,大约是因为阿奇尔的队伍已经被阿奇尔训疯了,没有一个人迟疑,跟在阿奇尔身后,爬起来就冲。 阿奇尔双手拿刀,整支队伍向一把利刃,直插敌方阵营。 先锋队不会拿盾牌,也不会考虑自保,他们要做的就是在一瞬间给敌人最残忍的打击。 “强盗们”大约也是做好了准备的,他们有一队骑兵,虽然不过十几个人,十几匹马,但在阿奇尔他们冲过去的时候,骑兵第一时间移到后方。 阿奇尔的长刀砍向挡在他身前的人,那人原本就佝偻的身体倒了下去,但阿奇尔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就挥刀向后面的人,他的衣服被鲜血染红,在这星光璀璨的夜里宛如穿了一身黑衣。 没有阳光,鲜血就是黑的。 阿奇尔的身边有他训出来的兵,士兵们第一次上战场,他们举着刀,却不敢向人挥下。 因为这些人不像他们印象里凶残可怕的强盗,而是瘦弱的平民。 一个士兵动摇了,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就在这一刻,一把破烂的刀刺穿了他的腹部。 拿着刀的是个男孩,他甚至没有士兵的肩膀高。 下一秒,他的同伴就一刀划破了男孩的脖子。 士兵低下头,看着插在自己腹部的那把刀,他看着鲜血从伤口流下,却并没有觉得疼,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昨天他还在训练,还在被阿奇尔骂,怎么现在,他就要死了呢? 阿奇尔怒吼道:“安迪!” 安迪迷茫的看过去,原来教官记得他的名字啊…… 安迪缓缓地坐到了地上,他忽然没了力气,只觉得累。 为什么要有战争呢? 他只是想好好活着,养活自己的家人,每天能吃一顿饱饭,娶了一个老婆,生几个孩子。 安迪感觉天旋地转,他觉得有点冷,也听不见厮杀声和阿奇尔的怒吼,他抱紧了自己,无神的看着前方。 天母真的存在吗? 如果存在的话,就让他下辈子出生在一个和平能吃饱饭的地方吧。 他不想杀人,他只想当个好人。 “安迪!”阿奇尔挡在安迪身前,“把他拖回去!” 阿奇尔身边的人从地上身上把刀拔出来,喊道:“安迪死了!” 阿奇尔抿着唇,然后从嘴里吐了一口血唾沫:“跟我冲!” 士兵们跟在阿奇尔身后,他们终于在这个时候认识到了战争的残忍。 他们不杀敌人,敌人就会杀他们。 至于怜悯,要等他们胜利之后再谈。 其他教官带领的队伍也已经包抄了过去,他们把奥特利的人围在里面,奥特利的骑兵想从包围圈撕开一个裂口,穿着盔甲的骑兵们也知道冲不出去就是死,他们必须要奋力一搏。 池晏转头问克莱斯特:“要不,还是让魔族去吧。” 克莱斯特却摇头:“刀不见血,就称不上是刀,只是一块刀形状的铁而已。” 克莱斯特拍了拍池晏的头,他的声音很温柔,却也很冷:“你不可能每场战争都在,魔族也不可能永远庇护他们,他们不化身为刀,就只能任人宰割,甚至不如羔羊。” “羔羊还有人愿意养着,而他们在敌人眼里,只会浪费食物。” 池晏抿着唇,他知道战争是无法避免的。 情况越是危机,大地越是贫瘠,资源的争夺就会越残酷。 所有人都在为了生存想尽办法。 没有善恶之分,只有输赢之别。 这一刻的池晏就像一个老父亲,他明明知道孩子会受伤,却只能看着孩子们去闯。 池晏轻声问克莱斯特:“我们的武器比他们好,我的士兵也更强壮,为什么现在却不相上下?” 克莱斯特:“有时候精神和勇气也很重要,被逼到绝路的人,总比还有依仗的人更无所畏惧。” 池晏这边的士兵还没有被逼到背水一战的地步,不会输了就是死。 而奥特利的强盗团却走在独木桥上,他们不能退,不能输。 魔族们在旁边看着,很想下场,但不敢,一个个只能扯开喉咙喊,找点参与感。 “咬他的喉咙!撕开他的脖子!” “你的刀是用来看的吗!” “力气呢!你们是小鸡崽子吗?!” 他们喊得很起劲,只是正在拼杀的士兵们一个字都听不见。 阿奇尔带着人冲进了那一千人中间,阿奇尔感觉不到痛,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每一寸骨头都在作响,他双眼赤红,似乎他一直都在等一刻。 他的勇猛让更多人围在他的身边,跟着他同进同退。 敌人的刀已经开始卷刃了,他们要去安全的地方把刀踩直,可阿奇尔他们没有给对方时间。 “士兵”害怕的发抖,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他以前听同伴说过,商人们很好抢,一群人过去,商人都会老老实实的把货物送上,他们甚至不用举起刀。 他以为这次也会像同伴们说的那样。 他们这么多人来到斯德丁,就算斯德丁领主不把所有东西都送上,也总会给他们好处。 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 “士兵”这辈子头一次反应的这么快,他往地上一蹲,一把刀就从他的正前方刺进了站在他身后,推他那一把的人的胸膛。 当身前的人把刀拔出来的那一刻,同伴的鲜血洒了他一身。 他的头上全是同伴的血珠。 “士兵”的刀落在了地上,他抱着头,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害怕了。 好在斯德丁的人并没有向脚下看。 “士兵”就这么等待着,他不知道这场厮杀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最后,但他不想死,他也没有死的觉悟。 可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想起了自己的三个弟弟。 他没法照顾他们了,三个没爸没妈,失去了唯一能干活的大哥的小崽子,怎么在奥特利活下去呢?他们是会饿死,还是侥幸活到冬天被冻死? “士兵”咬着唇,他默不作声的哭了。 他终于不想其他人了,他想起了自己。 他是大哥,要照顾弟弟们,父母走了,却把责任留给了他。 有食物的时候,他要把食物让给弟弟们,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饱过肚子了。 “士兵”久久没有等到敌人的长刀,他感觉四周逐渐安静了下来。 然后他听到一声惊雷般地吼声:“放下武器,跪在地上,投降不死!” “放下武器,跪在地上,投降不死!” 还没满十四岁的士兵想活命,他想吃饱饭,他狼狈的爬起来,跪在地上,额头贴着被血染污的大地,全身都在发抖,他身上还有一股尿骚味,只是现在血腥味更重,没人能闻到那股味道。 阿奇尔长刀插在地上,自己抓着刀柄,不停地穿着粗气。 他的手臂被人划了一刀,可他已经麻木,不觉得疼。 同伴们也没比阿奇尔好上多少。 他们也没想到敌人如此顽强。 一地的尸体,分不清是哪边的人。 月光依旧温和的照射在所有人身上,不分敌我。 第141章 俘虏被关到了地牢里,他们至少要在地牢关上一个月, 等他们变得乖驯以后再给他们安排活。 但斯德丁的士兵们并没有因为这场战争的结束而变得轻松, 他们要打扫战场,要维持军纪, 三天之后,他们要出发去奥特利。 阿奇尔的手臂上缠着绷带, 沉默寡言的去搬运尸体,敌人的尸体丢到挖好的大坑里, 用土埋上就行了, 但他们也没有随便挖坑,这坑还算深, 野兽不能随随便便的刨出来。 但己方阵亡的士兵都有墓。 池晏专门在城外圈了一块坟地,城里的石匠会给阵亡的士兵们雕刻墓碑。 城里的人在战争几乎的第二天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 因为阻击敌人的地方距离斯德丁有一断路,又是冷兵器战争,几乎没人听见响动。 梅醒的很早,她天还没亮就醒了,最近她找了个新工作,去给干重活的人洗衣服,她一天能洗五框衣服, 一个月能拿到四十二枚铜币。 而且干活的地方管水管饭,饭就是最便宜的豆渣饼, 但梅不嫌弃,能吃饱就行,钱都能存下来, 有时候她也会去集市买点菜,回家跟母亲改善一下伙食。 她照旧穿好衣服,跟母亲打了招呼以后就离开了家,然后前往城边的洗衣厂。 只是刚刚踏出家门的梅,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 大街上站满了人,人们似乎在谈论什么,几个人或者十几个人挤在一起。 梅茫然的凑近一群人,终于听清了他们嘴里说的话。 “昨晚奥特利的强盗打过来了!” “住在城边的人刚刚进城买东西的时候说的!说他一早起来就看到当兵的在埋尸体!” “那……那现在不会有什么事吧?” “肯定没事!埋尸体就证明是咱们这边赢了!” “对!” “听说强盗特别可怕,他们要是攻下一座城,就会杀了城里的男人,把女人奸杀,然后把孩子们养起来,让他们变成新的强盗。” “那城不就毁了?” “他们又不怕毁城,人杀光了,抢了东西就走,还能找下一个地方抢。” 梅犹犹豫豫地开口问:“可是斯德丁是大城啊,强盗抢的不都是小城和村子吗?” 刚刚振振有词的男人转头对梅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奥特利的强盗可不是真的强盗!” 其他人连忙凑过去听。 男人侃侃而谈:“奥特利可不像我们斯德丁,瘟疫的时候我们有领主大人赐的药,后来城里的商人也没有哄抬粮价,就算买不起菜和肉,我们也买得起豆渣饼,铺路种地还能挣钱。” “他们找不到活干,又买不起粮,后来商人也不乐意去了。” 有人问:“你怎么知道的?” 男人:“我就是从奥特利过来的!” 围观的人:“那你说“我们”斯德丁?” 男人:“我虽然是从奥特利来的,但我觉得我就是斯德丁的人,我娶了斯德丁的老婆,生了斯德丁的女儿,怎么就不是斯德丁的人了?” 众人:“……有道理。” 男人难得被这么多人关注,他抬高头,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然后奥特利的领主收不到税,拿不到钱,就让他们的卫兵去城外打劫过路的商人……” 旁观者:“哇!” 男人:“除了领主以外,当地的大家族也这么干。” 围观的人叹为观止,没想到世上还能有被领主养着的强盗团,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但梅更关心的不是这个,她忽然问:“那我们这边,有没有死人?” 男人:“不知道,我又没去城外看,他们说想去城外看看,要是没人拦的话,我也想去。” “我们也去。” “对对对,一起去。” 梅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跟着一起去,她的新工作只计量,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 大半个城的人都在往城外走,斯德丁难得有这样挤满人的时候。 而城外正在忙活的士兵们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打扫战场。 在把敌人的尸体扔进大坑之前,他们还得把对方身上都摸一边。 梅他们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染着血的土地,连草叶都沾上了已经干涸的鲜血,士兵们正弓着腰,一具具搬运着尸体。 所有人不约而同,在距离战场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斯德丁作为一个枢纽城市,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战争了。 一般来说,除非穷途末路,没有人会进攻斯德丁,因为斯德丁一旦出事,商人们就只能选择绕道走,会断掉很多商人的生路。 这也导致斯德丁的人看到血腥场面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即便现在已经是战后了。 阿奇尔也看到了走来的平民,但是他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平民们身上。 他扫视着自己训出来的兵,头一次发现他并没有把他们训好。 如果把他们训好了,就不会有安迪那样的年轻人因为迟疑丢掉生命。 如果把他们训好了,就不会在占着大优势的情况下还陷入苦战。 阿奇尔咬着牙,他的舌头在战斗的时候被自己咬破了,此时嘴里全都是血,他把腥甜的血液咽下去,疲惫的坐到石头上。 他的副手还站着,皱着眉头说:“我们队死了三十六个。” 阿奇尔冷着脸:“我没把人训好,等这里打扫干净了,我就去找大人领罚。” 副手清楚阿奇尔说的大人是克莱斯特,他疲倦的点点头:“我跟你一起。” 他们心里都清楚克莱斯特的惩罚手段,接下来的一周,他们应该都只能躺在床上。 阿奇尔抹了把脸:“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他以为他让士兵们日夜训练,让士兵们不累趴下不能休息,就是为士兵好,就能让士兵在上战场以后多几分活下来的希望。 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副手又看了眼那群平民,对阿奇尔说:“那些人怎么办?要不要赶走?” 阿奇尔摆摆手:“让他们看吧。” 阿奇尔:“安迪他们,也是为他们而死的。” 副手叹了口气。 为谁死的呢? 谁也说不清。 梅站在人群中,她迫切的想要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于是她转头问刚刚那个从奥特利过来的男人:“我们是不是该去帮忙?” 男人没听清楚:“什么?” 梅在嘈杂的人群中大声说:“他们打了仗,战胜了敌人!他们是英雄!打扫战场的事应该让我们这些没上战场的人来做!” 男人拍拍后脑勺:“你说的对。” 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就在士兵们顶着烈日抬尸体的时候,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身边出现了很多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默不作声的站在他们身边,代替他们抬起了地上的尸体。 士兵们一脸茫然,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大人们让这些人来打扫的吗? 一名士兵忽然从人群这个认出了自己的家人,他迈开步子,走到自己老母亲的身边,想从母亲手里把活抢回来。 “妈妈。”士兵喊了一声。 妇人抬起头,看到了自己儿子的脸,她的泪在一瞬间涌了出来,她细瘦干枯的手抚摸着儿子的脸颊:“妈妈的巴罗,你还活着。” 巴罗咧开嘴笑:“活着,没死,你回去休息吧,我把这里打扫干净就回去了。” 妇人却没有离开,她伸出手,放在了儿子的手上:“让妈妈来,你累了。” “妈妈虽然不能像你一样上战场杀敌人,但这种事我还是能做的。” 巴罗措手不及,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于是他环顾四周,发现不少人都盯着他们母子两,这些人的目光里没有鄙夷,没有蔑视,他们看着他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个英雄。 充满了敬佩。 有人说:“你儿子在当兵?这可真是个强壮的小伙子!” “一定很勇猛吧!” “巴罗,你昨晚杀了多少个敌人?” 巴罗想了想,他诚实的说:“我不记得了。” 但这并没有打击到人们的热情。 他们继续说:“你可真厉害!” “敌人是不是很可怕?” “要不是你们,斯德丁可就完了!” “你们都是勇士,是保护斯德丁的英雄。” 巴罗从未被人这么夸奖过,他的脸都红了,只能低着头,不敢去看说话的人。 他真的很厉害吗? 他昨晚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只记得一片混乱,他只能艰难的从身形和衣着辨认敌人。 他还记得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还记得挥刀下去的时候,敌人那充满恐惧的眼睛。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要收回他的刀了。 喊杀声震天,可是直到现在,巴罗都没有真实感。 他真的上战场了,也真的杀人了。 巴罗咽了口唾沫,他小声说:“我……我不是勇士。” 然后他转过头看了眼阿奇尔:“我的教官才是。” 可是人们并不听他的话。 “你们都是勇士!” “我可不敢想我上了战场会怎么样!” “巴罗,你是斯德丁的孩子,你守护住了我们的城市,以后你的孩子也会把你当成他的骄傲!” 巴罗眼眶一红,他傻傻的站在那,一动不动。 他是斯德丁的孩子,他没有辜负这座城市,没有辜负这片生养他的土地。 他阻挡了敌人的进攻,用自己的血肉,护住了这里。 这一刻,巴罗泪如雨下,他活过来了。 第142章 斯德丁的道路上摆满了鲜花,平民们自动自发的去城外采摘野花, 自己编花篮, 而每一个士兵的家门口,都堆满了这样的花篮, 士兵们从未被这样关注过,也从未被这么多赞美和善意包围, 战场已经被平民们打扫干净了,他们甚至把染了血的土地翻了一遍, 再也看不见血色。 但是士兵们也知道, 他们马上就要出征。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内心没有仿徨, 没有恐惧,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斯德丁的人,这些人不是虚无缥缈的,而是他们的邻居,他们的父母,他们心爱的女孩。 奥特利既然打了过来,他们就不能以一场胜利息事宁人。 否则其他城的领主只会觉得他们软弱可欺。 派一支军队过去,赢了最好, 输了也不过损失这一支军队而已,不必担心承担其他后果。 只有把奥特利打服, 打怕,打到杀鸡儆猴的程度,那一双双窥视的眼睛才会缩回阴暗的角落里。 不过这一次出征, 池晏是不去的,只有克莱斯特去。 池晏在出发前一天还对克莱斯特说:“不能动平民,至于士兵,不投降的就杀,投降的就绑起来,不过我觉得奥特利应该没剩下几个兵了,把他们的领主抓住就行。” “至于奥特利的圣院院长……”池晏稍微有点头疼。 圣院跟领主不一样,领主代表的是身后的权力机构,抓住领主等于擒贼先擒王,但院长则是当地人的精神支撑,抓领主只会让平民放弃抵抗,而抓院长,则很可能让平民们在绝望中疯狂反抗。 毕竟权力和信仰比起来,信仰的支撑力更强。 池晏想了想,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于是只能说:“算了,我还是走一趟吧。” 如果院长只用小恩小惠或是威逼利诱就能收买,那就方便得多,如果不行,那就还是只能用天赋技能。 而且打下奥特利之后,池晏也不准备再让奥特利有圣院。 人们可以有信仰,但不能有指挥他们的信仰。 克莱斯特也没说让池晏留下的话,反正有他在,池晏是不可能有危险的,于是他揉了揉池晏的头发:“早点睡。” 池晏苦着脸:“睡不成懒觉了。” 他这几天就没睡好过,结果明天要跟克莱斯特他们一起走,又睡不成。 克莱斯特安慰道:“你可以在车上睡。” 池晏连忙说:“我不坐车,我骑马,不然要拖慢行军速度。” 克莱斯特怀疑地看着池晏:“骑马?” 他想起池晏以前骑马,大腿根被磨得惨不忍睹。 克莱斯特叹了口气:“我们不跟他们一起去。” 池晏莫名其妙:“那我们怎么去?” 克莱斯特的翅膀瞬间从后背张开,黑色的羽翼铺天盖地般占据了池晏的所有视线,池晏眨眨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小声问:“你带我飞过去吗?” 克莱斯特微笑着问他:“不喜欢?” 池晏连忙扑上去,双手抱住克莱斯特的脖子,整个人吊在了克莱斯特身上,兴奋地说:“喜欢!太喜欢了!” 穿越之前他虽然坐过飞机,但没有跳过伞。 坐飞机并没有飞的感觉。 而来到这里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在城堡里,克莱斯特就算偶尔能带他飞一飞,时间和距离也都很短,而奥特利距离斯德丁,怎么也要飞个十几二十分钟,池晏双眼冒光:“那我们到时候晚点过去,我还能睡个懒觉!” 啊!赞美克莱斯特! 因为明天有事,这一晚池晏和克莱斯特什么都没做,他们接了长久缠绵的晚安吻,然后池晏就缩进克莱斯特的怀里,抱紧对方的腰,很快进入了梦乡。 毕竟前几天的睡眠时间太少,哪怕明天还要去奥特利,池晏都撑不住了,无法因为心情紧张而失眠。 然而第二天池晏还是要早起,士兵们离开之前他得去做动员。 这方面池晏是新手,他在上台之前转身去问克莱斯特:“我应该说什么?” 克莱斯特:“说你想说的,不想说就不说。” 池晏内心忐忑,他不是第一次对着这么多人说话,但却是第一次在如此严肃又正式的场合去动员别人,池晏深吸一口气,他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又有些惴惴不安地问:“我看起来还好吗?严肃吗?”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 池晏穿着一身贵族礼服,礼服上的花纹是用银线绣成的,花纹繁复而华丽,虽然在池晏眼里略显粗糙,但穿这一身站在阳光下,可谓是整个人都在发光。 一直以来在克莱斯特心里,池晏都像是他们第一次时那个样子。 这个时候,克莱斯特才发现,池晏已经长大了,他已经有了非少年的身形,眼尾微微拉长,他已经是成年男性了,肩头有他的责任和担当。 他已经不是那个在庄园里忧虑着怎么填饱肚子,让厨娘做出美味食物的小领主了。 克莱斯特拍了拍池晏的肩膀,他的嘴角带着笑,眼神温柔:“去吧。” 池晏深吸一口气,踏上了台阶。 士兵们站在台下,他们站着军姿,在烈日下没有意思晃动,那么多双眼睛紧紧盯着池晏,他们都知道这是他们的领主,但他们从未见过。 头一次见,士兵们都吓了一跳。 领主大人这么年轻吗? 池晏完美符合他们对贵族的认知。 优雅,高贵,皮肤比常人更白。 池晏小声的清了清嗓子,然后才提高音量的喊道:“士兵们,你们将要离开斯德丁,前往奥特利,但这并不是为了报复!” “斯德丁不只是一个城,这个城里生活着你们的父母,兄弟,亲人,有你们爱的人,也有你们恨的人,而你们所做的一切牺牲,都是为了这些人!” 池晏越说,声音越稳:“这次去奥特利,你们不是去杀人的,你们是去把被强盗们控制的平民解救出来的,你们是兵,不是强盗,你们杀人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 “你们也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斯德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有无数愿意保护这座城市的英雄!” “这样,才能让那些想要攻占斯德丁,想要抢夺你们财产,杀害你们亲人的人止住动作!” 池晏:“你们是斯德丁的战士,是斯德丁的盾牌,是斯德丁的刀刃,斯德丁的未来,在你们手里!” 喊完最后一句,池晏的嗓子都哑了,他觉得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就是高音喇叭。 而且即便他喊得声音这么大,估计后面的士兵还是听不见。 就在池晏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的时候,台下的士兵们却忽然齐声喊道:“我们是斯德丁的战士!” “我们是斯德丁的战士!” …… 教官们挺起胸膛,所有人的眼里都有光。 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也给自己找到了信念。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斯德丁的人,他们不对敌人举起刀剑,对敌人仁慈,敌人却不会因此放下武器,也对他们仁慈。 近一千人的军队出发了,他们浩浩荡荡地朝奥特利进发。 领队的阿奇尔骑在马上,几个教官和他并肩而行,他们表演肃穆,没有人闲谈说话,士兵们拿着武器,紧跟着领队的脚步。 此时的奥特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城堡里的领主还在等着胜利的消息传来,他怀里还坐着自己最宠爱的女人,面前还摆着美酒和水果,坐在他身边的人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畅想着得到斯德丁要做些什么。 “女人要留着,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我们的士兵正缺女人呢,之前给他们的那些都死得差不多了。” “听说斯德丁的领主长得不错。” “听谁说的?我记得斯德丁的领主挺神秘的,也不怎么出来交际。”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等打下来,我们就能知道斯德丁的领主到底长什么样。” “对吧?大人?” 领主脸上挂着笑:“到时候就知道了,不用急。” 围在他身边的人脸上都挂着谄媚的笑,这笑中又带着淫欲,他们在奥特利作威作福惯了,只要是他们看上的人,都得乖乖到他们身边去。 从没有被人毒打过,自然就不知道一旦失败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领主让坐在自己腿上的女人下去,然后才对这些人说:“等好消息传过来,不知道你们谁愿意跟我一起去斯德丁?” 这些人连忙表忠心:“大人,我愿意跟您一起去。” “大人,我是您最忠心的仆人。” 谁都知道,最先去的人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先去的吃肉,后到的喝汤。 斯德丁是一块肥肉,他们就在斯德丁旁边,自然知道斯德丁拥有什么样的财富。 领主微笑道:“我知道你们对我的忠诚,不过我能带的人不多。” 他要让这些人为了表忠心而斗成狗。 只有这样,他才能稳稳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拿到最大的利益,而不是被这些人瓜分。 就在一群人赌咒发誓表忠心的时候,忽然有仆人闯了进来。 仆人满头大汗,一脸惊恐,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停下脚步之后依旧喘得不行。 “大人!城外有人来了!” 领主面露喜色:“报信的人回来了?!” 他就没预想过自己会输。 报信的人哭丧似地喊道:“是斯德丁!斯德丁的人过来了!!” 第143章 奥特利的领主名叫安格斯,长得并不算丑, 如果和周围的人相比, 那么堪称英俊。 他一头金发,身材略有些瘦弱, 一双湛蓝眼睛,因为久不见阳光而皮肤苍白, 只是现在,他额头满是汗, 嘴唇微微颤抖, 手抓着面前的桌角,恐惧爬满了他的脸。 “你说什么?”安格斯死死盯着报信的仆人。 仆人也在害怕, 他的双腿没有停止发抖:“斯德丁的军队……马上就要到了。” 安格斯还没说话,但他旁边的人已经乱做了一团。 “斯德丁的军队来了?!” “快走!我们要马上出城!” “马上就走!” 没有一个人关心他们刚刚还在拍马屁的安格斯。 安格斯怒吼道:“你们要走哪儿去?!” 然而无论他如何怒吼,身边的人都没有回答他,他们肥胖的身体跑出了原本没有的速度,几乎一下就冲向了走廊。 连刚刚坐在安格斯腿上的女人都想跑。 仆人也想跑,但不敢,他小心翼翼地问:“领主大人,我们……” 安格斯咬着牙:“我不信, 我派出了一千多人的军队!斯德丁的领主刚接手斯德丁,他不可能召集那么多人, 肯定是看错了,肯定是你看错了!那肯定是回来报信的人!” 仆人一脸愁苦:“大人,他们跟我们的人穿的都不一样。” 那些人的衣服都是一个颜色, 虽然普通人穿的都是灰扑扑的衣服,但他们的不一样,他们的胸前有一抹鲜红的颜色。 安格斯不相信。 跪在他脚下的女人想偷偷离开,却被安格斯抓住了头发。 女人仰着头,徒劳无功的挣扎着。 安格斯面容狰狞的看着她,咬牙切齿地问:“你想去哪儿?你也想跑?” 女人朝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是的大人,我只是想去……” 她还没说出自己想去哪儿,就被安格斯抓着头发,狠狠的把她的头撞在地上,那一瞬间,她头破血流,鲜血淌在地上,女人的双手在空中乱抓,她喊道:“大人……求求您……求求您!” 安格斯不闻不问,他重复着刚刚的动作,女人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也没了气息。 直到女人不再挣扎,安格斯才甩开她的头发,站直了身体。 “走。”安格斯咬着牙,“备好马车,现在就走,我去找我舅舅。” 只是暂时把奥特利让出去而已,只要去了舅舅那里,舅舅一定会帮他把奥特利再夺回来,大不了多给舅舅一些金子。 仆人松了口气,刚刚那一瞬间,他以为领主大人要把他也给杀了。 于是他弓着腰,跟着安格斯一起离开城堡。 离开的时候,安格斯没有回头看一眼,他并不在乎女人的死活。 他爱她的时候,她是世上最美的花,是最珍贵的宝石。 可他不爱她的时候,她就是一块没用的石头,没人会在意石头的生死。 城堡里的仆人们还没有得到消息,他们依旧各司其职,在安格斯走过的时候低头行礼,只是安格斯步履匆匆,没有给他们一个多余的眼神。 跟在安格斯身后的仆人倒是想对其他人说敌人就要打进来了,让他们快跑。 但他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除非他不要命了。 他们到了马厩,仆人让马车夫把马拴好,拴好之后就扶着安格斯上了马车。 安格斯看了仆人一眼,大约是觉得贴身男仆不在,自己需要人伺候,便难得有人情味地说:“上车。” 仆人连忙感恩戴德的爬上马车,马车夫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领主大人催的这么急,他也没时间多想,驾马出城。 他们不必走敌人来的那条路,而是走另一条。 马车离城之后,安格斯才松了一口气,他不怕吗?他怕的要死。 他以为自己军队战无不胜,毕竟跟斯德丁那个从来没有几个士兵的城相比较起来,奥特利是非常强大的,更何况他的士兵是上过战场的!哪怕这个战场只是打劫过路的商队。 但是他没想到斯德丁会赢,也没想到斯德丁赢了以后竟然会打回来。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输。 安格斯紧捏着拳头,眼里布满血丝,在心里想:“我要让斯德丁付出代价。” 他在脑子里幻想着舅舅帮他夺回奥特利以后,他再跟舅舅一起进攻斯德丁。 然后他们会杀了斯德丁的士兵,占有斯德丁的财富,然后杀了那些不服从他们的人,把斯德丁的女人赏赐给他们手里的勇士。 幻想着那一幕,安格斯笑出了声。 仆人在一旁心惊胆战地坐着,他不知道领主大人在想什么,只是担心领主大人下一秒就会发疯。 刚刚安格斯才弄死了那个他平时最宠爱的女人,他不觉得自己这个仆人会比那个女人在领主大人心里更重要。 出城的时间越长,安格斯就越安心,很快,很快他就能到舅舅的领地了。 到了那里,他就安全了。 可惜—— 一阵狂风刮过,马开始嘶鸣,它人立而起,然后前腿又迅速趴跪在了地上。 马车夫用手挡着风,朝上方看去。 那一眼让他心胆俱裂。 他看见一对遮天蔽日的巨大翅膀,那翅膀如同黑夜般压下来,像是压在他的心上。 眼前一片漆黑。 那不是人…… 马车夫一动也不敢动。 他像是变成了一具雕塑,连表情都做不出来,下一秒,他就扑到在了地上,不知道是在装死还是真的晕了过去。 马车里的安格斯和仆人也吓了一跳。 奥特利什么时候会刮这么大的风了?! 仆人打开了车门,他双脚刚刚站定,就后退了一步。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魔鬼。 魔鬼有漆黑的眼睛,额头有尖角,他的脚和手都像传说中的龙爪,他的手臂上还有骨刺和鳞片,双腿漆黑,在胯部逐渐变白,更令人恐惧的是,魔鬼有一对漆黑的,属于地狱的翅膀。 那对翅膀太大,大的遮住了仆人眼前所有的光。 仆人脑子里一片空白,但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跪了下去,那种像是深植于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不敢说一个字,也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脸。 人是不能和魔鬼抗衡的。 “这里怎么有人?”池晏从克莱斯特的背后走出来。 他们专门找了个离奥特利有点距离,没人的地方降落的。 原本克莱斯特想抱着他飞,但池晏已经被克莱斯特抱过很多次,这次强烈要求要克莱斯特背着他飞,于是刚降落的时候池晏在克莱斯特的身后,又被克莱斯特的翅膀挡着,没人看见他。 既然这里有人,克莱斯特也就不能变回人形穿衣服——他倒是不介意,在深渊之下的时候,魔族都没有衣服穿,但已经熟知人族社会的克莱斯特知道,有伴侣的人,是不能在别人面前袒露身体的。 没等到仆人回音,听见有人说话的安格斯终于忍不住走下了马车。 下车的第一眼,他看到了跪在旁边的仆人,他刚想问话,一转头就看见了克莱斯特。 安格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但他的胆子比仆人大一点,也比马车夫大一点,他怔怔地看着克莱斯特,忽略了站在克莱斯特旁边的池晏。 就在池晏忍不住要开口问的时候,安格斯忽然站直了身体,强忍着恐惧超前走了两步,不知道他的脑子是怎么构成了,他硬生生端着领主的仪态,像是马上要上战场一样,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剧感。 他眉头紧皱,走到克莱斯特面前,抿着唇自报家门:“我是安格斯子爵,是奥特利的领主。” 克莱斯特没说话。 安格斯继续说:“我知道,你就是圣典里记载的魔鬼,你以人的灵魂为食。” 安格斯闭了闭眼睛,他呼出一口长气,鼓足了全部勇气说:“我愿意用的灵魂跟你做一笔交易。” 克莱斯特:“……” 池晏:“……” 克莱斯特:“你说。” 安格斯咬着牙,恶狠狠地说:“我把灵魂献给你,但我要得到斯德丁,我要斯德丁的领主受到惩罚,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我还要成为国王!” 安格斯喘着粗气:“你能实现我的愿望,对吧?” 魔鬼是无所不能的,只有圣灵能制裁他,而圣灵…… 安格斯想起马上就要冲进奥特利的士兵,去他的圣灵! 他宁愿信仰魔鬼,只要魔鬼能实现他的愿望! 克莱斯特在安格斯说提到斯德丁的领主时就准备动手了,还是池晏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克莱斯特的胳膊,然后捏了捏克莱斯特的肌肉。 要说抓胳膊这个动作也有点难度,毕竟克莱斯特的手臂上有骨刺,池晏还是从骨刺的缝隙中抓上去的。 池晏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知道斯德丁的领主叫什么名字吗?” 安格斯以为池晏是魔鬼抓到的仆人,他态度高傲地说:“不知道,那样的人,也不配叫我知道他的名字。” 池晏:“斯德丁的领主名叫池晏。” 池晏把自己名字的音说的很重,免得安格斯听不清楚。 然后他无辜的朝安格斯眨眨眼睛:“我就叫做池晏。” 作者有话要说:  池晏:“卧槽,这个人戏比我还多!” 第144章 池晏没想到他们随便找了个降落的地点都能碰到奥特利的领主。 这大约是特别的缘分了。 安格斯显然也没想到此刻站在魔鬼身边的人竟然是斯德丁的领主,他后退了一步, 脸上的表情瞬间从视死如归的孤勇变成了惶恐和惧怕。 但他还是坚持住了自己的身形, 他全身都在发抖,嘴里却说着:“他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 安格斯强迫自己去看克莱斯特的眼睛:“我、我舅舅有更强大的军队, 更多金子,只要你、你……” 池晏:“虽然我知道这是你最后的办法, 但我还是得告诉你一个残酷的事实,我不是他的信徒, 也没有出卖灵魂供养他, 我是他的爱人。” 安格斯瞪大了双眼,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一个人族, 跟魔鬼成为了伴侣? 池晏挠了挠头:“我不能在这儿杀你。” 池晏看向克莱斯特:“得把他带回斯德丁。” 克莱斯特没意见,他抱住池晏,翅膀微微煽动就造出一阵狂风,风停之后,安格斯就在地上老实躺好了,连带着跪在一旁的男仆也一样。 不过池晏和克莱斯特都不会驾马,只能把马车夫弄醒,让他驾马回城。 马车夫唯唯诺诺的坐回自己的位子, 胆战心惊的驾马转头。 而奥特利现在,也刚刚迎来了斯德丁的军队。 城里的人疯狂的向外逃窜, 有些老弱病残无处可跑,就只能缩在家里,一遍又一遍的祈祷。 街道上到处都是摔倒的人, 哭嚎的人。 斯德丁的军队还没有打进去,里面就已经乱作一团,溃败奔逃了。 阿奇尔骑在马上,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戈尔,这群长相丑陋的人明明步行,却永远不会掉队,永远跟最前面的骑兵平行,可能是阿奇尔的目光太明显,戈尔也转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阿奇尔移开了目光。 说实在的,无论看多少次,他都不太敢看对方的脸太久。 实在是丑的太有特色。 副手小声问阿奇尔:“我们现在怎么办?” 哪怕只是在城外,他们也能听见城里的哭声。 阿奇尔:“直接进城,平民不用管,去把领主和圣院院长抓住。” 副手点点头,然后让小兵把这条命令传下去。 因为平时好吃好喝,加上每天都要接受严酷的训练,所以士兵们很是听话,并且没有冲进城里打砸抢的想法。 城市之间的战争,多数是以胜利者毁掉一座城市作为终结。 而被毁掉的那座城市需要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时间恢复元气。 当阿奇尔他们迈入城里,奥特利的平民就跟疯了一样,他们尖叫着逃窜,有人跌倒扑在地上,有人被其他人推倒推开,阿奇尔他们什么都还没做,这座城市就已经乱的差不多了。 奥特利的人早就被安格斯和他的狗腿子祸害的差不多了,他们胆小如鼠,无论被如何欺压都不敢反抗,他们已经被驯成了羊,只敢老实吃草。 阿奇尔他们也不在意这些人,他们目标坚定的兵分两路,一路前往圣院,一路前往城堡。 因为圣院和城堡的建筑比平民居住的更高,更壮观,所以甚至不需要地图,光凭肉眼就能找到。 他们这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一个人出面阻拦他们,人们不是逃开,就是跪在地上。 士兵们看向这些平民的眼神十分复杂。 曾几何时,他们跟这些人没什么区别。 他们的膝盖是软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们跪拜下去。 士兵们跟随着将领,走进了圣院。 斯德丁的圣院已经相当于关门了,院长不再见人,里面的圣使,圣侍除了去集市以外,也不会再去其他地方,并且还有很多圣侍脱下一身象征身份的艳丽长袍重回平民身份。 而奥特利的圣院显然不是这样,领主无法一手遮天,无论如何也需要院长的帮助,这样才能稳住自己的地位和统治,毕竟如果圣院强烈要求更换领主的话,即便贵族领主的爵位不降,也只能被迫离开原本统治的城市。 奥特利的圣院里空无一人,不知道是人已经跑了,还是找地方藏起来了。 圣院里的东西乱作一团,东倒西歪,只有圣灵的雕像依旧维持着那副悲悯的姿态,注视着来人。 “这里的东西一样都不能拿,该给你们的,领主大人会给你们的。”阿奇尔喊道,“现在,搜人。” 士兵们令行禁止,开始分成小队在圣院里寻找人的踪迹。 阿奇尔带着他的人上楼,他们把每扇门都打开,却依旧没有找到人影。 最后没有被搜过的地方只有圣院的花园。 这花园被搭理的很好,应该有园丁常常过来修建,阿奇尔他们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终于在花园的边角找到了被树枝草叶隐藏的地窖入口。 大约是因为殿后的人也忙着逃跑,所以影藏的实在不怎么样。 阿奇尔朝副手点点头,士兵就撬开了地窖的入口。 不过是一扇破旧的方形木门,哪怕用手也能推开,撬得太过轻松,士兵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阳光从地窖的入口照射进去,里面一直憋着不敢说话的人捂着嘴,瑟瑟发抖,他们恐惧的看着上方,只能抓紧身边人的衣服。 终于,一个被所有人护在身后的人站了出来。 他有些胖,称不上好看,也没有一头金色的漂亮头发,他看起来像是再普通不过的平民,因为胖,脸上没有皱纹,因此看不出实际年龄,他每走一步,护着他的人就去扯他的衣摆,让他停下。 可他只是笑着对人们说:“不用怕,圣灵的光辉照耀着我们,再残忍的人都不会对供奉圣灵的人下手,圣灵庇护世人。” 人们低着头,呜咽的低哭着。 站出来的男人走上台阶,走到阿奇尔面前,他不卑不亢,眼中没有一丝畏惧:“我是这里的院长,布鲁克。” 阿奇尔笑了笑:“院长大人。” 布鲁克平静的看着阿奇尔,好像阿奇尔只是一个玩了不该玩的玩具的孩子。 “请您跟我们去斯德丁一趟。”阿奇尔微微弯腰,尊重的意味十足,只是他的眼里并没有对神权的畏惧和敬意。 他快死的时候,圣灵没有救他。 那么多人在苦难中挣扎的时候,圣灵也没有救他们。 圣灵徒有其表,在他看来,这些侍奉圣灵的人也不过是靠着圣灵的名头争权夺利罢了。 布鲁克没有拒绝:“我可以走,但我的这些神官……” 他用眼神询问阿奇尔。 阿奇尔:“您不用担心,他们依旧可以在这个圣院里生活,只是暂时不能出门而已。” 布鲁克点点头:“那就好,他们跟你一样,也是圣灵的子民,圣灵不会想要看到我们自相残杀。” 阿奇尔微低着头,眼里闪过嘲讽,然后让开了路,叫士兵们把布鲁克带走。 布鲁克到了此刻还不忘传教:“我不知道你们的领主是谁,但如果你能见到他,一定要劝他。” 阿奇尔转身问:“劝什么?” 布鲁克叹息道:“这世间的恶是杀不尽,斩不绝的,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苦难,灾厄都用爱和光明去包容感化。” “难道狗咬了你一口,你也要反过去咬那只狗吗?” 这时候一旁的士兵忽然来了一句:“我可以打狗的主人。” 士兵们忽然笑起来。 布鲁克叹了口气,遗憾地说:“所以你们是士兵,而一个领主,他必须拥有宽广的胸怀,能接纳所有善与恶。” 一直沉默的像个隐形人的戈尔:“你们的圣灵不也没做到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戈尔:“如果圣灵也能接受所有的恶,那为什么魔族要被放逐到深渊之下?” 布鲁克:“……魔族,这世上真有魔族吗?” 戈尔冷笑了一声:“如果有呢?” 布鲁克抿着唇说:“那也是神的决定,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质疑的,除非你能证明魔族真的存在。” 戈尔:“那我再问你,为什么人族可以奴役其他种族?” “为什么都有手有腿,地精矮人和牛头人只能充当工具,精灵一族甚至不敢踏足人类的领地?” 布鲁克不说话了。 他只是看着戈尔,他看向戈尔的那一刻差点看不下去转头,但他撑住了。 “神有神的旨意,我们人族,只能跟着神意走。” “我们的一切,都建立在神的仁慈上。” “不敬神,不畏神,就是自寻死路。” 戈尔咧开嘴,露出一个嘲讽地笑:“要是神错了呢?” 布鲁克不动如山:“神不会错,只有人会错。” 戈尔:“如果我现在把这里的人杀干净,是不是也证明你们的死,也是神的旨意?神的仁慈照耀世人,那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那些身体残缺的人,那些染上恶疾只能等死的人,是否也被神的仁慈照耀?” 布鲁克依旧看着戈尔:“你可以试一试,等我死后自然会去问神。” 戈尔一张冷脸,却说出了叫所有人胆战心惊,为之一振的话—— “如果这世间无神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戈尔:“哈!没想到吧!我也是个草根思想家!” 第145章 布鲁克看着戈尔,眼里充满了悲悯, 好像戈尔是个亟待拯救的人, 他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是摇了摇头, 对着戈尔叹了口气,那一口气里饱含情绪, 让站在一旁的阿奇尔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 他觉得哪怕下辈子,他也受不了圣院院长这种眼神。 布鲁克跟着士兵离开, 地窖里剩下的人则是挨个走上来, 像温驯的牛羊,他们的手被绳子拴上, 然后被牵走。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将一直待在圣院里,直到奥特利的平民忘记他们,不再需要他们。 阿奇尔留了一队人待在圣院里,其他人跟着他一起离开。 另一边,池晏和克莱斯特已经带着安格斯回来了,安格斯和男仆现在还晕着,池晏到城堡的时候, 城堡里的仆人们已经被士兵们看了起来,仆人们瑟瑟发抖, 乖巧的像是鹌鹑,全都跪坐在地上,低着头, 互相牵着手,或是紧紧地缩在一起。 池晏一路走去,觉得这座城堡跟斯德丁的没有太大区别。 只是比斯德丁的城堡更旧,显然历史还要悠久一些,但有的地方是新的,估计是后面增建或改建的。 除了仆人以外,城堡里还有很多安格斯的情人。 那些情人比仆人看起来体面,但此时头发也乱了,衣服也脏了,狼狈不堪。 而大厅还躺着一具女尸,刚死不久,身体还没有完全僵硬,她身上的血也已经干了,只有地上干涸的血迹向人们展示着她遭受的痛苦。 “这人是怎么死的?”池晏问那群跪坐在一边的仆人。 仆人们不敢说话,池晏无奈地又问了一遍:“怎么死的?说,谁先说,我就放谁离开。” 这下终于有人敢说话了,一个女仆站起来小声说:“是……是领主大人。” 她当时站在走廊上,远远的看到了那一幕,也听到了女仆的求救声,但她不敢过去救人,也不敢说话,在领主大人眼里,她们这些人的命都不叫人命。 池晏看了眼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面无表情。 原本池晏还想着,安格斯是接受过教育,识字会读书的人,杀了不如让他干活赎罪。 但如果,安格斯惹了众怒,所有人都想杀他而后快的话,那么让他赎罪,显然没什么用。 池晏问那个女仆:“安格斯爱杀人吗?” 他认真道:“说实话。” “领主大人……脾气不好。”女仆低着头,不敢去看池晏的脸,更不敢看池晏的眼睛,她咽了口唾沫,胆战心惊地说。 池晏:“杀了多少?” 女仆声音更小了:“每年,能有上百个。” 其实安格斯不爱杀自己的情人,他爱杀的是奴隶,他会让人把奴隶敢进树林里,然后邀请人跟他一起,去树林里猎杀奴隶,他以此取乐,并且永远是杀奴隶最多的人。 奴隶不是平民,圣院和王室偶尔派人来调查人口的时候不会把奴隶计入人口当中。 死了就死了,没人会在意死了多少奴隶,也不会有人给他们主持公道。 池晏的脸色逐渐变了,刚刚还平和的一张脸,现在忽然黑了下来。 “绞刑吧。”池晏看着克莱斯特,“你觉得怎么样?” 克莱斯特自然没有意见,他无法对奴隶们感同身受,但他也知道池晏无法接受安格斯这样的做法,于是他说:“可以。” 刚刚站起来的女仆吓得瑟瑟发抖,她不知道绞刑说的是谁。 但她发现,士兵让出了一条路,她提起裙摆,朝着走廊跑了过去。 剩下的仆人们目光艳羡地看着她。 池晏让士兵把剩下的人放开:“你们可以选择离开城堡,也可以继续待在这儿工作,我不是强盗,不是过来杀人和抢劫的。” 仆人们没有一个敢动。 池晏:“他们不会拦你们,想走就走,不想走就留下。” “我是斯德丁的领主,我不会骗人。” 终于有仆人动了,只要有一个动,剩下的机会紧跟他的脚步。 仆人几乎都走光了,剩下的一些都是安格斯的情人。 女人占多数,男人很少,并且男人和女人一样,都是妖娆那一挂的,可见安格斯的口味一直没有变化。 池晏无奈道:“你们为什么不走?” 年轻的女人哆哆嗦嗦地说:“大人,我们都是外地人,没有家的。” 他们都是被商人们送给安格斯的,有些是被骗来的,有些是被抢来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回家的路,也没有地图,甚至连自己居住的城市在那一片地方都不知道。 没有过去,似乎也没有将来。 仆人们好歹还有家人,还有能去的地方。 而他们离开城堡,先栖身之所都找不到。 池晏:“……” 那这群人怎么安排? 他叹了口气:“识字吗?” “识字的举手。” 一大半人举起了手。 池晏:“把他们带去给老鲍勃,让老鲍勃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和工作。” 这次过来,他是把老鲍勃带了过来的,他不舍得老管家那么大年纪了还要从头开始管理一个城市,既然如此,忠心耿耿,任劳任怨,还很有经验的老鲍勃就成了不二人选。 士兵依言行动。 至于剩下的…… 池晏:“你们就留在这里打扫城堡吧。” 剩下的人松了口气,没被赶出去就好,不会被杀死就好。 但也有那么一两个有着伟大志向。 一对兄妹,有着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弟弟先小心翼翼地说:“大人,我们以前是安格斯大人的……” 池晏点点头:“嗯,情人,我知道。” 姐姐接着说:“我们也可以服侍您。” 池晏:“……” 克莱斯特冷笑了一声。 池晏连忙在克莱斯特动手前抓住了克莱斯特的手,用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把克莱斯特拉住了。 这对兄妹也不是喜欢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一条路。 一条他们熟悉的路。 池晏也冷着脸,端着姿态:“要么打扫城堡,要么滚出去,懂吗?” 姐弟俩连忙低下头,重新跪了下去。 胜利者取得失败者的战利品是常事。 克莱斯特:“让他们出去。” 池晏:“……” 池晏给士兵递了个眼神,士兵连忙把那两姐弟拖出去,让他们赶忙离开。 他就怕克莱斯特真的生气,他没有太大的自信可以拉住生气的克莱斯特。 俩姐弟出去之后,克莱斯特的情绪才好了那么一点点。 池晏把克莱斯特拉到一边,然后抱住克莱斯特的腰哄道:“他们就是那么一说,你也知道他们以前就是跟着安格斯的,这么多年只知道一种活法,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而不是他们想跟我发生什么。” “不生气了?好不好?你要是还生气,你就咬我一口。”池晏把袖子挽上去,然后把手臂伸到克莱斯特的面前。 克莱斯特眼里终于有了那么点温度:“咬你干什么?” 池晏:“泄气啊!你看我这手,白白嫩嫩的,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点肉感,虽然肉不算很多,但咬起来口感肯定很不错。” 克莱斯特无奈的笑了笑:“好了,别逗我了,去做你的事吧。” 池晏踮起脚,在克莱斯特的唇上印下一吻:“知道你最好,最体贴。” 然后池晏就看到了带人过来的阿奇尔。 “你去城外,看有多少人出城。”池晏在士兵面前还是很有领主气魄的,至少看起来很严肃,“然后把这里的每条街也看起来,我要知道这座城里有多少人。” 阿奇尔连忙低头:“谨遵您的吩咐,大人。” 池晏继续说:“不止人族,其他种族也要计上,懂了吗?” 阿奇尔有些迷茫:“那些……不都是奴隶吗?” 奴隶的人数也记起来?阿奇尔有些不明白,他脑子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有想不明白的,就直接问出了口。 池晏:“奴隶不是人吗?” 阿奇尔:“他们……是人吗?” 池晏觉得士兵的思想大约都跟阿奇尔一样,这是很有问题的! 可能也是因为斯德丁的奴隶还没有被解放的原因。 他现在可以花费口舌劝服一个阿奇尔,但他不能挨个去去劝所有人。 看来这边的事处理之后,还是要尽快把奴隶们解放了。 奴隶也是劳动力,战斗力,不能把他们当成消耗品。 池晏:“你去吧,奴隶也计上,听明白了吗?” 阿奇尔:“明白了。” 然后阿奇尔就带着一肚子的疑惑离开了。 现在最紧要的事是把城市稳定下来。 所以大量的兵力都要花费在这上面。 池晏把就近的事情安排好之后,就带着克莱斯特在城堡里逛。 “其实这城堡也还不错。”池晏和克莱斯特站在窗台。 克莱斯特:“想搬过来?” 池晏摇摇头:“斯德丁更重要,我把这里的事安排好,找个信得过有能力的人看着之后,还是要回斯德丁。” 克莱斯特没意见。 池晏叹了口气:“哎,当一个合格的领主,真的好累。” 不过,有个城市发展养殖业,未来的肉食总算是有保障了,肉也不会贵得平民吃不起了。 第146章 布兰琪的脸上全是污泥,她是个漂亮女人, 有婀娜身段, 也因此糊了满脸的污泥,才终于找到了点安全感, 斯德丁的军队已经来到这里三天了,最开始还有人逃出城, 但附近没有城能够接纳他们,最近的城镇就是斯德丁, 总不能逃难逃到敌人老家去吧? 于是走的人里, 又有一半在外面转悠了两三圈,发现士兵没往城外丢平民尸体以后, 他们又小心翼翼地回了奥特利。 布兰琪弓着腰,从家里的厨房取出一些麦麸,准备找个隐蔽的地方升火做饭。 她的父亲也是奥特利强盗团的一员,但死得很早,不是死在攻打斯德丁的战争上,而是死得很可笑。 他们一队人去抢商人,他的父亲被一个第一次出去的愣头小子伤到了胸腹,很快就失去了生命。 但那个愣头小子并不是故意的, 那也是个穷人,胆子又小, 出了事之后半夜还悄悄的在她家门前放一些食物,担心被其他人拿走,他还会敲响她家的房门。 等她拿着东西进了家门, 他才会离开。 也因为这个,他才被布兰琪抓住。 她很想恨对方,很想有骨气的把东西扔出去,然后大喊着:“我不要你这点东西,你把我爸爸还回来!” 但是她说不出口,她没了爸爸,但还有一个妹妹和妈妈,她们一家三口还是要活命的。 所以她只能沉默着,等房门敲响以后就出去,把食物拿回家。 现在她拿出来的这点麦麸,已经是家里最后的存粮了。 她小心翼翼的转了几圈,实在找不到升火做饭的地方,只能回去,跟妈妈和妹妹一起干嚼麦麸,没有煮过的麦麸很难吃,但这点麦麸,还是那个愣头小子给她们的。 自从瘟疫以后,奥特利的人如果不去当强盗,就根本找不到挣钱的工作,尤其是女人,男人还能去干体力活,虽然他们干再多活,也只能得到一点点糊口的粮食,但至少有粮食。 像布兰琪这样三个女人的家庭,在奥特利活的很艰难,她们只能在最底层求生。 “快吃,别被其他人看到。”布兰琪看妹妹吞不下去,连忙去拍妹妹的背,“我去给你弄点水。” 她年幼的妹妹艰难的吞咽着麦麸,妈妈只碰了少少的一点。 她们躲在家里,不敢开火,尤其是她们也会打开窗户的缝隙,看外头的人。 但所有人都躲着,现在在街上走动的士兵,那些士兵和奥特利本地的强盗团不一样,他们有高矮矮,有胖有瘦,但并没有佝偻身形,也没有瘦得像是风一吹就会倒。 最后一点麦麸吃完了,布兰琪必须要想办法找吃的,她不知道她们要在家里躲多久,总不能饿死在这儿。 “妈妈,我出去一趟。”布兰琪虽然抹了污泥在脸上,但还是觉得不安全,她换上父亲生前穿的宽大衣服,然后用头巾包住脑袋,然后才缩着肩膀,小心翼翼的踏出家门。 她上街的那一刻,连忙左顾右看,没有发现周围和士兵的痕迹后才冲过街道,准备去城边的田地里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能吃的东西。 只是她刚跑了两条街,眼看着目的地就在眼前的时候,一队人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布兰琪吓得几乎动不了。 她从父亲的嘴里听到过关于战争的故事,胜利的那一方会烧杀抢掠。 她那时候还很天真的问:“爸爸,他们打下了那座城市,他们不就是那座城市的主人了吗?为什么还要杀人?还要毁掉那座城市?” 父亲笑着回答他:“因为要防止有人报仇啊,要防止有人之后会反抗他们。” “而且士兵也要得到好处,士兵辛辛苦苦打仗,要点好处不过分吧?既然如此,就让士兵自己去抢就好了。” 并且她父亲也是认同这种做法的:“我去当兵的话,拼命打仗,如果领主不让我抢点东西回家,那我不是白拼命了吗?” 他们只是普通士兵,不是贵族,也不是骑士,不能靠军功养家,也拿不到多少军饷。 只有打了胜仗,他们才能挣一笔大的,才能有多的收获,不然早就当逃兵了。 布兰琪那时候只是听故事,她只是觉得故事的情节可怕,但现在,她正处于故事中,站在失败一方的位子上。 士兵对她而言,就像怪物,他们成群结队,要伤害她,折磨她。 布兰琪一动也不动,她多么希望这一刻自己能变成一块石头。 男人的胸膛忽然挡住了布兰琪的全部视野。 阿奇尔对这个打扮奇怪的女人没什么探究欲,他只是说:“现在出来,是家里没吃的了吧?” 阿奇尔的声音很冷淡——他是个战争疯子,拼了命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对女人和男人都没有兴趣,准确的说,他甚至没有那一方面的欲望。 布兰琪不敢说话,她瑟瑟发抖,嘴唇苍白,拳头紧握。 阿奇尔:“去城堡那,城堡外头的空地上有人发粮食,现在没几个人去,你去了能多拿点。” 布兰琪咽了口唾沫,她不敢相信,但又希望自己相信,希望挡在她面前的这个士兵说的是真话,她压低嗓音说:“真、真的吗?” 阿奇尔:“骗你干嘛?我们还要继续巡城,现在上街的人少,你自己去吧,我就不派人护送你了,还有,你脸上这泥真够臭的。” 布兰琪:“……” 阿奇尔对其他士兵说:“走了。” 士兵们也没有任何留恋,转头就走。 好看的人他们见多了,再好看的人都没有领主大人好看。 更何况这女人还一脸脏臭污泥敷脸,实在没必要。 等士兵走后,布兰琪松了口气,她站在街道中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城外碰碰运气,还是像士兵说的那样去城堡前的空地上。 如果去城堡是个陷阱呢? 可是…… 如果士兵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真的能领到粮食,哪怕是麦麸,布兰琪咽了口唾沫。 她已经是走到绝境的人了,再惨,又能惨到哪儿去? 布兰琪捏紧了拳头,她来不及多想些什么,直直地奔向城堡。 奥特利的街道空空荡荡,每家每户都家门窗户紧闭,布兰琪贴着墙根走,她越走越快,快到城堡的时候甚至跑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似乎只过了一会儿,又似乎跑了很长时间。 但她确实看到了城堡面前空地上支起的棚子,和棚子下面那堆成尖的粮食,那不是麦麸,而是还没有脱皮的小麦,那么多,金灿灿的,简直像是故事里才有的小麦山。 布兰琪还是很害怕,她低着头走向棚子,然后站在了棚子前。 一个坐在桌子后的男人低着头:“叫什么名字?住在那条街哪栋房子里的?家里几口人?” 布兰琪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把对方问的问题都仔细回答清楚。 然后男人去旁边拿了一个麻布袋子,他打了个哈欠,很大手笔的往布袋子里装粮食。 布兰琪不敢过去,她看得心脏怦怦直跳,那么多!那么多粮食,就这么给了她吗? 直到男人把装满粮食的布袋子递给她,她才感觉到了真实。 男人还说:“你拿得动吗?” 布兰琪的身体里涌出了巨大的力量,她看着男人:“我拿的动!谢谢你。” 男人:“谢我干嘛?要谢就谢我们领主吧,你们奥特利的人真倒霉,我们之前碰到瘟疫的时候,因为有领主大人,就没死几个人,后来日子也越过越好了,现在附近谁不知道我们斯德丁有钱啊,而且还有强壮的士兵,不怕有人来打。” 布兰琪原本拿了粮食就想走,但她没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点恶意,她小心翼翼地问:“现在斯德丁的人,过得很好吗?” 男人:“当然好,我们那的集市天天都不关,还有一条街专门卖熟食物,城外现在还要建一条专门的商,对,商业街,以后城里的商人都能去拿卖东西,一条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多好啊。” 布兰琪咽了口唾沫:“那斯德丁的人,买得起吗?” 奥特利也有商铺,但只有有钱的老爷们会进去买东西,哪怕是奥特利最富裕的时候,布兰琪的爸爸还有工作能挣钱的时候,他们家也没有进过那种铺子,只能等着集市开的时候去买点便宜的东西。 布兰琪很想问,女人能不能找到工作,也很想问女人可以挣多少钱。 但她不敢问,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们家只剩女人了。 这么久,她们也没有告诉任何人父亲的死讯,只说父亲去找亲戚借粮食了。 男人看布兰琪一直站着没动,就催到:“不快点回家?” 布兰琪想到还在饿肚子的妈妈和妹妹,连忙把布袋子扛在肩上,袋子里面装的可是粮食,粮食是不会重的,她健步如飞的朝家的方向跑去。 跑的时候,她心跳剧烈的像是要心要从胸腔跳出去。 如果斯德丁的人能过好日子,是不是代表奥特利也可以? 是不是代表,只有她们坚持下去,就能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第147章 接手一个新城就意味着接下来一段时间池晏得付出巨大的精力,他要忙着制定机会, 还要想办法安抚平民,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调来粮食,他得鼓励人们走出家门, 重新开始社交和生活,同时要给他们找活干。 奥特利的居民人数并不多, 有近乎一半人死于瘟疫,所以有很多空房子和空地。 池晏也看了奥特利的地图, 道路只有几条主道, 小巷子没有斯德丁多,原本奥特利的发展就不怎么好, 空房子和空地都很多。 “人口统计的怎么样了?”池晏问老鲍勃。 有克莱斯特站在池晏身边,老鲍勃总会表现的收敛点,现在池晏问话,老鲍勃就保持着一脸严肃的表情:“虽然可能有出入,但应该在两千到三千人。” 池晏:“……这么点人?” 这人数,奥特利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城? 池晏根本想不起斯德丁也没几个人。 老鲍勃:“瘟疫死了一大半人,还有这个人数就很不错了,附近的很多小城, 可能连千人都没有。” 池晏眼睛一亮:“那咱们能把其他城市的人弄来吗?” 老鲍勃看了眼池晏的眼睛,然后娇羞的低下了头:“那……应该可以, 但是其他城的领主肯定不会放人,但只要那些人偷偷来,咱们再一口咬定跟我们没关系, 那些城的领主肯定不敢硬碰硬。” 老鲍勃很擅长以大欺小,并且绝没有道德负担。 准确的说,现在的人都没什么道德感,他们对道德也没要求。 只有当人们吃饱喝足,满足了生理需求,才会有更高层级的追求。 比如结婚要交税,所以很多人不结婚,最后弄出了孩子,只能把孩子丢了,又悄悄捡回家,说孩子是捡的,不然要被罚一大笔钱。 时间久了,这也成了人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正因如此,男女关系非常混乱,很多活在底层的孩子,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和奴隶差不多,奴隶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池晏:“行吧,先给他们找活干,把建养殖场的地方圈出来,建厂房。” 老鲍勃连忙应承。 等老鲍勃走了,池晏才对克莱斯特说:“老鲍勃其实用着还挺顺手的。” 只要听他的话,那就十分能干,聪明,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之前池晏觉得老鲍勃是个烫手山芋,老鲍勃玩心眼的时候也是真的会玩,如果不是池晏用了金手指,恐怕最后也还得跟老鲍勃扯皮,谁能想到老鲍勃不止有自己的小金库,在圣城都有生意店铺,年年还要给圣城的圣院以及王室上贡。 即便他在斯德丁,圣城也有他的人和关系。 很多消息他都能在第一时间拿到。 这也是他最后的底牌,要是池晏再不放他,他必定会把底牌暴露出来,跟池晏谈生意。 说不定斯德丁的前任领主能坐稳领主的位子,都有老鲍勃的功劳。 克莱斯特不置可否:“他听话就好。” 对池晏用什么人,克莱斯特从来都不会管,他对那些人唯一的要求,就是对池晏忠心,听池晏的话。 池晏:“我觉得养鸡和鸭比较好,要求低,出栏快,养猪也可以,反正这边抓的野猪我没感情,牛也好,只是这附近的草不适合养奶牛,不然奶牛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决定了,那么在建厂房的时候,还要同时去农场主那里买来这些牲畜。 因为需求量大,所以一个农场主肯定不能全部提供的牲畜,要多去一些地方买。 而且农场里面养的最多的是羊,可池晏不准备让奥特利养羊,本地羊都是卷毛羊,需要放,需要土地,而池晏准备的是集体养殖,不仅可以扩大生产,还可以解决很多人的工作岗位。 既然要建养殖厂,就需要黏土,黏土要从萨克德运过来,奥特利本地的黏土质量不行,很容易散,所以本地的房子也多是以木板房和石头房居多,石头房不是家家户户都建得起,木板房是只要能找到人帮忙,有时间去伐木,就建起来。 虽然雨天漏雨,刮风不挡风,下雪还容易被压垮,但好歹是个栖身之所。 因为池晏不让人把平民从家里直接揪出来,所以怎么让平民们走出家门,就成了难题,平民们胆子小,遇到点事就会龟缩起来。 阿奇尔因为是池晏点的将,所以老鲍勃就很不客气的把这件事推给了他。 现在阿奇尔和副手一起待在房间里,两个人大眼对小眼,都对对方的脑子有浓浓的疑问——对方是傻子吗?想了这么久都没想出来? 阿奇尔:“那能怎么办?一家家敲门,说我们不杀他们,不打他们,给他们工作,工作还能挣钱?他们信吗?” 副手:“……那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老鲍勃那老家伙。” 可是他们又不能拒绝,老鲍勃有各种托词,什么自己指挥不动士兵,或者自己也很忙,要把城里的商人们召集起来。 两人互看一眼,只能用敲门这傻办法。 虽然两人都觉得这办法傻得可笑,但绝不会说出来。 士兵们也接到了这个任务,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就分好了接到,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 有些房子是空房,有些住的有人,要是有人的房子里头住的人不开口不说话,打定主意装死,士兵又不能直接破门而入,所以他们只能先敲门,敲完以后里面要是不应,他们就冲着屋里大喊。 阿奇尔自然也出来跑了,士兵人数看起来很多,但毕竟有这么多户人家,还有那么多空屋子。 布兰琪领了粮食回家,偶尔也会在城里走一走,去水井打水回家,城里的士兵从没有拦过她,也没有人半夜三更敲她家的门,加上她的父亲并没有死在这些士兵的手上,所以她对他们没有什么仇恨。 又因为领到了粮食,她对斯德丁的人还有一些好感。 家门被敲响的时候,布兰琪正在家里做饭,她白天会去出去,在城边拾柴,也敢生火了,她没有把小麦去皮,而是就着豆子和着水煮成糊糊,一家三口吃的喷香。 布兰琪把门打开一条缝,她探出半个脑袋,看向站在门口的男人。 她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好像就是之前在路上拦住她,跟她说城堡外面可以领到粮食的男人。 阿奇尔不太耐烦跟人打交道,他看有人出来,就很不客气的问:“想找活干吗?力气活。” 布兰琪的眼睛立马就亮了:“要!要找!” 阿奇尔:“三天后在城中心的雕像那登记。” 布兰琪:“什么是登记?” 阿奇尔:“……我怎么知道。” 布兰琪:“……” 阿奇尔:“反正就这个事。” 然后阿奇尔就毫不留恋的离开了布兰琪家门口。 布兰琪关上门,这段时间以外,她脸上终于有了灿烂的笑容。 她不知道斯德丁的领主会一直放粮到什么时候,城里有这么多人,再多的粮食也坚持不了多久,但有工作就不一样了,她能自己买粮食。 布兰琪冲妈妈和妹妹喊道:“妈妈!我马上就能找到工作了!就算爸爸不在,我也可以养活这个家。” 然而这么高兴的大约只有布兰琪了,其他平民都没什么反应,他们对斯德丁的人没有一丁点信任,能躲还是躲着最好。 士兵们挨家挨户敲门的时候,池晏刚刚起床,他昨晚没有睡好,原本池晏以为自己是不认床的,但在这里住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池晏还是没能习惯这里的床。 ——太硬了。 床上就垫着几层兽皮,池晏来的时候没带卡迪,东西也是让其他男仆收拾的,被子什么的都准备好了的,就是床垫没带上,池晏不想让人专门回去拿床垫过来。 他好歹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成年人,这点难受还是能忍过来的。 天亮的时候,池晏就醒了,但他双手抱着克莱斯特的腰,赖在床上不想起来。 直到克莱斯特都躺不住了,池晏才坐起来。 他揉着眼睛,难受道:“好累啊。” 又撒娇说:“我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他现在想不起来做的具体是个什么梦,但只记得梦里的他很慌张,很害怕,反正睡在这张床上,就绝不会做一场好梦。 克莱斯特十分无奈:“我说了,我回去一趟,把床垫带过来。” 池晏:“不行不行,我这么年轻,这点小事情,连苦都算不上我都受不了,那我以后还能干什么?” 克莱斯特:“这有什么联系?你以后还准备吃什么苦?” 池晏:“话不是这么说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克莱斯特:“谁那么想不开?” 池晏:“……” “哎”池晏叹了口气:“思想觉悟不行,你说,我一点小苦都吃不了,要是以后遇见大苦头,我该怎怎么办?我就更承受不了了。” 克莱斯特还是没懂池晏的逻辑,他皱着眉问:“你就不能不吃苦吗?非得吃苦?” 池晏:“……” 克莱斯特:“……” 池晏:“那就,拜托你跑一趟?” 克莱斯特揉了揉池晏的头发:“这就乖了。” 池晏欲哭无泪。 要是有一天他变成豌豆公主,那也一定是克莱斯特惯的。 第148章 登记当天,走出家门的人很少, 从清晨到太阳落山, 只登记了一百多人,这一百多人还是确实没有粮食, 饿得要命的人,并且胆子还大, 布兰琪登完记就回了家,半个月以后就要开工了, 所以她预支了工钱——就是粮食。 现在也没人愿意要钱, 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搬回家的沉甸甸的粮食,才是他们心灵的支柱。 萨克德现在也正从庄园来的人那里运货, 萨克德黏土还是不如庄园的好,但是掺在一起,反而很不错,这还是特丽丝发现的,她让地精们把两边的黏土按比例混合好,然后才叫牛头人装车。 现在萨克德已经大变样了,工作虽然忙碌,但因为有钱有粮, 人们的生活也就有了更多的追求,现在家家户户的门口和窗台都摆着野花, 有时候流民来到萨克德,特丽丝也会把人收容下来,给个暂时租住的地方, 给人安排工作。 时间长了,外地人也对萨克德有了归属感。 吃过苦的人更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再加上萨克德的人口简单,只要愿意工作就不会饿肚子,来了自然就不会走。 “大人,黏土都装好了,还有几十辆三轮的铁皮车。”少年站在特丽丝旁边,脸激动的有些红,这次他也是要跟着去送货的,他以前没有这个机会,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能去见见领主大人,怎么能不激动?不心驰神往? 即便领主大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但萨克德没有一个人忘记他。 萨克德的人现在大部分都是从庄园过来的,认真来讲算是池晏的嫡系,一个个心里只有池晏。 即便现在管着他们的人是特丽丝,但在他们心里,只有池晏这一个人是他们的领主。 特丽丝冲少年笑:“去吧,知道你等不及了,要是领主大人看你好,把你留在身边,你就不用回来了,你脑子聪明,好好表现。” 少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我知道!大人,那您在这儿好好照顾自己。” 特丽丝摸摸肚子:“我知道。” 她跟族群里一直追求她的男矮人结了婚,现在已经怀孕了,因为孕妇的身份,矮人们对她更加恭敬,言听计从。 矮人对生育是非常重视的,并且觉得十分神圣。 女矮人们生育的时候,所有矮人都会围在她身边,给她和孩子祝福。 矮人也有传统,就是在女矮人怀孕期间,绝对不招惹对方,再不合理的要求,他们也会尽力听从。 特丽丝看着少年离开,她扶着腰慢慢的在城堡里走,她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至今为止,池晏的房间都保留着,每天都有仆人去清扫,现在仆人在萨克德就是一个职业,是雇佣制,而不是终身制。 仆人们看到特丽丝过来,恭敬又亲近地说:“您小心点。” 特丽丝朝她们笑:“我知道。” 她只是觉得有点力不从心,尤其是怀了孩子以后,早知道就晚几年再结婚了,但是已经结了婚,就不能回到过去,特丽丝站在窗台向下望去,城里的人这个时候都下工了,他们会相约着去饭馆和酒馆吃点东西,喝点小酒。 矮人和地精勾肩搭背,牛头人总是憨憨的笑,但特别喜欢喝果酒,他们每天的工钱有一大半都是花在果酒上的,女孩们也会打酒,但只有少数才会在酒馆里喝,多数都是小姐妹们约在一起,去城边找片草地,一边看夜空一边喝小酒。 她们还会凑钱买些鱼松肉松下酒吃,十分惬意舒适。 也有情侣约会,现在结婚不用交税,如果双方愿意的话,甚至不用举办婚礼,只需要登个记,然后住在一起前让周围的邻居做个见证就可以了。 因为多种族混居,所以也不存在谁看不起谁,还有人族和矮人结婚的,地精跟矮人也不少,只有牛头人,几乎个个都是单身汉。 唯一一对人族和牛头人住在一起的,还是两个男的,生不出混血儿。 巴顿和格纳现在显然是小两口了,巴顿在糖厂工作,格纳在砖厂工作,格纳下班要比巴顿早一起,就会先回家做饭,这么长时间过去,格纳的手艺也变好了很多,两人还一起买了套小房子。 这段时间还准备收养一个孤儿。 巴顿想养孩子是觉得孤儿可怜,格纳想养孩子,是因为牛头人本来就温顺老师,即便不当父亲,也有一腔漫漫父爱无处寄托。 “我都看过了,那个孩子特别乖。”巴顿和格纳都是男人,自然不会领养女孩,两个爸爸怎么带女孩子?洗澡怎么办?孩子大了怎么教她解决女人才有的问题? 格纳点点头,他头上一对牛角因为巴顿总摸,现在都有光泽了,比其他单身汉牛头人好看得多。 格纳朝巴顿笑,笑的特别温柔。 巴顿:“你又笑!明天我们一起去看孩子,要是你也觉得可以,过了评估之后咱们就把他领回来。” 格纳高兴了:“我把他的衣服都做好了。” 格纳笨手笨脚,铁针把手扎得到处都是伤口,不仅给巴顿做了衣服,还给孩子也做了,虽然做的不好看,走针也不密实,但是巴顿很喜欢,现在巴顿身上穿的都是格纳给他做的衣服。 格纳晚上高兴的睡不着家,高大的牛头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巴顿困得不行,抱怨道:“你还睡不睡了?明天还要工作。” 格纳就着月光看了眼躺在身边的巴顿,他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他要有家了,像人族一样,有伴侣,有孩子,有温暖的床,家里有足够的粮食。 格纳紧紧的抱住巴顿,口拙舌笨的牛头人说不出动听的话,他只是抱着巴顿,闭着眼睛默默流泪。 他只是个生下来就当苦力的牛头人,牛头人从来没有过过好日子,所以他们只有一口饭吃,无论干再多的活都很幸福,都觉得很满足。 但现在,他才知道真正的幸福是什么。 不是肚子被填满那一刻的幸福,而是更绵长的,更无法形容的幸福。 巴顿感觉到格纳哭了。 他反手拍拍格纳的背,却没有说话。 这种时候,什么都不必说。 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车队在第二天就出发了,他们现在运货用的是铁做的拉车,牛头人才能拉得动装满了货物的拉车,其他运货的人就走在旁边,或扛或背得带货。 他们还带着刀,一旦遇上强盗,东西一放就能跟对方打起来。 不过也没有哪个强盗不开眼来抢一车车的黏土,所以一路还算安全。 要是碰到骨瘦如柴的流民,他们也会让对方去萨克德。 现在萨克德都有接近三千人了,算是一个非常不小的城,而且城里的人幸福感很高,像乔什这些商人,现在都在萨克德定居了,并且常常去斯德丁做生意,还学着斯德丁在萨克德也开了不闭集的集市。 卖皮毛的,卖杂货的,卖肉类果菜的,还有卖熟食的都有。 他们这些没有大野心的商人,在萨克德生活的很好,还解决了不少工作岗位。 纺织厂的效益也很好,工人们织好的布,做好的衣服和棉被一小半被萨克德的人买走,一大半都被商人买走。 什么也不用担心,好好干活就能安稳过好日子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已经从梦变成了现实。 不用担心一觉醒来他们又食不饱腹,衣不蔽体。 少年背着的藤框里是满满的黏土,他走在车边,跟拉车的牛头人聊天:“我还是觉得神奇,你们力气怎么这么大?” 牛头人憨厚地说:“我们牛头人力气都大,天生的。” 少年:“我要是有这么大的力气就好了。” 牛头人只是笑。 他们走半天就会歇一会儿,少年把藤框卸下来,然后跟其他人一起去拿干粮,做好的卡托饼,里面还加了糖浆,又香又甜,还特别能填饱肚子,他们自己带着水囊,一边嚼饼一边喝水,吃完以后歇一歇,走一走,等消食之后继续上路。 奥特利比斯德丁距离萨克德还要远一些,他们这次可能要多走一天才能到。 晚上他们会找个平缓的地方,把货物放好之后就燃起火堆,火堆要燃好几个,但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吓退野兽。 然后挤在一起睡觉——虽然热,但是安全。 一有风吹草动,所有人都能醒来。 少年激动的不行,夜里也睡不着,他问牛头人:“你见过领主大人吗?” 牛头人点点头:“见过。” 少年连忙说:“领主大人什么样?你跟我说说,我给你糖吃。” 牛头人:“不要你的糖。” 说完还献宝似地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布袋子里掏出几块硬糖:“我自己有。” 少年有些泄气:“那你还跟不跟我说领主大人什么样?” 牛头人:“领主大人好看。” 少年星星眼:“然后呢。” 牛头人有些迷茫:“就……好看啊。” 少年:“没了?” 牛头人:“……那,那还要说什么?” 少年一翻身:“算了,睡吧。” 反正他很快就能见到领主大人了! 他一定要留在领主大人身边! 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第149章 一车又一车被混合的黏土运到了奥特利,就堆在城外专门圈出来的一块地里, 运货的工人们在交接好货物之后就被领去休息的地方, 好好的吃了顿有肉的饭,然后再洗澡, 结结实实睡一个大觉。 这么大的动静,住在城边上的平民自然也看到了, 他们只敢从窗户的缝隙里看出去,发现过来的人里竟然有很多奴隶, 这些奴隶竟然不用被鞭打就能老实干活。 池晏则是在城堡里躺着, 他白天不小心扭到了腰,这下不得不躺着休息。 “疼……”池晏哼哼唧唧, 抓住所有能抓住的机会撒娇。 克莱斯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附近没草药,我去其它地方……” 池晏连忙拉住他的手:“你别走,睡一觉就好了,晚上你不在,我睡不着。” 克莱斯特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他叹了口,伸出手放在池晏的后腰,给他轻柔的揉起来。 池晏闭着眼睛, 享受着爱人温柔的抚慰,他轻声说:“等奥特利的养殖场弄好了, 以后我压力就小了。” “就是不知道怎么扩充人手。” 还是缺劳动力。 池晏忽然睁大眼睛:“不然我派些人出去打广告吧?!” 克莱斯特:“什么是广告?” 池晏:“就是告诉所有人,奥特利有工作,好手好脚的人来了就能找到活干, 有饭吃,斯德丁也可以,他们可以就近挑地方。” 克莱斯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派哪些人去?” 池晏脑子里都开始计划了:“能说会道,会演戏的,反正魔族肯定不行。” 就算克莱斯特再护短,也不能昧着良心说魔族会演戏:“有人选了?” 池晏:“有了,管家不是培养了一批人吗?这次正好让他们出去试试。” 克莱斯特:“你想好怎么做就行。” 池晏想了想:“具体的计划还是等我回了斯德丁再说吧,我现在也顾不过来。” 池晏动了动:“我换个姿势。” 他艰难的转身,面朝下躺在克莱斯特腿上,克莱斯特能更好的给他揉腰,池晏舒服的长舒了一口气:“城里就一百多个人登记,哎,有人登记就好,只要有人,就能带动藏在家里的人。” 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挨家挨户的撬门了。 但那是最后,也最不好的手段。 除非必要,池晏真的不想那么做。 上工的第一天,布兰琪早早穿好了衣服,她没有穿裙子,穿的是父亲以前的裤子,这样更方便干活,她还用头巾把头发都给包住了,这样就不用担心头发太脏没办法洗。 布兰琪临走前吃了碗糊糊,一擦嘴,就对母亲和妹妹说:“我出门工作了,妈妈你们在家要把门关好。” 她的妈妈点头:“我知道,你去吧。” 要不是妹妹太小,布兰琪和妈妈都可以去干活,那就能拿两份工钱了。 但布兰琪也不抱怨,以前爸爸在的时候是爸爸养家,现在爸爸不在了,她又长大了,她可以养活这个家。 本地登记的工人们都陆续到了广场,他们都预支了工钱,换成了粮食,吃了几顿饱饭之后精神面貌跟之前大相径庭,至少看起来不再脸色蜡黄,像是正常人了。 给他们分配工作的是池晏从斯德丁带来的人,这人原本只是个普通平民,但因为房子建的好,就被池晏叫人从家里带出来,成了奥特利的“总工程师”。 这位总工程师被赶鸭子上架,面对着一百多个人,差点没晕过去,他努力镇定下来,哭丧着一张脸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建养殖厂了!这个厂是方形的,要大,要宽,还要留一个让牲畜活动的场地,而且厂和厂之间要有距离,距离不能太近……” 他在上面说个不停,原本也很紧张的工人们不仅不紧张了,还有些想睡觉。 等工程师说完了,才带着人走到已经堆好材料的空地上,他们要圈好地方,然后再打地基。 木头是士兵们早就砍好的,反正现在兵力足够,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巡城,所以一小部分就被指派去伐木了。 黏土也需要加水和干草混合,砖块也被斯德丁运了过来。 工人们第一天上工,都不怎么会,他们很多都会修补房子,不管修补的效果如何,总归是会的。 但建房子,还是这么大的房子,全都没有经验。 总工程师自己也没经验,但只能带着这群人一起硬着头皮干。 夜里下工,每个工人都拿到了一点粮食,因为他们之前已经预支了工钱,那些粮食要平摊在他们每天的收入上。 虽然少,但工人们都很开心,毕竟有总比没有好,预支了那么多,他们还担心要白干很长时间,那样的话之前的粮食吃完了,在还完之前怎么办?所以前段时间他们都很省,现在知道每天都能领到粮食,脸上的笑容发自内心的灿烂。 布兰琪也用自己带去的布袋子把粮食领回了家。 之后她们家煮糊糊可以少放一点水了。 “要不把你妹妹找个地方放着,我跟你一起去工作吧。”布兰琪的妈妈坐不住了,她要是去了,就能帮女儿一起还,两个人很快就能把之前的粮食还完,每天还能领点回来。 布兰琪也觉得这样做很好,可是她忧心忡忡地说:“能让谁帮忙照顾她?” 以前还可以托给邻居,但她家附近旁边的信得过的邻居至今还不敢出门。 布兰琪的妈妈:“我待会儿带点小麦过去,跟她们好好说说,她们不出门,但总要吃饭的吧?” “我们挣得肯定比让她们你妹妹的粮食多。” 布兰琪在心里算了算账:“那你去问问,粮食就带一点,要藏好,别被人看到了。” “不行,我得陪你一起去。” 妈妈笑道:“好,把你妹妹也带上,还要把家里的粮食藏起来。” 布兰琪:“藏在我之前挖好的洞里!” 说走就走,母女三人敲响了隔壁一家人的房门。 这家人人口比她们家还要简单,就是一个老奶奶带这个小孙子,孙子的年纪跟布兰琪的妹妹差不多大,以前他们还是很小的朋友,会一起做游戏,追逐打闹,但自从瘟疫蔓延以后,他们的来往就变少了许多。 里面的人不应门,布兰琪的母亲就提高音量喊道:“百丽儿妈妈,是我,莎莉丝特。” 她喊了好几次,门终于缓缓开了,莎莉丝特松了口气,她们一家人从打开的门缝里挤进去。 然后她才发现,百丽儿那个曾经富态的老太太,已经瘦得只剩下一层皮了,那层皮吊在她身上,叫人看得毛骨悚然。 好在老太太依旧性格温柔,她让孙子去把门重新关好,然后才点燃最后一点油灯:“出什么事了吗?” 莎莉丝特:“我和布兰琪要出去工作,不能把她妹妹一个人放在家里,就想让您帮忙看着孩子。” 说完,她就急忙从身后拿出那个装着粮食的小布包:“不让您白忙。” 老太太咽了口唾沫,她是个苦命人,年轻时候生了个儿子,结果有一年蝗虫来了,闹起了饥荒,丈夫把食物都留给她和孩子,她就成了寡妇,她没有改嫁,而是带着儿子讨生活,好不容易儿子大了,又结了婚,生了孩子,结果夫妻两都死在一场街头械斗中。 她用同一双手送给了丈夫,又送走了儿子和儿媳。 幸好还有一个孙子。 她这次打定主意,如果依旧要送走一个人,那她宁愿把自己送走。 就在她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准备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莎莉丝特来了。 老太太没有拒绝,她需要这份粮食。 “好。”老太太答应了。 莎莉丝特的如释重负,她松了口气。 跟布兰琪一起上工的工人们有家人的,也都像布兰琪一样,准备带着家人干活。 第二天工地上多了不少人,重新做好登记后就开始了一天辛苦的工作。 人越来越多,池晏也轻松了许多。 “这样就好。”池晏一脸兴奋地跟克莱斯特说,“这种厂房建得很快,两个月就能建好,到时候牲畜到位,就可以开始养殖了,一年就能收到成效,到时候周边的城市要买我的糖和酒,还要买我的肉。” 池晏忽然扑到克莱斯特身上,撒娇道:“我想吃猪肉了。” 克莱斯特有些犯愁:“我没在斯德丁和奥特利附近看到过野猪。” 池晏只是嘴馋,没想为难克莱斯特:“那就算了,我有鱼肉松和鸡肉吃。” 他是馋肥肉了。 不是单纯的馋肥肉,而是肥瘦相间的肉,虽然野猪肉肥肉少,但到底比鸡肉和鱼肉多些脂肪。 克莱斯特:“我明天去附近的山林里看看。” 池晏抱住克莱斯特的腰:“怕把你累着。” 克莱斯特笑了笑:“打野猪不累。” 池晏正想说话,就被克莱斯特压住了,克莱斯特的手指抵在池晏的唇上:“既然腰好了……” 他的手指从池晏的嘴唇滑下,滑入衣领:“那就做点比打野猪更累的事。” 克莱斯特的声音低沉极了,也性感极了:“嗯?” 正准备再养两天腰的池晏:“……” 色令智昏!他不要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池晏:“养猪猪。” 克莱斯特:“养池晏。” 池晏:“……” 第150章 越来越多的平民走出家门,奥特利的大街上终于有人走动了, 虽然人们看到士兵以后还是会绕路走, 但至少不再把自己关在家里。 养殖厂的厂房也慢慢建了起来,每天都有新的进度, 人们每天都能拿着粮食走,斯德丁和萨克德商人也闻风而来, 在奥特利开了集市,池晏也让人把每天的工钱从粮食换成了铜币, 商人们都有经验, 他们来到奥特利之后就组建了商会,并且统一了物价。 商人们也学聪明了, 他们没有固定一个价格,而是要求同一样商品,最高不能超过一个价,最低也不能超过一个价,商人可以在中间可浮动的空间里按照平民的消费能力自己调整,池晏看过他们写好的文书,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就先给他们通过了。 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可以之后再添加。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奥特利这个城市重新变得有活力。 至少得让平民们觉得生活有奔头。 第一批运回了牲畜全是鸡鸭鹅, 牛只有可怜巴巴的四五头,羊没买, 池晏是鼓励平民们买羊在城边放的,不过看现在的样子,短期内是不太可能的。 平民胆子都小, 让他们干活拿钱还好,让他们自己花钱去买羊,盈亏自负,多数都没那个胆子。 能稳当挣钱,就没人想去赌,不然商人也不会那么少。 建好的养殖厂开始招人了,原本的工人们自然要收下来,至于饲料,鸡鸭鹅吃虫子就行,牛和羊有草就行,所以最先处理的是鸡鸭鹅的饲料,又招了一批人专养虫子,去城外找生了虫子的地,然后把土挖回来,这些土里一般都有虫卵,不过这种虫子都得养在陶盆里,不能直接铺在房子里——哪怕是石板铺好的地,也不可能没有缝隙,要是这些冲在城里发展壮大,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但这活不好干,所以给的工钱比照顾牲畜的还多,一时之间报名的人十分踊跃。 养虫子有什么?他们饿极了的时候,连虫子都是吃过的,在火力一烤,塞进嘴里也吃不出有什么味道。 虽然池晏也知道饲料不能这么简易,养虫子耗时耗力还不一定能收到多大成效。 可他也不知道怎么弄饲料——他以前听人说养猪给猪吃泔水,也肥,但是这年头哪有什么泔水,能何况鸡鸭鹅也不能当猪养。 所以他既然没办法,那就交给养牲畜的人好了,他们以后天天都要跟鸡鸭鹅打交道,总能找到能把它们养胖的办法。 池晏这段时间倒是每天都有野猪肉吃,野猪肉没有家猪吃起来香,毕竟野猪天天在外头乱跑,没什么脂肪,瘦肉太多,嚼起来还有些费劲,但池晏不嫌弃,只要是猪肉,那就是香的,有没有五花肉不重要。 并且他连猪头肉都没有放过,猪头肉炒一炒,又香又糯,就连克莱斯特都觉得好吃。 “估计还要半年才能步入正轨。”池晏给克莱斯特夹了一筷子猪头肉,然后又说,“我准备把这里的事先交给老鲍勃,正好也看看他的本事,我们五天后就去萨克德,正好回去看看,也有挺长时间没回去了。” 萨克德现在才是池晏大后方,是池晏的粮仓和聚宝盆。 池晏不可能让斯德丁生产糖和酒,商人越多,眼线就越杂,他不会觉得每个商人,甚至商人的仆从都对他忠心耿耿。 商人逐利而来,逐利而去。 他们能拉动经济,但同时也能毁掉经济。 池晏所依靠的,还是自己的“嫡系”。 他更相信从庄园带出来的人。 他也希望萨克德能成为一个如同庄园一样世外桃源。 人们不分三六九等,没有奴隶和主人,努力干活就有上升渠道,人们活的有幸福感,有尊严。 克莱斯特:“好。” 萨克德还有人数不少的魔族,这些魔族是负责保护萨克德安全的,现在萨克德还没有斯德丁那样的军队,但武力值不容小觑。 克莱斯特也正好去看看。 原本池晏只是准备在奥特利待两三个月的,然而他待了大半年,看到厂房成型,牲畜都被安置好了,集市也开了,人们也能正常工作消费,现在走也正好,他临走的时候把大部分人都留在了斯德丁,士兵也留下了一小部分。 这一小部分士兵半年换一次。 方方面面都安排好之后,池晏就只用等到时间前往萨克德,他在临走之前顺便跟过来做生意的乔什聊了聊。 乔什现在日子好过,他不用到处奔波,只需要从萨克德批发到硬糖和酒,然后转手去斯德丁卖给斯德丁的商人,来回要不了两天,货物屯多一些,挣得差价就很可观了,他还雇了不少人搬运货物,解决了不少工作岗位。 如今的乔什心里没什么事,日子过得很好,侄子虽然不擅长做生意,但是现在在城里也过得很好,天天跟那群长得奇丑无比的人勾肩搭背,俨然变成了兄弟,并且成功混入其中,每天一起巡城,看到打架殴斗就去制止,现在也从城堡混到了收入,养活自己没问题。 日子好,心情好,乔什老树发新芽,跟一个逃难来的女人结了婚,组建了家庭,两人还收养了几个孩子,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收养的孩子都小,养了一年以后,已经改口叫爸爸妈妈了。 “我想起以前的事,就以为以前的日子就是一场梦。”乔什坐在池晏下首,他现在还是不敢直视池晏的脸,余光也不敢,就看着自己的腿,脸上的笑倒是十分真诚,“我妻子还让我准备了给您的礼物。” 乔什送的礼物是一匹棉布。 乔什有些不好意思:“我妻子喜欢织布,家里也有仆人照顾孩子,她早上就会去纺织厂织布。” 池晏笑着说:“这是好事,有自己的事情做很好。” 乔什挠挠后脑勺:“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 “我的老朋友之前托人从圣城给我送了一封信过来。” 乔什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就是一张折起来的羊皮纸。 然后他双手呈给了池晏。 池晏伸手接过,展开羊皮纸看了起来。 这封信的前两行是问候老朋友,后面才是重点。 圣城里,王室和圣院的矛盾已经白热化了,也就是说,商人和大家族都必须站队,他们要选择一边上贡,否则就会被两边暴力蚕食,圣城是这个国家最富裕的城市,但现在,平民已经没有购买能力了,王室和圣院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他们的头顶,从他们的口袋里掏钱。 有平民想要出城,逃离圣城,去投奔在其他城市的亲戚。 但他们根本走不出圣城的范围。 大家族要从平民手里掏钱,但凡是逃走的,都会被大家族的人抓住,把他们洗劫一空。 洗劫完了以后还要把人丢回圣城。 那这一家人就只能去死了。 逃了的人都这个下场,圣城的平民也就只能继续在圣城待着。 商人倒还好,如果是某位贵族信任的商人,在得到文书以后可以出城,毕竟圣城也是需要物资的。 所以乔什的老朋友在信的末尾问乔什能不能收留他,他可以想办法弄到文书,反正圣城他是待不下去了。 乔什:“我还没有给他回信,不过现在就算送信过去,他估计也很难收到了。” 乔什的手放在膝盖上:“大人,圣城现在都这样了,他们打起来是必然的事,我们是不是要早点做准备?” 乔什不懂打仗的事,但他知道一旦打起仗来,大商人有得挣,他们这些小商人就不好过了,流离失所可能都是小事,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财产没了也正常,就怕连命都丢了。 更何况他也知道池晏是圣院派下来的领主,到时候肯定是要听圣院的,圣院让池晏搜刮粮食,抓人当兵,难道池晏还能说不吗? 所以他才想探一探池晏的口风,如果池晏准备老老实实听圣院的话,那他就必须给走了。 什么都不如命重要,更何况他现在有妻子有孩子,一个家都扛在他肩上,不能走错一步路。 池晏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其实这几年圣院的影响力小了很多,池晏把三个城的圣院都捏在手里,每年还是会出粮食,让圣院派人运送过去,粮食少的可怜,但运到了,哭哭穷,数数这几年的灾害,圣院也说不出什么。 而且池晏现在已经不怕圣院了,他有粮食,有武器,还有人。 如果真到了跟圣院兵戎相见的时候,他不一定会输。 现在的情况已经跟他只有一个庄园时不同。 他只有庄园的时候,唯恐圣院找他麻烦,庄园只有那么点大,人口就那么多,打起来不管对方如何,他肯定是吃亏的。 池晏喝了口水,冲乔什笑了笑:“别担心,让你朋友过来吧。” “我对圣院的忠心,圣院是知道的。”池晏眼睛微弯。 “圣院和圣灵,不会跟它忠实的信徒计较,你说对不对?” 乔什表情呆滞,但很快如梦初醒,他低着头,恭敬道:“是的,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此刻的池晏,跟他以前认识的领主不是同一个人。 更成熟,也更可怕。 像一头幼虎,正迫不及待地想试一试自己利爪。 第151章 池晏跟克莱斯特走在奥特利的街头,这个时间奥特利的街上并没有什么人, 人们都在干活, 自从牲畜运过来之后,每天都要打扫养殖厂和准备饲料, 一旦有那只鸡鸭状态不好,还要立马抓出来隔离, 唯恐出现大规模的鸡瘟,每天这些牲畜都需要大量的饲料, 除了虫子以外, 还会准备麦麸给它们啄,不过比起虫子, 它们显然对麦麸没有太大兴趣。 有时候还会有鸡鸭偷溜到大街上,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也没人敢抓回家吃肉,都是抓住后又给送回养殖厂。 要是没被所有人发现,那这只鸡鸭大概率会成为一顿大餐,被第抓住它的人吃进肚子里。 池晏跟克莱斯特很快就走到集市,这里的集市没有斯德丁的齐全,很多东西都还没有, 但热情是不少的,每个摊位都有热情的伙计在叫卖。 人们现在也敢购物了, 最受欢迎的是布集市,有了闲钱,除了改善伙食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做一身新衣服。 布集市不单单只卖布, 还卖成衣,这些成衣都是从萨克德运来的,又结实又经穿,不容易磨损,所以很受欢迎。 池晏也是这段时间才发现,其实大多数女人都不会做衣服,她们没有那个条件学针线,而且这里的针又特别大,所以缝制的空隙也很大,线的质量也不好,很容易扯坏。 所以有了成衣之后,布匹的销量就不太行了。 但是卖布的商人也不在意,卖不出去的布送回萨克德,让萨克德的人再加工,改成成衣,运回来一样能继续卖,不亏本。 “这件好。”伙计正在给一位妇人介绍新进的一批货,“这个颜色耐脏,布也耐磨,去厂里工作的时候穿最好,洗多少次也不会破洞。” 妇人显然钱包不太鼓,她问了多少钱以后有些踌躇,又问:“有更便宜点的吗?” 伙计还是挂着灿烂的笑:“那你看看这件,没那个结实,但穿一年肯定没问题,等磨坏了还是改小给孩子穿。” 妇人摸了摸那件衣服:“这个多少钱?” 伙计:“十四枚铜币。” 妇人掏出装着铜币的布袋:“就这个吧。” 伙计:“好,您要布袋装吗?” 布袋是要格外收钱的,妇人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直接拿回去。” 伙计灿烂一笑:“那您拿好,下次再来啊,下次给您便宜。” 妇人已经习惯了伙计们的热情,她冲伙计笑了笑,然后抱着叠好的衣服走了。 自从池晏在斯德丁使用过奖励机制后,商人们也迅速调整作战模式,弄出了提成,一个伙计挣到一百个铜币,就能得到五个铜币的奖励,这使得以前不怎么卖力的伙计现在是拼了命的吆喝,为了拿到提成,每天都要把嗓子吼哑。 但他们的收入也是很可观,每个月至少也能拿到一百个多铜币,在现在这个时期虽然高薪。 前一个妇人买了便宜的成衣,转头就有一个打扮还算富态,带着一定帽子的年轻男人走过去问:“有棉布做的成衣吗?” 伙计又端起笑脸:“有有有,我们家的染料颜色又多又好,您看看。” 伙计把男人领到旁边,那边挂的全是棉质成衣。 男人翻了翻,从里面取出一件靛青色的衣服,领口很漂亮,棉质的衣服摸着很舒服,不像麻衣那么硬,而且缝制的也好,线头几乎看不见,衣服浑然一体,看不见拼接。 “这件多少钱?”男人问伙计。 伙计笑着说:“六十八个铜币,您要是要买,我就把零头给您抹了,六十五个铜币。” 这可是一单大生意,伙计笑得眼睛眯起来,露出大白牙给客人看。 男人:“我再看看其他的。” 伙计也不生气:“您慢慢看,这件我给你留着,您要是转完了觉得还是这件最好,回来取就行了。” 男人摸摸后脑勺,忍不住说:“你们奥特利也太不一样了。” 伙计也乐意陪他闲聊:“您不是奥特利人?” 男人摇摇头:“我是从阿利耶来的。” 阿利耶距离奥特利有两天的路程,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 伙计:“阿利耶是个好地方,听说土地好,每年小麦吃都吃不完。” 男人叹了口气:“那也是以前了。” 男人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说:“算了,我就不去其他家看了,你用袋子帮我装起来吧。” 一个麻布袋要两枚铜币,就现在的物价来说十分昂贵,但对不差钱的人来说就便宜的等于白给。 伙计又做成了一单生意,态度良好的把衣服叠好,装袋,然后递给男人。 这袋子还缝上了提手,男人接过之后仔细看了看,没想到用来装东西的袋子都做的这么好,他忽然问:“奥特利有人卖房子吗?” 伙计:“您想在奥特利买房子?” 男人点点头:“我本来准备去斯德丁定居的,不过现在觉得奥特利也不错,原本我就担心斯德丁商人太多,人太杂。” 伙计:“奥特利很多空房子,您要是想买房,就去城堡旁边的那栋门口立着蓝牌子的房子里去,去那里买房,不贵!两枚银币就能买挺好的房子了,您要是钱多,花两枚金币,奥特利的房子除了城堡都随您挑。” 男人:“那有蓝牌子的房子是……” 伙计:“是领主大人的官员在管,那地方叫房管局!房屋买卖都要通过那,私下买卖是不被承认的,卖家随时都能把房子收回去,只是房管局要收税,但是不多。” “主要是安全,以后要是有小偷闯进您家,或者卖家想再讹您钱,房管局都是要给您做主的,不是白收钱。” 男人有些犹豫:“真的?” 伙计:“这里可是奥特利,您看奥特利半年前是什么样,再看看现在,您趁着房子多,还便宜,快点买吧。” 男人握紧布袋,他点点头:“是要早点买。” 伙计把男人送走,美滋滋的在木板上用小刀刻了罗马数字,他每天都要记,这样月底清点货物和核对账目才没问题,他才能拿到自己应得的提成。 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就挣了接近八十枚铜币,再来一个客人就满一百枚铜币了,又是五枚铜币的提成。 就在伙计转头,准备继续吆喝,迎接下一位客人的时候,他一转身就看到了一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年轻人。 这人穿着用银线绣着图案花纹的上衣,他有在阳光下棕色的长发和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此时此刻,这个人正在朝他微笑。 伙计那一肚子的甜言蜜语顿时烟消云散,他呆愣地站在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舌头:“这位客人,您……” 池晏不是来买衣服的,他朝伙计微笑:“小哥,我跟你打听一下事。” 即便对方不是来消费的,伙计也既恭敬又谄媚地问:“您问,只要是我知道的,绝不瞒您。” 池晏:“来奥特利的外地人很多吗?” 伙计实话实说:“前段时间不多,就这几天忽然就变多了,基本都是阿利耶的人,阿利耶以前也是个好地方,我小时候就想去阿利耶呢。” 伙计滔滔不绝的说起来:“阿利耶的土地是黑色的,不管种什么都长得好,一年收的小麦,可以让阿利耶的人吃好几年饱饭,而且虫子生的也少,以前就没人不羡慕阿利耶的人。” 以前阿利耶对他们来说就是近在咫尺的天堂。 池晏好奇地问到:“既然那么好,那他们为什么会想来奥特利定居?” 伙计压低声音:“我之前听一个客人说起过,阿利耶的粮食,现在都被运去圣城了,他们自己种着小麦,又多又好,自己却吃不了。” “而且领主又不会用钱买,直接让人拉走。” 池晏冲伙计笑了笑:“谢谢。” 然后他掏出几枚铜币递给对方:“钱不多,你下班后可以去买点肉松吃。” 伙计双手接过,美滋滋地说:“您以后还想知道就来问我,我一直在这儿。” 池晏:“好。” 问完之后池晏就走回站在旁边等待的克莱斯特身边。 他顺势拉住克莱斯特的手,一脸兴奋:“我还没派人去拉人,阿利耶的人就过来了!” 克莱斯特夸起池晏来得心应手:“你把奥特利治理的这么好,平民不傻,知道哪里更好。” 池晏笑的亮出一口大白牙:“等阿利耶的人过来,哪怕只有一小半,阿利耶都是我的了。” “那么好的土地。”池晏想想就觉得心痒,“可以种多少粮食,养活多少人啊。” 克莱斯特:“打下来?” 池晏:“不打啊,阿利耶没人了,阿利耶的土地没人耕种了,领主肯定要求援。” “他能求谁?这附近还有谁能帮他?”池晏,“当然只有我了。” “只要他来求我,阿利耶迟早都是我的。” 池晏紧紧拉住克莱斯特的手:“就算他不来,我也会逼他来。” 池晏兴奋道:“有了阿利耶,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那时候他有精良的军队,有超出时代的武器,有稳定的大后方提供肉类和粮食。 他就不用再看圣院和王室的脸色。 就算他们打起来,池晏也可以不动如山。 哪怕去掺一脚,也可以全身而退。 岂不是很美? 第152章 原本决定直接去萨克德,然后回斯德丁的池晏最终踏上了通向阿利耶的方向。 阿利耶人口是这附近之最, 听说人最多的时候有过两万, 甚至接近三万人,这些人中还不包括奴隶。 奴隶不算入人口, 如果一个奴隶主手底下有十万奴隶,那么计算人口, 还是只算奴隶主一个人。 圣城就是如此,圣城的真实人口应该在十万左右, 但刨去奴隶, 就只剩下五万左右。 单从人口来看,阿利耶都足以与圣城媲美了。 池晏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 坐着坐着就滑进了克莱斯特的怀里,克莱斯特伸手拦住了池晏的肩膀,让池晏靠得更舒服一点。 这次去阿利耶的只有池晏和克莱斯特,以及任劳任怨老实勤奋的马车夫。 池晏还进行了乔装打扮,他们坐的是最简陋的马车,穿的棉衣——穿麻衣就不像了,无论马车如何简陋,都不是穷人养得起, 坐得起的。 并且在出发之前,池晏还编好了自己和克莱斯特的身份, 他跟克莱斯特是十分亲密的朋友,两家人都是商人,但是家道中落, 只能带着家里仅剩的一点钱来到阿利耶,找个地方落脚,以后过普通平民的生活。 不过池晏也知道,一旦撒谎,总是会漏洞百出,所以他决定只要有人问,他就只车轱辘这几句话。 别的一概不说。 原本克莱斯特是想带着池晏直接飞过去,但池晏不同意,他需要亲自走完这段从奥特利到阿利耶的路,无论以后用不用得上,都得做到心中有数。 天暗下来之后,克莱斯特终于把池晏摇醒了。 池晏在克莱斯特的怀里睡眼惺忪:“要到了吗?还是已经到了?” 克莱斯特:“两天后的这个时候才能到,入夜了,要在这儿休息,下车吧。” 马车夫已经在找好的地方生火了,池晏则是去草丛后面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池晏正要解开腰带,余光就发现克莱斯特站在自己身后。 池晏:“……你就在这儿看我?” 克莱斯特:“没看,这附近可能有野兽。” 池晏低着头,忍住羞耻感,解决了一下内需,然后才让克莱斯特从水囊里倒水给自己洗手。 晚上池晏独自睡在马车里,马车夫睡在火堆边,克莱斯特负责守夜。 这个时代赶路就跟受苦是一个意思,总有虫子跳上马车,池晏苦不堪言,克莱斯特也没有办法把小小的虫子全部弄死,池晏身上被咬了一个又一个红点或者小疙瘩。 “就没有驱虫草吗?”池晏哭丧着脸,然后扯开克莱斯特的衣领一看,克莱斯特就没被虫子咬。 穿越之前,池晏也是家里最吸引蚊子的那个,上学的时候跟同学一起去操场,他手臂上全是被咬的疙瘩,同学们则一个个如同铜皮铁骨,蚊子根本不搭理他们。 克莱斯特也心疼,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池晏脖子上的红点:“疼不疼?” 池晏:“疼倒是不疼,就是不舒服,也不是很痒。” 池晏决定去了阿利耶必须要找找当地有没有驱虫草,否则回来的时候又要被咬。 就这么艰难忍耐了几天,他们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原本池晏以为阿利耶就算这两年落魄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也还有以前超级大城的一点风采。 然而他发现,城外风吹麦浪,一片欣欣向荣,城内却是衰败景象。 农奴和佃户们身后是金灿灿的麦子,但一个个全都面黄肌瘦,那么多的粮食,却没有填饱阿利耶人的肚子。 池晏透过车窗往外看,麦田一直延伸到他目光看不见的地方,肥沃的土地孕育一切。 黑土地是自然对人类的馈赠,但显然这份馈赠已经成了圣院和王室的专属。 进城的时候还要交一次税,无精打采的卫兵看到池晏他们的时候瞬间打起精神。 “从哪儿来的?”坐着马车的人,再穷都穷不到哪儿去,卫兵眼中带着藏不住的贪婪。 马车夫憨厚的笑道:“从斯德丁来的。” 卫兵:“到阿利耶来干嘛?” 马车夫还是笑:“我家主人想来阿利耶做生意。” 卫兵伸出手:“入城税先交了,人才能进去。” 马车夫早就准备好了,他拿出一个布袋,里面装着铜币,分量不轻。 卫兵大约也没想到对方这么上道,他把布袋在手里颠了颠,然后咧嘴笑道:“这是以前的价,现在可不一样了。” 马车夫讨好的笑道:“我家主人还要去见领主大人呢。” 卫兵脸上贪婪的笑收敛了一点,他给同伴使了个眼色,同伴们让马车夫进城。 等池晏他们进城以后,卫兵们才围成一团,去看布袋里到底有多少铜币,他们每个人又能分到多少。 阿利耶产的粮食,阿利耶人已经吃不起了,太贵了,原本十枚同伴能买到的麦子,现在要一百枚铜板,甚至更高。 而且即便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最好的小麦属于领主大人,哪怕在谷仓里积灰,也不会拿出来买卖。 中等的小麦要交给圣院和王室,最次最干瘪的小麦平民才能吃,可就因为这个,阿利耶的商人早早囤积了粮食,平民们即便自己种地,或是家里有钱,拿着钱都买不到粮食。 明明阿利耶的土地这么富饶。 “有多少?”个头最矮的卫兵往人堆里挤。 收下铜币的卫兵把同伴倒在地上,一枚枚的数起来:“一百五十枚!” “能坐马车的果然都有钱。” “一百五十分,分到我们每个人手上也就十枚左右。” “我家里已经没粮了,粮店的我买不起。” “有就拿着吧,总比没有好,一天多来几个这样的,我们也能多买点粮食回家。” 他们分好的铜币,然后才回到各自的位子上,等着有人进出。 他们只能在有人进出的时候得到一点钱,但多数时候,这附近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出城的人多,进城的人少。 池晏在他们分钱的时候,已经找到了旅馆,旅馆显然没有精心打扫,也没看到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老板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街道上也没什么人,阿利耶是个标准的农业城市,它几乎没什么商业,集市隔七天开一天,本地商人垄断着这里的各行各业,人们除了种地以外也找不到别的工作。 这里的孩子,会走路开始就是学着伺候庄稼,他们一生都只跟田地和粮食打交道。 在以前这是其他地方的平民想都不敢想的好地方。 这里的人也最被附近城市的人羡慕嫉妒。 池晏他们走进旅馆,老板才终于发现有生意上门了,他激动热情的迎上去,挤出一张有些夸张的笑脸。 这个旅馆大约曾经也辉煌过,里面的陈设都是花了心思,也花了大价钱的,但是现在装饰物都陈旧了也没有更换。 池晏要了两个房间,一个自己和克莱斯特住,还有一个马车夫住。 房间还算干净,至少池晏没在房间里看到虫子。 “阿利耶最近来的人多吗?”池晏跟老板闲聊。 老板也不设防,这家旅馆算是老板家的家族企业,一大家人都靠这个旅馆吃饭,传了好几代人,不属于垄断行业的商人。 他苦着脸说:“要是来的人多,我这里就不会冷清成这样了,客人,你们是这半个月来我这儿的第一批客人。” 池晏故作奇怪道:“怎么会呢?我记得以前阿利耶是很繁华的,周围的人都想到阿利耶来。” 老板叹了口气:“您也说那是以前了,现在外地人不想来阿利耶,阿利耶的人倒是想出去。” 池晏:“因为税收太高?” 老板点点头:“但也有别的原因,那些老爷们家的谷仓里堆满了粮食,但就是不卖。” 池晏:“但城外全是麦田,哪怕去城外收点麦子,也不至于这样吧?” 老板苦笑了一声:“被抓住是要砍断手的。” 池晏不信:“那么多地,趁着夜色去,不太可能被抓住吧?” 偷窃虽然在任何时代都是罪,但是池晏不认为包括这种情况,平民自己种粮,却吃不起粮食,都要饿死了,谁去讲道德? 老板:“有人试过,客人,阿利耶跟外面不一样,那些种地的人什么时候种地,什么回家,都是卫兵通知。” “他们回家之前还要被搜身,身上不能藏一粒麦子。” “夜里如果出来,他们不拿着火把,根本看不清路,如果拿着火把,一眼就会被卫兵发现。” 老板锤了锤自己的腿:“对了,客人,如果你们要在旅馆里吃饭,饭钱我要给你们说清楚,现在一块黑面包要六十枚铜币。” 就连池晏这个不怎么用钱的人都惊呼道:“怎么不去抢?!” 六十枚铜币! 斯德丁和奥特利还不产粮呢!商人们卖粮食过去,一块差不多大小的黑面包也只要十枚到二十枚铜币。 阿利耶产粮,卖这个贵,粮价到底是涨了多少倍? 老板:“以前一块黑面包只要五枚铜币……” 老板抹了把脸:“我去给您倒杯水。” 老板走后,池晏看向克莱斯特。 这座城,他志在必得。 作者有话要说:  池晏:“不要偷看我嘘嘘!” 克莱斯特(委屈):“没看。” 第153章 “出去走走。”池晏洗了把脸,他现在对阿利耶充满好奇, 并且他的时间也不多, 不能在阿利耶长久逗留,所以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克莱斯特:“走吧, 城里的虫子应该没那么多。” 池晏换了件高领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唯恐有虫子钻了漏洞,他细皮嫩肉的, 只给克莱斯特咬。 马车夫当然不会跟他们一起出去, 马车夫时刻都要能看到马。 他唯恐老板不给马喂好草料和豆子,一定要自己盯着。 这时候太阳还没下山, 但在地里的干活的人都陆续回来了,池晏和克莱斯特出门的时候,人们正在街上走动,他们也没什么像样的农具,铁制农具或许以前有,但现在看不到影子,池晏甚至还看到有人拿着的是石头做的锄头,这种石头很脆, 虽然砸碎了很锋利,但再大的石头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两三天就要换一次。 人们也没什么精神,脸色蜡黄,脚步虚浮的往回走。 “去粮店看看。”池晏拉住克莱斯特的袖子。 虽然集市没开, 但粮店是开着的,池晏和克莱斯特不知道粮店在哪儿,只能随手拦下一个过路人。 过路人穿着全是破洞的麻布衣服,被拦住的时候还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我没有钱,也没有粮。” 他连反抗都不反抗一下,一脸“我什么都没有,就剩一条命了”的颓丧表情。 池晏掏出两枚铜币:“想让你给我们带个路。” 看到钱,对方的眼睛就亮了,两枚铜币买不到粮食,但有总比没有好,他连忙低下头,点头哈腰地说:“您要去哪儿?城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池晏:“去粮店。” 路人:“这边来,这边来。” 阿利耶是座大城,架子还在,他们走了一段时间才到粮店门口,路上路人还跟他们说:“我们阿利耶一共十家粮店,都是大老爷们的店,你们要是买粮一定得态度好,不让买不到粮食的。” 池晏:“有钱也买不到?” 路人无奈道:“阿利耶的小麦好,很少有干瘪的,卖到外面的城市也有人要,就是不卖给我们,他们也不会少挣钱。” 池晏看了克莱斯特一眼,克莱斯特问:“你们的领主就不管?” 路人小声说:“管不住的,领主大人……哎……也不容易。” 池晏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听完旅馆老板的叙述后,以为是领主和商人们合起伙来坑平民,但是在路人的口中,似乎领主也被商人欺负了。 路人叹了口气:“谁知道税收会那么高。” “您不知道,我们除了交人头税以外,还要交其他税。”路人,“领主大人却只收我们人头税。” 路人长叹一声:“领主大人他是个好人。” 池晏还想再问几句,但他们已经走到粮店门口了,路人看自己任务完成,拿着钱一溜烟跑不见了。 “明天看看能不能见到阿利耶的领主。”池晏小声对克莱斯特说,“我觉得阿利耶的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克莱斯特:“商人能有这么大的能力?如果他们有,那根本就等不到现在。” 克莱斯特更倾向于商人做坏人,领主当好人,一边搜刮好处,一边聚拢人心。 这样红脸白脸都有人唱,平民就会更加乖巧的充当任劳任怨的老牛,连抱怨都会变少。 人们总会同情弱者,跟弱者共情,平民一旦觉得领主也被欺负,那他们的底线就会降到更低。 连强大的领主都被欺负,那他们就更不可能反抗成功了。 池晏:“要先看看,我们也不能轻易做决定。” 克莱斯特点了点头。 粮店此时人满为患,平民们挤在店门口,有人在哭闹,有人在祈求。 “真的不够啊,求求您了,我家里三个孩子,还有两个老人,这点粮食真的不够吃!” “多给点吧,求您了!” 壮年男人哭嚎着,他憋红了一张脸,哭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天崩地裂一般。 然后店里的伙计似乎已经对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他表情麻木地说:“你的钱只够买这么多,你要是不想买,钱我退你,以后不做你的生意。” 男人抱着装了小麦的布袋,弓着腰,他高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张着嘴哭,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很快被后面的人挤开了,只能踉跄着离开。 他不知道怎么回家,不知道怎么面对家里的孩子和老人,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砰!”地一声,人们转头一看,男人撞上了石柱,他怀里的布袋落到地上,头上全是血,躺在地上,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 人们安静了两秒,也只是两秒而已,很快又吵闹起来。 还有人跑到男人旁边,从男人身边捡起了布袋,想走的时候又被其他人拉住,十几个人争抢起来,场面混乱异常。 池晏看得心惊,城外是大片大片的良田,城内是为了一口粮食打的头破血流的平民。 池晏嘴唇微张,他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不反抗呢?明明是他们用劳动种出来的粮食,明明这块土地也是他们的家,却要被商人裹挟控制,勤劳换不来饭吃,都走到这个程度了,为什么还不反抗?难道还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吗? 池晏看向店里,不少人都去争抢布袋了,店里的人少了许多,几个伙计也不卖粮食,他们站在门口,看着人群,像是在看一场与他们无关的闹剧。 “我来买粮。”池晏走进店里。 伙计在他开口后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池晏和克莱斯特外貌出色,而人多数都是视觉动物,对长得好看的人总会下意识的优待。 一直表情麻木的伙计露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容:“我们只卖小麦,您要多少?” 池晏掏出布袋:“这些能买多少?” 伙计:“能装满您这个袋子。” 池晏瞪大眼睛:“我这里面怎么也有两百枚铜币!” 很重的!来的路上都是克莱斯特在拿。 这布袋虽然不算很小,但也真的不大,装小麦装不到三十斤。 撑死了二十五斤。 伙计收敛了笑容:“我们这的小麦就这个价格。” 池晏试图跟对方讲道理:“我在斯德丁的时候也买过阿利耶的小麦,五十枚铜币就能买这么多。” 伙计不耐烦了:“老爷们在外面卖什么价我们管不着,阿利耶就是这个价。” 池晏哭笑不得:“可以啊,阿利耶的平民饿死了,你们的老爷还要再找你种地?” 伙计冷着脸:“你是谁啊?用你管吗?” 克莱斯特忽然说:“他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伙计正要开口,一把匕首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克莱斯特云淡风轻的站在他身后,谁也没有看到他是怎么动的,就好像一道影子飘过。 池晏:“……”这次他没来得及拦。 不过这样似乎也方便。 其他几个伙计都愣了几秒,就连被匕首抵着脖子的伙计也没反应过来。 几个伙计显然是觉得同伴没救了——匕首架在脖子上,对方动动手就能让他没命。 于是他们只是这么看着,也没有上去阻拦,碍于店里的粮食,他们也不敢跑,只能僵硬站立如一根木棍。 似乎只要不动店里的粮食,他们就不会反抗。 倒是被抵住脖子的伙计,此时才像是活人一样瑟瑟发抖了起来,他乞求道:“粮价不是我定的,我只是卖粮而已,大人……别杀我……” 他甚至可怜道:“我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一家人都靠我一个……大人……您别……” 池晏趁这个机会问他:“城里有几个把持粮店的商人?” 十家店,不可能有十个老板,真有十个的话也闹不到这个地步,商人多了就会有竞争,有了竞争,平民就有喘息的机会。 伙计咽了口唾沫:“两个,只有两个。” 池晏又问:“这二位现在在阿利耶吗?” 伙计不敢点头,怕伤到自己,只敢说:“都在,都在。” 池晏:“还有一个问题,你们的领主大人喜欢什么?” 一个领主总有喜好,无论是喜欢什么,喜欢的东西昂贵与否,都不可能无欲无求。 伙计:“我们领主大人喜欢画!” 池晏:“……” 这位领主跟班尼迪克肯定很有共同语言,可惜没把班尼迪克带过来。 池晏看了眼克莱斯特,两人早就有了默契,克莱斯特放下匕首,重新走回池晏身边,两人小麦也不买了,直接原路返回旅馆。 等他们走后,伙计才松了口气。 他看向自己的同伴,同伴们已经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子上。 所有人都麻木不仁,他们既不会为了救同伴也举起武器,也不会上街求救,甚至连恐惧的表情都没有。 像是一个个被抽掉灵魂的傀儡,只会按部就班干自己的事。 伙计也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他站在那发呆,直到下一个买粮的人出现。 在夜幕降临的那一刹那,伙计才忽然问:“我要是死了,你们会给我家人带句话吗?” 没人回答他。 第154章 越是了解阿利耶这座城市,池晏就越无法了解这座城市里的人。 他夜里还很不理解的问克莱斯特:“他们为什么不反抗?那个撞柱子的人那么高大, 他们但凡团结一点, 不说打赢,至少能争取一些好处, 不至于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克莱斯特坐在窗台上:“知道怎么调教野兽吗?” “甚至不用拔掉它们的牙,就能把它们变成家畜。” 控制人们的不是规则, 不是法律,也不是暴力, 而是恐惧。 恐惧让他们不敢反抗。 让他们不敢交流。 克莱斯特:“野兽遇到危险的时候, 很多都会假死,假死的次数多了, 它们就真的死了。” “不反抗,有时候也是一种自保方式。” 池晏:“……” 他记得一个女同学以前养了一只猫,在老家很能抓耗子,看上去胆子特别大,然后她们搬家之后,那只猫只敢缩在床底下,只是还没有等猫适应,她家里的大人进了医院, 家里没人照顾猫,就托付给亲戚, 结果猫去的第二天就没了,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并没有任何病痛。 纯粹就是吓死的。 应激反应是包括自我防御反应的, 原本是为了保护自己,但最终却害死自己。 人也没差多少,人也是动物,外部压力越大,承受能力也就越强,不然古代那么多次饥荒,也没几个平民砸破富户的房子,也没几个人造反。 只有有威望的人站出来,给了人们信心,人们才能找到安全感,敢于宣泄。 所以多数造反的领袖都会给自己编出一个神奇的身世。 刘邦斩白蛇起义,项羽出生时有青龙落于屋顶。 元末的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而阿利耶,没有这个领袖。 他们的信仰被圣院“垄断”,他们崇拜的领主被商人“欺负”。 他们无依无靠,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压低自己的底线。 池晏明白了,他觉得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人性是很复杂的,敢于反抗的人是少数,而敢于反抗,又有领袖能力的,是少数中的少数。 “那我就只能进城堡一趟了,看看这个领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池晏摸摸下巴,有些惆怅地说,“我现在去哪儿给他弄幅画出来?” 池晏可不觉得现在的阿利耶还有人卖羊皮纸和颜料。 克莱斯特忽然说:“你之前不是用过炭条吗?” 池晏:“可以是可以。” 但用炭条画什么?素描吗?而且只有炭笔没有铅笔,池晏有些不自信,炭笔的笔触比起铅笔粗得多,他觉得画不细。 克莱斯特:“随便画两笔就行,他懂什么画?” “班尼迪克那个水平,在这儿都算好的了。”克莱斯特顺便把班尼迪克拉出来鞭了一波尸。 池晏:“你别夸他,我估计属于他的时代还要个几百年。” 那比毕加索还抽象,就连池晏都欣赏不来。 不过现代几个点,一整张纸的红色都能拍出天价,所以如果班尼迪克的画能流传下去,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个大画家。 只是班尼迪克活不到那个时候,他自己是看不见了。 池晏自己带来的碳削成炭条自然不如现代专门用来画画的炭条好用,在木板上很难上色,而且还容易掉色,所以池晏只能把炭条用火烧一烧,只烧表面,等凉了之后再上色,木板都是找旅馆老板买的,要价还不便宜——不过池晏想想现在对方的情况,也就理解了。 大多数人都是凡人,不是圣人,能多挣点钱当然想多挣点钱。 “这样可以了吧?”池晏画了一个下午,他也没有模特,同时不舍得画一张克莱斯特送给一个陌生人,只能脑补,他画的是现代一个欧美明星,并且十分符合时下人们的审美,雌雄莫辨,还是长发,眉眼五官都非常精致,因为只有一个脑袋,没有身体性征,分不清男女。 结果克莱斯特不仅没有照常夸奖他,还皱着眉问:“这是谁?” 池晏:“……以前见过的人。” 克莱斯特眉头微皱:“我怎么没见过?” 池晏:“我以前在圣院的时候见过的!很多年没见面了,而且这辈子是见不着了。” 听见池晏的最后一句话以后,克莱斯特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他冷笑道:“幸好见不着了。” 池晏松了口气,这人醋劲越来越大,长此以往可怎么了得? “明早咱们就去吧,希望阿利耶的领主不爱睡懒觉。”池晏伸了个懒腰,他也觉得累了,好久没有这么集中精力画画,池晏面朝下躺在床上,正要趴着休息会儿再去洗漱,忽然就感觉到腿上多了点重量。 池晏艰难的扭过头:“哥,咱们这是在旅馆!” 克莱斯特却朝他笑了笑:“旅馆没人,没人能听见。” 然后克莱斯特俯下去,在池晏的耳边轻声说:“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池晏的耳朵瞬间红了,他咽了口唾沫:“没有油膏。” 克莱斯特举起手。 池晏哭笑不得:“出来一趟你还带了这个。” 他试图阻止:“我今天真的很累了。” 克莱斯特暗示的动了动。 池晏:“……” 好烫。 克莱斯特:“我动,你不动。” 池晏只能投降。 不动的结果就是池晏事后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原本画画还不算累,现在真是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 他迷迷糊糊的觉得克莱斯特在给自己擦拭身体,他转了个身,嘟囔着说:“记得把你的东西弄出来。” 克莱斯特的手指灵活,动作轻柔,池晏很快睡了过去。 他们现在就跟老夫老妻似得,但池晏并没有左手摸右手的厌倦感,大约是因为克莱斯特的身体太性感了。 而且每次到顶点的时候,克莱斯特的表情都让池晏食指大动。 原本池晏在睡着的时候以为自己明天早上肯定起不了床,结果天还没亮他就起来了,不仅没有任何不适,还十分生龙活虎,池晏掀开被子一看,发现原本已经没动静的黑色纹样似乎又变大了一点,这玩意对池晏来说就像纹身,还是不怎么有存在感的纹身。 毕竟他也不会打赤膊在路上走,要是在手背或者脖子上大约还有点存在感。 于是把池晏把还在睡的克莱斯特推醒,指着自己那块皮肤问:“是不是又变大了一点?” 克莱斯特看过去:“大了点。” 池晏有些犯愁:“那它以后是不是要爬满我全身,那也太丑了!” 他虽然自认不是个太注意外表的人,但被这黑色的花纹爬满全身,还不如晒成黑炭。 起码晒成黑炭还是均匀的。 克莱斯特搂住池晏的腰,把池晏拖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在池晏的后脖印下一吻,他沙哑的声音在池晏耳边响起:“别担心,多做几次就好了。” 池晏一脸黑人问号:“多做几次?这玩意是淫纹吗?以前怎么不这样?” 克莱斯特:“我们有挺长时间没做了。” 克莱斯特声音里还带了点委屈。 池晏:“才两周啊!” 克莱斯特:“十四天。” 池晏:“那我们老了怎么办?” 克莱斯特:“……” 池晏更忧虑了:“你想想,那时候我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子,身上还全是黑色的花纹,我想都不敢想。” 克莱斯特终于无言以对,他叹了口气:“到了年纪,自然会消,别担心了。” 池晏呼出一口气:“这样啊,我放心多了,那行。” 早上容易擦枪走火,池晏不敢在克莱斯特的怀里待太久,他躺了一会儿,就起床穿衣服洗脸刷牙,他们还得去城堡见阿利耶的领主。 除了画以外,池晏还带上了一串金子打造,镶嵌了宝石的项链。 红宝石透彻,不仅打磨过,还切割过,十分罕见昂贵。 两人穿好衣服,在旅馆吃了点面包,然后就前往城堡。 一路上他们都没见到几个行人,估计天刚亮就出去干活了,街边也没有人清扫,墙角都是排泄物,现在天气炎热,味道十分难闻。 偶尔碰到几个人,都是一看就平民的有钱人,不是商人,就是官员,他们倒是很悠哉,一边走还一边笑着跟身边的人聊天。 城堡的大门口有卫兵把手,不过卫兵没什么精神,正坐在一边的石墩上打盹,池晏都走到他面前了,他还没有醒过来。 “咳!”池晏重重地咳了一声,卫兵才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 卫兵没好气的看了池晏一眼:“你谁啊?” 池晏:“我从斯德丁来,想要拜见领主大人。” 说完,池晏还给卫兵塞了一把铜币。 卫兵得了钱,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十分谄媚恭敬地说:“我们领主大人一般不见人。” 池晏就从布袋里拿出那幅画,只有黑色与灰色的画作,与木板的原色,倒也勉强组成了黑白灰,还是比较有立体感的。 卫兵就算不懂欣赏画,也觉得这画上的人好看。 他把铜币揣进兜里,然后说:“我去禀告克里大人!” 池晏不知道克里是谁,可能是领主,可能是管家,也可能是领主的贴身男仆。 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 很快,他就能见到阿利耶的领主了。 他要看看,对方到底是被“欺负”的小可怜。 还是伪装成羊的狼。 第155章 卫兵进城堡没多久,就有一个男仆跟着卫兵一起出来, 男仆穿的衣服很新, 也很整洁,袖口和领口还染过色, 他看上去跟卡迪一样,都是受过教育的高级男仆, 连走路的姿势都是训练过的,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经过丈量, 如果把他跟卡迪对比的话, 卡迪在这些小细节上不如他。 池晏看着男仆走到自己面前,男仆态度恭敬, 并没有因为池晏的穿着而低看池晏,反而低头说:“柏得温大人让你们进去。” 说完就转过身,领着池晏他们进去,进去之前有卫兵检查他们有没有懈怠武器。 不过坚持的十分敷衍,不过就是看几眼能藏东西的地方,然后就放他们进去了。 他们穿过走廊,走上台阶,在男仆的带领下见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柏得温大人。 他是个牛高马大的男人, 看着很不像这个时代的贵族,他并不孱弱, 却偏偏要做出一副柔弱的病美男样子,他眼睛浑浊,倒是确实有点疾病缠身的样子。 柏得温有一个大大的鹰钩鼻, 远远看上去就跟整张脸只有一个鼻子一样。 看到有人进来,他还雏鸟般把自己小山一样的身躯缩进椅子里,然后才看向池晏和克莱斯特。 他声音又轻又快:“你们要给我送画?” 池晏冲柏得温笑了笑,柏得温又向后缩了缩,他看上去就一副胆子奇小的样子。 于是池晏把画拿出来,让男仆递给柏得温。 柏得温从男仆手里接过画,他的视线一放到画上,就无论如何都移不开了,画里人的长相不出奇,毕竟精灵的长相更出色,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画作,也没见过画里的人有表情——他自己的肖像画都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既严肃,又丑,只剩一个大鼻子,柏得温觉得那幅画完全没有画出自己的美貌,却已经是画师里画的最好的人,画出的最好的一幅了。 “这是谁画的?”柏得温忽然提高了音量,浑浊的眼睛里有了精光,“把他给我送来,你要什么?金子银子,还是小麦?” 池晏微咳了一声,柏得温连忙说:“让他们坐。” 男仆让人送来了两把椅子,池晏和克莱斯特坐下之后,池晏才说:“画师在斯德丁。” 柏得温:“你们是从斯德丁来的?我听说过,斯德丁很有钱。” 池晏笑了笑,他抿着唇说:“商人多,商人有钱。” 柏得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道:“是啊,商人总是厉害的。” 他面容愁苦,大概是觉得自己过于可怜,还期期艾艾地说:“那斯德丁的领主,现在怎么样了?” 然而池晏很不给面子的说:“领主他还好,商人们还是很听话的。” 柏得温吃了一惊,他以为全世界的领主都跟他一样被商人欺负,商人们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有人管得住他们呢? 柏得温不信,同时觉得很不高兴,他转过头不看池晏,小声嘟囔:“哪有人这么厉害。” 池晏明白了,他话锋一转,忽然说:“我们领主以前总是被商人欺负。” 柏得温眼睛一亮,等着池晏继续说。 这才对嘛,那些大商人,又有手段,又有钱,难道要领主出去做买卖吗?商人不听话,领主还能怎么办? 柏得温:“那斯德丁的领主是怎么做的?” 池晏:“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个普通人,家里虽然做点生意,但也不是大生意,连商人都算不上。” 柏得温遗憾地说:“我真想去斯德丁看一看。” 池晏笑道:“那为什么不去呢?难道您要出城,还有人敢拦着您吗?” 柏得温吓了一跳,他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小声说:“哪有领主离开自己领地的?” 池晏循循善诱:“您这么年轻,又这么有威严,如果不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觉得无聊吗?” 柏得温:“可我的身体……” 他是个心理上的病美男,大约是觉得自己长得太强壮,不符合对贵族的审美,所以他不能在脸和身材上做出改变,就只能把自己变成“病人”了。 一个柔弱的人,总比一个一身肌肉五大三粗的人有美感。 至少现在的审美是这样。 池晏:“斯德丁有从不关的集市,街道上都铺着石板,还有您喜欢的画师,现在斯德丁的家家户户门口都有鲜花……” 柏得温越听,越是心生向往,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离开过阿利耶,阿利耶富裕的时候,他没有感觉,阿利耶的平民受苦的时候,他也没有感觉。 他就像被关在这座城堡里一样,每天做着一样的事,见着一样的人,吃着一样的食物。 说了几句话,池晏就知道柏得温被自己说动了,不是因为他的话有多动听,而是柏得温大概早就想出去了,只是一直没能下定决心,现在柏得温就需要一个能帮他下决心的人。 池晏微笑道:“斯德丁还有这附近最大的旅馆,还有澡堂,您可以泡在一个满是温水的大池子里,在里面喝点酒,吃点小菜。” “斯德丁有一种小菜,叫鱼松,您吃过吗?” 柏得温傻愣愣的摇摇头:“没听过。” 于是池晏就开始跟柏得温说斯德丁有哪些特色美食,听得天天吃臭肉干面包的柏得温只咽口水。 “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池晏引诱道,“斯德丁很近,只需要三天就能到。” 柏得温在池晏的注视下忽然害羞道:“我还要考虑考虑,你们明天这个时候再来见我吧。” 说完就让男仆送客。 池晏胸有成竹,跟克莱斯特一起离开了城堡。 等他们走到街道上,池晏才忍不住说:“这个领主,看起来不像是很有脑子的人。” 何止不像,简直就是没有脑子。 池晏:“之前我还以为他是伪装成被商人欺负的样子,现在我觉得他可能是真的被欺负了。” 但也不排除对方一直在演戏,并且演技非常好。 克莱斯特:“他没说谎。” 池晏跟柏得温说话的时候,克莱斯特坐在旁边也没有发呆,他仔细观察着柏得温和周边的环境。 仆人们明显对这位领主没有多少尊重——不是行为表情上的尊重,而是心理上的尊重或惧怕。 可见这位领主在城堡里都没有多少威严。 他装病装久了,估计真觉得自己病了,比起他,他的贴身男仆更像是这里的主人,而且他们去城堡里那么久,都没能看到管家。 管家不跟在领主身边很正常,但是有人拜见时管家不出现,那就很不正常了。 克莱斯特说:“他的贴身男仆,才是治理这里的人。” 池晏皱眉问:“那圣院呢?院长呢?阿利耶的圣院怎么回事?” 他们现在只了解了城堡里的情况,甚至称不上完全了解,阿利耶太复杂了。 商人,城堡里的势力争夺,还有圣院的不管不问,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非要仔细探查一番才能得出结论。 克莱斯特:“要么,圣院被商人或者那个贴身男仆笼络了,要么,他像伯特莱姆一样被控制起来,要么,他已经死了。” 池晏吸了一口凉气,他对圣院的感情其实很复杂,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在圣院里,他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好院长,但他在现代接受了现代教育,并不能真正有信仰,他的理智告诉他,圣院也只是统治工具,但他并不是很恨圣院。 万物发展,都有必经之路,人类的信仰历程可以追溯到原始时期,信仰图腾,信仰自然,然后发展成宗教。 宗教如果不成为上位者手中的刀,其实不能用非黑即白的好坏去判定。 有些有信仰的人,一生行善,这是宗教好的一面。 圣院也一样,不是每个圣院的院长都是坏人,也有为了救人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好人。 池晏:“我们今晚去圣院看看吧,偷偷进去。” 克莱斯特点头:“但我觉得,阿利耶的院长应该已经死了。” 池晏抿着唇:“这个的可能性确实更大。” 克莱斯特忽然笑道:“那个贴身男仆,倒是个人才。” 池晏:“就是心眼不好。” 克莱斯特拉住了池晏的手。 池晏一直在变,又似乎一直没变。 他越来越会当一个领主,也越来越会站在领主的角度思考。 但是他依旧是他,他还是对弱者仁慈,对强者欣赏,对卑鄙者痛恨。 克莱斯特没有说话,目光却很温柔。 池晏:“你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克莱斯特:“我在想你要是没有成为领主,现在会是什么样。” 池晏不明所以:“应该还天天在圣院里念祷词吧,不过我是肯定不会当院长的。” 每天被泼粪,谁受得了,除了圣城的圣院长以外,普通的院长寿命都不长,跟这些莫名其妙的折腾分不开关系。 克莱斯特:“那你肯定经常会去施舍穷人。” 池晏更不明白了:“我自己够吃的话会去吧,自己不够吃还是算了,我怕饿。” 克莱斯特低低的笑起来,然后一转身,把池晏抱进了怀里。 池晏一脸懵逼。 怎么了?克莱斯特抽风了? 第156章 大半夜,池晏却不能在被窝里睡觉, 必须要爬起来, 跟克莱斯特一起去圣院看看。 好在无论那座城市,圣院的建筑总是除了城堡以外最显眼的, 可以当做地标。 “这么荒?”池晏被克莱斯特抱过高大铁门,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靠近大门的地方草坪花丛还被修建过,而越往里走就越是荒芜, 池晏推开圣院的大门, 这门也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地上落满了灰,墙角还有没被清理的蜘蛛网,圣院里也没有一盏油灯,没有一丝光亮。 池晏的耳边甚至有老鼠啃食木板的声音。 他打了个哆嗦:“这里多久没住人了?” 人呢? 如果把圣院里的送走,这件事一定会闹大,而阿利耶至今为止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去…… 池晏:“不会是都死了吧?” 克莱斯特向前一步,朝池晏伸出手:“上楼看看。” 他们走上台阶,木板发出“咯吱”声, 池晏深吸一口气,他把克莱斯特的手握得死紧。 穿越之前他是不怕鬼的, 但是穿越来之后,池晏就开始害怕了。 毕竟穿越之前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穿越之后他连长翅膀的魔族都见过了, 那么出现鬼魂似乎也不是太奇怪。 “别怕。”克莱斯特把池晏带进自己的怀里,半抱着他往上走。 有些房间的门开着,有些房间的门是关着的,那些关了的门都被克莱斯特一扇扇推开,里面全都空无一人。 圣院一共四层,这四层楼不到半个小时就被他们看过了。 然而还是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人的影子,甚至连人活动过的痕迹都没有。 这里至少有半年没有住人了。 “如果全杀了,那外面的平民不可能没感觉。”池晏想不通,“而且这里没人的日子,就没有一个平民进来看看?” 克莱斯特:“明天抓两个平民问问?” 池晏摇摇头:“等一等,明天见过柏得温再说。” “正好,我也想跟他的贴身男仆打打交道。” “之前卫兵进城堡的时候说自己要去禀报克里大人。”池晏摸着下巴,“这个克里,应该就是柏得温的贴身男仆。” “他是什么出身?”池晏,“根源肯定在克里的身上。” 克莱斯特挑眉问:“我现在就去把他抓过来?” 池晏摇摇头:“别的我不担心,我就担心不止是柏得温,其实克里也只是傀儡,不能打草惊蛇,明天再说。” 回到旅馆之后,池晏睡不着觉,靠在克莱斯特的怀里继续讨论这两天的事,不过此时他已经对阿利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没多大兴趣了,而是手指缠绕着克莱斯特的发尾说:“如果太麻烦,就直接把阿利耶打下来吧,只是我刚把奥特利打下来半年多,再打阿利耶,圣院就是再想睁只眼闭只眼也不行了。” 圣院现在正忙,真让他们腾出手来教训池晏做不到,但如果池晏影响到了其它地方的领主,那圣院就是再不想动,也只能动了。 虽然池晏现在也有信心,圣院就算派人来也不能动摇他的根本。 但是扮猪吃老虎,猪扮得久一点更好,尤其是池晏还没有把硫矿开出来,开了硫矿,就有了火药,配比池晏心里也有数。 可能会失败很多次,但绝对不会弄不出来。 有了火药,无论是震慑敌人还是攻城都有巨大的威力。 克莱斯特揉了揉池晏的肩膀:“打下来最快。” 池晏知道克莱斯特肯定是想直接打下来的,阿利耶并没有什么武器装备,甚至卫兵都无精打采,没什么战斗能力。 池晏甚至不用从斯德丁调人来,光是暂时驻扎在奥特利的士兵,从里面抽调一半过来都能把阿利耶拿下。 池晏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他们能让圣院无声无息的消失……” 池晏抬起头,跟克莱斯特四目相对:“我为什么不能让他们消失。” 可以让魔族在夜里动手,把他们都抓起来呀先关着,然后隐瞒阿利耶易主的事。 再慢慢改善阿利耶,至于柏得温,他倒不是个坏人,他还能继续当傀儡。 池晏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的,如果柏得温是个被操纵的平民,池晏可能还会同情他。 但柏得温不是,他生来就是贵族,生来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他比任何人都能名正言顺的掌控这里。 他但凡有一点脑子,都不会变成傀儡。 这样一个人担不起领主的责任。 普通人犯错,可能害死几个人,但领导者犯错,死的就不是几个人了。 那么多死去的平民,他们的伤口也有柏得温的一笔。 有些人,看起来没有犯错,什么都没做。 但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大的错。 池晏:“就这样吧,你明早回去一趟,我一个人去城堡。”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显然不赞成池晏一个人去。 池晏吻了吻克莱斯特的唇角:“别担心,我好歹也是魅魔,开个三档他们全都得给我跪下。” 克莱斯特:“不行。” 池晏:“……那我等你回来再去?” 克莱斯特这才满意了。 满意的结果就是池晏刚睡下,克莱斯特就走了,毕竟不止是路上需要花时间,召集魔族也需要花时间。 并且奥特利没几个魔族,克莱斯特得直接去斯德丁。 斯德丁距离阿利耶更远。 池晏醒来的时候克莱斯特还没回来,池晏有些内疚,克莱斯特自从跟他在一起后就好像没有他自己的生活了,他们总是在一起,但池晏是领主,有很多要忙的事,克莱斯特的事情却很少,多数时间都是池晏做事,克莱斯特默默陪着他。 这大概就是糟糠之妻了吧? 相识于微末。 池晏转念一想,糟糠之夫? 算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就行。 早饭吃的还是浓汤泡面包,老板今天还很大方,给池晏上了个果酱。 池晏好奇地问他:“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老板笑着说:“这是我老婆天不亮的时候去城边摘的野果弄出的果酱。” “野果结的果子能吃了,我们也能多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日子就能好过一些。”老板坐在一边,虽然现在只有池晏一个客人,但老板还是不敢离开旅馆,唯恐错过生意。 池晏问他:“领主大人以前会离开城堡上街吗?” 老板摇摇头:“领主大人很少出来,上一次出来,还是老领主死的时候。” 池晏:“老领主只有领主大人这一个孩子?” 老板这次点头道:“老领主什么都好,就是孩子太少了,原本还有个女儿的,但小时候得病死了。” 池晏想了想:“领主大人的贴身男仆,你知道吗?” 老板:“我知道,克里大人,克里大人可是个好人。” 他叹了口气,十分难过地说:“克里大人以前经常出来,还会给穷人送东西吃,现在也不怎么出来了,城堡里的日子可能也不好过。” 池晏:“克里大人跟商人们的关系好吗?” 老板看了池晏一眼,终于发觉不对了,他眼睛一眯:“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克里大人跟商人勾结在一起吗?” “不可能!”老板激动起来,“克里大人是真正的好人!” 池晏被老板激动的神情弄得有点迷茫,他奇怪地问:“他帮过你什么?” 老板:“克里大人没帮过我,但他帮过很多人,这座城里每个人几乎都受过他的恩惠!” 池晏也站起来,他试图让老板冷静:“既然他没帮过你,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帮过别人的?” 老板冷哼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害克里大人?” 池晏:“我害他做什么?我只带了一个马夫和一个朋友过来,我们身上也没有武器,我害了他,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池晏看老板平静了一些,就更加轻声细语地说:“我只是觉得领主大人太可怜了,要是连他最亲近的人都不能信任的话,就更可怜了。” 老板终于冷静了下来,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之后才说:“克里大人一直都在城堡里,他的母亲和父亲都是城堡里的男仆。” “那时候他经常会跑到接上来,把面包分给穷孩子们吃。” “我也是看着克里大人长大的。”老板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克里大人后来当了领主的贴身男仆,就很少出来了,但他还是经常会托人给穷人送吃的,现在城里还有那么多穷人活着,就是因为克里大人之前给他们送过小麦,要不然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他虽然是贴身男仆,但领主大人都结局不了的事,他能怎么解决呢?” 老板的语气里有浓浓的怜惜:“希望商人老爷们挣够了钱,就不要再欺负领主大人了。” 池晏忽然吐槽:“我觉得商人没欺负你们领主。” 老板偏过头,表情有些傻:“什么?” 池晏:“我说,商人没欺负你们领主,你们领主在城堡里有吃有喝,还有时间赏画。” “商人欺负的是你们,是你们这些没人护着,没人管,少了粮食就要饿死的平民。” “有时间同情领主和他的男仆,不如多同情一下自己。” 第157章 老板从不觉得平民需要同情,虽然他自己也是平民中的一员。 老板看着池晏, 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他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不解。 池晏也发现,跟老板讲是讲不通的。 他们一直处于这样的环境中, 当然不觉得这个环境本身就是错的。 “对了,我怎么没看到有人去圣院祈祷?”池晏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从老板的嘴里探听消息。 老板不疑有他,自己喝了口汤, 然后才说:“圣院已经关门大半年了。” 池晏:“关了半年?!” 老板一脸无所谓的说:“我们阿利耶的人很少去圣院, 老领主还在的时候,圣院就不怎么开门了。” 池晏:“老领主还在的时候就这样了?” 老板点点头:“对, 老领主可是个有本事的领主!是位尊贵的大人!” 老板小声说:“老领主那时候,圣院的人可凶了……” 在老板的嘴里,老领主时期,圣院找过很多次事,不是要提高税收,就是跟领主争夺管理权,反正就是两边斗得乌烟瘴气,最后的结果是老领主赢了。 并且把圣院的大门关上, 把所有人都关在里面,等于软禁。 池晏:“那你怎么会说关了半年呢?半年前没关吗?” 老板:“那得从咱们现在领主大人说起了, 领主大人继承阿利耶以后,就把圣院的门又打开了,给那些人好吃好喝, 慢慢也就有平民去圣院祷告。” “半年前粮价涨得也厉害,好多人吃不起饭了,圣院的人就让这些人帮忙去给其他地方的圣院递消息……” 大约人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老板憋久了,池晏一问就问出来,老板捂住嘴,这才发现自己说的太多,能说的不能说的,他都说了。 池晏看了眼老板:“你说都说了,不如直接说完,免得我往其他地方猜。” 池晏悄悄的开了个一档。 老板咽了口唾沫,他像是被催眠了一样,老老实实地继续说:“那些去传递消息的人被商人们抓住了。” 池晏眉头一皱:“为什么是商人?难道不该是卫兵吗?” 再说了,不管是领主还是圣院,原本跟商人都没有太大的利益纠缠,商人只管做生意和送礼。 老板:“要是柏得温大人被圣院抓走,派下来新的领主,不听话怎么办?” 池晏也是第一次遇到自己悄悄把圣院控制起来的领主。 当然不是柏得温,而是柏得温的父亲。 胆子大,当机立断,并且能一直瞒下来,说明有手腕,这样一个人竟然早早身亡,并且只有柏得温这个病美男继承人。 池晏为那位领主默哀了两秒。 不过对方死都死了,儿子多没本事他也不知道,所以大概是无所谓的。 池晏:“那克里是怎么回事?” 老板现在只说真话,他竟然抱怨道:“领主大人太没用了,要不是有克里,商人早就把所有粮食都运走了。” 池晏:“……” 老板:“克里大人会悄悄让人去运粮食,每隔三天,我们都能半夜去领一次小麦。” 池晏震惊了,怪不得老板之前那么维护克里,不是因为克里之前做了好事,而是克里直到现在都在想办法救人。 但这是不是收买人心的手段呢?池晏有些迷茫。 老板:“要是领主大人能有点用就好了。” 老板知道的都说了,现在他开始抱怨起来,以前不敢抱怨,有再多话都只能自己憋着,现在因为池晏的原因,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满肚子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老领主什么都好!”老板看上去有些气愤,“就是儿子没生好!” “柏得温大人小时候就不怎么样,城堡里的仆人说,他十岁还在尿裤子!” “从小身体就不好。” 池晏默默的喝了口水,他不想告诉对方柏得温不是从小身体就不好,而是从小就在装病。 老板很嫌弃地说:“长得也不像贵族,老领主多好看,柏得温一点都不像他,说不定根本就不是老领主的儿子,大家都这么说。” 池晏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老板絮絮叨叨,抱怨了一大堆,说的全是柏得温的坏话。 按他的说话,就是阿利耶现在平民还能吃到点小麦,是因为克里会悄悄施舍,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毕竟每次克里能拿出来的粮食都不多,城里又有这么多人,前面的人拿了,后面的人自然就拿不到了。 柏得温就是个废物,人尽皆知的废物。 池晏:“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吗?” 老板斩钉截铁地说:“那当然!都是这么想的!” “要是能换个领主就好了。” 池晏:“那你们怎么不反抗,只要把商人们围起来,抓住他们,你们不就可以过以前的日子了吗?” 老板迷茫的看着他:“那是领主该做的事,我们怎么能做呢?老领主在的时候,谁不听话,那是要被绞死的。” 这下池晏懂了,他们不反抗除了胆子小,没有领头人以外,还有个原因就是他们早就被老领主养成了羊羔。 老领主为自己的儿子留了一个好地方。 这里土地肥沃,平民听话,哪怕儿子没有太大的本事,只要不犯大的错误,就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把这块领地传给他们的下一代。 老领主肯定从来没想过自己儿子被架空的情况。 他儿子连犯错的机会都没有。 池晏看再也不能从老板的嘴里套出新的消息后,就站起来,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老板看着池晏的背影,坐在原地发呆。 一档的持续时间很短,过半个小时老板就能恢复正常了。 池晏回到房间,他坐在床边,无聊的看着窗外,现在城市里没几个人走动,除了卫兵们偶尔出来几个以外,平民都在城外的地里干活。 他们干得多,吃得少,比买牛还要便宜,阿利耶的奴隶并不多,大部分奴隶都是牛头人。 在这种时候,奴隶反而比平民过得好得多,他们至少不用担心下一顿没饭吃,也不用担心自己没钱买粮食。 他们的食物是由城堡负责的。 池晏在快到中午的时候等到了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直接从窗户进来,魔族们没有几个有翅膀的,就算有也没有克莱斯特飞得快。 “他们应该能在太阳下山之前到。”克莱斯特刚站定,就被池晏抱住了腰。 克莱斯特拍拍池晏的肩膀:“怎么了?” 池晏叹了口气:“太惨了!” 克莱斯特:“?谁?” 克莱斯特满脸问号。 池晏:“阿利耶的老领主,柏得温的父亲。” 池晏把自己从老板嘴里得到的消息跟克莱斯特说了一遍,然后叹息道:“老子英雄,儿子狗熊。” 池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庆幸道:“幸好我是男的,生不出孩子,要是生出个柏得温来,那可怎么办?亲生的,又不能掐死。” 克莱斯特:“……” 池晏很认真地说:“我以前也考虑过培养继承人的问题,不过之前都太忙了,阿利耶的事处理了之后,我们就收养几个孩子吧。” 克莱斯特也很认真的说:“不急,你可能再等五十年,不然现在收养的孩子老死了,我们还活着。” 池晏眨眨眼:“我们能活很久吗?” 克莱斯特认真道:“魔族的寿命在两百年左右。” 克莱斯特以为池晏会高兴,结果池晏一脸嫌弃。 池晏嫌弃的很有道理:“我们一百岁肯定就老的不能看了。” “活那么长干什么?” 克莱斯特:“最后十年才会老。” 池晏:“……那活两百岁也可以,我现在能接受了。” 克莱斯特没忍住笑起来,他揉了揉池晏的头发,笑道:“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今晚魔族来了,我让他们先把城堡控制起来,至于商人们……” 池晏抿着唇:“他们住的地方我们还不知道。” 总不能挨家挨户的敲门。 克莱斯特:“克里应该知道。” 池晏:“对哦。” 然后他踮起脚,跟克莱斯特接了个十分温情的吻:“那就今晚行动。” 魔族们还在用原型赶路,他们互不理睬,一心一意往阿利耶前进。 黑正在草地里跳跃,他跳得不高,但速度很快。 原本他只是带着孩子们来斯德丁玩耍的,他存了一些钱,准备跟孩子们一起在斯德丁挥霍干净再回庄园。 结果钱还没花光,任务就来了。 黑看了眼身边的同伴,他嫌弃的移开目光。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同伴们这么丑? 还是他养的孩子好看,又聪明。 他养的孩子现在都会认字了!从老师那里听了故事,晚上还会讲给他听。 同伴发现了黑的目光,狠狠瞪了黑一眼,黑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瞪完以后,黑一边赶路一边想,等任务完成了,他就早点回来,还能见见大河,让大河带他去给孩子们买东西。 除此以外,如果孩子们特别喜欢斯德丁,他就想搬过来。 庄园虽然好,但是孩子们这么小,应该看看更大的世界,见到更多的人,学到更多东西。 现在的黑对未来充满期望和信心。 第158章 黄昏来临了,红霞慢慢消失, 最后一点昏黄光芒消失, 黑暗笼罩了大地。 池晏和克莱斯特站在窗边,魔族们已经到了, 他们站在屋顶,不需要任何人给他们指明路线, 他们就知道目的地是哪里。 城市中最好认的建筑除了圣院就是城堡。 城堡里的人还在沉睡中,夜沉如水, 冰凉的月光照射在大地上。 池晏靠在克莱斯特的怀里, 头歪在对方的肩膀上,魔族们在房顶跳跃, 只能看到一道有一道黑影,有黑夜给他们掩护,哪怕此时街道上有人走动,也绝不会发现他们。 “其实我有时候想到,还有很多城像阿利耶一样,就觉得很无力。”池晏叹了口气,他不如自己想象的兴奋,反而觉得有些累, “我总不能发现一个城,就去占领这个城, 然后再去改变城市吧?” 就像通关一样,但现实跟游戏不同,游戏打通一关短的几分钟, 长的也就几个小时,哪怕是卡关,只要有时间有毅力,或者查查攻略,总能在一个月内通关。 毕竟也没有哪个游戏厂商真的丧心病狂到不给人通关的机会。 克莱斯特扣住池晏的肩膀:“有一个办法。” 池晏看向克莱斯特:“什么办法。” 克莱斯特轻声说:“去圣城。” 池晏:“……去圣城?我疯啦?我去自投罗网?” 克莱斯特摇摇头,他的指尖靠在池晏的嘴唇上,他声音很轻,像是魔鬼的呢喃,一步步侵蚀着池晏的理智:“坐上最高的那个位子,每一个城,就都属于你,你可以任意改变他们。” 池晏:“……” 池晏抿着唇。 他张开嘴,想说“我没那么大的野心”,或者是“我只想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然后事实是他没能说出来。 他的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的血液在血管里快速奔流。 他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 池晏轻声说:“我不知道。” 克莱斯特抱住池晏,他低下头,亲吻池晏的颈侧,他的牙齿咬起池晏脖子上的一层皮,慢慢研磨。 “即便是最弱小的魔族,都想当王。” 克莱斯特的手伸进衣领,池晏微微喘息,他不由自主的弓腰,他跟克莱斯特越来越像老夫老妻,平时也激动,但从未向这一刻一样,池晏任由克莱斯特动作,他仰起头,眼角分泌出生理性的泪水,他问道:“我可以吗?” 克莱斯特的手握住了池晏,他在池晏的耳边说:“为什么不行?” 池晏:“我……” 克莱斯特抬眼看着池晏,两人的目光相对,池晏心跳的快要蹦出胸膛。 为什么不行? 他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可不可以? 最弱小的魔族都想王,哪个人没做过成为国王的白日梦? 池晏忽然热情的抱住了克莱斯特,激烈的吻了上去,他的眼角艳红,撕咬着克莱斯特的嘴唇。 “我可以。”池晏喘息了跟克莱斯特拉开距离。 既然贵族们不在意,既然圣院不珍惜,那他为什么不可以? 池晏笑道:“对,我可以。” 只要拿下阿利耶,他就可以走上舞台。 只要再耐着性子发展两年…… 他不急,他还有很多时间,他可以活到两百岁,哪怕是两百岁上下,也总能活个一百八十年。 池晏看着克莱斯特的眼睛,他忽然问:“你就没有野心吗?” 魔族之王,不想占领深渊之上的土地吗? 克莱斯特忽然微笑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池晏觉得克莱斯特此时的笑有些狰狞,也有些残忍,但他竟然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克莱斯特这样的表情十分性感。 他的审美可能坏掉了。 克莱斯特:“离开深渊之前,我想过等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我要做什么。” 克莱斯特舔了舔自己的尖牙:“我可没想过统治这里。” “我对魔族也没什么感情。”克莱斯特抚摸着池晏的脸颊,他的之间微凉,池晏舒服的闭上眼睛。 克莱斯特的手指滑过池晏的喉结,他轻声说:“我那时候想毁灭一切。” “地上的所有生命,只有化为灰烬,才能平息我的愤怒。” 池晏听着这叫人心惊胆战的话,却并没有一丝畏惧的情绪。 克莱斯特:“后来,我遇到了你,不知道自己是魅魔的小魅魔,什么都不懂,天真的可笑。” 池晏睁开眼睛,愤怒地瞪了克莱斯特一眼,不过这一眼十分没有力度,他反驳道:“什么叫可笑,你该说可爱!” 克莱斯特笑了:“好,天真的可爱。” “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打野猪吗?”克莱斯特,“吻手礼。” 池晏:“记得,第一次有人吻我的手背,我记得以前只有贵族之前才这么做。” 克莱斯特笑道:“你当时脸很红。” 池晏毫不害羞地说:“那时候我还是个纯情的小魅魔。” 然后他又说:“现在不纯情了,现在我很黄。” 克莱斯特露出了一个疑问的表情。 池晏:“……就是很有经验,身经百战的意思。” 克莱斯特:“不止百次。” 池晏:“谢谢,不用你提醒我我是如何的天赋异禀。” 幸好他是魅魔,不然早松了好吗? 话题到了这里,似乎已经很难拉回正常的谈话了,克莱斯特低笑道:“小魅魔刚开始把庄园当玩具。” 这些池晏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承认他一开始对庄园真的没什么责任感,他只是想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他改善奴隶的生活也只是因为他们很可怜,长得红旗下的池晏不缺同情心。 但他并不是为了庄园好,也不是为了庄园的未来。 他只是想做什么,就去做了,他漫无目的,随遇而安。 直到现在,他都只是模模糊糊的在做一些事,可能他早就意识到了,但是一直不让自己去细想。 他受过的教育,让他不想承认自己越来越膨胀的野心。 不然他为什么要得到奥斯特?奥斯特的人打过来,他把人抓住就行了,何必打回去? 不然他现在又为什么要来阿利耶?他就是图阿利耶拥有肥美的土地,可以成为供给粮食的大后方。 一旦打起仗来,从来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池晏忽然问:“如果我……我想成为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你会怎么看我?” 克莱斯特低笑道:“那我就会更爱你。” 池晏的脸陡然一红,他跟克莱斯特在一起这么久,却是第一次听克莱斯特说爱。 他自己也没说过,因为害羞,不好意思。 克莱斯特:“难道你不该拥有野心吗?” 他喜欢这样的池晏。 池晏摸摸后脑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承认是一件很羞耻的事。” 克莱斯特把池晏抱起来。 池晏摆出一个更方便的姿势,任由刺刀刺穿他的身体。 他在疼痛和刺激的海洋中起伏,最终趴在克莱斯特的肩膀上说:“可能还要几年。” “两年,或者三年。” 池晏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我就能什么都不怕了。” 克莱斯特忽然张开翅膀,这双黑色的巨大翅膀包裹住了池晏,池晏在翅膀里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闻到克莱斯特身上的味道。 听见克莱斯特的呼吸声。 克莱斯特在翅膀营造的世界里,坚决而温柔的占有了池晏。 他爱池晏,他爱池晏撒娇的样子,也爱池晏失落的样子。 但他更爱池晏发号施令的样子。 这让他更想征服他,更想像现在一样,把他压在身下。 克莱斯特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池晏低低的抽泣,他伸出手,像是要推拒,但是当他的手碰到克莱斯特的时候,却又把克莱斯特抱得更紧。 池晏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他袒露最真实的自己,把自己最隐秘的愿望暴露给克莱斯特。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池晏紧紧的抱住克莱斯特,他埋首在克莱斯特的肩窝,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克莱斯特停下了动作,他温柔的拍了拍池晏的背。 池晏哽咽道:“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都会在我身边的,对吧?” 克莱斯特的之间缠绕着池晏的发丝,他在池晏的耳边轻声说:“对。” 他想看池晏要把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他也想看池晏最后能把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 克莱斯特的眼睛赤红,可惜池晏看不到克莱斯特此时的样子。 如果他能看到的话,可能会吓一跳。 克莱斯特额头的角缓缓的冒了出来,他手臂的骨刺也一样,他在翅膀里,慢慢变回了原型。 池晏感觉到了:“你要干什么……” 克莱斯特握住池晏的手,让池晏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胸口:“这才是真正的我。” 池晏咽了口唾沫。 池晏声音干涩,有恐惧,也有隐秘的期待:“会坏的。” 克莱斯特微笑道:“不会的,我会小心,你是魅魔,还记得吗?” 克莱斯特沉下去。 池晏发出一声惊呼。 克莱斯特紧紧的抱住他,他的表情凶狠而狰狞,就像占有伴侣的雄兽,此时只剩本能。 只有魅魔,能被他这样拥抱的,只有魅魔。 而池晏,是最后一个魅魔。 他们生来,就是一对。 第159章 在池晏和克莱斯特被翅膀带来的黑暗笼罩的时候,城堡里的人还在沉睡当中, 他们这些年一直处于和平当中, 缺少警惕性,就连守夜的卫兵, 都靠在墙边低着头睡着了。 魔族们在黑暗的掩护下如同出入无人之境,他们跳上阳台, 或是打开窗户,然后就这么直接进入了城堡, 没有受到一点阻拦。 黑也在其中, 他还是老样子,用孩子们的话来说就是丑得很有安全感。 他的原形变得更庞大了, 但是也更加强大,他身上肿瘤一般的肉球因为膨胀而崩平了皮肤,反而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像一个癞蛤蟆,他沉默着在城堡里穿梭,然后动作快而熟练的把他能找到的每个人都绑起来,堵住嘴。 这些人光凭舌头的力量可推不开堵住他们嘴巴的布团。 柏得温此时正在睡觉,他在睡梦里也不安稳,眉头紧锁, 好像时刻都谨记自己的病美男设定,只不过他只有病和男, 没有美。 魔族一视同仁,并没有觉得这位睡在大床上的男人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这位一身鳞片,上半身是鱼, 下头是人的魔族,迅速地把柏得温捆起来。 柏得温还没有睡死到这样大的动静都闹不醒的程度。 他抱怨道:“谁?” 从没有过这种遭遇的柏得温以为只是哪个脑子有问题想要爬他床的仆人。 但是当柏得温睁开眼睛,直直的对上那双白色的,不属于人类的眼睛时,他的喉咙像是被人掐出了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半人半鱼的魔族有坚硬的鳞片,他只有眼白,没有瞳孔——或许是有的,只是白色的瞳孔和眼白看不出一点差别,他不能说话,他变回原形以后,喉咙构造更人时不一样。 他紧盯着柏得温,然后像看到什么新奇的玩具一样去扯了扯柏得温的长发。 柏得温痛苦的叫出了声,他全身都在颤抖,一股尿骚味从柏得温身下传出来,他怕得发抖,但是有没有晕过去,所以只能清醒的承受这样的恐惧。 “你、你是什么东西!”柏得温想要挣扎,但他的手脚都被牢牢地绑了起来。 他似乎觉得自己要死了,于是眼泪鼻涕流的满脸都是,他乞求道:“无论你是什么,只要你放过我,我什么都给你!” 柏得温虽然觉得自己活得不怎么有趣,但他也从没想过自己要死。 魔族蹲在床边,他想说话,却又记起自己现在的样子无法发声,于是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头。 他觉得柏得温很有趣——这样一个强壮的男人,把自己伪装成乳鸽,并且似乎真心实意的相信自己是乳鸽,魔族伸出手,戳了戳柏得温一直没有松过的眉心。 柏得温再次发出惨叫。 但他还没叫出声,就被魔族卸下了下巴。 他惊恐的看着对方,恨不得现在就晕过去。 昏迷是件多么奢侈的事啊! 柏得温泪流满面。 控制城堡里的所有人,看起来似乎需要很长时间,但真正行动的时候甚至不用等到下半夜就结束了。 黑在城堡的阳台上点燃了一根小小的火把,在黑夜中如同跳跃的烛火。 而池晏正满头大汗的从克莱斯特的翅膀里爬出来,他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很红,红得非常诱人,他的头发已经湿了,湿漉漉的贴在他的脸颊上,他的身体也很滑腻,手脚也没有力气,他的腰上还有没有消退的掌印。 他跌跌撞撞地下床,去桌上倒了杯水,然后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他觉得自己要缺水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刚才内脏都要被克莱斯特捅出来了。 很难受,很窒息,但同时也很爽,很刺激。 痛苦和快乐交织在一起,把池晏带去了一个他从来没去过的领域。 这时候他才知道之前的几年,克莱斯特是多么的克制。 简直可以给他挂上一个忍者神龟的头衔,只是不是绿色的。 克莱斯特收回了翅膀,他的体温比池晏低,也不怎么出汗,只有一个部位有些黏腻。 他走过去,从池晏的身后抱住他,微微弓腰,把下巴搁在池晏的肩膀上,然后在池晏的耳边轻声问:“刚刚感觉怎么样?” 池晏倒是非常真诚——两口子床上那点事,实在不必对对方藏着掖着。 “很舒服。”池晏摸了摸脖子,“就是有点喘不过气,你下次别把翅膀收那么紧。” 他已经开始筹划下次了。 “还要,原形以后一个月一次就可以了,再多我真的吃不消。”池晏微微偏头,在克莱斯特的脸颊上吻了吻。 克莱斯特:“我怕你受伤,都没怎么用力气。” 他的声音里竟然还有那么点委屈,并且邀功邀得理直气壮。 池晏不吃这一套:“一个月只能一次,不然就半年一次。” 克莱斯特叹了口气,像是一个宠溺孩子的家长,正在包容孩子的无理取闹,他拉住池晏的手,大拇指摩擦着池晏的手背:“好吧。” 就在池晏准备清理身体以后去睡觉的时候,他的余光瞥见了在城堡那边闪烁的火光。 克莱斯特也松开了池晏的腰:“他们结束了。” “直接去城堡吗?”克莱斯特问池晏。 池晏:“我擦一下身体,我们直接过去吧,正好我也能跟柏得温说几句话,让他安抚一下城堡里工作的人。” 池晏不想使用暴力手段,能合作的话,自然是合作最好。 柏得温并不算一个坏人,他只是无能而已。 池晏可以让他去斯德丁定居,还可以跟班尼迪克当朋友,两人每天闲的没事还能一起画画。 柏得温不当领主,对柏得温和阿利耶的平民来说都更好。 做个普通人,柏得温不用伪装成病美男,以此来保护自己的自尊心。 也不用跟商人们周旋——虽然池晏很怀疑他可能从来没跟商人们周旋过。 总而言之,池晏愿意给他选择的机会。 而不是直接把他当成敌人处理。 池晏在克莱斯特的帮助下简单的擦拭了身体,但他没有洗头,出门之后总觉得没有把自己清理干净,十分不舒服,但克莱斯特却接受良好。 他身上有克莱斯特的味道。 对魔族来说,这就是在宣示主权。 克莱斯特的舌尖抵着牙根,难得又这么快活的时候,他餍足的微笑着。 池晏第二次踏入了这座城堡,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是这里的客人,并且是个不怎么受欢迎的客人,然而当他第二次进来,他就成了这里主人。 即便不是名义上的。 说起城堡来,自然是斯德丁的城堡更好。 但阿利耶的城堡也不算差,毕竟这里曾经是人间天堂一般的存在,城堡的风格跟其它城堡有很大的区别,更田园一些,木制品也更多,而不是千篇一律的铁制品。 魔族们站在大厅的两侧,安静,沉默,恭敬而又毫无存在感。 他们那一双双颜色各异的眼睛只敢看着地面,甚至不敢用余光去看池晏和克莱斯特。 池晏顺着楼梯走上去,他站在柏得温的房间门口,然后推开了房门。 可怜的柏得温像一条死鱼般被捆在床上,他高大的身体在这一刻真的显得有些楚楚可怜,他偏过头,脸上都是污物,他喘着粗气,不敢置信的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池晏。 池晏走了过去,他看了眼柏得温,发现他的下巴不知道被谁卸了,一直在不由自主的流口水。 池晏:“……把他嘴弄好。” 半人半鱼的魔族从阴影里走出来,只听“咔嚓”一声,柏得温的下巴就被接好了。 池晏听这个声音都觉得有些牙疼。 他看向柏得温,柏得温也正“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池晏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柏得温打破了此时的尴尬。 “你是魔鬼!”柏得温瑟瑟发抖地说,“我、我只是个可怜的,普通的小领主而已,如果你要对我做什么……请你、请你不要伤害我。” 柏得温一边说一边哭:“我很早就失去了母亲,然后又失去了父亲。” 他妄图得到池晏的同情。 可池晏内心毫无波动,谁还不是个孤儿了?他也失去自己的父母很久了。 柏得温:“我总是被欺负。” 他的情绪似乎崩溃了:“为什么总是抓着我欺负?!” “所有人都说我长得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说我一定是个野种。” “还说我一点也不像贵族!就因为我比其他人长得都高大,难道我不想当一个柔弱的美男子吗?” 柏得温呜咽地哭起来:“商人们也从来不听我的话,他们什么也不给我。” “连魔鬼、魔鬼都要来欺负我。” 他越说越投入,连恐惧都忘了,他哭着发泄,觉得世上没有比自己更惨的人。 池晏一脸懵逼的看着他。 正常人遇到现在的情况,会表现成这个样子吗? 这还怎么好好说话? 池晏终于忍不住说:“把你的眼泪和鼻涕收一收。” 柏得温抬起头,泪眼惺忪地看着池晏。 池晏:“我没准备杀你,我是来跟你谈一笔交易的。” 池晏微笑起来:“一个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交易。” 来自魔鬼的交易。 第160章 柏得温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他一问三不知, 只知道哭嚎自己一直被人欺负, 就连池晏提出来的交易,他都似乎理解不了。 “我、不当领主?”柏得温恐惧的差点翻白眼厥过去, “我不当领主,那我还能干什么?我这么柔弱……” 池晏听见柔弱这个词的时候差点没去掐住柏得温的脖子——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 身上的腱子肉这么明显,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柔弱? 池晏终于忍不住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听从我的安排, 以后能有一套房子,还能从城堡里带走你的部分财物, 靠这些东西你应该能活的不错。” “当然,你也能选择不听我的话。” 池晏克制住自己想要狠揍柏得温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但结果你大概不会喜欢。” “我只能杀了你,并且没人会知道你离开了人世,甚至得不到一场葬礼。” “现在,你可以自己选择了。” 柏得温傻兮兮地问:“这是选择吗?” 池晏十分凶狠:“快选。” 柏得温抱住头,哭唧唧地说:“我选第一个。” 好歹有条命在,还能保下点财产, 他多拿点金子走,以后应该不会过得太惨。 池晏:“控制阿利耶的人, 究竟是谁?” “克里才是真正的掌权人吗?” 柏得温这下更傻了,他抬头看着池晏,鼻涕还在流, 但眼泪收了回去,他一脸不能作伪的迷茫,似乎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他咽了口唾沫,像个痴呆一样问:“克里、克里怎么了?” 他小声呜咽:“克里是对我最好的人。” “他像我的弟弟一样。” 池晏:“看来我需要见见他了。” 柏得温像一只马上就要被宰杀的羔羊一样瑟瑟发抖地问:“你想对他做什么?” “他是个好人,他不应该……” 池晏认真而冷漠地说:“他是不是好人,应该由我来判断。” 实在是柏得温太容易被欺骗了,池晏认为他可能也无法清楚的分辨善恶。 克里很快被魔族带到了池晏的面前。 第一次见面时,池晏并没有仔细看过他,这次池晏才认真的打量起来。 克里拥有一张“善良”的脸,他看起来很温驯,同时也很温柔,让人觉得他胆子很小。 拥有完美的“好人”形象,他跪在地上,身体也在发抖。 池晏:“把头抬起来。” 克里缓慢的抬起了头。 克里拥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和一头漂亮的金发,比起柏得温,他更像是贵族。 池晏认真的看着他,忽然开口说:“柏得温说你像是他的弟弟。” 刚刚身体瘫软的克里,身体忽然变得僵硬。 池晏:“你们的脸型其实有点像,但也不是很像。” 池晏摸了摸下巴:“确实有点像亲兄弟。” 克里张开嘴,他艰难的,痛苦地开口说:“不、我只是低微的男仆,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忠心卑微的侍奉着柏得温大人。” 池晏:“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你就要死了。” 说完,池晏就从克莱斯特的手里接过的一把匕首——不是克莱斯特常用的那把纯黑色的,那把太重了,池晏拿不起来。 当匕首的寒光在克里脸上一闪而过以后,克里才瞪大眼睛,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 恐惧占据了他的大脑,也驱逐了他的理智。 他忽然大喊道:“我是柏得温的弟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池晏收回了刀。 他刚刚只是灵光一闪,诈了一诈,灵感来源则是这两位都是屁股下巴,这是显性基因。 但屁股下巴的人太多了,是巧合的可能性更大。 克里忽然发起狂来:“我母亲被老领主强奸了!那个该死的猪猡!才丑陋的老男人!他甚至不愿意给我母亲一点补偿!” “我母亲甚至不敢对任何人说,就连我父亲,都是那个猪猡安排给她的!” 克里似乎要掀开一层皮肉,露出里面腐败不堪的内里来:“他就是个老畜生!” “我的母亲,每天都要被我那个所谓的父亲毒打,她日日夜夜不得安眠,一旦老畜生需要她,她就得过去,回来以后还要挨打。” “但她连一口粮食都没有得到!” 克里怒视着柏得温:“而他把阿利耶留给了这样一个废物。” 柏得温吓傻了,他哭哭啼啼地说:“你应该告诉我的……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克里笑了:“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是那个老畜生的私生子?还是告诉你我的母亲死于毒打?就在被那个老畜生召去后回来的当天晚上?亲爱的柏得温,你为什么活着?为什么你这样的人可以当领主,享受美食和美女,而比你聪明,比你有能力,比你善良的人,却只能匍匐在地上,像狗一样被人践踏,才能活下去呢?” “你这个废物!”克里忽然大笑起来,“你们以为我是想当领主吗?我为什么想当领主?我不用!” “我不需要有领主的名头,也能拥有领主的权利!” “我只想毁了这里。” 克里停下他癫狂的笑声,忽然严肃而有克制地说:“老畜生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那天晚上,我溜进了他的房间,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身上流的是他的血,奥,他那么老,那么肥胖,他身上的肉要从床上掉下来了。” “他甚至发不出声音,只能喘气,像狗一样喘个不停。” “然后,我用一根长针,从他的后脑刺了进去。”克里微笑着,他似乎在回忆那么一幕,他脸上的表情是那样满足,“那是我母亲的针,她还没有死的时候,会坐在窗边缝补我破了的衣服,阳光会洒在她身上,她缝完衣服以后会拥抱我,说等我长大了,她就跟着我去其他地方。” “她没能等到我长大。”克里的表情冷了下来,“她已经足够忍耐了,那个男人殴打她的时候,她会蜷缩成一团,用手臂护住自己的头。” “但那天,那个男人抓起了她的头发,把她撞向柜子,她的血流的到处都是。”克里,“而我被捆在一旁的椅子上。” “后来我才知道,不止是那个男人打她,那个老畜生,每次把她叫去,都会虐待她。”克里露出一个哭一样的笑容,“因为她是低贱的,卑微的女仆。” “那个老畜生不愿意虐打他的情人,就总是把我妈妈叫过去。” 克里:“她是个好女人,是个好母亲,她不该遭遇这一切。” “如果她没有出生在阿利耶,如果她没有成为女仆,如果她早早逃离这里,她就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克里冷漠道:“阿利耶就是孕育罪恶的土地,只有阿利耶彻底消失,罪恶才能被清除。” 柏得温已经完全傻了,他看着克里,他觉得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他哭嚎着:“你不是、你不是克里,我的克里不会说这样的话,我的父亲是个好人,他是个英雄,你不是克里,你是占据了克里身体的魔鬼,你把克里还给我,你把我的克里还给我!” 克里看着柏得温,柏得温哭得越惨,他笑容的幅度就越大。 克里看向池晏:“我说完了。” 他觉得自己可以死了,阿利耶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至于他死后这里会是什么样子,他并不想管。 池晏:“……” 克里的目的就是这么简单直接,他不是想得到权力,也没想过操纵傀儡。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毁了阿利耶。 他也确实快要成功了。 继续这样下去,要不了半年,甚至要不了三个月,阿利耶就会成为一个鬼城。 这里的人要么死要么逃,要么反抗,阿利耶会迅速陷入混乱。 如果再有人在田里放一把火。 那把火烧起来的时候,就是阿利耶彻底宣告毁灭的时候。 就算废墟上有新的城市再建立起来,那也不是原本的阿利耶了。 池晏蹲下去,他看着克里,这个疯狂的有些可怜的年轻人,他被仇恨和痛苦包围着,日复一日的服侍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哥哥,自己仇人的儿子,他每天都在遭受折磨,这是他选择用这种方式复仇的代价。 “你要报复,可以,但是你为什么要把无辜的人卷进来,那些平民可没有得罪你,但他们守着田地,却没有饭吃,只能饿死。” “你觉得你做的对吗?” 克里看着池晏,他似乎已经完全不知道怕了:“我不想伤害他们,我甚至不想伤害柏得温。” 克里的视线穿过池晏的肩膀,看着还躺在床上的柏得温,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他是个废物,是个蠢材,但他是个好哥哥。” 柏得温只是哭。 克里:“他需要人照顾,需要人给他指明方向。” 克里忽然甜蜜的笑道:“我亲爱的柏得温哥哥,我就要死了,你不跟我说几句话吗?” 柏得温哭着喊:“你这个魔鬼!你不是克里!” “克里不会这样对我!” “你把他还给我!” 第161章 池晏看着克里,克里似乎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绝路, 刚刚那一番话让他发泄了个痛快。 那些不能为人所知, 被他憋在肚子里这么多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他满怀恶意的看着柏得温崩溃的神情, 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他甚至抬起头,冲池晏露出了一个分外自得的笑来:“杀了我吧。” 池晏看着他, 就想到了以前看美剧时候看到过的那些变态,他们有自己的道理和法则, 并且深信不疑, 他们跟真实的世界已经割裂开了,任何人都说不动他们。 池晏问道:“我很好奇, 你怎么让商人们都替你办事的。” 平民可能会被克里的“善良”蒙蔽,但商人们可是逐利动物,没有利益,任何人都休想驱使他们。 克里却很平静的说:“狗只要有骨头吃,就会听话。” 他像驯服狗一样驯服商人们。 他提拔出一个“头领”,然后扔下骨头,让狗自己去争抢。 自然就有狗想要越过“头领”,从他手里直接啃到骨头。 克里微笑着说:“他们都以为自己是聪明人。” 池晏叹了口气:“我本来想留你一命的。” 毕竟池晏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 他真心实意地说:“可惜了。” 克里咧开嘴笑:“我不怕死,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我死之后,阿利耶会给我陪葬。” 他忽然大笑起来:“这可是那个老畜生都做不到的事!” 池晏给站在旁边的魔族使了个颜色,魔族朝着克里走来, 他们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克里。 就在这一刹那,柏得温却忽然连滚带爬的奔向克里,他那高大的身躯,此时真正显得弱小起来,他扑向克里,然后挡在克里的面前,他满脸是泪,额头抵在了地上,他用最卑微的姿势保护着克里,他全身都在颤抖,身上还带着尿骚味,但他抵挡着恐惧,哆哆嗦嗦地说:“别杀他,求您,别杀他。” “我可以带他去斯德丁,我不要财产,这里的东西我都不要了,别杀他……” 被柏得温护在身后的克里收敛了笑容,他怒骂道:“滚开!你这个废物!我不用你保护!” 柏得温颤抖着说:“克里只是被魔鬼蒙蔽了,他是个好人,他真的是个好人,大人,我什么都不要了,求求您。” 池晏:“因他而死的人怎么办?” 柏得温不敢抬头,他呜咽着说:“我去向他们的家人赔罪……” “我去祈求他们的谅解,别杀克里,我只有他了。” 克里吼道:“柏得温!你是不是个男人!我不怕死!” 柏得温一直在抖,他喘着气,艰难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他们都看不起我,都觉得我不是父亲的儿子。” “我也想当个有威严的好领主,我也想让阿利耶变好。” “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管好阿利耶,如果克里有错,里面也有我的错……” 池晏有些头疼的扶额,他倒是没想到这两位还能兄弟情深,原本他以为克里把真相说出来以后,柏得温不说恨他,但肯定很难面对他。 池晏看向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笑道:“死多轻松,让他赎罪吧。” 克莱斯特:“让他去地里劳作,跟所有平民一样,但他无论种出多少粮食,都只能得到应得的一小半。” “他将永远吃不饱肚子,不能住进房子里。” “而当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将面对阿利耶的平民,到时候由受害者来决定他的命运。” 池晏:“那就这样。” 柏得温松了口气,他不停地说:“感谢您,感谢您。” 克里:“我不需要!” 柏得温人生第一次怒喝:“闭嘴!” 这一声把克里震住了,柏得温怒吼道:“你闭嘴!” 池晏摸摸后脑勺,他也有点困了,之前跟克莱斯特运动了一番,然后就到城堡里来,他确实很累了,于是对魔族们说:“把他们都看好,你们轮流休息,别所有人都熬夜。” 魔族们低头应和。 池晏打了个哈欠,他拉住克莱斯特的手:“我们去休息吧。” 池晏当然不会在城堡里住,这里也没有干净的床铺让他睡觉,只能回旅馆里休息。 魔族们把捆好的人都搬到一个大房间里,这样方便看管。 人们叫都不敢叫,他们手脚都被捆着,只能绝望的看着身边的人,然后挪动身体,跟旁边的人紧挨在一起,似乎这样他们就能得到一点安全感。 至少心里会好过一些。 一群人在一起,就没有那么恐惧了,总比一个人面对黑暗好。 黑坐在走廊上,他拿出水壶喝了口水,身边的魔族把他的水壶抢过去,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黑转过头,发现是自己的老朋友,于是骂道:“你自己不带水,来抢我的?不要脸!” 老朋友“嘿嘿”笑道:“我来的时候弄丢了,跑的太快了。” 黑“哼”了一声,但他很快问道:“你现在在奥特利?” 老朋友:“不是在,是马上要去奥特利了,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斯德丁,斯德丁有女人看上我了!” 黑不信,他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你就做梦吧,哪有女人看得上你?” 老朋友也不生气:“我知道你嫉妒我,对,就是嫉妒,女人可看不上你。” 黑气急败坏:“我不需要女人看上我,我有孩子!” 老朋友:“那都是人族的小崽子,又不是我们的。” 黑:“你跟人族女人生的孩子,也不是纯粹的魔族。” 老朋友:“别急别急,要我说,你好好把自己打扮一下,说不定也有哪个眼神不好的女人看上你。” 黑翻了个白眼:“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来炫耀的!” 路过的魔族忽然停下脚步说了一句:“他已经在斯德丁跟所有人炫耀过了,他出来的时候,他妻子都怀孕了。” 黑嫉妒的快要吐血了:“那个女人一定是个瞎子!” 老朋友给了他一巴掌:“闭上你的狗嘴吧,她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她生的孩子,肯定也是最可爱的。” 跟仆人们不同,克里和柏得温被关在柏得温的房间里,只有半人半鱼的魔族看管他们,魔族坐在阴影处,毫无存在感,他总能把自己融入黑夜中,不会弄出一点动静,发出一点声音。 克里和柏得温的嘴巴没有被堵,柏得温不敢吼叫,他小声问:“你、你受伤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克里才没什么情绪地说:“没有。” 柏得温松了口气,他露出一个笑脸来:“那就好,那个,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人,应该会说到做好,不会杀你的。” 克里:“……柏得温,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为什么不恨我?” 柏得温:“我没有亲人了,克里,我也没有朋友,我只有你了。” 克里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这个蠢货,我对你好只是为了利用你!” 柏得温下意识的缩了缩:“可是……除了你以外,没人会因为要利用我这么对我了。” “我知道我有点蠢……” 克里纠正道:“是很蠢。” 柏得温:“我不适合当领主,我不当阿利耶的领主其实挺好的,那个长得好看的人说,会给我在斯德丁安排一套房子,以后我可能就不能离开斯德丁了,但是我听人说过,斯德丁很好,有不关的集市,还有很多美食,我在那里应该能过得很好。” 克里:“你什么都带不走,一枚铜币都没有,你怎么活得好?” 柏得温:“我有手有脚呢,我能自己挣钱,我会写字,还会画画,我饿不死,你不要小看我,我当不好领主,难道其他事我也不能做吗?” 克里:“是啊,你会写字,不会饿死的。” 柏得温得意起来:“我也不是废物嘛。” 室内安静了很久,柏得温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或许你当领主更好,你这么聪明,又能干,还能管住那些商人,如果你当领主……” 克里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 柏得温:“其实这样也很好,你待在阿利耶,我在斯德丁,等阿利耶治理好了,说不定你就能来斯德丁了。” 克里:“……什么叫来?你还没去斯德丁呢!” 柏得温傻乎乎地说:“总是要去的,应该很快就要去了,我先适应适应。” 克里:“……” “到时候你来斯德丁,我养你。”柏得温很想拍胸脯保证,但是他的手被捆着,只能认真道,“我是哥哥,我照顾你。” 克里忽然不说话了。 他跟柏得温背对着背,柏得温看不到他的脸,自然也看不到他脸上的泪。 克里咬着唇。 他曾经有无数机会,无数办法杀了柏得温,柏得温死后,他也可以不公开柏得温的死讯。 但他没有。 他虽然总嘲笑柏得温蠢,废物,但他也知道,柏得温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愿意包容他的人。 他们是兄弟,他们流的是一样的血。 克里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直到柏得温睡了过去。 克里:“!!!” 他是猪吗?!这样他都能睡着??? 第162章 城堡里安静了好几天,仆人们刚开始还会哭闹, 饿了几顿之后就变得老实了许多, 他们到了饭点就会安静的吃饭,饭点过了, 不需要魔族驱逐,就会自己找个角落窝起来。 他们发现只要听话就不会挨打, 也不会死以后,就自动自发的“规矩”了起来。 哪怕并没有所谓的规矩。 池晏觉得这大概就是“奴性”了, 不是人们嘴里的奴性, 而是面对危险时人的自保本能。 当他们无法抵抗外力的时候,只能低下头, 听从对方的安排。 池晏不认为人有奴性,人也是动物,动物就有自保本能,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最简单的目的——活下去。 能违抗本能,勇于反抗的是少数。 从众才是正常现象。 池晏跟克莱斯特聊起这个的时候,克莱斯特还问:“从众?” 池晏点点头:“集体生活的动物都是这样的,无论是牛群还是羊群,甚至是人群都一样, 自我意识比较强的,多数都是单打独斗的动物, 比如老虎和猎豹。” 集体动物都会下意识的参考同伴的行为举动。 克莱斯特摸着下巴,觉得很有趣。 池晏认真地说:“这其实是有好处的,人是很弱小的, 我们没有野兽厚实的毛皮抵御攻击,也没有锐利的爪牙保护自己,只有聚在一起,才能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在集体中,被同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池晏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有位老师特别喜欢强调国人骨子里的奴性。 池晏那时候不懂,只是觉得老师说的不对,后来他看的书多了,了解了从众心理之后才明白,那不是奴性,而是人的本能。 并且不是哪一国的人才有。 只要是集体动物,只要是个体弱小的动物都会这样。 保护自己是第一要素。 所以池晏不觉得仆人们有奴性,也不觉得奴隶们有奴性,他们在无法反抗的时候,为了自保,只能听从“规矩”。 池晏先让魔族们把城里的大商人们控制起来,半夜把这些人掳到城堡里来。 这些人的名单自然都是克里提供的,商人们大多是睡在床上,晕晕乎乎就被带了过来,胆子被魔族吓破了,只能瑟瑟发抖,池晏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经过一晚上的“教育”之后,池晏就把他们放了回去。 池晏倒也不怕他们逃跑,魔族不光跑得快,他们眼力也不好。 不知道他们在黑不溜秋的深渊之下是怎么保护眼睛的。 商人们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降低了粮价。 除此以外,池晏还以柏得温的名义收回了监视平民的卫兵。 池晏还招来了被闲置很久的管事们——这些管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活干了,平民们自己都快活不下去,自然也就不会“孝敬”他们,他们也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管事们年纪都不轻了,最大的能有四十多岁,已经明显有了老态。 毕竟在这个时代,能活过五十的基本都是贵族,普通人四十多岁,看起来就跟五六十岁差不多。 池晏这次倒没有把柏得温挡在身前,他必须让这些管理阿利耶的人知道谁才是这里的真正主人。 条顿就是管事中的一员,他年纪不大不小,二十八岁,按理来说正是一个男人最年富力强的年纪,但是他却面黄肌瘦,身上几乎没有一点脂肪,只剩下皮贴在骨头上,他这个管事的位子,还是从自己父亲那里继承的,但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好处。 他父亲是个老好人,既不收平民的“孝敬”,也不愿意苛待平民。 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之下,条顿也变成了跟父亲差不多的人,他的差事被停了以后,就领不到粮食了。 又不愿意再去欺压已经吃不饱肚子的平民,于是一家人饿成了皮包骨头,这次被卫兵叫到城堡,条顿还以为他连管事的差事都保不住了。 他有些沮丧,毕竟虽然现在领不到粮食,但说不定之后就能领到了呢? 只要差事还在,就总是有那么一分希望。 跟他一起前往城堡的管事站在他旁边,小声说:“我家的粮食已经吃光了。” 条顿像僵尸一样僵硬的点头:“我家也一样。” 管事有些迷茫的看着城堡的方向:“领主大人……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条顿已经没有心力去揣测领主的想法了,他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一家人就要被饿死了。 “我想过了。”条顿眯着眼睛,有些无所畏惧地说,“我准备去其它城市,无论是去奥特利还是斯德丁,都比待在这里好。” “听说在奥特利和斯德丁,只要有手有脚,就能找到活干,女人也能找到活,我和莉莉两个人都去干活,肯定能养活几个孩子。” 管事低着头,他小声说:“那你走之前叫我一声,我跟你一起走。” 条顿点点头,他跟对方的关系好,也愿意互相照应,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说不害怕是假的,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谁又愿意去一个不了解的地方呢? 他说:“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他们很快走到了城堡,但这次领他们进去的不是男仆,也不是卫兵,而是一个模样丑陋的男人。 对方的个头不高,还有一张扁平的脸,就跟没鼻子似得,管事们一看到对方,话也不会说,气也不会喘了——这人实在丑的太吓人了! 对方似乎也不愿意跟他们多说话,而是清点了人数之后说:“跟我来。” 说完就转身往里走。 管事们松了口气,他们宁愿看对方的背影也不愿意看对方的正脸。 正脸实在太过吓人。 等他们被领到大厅,管事们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城堡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一丁点响动都没有。 他们虽然很少来城堡,但也知道,仆人干活的时候总会有点响动,不管声音是大是小,都不会安静成这个样子。 安静的让人觉得有点可怕。 不过他们的注意力没有在这上面停留太长时间,他们很快被站在大厅两边的人吸引了目光。 他们以为刚刚领他们进来的人已经够丑了。 现在才发现,原来那样一个丑人还不是特例,现在站在大厅两边的人都丑的千奇八怪。 似乎是有人把这片大陆上所有丑得有特色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 并且这些人还很有震慑力。 至少管事们现在大气也不敢出,他们缩着脖子,一个个都想乖巧的鹌鹑。 就在他们恐惧的挤在一起的时候,走廊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小变大,脚步不算重,但是在这个安静的城堡特别清晰。 管事们下意识的看向走廊。 走出来的人并不是他们记忆中的领主大人。 就连一脸麻木的条顿都睁大了眼睛。 映入他们眼帘的人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他穿着一件白色长袍,一头长发被系在脑后,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他有一张还显得稚嫩的脸,叫人看不出他的年纪,可能十几岁,也可能二十岁出头,他走过来的时候,没有人能看到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任何物品。 但凡他在,他就是一切的中心。 池晏在众人的瞩目下坐上了那张属于领主的椅子。 管事们心头一震,但没有一个人敢开口阻止。 池晏靠在椅子上,这椅子太硬,他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频繁的调整坐姿,第一次见面,还要严肃一点比较好。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池晏微笑着看着台阶下站着的人,“我叫池晏,是萨克德、斯德丁和奥特利的领主。” 管事们全部都低下了头,他们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们或许没听说过萨克德,毕竟萨克德离他们比较远,在这个通信不发达的年代,很多人终其一生可能都没有离开过自己居住的城市。 但斯德丁和奥特利他们是知道的。 这两个城市,原本多么混乱啊,那时候他们还沾沾自喜,觉得他们生活的阿利耶是一座叫人幸福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城市。 而现在呢? 不知道多少阿利耶的人想去斯德丁和奥特利。 不知道多羡慕生活在那两座城市里的人。 池晏:“从今以后,阿利耶也由我接手了。” “不过。”池晏笑着说,“我还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阿利耶的实际领主是我。” 就在管事们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条顿忽然问:“您会离开吗?” 池晏:“应该会。” 管事们心里有些复杂,条顿却又问:“为什么要离开?是阿利耶还不够穷,是阿利耶还不够苦吗?” 他面无表情的问着,看目光里却充满了悲凉的疑惑:“难道是因为阿利耶不如斯德丁和奥特利可怜吗?” 条顿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一样,自顾自地说:“平民已经吃不起饭了,孩子都要被饿死了,买不起粮食,没有力气种地,除了种地以外,阿利耶的人不能做其他工作,像老牛一样耕种,却连一口填饱肚子的干草也吃不到……” 条顿抬起头,他人生第一次这么无所畏惧:“大人,你能把奥特利和斯德丁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不能把阿利耶变成奥特利或者斯德丁呢?” “我们阿利耶人,都很能干活。” 没有一个管事阻拦条顿,条顿说的话,也是他们想说的话。 他们并不关心柏得温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是活着还是死了。 跟平民不同,他们作为管理阶层,太明白领主有什么样的权力。 只有柏得温强硬一点,商人们就不可能作威作福,阿利耶就不会这么惨。 瘟疫和蝗灾没有打败阿利耶,但却被商人们打败了。 管事们嘴里不敢说,心里都恨不得柏得温去死,只有柏得温死了,他们才能迎来新的领主,才能有人带领他们从泥泞中爬出来。 池晏沉默的听条顿说完,然后他才说:“我既然来了,当然是冲着让阿利耶变好来的。” 池晏:“商人们从今天开始就会降低粮价,平民会分到耕种的土地,不想种地的人可以前往斯德丁和奥特利。” “比起卫兵,你们才是真正了解这座城市的人。” 池晏的表情严肃起来:“我需要你们管理这座城市,管理平民,但同时我也需要你们让平民过上更好的日子。” “你们以后每个月都能拿到两百个铜币的工钱。” 管事们眼冒精光。 这工钱可不低!他们之前只有五十个铜币。 池晏的手托着下巴:“是不是觉得两百个铜币很多?” 管事们没有回话,唯恐他们说多,池晏就能把钱降低。 池晏:“我给你们这么多,就是为了填饱你们的肚子,让你们不要伸手找平民要钱。” 管事们呼吸一窒。 池晏终于忍不住换了个坐姿:“我选你们,是因为你们了解这座城市,有经验,而我懒得麻烦,但如果你们让我失望,我也能随时换人。” “我想应该不会有人不想当管事吧?每个月能拿两百枚铜币的工作,不会有人拒绝。” 池晏:“而被换下去的人,可不会有好结果。” 池晏恐吓道:“死个把人并不影响什么,平民还会叫好。” 管事们低着头,战战兢兢的不敢动弹,有些还一直在咽唾沫。 池晏语气温和下来:“当然,如果你们足够懂事,听话,辖区内的人都过得很好,不止两百枚铜币,四百枚铜币也能拿到。” 池晏:“我不想跟你们讲其它虚的东西,谁在平民嘴里口碑最好,最让平民喜欢,谁就能拿到更多钱。” “当然,这不是说让你们无条件满足平民的愿望。”池晏接着说,“你们首先要做到公正,任何一个辖区的管事,口碑太好或是太坏,都要被调查。” 管事们沉默的听着,他们脑子里只有两百枚铜币和四百枚铜币。 池晏:“好了,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管事们不敢提问题,只有条顿问道:“大人,现在很多平民没有钱,即便粮价再低,他们也买不起。” 池晏挑了挑眉:“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不让我的子民饿死的。” 这句话一出,条顿就低下了头,他沉默的跪了下去。 条顿一跪,其他管事也跪了下去。 池晏看着台阶下的这些人。 他用这些人也是不得不用,他的人手已经不够了,只能用当地人。 他也没有时间细细分辨这里头哪些是好人,哪些是鱼肉平民的坏人,他只能先用着。 时间长一点,总能分出好歹来。 管事们在城堡里受了一通鼓励和恐吓后,离开的时候脚都像是踩在云朵上,飘飘忽忽无法着地。 条顿回到家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美梦。 他去城堡之前,都准备好了拖家带口去斯德丁或者奥特利,结果他还没去,那边的领主就来了。 阿利耶有救了。 阿利耶人有救了。 有救了!!! 条顿站在家门口,他麻木的神经终于恢复了过来,他抬起头的那一刻,泪水流了满脸,他转过头,看着这条街道。 曾经这条街多么热闹啊! 总是追着孙子,让孙子回去学编竹筐的阿尔娃。 总是吼着要挣大钱的阿姆斯壮。 在一旁看笑话的邻居们,他们最大的烦恼就是孩子不听话,老人身体不好。 条顿捂着嘴,他弯下腰,泣不成声。 当他的妻子莉莉打开家门时,看到的就是蹲在地上,像孩子一样泪流满面的丈夫,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被丈夫那无声的痛苦感染了,她抱住丈夫,也哭了起来。 怎么这么苦啊…… 为什么这么苦啊…… 莉莉声音颤抖地哽咽道:“条顿,别哭了,孩子们还在睡觉。” 条顿却只是握着妻子的手,他露出一个笑脸来,半哭半笑地说:“莉莉,阿利耶有救了。” 莉莉不明所以,她看着丈夫,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丈夫疯了。 她太知道自己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天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邻居家办丧事,他能比邻居哭得还要惨,看到街头流浪的孩子,他总是要把对方领回家,让对方洗个澡,再吃一顿饱饭,临走的时候还要给对方拿点钱,这是他能做到的极致了。 可是自从粮价越来越高,人们越来越惨之后,他的眼泪就变少了,流干了。 莉莉恐惧的全身都在发抖,她死死地抱住条顿,声音里充满了惊恐:“条顿,你想想我,想想孩子们,我们不能没有你。” 条顿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力气,他反抱住妻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即便他们的骨头撞在一起两人都觉得疼。 “没事了,莉莉。”条顿笑起来,笑的有点傻,“阿利耶真的有救了。” 莉莉不敢刺激他,她拍着他的背:“我知道,有救了,有救了。” 条顿:“我去看孩子们!” 说完他就松开手,大步朝孩子们的房间跑去。 他家有三个孩子,三个女孩儿,为了养活孩子们,他和妻子两个大人,吃的比孩子们还少。 可孩子保住了。 他们家的孩子一个都没死,她们头发枯黄,瘦弱伶仃,但都活着,熬到了现在。 他的女孩们,以后一定健康的活下去。 条顿回家后没多久,粮店都开门了,每家粮店都有伙计在门口喊:“家里没粮的来领粮食了!” “只要记了住址和名字,就能领粮食,不要钱!” 伙计们扯着嗓子,喊了一次又一次。 很长时间里,没有一个平民过去领粮食。 他们害怕这又是一次陷进,害怕他们不是去领活命的粮食,而是去送命的。 但是总有胆子大的人,或是被逼到绝路,无路可走的人。 安娜塔西雅就是被逼到绝路的人,她的丈夫从地里偷拿了小麦,回家的时候被发现了,然后他就再也没能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家里有两个老人,一个孩子,家里只有她一个壮年人,她只能咬着牙扛起生活的重担,下地的时候还要照顾两个老人,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苦痛压弯了她的脊梁,她已经直不起腰了,一打直就觉得疼。 “别去!”她丈夫的母亲拉住她,一脸恐惧地说,“别去,他们把你骗去,肯定会杀了你。” 父亲则是说:“我去,我去看看。” 父亲杵着拐杖,他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朝安娜塔西雅和自己的妻子笑了笑,他的牙齿已经快掉光了,人也饿得没了力气,他认真道:“家里还需要你,我马上就要死了,我去。” 安娜塔西雅却一脸认真地说:“粮食很重,只有我拿得动,我要去。” 她似乎认准了自己能领到粮食。 “那么多粮食。”安娜塔西雅像个孩子一样翻来覆去地说,“那么多粮食。” 然后她扯开母亲的手,像一阵风似得跑出了门。 只剩下两个老人看着她的背影。 母亲捂着嘴,她双眼无神地说:“她疯了。” 父亲张了张嘴,艰难地说:“她要是回不来了,孩子怎么办?” 父亲:“那就把我杀了吧,我比你老,你还要照顾孩子,把我的肉风干,能吃很久。” 母亲沉默着,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脸上一滴泪都没有,她说—— “好。” 安娜塔西雅在跑,她听见耳边的风声,她一点都不觉得累,伙计的叫喊声像是最美妙的音乐。 她要去领粮食,领到粮食,她就能养活孩子,她就能填饱肚子,她就能干更多的活。 她脸上露出甜蜜的笑来。 安娜塔西雅什么都不怕了,她跑到粮店,站在伙计面前,双眼冒着精光:“我来领粮食了!” 伙计被她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了过来,他在记下安娜塔西雅的名字和住址之后,就把一袋装好的小麦递给了她。 安娜塔西雅提起那袋粮食,她一点都不觉得重。 太轻了!太轻巧了! 安娜塔西雅:“不够,我家有四个人!” 伙计又把她家里人的名字记了一遍,又给她拿了三袋。 安娜塔西雅把两袋夹在腋下,两袋提在手里,她速度缓慢的向家的方向移动。 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住。 她有四袋小麦呢! 她简直是这个世上最富有的人! 第163章 阿利耶比其它城市好管理,矛盾和冲突都很好解决, 并且池晏并不准备改变阿利耶人的生活工作, 阿利耶依旧是一座农业城市。 这么好的黑土地,不种地才是真浪费了, 池晏让人把土地量好——当然量不仔细,但有个大概范围就可以了, 除了主要的小麦以外,还要种植燕麦。 至于卡托, 卡托并不需要这么肥沃的土地, 池晏也不放心把卡托挪到阿利耶来种植,还是让卡托待在萨克德比较安全。 平民们陆续出门领到了粮食, 他们不知道是领主终于变得强硬了起来,还是商人们忽然良心发现。 但是能过上家有余粮,不饿肚子的日子就好,他们吃够了苦头,对真相并不刨根问底。 “想要租地的都来我这儿登记。”条顿敲着圆形的大铜板,金属声又大又响,他一天要在这条街上来回走,来回喊不知道多少次。 地租是固定的, 因为这里的土地没有太大区别,所以租金也没区别。 条顿:“第一年不收租!第二年才收!” 条顿吼得嗓子都有些疼了, 他拿出水壶灌了一口,才继续喊。 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 等他吼完回家,坐了大半天, 才终于有人上门。 来人是个矮小的老头,他大约跟矮人差不多个头,头发花白,但是看身材的话却不像老人,他站在门口,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敲门进去。 还是莉莉出门倒废水时看到他,硬把他拉进了房门。 “强尼叔叔。”条顿站起来。 他脸上带着笑:“快进来。” 莉莉也热情道:“我去给您倒杯水,您要吃点点心吗?” 所谓的点心,也就是面饼,现在他们家有余粮了,并且也租了地,莉莉准备过两天就跟条顿一起下地干活去。 条顿可以早上在地里干活,下午回来干管事的活,这样她能轻松很多,还不会少了每个月的两百枚铜币。 所以莉莉现在很是大方。 家里的粮缸满满的,里面都是脱好了壳的小麦,麦麸则放在另一边。 他们之前饿过肚子,哪怕是现在,也不肯浪费麦麸。 虽然难吃,但能救命呢。 强尼小心翼翼地坐到条顿对面,他是个孤老头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这辈子只会种地,在听见条顿的喊话后,他也动心了。 租一块地,今天不用交税,也不用交租,粮食全都是自己的。 要是真能这样,他明年,甚至后年,都不用为粮食发愁了。 “那以后还是交租和税,交完了我还能剩多少啊。”强尼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不能只看头一年呢!往后也要看看。 莉莉给强尼送来一杯水,这水是井水,没被污染过,喝起来凉丝丝的,还有点甘甜。 强尼连声说谢谢,然后小口小口的喝起水来。 条顿:“您就放心吧,这个税和租子,都看每年的产出,要是那一年天气不好,或者遭了蝗灾,就要调低,总会给您留下够吃一年多的粮食,要是您种的好,收的多,说不定两年的都有了。” 强尼不敢置信:“真有这么好?那要是领主大人反悔怎么办?” 以前他们干活,可是不管干多少,一个月只领固定的分量的。 他们虽然是自由民,但是严格说起来,就是阿利耶的农奴。 条顿:“那也是以后的事了,不管以后领主大人会不会反悔,现在租地都是划算的,你现在不租,以后领主反悔,那才是你后悔的时候。” 强尼迷迷糊糊,他被条顿说服了:“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莉莉在旁边说:“强尼叔叔,你要是租了地,以后就能自己种多少收多少了,要是收得多,还能卖给商人,听说奥特利和斯德丁的商人要过来收粮了!” 强尼瞪大眼睛:“真的吗?!我、我能把粮食卖给商人老爷们?” 莉莉:“商人老爷是要吃饭的!” 强尼吓了一跳:“他们能吃那么多!” 强尼捂着自己的胸口,惊叹道:“商人老爷们,真是太能吃了。” 最终,强尼登好了记,他胆子小,而且只有一个人,登记的土地面积并不大,如果按照往年的产出,那么他每年收获的粮食应该足够他吃上两年左右。 如果他要换钱花,卖出去一半,剩下的也够花用了。 拿到条顿给他的土地租赁书后,强尼就千恩万谢的离开条顿家。 租赁书有两份,一份属于强尼,还有一份条顿收着,因为多数人不识字,所以用的是按手印的方法。 强尼第二天就赶往了自己租到的那块土地——金灿灿的小麦,风吹麦浪,麦穗饱满极了,哪怕只是看着都叫人欣喜。 从今天开始,这块地就归他老人家打理了。 强尼动作熟练的弯下腰,快要成熟的时候,小麦其实不需要太多照顾,但是除虫是必须的。 没有强力有效的除虫药,现在人们的除虫方式非常简单,就是扒开土,把虫子和虫卵找出来。 这种方式当然不可能把虫子都抓完,但是每天重复一遍,总能减少虫害的风险。 强尼除完虫以后就坐到田坎上,他背后就是麦田,强尼晒着太阳,把水壶放到一边,偶尔他会喝一口水,但多数时候他都在发呆,发一会儿呆就转头摸摸麦穗。 有认识的人看到他坐在这里,还奇怪地问:“强尼,你怎么坐在这儿?这片地弄好了就得去弄其它地了。” 强尼满肚子的喜悦找不到人分享,现在终于叫他抓住一个了! 强尼一脸喜色:“这块地我租下来了!以后我只管这块地!” 来人吓了一跳:“你真去租了?那要是给你收回去怎么办?不租的话,每个月总能拿到固定的粮食,不会饿死。” 强尼自己没什么口才,但唯一的优点是记性好:“条顿说了,要是收回去了我才会后悔呢!麦子都要熟了,这么多麦子都是我的!” 来人:“……” 他说的好有道理! 强尼:“反正这块地我租了,别人就抢不走了。” 来人咽了口唾沫:“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强尼瞪大眼睛:“你走什么走!喂!回来!我还没跟你说我的麦子长得有多好呢!” 然而对方脚下生风,强尼的声音估计都传不到对方的耳朵里。 强尼叹了口气,继续坐着,守株待兔,等下一个能让他炫耀的人出现。 半个月的时间,家家户户都租了地。 不过也有很多土地没有租出去,毕竟阿利耶人口少,但地多。 池晏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还是缺人。” 斯德丁和奥特利本身就没多少人,把那边的人弄到阿利耶种地?那就是拆东墙补西墙。 池晏躺在床上,长叹了口气:“人多力量大啊!” 克莱斯特:“从别的城市拉人不行吗?” 池晏:“对哦,之前好像是说要从其他城市拉人来着。” 但是人选一直没定下来,老管家带的那几个徒弟,现在还在斯德丁。 池晏:“我给管家写封信,让他安排人过去。” 克莱斯特点点头,他喜欢看池晏指挥一切,野心勃勃的样子,但他对过程没什么兴趣。 池晏写了信之后,就让黑带了回去,黑回去就不用再来了。 黑走的十分开心——他不是不想为领主效忠,但是能回家带孩子,那也很好。 他的孩子们不知道在斯德丁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欺负。 大河那个家伙不知道会不会带孩子,最小的孩子还需要换尿布呢!黑一点都不嫌弃孩子的臭臭,但他担心大河嫌弃。 黑拿好信之后就颠颠地跑了。 其他魔族都没感觉,只有在斯德丁结了婚的魔族嫉妒的咬嘴唇——他老婆还怀着孩子呢! 于是这位爱妻如命的魔族,在踌躇了半天之后,终于鼓起勇气,胆大包天的找上了克莱斯特。 他跪在克莱斯特面前,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恭敬又卑微地说:“陛下,我、我想回斯德丁。” 克莱斯特坐在椅子上,池晏没在房间里,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克莱斯特没什么表情,表情冷漠地问:“理由?” 魔族鼓足了百分之两百的勇气,小声说:“我妻子还怀着孩子,她一个人住,我总怕她遇到危险,而且她很挑食,喜欢吃肥肥的肉,有时候集市买不到,我还要去丛林里抓,她胆子也不大,怕黑……” 他絮絮叨叨地说完后才发现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魔族不敢抬头去看克莱斯特的脸,他甚至不敢动弹。 他……他都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有那么大的胆子! 魔族等了很久,终于听见了克莱斯特的声音,克莱斯特的声音很轻:“孩子。” 魔族松了口气,他连忙说:“是的,陛下,是的,我妻子有孩子了,我得回去照顾她。” 克莱斯特冷漠地说:“去吧。” 魔族一愣,这就行了?这么容易就成功了? 克莱斯特:“你想让我说第二次吗?” 魔族连滚带爬的跑了。 只剩下克莱斯特坐在椅子上,单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他竟然有些遗憾,如果池晏能生孩子,那么他们的孩子也应该有几岁了,说不定都会走路了。 要是运气好,孩子可能会长得像池晏,琥珀色的眼睛,深棕色的头发,会拍着小手叫爸爸。 克莱斯特夜里就跟池晏提起了这件事。 池晏摸了摸克莱斯特额头:“你没发烧啊。” “别做白日梦了,更何况我们都是男人,为什么不是你生?” 克莱斯特:“一般都是承受的那方生。” 池晏不以为然:“知道海马吗?海马就是公海马生孩子。” “而且生孩子可不轻松。”池晏一脸认真地说,“全身上下都会浮肿,运气不好还会吃不下东西,动不动就要吐,不能久坐,也不能久站。” 克莱斯特却不听池晏的话,他把池晏抱进怀里,一只手温柔的摸着池晏的肚子,然后忧愁地叹了口气:“哎。” 池晏:“……” 池晏:“你要是实在想要孩子,咱们就去领养一个。” 克莱斯特的下巴搁在池晏的肩膀上:“不要别人的。” 池晏笑了:“那不好意思,我是真的生不出来。” 克莱斯特捏了捏池晏肚子上的肉:“没关系,” 池晏去扯克莱斯特的脸颊:“你够了啊,你决定跟我在一起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不会有亲生的孩子。” 池晏:“我也不会有。” 克莱斯特忽然翻身把池晏覆盖住。 池晏看着克莱斯特的眼睛:“干什么?” 克莱斯特:“我试试。” 池晏莫名其妙:“试什么?” 他才把话说完,就被克莱斯特堵住了唇。 …… 嗯,很好,克莱斯特根本就不是来跟他谈论生孩子的! 这个心机吊! 池晏最近的日子清闲了许多,土地测量结束之后,平民们也恢复了活力。 人的生命力是很旺盛的,就像植物,给点阳光就能灿烂,他们迅速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每天都埋头干活,期待着收获季到来的时候。 平民们铆足了劲,都想今年有个好收获,这样来年就不用担心了,以后的事说不准,但今年的粮食那肯定是属于自己的。 与此同时,管家也派了一小波人出门拉人了,这些人跟着商人们的队伍出去,混迹在各个城市里。 他们有的会直接到目标城市里租一套房子,有的则是假装摊贩,到集市里去摆摊。 贾斯特就是其中的一个,他才刚满十六岁,但生就一张严肃老成的脸,如果不说年纪,大部分人都会认为他快三十了。 贾斯特就选择了在集市里摆摊,虽然这个城市的集市七天才开一次,但其它时间,他也会在租的房子里接待客人。 他卖的是豆渣饼,平民能买得起的食物,烘干的豆渣饼能存放很久,所以贾斯特的生意一直都很好,每天都有客人找他。 今天也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是个不年轻的妇人,她的工作也不怎么光彩,她是个妓女。 但不是在妓院工作的,她收费很低,只能挣到很少的钱,在这个城里,男人都找不到正经工作了,更何况女人。 这是她们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工作。 “还是五个饼吗?”贾斯特把门打开,让人进房门之后就去拿饼。 妇人跟贾斯特已经很熟了,她坐到椅子上,有些羡慕道:“卖饼可真好。” 她的脖子上有一道红痕,是昨天的客人留下的,她没有多余的布料去遮掩,只能让红痕露出来。 贾斯特把饼递给她,同时觉得是时候了,于是他说道:“你先别走,我给你倒杯水,再送你一个饼,这个饼可是小麦粉做的。” 妇人赶忙坐好,直到贾斯特把水杯放到她面前,再把小麦饼拿给她。 妇人还是很羡慕:“你需不需要人帮忙?我很能干活的。” 贾斯特:“我一个人就够了,反正生意也不忙。” 妇人的沮丧肉眼可见。 妓女这一行是很危险的,没人知道她今天能不能有客人,就算有客人,这个客人又会不会伤害她。 每天都有妓女横尸街头,多数是死了以后被人扔出来。 她们没有任何安全保障,就算死了也没人同情,是活在阴暗角落里的人。 贾斯特:“不过我知道去哪里能找到工作,正经工作,没有危险的那种。” 妇人的眼睛亮了,她抬起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贾斯特:“真的吗?!” 贾斯特微笑着说:“当然是真的,我以天母的名义发誓,我从不说谎。” 妇人信了,她知道,斯德丁的人不信圣灵,信的是天母,但是斯德丁对她来说不是几天路程的城市,而是另一个世界。 贾斯特:“斯德丁就很缺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老人还是小孩,都能吃饱肚子。” 妇人傻了:“你想让我去斯德丁?!” “不行不行!我不能去!” 贾斯特很有耐心地问:“为什么不能去?你可以跟着商人过去,他们带人走是不收钱的。” 妇人一脸愁苦地说:“我、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我还有两个孩子。” 她的丈夫在她生下小儿子以后就生病去世了,她艰难的养活了两个孩子,否则明明有房子住的她也不至于活得这么艰难。 贾斯特温柔的劝道:“为了孩子,就更得去了,你想想,你孩子在这里长大,以后能干什么呢?” 贾斯特:“你不要觉得我说话难听,难道你想让你的孩子当男妓吗?” 妇人紧咬着唇——她知道贾斯特说的是真的,她现在已经快要养不活两个孩子了,即便买最便宜的豆渣饼,她都要负担不起了。 常常有客人不给钱,办完事以后还要打骂她,然后让她滚。 而她一个没什么力气的女人,能怎么办呢?当央求没用以后,她又不敢和对方拼命,就只能自己离开。 昨天的客人虽然掐了她的脖子,但最后给了她两枚铜币,已经是难得的好人了。 贾斯特:“无论是男妓还是妓女,都是活不长的,你现在带着孩子去斯德丁,找个正经的工作,好好生活,还有很多年可以活。” “你的孩子也一样,等他们长大了,无论是跟着商人们做生意,走南闯北,还是去当个伙计都是一条很不错的活路。” 贾斯特轻声说:“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多为孩子想想吧。” 妇人咽了口唾沫,她的脑子有些迷糊,她害怕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但同时她的理智也告诉她,贾斯特说的没有错。 “那我、我去找商人老爷们。”妇人小心翼翼地问,“真的不要钱吗?” 贾斯特:“我要也一起回去,到时候你跟着我,就不需要钱。” 妇人千恩万谢:“您可真是个好人!我如果真能在斯德丁找到工作,一定天天为您祈祷。” 贾斯特摆摆手:“不用了,我不信圣灵,圣灵不会庇佑我的。” 妇人声音很小地说:“那我向天母祈祷。” 贾斯特更满意了:“那就谢谢你了。” 妇人离开之后没多久,又有客人上门了。 依旧是个老客户,贾斯特把步骤重复了一次之后,又说服了一个人。 其实人们心里都是想改变,想离开的,但一直下定不了决定,毕竟待在熟悉的环境里,要是去了另一个地方,他们并不确定自己会过上好日子。 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像贾斯特一样的人推他们一把,让他们下定决心。 贾斯特等入夜之后才点上灯,拿出自己的小册子。 所谓的商队就是他自己的队伍,除了偶尔带点货物过来以后,最大的作用就是运输。 运输人口。 他在册子上又记下了两个名字。 这个月可以带八十个人走。 贾斯特有些忧心,还是太少了,他知道跟他一样出来的人里,有人第一个月就带回去了两百人! 贾斯特有些颓废。 管家在让他们离开前跟他们说过,谁带回来的人最多,谁就能被安排到领主大人的身边。 不仅仅是到领主大人的身边,还能成为大人的贴身男仆! 毕竟卡迪现在很忙,已经无法像以前一样把全副身心都投入到领主大人身上了。 至于其他男仆,莱恩他们,贾斯特并不放在眼里。 这么多年都没变成贴身男仆,可见以后也没什么希望了。 贾斯特摸着自己的脸,他觉得自己长得很好,以前就有很多人夸他,说他虽然是人族,但是如果有尖耳朵的话就很像精灵族。 这就是对他长相最大的赞许了,贾斯特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他得更努力才行,把竞争者全部压下去。 他想到领主大人,整个人都有些荡漾。 成为领主大人的贴身男仆之后,他就能天天跟在大人身边,为大人处理一些琐事了。 到时候他就是除了领主大人的伴侣外,跟大人最亲近的人。 贾斯特低着头,念念有词地给自己打气:“我肯定可以,他们肯定比不过我。” 他要比其他人都优秀才行。 只有这样,他才能站在那位大人的身边。 第164章 斯德丁的街道熙熙攘攘,商业街终于落成了, 今天是第一天营业的日子。 平民们早早的出了门, 这时候也没什么节日,没有娱乐活动, 对人们来说,商业街的落成是一件大事。 他们带上孩子, 拿上钱,成群结队的往商业街走。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商业街都卖些什么。 但是有热闹, 就没人愿意错过。 克洛伊也在人群之中, 她牵着自己的两个孩子,随着人群行动, 这是她来到斯德丁的第二周,如同贾斯特所说,她在这里迅速找到了工作,因为是刚来斯德丁的外地人,她也租到了廉租房,房租便宜不说,空间还大,虽然只是一个房间, 但足有原本她在老家租住的两个房间那么大。 孩子们甚至能在房子里跑动。 她现在在一家洗衣房工作,每天只要把衣服洗干净就能拿到钱, 虽然不算特别多,但足够她养活一家人了。 今天洗衣房的老板给她们都放了假,商业街落成是个大日子, 整个城的人都似乎在狂欢。 克洛伊小心翼翼地牵着孩子,她还是有些担心,也有些害怕,毕竟她是外乡人。 等她随着人流来到商业街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一幕是真的,商业街的每栋房子都有三层,每家的伙计们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脸上端着热情的笑容,并且这些伙计里还有女人,女人和男人一样,都穿着裤子,没人穿裙子,他们招呼着客人。 “我们家有果干!给孩子买一点吧。” “我们这有从奥特利运来的糖,又香又甜的硬糖!” “您到这边来看,看我家的布料,都是好料子,还有棉布。” 每家店门口都摆着花篮,一朵朵热情开放的花迎风招展,客人们看花了眼,伙计们也忙得脚不沾地。 克洛伊惊讶的看着这一切,她呆呆傻傻,嘴巴微张,直到她的小儿子拉了拉她的手。 小儿子咬着手指,流着口水:“妈妈,我想吃糖。” 克洛伊抿着唇:“宝贝,妈妈没有钱……” 她虽然预支了工钱,但把吃饭和房租的钱刨开,就只剩下三十枚铜币了。 很够用,但不够买糖。 糖是很奢侈的,在她老家,只有有钱人才买得起,就连她丈夫还活着,一家人最富足的时候,都没吃过糖。 正在招呼客人的伙计听见了她的话,连忙一脸笑容的转过头,这是个女伙计,她长得白净,笑起来非常甜美:“夫人,开业第一天,一枚铜币就能买到一颗硬糖,只有今天哦,孩子想吃的话就买给他吧,在斯德丁不愁挣不到钱。” 克洛伊被女伙计甜美的笑容和话蛊惑了,她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我只买两颗。” 伙计:“好,我去给您拿。” 虽然只有两颗硬糖,但伙计——也就是梅,都用黄纸给克洛伊包好了。 这黄纸也是他们从奥特利买的,又便宜又结实,一枚铜币能买许多张,不心疼。 克洛伊递过去两枚铜币,然后给了孩子一人一颗糖。 她蹲下去小声说:“慢慢吃,不要用牙齿咬,就能吃很久。” 孩子们连连点头,大儿子比小儿子大两岁,更懂事,他把糖递到克洛伊嘴边:“妈妈,你也吃,我们一人一半。” 克洛伊笑道:“妈妈不吃,妈妈不爱吃糖。” 大儿子就算懂事,也懂事的很有限,他疑惑的看着母亲,似乎是在奇怪母亲竟然不爱吃糖。 最后糖还是进了孩子的嘴里。 克洛伊现在还剩下二十八枚铜币。 她带着孩子们继续逛,竟然还逛到了烤豆腐的门店,豆腐刷上一层油,烤的滋滋作响,然后洒上一点香料,香味能传得半条街都能闻到。 平民们现在不缺钱了,他们排起了长队。 伙计没有因为客人这么多而停止叫卖,反而喊得更热情了:“两块烤豆腐一枚铜币!五块烤豆腐两枚铜币!买的越多送得越多!” 好便宜! 克洛伊满脑子都是好便宜! 豆腐在她那要卖到五枚铜币一块呢,还什么都没有,没有油也没有香料。 即便是什么都没有的豆腐,她也买不起。 她低头看了眼孩子们,孩子都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她。 克洛伊一狠心,一跺脚,反正生活费和房租都留下来了,她现在还有二十八枚铜币,再花两枚也还有二十六枚,她拉着孩子们开始排起了队。 她排了好一会儿,终于轮到了她了,烤好的豆腐不能用黄纸包,伙计就用特质的树皮碗给她装好。 五块少年人巴掌大的豆腐,散发着香料和油以及豆腐的特殊香味,上面还扎了五根竹签,克洛伊带着孩子们去旁边没人的地方一人一口吃光了才继续逛。 克洛伊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等她回到家,带出去的三十枚铜币只剩下二十枚了。 但她并不觉得可惜,她只觉得十分满足,这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油汪汪的豆腐,甜滋滋的糖,他们还喝了一种特殊的饮料,用一种树叶熬制的,喝起来有点甜,非常好喝。 伙计们也很热情,不因为她穿的衣服有补丁就低看她。 克洛伊找到了久违的快乐。 现在她躺在家里的床上,搂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孩子们还在讨论今天的事。 “妈妈,我们明天还能去吗?” 克洛伊不想打击孩子们,但她只能实话实说道:“不行哦,我们只有下个月才能去了,妈妈多存点钱,下个月你们就能吃更多好吃的。” 对孩子而言,下个月就像下辈子那么远。 小儿子抱着克洛伊的胳膊:“妈妈,我们明天就去吧!” 克洛伊严肃的掰开小儿子的手:“宝贝,妈妈没有多少钱了,等妈妈有钱了,我们才能去买东西。” “没钱人家可不会卖给我们。” 小儿子难过的抽鼻子:“我也想挣钱,挣钱买糖和豆腐吃。” 大儿子:“我也想挣钱。” 克洛伊:“你们还不能挣钱,等你们长大就可以了,你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长大。”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面包?” 面包是刚来的时候,这条街的管事妻子送给她的,香香软软的白面包,她和孩子都很喜欢,但都不敢多吃,每天只吃一天天,好在这么多天还没有坏。 小儿子摸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还让妈妈也摸:“吃饱了,我明天再吃面包。” 大儿子也说吃饱了。 克洛伊自己也不饿,母子三人躺在床上,盖着借来的薄棉被,美美地睡了一觉。 她再也不想回去了,她要留在斯德丁,当一个斯德丁人。 只有在斯德丁,她才能把自己的孩子们抚养成人。 说不定她还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再组建一个家庭。 到了下班的时间,梅去换下了工作服,她现在是个利落的女人了,而不是以前那个少女,她这两年换了很多工作,终于稳定了下来。 当伙计很累,但挣钱很多,他们都是有提成的,老板挣得多,他们挣得也多,老板挣得少,他们也就少。 所以都很拼命,白天喊了那么久,晚上他们要喝树叶泡的水润嗓子,不然明天起床嗓子就哑了。 “梅,回去了。”年轻的小伙子在店门口等梅出来。 梅:“就来。” 这个小伙子跟梅同一天入职,他们现在变得有些暧昧,小伙子显然对梅很有好感,总是在献殷情,每天接送梅上班下班,还会在休息的时候去隔壁给梅买一颗硬糖,年轻人谈恋爱,最美好的就是暧昧阶段,梅很享受和对方的关系。 “听说领主大人要回来了。”小伙子给梅说了内幕消息,“我亲戚在城堡当男仆,他跟我说的。” 梅睁大眼睛:“真的吗?!那可太好了!领主大人都离开好长时间了!” 虽然领主大人在的时候,他们这些平民也见不到,但是只要大人在,他们就是安心的。 大人不在,日子再好他们都很忐忑。 小伙子笑嘻嘻地说:“你是不是喜欢领主大人?” 梅笑:“当然喜欢,要是大人能看上我,我愿意给大人当情人!” 小伙子发起愁来:“那怎么办?我跟大人抢人,那肯定是抢不过的。” 梅的脸立马红了:“说什么呢……” 小伙子嘿嘿笑:“等大人回来了,我们就去送花吧。” 这个送花指的当然不是去敲开城堡的门,把花送给池晏。 而是去采摘最娇艳的野花,去除多余的叶子,保留根茎后,把花插在城堡外面的空地上,时间久了这块空地就会变成花田。 平民们会自动去维护,这样年年鲜花都会盛放。 领主大人只要站在窗口,就能看到花。 看到平民们对他满满的爱意。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路边燃着火把,还有卫兵在巡逻警备,但街上依旧很热闹,集市还没关门,年轻人喜欢这个时候去集市约会。 只是光线很暗,买东西容易吃亏,不过约会嘛,就算吃亏也不会生气。 聪明的主夫主妇们,都是白天购买东西。 只有年轻人才会晚上出来采购。 而池晏也已经准备启程回斯德丁了。 阿利耶现在稳定的差不多,平民们都租到了地,唯一的问题是他手里没有管理这一切的人。 “好缺人才。”池晏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十分悲惨。 克莱斯特:“从阿利耶提拔一个人上来?” 池晏:“没人选。” 克莱斯特沉默了一会儿:“那个叫条斯的不错。” 池晏:“……叫条顿吧?” 池晏之所以记得这个人,是因为他的那条街道是第一批全部租地的,池晏还专门打听了一下他的事。 “我不太确定,条顿是个心肠软的人。”池晏皱着眉,“心软的人不能管好一座城。” 管理城市,最重要的是规矩,哪怕是再可怜人的,破坏了规矩就得惩罚。 池晏担心的是条顿这样的老好人,一旦遇到可怜人,就把规则抛到一边。 克莱斯特:“还有魔族守在这儿呢。” 池晏:“那就先让他试一试。” 条顿被叫到城堡,听完池晏的话以后,整个人都吓得不能言语——他被吓傻了,条顿不敢相信这位领主大人会让他管理阿利耶,管理一座城市,那是领主才能做的事,他只是一个卑微的管事。 “大人,我不能……”条顿张口就想推辞。 池晏却说:“只是让你试一试,如果你干不好,我会找其他人。” “但你不能因为不想干,就故意干不好。” 池晏:“如果你把阿利耶当做是你的家,你就应该希望它好,并且越来越好。” 条顿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城堡,回到家的,他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无论妻子怎么喊他,他都没有回应。 让他管理阿利耶? 条顿一想到这个就喘不上气。 但第二天,他还是前往了城堡,接下来的时间,他要学习池晏制定的所有规矩,这些规矩很多,有无数的条条框框,而条顿只能死记硬背。 不仅如此,他还要处理一些小事。 条顿忙得脚不沾地,终于在一个月后,他开始试着管理阿利耶了。 效果并不算特别好,但也不差,他没出什么错。 “还行。”池晏松了口气,“不犯错就行了。” 毕竟该制定的规矩都制定好了,只要按照规矩来,阿利耶就能走上正轨。 这次还有一百多个魔族留在阿利耶,充当阿利耶的卫兵。 顺便监督条顿。 魔族可不会被收买,他们只会给池晏汇报真实情况。 池晏终于启程了。 因为平民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就没有大张旗鼓,只是坐上马车,怎么来的,就怎么离开。 没人会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阿利耶真正的领主。 “回到斯德丁以后就该处理奴隶的事了。”池晏靠在克莱斯特的怀里,“本来之前就该解决的,结果就出了奥特利的事。” 解决了奥特利那边的麻烦,他又跑来了阿利耶,结果奴隶的事就拖到了现在。 不过他在斯德丁已经种下了种子,大河应该把底子打得差不多了,斯德丁的奴隶主们这两年过得可不太好,但又不愿意离开斯德丁,池晏只需要给他们最后一击,就能用最小的代价解放奴隶。 “你太累了。”克莱斯特有些心疼池晏。 池晏拉住克莱斯特的手:“还好啦,其实我是准备让人族和其他种族都能生活在一起。” 池晏有些忧愁地说:“人族只有这么点,只有其他种族也融入进来,城市才能越来越繁华,劳动力才能变得更多,能消费的人变多,市场才会更完善。”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 克莱斯特只是安静的听着。 他们在路上花费了好几天的时间,等终于到斯德丁的时候,池晏松了口气,赶路的滋味并不好,他现在只想回到城堡,在自己干净软和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就能吃到安娜做的美食。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就这么进了斯德丁,路上的行人很自觉的规避到一边,免得自己被马车撞上。 自从修了路之后,马车在城里不会扬沙,人们躲避的距离就不用那么远了,附近的摊贩也不会遭殃。 池晏把车帘掀开了一个小缝,他透过缝隙看出去,道路两边的人行道上有不少平民,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在谈笑,有的在赶路。 但很热闹,这是曾经的斯德丁看不到的场景,摊贩们摆着摊,偶尔有卫兵走过,摊贩们也不会伸手给卫兵们拿孝敬钱。 “我还挺有成就感的。”池晏摸摸鼻头。 他看向克莱斯特,笑着说:“有点骄傲。” 克莱斯特摸了摸池晏的头发:“是该骄傲,没有你,斯德丁就没有今天。” 池晏抱了克莱斯特一下。 他刚穿来的时候可想不到有今天,那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要当院长,不要被骚扰,不要被饿死。 池晏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他接受着二十一世纪的教育,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如果换一个人,一个比他更有能力的时候,说不定现在火车都有了。 但池晏也不会妄自菲薄,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进步。 不管是处理问题的方式还是管理城市的方式。 有进步就是好的。 马车停在了城堡后面的院子里,池晏和克莱斯特直接回了城堡。 城堡没什么变化,池晏不在的这段时间有管家管理,他倒是不担心。 池晏刚踏进城堡的大门,管家就已经守在门口了,他银白的发丝在自然光下泛着银光,看见池晏景来,管家就非常热情的迎上来,顺便忽略了走在池晏旁边的克莱斯特。 管家低头向池晏行礼:“大人。” 池晏摆摆手:“别行礼了,快起来。” 管家跟到池晏身后,跟着池晏一起往上走,一边走,管家一边说:“大人,接到您的信之后,我就让他们去其它城市拉人了,现在斯德丁新增了四千人。” 池晏:“增加了这么多?” 管家:“除了拉来的人以外,还有很多是逃难来的。” 池晏点点头:“现在斯德丁一共有多少人?” 管家认真道:“已经有一万多人了。” 一万多人,距离池晏的建立一个镇的目标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又问:“加上奴隶呢?” 管家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会直接说奴隶不算人了,他沉默了两秒:“加上奴隶,应该在一万四千人左右。” 池晏:“还是不够。” 管家的眼睛一转:“大人,我们可以找其它城市买人,不找附近的。” 附近的只能拉人,不能买,不然很容易被发现斯德丁在无止尽的填充人口。 不等圣院动手,那些城就会联合起来对付他。 领主们不把平民当人看,但不意味着他们喜欢自己领地的人越来越少。 尤其是一座城无止尽填充人口,造成的威胁是巨大的。 人越多,代表着打仗的时候战斗力越多。 巨大的威胁就在身边,附近的领主们绝不会视而不见,再蠢的人都能发现。 池晏奇道:“还有领主会卖人?” 管家:“领主不一定会,但官员和地主们一定会。” 领主享受最好的资源,卖人得到的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但官员和地主就不同了,他们捞钱的办法很少,只能朝平民伸手,不断的压榨平民。 当他们发现压榨平民得到的好处微乎其微,卖了平民却能得到巨大的利益,那偷偷卖人就不奇怪了。 而且官员和地主是不把平民看在眼里的。 这时候也没人听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样的道理。 池晏抿了抿唇:“需要派人去交涉,你手里有合适的人吗?” 老管家认真道:“有。” 池晏走上台阶:“叫什么名字?之前做过什么?” 老管家:“贾斯特,他是乡绅的儿子,不过父母都已经死于瘟疫,他胆子大,人聪明,我派他出去之后,他送回来了上千人。” 池晏:“人怎么样?” 老管家笑道:“他对大人忠心耿耿。” 池晏挑了挑眉:“是吗?我见过他吗?” 老管家:“您没见过他,但是对他们来说,即便没见过您,您也是他们最……” 池晏知道接下来老管家要吹彩虹屁了,他连忙阻止道:“打住打住,既然你觉得他还不错,就让他去吧,到时候派几个魔族保护他。” 老管家听到魔族这两个字,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他悄悄地瞪了克莱斯特一眼。 克莱斯特只当没看到。 他不会跟一个半只脚已经入土的老人计较,更何况老管家能做的极限,也只是悄悄等他一眼。 习惯了之后,克莱斯特还会回以微笑。 老管家看到克莱斯特的笑容,哼了一声之后转过头。 他觉得克莱斯特越来越恃宠生娇了!领主大人就该好好教训教训他! 老管家小声地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领主大人才能发现克莱斯特是个狐狸精呢? 这么多年了,领主大人竟然还没有腻! 要是领主大人腻了,他转头就能给大人找十个八个美男。 作者有话要说:  老管家:“今天也在期盼领主大人把魔王踹了。” 克莱斯特:^-^ 第165章 回到斯德丁的第二天,池晏就召见了大河。 大河现在还是矮, 但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他的年纪并不大,比池晏还小几岁, 但看起来已经是沉稳的成年人。 他这次过来并没有带上自己的小跟班,而是独自一人进城堡。 最近的日子大河轻松了很多, 奴隶主们既不愿意离开斯德丁,又不敢违背池晏的命令, 他们的奴隶卖不出去, 还要出钱出粮白养着,都快被逼疯了。 而且现在奴隶也不好出手, 附近城里买得起奴隶的有钱人根本不会出钱买奴隶,有钱不如多买点硬通货。 现在平民没什么钱,搜刮不出钱来,上面的老爷们就必须要节省不必要的开支——比如购买奴隶。 池晏看到大河的时候还赞了一句:“变好看了。” 不是脸变好看了,而是气质变了以后,整个人都有了变化,有自信的人昂首挺胸,比弓着腰低着头的人好看许多。 大河有些害羞, 他低着头小声说:“大人更好看。” 他就连拍马屁的话都不怎么熟练。 池晏也不在意,他让男仆搬张椅子来给大河坐, 然后才问:“奴隶们怎么样了?” 大河抬起头来,很有点骄傲地说:“大人,他们变了。” 大河毕竟是池晏的人, 他走出去,敲开奴隶主的门,奴隶主再不愿意,也只能欢天喜地地把他迎进去。 一个地精,受尽礼遇,哪怕是奴隶主都要在他面前低头,奴隶们看在眼里,自然要记在心上。 大河每天都换一家去拜访,一天都不闲着,有时候他还会给奴隶们带些礼物,比如鱼松和肉松,并且他要当面给,还要看着对方吃下去。 时间久了,奴隶们都敢跟他说话了,虽然每次他过去的时候,那些跟他说过话的奴隶们身上都带着伤,但是他们还是毫不畏惧的跟他说话,奴隶们不傻,他们看出来了,奴隶主只敢打他们,却不敢杀他们。 有人做主,有人保护的感觉,是奴隶们从未体验过的。 他们会从大河嘴里听到很多故事。 比如大河以前也是奴隶,还是最低贱的奴隶,连睡觉的棚子都没有,只能露天席地。 但领主大人来了,大河就摇身一变,成了自由民,甚至成了受领主大人器重的属下,他有自己的房子,有财产,还有事业。 他能在城市里来去自由,连奴隶主都只能对他笑脸相迎,一句难听的话都不敢说。 “萨克德就有很多矮人,还有牛头人和地精,还有精灵。”大河会一脸认真的跟他们说萨克德的事,“所有人都生活在一起,一起工作,一起干活,一起喝酒。” “谁也不会看不起谁,那里没有奴隶,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是领主大人的子民。” 每当大河说到这里,奴隶们都会追问:“为什么没有奴隶?” “他们真的找到工作了吗?” “您为什么经常过来?我们也可以去萨克德吗?” 甚至还有地精小孩抱住大河的腿,不愿意让大河离开。 大河现在已经不觉得这是领主大人给他的工作了,对他来说,这已经变成了他的责任,他迫切的希望奴隶们恢复自由,变成自由民。 他知道奴隶有这样的意识多么珍贵——他还记得母亲曾经问他,不当奴隶他们还能干什么呢?他们宁愿当奴隶也不当自由民。 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当自由民! 每一代都是奴隶,一代代下来,他们自己似乎都认为他们天生就是奴隶了。 他们甚至还认为他们成为奴隶是圣灵的旨意。 想要成为自由民的奴隶,是多么宝贵的存在啊! 池晏听大河说完,他微笑着说:“也是时候收网了。” “明天,我会召见所有奴隶主。”池晏的声音和温和,但眼神却很冷,“他们进来之后,我需要所有奴隶走上街头。” 大河连忙说:“谨遵您的吩咐,大人。” 池晏笑道:“吃饭了吗?” 大河“啊”了一声,不明白话题怎么忽然跳到了吃饭上,不过他也确实饿了,为了不在见池晏的时候发出不雅的声音——比如打嗝和放屁,来之前一整天他都不敢吃东西,现在池晏问了,大河也没过脑子,直接说:“没吃。” 池晏:“那就留下来一起用餐吧,安娜做了羊排。” 现在安娜的厨艺简直绝了,她会用酱油和香料把羊排腌制好,然后再用平底锅慢慢煎,煎出汁水之后放进烤箱,最后的成品外酥里嫩,昨天池晏就吃过了,今天还是点的烤羊排,就是带着骨头,得上手啃,姿态不怎么优雅,但这里也没外人,池晏不用顾忌形象。 再说,上手啃池晏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雅的。 他以前吃小龙虾,也没用过筷子。 斯德丁到底跟萨克德不同,萨克德的人现在基本都改用筷子了,筷子比刀叉易得,再穷的人去掰两根差不多的树枝都能用。 但再便宜的刀叉,要价都能让平民一阵肉痛。 而斯德丁毕竟有底蕴,家家户户基本都有刀叉,所以筷子没能推广开。 池晏很有点遗憾。 吃饭之前,池晏还问了点其他事:“我走之后城里没出什么事吧?” 他倒不是不相信老管家,而是老管家毕竟一直待在城堡里,外面的很多事传到他耳里都不知道是几手消息了,肯定会失真。 大河恭敬地说:“没出什么大事,只是过来做生意的人变多了,而且他们什么都买,买的最多的是粮食。” 池晏眉头微皱:“查过了吗?” 大河点点头:“查过了,都是附近几座城的人,他们用的都是金银,不用铜币。” 池晏微微皱眉,这是来打乱市场了? 金银当然是好东西,但打量的金银流入,铜币就会贬值。 货币的价值从来都是不稳定的,一般来说都是铜贱银贵,但铜再贱,都会保持一定的购买力。 可如果大量金银流入,铜币很快就会贱得丧失购买力。 对有钱人来说没什么,但对只用铜币的平民来说,就等于灭顶之灾。 原本两枚铜币就能吃饱,变成五枚铜币都不一定能吃饱,而工资还不涨——没那么多铜币。 池晏:“嗯,看来该自己造钱了。” 等花好纹样,就让萨克德打造,他自己有铜矿,可以造出含铜量更高的铜币,一眼就能跟掺杂了许多杂质的铜币区分开。 当时选择萨克德也未尝不是有这样一层考虑。 铜矿的作用很多,但造钱绝对是其中最有用的一项。 甚至银矿和金矿在这点上都无法跟铜矿比。 “还要修路。”池晏的手指在餐桌上敲了敲。 既然提起这个,池晏就跟大河聊了起来:“我想把斯德丁和奥特利还有阿利耶的路修好。” 现在有了三轮车和自行车,他还可以弄一个租车行,人们在几个城市之间往来会方便很多,原本几天的路程,修好路之后骑车,一天之内就能到达。 不用绕路,直通,效率会变高很多。 大河对这个就不太懂了:“大人,修路要很多钱……” 城市和城市之间的道路,跟城里的路可不一样,城里的路就在那,最多就是用黏土把石板黏上去。 但城市间的道路,得砍树,挖树根,还要把水洼填平,是非常大的工程。 这样的“公路”,整个国家也只有圣城附近的几个大城市有。 池晏叹了口气:“花钱也没办法,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 大河瞪大眼睛:“少生孩子?” 原来想变得富裕还得少生孩子吗? 池晏摆摆手:“说顺口了,现在不用少生孩子,多生,多生比较好。” 就这么点人,不生孩子,过个几十年也难有什么发展,除非忽然冒出来几个科学家,带着人们坐火箭前进。 池晏靠在椅子上,克莱斯特今天去看魔族们去了,他这个魔王平时当的不怎么称职,偶尔还是要做做表面功夫。 所以克莱斯特今天不会回来跟池晏一起用餐。 “除了修路以外,还要建公园。”池晏,“新来了不少人,还有那些马上就要回复自由的奴隶,原本的工作岗位有些不够用了,这样又能解决一批人的工作需求。” 池晏这个办法还是从现代学来的,以前穷的时候就在搞基础建设了,那时候的当务之急是搞基建吗?明显不是,搞基建是过程,目标是解决工作需求。 人们没有工作的时候,是最黑暗的时候,各地都很乱,打砸抢,小偷盛行。 有了工作,人们才能收心,社会才会稳定。 池晏好不容易把斯德丁变成现在的样子,可不想又乱起来。 大河一脸仰慕地看着池晏:“大人,您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池晏轻咳了一声。 他虽然经常被夸,耳边总有各种彩虹屁,但是像大河一样直白朴素的没几个。 赞美的话从大河嘴里说出来,总是会多几分可信度。 池晏严肃地板着脸:“总之,我明天要听到好消息。” 大河也正色道:“我一定不会辜负大人您的信任!哪怕我死在那,也一定会让奴隶们走出来!” 池晏:“……” 虽然态度很好,意志很坚定。 但死什么的,真的没必要。 第166章 翌日,达伦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一件衣服, 手上套着宝石戒指, 坐上马车,带着自己的仆从们前往城堡。 他和艾富里是斯德丁最有势力的两个奴隶主, 平分秋色,但达伦并不觉得艾富里能和自己相比, 艾富里是什么玩意?只能召集一群小奴隶主抱团,这才有了点发言权, 在达伦眼里, 艾富里这样的奴隶主,根本不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达伦老爷, 您这是要去哪儿?” 一辆马车追上来,跟达伦并驾齐驱。 达伦一转头,就看见了艾富里那张惹人厌的脸,但他硬是挤出了一张热情的笑脸:“哎,是艾富里老爷,您这是要往哪儿去呢?” 艾富里:“我能去哪儿?当然是去城堡了,领主大人要见我。” “领主大人两天前才回来,他老人家也该休息休息, 这么着急见我,我倒是没什么, 就怕累着领主大人。” 达伦在心里翻了白眼,但面上还是一脸笑:“那真巧,我也是去城堡, 领主大人也叫我过去。” 艾富里:“那正好一路,不知道领主大人要跟我们说什么,说不定就有生意了。” 达伦:“对,正好。” 到达城堡门口以后,达伦和艾富里才发现,除了他们俩以外,这城里稍微有头有脸点的奴隶主都在城堡门口候着了,只等男仆们领他们进去。 达伦和艾富里一到,奴隶主们连忙围上来:“达伦老爷,艾富里老爷!” 达伦和艾富里被各自阵营的人围起来。 两边一直势同水火,但真到见面的时候,却都是一副感情深厚融洽的虚伪模样。 “不知道领主大人叫我们来干什么。”有个小奴隶主胆子不是很大,他有点担心,“大人应该不会对我们。做什么吧?” 其他人嘲笑他:“你胆子怎么这么小,领主大人会对我们做什么?领主大人从来脾气都好,这次肯定是跟我谈生意的。” “这个倒是,听说要修路了,肯定缺人,应该是要从我们手里买奴隶。” “糟了!我手里可没有牛头人!全是些不经用的矮人和地精。” “我之前倒是想办法买了两个精灵回来,可惜大人一直在外地,一直没能把精灵出给大人。” “哇!你可真是大手笔!现在精灵不便宜吧?!” “不好买,还不便宜,以前一个精灵最少一个金币就能买到,最多十枚顶天了,二十枚的估计那是绝品。” “现在一个精灵最少都要三枚金币,价钱可跟以前不能比。” 他们聊着买卖,似乎不是买卖奴隶,买卖人,而是死物,真正的货物。 他们谈笑着,眼里没有一点对奴隶的同情,在他们看来,奴隶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奴隶是工具,是货物,是金钱的另一种形态,唯独不是有智慧的生物,不是人。 艾富里摸着下巴说:“这次我们肯定要给领主大人送点礼物,你们有准备吗?” 奴隶主们都笑:“这点经验我们是有的,我早就准备好了。” “我准备了一座金子做的天母雕像!” “我准备了一套金餐具。” …… 全都是又贵又重,价值不菲,融了以后还能当钱用,面子里子都有。 艾富里脸上的笑总算真实了一些。 奴隶主们在城堡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等到领他们进去的男仆,男仆是熟面孔了,名为莱恩的男仆,是很多人以为的下一个贴身男仆,他一直很受卡迪的喜欢,卡迪经常会让他去接待商人和奴隶主们,奴隶主们一看到莱恩,就热情地不行:“莱恩大人!” 莱恩板着脸,以前被叫大人的时候,他还会胆怯害羞,现在他已经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了,他走到奴隶主们面前,态度端着的说:“跟我进去吧,领主大人已经在等你们了。” 奴隶主们连忙正色,他们跟在莱恩身后,之后达伦和艾富里走到莱恩身边,语气熟稔地小声问道:“莱恩大人,您知道领主大人要跟我说什么吗?” 达伦还悄悄给莱恩塞了个银戒指:“您给透个底。” 莱恩手一翻,戒指就被莱恩收了起来,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很镇定,像是刚刚收贿赂的不是他一样:“跟你们谈奴隶的事,大人手里缺人。” 达伦和艾富里一起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找麻烦就好,要是找他们买奴隶,那可真就是意外之喜了。 好!很好! 莱恩还提醒道:“待会儿你们少说话。” 达伦和艾富里一脸谄媚:“一定一定,还是莱恩大人照顾我们,等减见完领主大人,莱恩大人跟我们一起去喝一杯?” 莱恩一脸冷淡:“到时候再说吧。” 达伦和艾富里也不在意莱恩冷淡的态度,只要他们得到了消息就行。 更何况男仆们向来胃口大,给莱恩东西,莱恩能给他们提供消息,换个人可不一定了。 走到走廊尽头,莱恩就让他们跟着另一个男仆进去,自己则是去了旁边的窗台。 卡迪已经等在这儿,莱恩一看见卡迪,脸上就扬起笑容:“卡迪哥。” 卡迪让他上前:“他们又给了你什么好东西?” 莱恩把银戒指拿出来:“一枚银戒指,不是什么好东西。” 卡迪:“融了也能当钱花。” 莱恩看了眼奴隶主们离开的方向,笑道:“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好运气用光了。” 卡迪看了莱恩一眼:“你可别真被他们的小恩小惠打动了。” 莱恩收敛了笑容,他一脸嫌恶地说:“卡迪哥,你别看不起我,这点东西我不看在眼里,只要对领主大人忠心,一枚银戒指算什么?” 卡迪:“你知道就好,跟我来吧。” 这群奴隶主是注定见不到池晏的。 马上就要成为阶下囚的人,见什么领主?他们配吗? 奴隶主们被带到一个空荡的房间,里面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都没有,只有一扇窄小的窗户提供着光线。 奴隶主们还没反应过来,领他们进房间的男仆就转身离开了房间,随着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响起,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个房间里。 “怎么回事?” “领主大人呢?” 艾富里跑到门口,开始不停敲门:“什么意思?!你们要把我们关在这里吗?!我们是领主大人的客人!我们要见领主大人!” 守在门口的男仆互看一眼,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自从池晏前往奥特利之后,斯德丁的男仆都遭到了管家惨绝人寰的教导,现在一个比一个听话懂事,是非常称职的男仆了。 哪怕池晏就在眼前杀人,他们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达伦朝着门外喊:“领主大人!我们要见领主大人!” 他们吼了一阵子,外面一直没人回应,奴隶主们慌做一团,吼得嗓子都哑了之后才不得不停止喊叫。 达伦坐在地上,他的脑子在这一瞬间忽然清醒了。 他喃喃自语地说:“怪不得……怪不得……” 什么都想不出来的奴隶主们连忙凑到达伦面前:“达伦老爷!您想到了什么!” 达伦抬起头,看着这群人,他咧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这两年时间,我们只能偷偷摸摸的买卖奴隶。” “为什么?” 奴隶主们:“……说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就不好买卖了。” “是没人买吧?之前大家都穷,宁愿拿钱买粮也不会买奴隶。” 达伦叹了口气:“是啊,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哪怕是最穷的时候,瘟疫横行的时候,我们的奴隶难道就没卖出去吗?” 奴隶主们瞪大眼睛,对啊!虽然卖的很便宜,但卖出去了! 达伦又说:“我们的奴隶卖不出去,是从领主大人来了斯德丁以后。” 奴隶主们:“……” “不可能!”一个奴隶主喊道,“领主大人如果要对我们动手,早就动手了,他没有理由!” “就是,我们买卖奴隶挣了钱,领主大人也能得到好处,我们每两个月还要给领主大人送礼物,领主大人可都是收了的,他不可能收了礼物还这么对我们。” 达伦看着这些还在犟嘴的奴隶主们,他悠悠地叹了口气。 奴隶主们也安静下来,他们并不蠢,也不是真的不信达伦说的话,而是他们必须要给自己找个不相信的理由。 他们宁愿相信池晏有别的安排,也不敢相信池晏要对付他们。 谁也不想往坏处想。 达伦看这窗户:“领主大人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后,应该就会来见我们了。” “领主大人想要什么?想要钱吗?他可以直接找我们要啊!难道我们还会不给吗?” 达伦也不知道池晏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只是觉得很心慌。 他靠着墙壁,问艾富里:“你怎么想?” 艾富里表情有些冷漠:“我还能怎么想,领主大人把我们关在城堡里,总比关到地牢里好,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 达伦:“是啊,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 他们知道池晏要对付他们了。 但他们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池晏。 另一边,大河已经开始行动了,他带着人敲开了达伦家的大门,达伦家的仆人们已经对大河很熟悉了,所以一点没有设防,当他们听见大河的声音打开门后,看到的不止是大河。 大河的身后站着的是上百号卫兵,卫兵们行动有秩,他们面无表情,站的笔直。 仆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大河就已经一撩衣袍:“进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达伦的家。 仆人们一开始还想阻拦。 “大河大人!我们老爷还没回来,您不能进去!” “大人!可怜可怜我们吧!老爷回来以后我们要……” 大河却看着他们:“从今天开始,就没有达伦老爷这个人了,你们还是想想以后要干什么吧。” 这句话一出,仆人们都傻了,他们站在一边,呆愣愣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大河冲着关押奴隶们的地方走去,他对这里很熟悉,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他知道奴隶们在哪里。 之前他也奇怪,为什么领主大人不直接抓住奴隶主,再把奴隶们放出来。 现在大河懂了。 大人是要让他,让他这个曾经的奴隶地精去用真实的例子告诉奴隶们,哪怕不当奴隶,他们也有其它的路能走,不知道怎么当自由民?有大河在呢,只要跟着大河,学着大河,他们就能当自由民。 他的存在,就是鼓励奴隶们站起来。 不然一开始就抓住奴隶主,哪怕怕奴隶放出来,他们自己也站不出,也会想方设法的继续当奴隶。 大河就是他们的方向,就是他们能看到的希望。 这是人族奴隶做不到的。 大河打开了关押奴隶们的铁门,砍断了缠绕铁门的锁链,奴隶们傻乎乎的坐在铁门后面。 “大河大人?” 熟悉大河的地精小孩走过去,像往常一样抱住了大河的腿。 大河环视一圈,他看着这些奴隶,曾经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但现在,他已经记不起当奴隶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他微笑道:“不用怕,我是奉领主大人的命令过来的。” “领主大人?” “领主大人知道我们吗?” “大河大人……” 大河:“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领主大人的自由民了,你们可以拥有自己的财产,拥有自己的家庭,你们的孩子会知道父母是谁,你们能走上街头,能自己挣钱。” “不会再有人奴役你们,虐待你们,买卖货物一样买卖你们。” 大河认真而又严肃,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己都感受不到的悲悯:“你们跟……外面的人一样了。” 奴隶们像是听天书一样听大河说完。 他们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是谁忽然哭了出来。 一瞬间,所有人都哭了起来。 “自由民!” “我们是自由民了!” 奴隶们大叫着,大笑着,他们一遍又一遍地确认道:“大人?我们真的是自由民了?” 大河点点头:“跟我出来吧,我们要去打开每一家奴隶主的门。” “从今天开始,你们不是斯德丁的奴隶,而是斯德丁人。” “你们要引以为豪。”大河,“不要听庸碌者的话,要听从领主大人的命令。” 奴隶们疯了,他们簇拥着大河,奔跑者,吵闹着,哭喊着,跟着大河一起走上了街道。 街道上的行人被忽然出现的奴隶们吓了一跳。 那么多奴隶,有男有女,衣不蔽体,他们手舞足蹈,在大街上喊着:“我们是自由民了!我们跟你们一样了!” 平民们吓了一跳,但他们很快平静了下来——有那么多卫兵呢,不会有危险的。 平民们小声交谈着:“他们要成为自由民了?” “奴隶也能成为自由民?” “关我什么事,我家又买不起奴隶。” “对啊,跟我没关系。” “他们能当自由民也挺好的吧?以后跟我们一样要交税了。” 平民时很务实的,只要跟他们的利益无关,他们就绝对不会反对,更何况,领主大人的决定,就算跟他们的利益有关他们也不会反对。 大河就这么敲开了一家又一家奴隶主的门,无数奴隶涌上街头,从这一刻起,他们——自由了。 新的斯德丁,诞生了。 城堡里的拉米尔和阿曼达也站在窗口看着这一幕。 拉米尔对阿曼达笑道:“你看,他们走出来了。” 阿曼达也在笑,她现在终于找回了笑容,不再是曾经那个苦着脸,一脸生无可恋的女精灵:“领主大人做到了。” 拉米尔已经瘦了下来,恢复了曾经的美貌——安斯艾尔自从能见阿曼达以后,就看拉米尔很不爽,他倒不是怕拉米尔把阿曼达勾引走,而是怕阿曼达在拉米尔的影响下也变成大胖子,于是各种利诱,带着拉米尔一起训练,拉米尔在高强度的训练下慢慢瘦了下来,又变成了漂亮美貌的金发精灵。 不会再有人把他认成人族了。 阿曼达摸了摸自己的长发,拉米尔是瘦了,但阿曼达长胖了,不过她胖也胖的很漂亮,不是肥胖,而是丰满。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精灵走在街上。” 拉米尔:“肯定有!萨克德就有精灵族,听说他们已经开始卖酒了。” 精灵有自己的酿酒法,用的是露水,卖的价格高昂,做出一笔生意就够他们所有人舒舒服服过上半年。 拉米尔听说的时候还很羡慕——他在族群里的时候光知道吃,根本不记得怎么酿酒。 阿曼达惊讶道:“真的吗?我们酿的酒能卖出去?” 拉米尔:“生意很好的!很多商人预定!” 阿曼达看着拉米尔,拉米尔也看着阿曼达,两人“深情”对望。 “要不然我们……”两人异口同声。 然后一齐笑了起来。 阿曼达正色道:“我们也酿酒吧,总不能一直住在城堡里。” 拉米尔摸摸后脑勺:“对,我不能一直占领主大人的便宜。” 两个精灵做好了决定,他们要在斯德丁招人,办一家自己的酒厂! 城堡的另一端,克莱斯特在看池晏写的城市规划,他现在已经能认很多汉字了,只是发音还不标准,但看和写没有问题。 并且池晏还画了图,十分便于理解。 “这里建一个公园。”池晏,“公园里还能有卖玩具和食物的地方,还有一些健身用品。” 健身用品就是比较矮的单杠之类的,不怎么需要技术,能量产。 池晏又说:“这里要建一个会堂,以后要开会的。” “这里要建一个法院。”池晏一个个跟克莱斯特指完,然后眨眨眼睛,等着克莱斯特夸自己。 克莱斯特果然没有让池晏失望,他捧着池晏的脸,微笑着亲了亲池晏的嘴唇,如蜻蜓点水一般:“还是这么厉害。” 池晏得意的揉了揉鼻子:“城堡也要维修了,总之就是缺人手。” 池晏:“不过没关系,我们已经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以后各地的奴隶都被我包圆了!” 奴隶都是劳动力啊!不仅仅是劳动力,还是刺激市场,让市场良性发展的经济基础。 池晏:“等奴隶们都找到房子,填好户籍,我再去处理那些奴隶主好了。” 克莱斯特抬头问他:“你准备怎么处理他们?” 池晏想了想:“没想好。” 按照池晏原本的想法,奴隶主们是不能活的。 但是他以后可能还要从外面买奴隶,一旦外面的奴隶主们知道他杀起奴隶主来毫不手软,他们还会跟他做生意吗? 就算有奴隶主觉得钱比命重要,那也是极少数。 池晏问克莱斯特:“你有什么想法吗?” 克莱斯特微笑道:“有什么奖励吗?” 池晏嘟囔道:“你还要奖励,我都是你的了,我这么宝贝,你还要什么?” 克莱斯特哑然失笑:“你说的对。” 克莱斯特:“不过我有个提议。” 池晏:“什么提议?你说吧,如果我能答应,肯定答应。” 克莱斯特抓住池晏的手腕,把池晏带进自己的怀里,在池晏的耳边低声又暧昧地说:“今晚用原型?” 池晏:“……” 克莱斯特:“我会很轻。” 池晏抓狂道:“上次你就没让我做心理准备!有倒刺!!” 克莱斯特一脸无辜:“你是魅魔,不会伤到你的。” 池晏:“那感觉也很奇怪!特别奇怪!” 而且倒刺要很长时间才能收回去,期间只能一直连在一起。 池晏轻咳了一声:“好吧,我答应你。” 虽然怪,但是……也是很刺激的。 克莱斯特微微勾唇,像是偷了腥的猫。 “把他们送去圣院。”克莱斯特给了池晏解决办法,“伯特莱姆现在已经改信天母了,他会有办法让奴隶主们听话的。” 伯特莱姆眼看着就要在圣院里清粥小菜的过上一辈子了,当然想在池晏面前好好表现,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池晏:“对,我把他给忘了,可以可以,伯特莱姆也是个狠人。” 克莱斯特目光温柔的看着他。 池晏:“……你这么看我干嘛?我不会赖账的!等天黑!” 第167章 “快来!又在招人修路了!” “这次工钱更多!千万别错过机会!” 斯德丁的街头很热闹,距离奴隶们走上街头已经过了半个多月, 原本的奴隶现在也有了住所, 是城外新修的房子,房租很便宜, 他们也迅速找到了工作。 奴隶们不用交第一个月的房租,只预支了一部分工钱吃饭, 他们第一个工作,就是修路。 修斯德丁和奥特利以及阿利耶的道路。 一车车混合好的黏土都运了过来, 他们每天早早出门, 晚上天黑了才回来,但是奴隶们都不抱怨——这日子多好啊, 干得多挣得多,干得少挣得少,奴隶主还不会打他们,也不会在把他们打得半死以后丢在地牢里,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奴隶是不被当人看的,以前他们常常要挨毒打。 有些奴隶主还有奇怪的爱好,他们生气的会把奴隶吊起来,靠毒打奴隶出气。 更为过分的, 会用刀割下奴隶的鼻子和耳朵,甚至捅破奴隶的肚子, 扯出奴隶的肠子。 年纪小的奴隶,五六岁,正是分不出男女, 又没有长开,不显得丑的年纪。 就会被带到奴隶主的房间去。 这个过程叫赐福。 奴隶主把他们睡了,他们才能健康茁壮的长大。 但年纪更小的奴隶,三四岁的,很多都死于“赐福”。 他们有时候是劳动力,有时候是财产,有时候是出气的道具,有时候是赌注。 现在,他们终于是人了。 是可以昂首挺胸,走在阳光下的人。 科特就是奴隶中的一员——他才刚满六岁,或许是七岁,他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年纪,他现在跟着母亲一起生活,毕竟他们母子都不知道科特的父亲是谁。 就连科特这个名字,也是他们母子成为自由民以后,母亲在街上听来的名字。 然后,他就有名字了。 天一黑,科特就知道母亲要回来了,他拖动椅子,把抵在门上的椅子拉开,然后在心里默数着。 他只能数到十,所以就翻来覆去的数,直到把母亲“数”回来。 门被推开了。 科特还没看清人就扑了上去,扑进了母亲的怀抱里。 科特的母亲是个看起来瘦弱的女地精,她脸上和身上都没什么肉,全身的皮都听从引力的号召下垮着。 但她很有力气,她一把把科特抱起来,两人脸颊贴着脸颊,亲昵了好一会儿,母亲才说:“吃饭了吗?” 科特乖巧的摇头:“等妈妈回来一起吃。” 母亲夸奖道:“乖,知道你想着妈妈,不过你要是肚子饿了,得自己去拿东西吃,不然妈妈回家,看到胖胖的科特变瘦了可是要生气的。” 科特连忙挺着自己的小肚子说:“科特胖胖的。” 他的自称不是我,而是名字,这是母亲教他的,这样他能更快熟悉自己的新名字。 以后别人一喊,他就知道这是在叫他了。 母亲从柜子里拿出面饼——说是面饼,其实是卡托饼。 柜子里还有豆渣饼,存得满满的,烤干后的卡托饼和豆渣饼都能放很长时间。 母亲还从罐子里弄出了一些咸菜,咸菜现在很便宜,因为商人们弄来了价格低廉的盐,人们很快用盐弄出了咸菜和泡菜。 泡出来的咸菜又咸又脆,跟饼一起吃,叫人幸福的连眼睛都能眯起来。 “看妈妈给科特带回来了什么。”母亲从袋子里掏出折叠好的黄纸。 科特见过这个,他连忙惊喜的喊起来:“是糖!硬糖!” 母亲把糖放到桌子上:“吃完饭就给你吃糖。” 科特连忙乖乖的坐到餐桌旁。 就在科特要伸手去拿饼的时候,母亲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记得吃饭前要说什么吗?” 科特连忙双手合十。 母亲满意了,母子俩一起低着头喃喃道:“感谢天母赐予我们珍贵的食物。” 然后他们才伸手去拿饼。 关于天母成为人们的新信仰,池晏是没有意见的。 反正天母又没有教派,而且人们已经被池晏洗脑了,认为任何打着天母旗号做事的人都是骗子。 池晏这几天会去圣院看伯特莱姆。 伯特莱姆非常识时务,现在每天都在对奴隶主们进行再教育,奴隶主们每天都要被迫忏悔。 池晏没有对奴隶主们动手有他的考量。 伯特莱姆并不知道,但也看得出来池晏并没有多在乎这些人,所以他对奴隶主们很不客气。 “他们现在每天只能吃一点豆渣饼。”伯特莱姆谄媚的看着池晏,“大人,我可是谨遵您的吩咐。” 池晏喝了口水:“说吧,你想要什么好处?” 伯特莱姆小声祈求道:“我就想能上街走走。” 他被关在圣院已经很长时间了,一年多了,他都不知道外面的路走起来是什么样的。 池晏倒也没有虐待他,苛待他,只是不让他享福而已,时间一长,伯特莱姆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过得十分清心寡欲,他现在也改信天母了——但是真信还是假信,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池晏:“嗯……我会派两个卫兵过来,你以后要出门,卫兵会陪你出去的。” 伯特莱姆连连感谢:“我就知道大人您是如此的善良,仁慈,高贵……” 池晏摆摆手:“这话我听腻了,换个说法。” 伯特莱姆:“……” 拍马屁虽然是他的长项,但拍马屁嘛,一般就这几句话,让他自己想几句出来,实在是难比登天。 池晏:“废话就不要多说了,他们在你这儿我放心,你缺什么东西就直接跟卫兵说,只要不过分,我都能满足。” 伯特莱姆双眼含泪,一副感激得不行,下一秒就要以身相许的恶心模样。 池晏:“把眼泪收回去。” 伯特莱姆眨眨眼,果然把眼泪收了回去。 池晏叹了口气:“你们这些有能力的聪明人,为什么就不能做点实事呢?一定要剥削底层人民填饱自己的荷包和欲望,既然有这样的本事,非得走歪路,不走正途,这样我很缺人用啊!” 奴隶主里有很多会写字的,还有读过书知道历史的。 要不是因为他们是奴隶主,池晏早就把人弄来用了。 现在他不缺武器,不缺粮食,不缺钱,只缺劳动力和高端人才。 可惜劳动力还有办法获取,高端人才只能看运气。 池晏忽然灵光一闪:“祷师应该都识字的?对吧?” 伯特莱姆瞬间明白了池晏的意思,但他也迅速地别扭了起来——祷师都能出去做事,他一个院长,却要被关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自由。 于是伯特莱姆说:“他们都很傻的,如果没有我指导,他们很多字都不认识。” 池晏看向他:“别把心里想的写在脸上。” 池晏站起来,一脸冷漠地说:“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 “明天,就让祷师们全部来城堡里来。” 等老管家带他们一段时间,他们就能走马上任了,哪怕是去公告牌旁读公告呢,那也比待在圣院里什么事都不干来得强。 池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远在千里之外的圣城。 街道上平民们胆战心惊的行走着,这段时间圣院和王室的矛盾越来越严重,好几次都动了手,有运气不好的平民被卷进去,死了都没人给个交代。 平民们忧心忡忡,但不敢离开圣城。 圣城毕竟住着那么多有权有势的老爷们,有他们在,平民也能安全一点。 要是去其他地方,乱起来他们也只是被杀死的一个数字而已。 高高耸立的城堡,墙壁上雕刻着花纹,一步步台阶之上是象征着这个国家最高权力的王位,此时王位上坐着一个美妇人,她穿着深蓝色的长裙,斜靠在王座上,她是国王的姑姑,是国王的妻子,是下一任国王的母亲,也是此时此刻,掌握着最高权柄的女人,她头上戴着王后的后冠,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就是你们想出来的办法?”她温声细语。 但站在台阶下的所有属臣,都知道这是她发怒的前兆。 王后把羊皮纸轻飘飘地扔了出去:“竟然直到现在都有人反对我?” “让我让出后位,跟邻国结亲,这样就能跟圣院抗衡了” 王后笑眯眯地说:“我真想掰开提出这个办法的人的脑子,看看他脑子里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我是个女人,还是王后,名不正言不顺。” 有属臣小心翼翼地说:“这是暂时的办法,等圣院那边……” 王后:“就是你了,卫兵!给我砍下他的头盖骨!我要看看他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卫兵走了过来,属臣吓得瘫坐在地上,尿了一地,他大喊道:“王后!王后!我是支持您的!我是支持您的啊!” 但他还是被卫兵毫不留情的拖了下去。 剩下的属臣都低着头,全身都在发抖。 王后:“你们还想指望国王吗?指望我那个想把这个国家献给圣院的丈夫?” “你们要清楚,你们端的是谁的饭碗。” “你们要效忠的究竟是谁。” “我身上流着的是王室的血液,即便我是个女人,也有不输男人的雄心。” “我要这个国家,是王室的国家。” “听明白了吗?” 第168章 “最近来了很多弗兰度人。”管家在池晏吃完饭后忽然说。 池晏一愣:“弗兰度人?” 他觉得弗兰度这个词有些耳熟。 管家一听就知道池晏把弗兰度忘得差不多了,他提醒道:“是我们的领国。” 池晏终于记起来了:“哦, 就是那个土地贫瘠, 明明国土很大却只能住在一小块地里的弗兰度?他们不是跟圣院勾结了吗?” 圣院估计也是无奈之下才选的这个外援,毕竟弗兰度的狼子野心一看就很清楚。 谁想住在贫瘠的地方?谁不想去土地肥沃富裕的地方? 多西和喀刹没给弗兰度机会, 但肯蒂斯给了,肯蒂斯的圣院长自己打开国门, 让弗兰度人进来。 管家点点头:“圣院已经疯了。” 管家的表情还有些嫌弃。 如果让他选边站,他肯定会选王室, 虽说现在王室手握大权的是王后, 但王后毕竟本身也是王室的人,相比之下还算名正言顺。 池晏:“谁管圣院怎么想的, 这些人既然来了斯德丁,就不能让他们走!” 关起来?池晏还要白养着人? 直接杀了?也可以,就是有点浪费劳动力。 池晏认真道:“先让他们干活吧,要是他们乖乖待在斯德丁就没事,要是他们想走……” 池晏看了眼克莱斯特,克莱斯特喝了一口汤,察觉到池晏的视线后他抬起头来,微笑道:“就全杀了。” 池晏点点头, 然后又对管家说:“就这么干。” 管家老怀安慰的看着池晏,目光有如实质, 看得池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管家:“您放心,我肯定安排好。” “正好城里又来了一批新人。” 阿尔瓦走在斯德丁的街道上,他看什么都觉得有趣, 他在看别人,别人也在看他。 “他穿的是什么?” “胸都遮不住。” “长得还挺好。” “你看上他了?那你叫你哥哥们过来,把他抢回家。” “现在不兴这个啦。” “阿尔瓦!”走在阿尔瓦旁边的男人喊道。 阿尔瓦连忙转头:“怎么了?” 男人:“你别表现的这么像没见过世面的人。” 阿尔瓦有些委屈:“可我真的没见过世面。” 他原本住在弗兰度的一个小山村里,那里土地贫瘠,一年辛苦到头种出来的粮食只够和着水勉强吃一年,除去交税的粮食以后,他们家根本没有余粮,也结不起婚,交不起结婚的婚税,后来他们村里来了一些人,就把他和他哥哥带走了,让他们为弗兰度的未来做出牺牲。 阿尔瓦不懂他为什么要牺牲。 也不懂为什么要为弗兰度。 他们又没有受过爱国教育,离开自己的村子,他们连外面有哪些村子,弗兰度的首都在哪儿,弗兰度的国王是谁都不知道。 怎么莫名其妙的他们就要为弗兰度牺牲了? 不过上面的大老爷们说的话,阿尔瓦也不敢反驳,他就莫名其妙的离开了家,莫名其妙的成为士兵,又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奸细。 是的,他们是被派到肯蒂斯打前锋的奸细,阿尔瓦和哥哥他们一行六十多个人最近才到斯德丁,身上的钱花光了,赶路骑的马也跑死了几匹,只能暂时在斯德丁住下来,想办法弄点钱,再买两匹马。 之前一直在赶路,就算在城市落脚,也只是找个旅馆。 并且那些城市虽然大,但看起来跟弗兰度也没有太大区别,平民又穷又瘦,没什么好看的。 阿尔瓦一转头,看到旁边一个女孩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发现他看过来之后,还很不害羞地喊道:“小哥!你有老婆吗?今晚要不要去我家?!” 阿尔瓦吓了一跳,他的脸瞬间就红了,连忙摆手,加快脚步往前走。 只是走了没几步,就有沿街叫卖的摊贩叫停了他的腿:“客人,来几颗芝麻球?这可是用油炸的,里头是空心的,又香又脆,还便宜,五枚铜币就能买十二颗芝麻球,一枚铜币能买两颗。” 阿尔瓦看了眼刚刚被摊贩捞出来的芝麻球,咽了口唾沫,芝麻球就是小麦粉揉好之后洒点水,沾上芝麻之后下油锅炸出来的球,炸好之后颜色金黄,看起来就知道很脆很美味。 阿尔瓦转头看了眼哥哥。 哥哥很不客气地说:“没钱,走人。” 阿尔瓦咽了口唾沫,走远了还念念不舍地往后看。 “这个城市可真热闹。”阿尔瓦难得像模像样的感叹道。 哥哥摸了摸钱袋:“热闹有什么用,热闹都在表面上,穷人可不会天天上街,不知道这儿能不能弄到钱。” 他们在城里逛了一圈,发现卫兵总是在巡逻,简直没有休息的时候,就算想抢钱,他们也没有机会,不敢啊。 哥哥还在发愁,他一时间没把人看住,阿尔瓦已经拦住了一个过路人:“你好,我刚来斯德丁,斯德丁有地方挣钱吗?” 被阿尔瓦拦住的幸运客人正是准备去集市买点布料,让裁缝做几套棉衣的班杰明,班杰明现在胆子大了很多,不是那么怕男人了,只要对方不对他动手动脚,他就能正常的和人说话,所以女仆们渐渐也就敢让他一个人出门了——毕竟她们都找到了工作,比起主仆,他们更像是一家人,亲人。 班杰明乍一被男人拦住,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不是头发太长,说不定都能竖起来,他眉头紧皱,手握成了拳头,低着头说:“去告示牌那看,招工信息上面都有。” 阿尔瓦:“我不识字。” 班杰明:“那就找个识字的给你读!” 阿尔瓦:“我们都不识字,找不到。” 班杰明气急败坏,抬头瞪着阿尔瓦:“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阿尔瓦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这人明明穿着男人的衣服,但其实是个漂亮的女人,这个漂亮的女人现在还双眼翻红的瞪着他。 阿尔瓦悄悄又红了脸,矜持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认识字。” 班杰明差点没啐他一口:“你找别人,别拦着我!” 阿尔瓦扭扭捏捏:“你叫什么名字啊?” 正好这时候有人路过,身体强壮的大妈揽住班杰明的肩膀,她声如洪钟,中气十足:“班杰明,谁欺负你,我给你出气。” 班杰明瞬间有了安全感,大妈是他的邻居,为人开朗,又很强壮,偶尔他一个人在家,有什么干不了的活,大妈都会过来帮他,俨然把他当成自己家的小辈。 并且她是女人,再强壮也是女人,班杰明就不会有任何抵触。 阿尔瓦的哥哥这才发现弟弟又闯祸了,他连忙把弟弟拖到后面去,然后再对班杰明说:“对不起,我弟弟脑子有问题。” 班杰明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也没说话,跟大妈一起走了。 他最近正忙着弄自己的商铺呢,他把手里的宝石都卖了,他清楚,自己和女仆并没有保住宝石的能力,与其总是胆战心惊,不如把宝石卖了,用钱买个商铺,再招些伙计,这样才能钱生钱,他也能在斯德丁站的更稳。 而且他知道,领主大人已经派人去开采“黄宝石”矿了,虽然味道古怪,但是好在好看。 他跟领主大人套上了点交情,做生意也不会有人故意为难他。 “你能不能长点脑子?”阿尔瓦的哥哥恨铁不成钢。 阿尔瓦:“可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人……” 阿尔瓦的哥哥根本没注意班杰明长什么样:“那不是个男人吗?算了,不跟你说这个,走吧,去告示牌。” 他们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去了告示牌跟前,周围的人全都在看他们,五十多个外乡人,太引人注目了。 告示牌旁边站了一个人,这人板着一张脸,看来得人多了,才把告示牌上的招工信息念出来——废话,要是来个人念一次,他嗓子就不用要了。 “这个好!修路!”阿尔瓦兴奋地说,“一天有扒枚铜币!” 那油炸的芝麻球都能吃十二颗了,还剩了三枚铜币,油炸的东西肯定贵,但换成其它的食物就便宜了,三枚铜币就够一个大小伙子饱饱的吃一天。 阿尔瓦的哥哥也很心动,他们在弗兰度还没用过铜币,一个村子,都是以物换物,除非要去外地,不然没人会用钱。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挣钱,一个人八枚,他们五十多个人,那得是多大一笔钱啊! 但阿尔瓦的哥哥还是不放心,他担心他们被骗,于是大着胆子说:“要是不给钱怎么办?” 这下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这可是领主大人发下来的活。” “领主大人可是从来不少发工钱的。”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是外地来的就对了,我们斯德丁跟其它地方可不一样!” 阿尔瓦的哥哥在人们的哄笑声中红了脸,他恶声恶气地吼:“笑什么!我不知道怎么了?有错吗?” 周围的人也不生气,有人充满善意地说:“这份工是日结,干一天活结一天的工钱。” “我们斯德丁啊,跟其它城市不同。” “当斯德丁人才是最幸福的事。” “不会再有比斯德丁更好的地方了。” 第169章 弗兰度来的人现在都修路去了,池晏听了汇报之后也放下了心。 这群人找到了活干, 就别想走了, 除非打断四肢爬走,否则他们就是斯德丁人。 池晏刚冒出这个念头, 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变得不像自己了,心慌得不行。 于是他放下手里的册子, 着急忙慌的去找克莱斯特。 有些话他只能对克莱斯特说,就算是老管家, 他也没法说。 他跟克莱斯特是两口子, 是世上最亲的人,他们生不出亲生的孩子, 所以即便没有血缘关系,那也是最亲的。 最亲的人就是一个人哭,另一个也别想好过。 池晏身后跟着两个男仆,一个是卡迪,一个是莱恩,自从池晏回来以后,卡迪就一直跟在池晏身边,就怕池晏走得久了, 把他忘了,要提拔新人。 至于莱恩, 完全是卡迪拉他一把,莱恩现在在城堡里也是很体面的男仆了,虽然还没能成贴身男仆, 但机会是有的。 池晏身边的这群男仆斗起来,跟宫斗也没区别。 池晏心知肚明,但他懒得管,毕竟男仆们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更何况对他来说,只要工作干得好,是哪个都没区别。 “克莱斯特呢?”池晏问卡迪。 卡迪:“好像在校场。” 池晏点点头,脚步如风地往校场走,校场是用来点兵的,但因为校场勾大,所以除了点兵以外还能练兵。 池晏一过去,就看到了站在人群当中的克莱斯特,克莱斯特的一头黑发用深蓝色的发带系着,简简单单,又干净利落,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锐利的眉眼。 站在克莱斯特对面的是安斯艾尔,克莱斯特平时抽空,也会敲打敲打这些教官,免得他们心生狂妄,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了。 安斯艾尔显然也知道自己今天还要挨一顿毒打,他咬着牙,也不退缩,手里握着钢刀,双腿很稳,他看着克莱斯特,才看了一眼就心生动摇,刀也拿不稳了。 克莱斯特却不会因此怜悯他,放过他,安斯艾尔他们手里拿的是钢刀,克莱斯特手里拿的是木刀——主要是怕他失手把人弄死了。 但木刀用的力气大了,也能捅死人,表面上看不出来,要是捅坏了内脏,一点血都不见就能把人送走。 克莱斯特的动作很轻松,游刃有余,但安斯艾尔就是招架不住,那木刀不像是木刀,更像是最锐利的武器,安斯艾尔肩膀挨了一刀,钢刀就脱了手。 他痛得面目狰狞,但不敢喊疼,不敢求饶。 克莱斯特收回木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却有蔑视和嘲讽:“一刀都接不住?” 安斯艾尔瞬间跪到了地上。 现在已经不兴跪礼了,尤其安斯艾尔还是贵族出身,但安斯艾尔还是跪了。 所有被克莱斯特练过的,都服他,跪也跪的心甘情愿。 但克莱斯特显然也不满意,他冷笑一声:“骨头这么轻?” 安斯艾尔声音都在打颤,不知道是怕的还是羞耻的,他抖着声音说:“大人,我不是您的对手。” 克莱斯特环视一圈,所有在校场上的人都沉默着低下了头。 克莱斯特:“你们这样,上了战场,能拿稳刀吗?” 终于有人大着胆子说:“我们跟您比,那当然拿不稳刀,什么都不是,但跟外面的人比,我们一个打十个不是问题。” 这马屁拍的十分高明——至少在这群人里显得高明。 克莱斯特笑了笑,正想继续说什么,偏头就看见池晏在不远处看他。 克莱斯特人也不训了,他把木刀丢给身边的人:“继续练。” 教官们:“是!” 他们都看见克莱斯特表情的转变,刚刚还是狠厉的表情,一看见领主大人,简直就是春风化雪,眉眼也柔和了,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这个……咳!克莱斯特再厉害,也是领主夫人嘛,只有领主大人能制住他了。 克莱斯特大步走到池晏面前,现在天气逐渐转凉,克莱斯特的眉头微皱:“怎么只穿了一件?” 池晏:“不冷啊,我这么年轻,这么壮实……咳咳咳……” 克莱斯特的眉头粥的更深,他看了眼站在池晏身边的卡迪。 卡迪连忙后退一步,行礼道:“领主大人嫌热……” 克莱斯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他自己也只穿了一件衣服,不能脱下来给池晏,否则他就要光着膀子走了。 他自己倒是不觉得光膀子有什么不好,在深渊之下的时候,他连衣服都没得穿。 但是现在他是有家室的人,再光膀子就不好了,所以克莱斯特揽住池晏的腰,把池晏往自己的怀里带。 两人就像连体婴儿一样往城堡里走。 克莱斯特还轻声说:“回去就加衣服。” 池晏也只是刚刚咳了那么一下,就是嗓子痒,但克莱斯特这是关心他,他也就一脸笑意的点点头:“好。” 回了房间,池晏让卡迪出去,再把门带上,这样房间里就只有池晏和克莱斯特两个人。 克莱斯特给池晏倒了一杯热水——这里也就池晏爱喝热水,其他人除非冷得不行了,否则也是不喝热水的。 这是一代代养成的习惯,烧热水很费事,还费柴,普通人家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去砍柴,砍的柴堆起来,到了秋冬要取暖,做饭也要柴,要是喝水也用柴,那一天到晚也不用干活了,天天砍柴好了。 现在斯德丁虽然卖木炭的多,但多数人还是愿意买柴,便宜就是最大的好处,呛不呛,烟大不大,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后来还是池晏强制要求水要烧开了才能喝,人们才开始烧水,加上挣的钱多了,不缺买柴的钱,才开始烧热水。 但喝的话,也是放凉了才喝。 池晏想起了自己以前看过的科普节目,最早的时候,中西方都不怎么烧水喝,原因如上。 后来西方因为水源污染,也就是粪便细菌之类的原因,爆发了瘟疫,当时西方想的办法就是直接过滤水源。 没有烧水这一环节,当然也就没有烧水喝的传统。 至于中国,喝茶都是上等人的专属,早些时候,上等人们还认为喝了冷水会死人。 普通百姓也不会烧水喝,后来开国,那时候穷,国土面积又大,没有那个财力直接过滤水,但有了蜂窝煤等等,就号召人们烧水喝。 人们积极响应,也就习惯喝热水了。 池晏觉得继续下去,估计斯德丁的人也会习惯喝热水——反正庄园过滤水还行,地方小,人少。 斯德丁过滤水就不怎么方便了,也是大工程,等有了水管,能通自来水了再说,估计还要很长时间,人们只能习惯喝热水。 病从口入,食物做熟了还不用担心,最大的污染源就是水。 虫子的卵和尸体,还有排泄物,都在水里,就算看起来干净也不行。 池晏自己喝的水就是用木炭和干净的沙子棉布过滤之后再煮沸了才喝的。 不然他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池晏东想西想,终于把自己找克莱斯特的原因想起来了,他坐在床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克莱斯特,然后伸出双手抱住克莱斯特的腰,把脸埋进克莱斯特的腰腹处。 “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挑眉:“嗯?” 池晏没什么精神,恹恹地问:“你有没有觉得我变了?” 克莱斯特难得有机会说甜言蜜语,他伸出手,捏住池晏的下巴,迫使池晏抬头看着自己,然后温声细语地说:“没变,还是这么好看。” 池晏瞪大眼睛。 克莱斯特笑道:“怎么了?” 池晏心情好了很多:“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越来越没有人情味了。” 他已经体察不到很多人情冷暖了,以前男仆们毕恭毕敬的服侍他,他还会觉得不好意思,现在则是根本没感觉。 这个男仆做事不利落,换一个就行了,多得是人让他挑。 又或者以前看到平民,只觉得对方是跟他一样的人,虽然长得不一样,但还是很亲近的。 可现在,他看到平民,只有这人是个平民的概念。 池晏闷声闷气地说:“我怕我哪天我变得我自己都不认识了。” 克莱斯特觉得池晏的忧愁很没有道理,他莫名其妙地说:“难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吗?” 池晏:“……” 克莱斯特摸着池晏的头发:“我知道,你是担心以后你不把人命看在眼里,会变成圣院长那样的人。” 池晏用力点头,对!他就是这个意思! 克莱斯特:“不是你变了,是你的眼界变了,处事的办法就变了。” “而且你坐在现在的位子上,就不能不变,还像以前一样,你拿什么去博弈呢?” 池晏半懂不懂的看着他。 克莱斯特:“你还像以前一样,就没法打仗了,打仗必然有人会死,有人会失去一切。” “那些人也都是普通人。” 池晏看着他,安静的听着。 克莱斯特:“你想要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就必须要有一颗坚硬的心。” “不该软的时候,绝不能软。” 第170章 池晏被克莱斯特开导了一整晚,最开始是用嘴开导, 后来就变成了身体力行的开导。 直把池晏“开导”的第二天起床腰酸背痛。 但池晏不能待在城堡里休息, 他还得去看火药造的怎么样了,造火药的屋子距离斯德丁有一断距离, 专门用的钢筋铁骨和砖块建造,并且不能有一点明火。 毕竟是刚开始制作火药, 池晏害怕一不留神就炸了。 虽然池晏知道可能避免不了牺牲,但必须要在他能控制的范围把所有不定因素都控制好。 火药的成分很简单, 木炭, 硝石和硫磺,比例池晏用的是后期黑火药的比例, 杀伤力更强,不止能用来看个火光,炸个烟花。 这三样混合好之后用蜡封起来,给它们造一个密闭的环境,再留一根引子,一点有火引上去,就能产生大量的气体和热量,迅速反应膨胀, 造成爆炸。 如果不在密闭的空间,很可能只是燃烧, 不能爆炸. 先在用的蜡是蜜蜡,池晏还没有找到能用作替代的植物蜡,用薄铁皮也可以, 但是造价太高。 但是用铁皮的效果肯定更高,不容易损坏,蜜蜡封得再好,时间长了都容易泛潮。 池晏到的时候,炼火房的人正在试验。 负责炼火房的是个矮人,刚从萨克德被接来不久,原本是炼钢的,池晏也找不到对口人才,只能从炼钢的人里拉一个了。 毕竟都跟火有关,也都需要胆大心细。 正式开工前,池晏还跟对方说清了一旦引火可能会发生的问题,那可不是小问题,如果离得近了,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为了防止方子流出去,池晏挑的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人,并且给他们的工资都很高。 普通人一个月挣上百枚铜币就不错了,但这些人一个月的基本工资都有一枚银币。 池晏还给了他们保证,如果他们伤了残了,池晏养他们一辈子,如果死了,池晏就会给他们家人一笔巨款,十枚金币。 大概是因为池晏把这话说在了前头,在炼火房干活的人都很小心,小心的过了头。 所以到现在为止都没出过什么事。 管着炼火房的矮人带池晏去后面的空地,他们要试验刚做出来的一批火药。 全都被蜜蜡封得严密,只留了一根引线,还留的特别长。 负责引火的人把不怎么圆的炸弹放到空地上去,然后拿出火引,小心翼翼地点燃了引线。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连池晏都忍不住屏息。 但那根引线实在是太长了,长得过了分,池晏屏不住了,深吸了一口气,又等了好一会儿,引线终于要被烧光了。 那火星没入蜜蜡之中,池晏:“怎么?哑火了?” 他的话刚落音,就听见一声巨响! ——“砰!”地一声,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然后就是滚滚黑烟弥漫,那火光一闪即逝,他们专门整理出来一块没有任何易燃物的土地做试验,待浓烟消失,人们才看清放炸弹的那块土地被炸出了一个洞,洞不深,但是很大,连池晏都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他听老人家说过,以前推房子,就会用炸药,用纸包起来,包几层,然后放在墙根底下。 后来管控了,民间买不到了,也就没人用这个土办法,都是请工程队来推房子。 黑色的烟被吹得四处飘荡,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过去查看。 看得人抬起头来,眉开眼笑:“这回没问题!特别好!” 所有人一齐欢呼起来。 只要能成功,他们一个月就有两枚银币了。 两枚银币是什么概念? 城里很多小商人一个月还没他们挣得多呢! 一个月挣的钱都够他们买一套小房子了! 一下子迈入了中产阶级。 池晏也高兴:“明天放你们一天假!” “感谢领主大人!” “领主大人您太好了!” …… 这些人也没受过礼仪教导,都是想怎么说怎么说。 池晏也不计较,他只是笑着说:“不过房子里的东西都要分开收,收好。” 池晏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他有了火药,就有了炸弹。 萨克德也运了一批小心打造的十字弓,虽然叫弓,但其实是机械化发射的弩,池晏现在还没本事造出机枪和手枪,火铳倒是可以考虑,但是也需要很长时间去调试,琢磨细节,十字弓就方便多了,十字弓不仅使用简单,而且成本低廉,它的威力还大,穿透力强。 自动弓早在战国时期就有了,将十字弓的威名传播在西方世界的是欧洲十字军,他们东征了两个世纪,最重要的武器改造就是十字弓,十字弓是骑士的克星。 两个世纪没有敌手。 有了这两样,池晏觉得自己在这块大陆上应该已经没有敌手了。 这是超出这个时代的武器装备。 十字弓被送到了士兵们面前,但每个人都只分到了弓,没有分到箭——池晏是担心他们拿到以后好奇的玩弄,伤了自己,或者伤了人就不好了。 这次给演示,池晏准备自己来,反正这个又不需要什么力气,他也可以做到。 池晏让人放好靶子,然后站在台上,台下是一脸兴奋好奇盯着他的卫兵们。 池晏对好方向,就先把弓弦往后拉,让弦挂在勾上,再把箭放到矢道上,瞄准目标之后,池晏按下悬刀,被牙勾住的弓弦弹出,箭矢疾射而去。 恍如尖头利刃划破空气一般,无可抵挡。 那只箭矢正中靶心。 池晏放下十字弓,他一转头,发现台下的士兵都傻愣愣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弓?什么不用拉弓? 怎么看起来这么轻松? 怎么这么准? 怎么这么快?那靶子差点就被穿透了! 池晏正对着卫兵们,他笑道:“这是十字弓,它比普通的弓更快,更简单实用,杀伤力也更强。” 池晏:“如果对着人,你们应该能想象到它能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卫兵们目光炙热如火,他们咽了口唾沫,都低头去看发下来的弓。 为了不损耗的太快,这弓的躯干用的是精钢。 一把十字弓,可以用很长时间。 池晏说:“你们自己练,有不懂的就去问教官。” 教官们自己都半懂不懂,但也不敢反对,只能挺起胸膛,表示自己绝不会辜负领主大人的信任。 可惜现在没有地方让这群兵练手,兵就像刀,不练就不成器,是摆设,不是武器。 但是附近已经没有强盗了,除非有不长眼的来打他们。 池晏是不愿意拿其它城练手的,打仗嘛,打起来,不管谁输谁赢,平民都要遭殃。 池晏毕竟心还没有残酷冷硬到不把人命当人命的地步。 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像之前的奥特利一样派兵过来打他们就好了。 就是不知道这样不开眼的城和领主多不多。 池晏走下台之后叹了口气。 距离斯德丁不远的罗塞城里,城堡中坐着几个城的领主,他们穿着华美的袍子,坐在圆桌前,他们都抿着唇,一脸严肃。 “这次请你们来,就是想问你们能出多少兵。”罗塞的领主有些急,他一巴掌拍到桌上,“你们不能指望我一个人出头!” 旁边人连忙说:“没说让你一个人出头,这是我们大家的事。” 罗塞的领主重新坐下去,他哼了一声:“自从斯德丁换了领主以后,我城里的商人快跑光了,平民也在往斯德丁跑。” 其他城好不好,他们并不关心,只是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不关心也得关心了。 也有领主准备浑水摸鱼,在那边说:“我的城里只有几百个卫兵,我能分出一半来。” 罗塞的领主骂了他一句:“别藏了,到时候把斯德丁打下来,你不会分好处吗?出几百个兵,到时候你就分点破烂吧。” 那领主小声说:“我城本来就小。” 也有擅长打太极的,笑着说:“要不我们找斯德丁的领主聊一聊,能不打还是不要打嘛。” 罗塞的领主:“那你去聊。” 打太极的也不说话了。 当然也有脾气火爆的,一拍桌子站起来:“打就打,我有两千多卫兵!” 罗塞的领主欣慰道:“那就好,我这边也有一千多接近两千个。” 有了他们起头,其他领主也只能跟上了。 八个领主,一共凑出了一万多人,这是他们能凑出来的极限了。 哪怕两国交战,人数也在十万以内,打一个城动用一万多人,实在不少,根本没人觉得他们会输。 “给斯德丁的领主送去一份战书。”罗塞的领主很有传统精神,“不然到时候输了,他去圣城告状就不好了。” 所以得先用战书把斯德丁领主的嘴封住,就算告到圣城去,他们也有道理。 这封战书洋洋洒洒写好之后,罗塞的领主就派了个卫兵去送。 池晏也很快收到了这封战书。 被罗塞领主派去的士兵小心翼翼地站在台下,他担心对方气急,冲自己撒气,把自己砍了。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不必害怕,那么多人的军队!对方肯定会怕! 斯德丁有钱,但再有钱也不代表有兵。 卫兵安慰自己,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结果哪里料到池晏看完信后一拍大腿,高兴道:“好!让他来!” 卫兵傻了。 池晏还加了一句:“谁不来谁是孙子!” 作者有话要说:  池晏:“我运气正好!我这是开过光的嘴!” 众领主:“&*……&……%%¥%…………&¥” 第171章 卫兵们整装待发,为了不在战场上伤到同伴, 他们的手臂上都系着一条红色的布。 弓兵站在最右侧, 中间的是步兵,左侧的是骑兵, 骑兵的数量最少。 没办法,马太少了, 即便商人们在池晏的威逼利诱之下从各地想方设法的运来了马,满打满算, 也只有三百多匹。 想聚齐上匹马的骑兵实在太难了。 而且骑兵们在马上作战, 不能用十字弓,又要保持平衡, 也要找到准头,实在是太难了。 而还有一小队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站在最后面,他们都是身材矮小的矮人,他们是池晏的炮兵,这次上战场,正好要试试土制炸弹的威力。 矮人们一点都不害怕,正相反,他们因为自己成为了士兵们中的一员而感到骄傲。 这证明他们跟人族一样了!人族能上战场, 他们也能! 乔尔就是其中的一个矮人,他虽然矮, 但是有结实的肌肉,这是他在打铁房里练出来的,尤其是上身, 他的手臂肌肉用力鼓起来的时候,甚至能撑破布料紧绷又薄的衣服,他昂首挺胸,骄傲的站在阳光下。 他身边的矮人也跟他一样。 有人族士兵小声说:“矮人也能上战场吗?他们上去干嘛?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对啊。” “大人应该是想抬高这些奴隶种族的地位。” 有人小声“切”道:“奴隶就是奴隶,他们能做什么?” “大人就是看他们可怜。” “上战场肯定要拖我们的后腿。” “希望以后不要带着他们上战场了。” “安心吧,他们这次没用,大人肯定不会让他们再上战场了。” 矮人们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 他们只在乎领主大人的看法,有领主大人,才有他们的今天。 其他人的看法无关紧要,毕竟那些人决定不了他们的地位,也决定不了他们的未来。 这次池晏没有去动员,而是让克莱斯特去。 克莱斯特杀人倒是一把好手,但是演讲—— 于是所有人抬着头,抬得脖子都酸了,才终于等到克莱斯特说话。 克莱斯特抿着唇,目光冷漠道:“敌人要来了。” 众人继续等。 克莱斯特嘴角忽然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杀光他们。” 所有士兵都被克莱斯特简单直白的话蛊惑了,他们不停重复着:“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 池晏连忙站上台,看到领主大人走上了台,卫兵们一齐闭嘴。 池晏补充道:“投降不杀,听懂了吗!” “你们是士兵,不是杀人狂!” 士兵们:“……” 看来领主和领主夫人没有商量好,不过没关系,他们接受良好。 士兵们:“谨遵领主大人的命令!” 池晏松了口气,然后才和克莱斯特一起下了台。 等身边没人了,池晏才抓住克莱斯特的手,小声说:“不能杀,要是全杀了,以后就没人投降了。” “既然投不投降都是死,他们只能拼死一搏。” 池晏叹了口气:“两方对垒,士兵之间是没有私仇的,他们只是各自领主手里的刀,没有自己的思想,能不造孽,就别造了。” 白起坑杀了俘虏,但他那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他没法把俘虏们送回秦国,也没法把俘虏们放了,放了之后,那些俘虏回到本国,又会成为他们的敌人,带走?他们没有那么多粮草,自己的士兵都要吃不饱了,哪里管得了俘虏? 所以杀俘虽然残忍,虽然不符合战争规矩,但那是他在那种情况下唯一的选择。 坑杀俘虏成就了他的凶名,最终也要了他的命。 千古名将,没有死在战场上,何等让人唏嘘。 但是池晏不一样,他有这么多城可以安置俘虏,还有这么多魔族和卫兵可以看管他们。 根本不担心这些俘虏成为威胁,还能多一些劳动力,甚至不必花钱,又能练兵,这场仗打得十分划算。 至于敌军的家人,等他拿下了那几个城,自然也能让他们团聚。 回到故土,跟家人团聚,这些不得不当兵的士兵,自然也就乖巧如羔羊了。 克莱斯特听懂了池晏的意思,叹气道:“人族打仗,可真是麻烦。” 他之前带着魔族们去清扫强盗的时候,可是一个活口都没有留,在克莱斯特看来,打仗就是你死我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输的一方只能没命,哪里有投降两个字。 池晏:“一直就这样,你习惯了就好了。” 克莱斯特点点头。 点兵结束之后,士兵们就出发了,池晏也和克莱斯特坐着马车前往约好的地点。 现在两方对战,都是要约好时间和地点的,除非一方搞偷袭,不过一旦搞了偷袭,之后别人来打他就合情合理了,算是落了把柄,谁都能不顾规则去打他。 所以除非必要,没人会搞偷袭。 还是宁愿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对战。 奥特利就是因为发兵偷袭斯德丁,被斯德丁打下来之后,那些跟奥特利领主关系好的领主都当了哑巴。 不占理啊! 告到圣院去他们也没道理。 池晏他们到的时候,对方已经到了,他们身处平原上,一眼就能把对方的兵力看得清清楚楚。 池晏坐在车上,对克莱斯特说:“那边的人数应该上万了。” 克莱斯特:“骑兵五百人。” 池晏吃了已经,然后咽了口唾沫:“要是能不伤马就好了。” 然而这时不可能的,步兵对上骑兵,必须砍伤马腿,马因疼痛上肢跪下时,就会被马背上的骑兵甩下来。 但双腿受伤的马,行动不便,连逃跑都艰难,很难在混乱的战场上活下来。 也有马上了战场,受到刺激后把骑兵甩下去,然后自己逃窜,能保住自己的一条马命。 不过一般能被带上战场的马,都是被驯好了的马,不会轻易发狂。 池晏眼馋地很:“那么多马呢,就算瘦点,养好了也能用啊……” “我保证能把它们喂得肥肥的。” 池晏穿越之前一定想不到,自己还有对着马流口水的日子。 克莱斯特:“不是已经有母马怀上了吗?” 池晏:“……一匹母马怀孕要怀一年才能生,而且一胎就生一个,等它们自行繁衍,得等到我老。” 克莱斯特没了解过马怀孕要怀多久,他听完之后有些倒是很认真地说:“马怀一年,生下的马崽当天就能站立,人怀十个月,孩子生下来还要养一年才能走路。” 池晏被克莱斯特带偏了:“对啊,就差两个月,怎么差这么多。” 克莱斯特和池晏对视一眼,池晏挥挥手:“算了,让后人去研究吧。” 他们聊天的时候,敌人已经开始叫嚣了。 准确的说叫叫阵,通俗一点就是嘴巴热身,辱骂敌军,妄图打击对方的自信。 然后再夸耀自己又多少兵力,这些兵有多厉害,这支军队是多么的无往不胜。 不过这些话都是有模板的,所以十分没有新意。 池晏这边的士兵没有接受过这种教育,他们茫然的听着,只觉得对方很呱噪。 “斯德丁的男人全都是废物!” “斯德丁没有士兵,只有傻子!蠢货!” 这两句斯德丁的士兵听懂了,他们一双双眼睛如狼似虎地紧盯着对面,只等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冲过去。 不过因为这次要让炮兵发挥,所以他们并没有主动冲上去。 而是等着对面骂够了,骂爽了,冲向他们。 炮兵已经准备就绪了,他们在引绳上涂了助燃的油,这样炸弹在抛过去的时候就不会因为风而让火星熄灭。 他们抛炸弹的方法十分原始。 ——巨型弹弓。 只有力气大的矮人才能拉动弹弓,这是在短时间内能弄出来的,最简单的投掷工具。 矮人双脚踩在固定弹弓的石头上,然后双臂用力,肌肉鼓得十分可怕,就连站在他们旁边的士兵看到他们的胳膊都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这一拳头下来,能把自己的脑袋锤烂吧? 矮人把弹弓拉到极限,只听见“崩”地一声,弹弓被弹平,引着火的炸弹破空而去。 还没有落地,炸弹就在敌军的头顶炸开。 池晏:“……这个在我意料之外。” 毕竟还有一段距离,倒是没人被炸死,只是很多人被火引燃了头发和衣服。 炸弹的杀伤力不怎么强,但很可怕。 那巨大的爆炸声,忽然燃起来的火,吓得敌人魂飞魄散。 但是他们身后有骑士在驱赶他们:“逃兵就地斩杀!” 骑士举起刀,一旦看到有人向后逃,就一刀劈刺过去。 于是士兵们只能继续向前冲。 骑士们在最后压阵。 一颗又一颗炸弹飞驰而来。 在敌军的头顶,脚下炸开,炸得他们心胆俱裂。 “这是魔鬼的武器!” “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 敌军还没有跑到池晏的士兵们面前,就已经军心涣散了。 “我不能去!那边有魔鬼!” “是魔鬼的烈火!!只有魔鬼的烈火才会炸开!” 刚刚说过矮人们坏话的士兵咽了口唾沫。 这些矮人……太可怕了…… 他转头看了眼矮人们。 有个正在装弹的矮人还抬起头冲他笑了笑。 士兵一个激灵,他摸着自己的脖子,觉得自己的可能脑子有问题。 第172章 敌军乱作一团,他们抱头鼠窜, 也有壮起胆子继续冲向池晏这边的人, 不过池晏这边的弓兵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虽然现在准头练得还不如何, 但那么多人,随便射出一箭, 只要不是太逆天,就不会射不中人。那制作精良的箭矢如疾风骤雨般落下。 不等人近前, 敌方的先锋兵就已经损失大半。 这阵仗吓破了敌军的胆子——他们打仗都是肉搏, 最多有骑兵,弓箭手在并不多。 更何况他们的弓箭没有这么远的距离, 必须等先锋兵站住位子之后,才能紧随其后,拉开弓箭。 如果运气不好,可能还会伤到己方。 教官们开始动了,炮兵也不再拉动巨型弹弓,骑兵一夹马腹,马匹疾驰而出,呈包围之势靠近敌军。 步兵紧跟其后, 他们手持长刀,风驰电挚般大步朝地方跑去。 这时候步兵们一边跑还在一边喊:“跪地投降, 投降不杀!” 敌军愣住了,他们没能反应过来,直到步兵已经来到近前, 他们的长刀寒光微闪,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我投降!” 于是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但也有不跪的,不跪的人怒吼道:“懦夫!” 池晏看着车窗外的场景,他心情很平静,没有任何波澜,这样的场面再多了,再多愁善感的也会变得漠然。 在这片大地上,每天都有人死,或是因为贫穷,或是因为疾病,或是因为战争。 池晏向后靠,靠在克莱斯特身上。 他必须坚信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才不会被忽然升起的内疚打倒。 池晏也总算明白为什么都说帝王无情了,站在那个高度,如果情感充沛,要么成为软弱之君,要么成为多情之君。 只有心硬如铁,杀伐果断,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帝王。 秦国一统六国,杀了那么多人,但谁能说秦始皇不是千古一帝呢? 咳,虽然后期褒贬不一,但这还是能侧面印证池晏的想法的。 池晏低下头,去看克莱斯特的手,还把克莱斯特的捧起来,两只手一起把玩。 他不说话,克莱斯特也不说话,任由他玩自己的手指。 战场还燃着火,敌军的马因火焰受惊,不少马都甩脱骑兵,逃窜起来。 有时候还会把士兵踩在脚下,黑烟滚滚,不少敌军都跪在了地上。 士兵也是人,是人就会害怕,尤其是害怕自己没有见过,无法解释的事物。 那些不愿意跪下的,都被池晏这边的士兵抹了脖子。 因为横空出世的炸弹和十字弓,池晏这边几乎没什么伤亡。 上了战场,谁先心生动摇,谁就先死。 战争到尾声的时候,敌军除了下跪的人,就只有一地尸体。 他们马死了一半,另一半也被池晏这边的人抓住了,没让它们成为平原上一道靓丽风景线。 但让池晏奇怪的是,敌军的将领竟然也选择了投降。 他和克莱斯特跳下马车,池晏一出现,所有士兵都低下头,让开道路。 池晏:“……” 嗯,很有点闪亮登场的意思。 他走到敌方将领面前,对方正跪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 池晏有些嫌弃,敌方也有不认输的,哪怕明知差距巨大,明知自己这边毫无胜算,但依旧敢拿肉体挡刀锋。 而这位将领,一直在军队的最后方,最安全的地方,结果跪的这么快。 池晏笑道:“你就是圣骑士?” 这时候并没有标准的军队官职,统领军队的就是圣骑士。 骑士集团的首领。 拥有最高指挥权,打仗的时候甚至不用听领主的号令。 像池晏这边的艾伯特和卡尔,算不上圣骑士,打仗的时候只能是约骑士,属于听从管理的骑士,多数时候都充当骑兵指挥。 池晏现在的骑兵,都不怎么体面,他们骑马骑得不怎么样,在马上作战也显得束手束脚,不经历几次实战,他们很难成长起来。 但骑士就不同了,他们从成为骑士开始,就要学习剑术和骑术。 现在池晏的骑兵,就是艾伯特和卡尔在指挥,也是他们在教导。 所以池晏给了他们的新的官名——骑兵团总指挥和副指挥。 这可把艾伯特和卡尔开心怀里,有个官职,怎么也比当个光溜溜的骑士好。 跪在地上的圣骑士有一头漂亮的金发,在这个时代,金发就是贵族的象征,只有像池晏这样圣院任命的领主才会有其它发色,而贵族,如果不是金发,是没有继承权的。 不过一般贵族的妻子也是金发,很少会有生下非金发的婚生子,只是一个地区的贵族之间通婚,通久了,多少都有点血缘关系,虽然现在已经明令禁止亲兄妹通婚,但是姑侄,堂兄妹这种不在范围内,因为他们认为只要不是同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就可以结婚。 所以很多贵族,身体都不太好。 跪着的这位,身体显然就不太好,他还没答话,就先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是。” 池晏继续问:“怎么会选择投降呢?好歹是圣骑士。” 圣骑士声音颤抖:“我、我我……” 他胆战心惊,没有“我”出个所以然来。 池晏微笑着说:“慢慢说,不急。” 圣骑士就艰难开口。 他是贵族后裔,符合池晏的猜测,从小被送进圣院,虽然身体不太好,但是因为父亲是公爵,所以才被圣院长赐封圣骑士,组建了自己的骑士团——当然他的骑士团跟他一样,不是跪下投降,就是已经死了,他被分到了罗塞,罗塞是个大城,并且在那时候不仅富裕,罗塞的领主还是他们家的亲戚,他到了罗塞以后好吃好喝,享受着最好的一切。 但是没想到,这几年日子变苦了,他喝的酒里开始被兑水,吃的肉也不那么品种丰富了。 罗塞的领主要攻打斯德丁,他是自己请缨来的。 他说的当然没这么清楚,但可能因为智商不怎么高,所以无法临时编瞎话,哆哆嗦嗦说了一大堆废话,池晏才拼凑出他的生平。 朝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就立马把圣骑士抓起来捆好,然后再把投降士兵身边的武器收走。 几个大城联合出兵,最后一塌涂地。 不仅死伤惨重,连逃回来的人都只有一两个,其他人都被抓走了! 对方连马都没有放过! 罗塞的领主不相信逃回来的人告诉他的话,他不停地追问:“输了?怎么输的?怎么可能输!我们有一万多人!” 逃回来的人灰头土脸,连洗把脸都来不及,这就是最底层的农奴士兵,身上还沾着粪便,衣服几个月没有换,他站在室内,能把领主们熏到窒息。 偏偏领主们还不能把他赶出去。 “你一定是在胡说!你说斯德丁派来的人吧!” “一万多人!我们有骑兵!有近千人的骑兵!怎么可能输!” 农奴哭丧着脸:“大人,他们有魔鬼之火!还会发出巨大的声音!像是山啸!” “他们也有骑兵,还有奇怪的弓!他们的弓是平着的,也不用拉,我们的箭射不到他们那里,他们的箭却能射穿人的身体。” “放屁!怎么可能有箭能射穿人?!你以为人人都是大力士吗!” “你肯定是斯德丁派来的!把他拖下去!打死!” 农奴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他拼命挣扎:“领主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有很多人投降了!他们肯定都被斯德丁的人抓走了!” 罗塞的领主却镇定下来,让卫兵松开手,他目光暗沉地看着农奴:“你向圣灵发誓,如果你说了一句谎话,就会被雷电劈入地狱,永远受业火焚烧!” 农奴挣脱卫兵,连忙起誓。 罗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连忙问:“圣骑士呢!他死了吗!” 圣骑士可是公爵的二儿子,这么多年了,依旧受宠,他的父亲还很健康,每年都会派人来给儿子送钱和食物,还有美人。 如果圣骑士死了……他怎么跟公爵交代?他这么多年都是仰仗着对方,才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在罗塞领主的位子上稳稳地坐着。 并且公爵去跟王室说一声,他还能少交税。 公爵的儿子死了,公爵肯定会记恨斯德丁,但也肯定会记恨他! 农奴咽了口唾沫,小声说:“圣骑士大人没死,他很早、很早就投降了。” 众领主:“……” 他们脸上神色各异,公爵的儿子没死,那很好,他们还能向公爵告状,以救回圣骑士的借口请求对方派来军队和粮食。 但是,一个圣骑士,在战场上不战而降?他配当圣骑士吗?! 罗塞领主抿着唇说:“这好歹也能算是个好消息。” 罗塞领主对卫兵说:“把他拖下去,打死了扔远点。” 农奴瞪大眼睛:“大人!大人!您说过不杀我的!” 罗塞领主面无表情:“我只是让你发誓,没说不杀你。” 他挥挥手,卫兵就把农奴拖走了。 农奴士兵的哭叫声在室内回荡,久久没有消失。 罗塞领主重新坐回桌边:“我们必须要给公爵大人写信。” 领主们的兵都没了,损失太大,他们这次没有内讧,都同意罗塞领主的建议。 他们必须打下斯德丁,不然太亏了。 一旦开战,就不能收手。 第173章 圣骑士没想到自己会被带到斯德丁,跟着俘虏一起, 而且他身上的盔甲还被扒走了, 只能穿着一身内衣招摇过市。 他很想哭,但是不敢, 就躲在前面一个农奴的身后,努力躬下腰, 让自己不要太显眼。 其他没战士的约骑士也都一样,低着头, 不敢抬头, 甚至不敢看人。 当他们走进斯德丁的城门后,道路两边都是迎接的平民, 平民们手里捧着花,或是花瓣,朝归来的战士们抛去。 震耳欲聋的欢呼让圣骑士越听越想哭。 女孩们还会把花扔给长得最好看的战士。 被扔花最多是个骑兵,他脱了头盔抱在怀里,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害羞的脸颊通红,但还是昂首挺胸。 ——在军队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代表着军队的脸面, 绝对不能丢脸! 小孩们唱着当地的歌谣,大人们跟随着队伍往前走。 “打赢了!又打赢了!” “什么又打赢了?我刚来斯德丁, 能跟我说说吗?” “之前奥特利也派兵来打过我们,也被我们打回去了!” 斯德丁人很骄傲。 但斯德丁人并不排外,因为斯德丁本身就是枢纽城市, 里面有来自各地的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是少数,多数是近两代才搬过来的。 尤其是池晏引入人口只有,有一小半都是外来人口。 圣骑士挤出两滴泪来,也有人会用石头砸他们,或是没法吃的臭鸡蛋,砸得他们又疼又难受。 小孩们跑在他们身边,在圣骑士看来,斯德丁的小孩也很恶毒,因为对方一边跑还一边喊:“我们斯德丁的军队最厉害!我爸爸在军队里!我爸爸打断你们的腿!” 小孩们互相攀比:“我哥哥也在里面!” “我叔叔也在!” “我妈妈也在里面呢!” 一群人转头去看说话的小男孩,小男孩一点不害怕,他是个矮人,最近都跟城里的人族小孩混在一起玩,一开始孩子们不接纳他,但时间久了,也就让他加入了。 “你骗人,哪有女人当兵的。” “就是,你这个大骗子!” 小男孩:“我妈妈的胳膊这么粗。” 他用双手比划,但还没比划出来,他就连忙指着军队说:“那个就是我妈妈!” 他的母亲也看到了他,还伸手朝他挥了挥。 那是个漂亮的女矮人,同时也很强壮,矮人本身就是母系氏族,女矮人才是绝对统治者。 而且矮人和人族的身体构造是有区别的,他们的女人生孩子没有人族那么艰难,并且肌肉和男性没有什么区别。 孩子们看到了男孩妈妈那沙包大的拳头,都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 小男孩握着自己的小拳头说:“等我长大了,也能像妈妈一样强壮。” 其他人问:“你爸爸呢?” 小男孩有些迷茫:“我没有爸爸啊。” “你怎么会没有爸爸,都是有爸爸的。” “对啊,怎么可能没有爸爸。” 小男孩挠挠头:“我应该是有爸爸的,但我们矮人都是跟着妈妈长大,不知道爸爸是谁。” 如果在以前还没成为奴隶的时代,矮人部落里,每个男性都会照顾孩子,孩子会有一个部落的爸爸。 虽说现在也有矮人结婚,但也有矮人遵循传统。 孩子们问了也无法理解,只能认为矮人族果然很怪。 也有地精的孩子在旁边嘟囔:“等我长大了,我要当第一个当兵的地精!” 地精身体素质不如矮人,创造能力也不怎么强,但是地精擅长隐藏,他们甚至会像田鼠一样挖洞把自己藏起来。 池晏是准备培养一对地精当斥候的。 爬树快,又会打洞,知道什么时候该跑,这天生就是当斥候的料子。 只不过地精的胆子都很小,好不容易成为平民,他们都更愿意老老实实的修路挣钱。 “估计要等一段时间,等他们安心了,才能招人。”池晏已经回到了城堡,管家正站在池晏的身后。 管家点点头:“大人,圣骑士应该怎么处置?” 池晏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好,肯定不能放,但是怎么关,关多久?” 老管家忽然微笑起来,有些阴森地说:“大人,不如这样,砍断他的一只手,送回罗塞去。” 池晏:“送回去威慑吗?” 池晏摸摸下巴:“他是公爵之子,说不定还能有点用处,现在废了他,没有好处。” 老管家听到他是公爵之子以后问:“是哪位公爵的儿子?有些公爵也只是空有公爵的爵位。” 有些公爵也只是靠着祖宗留下的爵位,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要是运气不好,前面就有祖宗挥霍的差不多了,那么到了他这一代,也只能守着一个大城,在圣城一点话语权都没有,说不定还不如王宫里的侍从有地位,只能跟在其他公爵身后,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池晏:“儿子能当圣骑士,老子再惨也惨不到哪里去吧?” 不然一个约骑士就足够了,约骑士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要么上过战场,要么背后有人。 底层骑士,也只是纳顿骑士而是,连指挥官都当不了,只能加入骑士团,拿命去拼,混一点工资吃饭。 但是也比平民和普通士兵强不少。 老管家摇头:“大人,不一样,以前圣院和王室还不错的时候,很愿意给爵位高的大人们行一点好处。” 池晏懂了:“用好处拉拢啊,圣院的手段也不怎么高明。” 老管家微笑道:“大人,手段嘛,有时候看的不是高不高明,而是看有没有用,再高明的手段,没用就是没用。” 池晏对莱恩说:“让人把那个圣骑士送过来。” 莱恩低着头,行礼道:“是,大人。” 等莱恩走了,老管家才说:“莱恩听话是听话,但还是不能胜任贴身男仆的职位。” 老实听话,但没什么心眼,不够聪明,但是贴身男仆需要的就是想领主所想,领主一个眼神,他就得领会领主的意思。 必须要听话,又有心眼,忠诚。 池晏:“你有人选吗?” 老管家矜持道:“我之前培养了一个人,他现在在外面,为大人买奴隶,估计过不了多久第一批奴隶就要回来了。” 池晏有些茫然,他最近事情太多,都快忘了:“叫什么名字?” 老管家:“贾斯特。” 池晏点点头:“是他啊。” 他根本就没想起来贾斯特是谁,完全是为了照顾老管家的心情。 老管家果然高兴,他说:“贾斯汀可比莱恩聪明多了,对大人您的忠诚也是有目共睹的。” 池晏:“那就等他回来先看看吧。” 池晏不置可否,本身他就不缺仆人,他想让仆人做什么,说句话就行了,他自己也不爱打哑谜。 他需要的是人才,是官员,如果贾斯特真有老管家说的这么优秀,池晏也不介意让他回来以后有个一官半职。 他想打破世袭制,就要从官员下手。 不然一上来就说以后贵族不能袭爵,肯定有巨大的阻碍。 池晏就是想不通,贵族世袭他还能理解,毕竟家天下嘛,他老家古代也这样。 但是官员世袭?这是哪个魔鬼制定的规则? 老家古代的官员在科举之后也都是竞争上岗的啊。 就算有裙带关系,也不会太离谱。 但这里就是这么离谱,比如一个官员只有一个孩子,这孩子是个傻子,但官员死了,哪怕他的职位再重要,也要交给这个傻子。 很不可理喻。 圣骑士被押到了池晏面前,他乖乖的跪着,没有抬头,乖巧的不像是骑士,而是个木偶。 池晏坐在台阶上,他现在已经不在意所谓的领主的威严,想怎么坐,怎么坐舒服就怎么坐。 按老管家的话说,就是池晏越来越习惯当领主了,原本嘛,领主在自己的领地里,怎么做都是好的,都是对的,不用做样子给别人看。 池晏看着那位可怜兮兮地圣骑士:“抬起头来。” 圣骑士缓缓抬头,他之前在战场上,也是趴跪在地上说话的,现在抬起头来,才真正第一次看清了池晏的脸。 跟他预想的并不一样,这位领主大人看起来太年轻了——也太好看了。 他的嘴巴微张,表情有些滑稽。 池晏问:“你是公爵之子。” 圣骑士连忙说:“是、是的。” 池晏又问:“你父亲是谁?” 圣骑士嘴唇动了动,没敢说,毕竟是败家之犬,说出来就是给自己的家族丢脸。 池晏没有耐心开解他:“说出你父亲的名字,我还能留你一命,不说的话我就让人拖你下去了。” 圣骑士连忙说:“我父亲、我父亲是班奈特、班奈特·安德森。” 池晏看了眼老管家,老管家抿着唇,朝池晏点了点头。 看来这是位有实权的公爵。 池晏对圣骑士笑道:“我有一个提议,不仅可以让你活下来,还可以让你找回面子。” 圣骑士傻乎乎地问:“什、什么?” 池晏:“成为斯德丁的圣骑士,那些士兵也可以说都是你带来的,你弃暗投明,成为了更加富裕强大的城市的圣骑士,不比作为罗塞的圣骑士打了败仗更好吗?” 池晏微笑着,他居高临下,语气中带着森然和诱惑:“难道你想给安德森家族抹黑吗?” “没人会知道你是谁,只会知道安德森家族里,出了一个打败仗的圣骑士。” 第174章 安德森家族是个庞大老迈的家族,在肯蒂斯建国时就存在, 爵位一直传到了如今。 即便是现在, 安德森公爵依旧是王室当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哪怕是现在的王后, 也要听安德森公爵的意见。 不是因为他说的道理,而是王后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撼动他。 王室跟贵族是不一样的, 王室不需要拉拢人,准确的说是大多数国王, 认为自己不需要拉拢贵族和臣子, 因为他们天生就是王,就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王室不知道被架空了多少代, 在这些被架空的时间里,安德森公爵才是王室的发言人。 只是现在王后还跟安德森家族保持着亲密的关系,毕竟他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 这位圣骑士能够安然无恙的当他的圣骑士,在对战斯德丁之前没上过一次战场,就能当圣骑士,也是托祖宗的福。 他生来要什么有什么,到了圣院,圣院的人也不敢怠慢他, 就养成了欺软怕硬的脾气。 池晏一威逼利诱,他还没怎么考虑, 就忙不迭的答应了。 虽然他是个草包,但也不想当个给家族抹黑的草包。 并且他特别适应自己身份的转变,答应之后就腆着脸问:“大人, 我要练兵吗?” 池晏:“……” 这人是真的毫无自知之明! 他不觉得自己没本事,只是觉得池晏这边更加兵强马壮,还有奇怪的武器。 池晏:“你先跟指挥官们一起训练吧。” 指挥官就是教官们,他们除了训练军队,还要抽时间自己训练,偶尔克莱斯特也会去指点,虽然克莱斯特指点的时候,他们都在挨打。 先让这位圣骑士挨挨揍也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以后才不会给他惹事。 圣骑士也不拒绝,毕竟指挥官,虽然不如圣骑士,好歹也是个官? 而且指挥两个字他也是听得懂的。 于是第二天教官们集体训练的时候,就赫然发现团队里多出了一个人——金发,一看气质就知道是贵族,那欠揍的样他们见得多了。 圣骑士就在参与训练的第一天,被教官们用“亲切指导”“切磋”的借口,揍了个鼻青脸肿。 圣骑士十分委屈,还一直想去找池晏告状,奈何池晏根本不理他,他每次去找,都有仆人告诉他领主大人在休息。 不过圣骑士不知道是听不懂隐喻,还是天生就有一股锲而不舍的精神,依旧都去都去。 反正每天挨了打就过去。 挨了半个月的打,他才终于认命。 不过也有进步,总算是知道挨打的时候要护着哪儿了。 不过对战的本事没涨,逃跑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通常刚有教官要走向他,他就一蹦三尺高,飞一样的逃到远处,等没人关注他了,他再自己悄悄走回去。 结果克莱斯特指点教官的时候,看见他畏畏缩缩——克莱斯特根本没记住他是谁,就把他叫到面前,然后圣骑士又挨了一顿狠揍。 但他这次没去告状,因为克莱斯特把平时揍他的人也给揍了,全都跟他一样躺在地上,半身不遂。 圣骑士舒服多了,觉得这次挨揍挨得很值得,毕竟这位长相俊美的总教官一视同仁,没有只揍他一个。 慢慢的,教官们也接受他了,只是内心还是看不起他。 贵族出身的骑士,在很多人眼里就是草包的代名词,更何况教官们都不是贵族,仇视权贵不是哪个时代的特产,任何时代都有。 只是想到贵族骑士也得跟他们一样挨打,他们也气顺了很多。 总之,都被克莱斯特揍过之后,他们之间和谐了很多。 至于那些俘虏—— 都被池晏打乱都编入自己的军队了。 亚林就是其中一个,他是农奴出身的兵,虽然是兵,也是农奴,不打仗的时候他就种地,收获的粮食也不是他自己的,打仗的时候他就要放下农具,拿起武器。 他是正儿八经的罗塞人,只是祖祖辈辈都是农奴,农奴兵也是兵,可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还没打起来,听见投降不杀以后,他就乖乖的跪在地上投降了。 他没受过教育,不知道什么是保家卫国,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什么而战。 但怕死是天生的,能有几个人不怕死?连每任国王都在让圣院赐福,希望自己能活得更长一点,最好能活到一千岁。 亚林被编入了一位名叫阿奇尔的指挥官挥下,他战战兢兢,不知道该怎么办。 编好之后,他就领了一套麻布衣服。 麻布衣服!新的!没有洞,没有补丁! 亚林不敢置信,还问送衣服来的士兵:“这个……真的是给我的吗?” 他前几天还是战俘!只能在地牢里喝脏水,吃麦麸。 现在他就有新衣服穿了? 他这辈子都没穿过新衣服。 士兵却对他说:“以后你就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了,快换上,要去训练了。” 亚林慌忙的换上,换的时候还掉了两滴泪。 士兵:“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亚林吸了吸鼻子,艰难地说:“我从来没穿过新衣服。” 这么结实的衣服,这么好,他只见过别人穿,他只能穿别人不要的,满是破洞的旧衣服。 士兵撇了撇嘴,看了眼亚林的光头——战俘们出来的时候全部被剃了光头,那地儿也剃了个干净,他们身上养着两种虱子,头上的黑虱,身上的白虱,为了避免他们把虱子带到军营,就全都剃了。 战俘们当时差点被吓死了,看到小刀,还以为自己要被抹脖子。 亚林最后还来了句:“你们比我以前的老爷对我好!” 得了,这位有奶便是娘。 士兵也没有看不起他,倒是说:“你好好干,咱们是士兵,不是奴隶,每个月还有钱拿,军营包一日两顿饭。” 亚林更吃惊了:“一天能吃两顿饭!” 亚林倒吸一口气:“贵族老爷一天才吃两顿呢!” 那还不是所有贵族老爷都能这么吃的! 他以前是农奴,现在是兵了,还能像贵族老爷一样吃两顿饭。 怎么这么像做梦呢? 士兵:“这有什么,当兵的都这样,现在连平民都是一天吃两顿,我们斯德丁人人都过着好日子!” 就在这个,亚林看到军营里有矮人走动,他小心翼翼地问:“老爷,那些矮人,是军奴吗?” 士兵也看向矮人的方向,眼里有些羡慕:“别叫我老爷,我叫巴泽尔,你叫我名字就行,那些矮人可不是军奴,他们不是奴隶。” 士兵:“现在给你说你也听不懂,好好训练,说不定以后上了战场,你立了战功,就能升官了。” 亚林愕然:“当兵……还能升官吗?” 巴泽尔一挺胸脯:“那当然了!” 他们现在的官职有十人一组的组长,管理十组百人的百夫长和千人的千夫长。 千夫长就是指挥官们,听说以后人多了,千夫长上面还能有官职。 这次打仗,没能让步兵有所发挥,不然巴泽尔觉得自己肯定能当个组长。 亚林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跟着巴泽尔一起去空地上训练,他们要先站一个小时的军姿,然后再赤手空拳的和结队的队友互殴,然后才是拿起木制的武器,以小组为单位拼杀。 有时候也会有大型的笔试,以千人为单位,各自的指挥官指挥,在城外比试。 池晏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练兵,就只能让他们自己摸索。 但好在这样练兵还是有成效的,士兵们服从性强,并且因为习惯了对战,上战场也不会露怯。 亚林训练了一天,回到军营里的时候整个人都跟废了一样,他腿软,手酸,脑子胀痛。 但是外面一喊吃饭,他瞬间爆发了巨大的能量,腿不软了,手不酸了,脑子也不疼了,他跟着巴泽尔的身后,去取了碗和木勺,然后去打饭。 他们晚上吃的是小麦粥,小麦被煮的很浓稠,里面还放了一些菜和豆腐,每个人还能拿一块黑面包,泡在粥里吃。 如果嫌没味道,还能去一边让人给自己加点盐。 亚林以前吃东西,那都是干巴巴没味道的,这样也吃不饱。 军营的食堂有长凳,亚林坐在长凳上吃的头也不抬,抱着碗,唯恐有人跟自己抢。 等他吃完了,才抬头发现食堂里很多人都在谈笑,吃东西也不像他这么急。 巴泽尔在旁边说:“你还要吗?” 亚林吓了一跳,还能吃吗? 巴泽尔:“黑面包只能领一次,糊糊是可以一直打的。” 亚林:“……” 亚林低着头。 巴泽尔:“你怎么了?不想吃了?” 亚林摇摇头。 巴泽尔:“那你是怎么了?” 亚林抬起头来,已然泪流满面,他扑到巴泽尔身上,大喊道:“老爷!我不走了!” 他哭得很没样子:“我从小到大,没穿过一件新衣服,没吃过一顿饱饭,再也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 “我再也不走了,谁赶我我都不走!” 亚林打定主意,要给斯德丁卖命。 他在罗塞,辛苦干活,却什么都没得到。 而来斯德丁,才当了一天兵就有饱饭吃。 幸好他投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亚林:“我投降我骄傲,我不为斯德丁省布料!” 第175章 圣城街道如蛛网般密布穿插,街上行人又少了许多, 只有零星几个人走动。 穿着白色长袍的圣院祷师们走在街头, 却不再有人站在街边对他们行礼,卫兵们和祷师们打了个照面, 互相都不说话,两拨人几乎是一起向反方向偏头, 错身而行。 如今的圣城,以前看不见几年前的繁华景象了。 小商贩们还在做生意, 但很难等到一个客人。 安德森公爵站在城堡主殿的台阶下, 打开了匆匆从他领地赶到圣城的仆人递来的信。 寄信的人是罗塞领主,曾经是安德森公爵远房侄女的丈夫, 不过侄女嫁过去不到两年便身亡,不过罗塞领主一直没有放下这边的关系,便也一直没有妻子。 他宁愿当个鳏夫,也不愿意放弃这层关系。 对安德森公爵来说,这人就是自己座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在安德森家族权利顶峰的时候,那几代的公爵,走到哪儿去都要被叫一声大公,大公并不是所有公爵都能拥有的称呼, 它介于国王与公爵之间,低于国王, 高于公爵。 正因为当时他们是执权者,所以才能拥有这样一个称呼。 安德森公爵一直想恢复家族的荣光——他并不觉得自己比祖宗们差。 他的爵位是从祖母那传到他手里的,作为曾经执掌政权的女公爵, 不说其他祖宗,这位祖母就像一座大山般压在他头上。 他不想让子孙们认为祖母把爵位传给他是错误的决定。 所以这一刻,他被彻底激怒了,他紧捏着拳头,羊皮纸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 他的二儿子率领军队攻打一个以商人为主的城,竟然都输了! 安德森阴森的低下头——死了还好,没死,成了俘虏,那丢脸就丢大了! 死了没什么,战神都打过败仗。 但被俘了,那他们家的脸就真的丢光了! 哪怕再疼爱儿子,他也是公爵,是安德森家族的领头羊,他所做的一切都必须先为家族考虑,而一个孩子,并不能跟一整个家族比。 更何况,他不止一个孩子! 他的长子是他属意的继承人,沉稳认真,从不逞强,会审时度势,他的四女儿,天生聪明,能够举一反三,如果长子出现意外,四女也能接过他手里的担子。 至于其他孩子,儿子刚过十二就被他送去了圣院当骑士,女儿都被他嫁了人。 安德森自认自己不是蠢人,他必须要把家族交到最有能力的孩子手里,才能让这个家族永远辉煌。 “告诉他。”安德森公爵是从齿缝间挤出的这句话,“就说奥斯顿已经死了。” 仆人吓了一跳,下意识道:“公爵大人……” 安德森声音提高了一些:“我说,我没有打了败仗,还被俘虏的儿子!” 仆人连忙应是。 安德森这才说:“他的请求,我答应了,我会秉明王后,到时候会派兵过去,保住……那个……孩子一命。” 只是那个孩子从今以后,再也不能叫奥斯顿了,他只能隐姓埋名,去一个谁也不认得的地方生活。 如果那孩子死了,也有斯德丁给他陪葬。 安德森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的泪痕。 “去吧。” 仆人弯着腰,应声而去。 安德森公爵走上了台阶,他让女仆去通报,自己则站在走廊上等待。 女仆过了一会儿才走回来,弯腰道:“请跟我来。” 安德森打起精神,一点看不出刚刚的哀容,他甚至还对女仆笑了笑。 王后身边的女仆,是不能得罪的,她们甚至相当于王后的幕僚,是王后最信任的人。 而他们这些公爵,都要往后排。 王后在自己的房间里接见了安德森,她斜躺在沙发上,有女仆跪在地上,正在用矿物染料给她染指甲,她穿着红色的袍子,耳朵上带着黄金打造的耳环,头上带着镶嵌着宝石的后冠,她随意极了,似乎她接见的不是个男人,而是女人。 “大公。”王后看见安德森进来,看似很激动,但实在屁股都没动一下的喊道。 安德森连忙说:“王后殿下,我哪里当得起您的一声大公?” 王后微笑道:“您是我现在最信任人了,没有您,哪来的我?叫您一声大公是应该的,以后其他人都该这么叫。” 安德森再三推辞,但眼底的喜悦是挡不住的。 等肉麻话说够了,安德森才说:“王后殿下,在罗塞附近,有个名为斯德丁的城,那个城的领主是圣院任命的!” 安德森表情严肃,似乎这事跟他并不沾边:“斯德丁的领主想方设法掠夺附近城镇的财产和人口,罗塞领主召集其它各个城市的领主一起反击。” 王后笑吟吟地看着他,像是在听故事:“然后呢?赢了吗?” 安德森:“……输了……” 王后忽然说:“我记得你的二儿子,似乎就在罗塞当圣骑士。” 安德森正色道:“是的,但是斯德丁有奇怪的弓,是平着发射,并且可以一箭射穿人的身体,还有一种奇怪的火包,可以发出巨响,造成地动,要是落在人身上,还能把人炸飞,我儿子出发前并不知道对方有这样的魔鬼手段,战死了。” 王后收敛了笑容,她抿着唇说:“可惜了。” 安德森擦了擦眼角,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泪:“殿下,如果不趁这个机会,斯德丁恐怕会成为圣院的武器!不在他们还没有成气候时动手,他们就会越发强大,到时候我们就没有反手之力了!” 王后:“大公,你不要着急,但你也知道,我手里没多少兵,全部派出去,圣城怎么办?” 安德森哀愁道:“我知道……我也不是想报仇,我只是担心。” 王后叹了口气:“即便你想报仇,我也能理解,那毕竟是你的孩子,哪个孩子不是父母倾注心血才好好长大了的呢?这样,你回去休息,三天后,我给你答复。” 安德森悄悄的松了口气,向王后行礼过后才离开房间。 等他走后,给王后染指甲的女仆抬起头问:“殿下,真的要发兵吗?” 王后抬起染好的那只手,笑道:“不,我为什么要出兵?死了伤了,安德森能还我吗?” 女仆更不明白了:“如果斯德丁真的有那么厉害,领主又是圣院任命的。” 王后冷笑了一声:“你说,我这个王后有实权吗?” 女仆:“当然了!国王陛下现在都走不出他的房间。” 王后的笑声更冷:“你以为国王就有实权吗?” “王冠只是一件死物。”王后摘下后冠,随手扔到一边,“他们臣服的不是位子上的人,而是那个位子。” “只要一天是这样,我就只能当王后。” 王后深吸一口气。 她不甘心!她凭什么甘心!她要当国王! 哪怕下一任国王是她的孩子,她也不甘心。 当年她出生的太晚,如果她早出生二十年……不,十年,她就要跟她的哥哥一较高下! 王后:“只有当他们全部臣服在我脚下的时候,我才能坐上那个位子。” 女仆听不懂其中的区别,她只是迷茫地说:“那么斯德丁怎么办?” 王后笑了笑:“我不急,圣院会急的,他们要想方设法掩饰,他们有私兵,那些弗兰度人,死在路上的不上,死在我手里也不少,他们现在私兵能有多少?” “不到一万,而我仅在圣城就有四万士兵。” 王后捏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密布:“他们不敢在现在跟我硬碰硬,在听说斯德丁有一支强大军队以后,他们会不会向斯德丁伸手?” 女仆眼睛一亮:“一定会!还有那么好的武器!” 王后又笑:“那你觉得,斯德丁的领主会不会心甘情愿的放手呢?” 女仆不敢肯定:“……如果他是圣院最虔诚的信徒……” 王后摇摇头,她温柔的抚摸了一下女仆的脸颊:“如果他是,他就根本不会有私兵。” “就算他是,有了私兵以后,他就再也不是了。” “权势比美人更美,比美酒更醇。”王后的笑容有些狰狞,“能让人变成鬼,也能让鬼变成人。” “到时候,圣院伸手要,斯德丁的领主不给,他们的矛盾闹起来,才有我的好处。” 王后眼睛微眯:“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女仆连忙赞道:“还是殿下聪明!有智慧!” 王后:“还能靠这次机会,把安德森除掉。” 王后嗤笑道:“他倒是空有野心,没有能力匹敌,还不如那个只知道说瞎话的圣院长呢。” “你去告诉圣院那边的人,务必让圣院长知道,斯德丁有一支无比强大的军队。”王后揉了揉女仆的头发,“去吧。” 女仆退下去。 王后重新躺在了沙发上。 她看着窗外的一轮骄阳,不能直视其辉,只能移开目光,看向烛台,目光狠厉。 她不服气了半辈子,这是她用尽一切资源人脉进行的最后一搏。 她关押了她的丈夫,让人告诉子女要听从母亲的话,她不要家人,不要孩子,不要所谓的王后荣光。 赢了,她是一国之王。 输了,一死而已。 第176章 池晏久久没有等到有兵来打他们,只能认为自己的预测出现了问题。 可能是王室没什么兵了?又或者是罗塞的领主不敢往上报圣骑士被俘虏的消息? 池晏竟然还有了些许的遗憾。 要是再来一波兵, 他也有信心俘虏一半的, 到时候那么多人,又能给他的领地添砖加瓦了。 最近奥特利那边传来了消息, 圈养的牲畜们开始出栏了,其中以鸡鸭最多, 全都销往了斯德丁和阿利耶,以及萨克德。 毕竟庄园已经可以自给自足, 圈养了不少牲畜, 不需要从这边再运过去。 这些牲畜只是第一批,第二批和第三批很快也能出栏。 几个城的肉价迅速下跌, 但因为有商人们调价,所以没有真的低到哪里去。 只是有工作的平民们,这下都能买得起肉了。 其中以鸡肉最受欢迎。 因为鸭肉嘛……总还是有股味的,人们又没有那么多钱和精力去买香料,没什么异味的鸡肉就成了首选。 虽然吃起来有些柴,但那毕竟是肉,是肉就没人会讨厌。 家家户户现在都开始重新整治自家的厨房。 池晏也吃上了嫩肉,选小公鸡, 把鸡肉去毛去皮,切成块之后, 用铁锅加鸡油爆炒,炒出来之后不油也不柴,配上香喷喷的馒头, 简直就是人生一大享受。 “要是有辣椒就好了。”池晏有些遗憾。 克莱斯特在旁边问:“辣椒是什么?” 池晏:“……就是吃起来有点刺激?会出汗,嘴唇发红。” 难得有克莱斯特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他迟疑道:“没毒吗?” 池晏:“又辣不死人,怎么可能有毒,这玩意可好了,少吃一点的话,还能祛湿。” 他以前就听说,爱吃辣椒地区,基本都是山地和盆地,湿气重,所以爱吃辣椒,能祛湿,味道又刺激,爱吃的人一顿也离不了。 虽然他现在在平原,但吃了这么久没有刺激性的食物,他还是十分想念辣椒的。 克莱斯特表示自己没听说过。 池晏又去问了老管家和仆人们,也都没人听说。 池晏遗憾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辣椒,希望那个时候我还没死。” 克莱斯特一脸无奈。 不过因为池晏的询问,倒是让城堡里的人都知道了有一种红色细长弯曲的果实,吃了以后会让人冒汗,嘴唇变红,口渴。 完全无法想象这玩意怎么能变成美味的调味品。 俘虏们现在过得很好,除了一些有家人的以外,没有父母兄弟的俘虏都安心的在这里待了下来,每天训练,有两顿饱饭吃,拿到第一个月的军饷后,他们还选了一个假期,一起出门去集市购物,去商业街吃东西。 商业街现在熟食铺子比什么都挣钱。 卖烤豆腐的,卖饮料的,还有饭店卖正餐的,竟然还有人买起了蛋糕。 自然不是现代的蛋糕,而是当地人自己研究出来的蛋糕,用鸡蛋跟小麦粉和面以及研磨细腻的糖粉,不加一滴水,然后揪入一点酸面,发酵结束后就上烤炉,期间要一直有人盯着。 烤完之后端出来,刷上一层糖浆,有钱的就刷上一层蜂蜜。 切开之后,又软又香,一出现就风靡全城。 无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要吃一吃这柔软甜蜜的面包。 每天蛋糕店都排着长队。 他们还在包装上下了功夫,用特殊的树皮,制成盒子以后包装,外面围一圈黄纸。 黄纸上还用印章印着他们的店名。 池晏也去吃过几次,虽然在他看来,跟现代的各种蛋糕差远了,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是难得的美食了。 并且这家店还提供座椅,有位子的时候,人们可以买一份蛋糕,然后去旁边的店买上一杯饮料——一种树叶熬制的饮料,味道有点像薄荷水,但又不完全是,非常清爽解渴。 商铺的老板们估计是发现很多客人带着孩子,不好购物,就专门圈出来一块地方,弄了不少玩具,还请了人看管照顾孩子们,让客人们把孩子“寄存”在那。 到时候按时间收费。 这倒是让很多独自带孩子的男女觉得很好。 毕竟很多时候孩子们吃饱了,不想走了,可他们还没饱啊! 池晏也拉着克莱斯特来了商业街,买布料和卖成衣的,以及饰品化妆品的,基本都搬到了二楼,一楼只是摆了几张椅子或者沙发,但也有伙计待在里面,有客人进去,他们就引人上楼。 卖熟食的都在一楼,池晏去买了两块烤豆腐,用厚黄纸包着吃,还去买了两杯饮料。 商家还是比较实心眼的,豆腐又厚又大,还用了油和香料,价格不贵,看来是走薄利多销的路子,逛街的人几乎人手一块豆腐,饮料也是必备的。 孩子们倒是都更爱吃糖,用木棍插着的棒棒糖和搅着吃的麦芽糖是孩子们的最爱。 年轻人多数都能爱吃味道丰富,便宜又有滋味的烤豆腐。 饮料也不贵,一枚铜币一杯,挺大一杯,就是木杯有点贵,所以很多人都是自带杯子。 不过木杯能一直循环利用,买一次,下次再去买饮料的时候就不用再买杯子了。 “这家豆腐烤的比安娜的还好。”池晏饶有兴致的牵着克莱斯特的手,吃着热乎乎的烤豆腐,嘴角都沾上了油。 他们两人拉着手,看起来又亲密又恩爱。 克莱斯特的那块豆腐被他几口吃光了,现在是另一只手托着两杯饮料,不然还真没办法跟池晏签手。 经常会有平民看向他们,但多数都是以欣赏和祝福的眼光看他们。 一看就是恩爱的小情侣,估计刚在一起没多久。 斯德丁现在非常开放,自从奴隶们成了自由民之后,斯德丁的平民似乎发现他们的自由度原来这么高,结婚不用再交税了,只需要去登记,花二十枚铜币的登记费,就能把他们的户籍挪到一期。 要想去奥特利和阿利耶玩,或是走亲戚,说走就能走。 ——毕竟也没谁想不通去其他城市,那些城市又没修路,路途遥远不说,路上可能还有危险。 于是就有了一对女女结伴的情侣,去登记结婚了。 所有人都等着她们被打回来。 没想到的是,竟然成了! 还真结婚了。 那对情侣还很不好意思地说她们手里钱不多,等多存点钱,再请大家吃饭。 ——毕竟没有圣院了,没地方举行婚礼,人们现在结婚,就是请亲朋好友吃一顿。 名以食为天嘛! 当厨子的人也变多了不少,女人居多,因为都认为女人做菜比男的好吃,看看城堡里的厨娘都知道,贵族们的厨师都是女人,那肯定贵族的想法更有道理嘛。 一旦有人宴请,就会去找厨师,厨师会按客人的人数收费。 斯德丁的工作岗位又增加了不少。 男人们多数都更愿意去种地,或者修路,挣钱不少,还很稳妥。 结婚的人倒是变多了,斯德丁的新生儿也是往年的好几倍。 人们安心了,就敢生孩子了,生了孩子也能养了。 池晏和克莱斯特逛商业街的时候,就看到不少孕妇,有些肚子很大,有些肚子才刚刚明显起来,孕妇吃的东西就多了,毕竟一张嘴养两个人,商铺就特别喜欢孕妇,还有专门准备了孕妇专用的区域。 只允许孕妇坐,孕妇的丈夫都不能进去,还有专门的女服务员接待,哪怕是想吃其它店的食物,服务员都能直接买过来。 池晏看着这一幕幕,心里十分舒服——这些新生儿,无论父母来自哪里,都是真正的土生土长的斯德丁人,他们会见证这片土地越来越强大辉煌,等他们长大后,就会成为斯德丁的中坚力量。 池晏吃完了豆腐,把黄纸扔到了垃圾桶里,这些垃圾桶还是他叫商铺老板们装的。 并且老板们每晚营业结束,都要让人打扫干净自家店门口的土地,不能有油渍和垃圾。 因为这些垃圾都是可降解的垃圾,所以每天拉到城外专门的地方掩埋就可以了。 克莱斯特感叹道:“斯德丁像是换了一座城。” 所有人都能在街道上自由行走,小商贩们看到了卫兵也不会迅速逃窜。 商人们遵守着规则,没有剥削平民,一切都良好有序的运作着。 克莱斯特以前从不知道,当领主还要管这些。 现在他觉得,天母可能真的存在,她看到地上子民皆苦,才把池晏送了下来。 让人们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池晏骄傲道:“是啊!” “我自己也没想到,斯德丁会变成现在这样。” 池晏笑了两声。 一个正跟伙伴玩闹的小孩没有看路,撞到了池晏的腿上。 小孩一屁股坐到地上,正要哭,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长相特别好看的大哥哥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小孩一愣,他从怀里掏出一根还没拆开的棒棒糖,伸出手举高,奶声奶气地说:“大哥哥,吃糖。” 池晏看小孩没撞出好歹来才松了口气,笑道:“你为什么给我糖?” 小孩想了想,最后斩钉截铁地说:“你好看!”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池晏看了眼克莱斯特,他们也笑了。 第177章 奥特利的郊外,养殖厂的工作人员们起了个大早, 他们穿着围兜, 手里赶着细鞭,驱赶着出栏的牲畜们聚拢, 然后把它们抓进笼子里。 各地的商户都已经等着了,奥特利的鸡鸭养的尤其好, 只是羊还没有出栏,鹅养的太少了, 这一批鹅不出栏, 留着下蛋,等下一批长成了才能开卖。 鸡鸭是不愁卖的, 光是奥特利一个城就能消耗数量不少的一部分。 商人们也不嫌味道难闻,看着一只只肥得不行的鸡鸭,眼睛都笑成了眯缝眼。 养殖厂的老板跟商人们谈天,还让人送了饮料过来:“我们家的鸡,除了喂虫子蚯蚓以外,有时候还会喂小麦面。” 商人们惊叹道:“怪不得这么肥。” 老板得意道:“奥特利这么多养殖厂,只有我家舍得喂小麦面了。” 商人们给老板比了个大拇指。 老板:“以后我肯定还这么喂,那些又瘦又柴的鸡, 哪有我家的肥鸡好吃?” 最后商量来去,几个商人都跟老板签了长期合同, 这些都是家住在斯德丁或是奥特利的商人,有固定居所,家大业大, 轻易跑不掉的商人。 也有阿利耶来的商人,虽说领主大人一直没有说阿利耶也是他的领土,但商人们都是人精,彼此心照不宣,也给阿利耶的商人行了不少方便。 阿利耶本地是没有小商人的,但他们又确实需要从外面购买物资,因为不敢再相信那几家大商人,所以这位过来买物资的商人原本就是个种地的农户,在一堆商人中间很有些格格不入,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小聪明,别人谈生意,他也去听一耳朵,听得多了,心里也就有了数。 虽然没占便宜,但也没怎么吃亏。 老板还笑着说:“我请人去抓了一批猪崽回来,二十多只,花了我不少钱,等这些猪崽长大配种,我这儿还能卖猪肉。” 其实猪肉给人的诱惑力和鸡肉差不了太多,毕竟现在的猪肉也不肥,吃起来也是柴的,因为没阉过,所以还带着股骚味。 老板神神秘秘地说:“到时候也一定肥,至于骚味,我有办法治!” 于是商人们又约定了到时候来拉猪。 老板还跟商人们说八卦:“那边有个傻子,养牛,肉牛。” 商人们立刻来了兴趣,牛肉!贵族都不一定吃得起。 老板:“他进货的时候被被坑了,我就说哪儿有什么肉牛,现在养了七八个月,还是那么瘦。” 商人们:“……” 白高兴了。 商人们也好奇:“那他现在怎么办?” 老板:“也只能继续养,说不定就养好了?养好了还有的挣,要是现在低价卖了,那才叫亏,幸好他还养了鹅,卖鹅蛋也能有些收入。” 鸡蛋的产量比鹅蛋大,鸡蛋有时候隔天下个蛋,有时候隔两天,要是遇到鸡中战斗鸡,它说不定能一天下一个,百里挑一不知道有没有。 一次下两个蛋的也有,不过这个得看运气。 鹅就不一样了,隔三天下一个蛋,最快也要隔两天,隔一天下一个的,至今还没出现。 但鹅蛋大啊,质量抵过了数量,现在的人也不怎么分辨蛋的味道,看鹅蛋大,价格也没比鸡蛋贵到两倍去,也愿意买鹅蛋回家吃。 因为跟萨克德通了商路,所以家里有点钱的都买到了铁锅和平底锅。 虽说现在没有涂层防粘锅,但这种普通铁锅已经很了不得了。 很多贵族吃饭,烹饪方式都只有烤和煮,煎都要看厨娘会不会。 养牛的那个好歹没亏得裤子都没得穿。 商人们聊了一早上,然后一起驱车去城里吃饭。 马车在街道上行使的很稳当,行人走左右两侧,专门用砖砌了砖路,只供行人走,车马道也是石板路。 商人们感叹道:“以前奥特利哪像现在这样,路都是烂的,马走的再慢都簸,还扬尘。” “多亏了领主大人,现在生意也好做了,不用天天去看贵族的脸色,也不用给那些鼻孔长在头顶的老爷们送礼。” 现在他们倒倒手,把货物卖给平民,虽然耗时了一些,但挣得并不比以前少,而且平民们还不会一不满意就砍他们的头。 生活就从来没这么简单过,只要遵循商会的规则,就能安稳挣钱。 而且几个城,他们是可以随意来回的,不会进一座城就收一次税。 省钱不说,还省了很多关节需要打通,不那么耗钱耗时耗力。 他们有多的货物,在奥特利和阿利耶卖不出去,就转去斯德丁卖,在奥特利和阿利耶收的牲畜和粮食,不用走多远,去斯德丁找个熟人,就能全部出手。 商人现在幸福着呢。 也有胆大的,想把这边的货物卖去其它城市,挣一笔大的,还不等被卫兵们发现,先被商会处置了。 商会的成员们现在很有归属感,认为这座城市也有他们的一部分,伤害这座城市的利益,就是伤害他们的利益。 商人们一旦抱团,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尤其是他们背后还有官方撑腰。 并且会长和副会长是不能轻易离城的,他们的立命根本就在这座城了,哪怕他们死了,他们的孩子,子子孙孙,也要靠着这座城吃饭,只有城好,他们才能好,谁要是想动这座城的利益,他们就能跟谁拼命。 总之,奥特利和斯德丁还有阿利耶人,莫名其妙的都有些归属感,既然都归一位领主管,那他们就是兄弟城市了,兄弟城市,就应该更亲近。 于是通婚的也多了,反正路修好了,不管是妻子去丈夫的城市,还是丈夫去妻子的城市,花十几枚铜币,买一个马车位,就能在一天内回到老家。 不像以前,道路不通,走小路不仅没法坐马车,到了晚上还可能迷路,天亮后找不到原本的小路,一迷就完蛋。 现在奥特利还有不少地精过来定居,地精是胆子较小的种族,斯德丁人流量又大,每天都有很多生人,他们组队到了奥特利,租了房子,找个养殖厂,就能过安生的日子,不用跟生人打交道,养殖厂还包吃住呢!养牲畜比修路还轻松,工资也不低。 其它政策跟斯德丁是一样的,地精们适应良好。 但矮人还是更愿意待在斯德丁,或是萨克德。 现在几个种族融合的还不错,人族虽然有些微词,但也只能私底下偷偷说,等交往多了,微词也就没了。 从阿利耶来的商人,曾经的农户伍德坐在马车上,他对奥特利的一切都觉得新奇,神奇,他从车窗看出去,发现路上有不少地精,他们个头小小,一身绿皮,有些还跟人族走在一起,背后还背着藤框,里面放着一些蔬菜瓜果,还有肉。 伍德没见过地精,阿利耶是没有外族奴隶的,全都是人族,他只知道有这几个种族,却没有真正见过。 跟他坐在同一辆车上的商人笑着说:“现在不许买卖奴隶了,不然你还能看到精灵族,精灵族才漂亮,比这些绿皮的好看多了。” 伍德好奇地问:“精灵族,真的是尖耳朵吗?” 商人点头:“当然,他们还全都是金发,比普通人的金发浅,在阳光下面漂亮极了!” 伍德有些心痒,他知道精灵族不分男女全是美人,人嘛,对美总是有追求的。 商人又说:“不过咱们这儿这么好,说不定一有也有精灵过来定居呢?” 伍德继续看窗外,看到路边有个身材高挑的人,头上还裹着头巾,把耳朵都裹严实了,正在左顾右盼。 估计也是从外地来的。 要是此时有人把那样头上的布扯下来,一定会发现对方有一头漂亮的浅金色头发,和一对尖尖的耳朵。 精灵族并不是全然不跟人族打交道,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少,已经无法完全自给自足了,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接受过教导的族人先去附近较为和平的城市查探,然后再带着人去城里采购。 精灵族是不耕种的,他们打猎为生,自己也能织布,但他们布质量自然没有现在城里卖的麻布好,也需要买盐和调味品,以及生活用品。 池晏领地附近,藏在不远处山上的精灵族,现在都想用上萨克德生产的棉被。 精灵族长得美,但又不是魔族,皮没那么厚,秋冬跟人族一样,都要想办法保暖。 宝儿就是这次被族长指派来探查的精灵,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精灵族的钱都是从偶尔过路的贵族那里抢来的,他们也不想真的跟贵族杠上,所以只抢钱,不伤人命,每次抢的也不多,但积少成多,也都有一些积蓄。 这已经是宝儿在奥特利待的第五天了,这五天,他住在价格便宜环境好的居民家里,每天换着菜色吃东西,没事就去集市逛一逛。 他还交了几个朋友,跟他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租客,多是地精。 地精们每次看到他,都要苦口婆心的劝他,让他去找个工作,不要任意挥霍,免得以后变成穷光蛋。 宝儿也很喜欢这些朋友们,朋友们都是老实地精,没什么花花肠子,每天早出晚归的干活,等存够了钱就准备一起去买套房子,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也好互相照应。 毕竟地精弱小,除了打洞和逃跑,别的也不擅长,所以聚居在一起会更安全。 宝儿去饭店,点了两个馒头,又点了一份烤豆腐,还点了一份煎鸡肉。 他胃口大,吃得干干净净,他一边吃,一边听旁边桌的人说话。 “听说大人又有新政策了。” “是啊!还是关于精灵族的!” 宝儿停下咀嚼的动作,竖起耳朵,认真听起来。 谈论的人显然没发现有人在偷听,更不会想到这个小饭馆里会有精灵,依旧在热火朝天的讨论:“大人制定了居民法!只要是合法居民,都拥有一样的权利和义务!” “权利和义务?那是啥?” “你没去宣传板看啊?权利……我也不记得了,反正就是都是自由民吧?可以自己找工作什么的,东西被偷了,被抢了,都可以找卫兵。” “义务大约就是交税什么的。” “不能私下斗殴,不管是什么种族,要是有人被害,都是一视同仁的。” “也不能有奴隶买卖,听说以后雇佣仆人,也得写合同,两边都要按手印。” “对对,听说仆人以后干得不开心,也能辞职,只要提前告知了老爷,老爷不满意仆人,也能把仆人辞退,但是要补钱。” “不能随意打杀仆人了。” 宝儿听得很急!你们刚刚不是还在说精灵吗?怎么转到仆人那儿去了! 能不能专注一个话题?! 宝儿听他们又扯了一堆跟精灵无关的事,他一狠心,东西也不吃了,不请自来的坐到人家那桌去了。 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个路人都是一愣,齐齐地看向宝儿。 宝儿扯出一抹笑容来:“我听你们说的热闹,我刚来奥特利不久,也想听。” 路人倒是很热情:“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你想听就听吧。” 宝儿:“我想听听关于精灵的事,我还没见过精灵呢。” 路人:“我们也没见过精灵,要是真有精灵到奥特利定居就好了,不是我吹,我们奥特利,比其它城市都好!” “就是就是,斯德丁比我们有钱,但是很多生人,阿利耶倒是没生人,但是全都是种地的,没什么看头。” “所以我们奥特利最好!” 他们又吹了一波,才说道:“精灵族从来不离开深山,我觉得他们也该出山了。” 宝儿:“为什么?山里多安全?以前下山的精灵都被商人抓去卖了。” “那是以前,还是其它地方,现在外族在奥特利定居是有优待的,房租都能减免不少。” 他们倒不嫉妒,毕竟奥特利的人族都是自己有房子,而且外族过来,最开始都是租他们的房子住,那也是一笔钱。 “而且山里多不方便,那么多猛兽,有时候还有猎人放的陷阱,要是下暴雨,有山洪,那不就更惨了?不就得一直搬家?” “东西也不好买,能住好房子,为什么要住树屋?树林里虫子还多。” “工作也好找,听说精灵都会弓箭,还能去参军,立个功还有官当,要多傻才会一直住山上,要什么没什么。” 宝儿:“……” 听起来是挺傻的,但是他们也不想啊!以前总被人族迫害,人族虽然单个不厉害,但人数众多,精灵再强悍,也不可能一对多。 人族把他们卖去当贵族的情人,还不是那么不能接受,最不能叫他们接受的是,有些地区的人族,认为喝了精灵的血就能长寿。 所以会把精灵养起来,每天放血,但也放不了多久,精灵就会死。 死了以后也不消停,他们会把精灵的头骨打磨成杯子,用来喝水。 其它骨头做成装饰品。 对精灵而言,这才是奇耻大辱,他们是信奉自然之力的种族,精灵族族人死亡后,不会掩埋,不会火化,而是找一处安静的,有水源的地方,任由身体腐烂,动物叼食,他们认为只有这样,精灵才能重回大地母亲的怀抱。 宝儿问道:“那要是有人偷偷抓精灵呢?” 路人互看一眼,都笑了起来:“你以为街上的卫兵都是吃素的?那些卫兵大人们!可都是在斯德丁训练过的,你知不知道罗塞那边好几个城,派了一万多人去打斯德丁一个城,那些人要么死了,要么被俘虏了,斯德丁只有人轻伤,重伤都没几个。” 究竟怎么打的也没人知道,但所有人都认为,是因为士兵们太厉害了。 能以一当十,甚至当百,不然怎么可能只有伤没有亡呢? 他们只觉得更安全,还有与有荣焉的骄傲,毕竟他们跟斯德丁属于同一位领主,四舍五入,也是他们打了胜仗。 宝儿:“卫兵要是也被买通了呢?” 路人:“不可能的,卫兵大人们一个月的工资比你想象的多,城堡还包食宿,他们的私产都是有数的,如果谁的钱忽然变多,还要被调查。” “斯德丁那边还会有大人物过来查访,要是真有人被买通,那可就惨了。” 宝儿兴奋地问:“怎么个惨法?” 路人:“要打断一条腿,一只手,然后去干苦活,吃不饱肚子,忍着伤痛,干到死为止。” 宝儿听完打了个寒颤。 路人:“是真的干到死!咽气之前,哪怕爬都爬不动了,也不能休息。” “这么严重的惩罚,胆子小的可不敢,胆子大的,嘿,那就离被打断腿不远了。” 又不是吃不起饭,生活那么富裕,还要铤而走险的人不多,更何况一旦做这种事,就不可能不被人发现。 同事还能举报,一旦查实举报成立,同事还能得到奖励。 为的就是防止卫兵们抱团,欺上瞒下。 “卫兵要是破获了案子,还有奖金。”路人跟宝儿细细的说起来。 宝儿也认真听,听完之后觉得,搬来奥特利似乎挺好的? 于是他又打听奥特利能找到哪些工作。 路人:“在奥特利工作的人多数都去养殖厂了,不过也有别的工作,我觉得如果精灵过来,可以开一家店嘛!” “对啊,精灵不是很擅长制作兽皮袍子和弓箭吗?” 宝儿皱着眉:“谁说的?” 路人:“都这么说,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对对对,我们又不是精灵,肯定是知道精灵的人才这么说。” 宝儿有苦说不出,怎么说?扯下头巾说自己就是精灵,然后我们精灵并不擅长制作兽皮袍子和弓箭吗? “反正精灵有手有脚的,只要愿意动脑子,肯定能找到工作,实在不行,还能去修路呢。” “就是,不过我觉得精灵可能挺懒的。” 宝儿反驳道:“怎么就懒了?精灵肯定是很勤快的。” 路人:“他们要是不懒,怎么这么多年就没有发展起来?你看看我们,这才多久的功夫,奥特利的变化这么大!” 宝儿:“那是,那是地方限制!在山上能怎么发展!” 宝儿很生气,他站起来,对路人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的账我去给你结了。” 然后宝儿结完账就走了。 他越想越气,就是因为精灵族久不出现在人前,人族竟然以为精灵族懒?! 他们可比地精矮人勤快多了! 不跟牛头人比,牛头人是天生的憨憨。 宝儿也不在城里继续晃,他直接出了城,然后绕小路回山上去。 在他走后,那两名路人才收回了刚才八卦的嘴脸,一个人从后厨出来,他穿着一件蓝色袍子,坐到了宝儿刚刚坐的位子上。 这两人站起来,想行礼,却被穿蓝色袍子的人伸手止住了。 两人表情严肃,态度恭敬地说:“大人。” 这个蓝袍人,当然就是池晏了。 他是听说奥特利有精灵出没,才突发奇想走了一遭,在发现精灵之后也没有让人轻举妄动,而是叫人跟踪,在摸清了对方这几天的行程之后,才在他常去的几家饭馆都安插人,仆人告诉他精灵在这家店以后他才赶过来。 池晏对两人笑了笑:“做的很好。” 这两人是老管家培养出来的,跟贾斯特是同一批,都是能言善辩,又忠心耿耿的下属。 克莱斯特没跟池晏一起,他跟着宝儿去了山里。 池晏叹了口气:“虽然萨克德也有精灵,但萨克德毕竟跟这里不一样。” 萨克德的精灵,都是之前被池晏救下来的,但萨克德的人族都只占四分之一,环境跟斯德丁和奥特利完全不一样。 池晏:“要是能让他的族人搬下来,以后开展工作就方便多了。” 自愿下山的精灵族!自愿加入奥特利!这不就是活招牌吗?其他精灵族知道了,但凡有一个动心,那么距离精灵族出现在池晏领地,融入平民中间,就不远了。 池晏看着这两人,语重心长地说:“等实现种族大融合,我会记你们一功的。” 只是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来。 第178章 宝儿从小路上山,他很谨慎, 不知道绕了多久的路, 才终于回到精灵族这几年的聚集地。 精灵族并不是一个乐于搬家的种族,精灵族最早的时候生活在深山里, 能够几百年不挪窝,他们眷恋自然, 当然更眷恋自己的家。 但现在他们却迫于无奈,习惯了不断迁徙, 住在树屋里, 也没什么家具,免得搬走的时候带, 需要什么工具的时候,也基本是就地取材。 精灵族多年不和其他种族交流,食物来源基本也是打猎,原本他们也是会圈养牲畜的,但后来因为经常迁徙,就放弃了圈养。 有时候也会挖附近能吃的植物根茎,卡托就是他们的主要食物之一,但精灵族的各个部族来往也不密切, 所以也只有一小部分精灵族会种植和食用卡托。 宝儿所在的部族,主要食物就是卡托。 他背着满满两袋盐, 穿行在泥泞的小路上,盐虽然重,但他看起来依旧轻松, 他嘴里甚至还哼着精灵族的传统小调,一边观察周围环境,免得不小心碰到猎人布下的陷阱,一边在心里想着这段时间的见闻。 宝儿是个爱美的男精灵,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采摘花朵来装扮自己了。 他也不喜欢一直迁徙的生活,宝儿也总是喜欢主动请缨,去人族的城镇购买物资。 但他心里也很清楚,他们是不可能去人族生活的城市定居的,人族贪婪又狡诈,他们有时候会讲能让他们获得好处的道理,讲不通道理的时候,他们就会动用武力。 可是……如果斯德丁,真的是一座可以接纳精灵的城市呢? 他们可以像人族一样工作,购物,换上更漂亮的衣服,住上更好的大房子,不用担心离开的时候家具没办法带。 宝儿的心已经动摇了。 他走了大半天,快入夜的时候才回到自己族人们的身边。 “这上面的两袋是盐,下面是棉布!”宝儿把背上的藤框放下,附近的精灵已经把他围住了。 精灵们多数都没有离开过族群,看到棉布都不由自主的上去摸了两把。 “这布好软!” “要是做成衣服,穿在身上,肯定一点也硬。” “孩子的皮肤嫩,穿麻衣都喊难受。” 宝儿好歹是见过世面的精灵了,他兴高采烈地说:“斯德丁还有棉被呢!又柔又轻,盖在身上很暖和,比最好的兽皮还要好。” 宝儿跟他们说起自己在斯德丁的见闻:“有一座大城堡,里面住着领主和他的仆人们。” “街道也很宽,人走的路是砖砌的,车走的路铺着石板。” “还有集市和商业街,集市里有卖布卖米的,还有卖盐和兽皮的,还有卖装饰品和玩具的。” “商业街卖成衣的多,还有裁缝,还有各种食物,都很好吃!” 精灵们没离开过深山,基本是宝儿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那他们买卖精灵吗?” “对啊,会不会有我们的同族在那里当奴隶?” “人族总是奴役其他种族,他们可坏了,都不是好人。” 宝儿:“斯德丁没有奴隶!” 他把奴隶们如何闹事,如何被领主赦免,获得自由民身份的事说了出来。 “我去斯德丁买东西的时候,就租了平民的房子,我旁边住的是地精,一大家人呢!” “他们现在都在修路,等存够了钱,他们就去奥特利养牲畜。” 他又说了矮人能找到哪些工作,能挣到多少钱。 精灵们越听越沉迷,好多都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听。 在宝儿的叙述中,斯德丁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城市,它富裕,繁华,有包容性。 也有穷人,但穷人也能找到工作,也能吃饱饭。 无论是地精矮人还是牛头人,都可以走在街上,哪怕依旧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他们也能抬起头朝前走,因为斯德丁的领主,斯德丁的规矩庇护着他们。 宝儿讲完之后,精灵们还是不放过他,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精灵们燃起火堆,把宝儿拉到火堆边,让他继续说。 宝儿说的口干舌燥,喝了一杯水之后才继续说起来。 他说斯德丁有很大的空地,那里有士兵每天训练,但士兵很少出营,卫兵倒是经常巡逻,但从不打骂人,也不会伸手问人要钱。 他还着重讲了一下斯德丁的食物。 “面包是白的!还有一种蛋糕。”宝儿努力用自己匮乏的词语去形容,“又香又软,还很甜,外面淋一层糖浆或者蜂蜜……” 年纪小的精灵已经快要流口水了,当宝儿说到糖的时候,孩子们先忍不住了,抱着自己家长的手臂:“我想吃糖……” 在深山里,摄取糖分的来源很少,运气好找到蜂巢,运气不好可能几年都吃不到糖。 野外未加培育的水果也多是酸涩为主。 别说孩子,大人都馋甜味,越是吃不到,越是馋。 宝儿说的正起兴,忽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沉默着站起来,退到了一边。 宝儿身体僵硬的转头,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时,差点眼珠子都掉到了地上,他连忙说:“姆妈,我刚刚在……” 被宝儿称为姆妈的,是一位高挑漂亮的女精灵,姆妈也不是指所有人的母亲,而是族群的领导者,精灵和矮人一样,都是母系氏族。 这位姆妈刚从上一任领导者手里接过担子不久,她很年轻,还不到二十岁,并且是族群里公认的打猎好手。 她看着宝儿,金黄的眉毛微皱:“你跟我来。” 宝儿只能乖乖的跟上。 他们一起去了姆妈所住的树屋,树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如果忽略坐在树冠上的克莱斯特的话。 姆妈原本是有自己的名字的,只是当了姆妈之后,除非她卸任,否则她将只有姆妈这一个称呼。 宝儿有点害怕,他觉得自己没有说错话,但又似乎说错了什么,他坐在兽皮毯上,怯懦地小声说:“姆妈……我说错什么了吗?” 姆妈也坐到兽皮毯上,她一条腿支着,另一条腿则放着:“你想带着他们去斯德丁?” 宝儿连忙解释:“不、不是的……” 姆妈摆摆手:“你不用想借口来掩饰,我听得出你的意思。” 宝儿的脸都白了。 姆妈却语气温柔又坚定地说:“你去了一趟斯德丁,看到的都是斯德丁的好处,你觉得如果我们能搬去斯德丁,就能过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对吗?” 不等宝儿回答,姆妈继续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在斯德丁才待了几天?你能确保你所看的就是全部吗?要是我们真的去了斯德丁,发现危险潜藏在表面的安全下,你又怎么,我又怎么面对族人们?” 姆妈看着宝儿,她严肃地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下山,那一定是在我能确保,我们都能安全生活的时候。” 宝儿低下头:“姆妈,我知道了。” 姆妈对宝儿说:“回去吧,你出去一趟也累了,早点睡,我说的话你多想一想。” 宝儿:“我明白的。” 宝儿离开以后,克莱斯特也离开了树冠,他走了一截山路之后才张开翅膀,腾空而去。 等在城堡里的池晏听完了克莱斯特的描述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要不我专门过去跟她谈一谈吧。”池晏想了个最直截了当的办法,“我亲自给保证,说不定能说服她。” 老管家不是很赞同:“精灵都住在深山里,他们不懂什么礼仪,您去跟他们谈,实在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池晏:“……” 有时候老管家还是会说一些让他无力吐槽的话。 但池晏已经有办法说服老管家了:“如果他们过来,就是我的子民。” 老管家还在嘀咕:“那也不能让领主亲自过去,应该让他们来拜见您。” 池晏:“……好了,我这不是给那部分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族擦屁股吗?天天不琢磨点好的,就琢磨怎么抓精灵,买卖人家,人家胆子变小,谨慎一点有问题吗?” 精灵没有拿起武器攻打人族,都算不错了。 他们只是不断躲藏,精灵族,听起来很高大上,但其实也只是被迫害的小可怜。 老管家听出池晏的声音里有些不耐烦,就立马闭上了嘴。 池晏对克莱斯特说:“那你明天带我过来吧,就我们两个去,找姆妈单独聊一聊。” 克莱斯特当然没意见,他只是说:“山上冷,你多穿两件衣服。” 他还挑上了:“那件棉袍。” 池晏:“……那是秋天穿的。” 克莱斯特眉头微皱:“现在不是秋天吗?” 池晏在伴侣面前倒是很愿意低头:“那我就穿那件,肯定暖和。” 克莱斯特满意了。 他们准备明天傍晚过去,天黑之后直接去姆妈的树屋,避开其他人。 把利弊摆在对方面前,让姆妈自己考虑。 池晏和克莱斯特商量定了,吃过宵夜后就回去睡觉。 现在还没人知道,圣院的使臣正在路上,他们已经不能算是单纯的圣使了,而是圣院的官员,是圣院中心权力的一部分掌控者。他们显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赶过路了,带的干粮就没吃多少,毕竟在圣城的圣院里,他们享受的都是最好的,至于泼粪一类的苦修,那都是底层圣院院长才会干的事。 如果运气好,赶路的时候附近有城镇,他们就能直接去当地圣院吃点好的,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再休息两天。 要是运气不好,一路都没看到城镇,就只能风餐露宿。 今天他们的运气就不太好,没有看到城镇,只能升起火堆,找个相对平缓的地方睡一觉。 还得让仆从守夜。 仆人们生好火之后,他们就下了马车,围着火堆烧水喝,然后再烤块干饼吃。 “你说,斯德丁的领主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使臣有点不相信,在他的记忆里,斯德丁虽然商人多,但也很乱,每年交税虽然要交不少,但是平民并不富裕。 另一个使臣也说:“我觉得是罗塞的领主吃了亏,就非说是斯德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和奇怪的武器。” “我就不信哪里的领地,能弄出比圣院更好的东西。”一个使臣骄傲道。 他们确实该骄傲,圣院有自己麾下的人才,每天都花一大笔钱养着,这些人要改良织布机,要改善土地,要培育更好的种子。 但是这些东西,哪怕是旧式的淘汰品,都不会放出去让平民们使用,毕竟平民会了,就等于王室也会了。 那么到时候,他们有的,王室都有,他们没有的,王室也有,他们又怎么去跟王室抗衡呢? 那些东西,只有圣院长最信任的几个属于圣院的城才能使用。 那几个城直接归圣城圣院管辖,在里面居住的也都是最忠诚的神民,只要给他们一日一餐,一季一套衣服就够了。 所有产出,全部都归圣院。 圣院高层都知道这件事,但他们都觉得这件事理所当然。 毕竟神民都是被他们庇佑着,那么神民为他们干活,自然也是应该的,并且连工具都是圣院提供的,难道神民还能伸手朝圣院要钱吗?那也太可笑了。 “所以我们这次过去,斯德丁的领主要是没兵怎么办?” 能把人射穿的弓箭和能爆开的奇怪火球他们是不信的,都觉得这只是罗塞的遮羞布,并且也都与有荣焉。 毕竟再怎么说,斯德丁也是属于圣院的城,斯德丁的领主,也等于是他们的自己人。 “他是肯定不会拒绝我们的,来之前我都问清楚了,斯德丁的领主可是在地方圣院生活了很长时间的人,并且当地圣院的院长还属意他接任下一任院长职位。”使臣把烤好的干饼吹了吹,然后咬了一口,干得不行,只能猛灌了一口水,免得被呛住。 “就是怕他没兵。”另一个使臣说,“他要是真的没有,我们怎么回去交代?” 使臣们互看一眼,都觉得很悲伤。 圣院给的任务,难道他们还敢不完成吗? “只有一个办法。”一直安静的使臣张嘴道,“他有,那最好,我们也不全要,给他留一小半,也不算太过分。” “如果他没有,就只能让他直接征兵了。” 征兵就是从城市里把壮年男人全部抓住来,强制当兵,到时候他们可以直接把这些人带走。 至少任务是能完成的。 “你说罗塞那边的领主,是不是就欺负我们圣院派下去的人?”使臣忽然为圣院的领主们鸣起不平来,“以前就这样,经常有我们的人长途跋涉来圣城找圣院长告状!那些贵族根本看不起圣院的领主,总是想方设法欺负他们,抢他们的粮食,抓他们的人。” “曾经有个我们的人,因为得罪了当地最大一个城的领主,竟然被直接打断了腿,还是他的儿子,十三岁,带着三个忠仆来圣城告状。” “结果王室那边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们根本不在意这个!还让我们把那个孩子交给他们。” 另外几个使臣都是这五年内被升到圣城的,他们看着说话的使臣,问道:“然后呢?” 他们盼望着圣院能给那个孩子主持公道,从王室手中解救那个孩子,让正义的利剑朝着那打断孩子父亲双腿的贵族挥下。 然后结局却与他们想的大相径庭。 “那孩子,最后还是被王室带走了。”大鼻子使臣至今说起这件事,都气得咬牙切齿,“他们没有把那孩子放回去,也没有给任何一个说法,就连圣院长亲自去要人,他们才说,那孩子生了病,已经死了。” “王室怎么能这样!”有年轻的使臣气愤地站起来,“他们……他们连道理都不讲吗?!” “那时候现任国王还没有回去。”大鼻子使臣哀戚道,“上一任国王还在的时候,王室是不讲理的。” 圣院长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的,甚至圣院高层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改变的,他们意识到,靠纯粹的信仰无法解救这个国家,也无法让王室变个样子,无法让正义的光辉洒向每个角落,只有权力可以,强大的,让王室都忌惮权力才可以。 使臣们咬牙切齿道:“我们一定不能让那对父子的事再发生。” “对,我们一定要跟王室抗争到底!” “难道只有贵族是人,其他人就不是人了吗?” 只有一个使臣问:“那个大城的贵族,为什么要打断我们的人的腿?总有一个原因吧?哪怕是他瞎编的,也能会说一个原因。” 大鼻子愣了愣,他抿着唇说:“这件事本来不好说,不过你问了,那我就说。” “那个贵族说,我们指派的领主手下的骑士团,屠戮了他的一个村子。” 大鼻子:“你们觉得这可能吗?我们指派的领主,都是最忠诚的信徒神民,他们信奉圣灵,圣灵厌恶一些卑鄙凶恶之事,这只是圣院和那个贵族为了推卸想出来的借口。” “而且他们还害了那个十三岁的孩子,他们从来都是这样。” “还有,就算骑士团真的做了,那些骑士也是贵族的后裔,凭什么我们指派的领主要被打断双腿,就算有错,也是贵族的错。”大鼻子认真道,“全是贵族的错,但却要我们的人来承担后果!那些贵族,从来不把人命当人命。” 使臣们同仇敌忾,都觉得贵族是这个世上最残忍恐怖的存在。 而他们的神民,一个个虔诚又老实,却要被那些作恶多端的贵族欺负。 他们一路走,一路就听大鼻子说这些陈年往事,听得多了,虽然他们还没见过斯德丁的领主,但已经下意识的把对方划作自己人了,圣院挑选出来的官员,能是坏人吗?肯定是好人,肯定被罗塞那群贵族欺负了,只是他反击成功了,所以罗塞那边的人为了保住名声,就造谣斯德丁有奇怪的武器和强大的军队。 这个道理很说得通嘛! 直到他们途径了阿利耶。 “太好了,终于看到城市了!”使臣们在马车里一阵欢呼。 “进城,去当地圣院!”他们对马车夫喊道。 然而马车夫刚把马车行驶到城门口,就被卫兵拦住了。 使臣们也不急,虽说有的城一看到他们的马车就放行,但也有城比较谨慎,要核实他们的身份。 ——他们倒是觉得谨慎一些好,毕竟有些可恶的贵族,还会冒充圣院神职人员的身份。 只是这一次,卫兵却没有放行。 训练有素的卫兵,跟他们在其他城市见到的士兵完全不一样。 跟在马车旁边的仆从很不可思议地问对方:“你知道马车里坐着的都是哪些大人吗?!我们大人,可是圣院的使臣!” “我们要去你们的圣院!你就不怕你们的院长责怪你们吗?竟然这样对待圣城来的使臣大人!” 卫兵却板着脸,严肃道:“阿利耶没有圣院。” “什么?!”这下马车里的使臣们都坐不住了! “这么大一座城,怎么可能没有圣院?!你们的领主呢!”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阿利耶是谁的领地!” 卫兵说:“是柏得温伯爵大人的领地。” 使臣们气得咬牙切齿——伯爵!贵族!这些贵族竟然都公然关闭了圣院! “他一定会得到惩罚的!圣灵一定会惩罚他!” “你们这么做,一定会受到……” 还不等他们骂完,卫兵就一脸冷漠地说:“反正你们不能进去,非要进去的话,我就只能把你们关起来了。” 使臣憋着气,但也知道他们就这几个人,要是被关起来,恐怕性命不保。 于是对马车夫说:“走!去斯德丁!” “怪不得罗塞要打斯德丁!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想让这附近的城市都没有圣院!” “我们被骗了!!他们想要我们内讧!” “那些阴险的贵族,我真想现在就回圣院!” “这样,其他人继续去斯德丁,选一个人待着仆人回圣城,势必要让圣院长知道这些贵族的阴谋!” “他们已经向圣院宣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众贵族:“???” 昨天不知道吃了什么,肚子很痛,就请假了,但吃了药以后今天好多了。 第179章 换好衣服之后,池晏就跟着克莱斯特一起踏上了去山上的路。 说是“踏”上, 其实就是找个隐蔽的地方, 让克莱斯特抱着他飞。 池晏缩在克莱斯特的怀里,努力让自己缩的小点。 夜风从他耳边刮过, 有点微小的刺痛,今晚天上没有云, 月光如水,群星璀璨, 池晏的头靠在克莱斯特的胸膛上, 听着克莱斯特的心跳。 克莱斯特的心跳比人族缓慢,池晏总要数两下, 才能听见克莱斯特的心脏跳动一下。 池晏抬起头,但他只能看到克莱斯特的下巴,于是他又重新缩回去。 姆妈的树屋在精灵聚集地的最中心,也最大,但依旧显得简陋,毕竟野外能建起树屋就很不错了,没有什么条件装饰。 但建造的还是很用心,树屋之间都有来往的吊桥, 树枝上还挂着藤框,为了威慑野兽, 还有精灵族特制的火把。 每隔一个小时左右,都会有精灵出来查夜,免得起火, 引发火灾。 克莱斯特带着池晏落在了树枝上,然后才轻轻扇动翅膀,把池晏放在了姆妈树屋的门口,池晏还是很有绅士风度的,夜晚来访,不能直接闯进去,别说里面住的是个女精灵,就算是个男精灵,也不能硬闯,于是他敲了敲树屋的门。 他敲了三下,但里面的姆妈很警醒,池晏听见了她翻身而起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出女人的声音,她似乎就站在门边:“谁?” 池晏彬彬有礼:“我是斯德丁的领主,想跟您商议一下你的部族迁去斯德丁的可能性,我是来好好商量的,如果你觉得今天太晚,时间不合适,我们也可以再约一个时间。” 门内的人应该在考虑,安静了片刻,门开了。 池晏面带微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是个温柔细腻的好人,他原本就有一张显小的脸,面对男女老少时都很占便宜。 姆妈也看到了池晏,两人互相打量了片刻。 姆妈身材高挑,她大约能有一米八,但是比例却很好,不会显得像个男人,也不会像个傻大个。 姆妈微微侧身,让池晏进来:“进来坐吧。” 池晏走了进去,克莱斯特就在旁边的树枝上站着,池晏并不担心自己遇到危险,哪怕克莱斯特不在,他也有天赋技能,不至于陷入危险绝境中去。 姆妈打开树屋的窗子,让月光照射进来,还点燃了火把,坐到了兽皮上,然后动作大方的比了比自己对面的兽皮。 池晏从善如流的坐下去,只是他做来姆妈那样的豪放坐姿,还有些遗憾。 “说吧。”姆妈也不跟池晏打官腔,卖关子,“你为什么想让我们过去?” 姆妈:“精灵族这么多年不跟人族混居,人族依旧过得很好,你们并不需要我们。” 池晏有些好奇:“你就这样放我进来,就不怕……” 姆妈板着脸说:“这个时间,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的门口,没有惊动其他人,你不是斯德丁的领主,那我就只能试试能不能自己解决呢,如果你是斯德丁的领主,那么你可能带着军队过来,根本不必跟我谈。” 池晏在心里给姆妈比了个大拇指,半夜有人敲门,还能在短短几秒钟冷静分析。 可能这跟精灵族的种族习性有关系。 姆妈看了眼窗外的夜色,悠悠地叹了口气。 池晏说道:“宝儿回来之后应该跟你说过,斯德丁,准确的说,我治下所有的城镇,都是多种族混居,除了人族以外,还有地精矮人和牛头人,萨克德还有精灵,你知道萨克德吗?” 姆妈这才正色道:“我听说过。” 准确的说,这一片的精灵族,都听说过萨克德,就是因为萨克德与众不同,有一群精灵生活在萨克德。 他们竟然能跟其他种族友好相处。 但由于那些精灵,都是曾经被人抓住的精灵,所以即便有精灵心动,也不敢过去。 只是萨克德就在那里,那些在萨克德生活的精灵也在那里,精灵们偶尔会在周围悄悄摸摸的看看。 可更多的,他们就不敢做了。 毕竟每一个精灵部族的姆妈,都担负着一个部族几十条,甚至上百条人命。 他们不能因为一时的心动,带着族人们走上一条前途未卜的路,走错了,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没人知道前面究竟是光辉坦途,还是深渊地狱。 池晏:“萨克德就是我的治下。” 姆妈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听说萨克德很好。” 池晏忽然说:“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不敢和人族交流,人族会捕捉你们,奴役你们,对待牲畜一样对待你们,而你们无论个体多么强大,在面对人数众多的人族时,你们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池晏:“但你们越是躲藏,就越是落后,你们现在用的是什么布料?用的是什么织布机?你们吃的是什么?你们走过石板铺的大路吗?坐过马车吗?弄出了新的武器吗?你们现在的弓箭,箭都是用木头削出来的箭尖,你们甚至没有一把锋利的刀。” “等到人族发展的更快,更好,你们就更没有一席之地了,连深山都不再安全。” “我不是恐吓你。”池晏认真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现在是友善的,想邀请你们加入斯德丁的。” 池晏:“我知道你很害怕,你们都很害怕,我可能是个骗子,但如果我是骗子,我不会来找你谈这个。” “我想抓精灵的话,就像你说的,我可以直接让军队包围这里,虽然我可能损失一点人,但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姆妈紧抿着唇看着她,她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却又不得不承认池晏说的是实话。 他们在深山游荡的太久了,甚至无法在一个地方定居,他们疲于奔命,一天到晚为了填饱肚子奔波,无法停下来发展,他们现在用的东西,还是百年前的东西,他们的发展停滞不前,百年前他们无法和人族抗衡,更何况是现在了。 “你能给我们什么?”姆妈问道。 池晏松了口气:“我能给你们自由民的身份,你们可以在我治下的城市自由出入,可以经商,可以种地,可以干一切规则范围内的事,只要你们不犯罪,而且我也能保证,你们会很安全,没人能在我治下的城市抓你们,买卖你们。” “就算有一天你们想走,也大可以走人,我不会强留。” 姆妈:“我怎么才能相信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到时候池晏换一副嘴脸,他们能怎么办呢?他们只有这么点人,连拼个你死我活都做不到。 池晏忽然说:“姆妈,你知道赌吗?” 姆妈点点头:“我知道。” 池晏:“你现在就是在赌,相信我,你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不相信我,我现在也能离开,但你会发现,你们依旧活的惶惶不可终日,每天都担惊受怕,却还要安慰自己这样的日子过不久。” “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 池晏站起来:“你好好考虑,明晚这个时候我会再来一次,如果你不准备接受我的提议,明天你可以在你的门前挂一串花,随便什么花都可以,如果你接受,就什么都不用挂,我会敲响你的门。” 池晏还行了绅士礼,他微微鞠躬:“我走了。” 姆妈目送着池晏离开木屋,等池晏走后,她才向后倒下去。 姆妈木愣愣地看着头顶,她当姆妈的时间并不长,她十五岁接任,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岁而已。 精灵族的普遍寿命在四十五岁左右,活到五十岁都算高寿了。 所以二十岁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姆妈从小就比其他精灵早熟,她很早就发现,精灵族并不是因为自视甚高,才不跟人族往来,他们是害怕人族的,害怕到了骨子里,所以人族无论做什么,他们因为弱小,只能一边痛恨,一边龟缩,前往更隐秘,更没有人烟的地方。 但这样地方的特点都统一——土地贫瘠,野兽众多。 前任姆妈曾经对她说过,人族最可怕的不是他们有多可恶。 而是他们人多,并且每一代都在不断改进前一代留下的产物,他们一直在朝前走,而其他种族却从来都在原地踏步。 前任姆妈甚至对她说,如果再这样下去,可能精灵族不能再撑一个一千年了。 现在还剩多少精灵呢? 这个国家的精灵加在一起,能有两万吗? 可能一万都够呛。 姆妈从床边编织的箱子里拿出一块像是石头的东西,她在心里询问祖先,然后抛起了石头,石头在木板上蹦了两下,又打了旋,旋转到了树屋的另一边,姆妈走过去,拿起了那块石头。 她不知道在这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头上看出了什么,但在这一刻,她的目光坚定了起来。 如果一定要做出改变。 就从她开始吧。 她肩负着一个族群的未来。 姆妈咬着唇,她紧紧握着那块石头。 祖先,应该也是希望精灵族踏出这一步的。 第180章 圣城圣院的使臣在池晏拜访姆妈后的第二天早上来到了斯德丁。 他们在斯德丁倒是没被怎么盘问就放行了,然后直接坐马车到了斯德丁的圣院门口。 他们自从进城以后就一直在惊叹, 惊叹斯德丁的道路, 斯德丁的人,还有堂而皇之走在斯德丁路上的奴隶, 一切都是那么新奇,那么与众不同。 到了斯德丁圣院之后, 他们又赞叹伯特莱姆的高贵,竟然不输给圣城的神职者。 伯特莱姆也没想到会有圣城圣院的傻子过来! 现在他的待遇已经比之前好了不少, 偶尔能在卫兵监督下出门活动, 但必须穿平民的衣服,不能穿他自己的院长长袍, 但伯特莱姆可没有一点抱怨——能出门就不错了,至于这个圣院院长,他也早就不想当了! 院长有什么好当的,还不如老鲍勃,听说老鲍勃现在干得风生水起,已经很得领主大人的“欢心”了,他也不奢求能跟老鲍勃一样,但显然当个平民都比当院长好啊。 “您这里怎么有……”一名使臣看见了正在圣院院子里种地的奴隶主。 他倒分不清这是奴隶主还是平民, 只是奇怪圣院怎么会有人种地。 伯特莱姆微笑着说:“他们都是犯了罪的人,我和领主商量了之后, 决定让他们在圣院干活,在圣灵的注视下改变自己。” 使臣们七嘴八舌的夸奖了起来,顺便感叹道:“这样才对, 圣院派遣的领主,才能跟圣院更好的商讨事情,要是国内都这样,我们的国家已经兴盛起来了。” 伯特莱姆但笑不语,同时觉得这群人是傻子。 哪怕不是圣院派遣的领主,而是贵族,也没少看到他们狼狈为奸,欺上瞒下。 同一阵营的就更容易了。 好的,无私的院长当然有,甚至还有不少,但这种院长,天然就处于劣势地位,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跟人争,只会一步步被打压,进而送出手里原有的权力。 伯特莱姆让圣侍给使臣们安排了房间。 使臣们道谢后就去安置自己的行李,顺便洗澡换衣服,等他们收拾一新,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这是什么?”使臣指着一份烤豆腐问。 伯特莱姆笑呵呵地说:“这是烤豆腐,是黄豆做出来的东西,你们试试吧。” 使臣们头一次吃这种食物,都觉得味道很好。 “外面是焦黄的,里面却是白的,这很好!” “味道也好!香料很香,还有股豆子的香味。” 使臣们多数都是吃过苦的,不会像贵族一样觉得黄豆是奴隶和牲畜吃的东西,只是他们以前吃的多数是煮的豆子,炒的都没吃过,因此惊为天人,觉得豆腐可以算是这一百年来最伟大的发现之一。 毕竟豆子……不怎么饱肚子,吃多了还容易放屁。 但做成这样的食物,不仅好看好吃,还能填肚子,不放弃。 厨娘又端上了食物——煎鸡胸肉。 把煎过香料的油用来煎鸡胸肉,煎出来的肉不仅没有乱七八糟的香料,还十分美味,嫩而不柴,配上一杯葡萄酒,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最高享受。 旁边还配了一片烤过的白面包,上面淋了一点糖浆,又脆又甜。 搭配着煎肉吃是咸甜口的,并不违和,喜欢的人会特别喜欢,不喜欢的也可能先吃其中一样。 除此以外,饭后还有冰沙,硝石制冰后,再用这些冰冰冻干净的过滤煮沸后的水,制成刨冰,淋上糖浆或者蜂蜜,再摆点颜色鲜艳无毒,用糖腌制过的野果,吃起来清凉爽口,在夏天十分惬意。 虽然现在已经快入秋了,但依旧是人们喜欢的一道餐后甜点。 其实主要还是这边没什么牛奶,不然池晏还能让人弄出冰淇淋。 不过这已经让使臣们大开眼界了,圣城有冰窖,是年年冬天时存储下来的,到了夏天也只是用来给室内降温,圣院还那么大,不是每个地方都能分到。 使臣们珍惜的吃完这一份刨冰,又在伯特莱姆的带领下在圣院里走了一会儿,消过食之后,才跟伯特莱姆去了花园。 谈正事之前,有使臣问:“我在城里看到了很多奴隶走在街上。” 其他使臣也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奴隶怎么能跟自由民走在一起呢?这太不像话了!” “他们是贱民,下等人,这样做会让他们分不清自己的身份。” 圣院是奴隶制的坚决拥护者,并且他们有一套严格的划分标准,把奴隶都划分成了三六九等。 比如人族奴隶,在奴隶中地位最高,如果奴隶主虐杀人族奴隶太过,圣院还会出手干预。 其他种族的奴隶就没这个待遇了,但因为牛头人踏实能干,所以如果牛头人死得太多,圣院也会出手干预。 简而言之就是,自由民分上等人和下等人,奴隶也一样。 圣院用这种严格的,甚至严苛的等级划分,来确定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 伯特莱姆等他们说完了,自己才微笑着说:“你们不知道,斯德丁之前是很穷的。” 使臣奇怪道:“斯德丁怎么会穷呢?” 这是他们一路走来遇到的最繁华的大城,一个城,有这样的大小,无论如何都是不会穷的,否则发展不到这一步。 伯特莱姆叹了口气:“几年前的蝗灾,让周围很多城都没有粮食,然后就是瘟疫,饿死的人,染上瘟疫死的人,实在太多了,当时领主还是贵族,他从来不管平民的辛苦,只顾自己享乐。” “他的粮仓里有很多粮食,但宁愿存放着让老鼠吃,也不愿意拿出一点施舍给他的子民。” “这真是太过分了!贵族就是这样!” “幸好那个贵族死了,不然斯德丁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死得好!” 毕竟要赶长路,出来的除了大鼻子以外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并且自诩正义,爱憎极为分明。 只要是圣院的人,那都是好人。 王室的人,都是坏人。 他们的逻辑简单的让伯特莱姆都想发笑。 不过想想也是,不是被圣院那一套完全洗脑的人,又怎么会被圣院放出来呢? 他们拥有坚定的信仰,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撼动的。 伯特莱姆接着说:“城里没有人,没有商人,没有搬运货物的壮劳力,也没有缝补的裁缝,甚至没有在城边种粮食的人,死的人太多了,到处都是死人。” “我当时已经想方设法帮助他们了,可我……哎,我一个院长,又不是领主,能有什么办法呢?” 使臣们被伯特莱姆声音中的遗憾愧疚和悲凉打动了,纷纷安慰起了伯特莱姆:“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因此责备自己,圣灵知道了,也会原谅你的。” 伯特莱姆叹了口气:“后来,现在的领主大人就到了这里。” 使臣们继续聚精会神的听着,他们喜欢听圣城的功绩,喜欢听圣城派遣的领主强于贵族的事迹。 伯特莱姆:“领主大人来了以后,对我说最重要的事,是要让人口变多,让人们找到工作,不然斯德丁只会越来越穷,穷到最后,所有人都没有活路了。” 使臣们:“这个想法,我觉得是正确的,人多,才能做事。” “对啊,圣城能繁华,就是因为圣城人口是最多的。” 他们认可人口是劳动力,是推进发展的重要组成,但同时依旧不认可奴隶上街:“那就让奴隶干活好了,让奴隶主好好的管束他们,为什么要让他们走上街?” “对!奴隶就是奴隶,决不能跟平民混淆。” 伯特莱姆:“可是我们需要给人们工作啊,要修路,才能让人们都能找到工作,修路是肯定要上街的。” 使臣们:“……” 很有道理,没有破绽,总不能让奴隶铺路,却不让他们上街吧?那他们怎么修路。 伯特莱姆:“后来就有其它活了,奴隶们也得去干,但是总跟着奴隶主走太麻烦了,他们应该是圣院的一部分,而不是奴隶主的财产。” 他巧妙的把斯德丁换成了圣院。 使臣们瞬间就理解了:“对啊!明明是奴隶,如果一直让奴隶主去管,那还要给奴隶主拿一份钱。” “奴隶,本身就是圣院的奴隶。” 他们瞬间觉得伯特莱姆和这里的领主是那样有智慧。 伯特莱姆又忽悠了他们很长时间,总算把他们忽悠的找不着北了,才问道:“这次圣城是要让我们做什么事吗?不然不会让你们跑这么远,吃了这么多苦。” 使臣们矜持的表示,哎呀,也不是多苦啦,我们年轻力壮的,再说为圣院做事,绝不辛苦。 他们对伯特莱姆说:“今天太晚了,明天我们跟您一起去城堡,跟领主坐下来谈谈这件事吧。” 他们觉得伯特莱姆和这里的领主也挺可怜的。 好不容易把斯德丁发展成这样,就要被征兵了。 可是他们也没办法啊,为了圣院的未来,只好委屈他们这些对圣院忠心耿耿的人了。 第181章 下午的斯德丁很美,这是一天除了夜晚以外最热闹的时候, 人们在街头走动, 或是搬运货物,或是跟小贩你来我往的讲价。 街头是嘈杂的人声, 但池晏却不觉得吵,反而觉得这声音很好听。 如果一座城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 那这座城就死了,失去了人气和活力, 城也就不是城。 他靠在克莱斯特的怀里, 手指戳着克莱斯特的胸肌,克莱斯特忽然握住了池晏的手, 池晏抬起头,两人在窗边接了个非常缠绵的吻。 有多缠绵?停下的时候,池晏的嘴都快肿了,红艳艳的,还很水润。 舌尖也有些疼,但他不仅不讨厌,还很喜欢这种感觉。 “待会儿就要去见圣城的使臣了。”池晏伸了个懒腰,“你说他们会找我要什么?” 克莱斯特的手放在池晏的肚皮上:“不是找你要钱, 就是找你要人。” “他们胃口要是大点,除了这两样以外, 还会找你要粮食。” 池晏哼了一声:“圣院想的还挺美。” 他翻了个白眼:“他们也太自大了,大概是这么多年没真正遇到过棘手的敌人。” 王室大约能算,但王室这几年, 王后上台后才有重新把权力握在手里的苗头,以前圣院手握王子,挟天子而令诸侯,哪怕上一任国王并不怎么看重自己的这个儿子,但不代表其他人不看中。 池晏:“反正他们要什么我都不给。” 克莱斯特的手滑到了池晏的脖子上,他低下头,在池晏的耳边低声说:“那就不能放他们走。” 池晏摸摸下巴:“我还想等一等,等圣院和王室真正打起来。” 那时候他才能更轻松,消耗才能更少,毕竟他还是很爱惜他的兵的,死一个他都会心痛。 能用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好处,这才划算。 克莱斯特:“那就给他们洗脑。” 洗脑这个词还是克莱斯特从池晏这儿学到的。 池晏:“好。” 反正他的天赋技能很久没用了,也可以拿出来用一用。 克莱斯特:“等他们回去,就是你埋在圣院的钉子。” 池晏忽然说:“人和钱我不能给他们,不过粮食可以给点,他们回去才好交差。” 反正粮仓里还有一堆陈粮,现在阿利耶属于他了,新粮已经入了库,陈粮现在也没用了,不如拿出去,还能有点用处。 克莱斯特当然知道池晏说的是陈粮,他也同样不觉得陈粮可惜。 ——除了老鼠偶尔光顾以外,斯德丁现在都没人吃陈粮了。 他们都能找到工作,再不济还能去修路扫大街,总能混口饭吃,现在斯德丁的物价也便宜,一大块豆腐甚至要不了一枚铜币。 一块够吃三天的黑面包,也不过三枚铜币,白面包贵一点,还也就五枚。 放了鸡蛋和糖的蛋糕贵一些,但人们也不会拿这个当主食。 现在很多人都在家自己弄了烤箱,买小麦粉回家烤面包,更省钱。 而且铁器也流入市场了,不过多是只能用来切菜的小刀和铁锅,还是限量的,一家只能买一口锅。 人们的日子过得好,作奸犯科的也就少了,尤其是卫兵还整天巡逻,连小偷小摸都少了很多。 池晏也只能不可能真正杜绝犯罪——哪怕有手有脚就能找到工作,也会有人好逸恶劳,做着一夜暴富的梦。 小偷小摸在现代都不可能消失,更何况现在了。 只是现在的罪犯手段都比较粗糙,只要用点心就能抓住来,毕竟通讯和交通都不方便。 池晏在跟克莱斯特温存完了以后,才终于让仆人去请伯特莱姆和几位使臣过来。 几位使臣倒是比池晏想的年轻,他以为圣院再怎么也要让有经验的老人过来,没想到来的全是嫩头青。 可想而知,圣院现在根本不敢放有用的人出去,免得被王室害了,圣院缺人用了。 池晏微笑着入座。 看着池晏的微笑,伯特莱姆打了个寒颤,不过他还是很尽职尽责的对几位使臣说:“你们坐吧,领主大人可是虔诚的信徒。” 使臣们也不客气,他们在看到池晏以后也对池晏升起了好感。 虽然池晏不是金发——不过那群让他们讨厌的贵族也是金发,所以金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池晏长得好啊!他有一张好看的脸,介于男女之间,但不至于雌雄莫辨,有少年的稚嫩,也有青年的俊朗。 现在的人,多数都是颜狗,看脸识人,认为长得好看的都是好人,长得不好看的,那肯定就好不到哪儿去了。 看圣院的高层就知道,没有一个丑人,毕竟在圣典里,圣灵也是个颜狗,祂不要长得丑的侍奉祂。 不过也只有圣城圣院这样,毕竟地方圣院,也找不到那么多好看的人。 池晏先说:“我不知道各位要来,不然我一定派人去接你们。” 使臣们倒是很客气:“没什么,这边的路不难走。” “是啊,你和伯特莱姆院长把斯德丁打理的很好,说不定你将来有机会得到圣院长的召见。” 池晏笑得很真诚,在心里吐槽:他爱召见谁召见谁吧,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几人又客气了好一会儿,池晏给伯特莱姆使了个眼色。 伯特莱姆立马识趣的尿遁了。 等伯特莱姆走了以后,池晏开了个二档。 刚刚还在热火朝天讨论的使臣们一个个都像是被定身了一样,他们呆愣愣地坐着,目光火热的看向池晏,都喘着粗气。 看起来不像人,反而像兽。 池晏:“……” 这玩意又进化了。 下回他估计开个一档就够了。 池晏很快回过神:“你们是过来找我要人的?” 使臣们只有一个声音:“圣院长让我们找你要兵。” 使臣:“如果能要到钱和粮食就更好了。” 池晏点点头,跟他预想的一样,圣院长挺贪心的。 “跟我说说圣院现在怎么样了?”池晏问。 然而这群使臣显然不是圣院的核心人员,他们估计连核心的边都没摸到,不然也不会被放出来,但确实忠心耿耿。 传话的人不需要多聪明,只要能复述要求,忠心就够了。 圣院现在依旧很稳定,这倒是跟池晏想的有出入。 偶尔有外国人进出,应该就是弗兰度人,不过这些人很少,显然圣院并没有让弗兰度人直接进城,也应该不在圣城附近,而是找了个更稳妥的地方。 不过池晏得到了一个有名信息。 一天一次的祈灵节要到了。 这是肯蒂斯最大的节日,这一天,所有人都要洗澡,然后前往圣院祈祷,跪拜,圣院站不下的人就会在圣院外,街道上跪下祈祷。 不能在房间里。 而王室也必须出席,他们还要在圣院长的主持下用灵水沐浴身心,其实就是洗手洗脸。 去年王室出席了,今年是肯定也会出席的。 那么……这就是圣院的好机会,这是传统节日,最盛大的节日,王室不可能不去。 不然不仅是跟圣院开战,还可能失去民心——虽然民心看起来不重要,但很多贵族也是信徒,王后即便不需要民众的力量,也需要贵族们的力量。 所以她即便知道危险,也必须去。 池晏觉得,祈灵节当天,圣院就会发难。 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池晏摸摸下巴,觉得自己很可以去掺一脚。 不行,还不能去…… 现在他去圣城,名不正言不顺,阻力太大,而他只需要耐心等待。 于是他对使臣们说:“回去告诉圣院长,告诉他们斯德丁很贫穷,人们没有衣服穿,没有食物吃,东西都被罗塞那边抢走了。” “罗塞担心他们知道真相,才散播谣言。” “不过斯德丁的领主很虔诚,即便斯德丁贫穷,也愿意送出粮食。” 他不在乎圣院信不信,斯德丁总有商人走动,斯德丁到底如何,圣院有心打听的话很快就会知道。 他只是要让圣院怀疑,怀疑罗塞是不是蒙蔽了他们,又是怎么蒙蔽他们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圣院是不是有王室派进去的奸细。 他们产生了怀疑,自然就要内部清查,到时候就无暇顾及池晏了。 池晏又把谎话编的真了点,然后微笑着问:“你们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使臣们:“五天。” 池晏点点头:“那这五天你们就好好休息吧,想吃什么就告诉仆人,想出去逛也不会有人拦你们。” 池晏说完后问:“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使臣们痴痴的看着他,有一个还在不停的咽唾沫。 胆子最大的一个问:“大人,我今晚能去您的房间吗?” 池晏嘴角抽了抽:“不能!”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大鼻子! “大人,他有脚臭,我没有!” “大人,我是我们里头身材最好的!” 池晏有些头疼:“闭嘴!” 他就知道只要用了这个,就一定会有现在的情况出现。 他一点都不喜欢一群人向他求爱。 看来今晚要锁好门了,免得他们想偷偷溜进自己的房间。 他倒不是怕自己被占便宜,而是怕克莱斯特发现有人想进屋,把人弄死。 第182章 白天打发了使臣之后,池晏夜里就去了姆妈的树屋。 姆妈的门前什么都没挂, 池晏敲响了房门之后, 姆妈应声开门,看来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池晏进去之后, 依旧坐在前一天坐的兽皮上,只是这一次姆妈早有准备, 她的房里点了一个小火堆,因为是木屋, 所以用泥土在火堆下隔热, 一旦没人看着就必须弄熄。 姆妈准备了热汤,说是热汤, 其实里面连盐都很少,只有一些野菜和肉块,姆妈给池晏盛了一碗,池晏接过之后喝了一口,给足了面子才说:“姆妈考虑好了?” 姆妈认真的看着池晏的眼睛。 她知道眼前的人族不像他外表那样单纯,但她竟然看不透他,也不出他眼底的情绪。 她抿着唇说:“我还有其它选择吗?” 更何况,她也厌倦了躲躲藏藏。 精灵族, 曾经也是强盛过的! 精灵,无论男女都是天生的战士!他们的身体轻盈, 一天翻过几座山都不会觉得累,他们的弓箭很准,在战场上, 他们的骑兵可以突破人数多出几倍的包围圈。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像矮人地精那么弱小,或许他们早就臣服了。 可他们强大过啊! 强大过的种族,怎么能乖乖低下头,去当人族的奴隶呢? 姆妈想起自己小时候,她还跟在上一任姆妈身后学习技艺的时候,上一任姆妈就告诉她,她们要做的,是带领精灵族重新强盛起来。 可随着年龄增长,她就明白这有多不容易,精灵族早就内部分化,他们如果团结在一起,或许还能跟人族一战,争抢地盘。 可精灵族多数都是分居,一个部族的人数不会超过两百人。 这样怎么强大的起来? 除非再出现一位精灵王。 但姆妈觉得自己成不了精灵王。 她甚至期待着,其他部族出现一位精灵王,有能力,有野心,登高一呼,精灵族就会为她或他誓死效忠。 然后他们会亲手夺回属于他们的土地。 可她等了这么多年,并没有等到。 姆妈问池晏:“你要怎么保护我族人的安全?” 池晏:“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的保证?” 姆妈笑了笑:“我要先跟你去斯德丁,我一个人。” 姆妈收敛了笑容:“等我觉得没有危险,我才会让他们过去。” 池晏只是略一思索就答应了。 姆妈:“明天早上我交代了族人们以后就会下山,去斯德丁。” 池晏微笑道:“好,那你到之后直接来城堡找我。” 到时候还可以让拉米尔和阿曼达接待她。 跟同族待在一起,应该会让她感觉更安全。 更何况拉米尔和阿曼达至今还住在城堡里,那也不能白住,该干活了。 第二天,姆妈果然在中午到了斯德丁,也被城堡的仆人隆重的接待了。 池晏邀请她共进午餐,姆妈在这里吃到了从未吃过的美味食物,也见到了宝儿口中柔软保暖的棉被——要不是天气还算暖和,她当天就想用上。 然后她就见到了拉米尔和阿曼达。 拉米尔现在已经恢复了曾经的美貌,跟阿曼达站在一起的时候简直就是一对璧人,现在城堡里还有不少女仆向拉米尔表达爱意,拉米尔来者不拒,成了一位共用情人。 池晏听说以后倒是一笑置之。 毕竟现在没什么贞操观念,女孩子结婚之前有几段感情史,甚至发生关系都很平常,而且追求者多,反而会让她能找到能优秀的爱人。 不用现代观念看的话,就是拉米尔被女仆们占便宜,女仆们都是很现实的,她们只图拉米尔的脸蛋和身子,真要跟拉米尔结婚,她们是不愿意的。 因为拉米尔没有固定的工作,甚至一直赖在城堡里,不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拉米尔倒是很喜欢一个漂亮的女仆,可对方只是玩弄他,伤透了他的心,现在他已经不跟女仆们“玩”了,他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受到了践踏,决定守身如玉。 阿曼达倒是一直对男仆们不假辞色,她吃够了男人的苦,觉得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哪怕安斯艾尔一再讨好,她都视而不见。 只有拉米尔,她还愿意接近——毕竟拉米尔对她没有色心。 姆妈见到他们的时候很惊喜,她只知道萨克德有精灵,却不知道斯德丁也有。 于是她就被拉米尔他们带走了,拉米尔更开朗,更愿意说话,于是他就担当主讲人—— “那时候我被商人抓了!”拉米尔说的极为凶险,几十个壮汉抓他,他在打伤了一大半人之后才被抓住。 姆妈不知道他在吹牛,觉得拉米尔没给精灵族丢脸。 拉米尔:“然后我就被商人带去了集市。” 拉米尔:“一些有钱有势的人族会买精灵族回去当奴隶,但多数都是情人,有时候还会送出去交换。” 姆妈是知道这个的,但并不代表她再听一次不会生气。 拉米尔:“然后我就在集市看到了领主大人,那时候的领主大人不像现在,他当时看起来还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心软的孩子,我自己撞破了头,求他买我,他就把我买回来,也不让我当他的情人,还给我饭吃,衣服穿,不过我还是要干活的。” 姆妈问道:“什么活?” 拉米尔不愿意说自己当时的活是堆肥挖粪,就美化了一下:“开荒,垦地。” 姆妈笑了笑:“垦地很好。” 精灵族亲近自然,是不排斥耕种的。 虽然他们也不算太喜欢耕种。 拉米尔说了很久,姆妈听得也很认真,等拉米尔说完,姆妈才转过头问阿曼达:“你呢?” 姆妈明明不比阿曼达年长多少,但阿曼达却在姆妈的注视下慢慢红了眼圈,她咬着唇说:“我在打猎的时候,被人族抓住了,他们把我抓到这里,关在屋子里,让人族的男人来……” 姆妈站起来,站到阿曼达的面前,把这个可怜的姑娘搂进自己的怀里,用精灵语低声安慰着。 阿曼达在姆妈的怀里痛哭着——姆妈让她想起了她的母亲,也像姆妈一样美丽,高大强壮,她痛恨自己的弱小,要是她像她们一样,就不会被人族抓住了! 在得知阿曼达是被池晏救了以后,姆妈对池晏观感更好了,她奇怪道:“他为什么需要精灵族来这里?” 拉米尔:“我知道!” 姆妈看向他,拉米尔:“领主大人想让他的领地变成所有的种族都能和平共处的居住地。” 拉米尔:“他是位仁慈的好人。” 姆妈没有说话。 她看着天真的拉米尔。 统治各个种族?让各个种族和平共处?那是连奥斯汀大帝都没能做到的事。 奥斯汀大帝放逐了魔族,才能勉强让各种族和平共处,而他死后,平衡立马就破碎了。 而现在这位名叫池晏的领主,竟然想实现奥斯汀大帝都没能实现的事? 他太狂妄了! 可姆妈竟然不讨厌他。 她甚至觉得,或许她等待的不是精灵王,而是这个人。 一个有足够的能力,也愿意去打破壁垒的人,让精灵族从苦困中走出来。 姆妈垂下眼眸,嘴角竟然带上了一丝笑。 —————————— 使臣们在斯德丁待满了五天,就带着一车车陈粮走了,临走之前池晏还告诉他们,圣城一旦有什么大动静,他们其中必须挑出一人来斯德丁送信。 这些人当然无有不从,全都乖乖听话。 使臣们回去之后不会透露有关斯德丁的一句话,他们会乖巧的帮斯德丁说好话。 池晏坐在房间里的时候对老管家说:“我怀疑我跟罗塞的事,是王室的人告诉圣院的。” 老管家也说:“是啊,圣骑士还在我们手里,罗塞肯定会找公爵求助,公爵是必然会告诉王后的。” 池晏:“那王后为什么不发兵来打我?我这不是在明晃晃的挑衅她吗?” 哪怕是为了让自己屁股下的王位坐的更稳一点,王后都应该来打他。 克莱斯特这时候说:“她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圣院,而你在她眼里只有一座斯德丁,打败了罗塞是你运气好,但如果她打你的时候,你运气也好呢?” 发兵攻打一个远离圣城的城市,还输了,那她的王位才不稳。 池晏一点就明:“所以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圣院。” 池晏:“她想让我和圣院开战,窝里斗,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克莱斯特微笑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是魅魔,你觉得这件事你怎么做才是对的?” 池晏认真道:“没法解。” 这一手很简单直接,甚至堪称粗暴,但也确实很有用很致命。 他向圣院表达忠诚的话,那肯定要把兵送出去,但送兵!那怎么可能,他一个士兵都舍不得。 如果他不表达忠臣,圣院是不会容许圣院指派的领主违抗他们的,他们到时候必然要攻打池晏。 池晏的士兵也是肉做的,哪怕他们拥有更好的武器,池晏也不可能拍着胸脯说一个都不会死。 两边肯定都会有伤亡,而圣院肯定更惨,但不惨也无所谓,因为兵派出去了,就代表圣院在圣城里变得弱小了。 到时候王后只用坐在王位上,整个圣城都将在王后的手掌心里。 王后认定,圣院不会放过斯德丁这块肥肉,而圣院也不会觉得斯德丁的领主会拒绝他们。 就像一个养狗的人,也不会觉得狗会咬主人。 一旦这只狗不愿意当狗了,不听从指令了,主人才会更加生气。 池晏摸了摸下巴:“王后……” “看他们到时候谁会赢吧,等他们斗出个结果,就该我们登场了。” 第183章 池晏去见了坎贝尔夫人,坎贝尔夫人和班尼迪克现在住在斯德丁的一栋大房子里, 虽然比不上城堡, 但也足够了,班尼迪克虽然穷, 但好在坎贝尔夫人有本事,即便不当领主, 班尼迪克也有吃有穿,只是不能买奴隶取乐了——不过班尼迪克本身也不爱奴隶, 他以前喜欢开宴会, 现在不能开了,似乎也没什么。 现在的班尼迪克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艺术家, 花钱买最好的纸和颜料,每天作画。 只是从未进步过,池晏偶尔还会收到他送来的礼物,全是他的得意之作——挂厕所池晏都嫌不好看。 但毕竟是对方的一片心意,那些画作都被池晏让人刷上油之后晾晒干了放进柜子里,只等有一天班尼迪克真的成为画家了,再拿出来“嘲笑”对方。 坎贝尔夫人不怎么出去走动,她这次请见池晏, 是因为她调配出了一种药。 打虫药。 人喝下去以后,就会把寄生虫排出来。 并且是已经用死刑犯做过试验了。 现在的人几乎人人身体里都有寄生虫, 这是不能避免的,吃生食,喝生水, 都会让虫卵进入体内,再加上早些年的水源污染,无人例外。 这里没有过滤系统,也不像池晏一样非要把水烧开,人们取食甚至连打水清洗都嫌麻烦,再加上大城会往附近的水源倾倒排泄物,所以疾病肆虐,传染病只要有一点苗头,就会迅速扩散开。 现在的寄生虫不至于让人死,但它们在人的身体里,就会汲取人体的营养,有寄生虫的人吃再多都不会发胖,营养不被身体吸收。 穷人就更惨了,他们壮年时期就不强壮,老了更加孱弱。 坎贝尔夫人现在广收门徒,除了小黑小白以外,还收了很多人族徒弟,都是孩童。 “大人不如孩子的记性好。”坎贝尔夫人是这么说的,她一如既往的美丽,只是她的美又沉淀了,多了几分知性,火红的头发变得更有光泽。 小黑和小白站在她身边,但三人已经完全不像了,谁也不会把他们认成母子。 坎贝尔夫人让小黑去给池晏倒了一杯糖水,然后才坐到池晏旁边的椅子上,她说道:“我已经让孩子们都喝过药了。” 孩子们拉出来的粪便里都有寄生虫,把孩子们吓坏了。 班尼迪克也被坎贝尔夫人强压着喝了药,拉完以后整个人都羞于见人——他觉得自己是“虫子”们的母亲。 坎贝尔夫人对池晏说:“大人,我想让小黑和小白跟着您,他们很聪明,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他们的了,而且他们是魔族,能自保,也能保护您。” 小黑和小白估计已经被坎贝尔夫人提前打过招呼了,他们走到池晏面前,慢慢趴了下去。 几年时间,小黑和小白已经从孩童变成少年了,他们还小的时候,就有一双冷漠的,没有人味的眼睛。 现在长大了,眼里倒是有了几分人味——终于像个人了。 池晏有些迟疑:“他们还是太小了。” 坎贝尔夫人笑了笑:“大人,您因为他们年纪小而怜惜他们,但别人却不会,他们要在这里立足,就不能永远依附在我身边。” 她要给小黑和小白找个可以托付的人,让他们自己去成长,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他们除了配药以外,还会用毒。”坎贝尔夫人小声说,“这才是他们最重要的本事。” 坎贝尔夫人用袖子遮住嘴,轻笑着说:“只要您一句话,他们就能配出最好的毒。” 最好的毒,只要一点点就能毒死一头牛,一小把就能毒死上百人。 坎贝尔夫人是魔族,但也是奴隶出身,她生来就没有接受过道德教育,虽然她对世界的认识并不浅薄,但这也让她没有真正的善恶之分,她只知道利弊。 杀人有利,那就杀人,救人有利,那就救人。 但池晏并不讨厌她,甚至不觉得她残忍。 因为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就连他自己,也不能说自己是个无私的善人。 区别只在于,他用兵,而坎贝尔夫人用药。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也是残忍的,他知道罗塞那边的人攻打他之后,那里的平民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可能会比之前更惨,他们要干更多的活,却拿不到以前一半的酬劳,甚至被逼无奈,只能去当奴隶,混一口饭吃。 但池晏能停手吗?他不能。 所以他只能物化外面的人,这样他的良心和道德才不会折磨他。 他才能继续走下去。 池晏看着那两个趴在地上的少年,小黑和小白长得很像,他们是双胞胎,有相同的眉眼,甚至性格都很相似。 但他们是忠诚的,至少现在对他是忠诚的。 “那就让他们跟着我吧。”池晏点了点头。 坎贝尔夫人松了一口气。 她慈爱的看着两个孩子,她也确实像母亲一样关心和爱护他们,但是这一年她发现,孩子长大了,他们已经觉得自己羽翼丰满,想成就自己的事业了。 如果说以前他们还因为要掩饰自己的魔族身份而躲藏掩饰,现在他们已经没有这一层顾虑了,十四五岁的孩子,正是觉得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时候,而他们所能想到的最有权势,最风光的人就是池晏,所以迫不及待想为池晏鞍前马后。 至于他们真正想要什么,恐怕他们自己都还没有想明白。 但坎贝尔夫人已经惊觉,她管不住他们了,小黑和小白看起来一样,性格却迥异,小黑其实更像人,她对可怜人还是有怜悯之心的。 可小白不是,他甚至连魔族都不关心,他是个天生的凶器,是一把锋利的刀,但刀锋偏薄,刚硬易折。 她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孩子有一天走进绝路,就只能把他们托付给池晏。 于是除了打虫药以外,池晏还从坎贝尔夫人这里带走了两个小尾巴。 小黑和小白虽然也是魔族,但跟坎贝尔夫人一样,不知道混了多少代的血,他们的脸是漂亮的。 并且是一种妖媚的漂亮。 以至于池晏刚把人带回城堡,城堡里就开始疯狂流传“领主大人带了两个情人”回来这样的话。 仆人们看克莱斯特的眼神里都带了几分同情。 就好像克莱斯特是糟糠之妻,丈夫落魄的时候,他陪在丈夫身边,丈夫发达了,却另有新欢,新欢比他年轻多了! 克莱斯特:“……” 池晏听说的时候还笑了很久,他伸手去扯克莱斯特的脸颊:“还好啊!你还是最好看的那个!” 克莱斯特伸手抓住了池晏的腰,重重地撞上去,池晏笑得喘不过气:“真生气了?” 克莱斯特戏谑地说:“两个小崽子。” 池晏坐端了以后才说:“最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次管事们——也就是街道主任,提交了新的人口统计,斯德丁去年这个时候有两万多三万人,不算士兵,今年有了五万人,并且这个人数还在继续上涨。 商人们在池晏的授意下,一直在往斯德丁运送奴隶。 这些奴隶到达斯德丁以后,会被安置到城外的安置房里,然后给他们安排工作,等他们干上一段时间,就会被街道主任们领走。 过半年,他们才能拥有自己的户籍,这半年时间,是让他们从奴隶过渡到自由民的时间。 毕竟奴隶们不懂得怎么当自由民,他们需要引导,需要安全感。 “要杀一批人。”池晏叹了口气,他说,“有些商人已经开始打铁器的主意了。” 铁器自然是昂贵的,甚至比金银还要难得,因为打造铁器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老工匠,而石匠木匠易得,铁匠难得。 铁器就是武器,在这个档口,卖给圣院或是王室,都能让他们狠狠发一笔财。 甚至做完这一单生意,他们就能养老了。 商会内部也有了蛀虫。 池晏记得以前看过一句话,当有百分之百的利润时,就有人敢把人间法律踩在脚下。 更何况这还不是百分之百的利润。 —— 乔什带着自己的干儿子在萨克德收成衣和棉被,他现在也不去外面,在萨克德收到商品之后,就卖去阿利耶。 阿利耶没有手工业,只有农业,现在不少商人都盯上了阿利耶这块肥肉,迫不及待去抢占市场,甚至还有商人在阿利耶安了家,想成为阿利耶商会的一员。 乔什拿出银制酒壶,喝了一口酒,旁边的女人跟乔什搭话:“你这次买什么?” 乔什还是很客气的:“买成衣和棉被。” 女人笑道:“我还以为你也是来买铁锅的。” 乔什看着眼不远处集结在一起的商人,他叹气道:“铁器太贵了,我可买不起。” 女人一针见血:“是不敢吧?” 乔什锤了锤自己的腰:“莉莉娅,你就不要嘲笑我了。” 莉莉娅又长高了,她的父亲老约克,也已经完全把生意交给了她,并且为了防止她没男色迷惑,还给她找了三个貌美的情夫,这样她就不会因为深爱某一个男人,而把家族当礼物送给对方了,莉莉娅现在已经成了家族的领头羊,掌权人,更加成熟稳重。 家里的人,包括她的下属,都希望她去收铁器,无论是铁锅菜刀,收到手之后转卖出去,这些东西融了以后是可以做成武器的! 利益动人心,她最近已经感觉手下有人蠢蠢欲动,想越过她去做事了。 但这一切都让她觉得很不安,连她的情人都在夜里对她说他觉得很害怕,他觉得周围的人都变了很多。 变得更浮躁,更有攻击性。 莉莉娅笑了笑:“你手里的人还听话吗?” 乔什:“杀几个胆子大的,其他人就听话了。” 莉莉娅愁了起来,这就是她跟乔什最大的不同,乔什并不是一个家族都在从商,他唯一的亲人,他的侄子阿尔杰,现在并没有经商,而是去做了别的工作,还结了婚,看样子是准备在萨克德生根了。 所以乔什才能冷面无情的对待他的下属。 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亲戚,自然不会犹豫。 可她不一样,她的手下从她小时候开始就跟在她的身边,他们更像是亲人。 亲人犯错,难道能直接杀了吗? 莉莉娅:“我都有些羡慕费奇了。” 那个愚蠢的小少爷,竟然好好的活到了现在,并且虽然当不了继承人,可带着他自己的小商队,在几个城市之间游走,也能挣下一笔家产。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被以前的事吓破了胆子,连带他的亲信也胆小,根本不敢碰铁器生意。 所以他倒是不必为了这个忧愁。 乔什把酒瓶递给莉莉娅:“狠狠心吧,你不狠心,死的就不是几个人了。” 乔什:“领主大人虽然仁慈,但他也只是对他的人仁慈而已,他是不会对背叛者仁慈的。” “更何况,大人现在已经不靠商人了。” 乔什望着斯德丁的方向:“斯德丁永远在那,但商人,没了一个,还有下一个。” 莉莉娅深吸一口气。 乔什:“要取舍,死几个,十几个,几十个,都比全部都死来得好。” 莉莉娅苦笑一声:“我只杀几个,他们就会反对我了。” 她的位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稳。 乔什大约是觉得莉莉娅将来可以成为他的朋友,两人的生意也没有多少重叠,所以他倒是毫不吝啬的出谋划策:“你可以找大人借卫兵。” 莉莉娅看向乔什。 乔什:“只要你给钱,大人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到时候你再把他们约到一起,你的人在屋里把那些人杀了,再让卫兵去控制住他们的家人,这件事就解决了。” 莉莉娅想了想:“他们的孩子……” 全杀了吗?那她就更可能众叛亲离了! 但是不杀的话,她担心那些人的孩子会记住这个仇恨,她会有更多的仇人。 乔什:“或者你不杀他们,而是把他们关起来,再让他们的手下瓜分他们的东西。” 莉莉娅眼前一亮,这比直接杀人强得多,就算以后她把他们放出来了,他们原本的手下为了自己得到的东西不被抢走,就会自动自发的对付他们,甚至不用她出手。 到时候,这些人记恨的就不是她了。 于是莉莉娅对乔什行礼道:“感谢您。” 乔什笑着摆摆手:“现在形势这么复杂,多个朋友最好。” 这份情,莉莉娅领了。 那些聚集在铸铁厂门口的商人们很多都是从外地来的,他们并没有跟随斯德丁一起发展,而是在斯德丁发展成熟以后才过来,他们汲汲营营,想获得更多好处,也不知道领主大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雷霆手段,只觉得领主善良。 如果不善良,领主怎么会善待奴隶? 如果不善良,领主怎么会打了胜仗之后却没有杀死俘虏? 而善良的人,多数是软弱可欺的。 他们进一寸,领主退一分,他们就能不断试探领主的底线。 等他们觉得这个领主就像他们猜测的那样软弱的时候,他们就会露出獠牙,动手了。 矮人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虽然他们也觉得卖铁锅和菜刀给商人们不好,但领主大人没让他们不卖,他们就只能继续卖。 有时候还会有商人悄悄找到他们,让他们打造武器。 甚至愿意出高价带他们到其它城市去,在那里他们不用亲手打造武器,只需要带徒,然后就能享受权势美人。 但矮人们不敢,即便有人动心也不敢。 他们早年是奴隶,已经被吓破了胆子,真心实意的认为只有在领主大人的领地里,他们才能当人。 但商人们锲而不舍,终于说动了几个矮人。 他们计划在夜里把人偷出去。 然后送上马车,迅速离开这里。 特丽丝很快从矮人们嘴里得知了这件事,特丽丝已经生下了孩子,一个女孩——这让她松了口气,如果是男孩,她就只能再生了,但有了女儿,她就不必再生孩子。 这是他们的种族习惯,女孩会得到培养,延续种族,而男孩只能充当战士的角色,危急关头,首先要保全的也是女孩。 因为女矮人生的孩子,一定是矮人,但男矮人不一定能跟其他种族的女人生出矮人,他们无法延续这个种族。 而且特丽丝女儿长得也很健壮,并且不认人,谁都可以带她,女仆们带她和亲妈带她都一样,特丽丝就有更多精力处理萨克德的政务了。 “先不要管他们。”特丽丝对自己的属臣们说,“我们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属臣什么种族的都有,此时一个精灵说:“我们要等到何时的时候,把他们都抓起来。” “那被带走的矮人怎么办?” 属臣们看着特丽丝,他们担心特丽丝会因为同族的原因,包庇那些矮人。 特丽丝冷漠道:“萨克德没有种族之分,这里的人都是萨克德人,是领主大人的人,谁当背叛者,谁就得死。” 属臣们得到了准确的答复,这才离开。 只有矮人属臣留了下来。 他们惶然的看着特丽丝,一名女矮人趴在地上问:“特丽丝大人,他们毕竟是我们的……” 他们一起吃苦,一起受难,女矮人落下泪来。 特丽丝:“难道你要因为几个背叛者,让领主大人寒心吗?” 特丽丝的声音不大,但在这一刻却震耳欲聋:“你们还记不记得,没有领主大人,我们就是死了都没人安葬的奴隶。” “我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永远都是奴隶,现在你们要让我违背领主大人制定的规则,去包庇那些背叛者吗?” 矮人们缩着脖子。 他们其中也有人小声说:“可以把他们关起来,关的时间长一点,再让他们去干苦活,干个几年……” 特丽丝摇头:“一旦他们发现犯了这样的大错,却不会死,其他人只会胆子更大。” “更何况,他们活着,其他矮人会不去帮助他们吗?当你的朋友亲人求到你头上,你能说不吗?” 矮人们发起抖来。 特丽丝轻声说:“是领主大人太纵容你们了。” 特丽丝:“你们要记住,我们有今天,是因为领主大人,我们的忠诚其实不值一提,领主大人没有我们,还更多可用的人。” 特丽丝冷漠地说:“不是领主需要我们,而是我们需要领主。” “为了领主大人永远不抛弃我们,我们必须这么做。”特丽丝看着自己的同胞们。 他们是善良的,是软弱的,她必须骂醒他们,否则总有一天,他们的善良和软弱,会带着他们走进墓地里去。 矮人能有今天,她是绝不允许矮人再变回奴隶的! 为此,她愿意跟她的族人们为敌,他们可能会骂她,但她不在乎,她不是为了这些矮人,不是为了此时此刻的同胞,而是为了矮人的子子孙孙,为了他们的未来。 特丽丝使了个眼色。 卫兵就从走廊走了进来。 他们不顾矮人们的哀求抓住了他们。 “特丽丝大人!你不能这么对我们!你也是矮人!” “你还记得你是什么人吗?!你是矮人!你是我们的族长!族长不保护族人!” “特丽丝!你难道已经变成人族了吗?你当了这个城主,就以为自己是人族了吗?!” …… 特丽丝站在台阶下,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等到他们被拖下去之后,她才卸力般的坐到了台阶上。 女仆走到她的身边,小声安慰她:“大人,以后,以后他们会懂您的苦心的。” 特丽丝疲惫的摇摇头:“他们不会懂我,也不用懂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任何与领主大人为敌的人,都是他们的敌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平安的,顺利的活下去。 特丽丝艰难地笑了笑:“他们只是想看看,能从我手里得到多大的权力。” 她的族人们在试探她,他们曾经是多么淳朴啊。 可如今,他们变了。 什么都在变。 如果领主大人在这里,他们是绝不敢说这样的话的,他们只会悄悄处理掉那几个矮人,一句怨言都不会有。 可领主大人不在,在这里的是她,是他们的同族,所以他们才敢这么做,他们笃定她不会杀他们。 他们对领主大人依旧忠诚。 可他们也在努力给自己谋权。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人族拥有一切,却永远争斗不止,不得安宁了。 第184章 威尔正招呼自己的伙计把铁锅和菜刀装车,他并不是斯德丁的商人, 如果不是因为铁器, 可能他一辈子都不会来这儿。 这是他第一次运铁器,原本铁器只被允许买到斯德丁、奥特利和阿利耶, 但在这三个城是卖不上什么价钱的,毕竟一家一户有一口铁锅就足够了, 没人会买好几口铁锅,买来干什么?除了做菜快一点以外, 也没有别的好处, 还费钱。 威尔跟半路认识的“好友”小声商量着要怎么把铁器运出去。 好友是个花白胡子的老人,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 只有谈起这种事的时候,眼底才会闪过一丝精光:“到了晚上,会有人在城外接应我们。” 他们要把铁器悄悄运出去。 不能走大道,大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士兵驻扎,他们原本不理解,过路费明明只收一次,为什么士兵驻扎的那么密集。 现在他们懂了,这是以防出城的商人悄悄转道, 走小路把不能流出的货物流出去。 所以他们不能走大道,必须趁夜把东西运出去。 威尔有些担心:“可是萨克德晚上没有宵禁。” 萨克德确实让他们震惊, 但最让他们震惊的是,包括萨克德在内的几个城,竟然都没有宵禁, 也就是说,平民在深夜也能走在路上。 并且每条街道都有派驻的卫兵,一旦看到鬼鬼祟祟的可疑人,就会抓住询问。 加上萨克德人少,所以竟然连夜间的小偷小摸都没有几例。 并且从没有犯下绞首大罪的犯人! 对于威尔来说,这才是最神奇的,竟然会有这样的城,竟然能有这样的城! 他觉得他来萨克德之前的日子简直白活了! 老商人抿着唇:“所以我们才要更小心,不用担心,接应我们的人很有经验。” 威尔还是有些害怕,虽然在他们之前也有把铁器成功运出去的商人,但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商人购买铁器呢。 一旦被发现……他们会怎么样? “领主大人是个仁慈的人。”老商人忽然说,他说这句话的还有些嘲讽的意思,又说,“而萨克德的城主是个女人。” “一个仁慈的人和一个女人,就算抓了我们,又会怎么样?” 威尔咽了口唾沫,他想到对方承诺的给他的钱,那么巨大的利益,他没法说不。 干完这一单,他就可以回去养老了,不用再披星戴月,不用再担心得罪贵族,被砍掉脑袋。 于是他们先把买到的铁器运回租住的房子,这房子后面有仓库,足够堆放所有的铁器。 等半夜,他们的人就会把铁器从墙里弄出去,再从他们观察好的,没几个卫兵的小道运出城。 威尔还是很害怕,夜幕刚刚降临,他就已经紧张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是个小商人啊! 就连他的仆从都小声说:“主人,我觉得有些不对。” 仆从虽然是奴隶出身,但他是因为家族出错,被当地贵族处罚才变成奴隶的,这代表着他接受过教育,并且是高等教育。 他不仅会识字,还曾经读过书,了解过历史,他比普通人更多几分见识。 威尔阴差阳错的买下他之后,很快就发现了仆从与众不同之处,他自己不聪明,就一直把仆从带在身边。 他是非常依赖,也非常信任这个仆从的。 而且仆从也从来没有辜负过他。 仆从把威尔带到角落里,躲开其他人,对威尔说:“主人,这一切都太简单了,我打听过,以前购买铁器,必须是商会认证的商人,并且要在当地有家,有妻有子,有父母才行,并且还要严查跟父母妻儿的关系,但现在,只要你想买,就能买到。” 威尔吓了一跳:“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仆从:“我白天去找当地人打听,都不肯说,只有一个小孩愿意说。” 他花了很多功夫,几乎磨破了嘴皮,才从一个小孩嘴里套出来。 这是多么恐怖的事!一个城的所有人,对一件事守口如瓶,无论多大的好处都不愿意张嘴。 仆从的心脏到现在都还激动的跳个不停。 威尔更加慌张了:“这、这是个陷阱!” 仆从:“主人,我们必须要想办法,我们不能听那个老头的。” 威尔更慌了:“可我已经……我已经买了铁器,我现在退出,已经来不及了……” 到时候老头被抓了,他也会被供出来,街道上都是卫兵,他根本逃不掉的! 仆从紧紧抓住威尔的手:“主人,我有一个办法。” 威尔看向仆从:“什么办法。” 他已经快哭了:“快告诉我。” 仆从目光坚定地说:“告发他,主人,就在他搬运的时候,我们要冲出去,我们要把卫兵引来。” 威尔一张脸惨白:“……这有用吗?我们能冲出去吗?那些人会相信我们不是同伙吗?” 仆从:“主人,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了。” 但从今以后,威尔就当不成商人们,商人们不会觉得他是在保命,只会看到他在背后捅了合作人一刀。 挣钱的生意,多数都是违背规则的,谁也不会想要有一个随时随地捅自己一刀的合伙人,他们会孤立他,他的货物不会再能卖出去。 甚至会有商人想要杀他。 威尔在发抖,他看向仆从:“我、我以后、怎么办?” 仆从:“您以后不能离开萨克德,只要您离开,就会有人要您的命看,我可以和您一起去找个工作,然后把家里人接过来。” 威尔被安慰了,是啊,这还不是绝路,他好手好脚,是能找到工作的。 大不了他去当个伙计,去打铁,总能混到一口饭吃。 夜更深了,今天有乌云,抬头看不见星辰与月亮,墙外有猫叫,猫叫声又短又尖,三声之后又是三声。 老商人让从外地买来的伙计把铁器抛到墙外,墙外也是他的人,他们不能走正门,正门外就是街道,而墙外却是一条小巷。 他还转头,朝站在自己身后的威尔笑着说:“这笔买卖做成之后,老弟你就不用再奔波了。” 他们是同谋,所以老人并不担心威尔,威尔这个人太浅薄了,一眼就能看穿,连坑他都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这样一个傻子,就是送上门让他坑的。 老人已经打算好了,等铁器运出城之后,他明天就去买布料,他会比威尔先走一步。 然后他留下的人,就会向卫兵告发威尔买了一大堆铁器,一晚上之后全都不见踪迹。 卫兵在铸铁厂得到肯定的消息后,必定会找威尔要铁器,威尔拿不出来,这黑锅他就背定了。 老人给自己带来的壮汉使了个眼色,他们要把威尔捆起来,丢在房间里。 壮汉们朝威尔走过去。 就在这一刻,威尔的仆从忽然推了威尔一把,然后挡在威尔面前:“主人!快跑!” 威尔被推的差点跌了一跤,他跌跌撞撞的向前了几步。 一转头,就看到仆从勉强拦住了那两人。 但他太弱小了,他的大腿还没有对方的胳膊粗,壮汉一拳下去,他就跌坐到了地上,但他没有晕过去,也没有放弃,他抱住了其中一人的腿,用上了自己牙齿,狠狠咬在对方的腿上。 威尔想去救仆从,但另一个壮汉已经向他扑来了,威尔连忙往后跑。 他听见拳头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他听见仆从的呜咽声。 他似乎也闻到了从仆从那里飘散来的血腥味。 威尔咬着唇,他泪流满面的往外跑。 老商人怒骂道:“废物!快过去抓人!” 被仆从抱住腿的壮汉情急之下拿起一块石头,砸破了仆人的头,仆人依旧死死抱着他的腿,壮汉再一次砸下去。 仆人的手终于松了,他的脑袋上破了个洞,鲜血和脑浆一并流出来。 壮汉这才用脚踹开仆从,往外追去。 威尔从没觉得这个院子有这么大,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和心跳声,他的背后是壮汉那有力的脚步声,他知道,一旦他被抓住,他就完了。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他也什么都不敢想,他只知道他要跑,往外跑! 在跑出大门的那一刻,威尔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他声音颤抖地高喊道:“卫兵大人!大人!有人要偷卖铁器出去!要私运铁器出去!” 他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差点吼破了自己的喉咙,他忽然喉头一甜,吐出了一口血。 然后……然后一队卫兵就跑了过来。 只在他身后的壮汉只能停在离他仅有五步的地方。 接下来的事,威尔有些不记得了,他迷茫的看着卫兵们冲进去,看着那些人一个个被捆住手脚。 然后他也被带了进去,他看到了仆从。 仆从躺在地上,他的头上被开了一个洞,他没有呼吸,身上的温度也在流失,他的手指还紧缩着,即便死了也没有完全松开。 威尔跌跌撞撞地走过去,他的眼睛一片血红,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他膝行过去,把仆从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 他知道自己不聪明,能挣下家产,多亏了他的仆从,他也从来不以主人的身份限制仆从。 有时候他觉得仆从就像是他的亲兄弟,他们一起经商,一起历险。 他们父母不同,但他们就是兄弟。 威尔先是小声呜咽,然后放声大哭,如杜鹃泣血。 然后他小心翼翼的把仆从放下,他双目赤红,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眼里没有卫兵,只有那个被捆住的老商人。 他猛地扑过去,竟然活生生从老商人的脸上咬下了他的鼻子,咬下了老商人的脸颊上的肉。 他已经变得不像人了。 卫兵们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把威尔拉开,老商人痛得大喊大叫。 卫兵怕老商人现在就死了,为了给对方止血,先是直接冲着老商人的脸泼了蒸馏过许多次的酒精,然后又糊上止血草药。 一系列操作下来,老商人生不如死,晕了过去。 而威尔不哭不闹,他死死地盯着老商人。 他们被一起关进了地牢,那些伙计和打手被关到一边,威尔却和老商人被关到一起。 看管牢狱的卫兵们上过战场,看过不少死人,断手断交也不少见,但是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脸上被咬下肉,没有鼻子的人。 光是看着,就知道上嘴的人要花多大的力气。 卫兵们看着都牙酸。 “今晚抓了多少?”一名年轻的矮人卫兵问另一个人族卫兵。 人族卫兵吃了一小片脆面包,笑嘻嘻地说:“不止两百。” 矮人也笑:“那群商人,真以为领主大人是傻子。” 人族卫兵摸摸自己的下巴:“这下他们的胆子要吓破了。” 一晚上,他们一共抓到了包括商人和仆从以及伙计打手在内的两千人,这还不包括在城外抓到的接应的人。 但这其中,只有威尔一个人主动揭发。 池晏也在第二天下午来到了萨克德,跟他同来的,还有斯德丁奥特利以及阿利耶的商会会长。 这几个会长刚下马车,就已经害怕的浑身发抖了。 商人们各自为政,可他们担心池晏不会这么想,如果池晏因此恨上了商人,那他们就全完了。 以前就有一位大贵族,因为被一个商人坑了,所以就对领地里的所有商人都非常残忍,一旦他看哪个商人不顺眼,就会让人把商人吊死。 有权有势的人一旦迁怒,他们这些商人是没办法抵抗的。 谁拳头大,谁就有道理,就只能听谁的。 池晏直接去了萨克德的城堡,特丽丝已经带着一众官员等着城堡门口了,池晏一下马车,所有人都臣服在他脚下。 可他目不斜视,只是在经过特丽丝的时候说:“跟我进来。” 特丽丝连忙站起来,跟在池晏身后。 池晏顾忌着要在官员面前给特丽丝留面子,所以没让任何人跟上,特丽丝也很惶恐,两人穿过走廊之后,池晏才转头看着她:“你下不了手?” 特丽丝咬着唇,她说:“不,大人,只是现在还不能杀他们……” 那些被她关在牢里的族人,她一直狠不下心真的杀了他们。 池晏:“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来管理萨克德吗?” 特丽丝不敢回答。 池晏笑了笑:“因为你是个难得冷静的人,从你坐上这个位子开始,你就不属于矮人族了,你属于我。” “现在你要为了矮人族,违背我定下的规矩?” 特丽丝连忙跪下去,她已经很久没有跪过了,但此时,她跪的利索极了。 池晏:“你要知道,你管理的这个城,不仅有矮人,还有精灵地精和牛头人,他们全都是你的子民,你觉得只有矮人才是你的子民吗?” 特丽丝:“不!大人,我没有……” 池晏有些疲倦的摆摆手:“我不在乎你是怎么想的,我只看到你是做的,在你发现他们胆敢违背规矩的时候,你就该当机立断,那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告诉所有人违背规矩的代价,也就不用我来走这一遭了,特丽丝,我信任你,对你有期望,才让你坐到这个位子,你就这样回报?” 特丽丝羞耻的脸都红了:“大人,我错了,您惩罚我吧。” 大棒打过了,该给颗糖了。 池晏叹了口气,俯身亲自把特丽丝扶起来:“特丽丝,你只是犯了一个错误,但好在这个错误并不致命,还有改正的机会。” “只有你公正的对待所有人,矮人族才能过得好,你越是偏爱他们,他们之后只能更惨。” 特丽丝胆战心惊地站起来,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池晏了,她悚然发觉,她确实有偏向。 如果犯事的不是她的族人,而是其他种族的人,她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就会直接叫人砍了他们。 她以为她很公正,但这只是她的错觉。 特丽丝打了自己一巴掌,那声音脆响:“大人,您处罚我吧。” 池晏也不是真的要把特丽丝免职,是人就有偏向性,这是无法避免的,现代还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样的话,更何况还是这里这种种族区别这样大的地方。 他只是借这个机会提醒警告一下特丽丝。 这几年,特丽丝在萨克德干得很好,固然有他开了个好头的原因,但并不能抹杀她的功绩。 她需要成长,而池晏也愿意培养她。 池晏现在缺人才,他没有经历在短时间里培养下一个接替特丽丝的人。 于是他说:“我要你亲手处决那几个矮人。” 特丽丝咬牙道:“谨遵大人的吩咐。” 池晏:“你杀了他们,矮人族就会视你为仇人,他们会觉得你背叛了种族。” 特丽丝悲戚道:“大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池晏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朝前走去。 他让她成了孤家寡人,她要在这个位子上坐稳,就永远需要他的支持。 不然矮人们就能逼死她,她必须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她被永远绑在了他的身上。 池晏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很残忍。 但很快他就从这种情绪里抽身而出。 现在的他,经不起背叛,经不起内乱。 农村包围城市在这里是行不通的,很多大城和严密的组织,都是被从内部瓦解。 池晏不能让自己的城市也落到那样的地步去,不然不等敌人进攻,他这里就已经乱了。 他没有去看那些商人,也不准备去看他们,听他们的解释。 而是让卫兵们把商人们牵出去,游街。 平民们很快知道了这些人的罪行——因为有卫兵高声宣讲。 “他们偷铁器卖到其它地方。” “卖出去以后那些铁器会被重新打造成武器。” “那些武器会被用来攻打我们!” 平民们仇恨的看着那些商人,他们捡起手边能捡到的任何东西,朝着那些商人砸去,商人们也被地方躲,只能埋下头,弓着腰。 他们以为这就是最严重的惩罚了。 他们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商人,这里的城主肯定不会把他们全杀了。 他们还有那么多财产!把财产都交出来,肯定能保自己一命,毕竟他们死了,这里的城主就再也拿不到那么多钱了。 卫兵们把这群商人带着在城里绕了两圈,然后又把他们带到了一处砖泥搭建的高台上。 然后一个专管刑罚的官员,就站在高台边喊了一串名字。 那些被叫到名字的商人被卫兵们牵到台上,被勒令跪下,然后官员继续喊:“这些人害我萨克德,现判,斩首!” 首字落音,跪在台上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拿刀的卫兵砍断了头。 这些卫兵都是大力士,换个力气小的,根本没法一刀砍断,还要找角度。 也多亏了这些钢刀,铁刀也不行。 台下瞬间禁声。 连商人们都哑了,等他们回过神来,就开始疯狂呼喊:“我有钱!我有钱!我愿把所有财产献给萨克德弥补我的罪孽!” “别杀我!我还有孩子和父母!别杀我!我也拿钱,我拿钱!” “大人,求求你们,饶我一命吧!” 平民们也被这一幕吓到了。 更何况那些被池晏专门从其它城市带来观刑的商会会长和成员们。 官员继续喊名字,卫兵继续抓人,一颗又一颗人头落地,染红了高台和高台下的石板路。 直到威尔被抓上了台,他失魂落魄,并不求救,好像已经失去了灵魂。 按官员却说:“威尔,虽然私贩,但因为举报私运铁器有功,功过相抵,免除一死,带他下去。” 卫兵又把上台的威尔拉下去。 商人们都会记得这一天。 这一天,萨克德的天似乎都是红的,他们鼻尖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商人的血染红了萨克德的路。 领主大人没有听他们的一句求饶,甚至没有露面。 也不贪图这些商人的家产。 他只是要吓破商人们的胆子,他要立一个用鲜血开路的规则,从今以后,萨克德不会再有一口铁锅,一把菜刀流出去。 池晏站在城堡的窗边,克莱斯特站在他旁边,两人一起向下看去。 克莱斯特无声的把池晏搂进怀里。 池晏面无表情,他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他在做正确的事。 他要保护的不是商人,而是更多,贫困的,可怜的,死死挣扎要活下去的,占大多数人口的平民。 为此,他必须做到心硬如铁。 乱世用重典,他只能这么做。 第185章 鲜血染红了行刑台的石板,但又似乎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平民们只为了要害他们的人死了而兴奋。 而商人们在发现池晏手中的刀锋之利后就迅速转换了立场, 聪明的商人并没有下场,但他们背地里不是没有鼓动过小商人的野心, 等小商人们试过了,他们才会下场。 但小商人的下场就摆在这里, 他们还是惜命的,乖乖的重回了自己的位子。 商会的会长们被吓破了胆子——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商人死, 甚至商人死了, 他们还有遗憾死的不是自己的对头。 他们很少会有兔死狐悲的感觉,这个人商人死了, 市场就大了,我就能去蚕食他的地盘。 但他们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商人死,那么多,一颗又一颗人头。 似乎那些人头里,原本也应该有他们的。 商人们吓破胆子以后,池晏就轻松了,他们不再敢阳奉阴违,也不再敢试探池晏的底线。 与此同时, 池晏还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阿利耶的小麦丰收了。 阿利耶现在有了一个新的官位——农官。 就是当地种地种的最好的人, 他们知道如何间苗,什么天气适合播种,什么时候应该收获, 怎么治虫害,怎么肥田。 他们并不是一味种地,他们是种地里头会思考的人。 池晏让管事把这些人挑出来,然后给他们划分好土地,他们要把自己的知识教给区域里的农民。 谁所在的区域收获的多,谁就能升职,得到更多工资和奖励。 农民也不会拒绝,谁不希望自己的产出多呢?毕竟他们这两年是不必交税的!种出来的粮食都是他们的! 而且早就有粮商过去,跟阿利耶的商会商量好的价格,他们是绝对不会亏的,卖一大部分,那些钱足够他们过得很滋润了,小部分留下来自己吃和当下一年的粮种。 怎么留种,也有农官教他们。 阿利耶的人活的很单纯,他们每天就是下地劳作,劳作结束之后,就能去城里的饭点或是酒馆,喝一点小酒,吃一点便宜的美食。 再加上阿利耶的人口简单,所以阿利耶人过得淳朴又幸福。 有些家里人口多,土地多,自己种不过来的,还会找小工。 他们给小工发工资,但粮食还是他们的,小工可以决定什么时候来,也能决定什么走,他们要去管理处签合同。 阿利耶解决了很多待业人口。 这让池晏觉得很高兴,他这时候才发现,阿利耶是一座多么可贵的城市,一座以农业为主的城市,没有农场主,以前的领主是担心大农场主会损害他自己的利益,所以变民为奴,这样他自己的利益就能得到保障,正因为没有农场主,才让池晏现在这么轻松。 除此以外,还有另一个好消息,制火坊的矮人们研究出了新的火药配比,他们还尝试着把钢珠加入炸药包里。 因为他们觉得上次打仗的,炸弹的威力并不怎么好,很有威慑力,但没有太大的杀伤力,而正好萨克德这边的铸铁厂已经能大批量的制作钢珠了。 所以他们就抱着成功最好,不成功也没什么的念头尝试了一下。 炸弹炸开之后,钢珠会被一瞬间的爆发力弹射出去,这些钢珠都不算小,但也不太大。 如果弹射的地方合适,就能瞬间要人的命,如果弹射的地方不合适,也能让人失去战斗力。 矮人们兴奋鼓舞,在用鸡鸭试验过后就连忙来找池晏献宝了。 池晏也没想到土著也能想到这样的办法——他觉得自己小瞧了他们的智慧! “我太自大了!”池晏对着老管家自省道。 他从现代穿越而来,觉得按照历史,这个时代的人都不会“聪明”到哪里去。 他们可能有人知道怎么玩弄人心,知道怎么当个合格的政客,却很难有人突破时代限制去发展这些东西。 池晏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我太自大了。” 他愿意自省,只要他每次都能见到这样智慧的产物。 池晏接见了那些矮人,并且给他们都封了官——火官。 他们会拥有自己的官服,但是不议政,除了奖金以外,他们还能带徒,不过这些徒弟必须是对池晏忠心耿耿的人。 池晏把他们狠狠地夸了一顿。 “你们不是在制造武器。”池晏给他们戴高帽,“你们是在拯救更多和曾经的你们一样的人。” “只要有你们在,斯德丁的人就是安全的,你们是斯德丁的建设者,是斯德丁的英雄。” 然后池晏就让人给他们带上大红花——没有正红色,粉红色也将就吧。 矮人们就这么进城堡被夸了一顿,又被仆人们拉去洗澡洗脸,还给他们的头发上了油,让他们看起来油光水滑的,再在胸前戴上粉红色的花,然后——他们就坐上了马车。 不是有顶棚的马车,而是四面透风,像战车一样的马车。 他们被拉着在城里的街道上“游行”,他们的旁边有好几个嗓门大的人来回宣讲他们的功绩。 “他们是斯德丁的英雄!” “他们打造的东西,让斯德丁的人都过上了安全的好日子!” 平民们很少见到“游街”的人,还不是犯人,他们爆发了巨大的热情,他们不扔石头和臭鸡蛋了,而是扔鲜花。 马车上一群老实疙瘩一般的矮人汉子羞红了脸,但他们的腰板是打直了的,他们的胸膛是挺起来的,他们从生下来到现在,第一次有这样的遭遇。 他们还看到了路边的矮人们,他们的族人们跳起来,像是自己被夸奖一般跟身边的人说:“那是我的族人!” “英雄是矮人!是我们的族人!” 这一天足以被所有矮人铭记。 火官们胆战心惊的出去,风风光光的回来,然后就跑回制火坊,开始继续钻研。 他们在人们重重艳羡敬佩的目光中,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制出更好的火药,威力更大的火药,这就是他们人生的全部意义。 什么事都无法阻挡他们。 阿利耶的粮食也到了,每个农户划分田地的时候,都要签一个合同,官方有优先购买权。 当然,官方也会按照市价买,收获后的半个月内,官方不买,农户才能把粮食卖出去。 池晏这次买了一半的粮食,这也足够多了! 阿利耶有那么好的土地,土地肥沃,撒下种子见风就长,当然,如果有系统的种植方法,收获的能更多。 粮食被一车车运进几个城的粮仓。 池晏终于有足够的钱和粮了。 贫困救助也终于开始了。 池晏颁布了一条政令,无父无母的孤儿由城堡抚养,家里劳动力缺乏,没有固定工作的,每个月也能领低保。 这个怎么评定呢?低保户的评定由街道管事来,然后池晏再派人去抽查,如果抽查出不符合的,不仅谎报的要被处罚,管事直接革职,并且没收家产。 到时候谎报的平民,最多罚钱,但管事却连住的房子都保不住。 并且还要游街示众。 所以等管事报上名单,池晏让卡迪派人去抽查的时候,没有一例与现实不符的。 低保也只是最低保障,让人吃不饱,但也饿不死,不发钱,只发粮食。 这条政令一下,池晏的声威到达了顶峰。 无数平民自动自发的在清晨手持一朵鲜花来到城堡门口,他们像是曾经跪拜圣灵一样跪拜城堡里的池晏,然后把鲜花插在城堡对面的一片花田里。 这样的举动连续了五天。 除了斯德丁以外,其它几个城市也都一样。 现在最让池晏头疼的是扫盲,这里的人学文字的第一件事是学字母,不像他老家,只要会读音,就能利用文字的特色扫盲——汉字是公认的不好学,但这只是对外国人来说,为什么汉字没有被拼音取代?就是因为汉字是象形文字,它是从图画演变来的,只要你知道读音,再理解这个字构成原因,多写几遍,总能记下来。 扫盲也只需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教。 但字母不一样,他没办法让平民们理解每一个字母,只能让他们硬记。 他没有那么多老师,不能让老师看盯着平民们背字母表。 等他们把字母背下来了,才能让他们记单词。 池晏现在最缺的不是钱,不是粮食,不是武器,是识字的人。 文盲太多了!实在太多了! 斯德丁里,一万人中可能还没有一百人识字。 就连很多管事都无法写出一篇利索的文章。 池晏让所有的神职人员都转行了,他让圣院变成了一座扫盲学校,圣院里所有的神职人员,不管职位高低,甚至伯特莱姆都要当扫盲老师。 第一批学生都是自己报名的——为了让人们愿意读书,池晏让扫盲学校包伙食,一天一顿。 于是就有很多有工作的平民送孩子过来。 也有很多打零工的,白天来圣院学习,混一顿饭吃,晚上再去打零工,一天一顿也足够了。 伯特莱姆倒是很兴奋——他总算有点事做了! 之前他在圣院里什么都做不了,不许祭神,不许祷告,他们相当于被关在了这里。 但圣院成了学校以后,他们作为老师,是能得到一点自由的! 圣院足够大,一个老师可以带三四十个学生,神职人员们还没缓过神就走马上任,他们大约是闲的太久了,终于有点事做,反而十分投入。 池晏也去旁听了几节课,发现他们教学生并不像他想的一样先教字母,再教单词,而是直接教文章。 就是给孩子们一人一篇文章,先让他们背,背完以后对照着文章记下这篇文章里的单词。 然后就是默写。 效率很低,但好在多数是小孩,小孩的记性就是比成年好。 无论学什么,越小学越好。 比如一个孩子,父母是两个不同国家的人,他从小在一个混乱的语言环境下长大,但依旧能通两国语言,这是因为混血儿都很聪明吗?不见得。 池晏还给神职人员们上了课,教他们数字和乘法口诀。 与此同时,圣院那边又派人来了。 这次圣院不跟池晏绕弯子,而是直白的告诉池晏——圣院长召见。 池晏对圣院长并没有多少了解,还不如他对王后的了解深,他知道王后的身世,她的人生历程。 但他对圣院长一无所知。 圣院长多大年纪,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亲朋好友,他都不清楚。 这次来的使臣是个池晏不认识的人。 也就是说上一批回去的人,并没能糊弄到圣院,只是那时候圣院没能腾出手来管他,现在圣院能喘口气,就派人又来了。 这次池晏没有给对方洗脑。 洗了也没用,看来圣院并不全是蠢人。 一般这种组织,蠢人是多数,但站在上层的人都不会蠢,他们只是利用信仰,把“工蚁”变成蠢货而已。 “工蚁”不需要智慧,有了智慧,“工蚁”还会甘愿当“工蚁”吗? 圣院内部的统治还会稳吗? 人的贪欲不会变小,所以圣院就造出了一个不能存在贪欲的环境。 但这是不符合人性的,长此以往,可能再过几百年,圣院要么变成一群傻子的聚集地,要么成为一个可怕的组织——这个组织只有一个声音,所有人都有同样的意志,那就太可怕了,邪教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这个,他们可以让人丧失自己的思考能力,成为联合体,他们只有一个头脑,只听一个声音,只拥有一个意志,他们不会后退,只会向前! 可惜时不允圣院,他们还没有走到那个地步,就迎来了危机。 池晏甚至觉得,如果圣院真的发展到了那一步,那么即便他造出更多武器,也只能把他们杀光,而不能叫他们臣服。 而人可以杀光,意志是杀不光的。 池晏松了口气。 幸好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幸好王室出了一个有脑子又有野心的王后。 否则池晏都没有什么信心去跟圣院抗衡。 池晏对克莱斯特说:“看来这次我必须去了。” 克莱斯特还没说话,老管家就急急忙忙地说:“大人!那是圣院的地盘,他们要是想对您做什么……” 池晏笑了笑:“我没那么傻,我不会引劲就戮的。” “如果我不去,我就不会知道圣院到底什么样,就不会知道圣院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池晏微笑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一无所知,到时候像无头苍蝇一样冲进圣城吗?” 老管家忽然往后退了一步,他神色有些复杂的说:“圣城还有王室。” 老管家不蠢,他跟了池晏这么多年,看着池晏从一个小小的庄园主,从一个只知道发愁吃什么喝什么的少年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也从池晏的种种举措中看出池晏隐藏在大公无私下的野心和欲望,既然可以做到,有胜算,为什么不去做? 但他希望,池晏能用更温和的手段,更长的时间去策划。 更何况,亲口听池晏说出来,比他猜出来更让老管家震撼。 克莱斯特在旁边轻笑道:“王室有什么?” “王室手里的兵不超过二十万。” 而圣城最多五万,圣城附近是平原,没有地方可以藏兵。 其他的兵,也都是贵族手里。 王后必须花大力气拉拢贵族,她现在烦恼的应该是怎么度过祈灵节。 但圣院就说不定了,现在圣院看起来处在劣势,但他们背后有弗兰度,弗兰度的兵进了肯蒂斯,藏在哪儿? 圣院跟弗兰度的国王有什么样的交易?还有没有找别的盟友,这一切池晏都一无所知。 克莱斯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斯德丁有你,还有卡迪,特丽丝刚被警告,萨克德这几年内都不会出事,奥特利有我的人,阿利耶足够封闭,池晏可以去一趟圣院。” 克莱斯特笑了笑:“正好可以带兵过去。” 老管家和池晏一起瞪大了眼睛,老管家是恐惧,池晏是激动。 池晏:“对!应该带兵过去。” 这是炫耀,炫耀他的武力。 投鼠忌器,到时候王室和圣院都不会愿意独自动手对付他。 到时候他们要么联合在一起,先把池晏灭了,要么拉拢池晏。 为了防止他们联合,池晏得做些事,但这样也会使得他能名正言顺插手圣城,到时候拉拢他的那一方,一定会给他一个正式的,足够让他站上舞台的身份。 克莱斯特微笑道:“我们手里现在有八万士兵,带两万走。” 克莱斯特这两年也陆陆续续带来了几万魔族,他不能一次带来太多,他必须要让前一批魔族习惯了地上的生活,才能带下一批来。 不然这些魔族数量众多,又不知道怎么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就会闯祸。 池晏心里忽然有些甜蜜,克莱斯特一直懂他,并且从没想过改变他,反而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克莱斯特都在支持他。 有时候池晏都奇怪,克莱斯特自己没有野心吗?他不想要带领魔族占有这个国家吗? 但克莱斯特就是不想,是真的不想。 克莱斯特不爱任何人,他甚至不爱自己的族人,他满身戾气,只有杀意。 现在他爱池晏,于是就愿意为了这份爱,化身为池晏手中的尖刀,池晏身前的盾牌。 池晏想的越是明白,就越是感动,感动中还带着一丝庆幸。 庆幸自己寿命跟克莱斯特一样长,不然如果他真的是一个普通人族,活不到几十年就去世了,在他死后,克莱斯特是绝不会支持他的继任者的。 到那时候,克莱斯特说不定会毁了他辛苦建立的一切。 可能世界就是这样,总有一个平衡。 平衡克莱斯特的就是他。 而平衡他的就是克莱斯特。 有克莱斯特在,他就不会变成奥斯汀大帝那样的人。 奥斯汀大帝的王后无能为力,只能一死告慰族人,未尝不是因为她手里没有权利,奥斯汀大帝即便爱她,也不会被她制衡。 她只能选择一条绝路,如果她当时有自己的势力,奥斯汀大帝就只能想另外的办法,魔族就不会被赶入深渊之下。 或许奥斯汀大帝能想出一个更好的让魔族和其它种族和平共处的办法,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乱象了。 他没有压力,没人能制衡他,他自然就能选择最简单粗暴的办法。 池晏既然已经准备前往圣城参加祈灵节,就要做好全部打算,军队的事有克莱斯特去忙,他自己忙的则是“礼物”,现在什么礼物都比不上武器,优质的长刀箭矢,这些要带走一大部分,好在他库存是够的,除此以外,他还要带上金银,这些要用来收买贵族。 他甚至还带上了一批美人。 这些人全是男人,自动请缨,其中就包括贾斯特。 贾斯特已经回来了,他在听说池晏要去圣城之后,就天天想尽办法在城堡里转悠,因为他的老师是管家,所以仆人们也给他几分面子。 然后,他就向池晏献计了。 美人计。 很老,但也很有用的计谋。 贾斯特甚至连自己都没放过,他勉强算是个美男,但也美得勉勉强强,他告诉池晏,不要只盯着男人。 圣城还有一堆贵妇,贵族们或许嘴紧,但他们的妻子和情人就不一定了,并且他们可以伪装成半阉。 什么是半阉呢?就是留鸟去蛋,贵妇不会因此怀孕,她们的丈夫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池晏好奇的问他这要怎么伪装,脱了裤子不就一看便知吗? 贾斯特:“大人,有很多卖半阉的商人,您到时候把他们也带上,我们藏在其中就可以了。” 池晏有些犹豫,他倒不是觉得不道德,而是他这不就成龟公了吗? 难道他见一个贵妇,就送对方几个男人? 贾斯特小声说:“大人,不用您费心,我会布置好的。” 他要趁这个机会让领主大人看到他的才华!他绝不是只会在外面忽悠人,他也绝不会永远当个在别人眼里没有姓名的人! 池晏难言复杂的看着他:“那你去安排吧。” 他算是知道男人的道德底线有多低了。 怪不得这个时代有那么多自愿当男妓的男人。 这个贾斯特……嗯……很有想法。 第186章 这次去圣城,池晏就没准备低调行事, 萨克德的染布坊发现了新的矿物染料, 能把衣服染成深灰色,接近纯黑色, 但要稍微浅那么一点点,于是池晏要带走的两万人大军, 自然就有了新衣服穿,这让染布坊和制衣坊的压力更大了, 于是找了不少“临时工”, 现在萨克德的各个工厂分工更加明确了。 织布厂只织布,分有麻布和棉布, 染布坊只染布,制衣坊只制衣。 连打铁的都分开了,铸造生活用品,比如铁锅菜刀的是一部分,打造武器的是一部分。 正因为这个,效率反而提高了不少。 被挑选出来的两万士兵,全都是教官们按照身高,身材和能力挑选出来的。 全部往那一站, 再穿上深灰色军服,压迫力和给人震撼程度绝对没得说。 他们手里的武器也变了, 骑兵拿的是长刀,锋利无比,吹毛可断。 步兵前锋也是长刀, 但后排就有了长枪,更后则是盾兵,而压阵的则是炮火连,他们手里没有武器,只负责用特质的投射工具投射炸弹。 准确的说,池晏要带走的这两万人,就是合萨克德、斯德丁、奥特利以及阿利耶四城之力锻造的精英部队。 他们都是上过战场且好手好脚平安归来的,也都是经过无数日夜训练,听从号令,令行禁止的优秀士兵。 有时候在战场上,比的不是那边的军队有多少人个人能力更强,比的是谁的士兵能听话。 教官们也是走一半,留一半。 这些教官都被克莱斯特教破了胆子,就算留下来,池晏也笃定他们即便敢起坏心,也不敢真的做坏事。 有时候恐惧比爱戴还要让人忠诚。 人们总是更容易背叛一个好人。 而不敢背叛一个坏人。 除了士兵和兵器外,池晏还要带走很多粮食,干粮最多。 干粮就是黑面包和卡托饼了,黑面包虽然哪哪都不好,但有一个优点,放的久。 如果没有碰水,一直保持干燥,能存放两个月甚至更长时间,而白面包两周就要起毛。 卡托饼也能存放很久。 总之,自从池晏要去参加祈灵节的消息放出去之后,各个城市都忙碌的不行,但收入也肉眼可见的多了不少。 很多找不到工作只能领低保的人,这下都能在短期内获得一笔不少的钱。 不会烤面包?没关系,你会磨面就行。 没力气磨面?那也没关系,你会筛面就行。 什么?你连筛面都筛不好?那你就去把小麦弄下来吧,这要是再不会,你不如找你妈妈把你塞回去重生一次。 但也有人很不安: “领主大人要去圣城了?” “祈灵节?可我们不信圣灵啊!” “说不定领主大人信呢?” “那不可能!领主大人要是信圣灵,怎么可能允许我们信天母?” “那……那肯定圣城逼着领主大人去的!” 几个城里忽然都传出来圣城强逼着领主大人过去,要害领主大人! 这对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的平民们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 他们不见得对池晏本人有多少感情——他们甚至连见都没见过池晏。 但他们都很清楚,有池晏,才有他们的今天,他们不必溺死自己的孩子,不必饿着肚子喝风,也不必为了一口吃的就把自己卖出去当畜生。 可要是池晏被害了呢? 这一切就没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从未得到,而是得到后失去。 一个穷人一夜乍富,和一个富人一夜破产,这是两码事。 多少富人破产后选择跳楼,就是接受不了落差。 “不能让领主大人去!”平民们想出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对!我们拦住领主大人!不叫他去!” 也有人提反对意见: “领主大人不去,要是圣城觉得大人有反心,派兵过来打我们怎么办?” “对啊,而且只是去祈灵节,他们不可能在祈灵节上害大人吧?” “更何况,大人肯定比我们聪明,要是大人自己都决定去,我们不让他去,是不是不太好?” 平民们忧心忡忡,甚至有人每天都要在城堡旁边转一圈。 但也有很多人,想要追随池晏去圣城! 其中以青少年最多,这群处在少年和青年中间的男女,他们受了几年苦,在还没有把苦难刻进骨子里的时候,池晏就来了,然后他们就不愁吃喝,甚至可以读书学习,跟小伙伴们玩耍了,所以他们胆子很大,并且对池晏有一种狂热的崇拜——少年慕强,池晏就是这里最强的人。 并且他们最津津乐道的,就是奥特利和罗塞曾经攻打斯德丁的事。 奥特利那么多人,连夜偷袭,结果连斯德丁都没能靠近就被打败了。 罗塞集结了数城之力,凑出万人大军,还有几千骑兵,都被斯德丁的军队斩于马下,不是死了就是被俘虏。 而他们父辈,都是参加过这两战的! 甚至有不少人的父亲,这次都要随军出发,跟着池晏去圣城。 在他们心里,池晏应该是个勇士,一个有勇有谋的战士。 克克就是想要追随池晏去圣城的青少年中的一员,他家住在内城,父亲已经退伍了——他父亲是打过罗塞的,但因为受伤,失去了一条胳膊,所以光荣退伍。 他还记得自己父亲被送回来的时候,虽然血已经止住了,但脸色苍白,好像下一刻就会死,一家人都害怕极了。 毕竟他们家除了父亲以外,就只有他这个长子还算有点力气,能去找活干,母亲还要在家带他的四个弟弟和妹妹。 结果军队的官员来了! 说他父亲是因战事受伤,所以每个月他们家都能领到粮食。 粮食能领多久呢? 领到他父亲去世为止! 虽然给的粮食并不算多,但也足够一家人活下去,不会饿死了。 除了粮食以外,还有钱,并且官员也说了,如果他们家只想要粮食,或者只想要钱,都可以。 他父亲就做主,不要钱,只要粮食。 因为粮价是不稳的,准确的说不是粮价不稳,而是钱的购买力不稳。 所以只要粮食是最好的。 后来父亲能动了,他能下地走动,甚至能靠一只手干点活了,他们家就彻底好了起来。 他妈妈去了孤儿院煮饭,还能把自己的孩子也带过去,一个孩子也是带,一堆孩子也是养,而且她还不用刻意看着孩子,有其他的女员工看。 这甚至让她多出了一些时间做点小活,比如编制一些小玩意,拿去给商人,商人也收。 爸爸则是去骑三轮车载客去了——这是只有因伤退伍的伤病才有的福利,他的双腿是健全的,因为是三个轮,所以方向也好掌控。 只不过三轮车的车轮用的不是橡胶,而是木轮,所以需要用的力气更大,但这没什么,一个壮年男人养好病之后,他的力气是足够的。 每个月他们家吃饭不花钱,爸妈挣的钱加在一起也能有一百多两百枚铜币。 很够花了! 原本克克还想去找工作,结果他父母知道圣院成了学校,他可以读书识字,学校还管一顿饭之后,就立马把他送了过去。 现在克克有很多同学,每天上完课就回家,日子过得别提多美了,有时候学校还会组织拔河短跑等比赛。 上周还组织了一次绕城马拉松,全城的人都在看,都在给他们打气。 虽然上课并不愉快,可不上课的时候,愉快的让克克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今天克克也在上课,课间休息的时候,同学们自动自发的围在一起,讨论了起来: “我想跟着领主大人一起走。” “我也想,可我爸爸不会同意。” “我爸爸可能会同意,但我妈妈肯定不会同意。” 克克忽然问道:“就算我们父母同意,领主大人愿意带我们一起去吗?” “他连士兵都没有全部带走呢!” 他们又发起愁来,其中一个女孩说:“我们可以悄悄跟上。” 其他人恍然大悟——对啊,领主大人不带他们,他们可以悄悄跟在军队的屁股后面。 只要他们小心一点,就不一定会被发现。 而跟着池晏去圣城的两万士兵,也得到了承诺,如果他们顺利回来会有奖励,但如果死在路上,或是死在圣城,他们的家人会得到一笔安家费。 如果没有家人,那也可以自己在临走前决定要把这笔钱留给谁。 池晏走的那一天,全城停工,无论是商人还是平民,是男人还是女人,小孩还是老人,都走上街道送他。 当马车从城堡出来的时候,无数人跟随着马车一起朝城外走。 “领主大人!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领主大人!我们在这儿等你!” …… 人们哭嚎着,甚至有人撕开自己的前襟,趴跪在地上嚎啕不止。 有老人哭弯了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他们真心实意的认为,圣城的人要害池晏。 这倒让坐在马车里的池晏觉得有些神奇,同时又有些安心。 原来王权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贵族分封制造成了平民只知领主,不知王室的局面,他们甚至不觉得自己是王室的子民。 他们对王室,对王权,是没有太大感觉的。 又因为改信了天母,所以对圣院也没有什么好感,即便不算恶感,也不是好感。 池晏忽然一阵轻松,他靠在克莱斯特的胸膛上,把玩着克莱斯特的黑发,笑道:“我还挺得民心的。” 他有些骄傲。 克莱斯特任由他玩自己的头发,闭着眼睛说:“他们又不蠢。” 池晏:“是啊,只是王室和圣院,都觉得平民没有脑子。” 平民是很聪明的,他们中间固然有好吃懒做的人,但这部分人占少数,更多的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智慧。 就像阿利耶的平民,他们中间不乏有智者,知道怎么治不同的虫害,什么时候应当耕种,什么时候应当提在收获,他们里头还有能看天气的。 虽然看的不怎么准,但十次有两次准就已经很好了。 只是他们的智慧不重要,所以在王室和圣院眼里,他们就是愚蠢的,无知的人。 可在池晏眼里,他们就是珍宝。 社会的发展,正是由他们推动的,而掌权者只是舵手而已,船能行驶的多快,面对狂风巨浪时有几分把握,出力最多是船员。 当然,如果舵手掌不好舵,那么船下一秒就会翻。 船员决定上限,舵手决定下限。 城外久候的士兵们在看到池晏的马车出城之后,也爆发了巨大的欢呼声。 跟平民们不同,他们并不害怕,正相反,他们虽然不知道自己具体是要去圣城做什么,但也不妨碍他们升起了一股原本不该升起的雄心壮志。 他们原本是农奴、是奴隶、是平民,但现在,他们是士兵,他们有锋利的武器,有高大的骏马,即便去了圣城,他们也有自信自己不会输给圣城的士兵! 他们以此自豪,为此自傲! 曾经他们没有的信心和信念,池晏都给他们了。 那两场碾压式的胜仗,提升的士气比池晏想的还要多。 然后他们就这么浩浩荡荡的上路了,然后池晏就遇到了难题——这时候也没什么人修路,离开自己的领地之后,池晏就发现这时候带一堆人出远门多么困难。 他之前从庄园到萨克德,也没这么困难啊!可能是因为当时人少,距离也不远。 总之,在池晏遇到第一条河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有些呆。 按贾斯特的说法,他们这么多人要过河,最好的办法是找一处河流比较窄的地方,填平,然后过去。 池晏:“那上下流的平民怎么办?” 河水堵塞或是倒灌,都是会引发洪灾的。 贾斯特就傻逼了,他就没考虑过住在附近的平民怎么办。 既然填河不行,那就只剩下两个选项,造桥和乘船。 可是即便乘船,也要先造船,于是池晏就只能停下来,等他们造桥,可除了河以外,他们还会遇到别的难题,比如山上只有小路,没有大路,池晏的马车和后面的运粮车过不去,那怎么办呢?只能强行开路,小树直接连根挖起来,大树要先砍树,然后再挖树根。 池晏觉得这个形式下去,他祈灵节肯定到不了圣城,说不定走到明年都到不了。 可他又不能直接把士兵们扔下。 于是也只能让自己适应这样的行军速度。 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老管家说两国正式打仗,少则打个两三年,多则打个七八年,甚至还有打十多二十年的了。 其中有一大半的时间要浪费在行军上。 并且不是回回在同一个地方大,没开路的地方又要重新开一次路,十分耗时耗力。 所以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一个国家想统一这片大陆——真打起来,不打个一两百年,是统一不了的。 而没有一个国王认为自己能活一两百年。 况且也没有国王觉得,他打个一两百年,手里还能有兵,恐怕打个三十年,国内就没有男丁,没有足够的粮草了。 更勿论武器和马匹。 池晏觉得自己的眼界还是太小了,他从庄园到萨克德,再从萨克德到斯德丁,看起来似乎由大到小,足够厉害。 可是等他真正走出来,感受这个国家,才觉得这个国家这样大!比他想象的大! 池晏现在白天偶尔会出去骑马,但骑不了太久,因为他肉嫩,大腿根部没有茧子,骑马的时间长了就会磨破皮,鲜血淋漓。 所以他最多骑马改换一下心情。 这匹马还是克莱斯特给他挑的,是一匹性格温顺的枣红色母马,但这并不代表它是一匹弱小的马,它被养的很好,皮光油光水滑,并且肉紧,它在遇到障碍物的时候会轻轻跳跃,落地的时候十分稳当,但如果池晏让它跑快,它也不会比其它战马逊色。 池晏还给它取了名字“踏雪”。 因为它虽然枣红色,但马蹄却是白色的。 池晏还发现踏雪有点“嫌贫爱富”,比如一个打扮整齐的人给它喂草料,它就会很给面子的吃。 如果是一个打扮不怎么样的人,蓬头垢面,衣服也不怎么干净的人,踏雪就会朝对方喷口水,还要用马蹄踹他。 池晏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很喜欢这匹马,至少他在它背上的时候,觉得它懂他的心意。 克莱斯特也有一匹马,一匹野性难驯的马,这匹马是匹黑白马,头部和尾巴是白的,身体是黑的,比其它马看起来瘦一点,但很凶猛——它一跑起来,就能跑出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并且绝不管自己背上的人,并且这么久以来,只有克莱斯特能够骑它,其他人,连池晏也不行。 这样池晏有些吃醋。 “为什么就你能上去?”池晏不太高兴,他特别喜欢克莱斯特的马,真的很帅!眼睛就像画了眼线一样,又威武又凶,虽然不如其它马看着强壮,但很精悍,尤其是跑起来的时候,帅得池晏都要流口水了。 结果那匹马不待见他。 克莱斯特只能说:“它连我都不待见。” 克莱斯特能骑上去,纯粹就是因为那匹马拿他没办法,甩不下去,又不能一直跑,只能跟这个恶人认输了。 池晏叹了口气:“果然有本事的,不管人还是马,脾气都比较大。” 克莱斯特被池晏逗笑了,他把池晏抱起来,像抱个小宝宝一样轻手轻脚,然后才用下巴抵着池晏的额头问:“我脾气大吗?” 池晏:“怎么不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贾斯特跑到我面前来,你都用一副要捏死他的样子看他,最近他都不怎么来了。” 贾斯特想当个顺臣,但没想到“领主夫人”如此之妒,只能乖乖缩回去了。 不然不等他冒头,先被“夫人”弄死,那就得不偿失了。 克莱斯特倒是很理直气壮,冷笑道:“我就不信他不想爬你的床。” 池晏:“……” 这个他是没办法打包票的,他从穿越到这里开始,就有无数人想怕他的床。 虽然只有克莱斯特成功了,但并不代表克莱斯特就很有安全感。 实在是池晏男女老少通杀。 池晏小声说:“我不是也没召见他了吗?” 他觉得自己不占理,但还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占理,有点晕。 克莱斯特撩开车帘,两人一起往外看,最开始的时候,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草丛,确实好看,因为没什么人,所以青草味扑鼻,但看久了,这景色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都一个样子。 他们也经过了几个城市,派人进去补给过。 大约是因为他们这两万人的军队很可怕,那些城的领主甚至不敢问他们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就像送瘟神一样不要钱的给了他们一堆东西。 池晏也清楚他们为什么这么胆小,一个普通的城市,总人口都过不了万,见到两万人的军队,可不是要跪。 还不能跪完了,免得惹怒了对方,既然赶不走,就跪早点,多送东西,割肉饲虎。 从斯德丁到圣城,池晏带着人数众多的“尾巴”,花费了将近半年时间。 这还是拖越靠近圣城路越好的福,不然一直造桥砍树,恐怕要花一年多时间。 越是靠近圣城,城市就越繁华。 因为他们人数众多,看起来就来者不善,也有大城的领主派人拦住他们,要看文书。 看到圣院发下去的文书后,对方还是不放行。 叫人带了信给池晏,大意就是——你要参加祈灵节?可以,很好。 但你不能带这么多士兵去,不然你一个领主,带两万人去圣城,你要干什么?造反吗? 如果你一定要带两万人去,那我就只能跟你开战。 于是池晏就只能先让教官们把两万人打散,这些人不能跟着他进圣城,但怎么安置他们,就看教官们的。 是当强盗土匪,还是挟持一个附近小城,把人塞进去,都可以,但不能滥杀无辜,就算伪装成强盗,也只能抢贵族。 在没了兵之后,池晏轻易过关,直抵圣城。 第187章 两万士兵最后被池晏带进圣城的只有不到两百人,另外的一万九千多人都分别找地方藏起来。 “原本好像夸耀一下武力的。”池晏叹了口气, 但夸耀不了也不会太让他遗憾, 军队是凶器,只有在战场上才最有用。 而且他也不想一进城, 就逼得圣城和王室联起手来对付他。 留在城外的士兵对他来说,反而是一重保障, 当圣院和王室都不知道他有多少筹码的时候,他才能成为被拉拢的对象。 虽然没能达成一开始的目标, 但这样也不差, 反而歪打正着。 圣城是有城墙的,城墙屹立几百年未倒, 城墙没有用粘合剂,为了防止倒塌,用的都是巨大的石砖,一层层垒上去,建造这样的城墙会死很多人。 如果有一个地方不下心塌了,就会砸死一大片人,池晏听贾斯特说圣城每隔五年就要修城墙,每次修都要死上千人。 贾斯特是个很有见识的人——聪不聪明池晏还不知道, 但见识是有的。 他自己说他是个贵妇人的私生子,贵妇在婚后和一个马夫有了奸情, 在被丈夫发现之后,马夫被杀死了,贵妇没过几个月就生了孩子。 由于在那之前她的丈夫一直没有跟她同房, 所以他一定是马夫的儿子。 但贵妇很爱这个儿子,她的丈夫不爱她,宁愿去妓院也不愿意跟她同房,她的爱人又死了,贾斯特就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她用尽各种办法保住了贾斯特的命,然而随着贾斯特越来越大,长得越来越像马夫,她发现她的丈夫又动了杀心。 于是她做了一件“胆大包天”的事。 她找了几个美貌的女人,给了她们一大笔钱,还保证事后会让她们得到更多。 于是她的丈夫就在一夜荒唐之后,被这几个美貌女人勒死在了床上。 更神奇的事发生了,这位贵妇大约是忽然发现,丈夫死了以后一切都变得美好了,她不准备让贾斯特冒充婚生子的身份继承爵位了。 所以她利用娘家的关系,一个劲的给几个大公爵送礼,公爵要什么她给什么。 于是乎,这位寡妇,就成为了女伯爵。 但她对贾斯特还是有爱的,可是又不希望贾斯特一直出现在她眼前,就把贾斯特托付给了一位吟游诗人,给了不少钱不说,每年吟游诗人只要换了地方居住,请人给她送信之后,她又会叫人送钱过去。 所以贾斯特并不觉得苦,他甚至还对池晏说:“要是我妈妈不够狠心,我是活不下来的。” 他觉得他母亲只是抛弃他,而没有杀了他,已经是很有良心,很有母爱了。 正因为他母亲有抛弃他的决心,足够狠心,才能从她死去的丈夫手里保住他的一条命。 她但凡稍微软弱一些,就没有他了。 贾斯特:“而且吟游诗人带我去过很多地方。” 他从小就居无定所,他去过富庶的圣城,也去过贫穷的小城,吟游诗人一开始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没法丢掉的累赘,因为他嘴甜,会来事,所以时间久了,吟游诗人对他也有了几分真感情。 所以真说受苦,倒是没受什么苦。 母亲出钱大方,吟游诗人对他有几分真感情。 他觉得他要是没被母亲送出来,而是留在她身边,说不定还过不了这么好。 毕竟母亲每年花那么多钱,有一大半是因为抛弃了他以后觉得愧疚。 如果他没被抛弃,时间久了,母亲只会觉得他是个麻烦,愧疚是绝不可能有的。 贾斯特真心实意地说:“如果没有我妈妈,就没有我了。” 然后贾斯特就给池晏介绍起了圣城。 圣城是街道是“回”字型的,一环套着一环,中间有许多小巷小道如蛛网般密布,因为圣城几百年间一直在加建,所以有很多地方其实是没有记在地图里的。 “如果要圣院要藏兵。”贾斯特说,“圣院能藏六万。” 池晏奇怪道:“圣院总人口不是只有五万多吗?” 贾斯特摇头说:“五万多是四十年前的人口数了,而且还没有算奴隶。” 池晏:“……”四十年前?这么多年不进行人口普查? 贾斯特想了想:“如果把奴隶也算是人口里,圣城现在应该有四十多万人,如果不算奴隶,也应该有十五六万。” 池晏眼睛亮了,四十多万!这是个大镇子了!努力一点就能变成县城! 他以为自己在这里见不到有县城大小的城了,没想到圣院还是可以的,没给一国首都丢脸。 贾斯特靠着自己的记忆默下了一份地图,虽然这份地图不怎么样,但几个重要建筑的方位是标了出来的。 “这里是圣院。”贾斯特指了指那个黑点,然后用手画了个圈,把一大半都划了进去,“这里都是圣院的势力范围,这里的人都是圣民,他们生下来就会受洗,每三天就要去祈祷,我以前在圣院的时候就见过因为受洗失败而死去的幼童。” 圣院的受洗并不是现代那种,用点水意思意思就行,它的受洗,是不论大人小孩,都要全身浸泡在圣水中。 如果孩子受洗的时间恰好是秋冬,又恰好身体素质不是特别强悍,那么没几个能受洗成功的,偏偏他们的父母不会觉得是冷水害了孩子,只会觉得是圣灵不允许这个孩子活下去——即便这孩子活下去了,长大之后肯定也会变成一个异教徒。 所以父母一旦发现孩子有生病的迹象,就会直接了结孩子的生命。 贾斯特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圣城的人口应该会更多。” 池晏眉头微皱:“但地方圣院没有这个做法。” 贾斯特:“地方圣院没有圣院长,是不配给孩童洗礼的。” 池晏抿了抿唇:“继续说。” 圣院和王室一直在斗,斗了一百多年,这至少证明还有一部分人没有信圣灵,不然王室根本没那个底气跟圣院斗。 王室也有自己的办法——当在他们势力范围内的女人怀孕之后,就让女人们去同一个地方,同吃同住,孩子生下来以后让孩子的父母掏钱,送他们去“学校”,给他们灌输忠于王室的念头,顺便还要诋毁一下圣院。 他们不仅靠这个“绑架”的办法给自己培养忠犬,还靠这个办法捞了不少钱。 毕竟圣城里的平民,可比很多小城的贵族还要有钱,没钱的早就沦为奴隶了。 而且最令池晏吃惊和高兴的是,圣民里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认字的——这不是说他们系统的学习过,而是作为虔诚的信徒,圣典是要背的。 不仅要背,还要花一大笔钱去买,买了自然就要看啊,因为会背,所以能把字跟音对上,时间久了,十几年几十年,自然就会认字了。 哪怕圣典里的文字并不多,但只要会了字母,剩下的文字看个几遍,也就记住了。 池晏问贾斯特:“圣院就没有用这些人?” 在池晏看来,这些会认字的人很有用处!他之前在斯德丁的时候,最烦恼就是文盲太多,识字的人太少。 就算他在斯德丁建起了学校,但孩子们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变成文化人。 可圣院不用这么做,他们只依靠信仰,就培养出了“读书人”,并且一个个对对他们忠心耿耿。 贾斯特摇摇头,他很真诚地说:“大人,不是人人的想法都和您一样,圣院看待他们,或许就跟人看待猪狗一样。” 有用,但也不是很有用,需要的时候才有用处——比如跟王室对抗的时候。 不需要的时候,他们也就口袋里的钱有点用了。 那些傻傻的圣民,信徒,就算能被圣院任用,也只会像之前派到斯德丁的使臣一样,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坐不到高位。 怎么才能坐到高位呢? 贾斯特说:“每年,圣院都会从圣民的孩子里挑选圣子,这些孩子会在圣院长大,他们就成了圣灵的养子,不再有父母亲人,等他们长到十三四岁,就会被放到地方圣院,谁发展的信徒最多,谁就能回到圣院。” 池晏:“……” 不得不说,圣院这一手就比王室的漂亮。 为了往上爬,圣子们得想尽千方百计,他们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好名声,为圣院的形象添砖加瓦。 等他们成为了那片区域举足轻重的院长之后,再回到圣院,又要面对一堆名气比他们还大,能力比他们还强的人,为此,他们要一生奋斗不止。 不然随时都可能被取代。 不像王室,王室就是一滩死水,世袭制的缺点就在这里,老子是领主,那儿子也是,其他儿子的上升渠道只有当骑士。 但骑士再往上爬是什么呢?最多最多,就是进王室的护卫队,如果有幸能在老之前成为护卫队队长,那就算非常了不得了。 而骑士当中被赏赐爵位,成为贵族的,少之又少。 这根胡萝卜吊了这么多,骑士们又不傻,自然知道这根萝卜看得见吃不着,一个个都开始混吃等死。 池晏羡慕道:“圣院能有今天,是有原因的。” 不管圣院这么一弄,内部是不是会乌烟瘴气,但至少是有活力的,就跟传销一样,只要不遇到毁灭性的打击,就会一直发展壮大。 直到所有人都成为里面的干部或下线。 反观王室,如果王室这十年内干不掉圣院,则王室必败。 说不定到时候王室只能成为圣院的傀儡。 君权神授,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教皇拳头更大,更有势力,于是君权就是神——教皇授予的。 而中国则更牛皮一点,为了不被宗教裹挟,皇帝自己就是神,真龙天子嘛,那龙的儿子也是龙,龙是神,儿子也是神。 中国也不是没有皇帝忌惮宗教的时候,历史上还有“三武一宗”法难,非常著名的四次灭佛事件。 只是中国的皇帝手段都比较狠,王权神权都在集中在自己手里。 而这里的王室,就不太行了——神权没有,不关他们的事,王权也快没了。 人间的王,怎么跟天上的神先比呢? 平民不一定能见到王,但他们都相信自己死后一定会见到神。 这么对比下来,王就不重要了,在活着的时候当个好圣民,死后就能被圣灵优待,生前受苦,死后享福。 池晏觉得贾斯特确实是个人才,跟贾斯特相比,他去的地方太少,得到信息的来源也太少。 于是他对贾斯特说道:“进了圣城以后,你不要跟在我身边。” “我会给你一笔钱,你怎么用这笔钱,用在哪儿,我都不会过问。” 贾斯特立马回过味来:“大人,我明白了。” 池晏微笑道:“不到危机时刻不要来找我,如果你背叛我……” 他打量了贾斯特一圈。 贾斯特低着头,他全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而颤抖,还是因为兴奋而颤抖。 很快,他们就要进入圣城了。 城门口的卫兵拦住了池晏的马车,直到确认文书以后才放他进去。 卫兵们虽然是王室的人,但他们多数都是有信仰的,所以对池晏这个圣院的“人”十分恭敬,连钱都没要。 池晏就这么进了圣城。 一进圣城,池晏就拉开了车帘,往外看去——街道上的人并不多,就算有,也多数是女人和小孩,几乎看不见男人。 路边没有摊贩,就连一些商铺都是关了门的。 但这并不代表圣城是一座不如何的城,圣城有岁月积累的优势,它的地面不知道是用什么铺的,不是黏土,也不是水泥,更不是石板,但十分平整,没有凹凸不平。 就算街道上有粪便,也并不多看,看来有人专门打扫。 偶尔有马车经过,速度都不快。 池晏看向位于圣城中心的城堡,比起圣院,这座城堡更加辉煌壮丽——它是石头搭建的,但绝不原始,它有圆形拱顶,有窄而小的窗户,它墙面的每一寸,都有繁复华丽的花纹,甚至有金属点缀,它像一只巨兽,安静的趴伏在那,只等有一天苏醒,震惊世人。 马车行驶了一截路,忽然停了下来。 池晏朝外问道:“怎么了?” 马车夫连忙说:“大人,有个小娃娃!” 家里没饭吃了,就会出来碰瓷——多数有头有脸能坐马车的大人,都不会吝啬一点小钱。 但这并非无本买卖,一旦出事,就要白费一条人命。 只是因为城里马车速度慢,所以被马踢死踹死的可能性比较小。 所以好处还是大于风险的。 池晏:“让他们走。” 这要是给了钱,他估计这一路都要被拦了。 而他现在最要紧的是去圣院。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圣院长。 跟在马车后的随从们——他带来的二百多个士兵都是随从的身份,他们的武器也从长刀变成了更便于携带和隐藏的小刀,而一个大城领主,带几百个随从和奴隶并不出格。 随从们把那孩子提走了,但有人悄悄给孩子塞了一小块黑面包,这本来是他随身带着,饿了的时候啃两口的零食。 很快,池晏就来到了圣院门口。 圣院不比城堡壮观,但也不差了,同样是石头打造,但建筑风格截然不同,池晏觉得圣城圣院的建筑已经有了点哥特式建筑的雏形,它不是圆拱顶,而是尖顶。 只是这雏形还有点粗糙,并不具备真正哥特式建筑的美感。 池晏走下了马车,克莱斯特跟在他的身后。 莱恩去敲响了圣院的大门——卡迪留在了斯德丁,莱恩现在就成了池晏的贴身男仆。 莱恩虽然人不聪明,但很忠诚,他不怎么会撒谎,但如果他被人抓住,严刑拷打,池晏也笃定他不会吐露一个字。 对莱恩这样的人,池晏是信任又有些怜惜的。 他们把身心都风险给了池晏,而池晏能回馈他们的,其实跟他们付出的并不对等。 所以池晏怎么能不怜惜呢? 在危难关头,这些人甚至无法靠头脑和嘴巴保全自己。 莱恩敲了几下大门之后,这扇足有四五米高,两边拉开的大门缓缓开了一边。 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面容十分出色的男人,他大约四十多岁,但不见老态,穿着一身洁白的袍子,上面有深蓝色的花纹,这种衣服是穿不久的,因为颜色容易掉,洗一次衣服就被染了,所以他们只能换新的,不能洗。 他的表情很肃穆,但看起来并不凶,他的眼底带着神职人员常见的悲天悯人,看向莱恩的时候,就好像莱恩是迷途的小羊羔。 莱恩一看他出来,就把文书交给他。 男人一目十行的看完文书后,目光才落到了台阶上的池晏身上。 池晏已经很久没有仰头看过人了,他甚至觉得从这个角度看人还有点新奇。 然后,男人就走下了台阶,刚刚还一脸颜色的脸,现在灿烂的像是一朵花,他甚至亲密的抓住池晏的胳膊,笑着说:“圣院长大人已经等你很久了,你在斯德丁的所作所为,真是为圣院添光增彩。” 他嘴里满是溢美之词,但池晏并不当回事——毕竟他来了这么久,来迎接他的只有这一个人。 是圣院不把他看在眼里,还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池晏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他都有点想笑了。 圣院可能是把他当成土包子了,一个土包子在乡下再如何厉害,来到了城里,当然就会被城里的一切迷花眼。 然后他再发现一个不把他看在眼里的,强大的权威,他会怎么做? 恐怕多数都是低头,先乖乖当一段时间顺臣,等了解了这里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但圣院要的,恐怕就只是他当顺臣的这一段时间。 对方拉着池晏上台阶,但池晏却不动如山。 男人转头看着池晏,脸上还是那副笑模样:“你不跟我进去吗?” 池晏冷哼了一声:“我千里迢迢从斯德丁赶过来,就只有你一个人来接我?!你们也太看不起我了!” 男人抿了抿唇,但很快又笑起来:“现在正是祈祷的时间。” 池晏继续哼:“你们让我过来,我过来了,结果你们就这么对我?” 他把一个自大的傻子演的很好。 男人还是不生气:“那你是想一直在这儿等着吗?如果你这么决定的话,我会叫人送来食物和水。” 池晏:“那我就在这儿等!” 男人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弯腰,然后快步走上台阶,回到了门内。 克莱斯特眉头微皱,在池晏的耳边小声说:“你刚刚看起来太蠢了。” 池晏:“……我也很不容易的好吗!” 他从没当过纨绔子弟,只能照着电视上看到过的演,为了演的像一点,他这次还带上了拉米尔。 拉米尔个头比克莱斯特矮,而且瘦下来的美貌依旧惊人,很可以扮演池晏身边的“奸妃”。 其实主要是女精灵们不愿意干这件事,拉米尔又欠了池晏很多人情,就乖乖来当池晏的“奸妃”了。 虽然克莱斯特颜值也很高,但他的气质看起来就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还是拉米尔更合适干这个。 拉米尔从后面泡出来,他理了理衣服,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 不就是假扮池晏骄纵贪婪的情人吗?!他可以的! 而进入圣院内的男人在关上门以后才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对站在不远处的人说:“那个斯德丁的领主,他的军队真的打败了罗塞吗?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打扮漂亮的蠢猪!” 不远处的人说:“说不定他是假扮的。” 男人:“他假扮蠢猪有什么好处?他竟然连圣城圣院都不敬畏!” 不远处的人:“他要是真蠢,那不是很好吗?一个蠢人,总比聪明人好掌控。” 男人:“不对,聪明人知道自己该站更强的那一方,但蠢人只要被鼓动,他是根本不管那边更强的。” 不远处的人:“……有道理。” 男人叹了口气:“现在怎么办?真的让人请他进来吗?” 不远处的圣侍说:“先去问问领事大人吧。” 男人:“只能这样了。” 第188章 池晏还没走进圣院,圣院里的高层已经透过三楼的窗子看见他了, 并且对他做出了个笼统的估计。 “要么, 他是个自大却有一点小聪明,并且运气很好的人。” “要么, 他就是个野心家,知道怎么伪装自己, 蒙蔽别人,获得更大的利益。” 前者好利用, 后者就要花费更多时间和精力了。 圣师们互看一眼, 其中一个年纪最轻的圣师斜靠在墙边,他虽然是神职人员, 但一点神职人员的气质都没有,虽然长相一般,但很有点风流不羁的样子,他鼻子小,嘴巴大,但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如果只看眼睛,倒是能被称作美男子, 他笑着说:“不然就一直让他在门外等着?” 圣师们:“……你别开玩笑了,我们要是真让他在外面等, 转头他就会被王室的人带走。” 所以他们不能赶人,甚至不能对他表现的太冷淡。 眼睛漂亮的圣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袍子,对其他人笑着说:“那我们就出去吧。” 十几个圣师迎接, 这脸面应该是给够了。 圣师只有圣子能当,地方圣院是没有圣师的,而圣院长又只会从圣师当中选拔。 所以从始至终,圣院长都是圣院的嫡系,从小被洗脑培养,哪怕去外面转了一圈,他们也只会忠心圣院。 圣院像养狗一样养人,除了忠犬以外,有时候也会养出疯狗。 圣院的大门终于彻底打开了,不是只开半扇门,也不是只开一个小缝。 十几个圣师穿着端庄神圣的长袍,他们长袍上的纹样并不是用颜料画上去的,而是用银线缝出来的。 但不能称为刺绣,不是绣,而是缝。 圣院最推崇的颜色就是银色,但银色和金色一样,它们都只是因为一种材料的特殊性而诞生的颜色,那是用任何现有颜料都调不出的颜色。 所以圣院退而求其次,除了圣院长和圣师可以用银色以外,其他人多数都是用蓝绿白三色,蓝色和绿色是水的颜色,清澈干净的湖泊是绿色,而汪洋大海则是蓝色——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把河算上,河里有泥沙,所以多数喝水都很难清澈,但他们又不愿意用土黄色,就自然摒弃了。 但只有圣城圣院有这样的规矩,其它地方圣院,还是怎么鲜艳怎么来。 十几个圣师一起出来,场面还是很壮观的。 这些圣师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没有一个丑人——长相不堪在圣典里也是一种罪过。 毕竟信徒面对一个丑人很难真心敬仰崇拜。 即便是里面最不怎么样的一个圣师,也有一双含情脉脉,水光敛敛的美丽眼睛。 池晏的心情就好了点,毕竟跟一堆好看的人打交道,总比跟一群满肚肥肠的人打交道好。 圣师们都没什么表情,神圣又肃穆,他们在看到池晏以后才由一个其中年纪最大,最有权威的人带领着,走下楼梯。 附近的平民看到这一幕,都停下匆忙的脚步,他们弯下腰,对圣师们表达尊重。 只有池晏和他的人不动如山,他的眼里没有恐惧,也没有贪婪和野心,只有好奇,他好奇这些人在面对平民把他们当“神”的时候,不会怀疑自己吗?他们真的相信自己是圣子吗?是圣灵的孩子吗?他们是了解真相后决定为了权利和地位当个骗子,还是真心实意的以为自己真的不是凡夫俗子了? 圣师的领头是个昂藏男子,他身材高大,年纪应该在三十多到四十岁之间,但是两鬓已经斑白,这给他增加了一些老态,却也让他看起来更悲悯了。 人们对孩子和老人总是多几分宽容的,而老人又更拥有智慧和见识,所以一个身居高位,悲悯的老人,能吸引更多的信徒。 即便这个“老人”只有三十多岁。 池晏就看着个圣师走到自己面前,他还是那副“胆大包天”的样子,似乎不觉得圣师有多么了不得。 那股天最大,我第二的狂妄被池晏诠释的淋漓尽致。 但即便这样,对方也没有露出一点轻视和鄙夷。 “我是这里的圣师,你可以叫我亚希。”亚希的声音很好听,就像受过训练一样,光是听声音,就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高雅的人。 池晏鼻孔朝天:“你叫我池晏就行。” 亚希当然知道池晏的名字,他甚至知道池晏名字的由来。 亚希温声细语地说:“院长正在商议要事,请跟我进去吧,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房间和饮食。” 池晏却不为所动,他冷哼一声:“你们准备的房间有多大?里面有多少金器和银器?如果你们只给我准备一个简陋的房间,我是绝对不会进去的。” 他还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奸妃”拉米尔,拉米尔吓了一个哆嗦,连忙凑到池晏身边。 拉米尔壮起胆子,努力装出一副骄纵的模样,他身后就是克莱斯特,双腿止不住发抖,还要支起脖子,娇声娇气地说:“我才不住这里,人这么多,都不能好好享受,我只住全是金饰的屋子!” 池晏的鸡皮疙瘩已经起来了,但他还要深情款款地看着拉米尔:“都听你的,你想住哪我们就住哪儿。” 十多位圣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似乎在拉米尔张嘴的那瞬间,他们就想捡起石头把拉米尔的头砸烂。 池晏看向亚希:“你也听见了,我看与其住进圣院,我不如住到旅馆去。” 亚希眉头微皱,很不赞同地说:“只有住进圣院,你才能更好的接受圣灵的赐福和院长的教诲。” 池晏摆摆手,不当一回事:“到时候再说吧,你们有事直接让人来旅馆找我。” 亚希还要说什么,池晏不客气道:“我跑这么远来圣城,难道就是为了吃苦来的吗?你们要是非要我住进去,不如我现在就走。” 亚希深吸一口气:“那你就去旅馆吧,等院长商议完事情,会派圣侍去找你。” 池晏哼了一声,志得意满地拉着拉米尔上了马车,一个眼神也没给身后的圣师们。 圣师们目视着池晏的马车离开。 圣师们显然不赞同亚希的处理办法:“应该把他留下来的。” “只有把他留在圣院里,王室才不会去找他。” “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应该……” “别说了。”最年轻的圣师打了个哈欠,笑道,“刚刚你们都不说话,现在来责怪亚希?不过是看斯德丁的领主不好欺负,亚希好欺负而已。” “奥格斯格!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不要以为院长疼爱你,你就能……” 奥格斯格微笑道:“那你们去找院长告状啊,看院长会不会惩罚我。” 他走到亚希身边,认真道:“让他走也没什么,正好可以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免得到时候我们没有防备。” 亚希叹了口气:“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他有另外的目的。” 奥格斯格冷笑道:“无论他有什么目的,难道还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出事吗?” 有圣师说:“你们太小心了,我觉得他就是个愚蠢自大,但运气很好的人。” “说不定斯德丁有今天,是因为他身边有聪明人。” 马车里,拉米尔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努力让自己没有存在感,每当克莱斯特的目光扫过他,他都抖个不停。 池晏拉住克莱斯特的手,笑道:“你就别吓他了,他都快哭了。” 拉米尔吸吸鼻子:“没、没哭。” 池晏安慰道:“你做的很好,下次你可以更过分一点。” 拉米尔哭丧着脸:“我会努力的,大人。” 池晏:“接下来就看贾斯特的了。” 他需要让王室知道他来了,让王室知道他的重要性。 前者容易办,后者就要靠贾斯特了。 贾斯特不是独自一人,他还带着几个帮手,全都是管家的学生,勉强算是他的同学。 如果说他们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都不敢于平庸,都想成就一番大事业,不然也不会汲汲营营,投到老管家的门下了。 贾斯特比池晏先进城,他先找个了房子——只要有钱,房子好找的,他租了套独栋房子,共有三层,第三层是狭小的阁楼,二楼比一楼要矮许多,即便在圣城,这也是很不错的房子了,他对邻居们说,他是从斯德丁来的平民,因为在斯德丁挣了不少钱,所以就搬来了圣城。 他一来就在炫富,宴请邻居们,晚餐几乎全是肉,家里的摆件不是金器就是银器,他还有一枚宝石胸针,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领居们被贾斯特的豪富吓住了。 然后贾斯特就开始不要命的吹起来,把斯德丁往天上吹。 不管是小孩还是老人,不分男女,都能在斯德丁找到活干,如果认字就更好了,还能当官。 哪怕是最没用的人,都能吃饱穿暖,因为斯德丁的商人多,所以给商人们搬运货物,卖苦力,也是一条出路。 至于他为什么有钱?那是因为他在斯德丁的时候贩卖粮食,挣了一大笔钱。 但斯德丁不产粮食啊!粮食哪里来的? 阿利耶来的,因为阿利耶的领主向斯德丁的领主俯首了。 斯德丁遍地是黄金,只要有手有脚,就能挣下一笔不菲的家产。 邻居们都惊了,他们以为圣城已经是肯蒂斯最富有的城市,却没想到一个不在圣城附近的城市能够这么富裕。 要不是因为斯德丁太远,他们当中肯定已经有人偷偷去了。 但他们对斯德丁依旧拥有热情,毕竟现在信息传递艰难,他们很难知道外面的事,当做听故事也很好嘛。 于是贾斯特家里就来了许多访客,客人们多数都是男性,最开始只是衣着朴素的平民,后来一些衣着光鲜的人出现了。 他们大约自觉伪装的很好,如果忽略掉他们精致的衣着,优雅的举止,和那股高高在上的气质的话,大约勉强能算是一个普通平民。 客人换了,贾斯特吹的风格也换了。 他换了个角度吹—— 斯德丁的街道每天都有卫兵巡逻,但平民们却很安心,因为卫兵不会敲诈他们,如果卫兵做了好事,受到了平民的表扬,还会有奖励。 斯德丁还有很多新的政府机构,比如警局,里面的人平时要做的就是抓犯人,杀人犯,小偷,如果有人街头斗殴,也要被抓起来,罚钱之后关七天才会放出来。 就有客人不理解了:“这么多人不干活,斯德丁靠什么维生呢?” 贾斯特:“当然是靠货物买卖,附近的商人都会到斯德丁转卖,或者购买货物。” 客人摇头:“商人不会在一个城市待太久,他们走了以后,平民干什么呢?” 贾斯特一脸茫然,茫然的恰到好处:“那我就不知道了……” 客人话锋一转,又问:“阿利耶的领主,为什么会服从斯德丁的领主呢?” 贾斯特认真道:“因为阿利耶弱小啊!” 他甚至还鄙视了一下客人:“城和城之间,本来就是临近的城市,谁强听谁的。” 客人:“那么斯德丁是怎么强大起来的呢?” 贾斯特:“当然是因为斯德丁换了领主。” 客人不耐烦了:“我的意思是,换了领主之后,这个领主做了什么,才让斯德丁强大的?” 贾斯特理直气壮地说:“我怎么知道?我只会挣钱。” 客人脸色都变了:“那你知道什么?!” 贾斯特:“我知道我们领主本事大,还知道我们领主现在已经来了圣城。” 客人瞪大眼睛:“来了圣城?!他什么时候来的?他为什么要来?谁让他来的?!” 贾斯特骄傲道:“当然是圣院请我们领主来的,不过我们领主嫌圣院房间太差,不能好好享受,没有住到圣院里去。” 客人深吸一口气。 贾斯特状若无意地说:“我们领主大人特别会享受,他还把自己最喜欢的一个情人带了过来,是个精灵族,长得特别美。” 客人觉得自己接受了太多信息,需要缓一缓。 等没有客人再来拜访,贾斯特就不再开门见客。 他留起了眉毛,等发际线恢复,挂掉了胡子——之前为了掩饰身份,他挂掉了眉毛,又剔高了发际线,胡子则是从出发时就一直留着。 等他恢复过来,就不会再有人把他的形象联系起来了。 然后他把带出来的人留在了“家”了,自己混进了半阉的队伍。 当然是拿钱把奴隶主买通了的,奴隶主也相信他是一个想跟着贵妇享乐,不想自己奋斗的少爷。 贾斯特很快被“卖”给了寡妇,寡妇没想到他不是半阉,但这让寡妇更惊喜了——半阉很难让人满意,只是比器具好一点的选择罢了。 加上贾斯特在半阉里又堪称“英俊”,所以迅速得到了寡妇的欢心。 寡妇被男色迷得神魂颠倒,开始带着贾斯特去各种社交场合,并且和自己的姐妹们分享了贾斯特。 就在贾斯特马上要被榨干的时候,他终于得到了机会。 一位贵妇为了讨好王后的贴身女仆,把贾斯特又“送”给了这位女仆。 女仆年纪不小了,她大约快五十了,她是看着王后长大的,对王后来说,她更像是自己的家人。 所以女仆夜不归宿,王后也不会太仔细询问。 女仆大约觉得贾斯特如果跟其他女人继续纠缠,那就不太干净了,所以她让贾斯特住进了自己在城堡边上的房子,每晚回去。 贾斯特用尽手段,让女仆神魂颠倒,才终于在有一天晚上,云雨初歇之后不经意地说出他听人说斯德丁的来了圣城,并且没有住进圣院,而是住到了旅馆里。 女仆并没有当回事,等她见到王后之后,两人闲聊时她就说起了这件事。 王后跟女仆不一样,她迅速反应了过来,圣院把一个拥有强兵的领主叫到圣城想干什么不是清清楚楚吗? 她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找人杀了斯德丁的领主,但难度很大。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拉拢斯德丁的领主,两人合力把圣院弄死,然后再由她弄死斯德丁的领主。 就算这两个选择都不行,她也不能让斯德丁的领主跟圣院联合。 她招来了自己最信任的大臣,甚至没有叫来安德森公爵等贵族。 池晏住到旅馆的这几天,虽然去过圣院,但并没有见到圣院长,圣院长总是很忙碌,他不是在商议事情,就是在商议事情的路上,总之,不管是真是假,圣院都在给他营造一种圣院长劳苦功高,又高贵无比的形象,池晏适应良好。 虽然他一到圣院就坐冷板凳。 不过因为每次都带着拉米尔,所以也不算无聊。 克莱斯特则带着魔族们去摸清这座城市了。 他们要负责绘制出一份地图,详细的地图。 池晏到圣城的第五天,他又被邀请到了圣院里,和之前一样,他被领到了花园,桌上放着一些小点心,然后就任由他在这儿枯坐。 拉米尔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一点问:“大人,他们怎么天天都让我们在这儿傻坐啊?” 池晏看着拉米尔的吃相,也有点饿了,拿起一块饼干说:“因为我还不够乖巧。” 拉米尔看了眼池晏,打了个寒颤,不明白池晏为什么能跟乖巧两个字扯上关系。 池晏忽然站起来,他朝站在花园里的几个祷师喊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都来了多少天了,你们竟然一直让我在这枯坐!如果院长不愿意见我,我现在就走,我不是你们的玩具,你们让我来我就来!” 拉米尔也跟着喊:“你们知道池晏大人是位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吗!你们竟然敢这样对他!” 两个祷师面面相觑,都不想过去。 ——谁愿意跟不知礼数的土包子打交道啊? 土包子是不知道轻重缓急的,谁知道他一激动会做出什么事来? 到时候可不止他一个人丢脸。 但是他们不去,对方又一直在喊。 两名祷师只能自认倒霉,走了过去。 “圣师大人们和圣院长大人都有其它事要做。”祷师不太看得上池晏。 虽然池晏长得好看,但看人不能只看脸,在祷师眼里,池晏实在太没有教养了。 池晏来之前,他们以为斯德丁的领主肯定是一位虔诚的信徒,结果来了以后,叫他们大失所望——池晏就是一个没受过什么教育,虽然熟读圣典,但是十分没有教养的人。 令人看到他就觉得厌烦。 好像镀金的装饰品,表面上看起来昂贵美丽,但里面却只是廉价平常的玩意罢了。 池晏:“你们天天都用这句话敷衍我!” 他气急败坏:“我今天再见不到圣院长,我就不会再来了,我宁愿回斯德丁去。” “你们让我过来,我过来了,但你们却这样对我!” 祷师没办法,只能说车轱辘话。 池晏冷笑道:“好啊,你们既然准备一直这样对待我,就不要怪我了,拉米尔,我们走。” 拉米尔连忙走到池晏身边,拉住了池晏的胳膊——他是真的有点害怕。 池晏拍了拍拉米尔的手背,大步往前走。 直到两名祷师拦住了他的去路,其中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说:“你把圣院当成什么了?你对圣院长不尊敬,对圣灵不尊敬。” 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池晏看着说话的祷师:“你再说一遍?” 祷师傲然道:“如果不是圣院,你都活不到现在,你不知道感恩,既没有内涵,也没有教养。” 池晏挥开拉米尔的手,一拳挥了过去。 池晏现在有一米七二的个头,在这个时代不算矮了,挨了他一拳的祷师还不到一米七呢! 他这一拳正中对方的鼻子。 然后池晏就扑上去,把对方压在地上揍。 拉米尔连忙去拦住另一个祷师。 挨揍的那个估计没干过什么活,又因为太过吃惊,竟然只有挨打的份。 池晏打完人,还不解气,站起来以后顺便踹了对方一脚:“滚蛋。” 挨揍的祷师终于恨得无法抑制了,他恶狠狠地盯着池晏:“你等着!” 池晏笑道:“我等着。” 这下,他总算可以见到圣院长了吧? 要是这次都见不到,他就只能揍圣师了。 第189章 一直以来,圣院长给池晏的感觉就是神秘, 高贵, 可能会再带点神职人员的目下无尘。 但当他真的见到圣院长时,他才发现是自己狭隘, 刻板印象了。 圣院长不高,偏瘦, 身材单薄,他穿着厚重的圣院长礼服, 那身衣服都快把他压垮了。 他是个老人, 行走的时候需要有人搀扶,就和路边所有普通老人一样, 他既没有悲天悯人的眼神,也没有孑然自傲的神态。 他走到池晏面前的时候,池晏才回过神来,他向圣院长行了礼,然后才说:“我还以为我走了都见不到您。” 圣院长笑了笑,他看上去就是和蔼的,仁爱的小老头,他微笑着说:“最近太忙了, 忙祈灵节的事,来, 跟我去花园里走一走吧。” 然后圣院长就伸出了手,池晏搀扶他朝花园里走去。 圣院长说:“你今年多大?” 池晏:“马上就满二十了。” 圣院长叹了口气:“真年轻啊……” 他坐在肯蒂斯最高的位子,连王室都只能勉强跟他抗衡, 他似乎拥有一切,可最重要的东西——青春和热情,他已经没有了。 行将就木,却还要在权力的漩涡中起伏沉沦,为后来者铺一条路。 “池晏。”圣院长的吐字十分清楚,这么久以来,除了克莱斯特,就没人能好好叫池晏的名字,他温和地说,“我听别人说,这是圣灵给你取的名字?” 池晏:“……”当年撒的谎,今天得到报应了。 圣院长叹息了一声:“我虽然是圣院长,但从没有听见过圣灵的声音,圣院里或许也从没有过人能听见。” 池晏沉默着,扶着圣院长继续往前走。 花园里的花枯萎了一大半,冬天马上就要来了。 圣院长:“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天只知道祈祷和读书,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能成为圣院长,我以为我会去地方圣院,当个普通的祷师,每天只用带着信徒祷告,那样的日子也很好,虽然可能贫苦,但很轻松。” 池晏问道:“难道您现在的生活不好吗?连王室都要看您的脸色。” 圣院长抬起手,艰难地摸了摸池晏的头。 这让池晏想起了他早逝的爷爷。 他爷爷曾经是红军,腿上还有个弹孔,他小时候就没见爷爷胖过,他初中的时候爷爷就因为肺癌去世了。 爷爷很疼他,甚至有些溺爱他,听爸妈说,他小时候去找爷爷要零花钱,爷爷在打牌,没回他,他就拿家里的木棍去打爷爷——那时候他才两岁多三岁,力气也不大,爷爷“挨”了一棍子之后,就把他抱起来,跟老伙计们炫耀:“看到没,我孙子都会打我了!” 后来他爸妈觉得这样下去就行,就不再让爷爷奶奶带他了,除了放假过节,池晏都待在父母身边。 再也没拿棍子“打”过人了。 池晏的心里有些酸涩,他听见圣院长说:“我知道,你肯定是在想,我一个老头子,没几年可以活了,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去死呢?还要跟王室争,争赢了又有什么用?到时候我一死,继任者如果心坏,多少平民会遭殃。” 池晏沉默了几秒,然后才说:“您心里都清楚。” 圣院长:“可我不争不行。” “你知道什么是王吗?” 池晏:“是国家的领头羊。” 圣院长微笑着摇了摇头:“王是一个国家的主人,平民是他的羊,官员和贵族是牧羊犬,羊群过得怎么样,都要看主人。” “你知道当王的权利没有什么限制的时候,他是什么吗?” “他是魔鬼。”圣院长叹道,“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所有人都要俯首,都要听他的话,他如果不辨是非,不分黑白,不被限制,他的一句话,就能让无数人流离失所,就能让原本小富之家沦落到连口饭都吃不上的程度。” 池晏安静的听着,没有插话。 圣院长:“圣院最初诞生的时候,其实连信仰的神都没有,只是一群人,想改变这个国家,又不知道怎么改变,他们聚在一起互相安慰,一起祈祷。” “时间久了,他们就‘创造’了圣灵,接纳了信徒,人多了,心就会安定一些,用共同的信仰,就能像亲人一样往来。” 池晏有些震惊:“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说这些话? 圣院长朝池晏眨了眨眼睛:“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些事我不说,你也会知道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圣院没有那么不堪。” 圣院长继续往前走,他说:“国王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最冷漠的人,并且所有的规则都不能约束他。” “有一任国王,他喜欢年纪小的女孩,于是圣城里的各家各户的女孩,不到十岁就要送进城堡里。” “还有一任国王,他喜欢看砍头,于是他当国王的那些年,每年都有无数可怜人被抓,被砍。” 圣院长:“没人能约束他们,他们横行无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出现一个不爱抢人孩子,不爱杀人的国王,那就是肯蒂斯的福气了。” “后来,信仰圣灵的人变得越来越多,平民受苦,又没办法解救自己,只能把希望放在圣灵身上。” “既然活着的时候不能解脱,那死了享福也很好。” 圣院长轻声说:“后来,圣院就成立了,第一任圣院长呕心沥血,才让王室能多看圣院一眼。” “到第三任圣院长,王室才会听一点圣院的话。” 池晏:“您是想说,圣院充当了限制王权的规则?” 圣院长点头:“任何权力,一旦只掌控在一个人手里,那这权力就不是权力了,而是他为所欲为的标志。” 圣院长:“你把斯德丁发展的很好,我听人说,斯德丁的人只要有手有脚,愿意干活,就能挣到钱,吃饱饭。” 池晏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不愿意夸耀自己的功绩,他抿唇说:“也不是靠我一个人。” 圣院长停下脚步,他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看着池晏的脸,他拍了拍池晏的肩膀:“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池晏:“哪里不一样了?” 难道他看出自己是魅魔了?! 圣院长:“你并不畏惧我,也不畏惧权力,我觉得你就算见到国王,也不会胆怯。” 池晏想了想:“可能吧。” 圣院长:“所以你跟我是一样的。” 池晏:“……” 圣院长不知道是在夸人还是在自夸:“在我们的眼里,人就是只是人,王位上坐着的人也是普通人,圣院神台上站着的一样是普通人,普通人都会犯错,但王位上的普通人一旦犯错,就有无数人命要填进去。” 圣院长:“我一直认为,如果没有圣院,肯蒂斯只会比现在更惨,说不定还不如弗兰度,好歹弗兰度人还知道反抗他们的王。” 池晏来了兴趣:“弗兰度人会反抗国王?” 圣院长坐到了花园中间的木椅上,池晏站在他的身边,听他讲弗兰度的故事。 圣院长:“弗兰度曾经出过一个国王,他是个心肠很软的人,他当国王的时候,如果颁布的政令官员们不同意,他就会收回去,如果官员同意了,管理地方的领主不同意,也不能实施,也就是从他开始,平民和官员们才学会反抗国王。” 池晏眉头皱了起来:“这不对啊,他的话那么没用,那谁的话有用?贵族?” 圣院长看向池晏,他说:“是一位公爵。” “他把持了弗兰度的两任国王,并且直到现在,他的曾孙还是弗兰度的大公。” 圣院长:“但这也很好,国王的权力被限制,所以弗兰度这么多年就算遇到了蝗灾,遇到了干旱,他们也没有变得太惨。” 池晏没有说话,他不觉得这很好——现在还是半奴隶半封建社会,也就是说,其实国王的话没那么管用,因为贵族们裂土而治,在自己的领地里称王称霸,除非遇到一个有武力的王,否则贵族们根本不用看王室的脸色。 他们只需要每年按时上税,但这个时代统计人口本来就难,周期又长,交多少税就是贵族说了算。 池晏忍不住说:“但如果国王什么都不做,贵族把持一切,这个国家还怎么发展?” 没有一个人去指明道路,国家怎么前进? 只有国王,他拥有最多的权力,他说一句话,能比一堆贵族加起来都管用——不管贵族们会不会阳奉阴违,他们都不能视而不见。 如果这个国王更强硬一点,更聪明一点,平民就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人们自然会发展。”圣院长说,“没有国王,平民也会耕种,也会驯养动物,也会织布,他们会一直朝前走。” 池晏:“那圣院又为什么要召集匠人改良织布机呢?按您的说话,即便不插手,他们自己也会发展。” 圣院长靠在椅背上:“因为我老了。” 池晏不明白。 圣院长锤了锤自己的腿:“我老了,老人总是要任性一些的。” “我就快死了,死之前,总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只是,人们都知道他是圣院长,却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他已经成了一个符号,而不是他自己。 第190章 池晏陪着圣院长逛了一下午的花园,听他说了一堆话。 某些时候, 池晏还真的被他说动了, 差点真的要以为圣院是个光辉伟大舍己为人的组织,然而等他晚上回到旅馆, 才发现圣院长是个多么狡猾的人。 “他一直在转移话题。”池晏坐在椅子上,脸上还带着一点迷茫, “他跟我打感情牌。” 克莱斯特正在看贾斯特留下的地图,然后按照记忆去细化, 听见池晏的话以后他头也没抬地问:“他说什么?” 池晏仰着头:“说圣院为了保护平民, 限制王权有多不容易,大概意思就是, 圣院人太多了,里面肯定有害群之马,但圣院的出发点和大多数人都还是好的。” 池晏摸摸后脑勺:“我差点被他说动了。” 克莱斯特:“如果王室找上你,那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池晏:“王权和神权……” 克莱斯特放下手里的地图,走到池晏的身边,动作轻柔的揉了揉池晏的头:“怎么了?” 池晏:“其实圣院长有一点说的很多,任何权力集中在一个人手里,不加限制, 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秦始皇横扫八荒,一统六合, 最后不也犯了错吗?那一个错毁了秦国几代君王的心血。 秦二世而终,不就是他老年追求长生,忽略了继任者, 导致内政乌烟瘴气,最后雄途伟业毁于一旦吗? 克莱斯特:“你怎么想的?” 池晏抱住克莱斯特的腰:“我想……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现在也不能保证什么,可能等我坐到那个位子上,我就能想到办法了。” 克莱斯特:“王室已经派人来了。” 池晏打起了精神:“人在哪儿?” 克莱斯特:“今天你不在,他说明天再来拜访。” 池晏摸了摸下巴:“恐怕不是贵族,应该是王后的心腹。” 他笑了笑:“王后……恐怕不信任贵族。” 贵族们看似倚仗王权,但王室式微,他们自然就不会再对王室如何忠诚。 王室和贵族们相互依存,又相互角力,此消彼长。 第二天一早,池晏就见到了王室派来的人。 那是个年轻人,跟圣院不一样,对方不是来打感情牌的。 年轻人名叫卡特,他是王室的官员,并不是贵族,所以面对池晏时他的姿态放的很低。 对方是来利诱他的。 大意就是池晏只要愿意跟王室联手,趁着祈灵节把圣院所有人都关在圣院里,事成之后,王后会给他一个公爵的爵位,并且他的领地完全让他自己做主,王室绝不插手。 卡特还说:“王后听说你的事以后,很仰慕你。” 卡特:“王后毕竟是女人,到时候总需要一个男人。” 他在暗示池晏,这都不叫暗示了,这是明示。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今晚就能带你去见王后。”卡特暧昧的朝池晏笑了笑。 池晏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但没有把话说死,只说自己有机会会去拜访皇后。 人走了以后,池晏才在心里转了一圈。 王后并不傻,准确的说,在这次博弈中,她拿出了比圣院更多的筹码,包括她自己。 池晏才不相信王后“爱”上了他。 她只是妄图用两性关系以及权力拉拢他。 想一想吧,如果池晏真的是个没有脑子的野心家,他是决不会拒绝王后的。 成为王后的情人,还能获得公爵的爵位,并且王后如果生下他的孩子,那么只要他权力够大,他的孩子就能成为下一任国王,而他作为国王的父亲,才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可问题是,池晏不准备拿自己当筹码。 也不觉得王后真的会这样做——她想自己当国王。 克莱斯特:“你要去见她?” 池晏:“现在还不是时候,过段时间吧,就是不知道贾斯特现在怎么样了。” 贾斯特现在跟在女仆身边,充当一个英俊体贴行走的□□,因为女仆的缘故,他也跟很多人混了个脸熟,女仆毕竟是王后的贴身女仆,在王宫里也很有脸面地位,巴结她的人可不少,她有个情人就是公爵的儿子。 贾斯特现在白天到处串门,晚上就服侍女仆。 女仆并不是一个特别谨慎的人,也可能是因为王后并没有让她接触到太多机密,所以晚上两人说情话的时候,贾斯特从女仆的嘴里套出了不少话。 比如国王从来不会出现在人前。 又比如王后的两个孩子,也一直被王后藏着。 再比如贵族们现在正给王后施压。 “他们为什么还不满足?”女仆说起贵族们就一脸激动,“难道王后对他们还不好吗?难道他们拥有的还不够多吗?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贾斯特安慰道:“他们是不会满足的。” 女仆:“难道他们还想当国王吗?那不可能!” 贾斯特:“他们当然不会想当国王。” 贾斯特让女仆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柔情脉脉:“他们只要把王后压下去了,以后就没人管他们了,他们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而他们就算不成功,也不过是被王后责骂,多交几年的税而已。” 女仆恨道:“那些人总是在欺负王后,王后就应该把他们都杀了。” 贾斯特小声说:“我有一个办法。” 女仆:“什么办法?” 她已经完全信任贾斯特了——毕竟贾斯特是个无父无母,在圣城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的人,他所有倚仗都是她,并且她也自信,贾斯特离开她也找不到第二个比她还要有权势的女人了。 贾斯特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只要你让女王大人提拔贵族的次子。” 女仆迷茫道:“那有什么用?还不是贵族的孩子,大儿子或者小儿子,有区别吗?” 贾斯特:“当然有,想想吧,你要是贵族的长子,从小你就知道将来是你继承爵位,可这个时候你的弟弟,却被王后看中了,他可能会威胁你的地位。” 女仆:“那怎么可能!” 贾斯特哄道:“当然不可能继承,但是长子会怀疑,会恐惧,人在恐惧之下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样,不用王后出手,他们自己就会乱成一团,到时候只能求助于王后,王后就有更多忠心的,可用的人了。” 女仆狐疑道:“这样真的有用吗?” 贾斯特:“试试不就知道了?如果有用的话,功劳也算在你身上,你之前不是说王后更亲近一个叫克拉克的女仆吗?” 女仆骂道:“那个小贱人,只知道蛊惑王后殿下。” 贾斯特轻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只要你向王后证明你比克拉克更有用,王后就会对你更好的。” 女仆问道:“你这么帮我,你想要什么?” 贾斯特小声说:“我这样的人能奢望什么呢?只要您一直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 女仆的手放在贾斯特的胸脯上,她捏了捏,然后说:“你放心,只要你一直像现在这样。” 贾斯特低头吻下去。 第二天一早,女仆就赶去了城堡,她穿过长长的走廊,问住了旁边男仆:“殿下呢?” 男仆小声说:“刚刚几位大人来了,王后殿下发了好大的火。” 女仆哼了一声:“那些人……那些人,总有一天王后大人会叫他们好看的!” 女仆又说:“忙你的去吧,我去见殿下。” 男仆退了下去。 女仆站在王后的房门口,她敲响了门,清了清嗓子:“殿下,是我。” 王后的嗓音有些沙哑:“进来吧。” 女仆拉开了门,走进了王后的房间。 王后正坐在软椅上,她的眼中满是怒火,看见女仆进来之后才勉强压抑住怒火。 “听说你在外面养了个小玩意?”王后朝女仆笑了笑。 女仆也很坦然:“他很乖巧。” 王后:“那就好,如果你不喜欢他了,我可以让人送两个给你。” 女仆笑了笑,她看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就走到王后身边,低着头小声说:“殿下,他们又来找您了?” 王后疲惫地叹道:“他们总是这样,贪婪是他们的共性。” 那些贵族们,集合起来,想要从她手里分取权力。 女仆:“殿下,我有一个办法。” 王后看了眼女仆,不是很有精神地问:“什么办法?” 她太了解自己的女仆了,跟仆人勾心斗角或许是一把好手,但是一遇到正经事,她不添乱就可以了,绝没有什么好办法。 女仆把贾斯特给她出的主意说了出来。 “殿下,这样他们自己就能乱起来,到时候您再从里面选对您最忠心的人就可以了。” 王后的眼眸低垂,她笑道:“这是你想出来了?” 女仆:“……是我的情人。” 王后:“他是哪里人?” 女仆不敢说贾斯特是斯德丁人,她信任贾斯特,可不代表王后也会信任——她倒不是因为深爱贾斯特,而是担心王后觉得她也被斯德丁收买了,于是她说:“他是罗塞人。” 王后微笑着说:“今晚,带他来见我。” 女仆:“……是。” 王后拍了拍女仆的手背:“他如果有用,我会记你一功,如果没用,你就把他带回去。” 女仆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第191章 池晏这几天每天都要去圣院,圣院长亲自招待他, 每天都会给他讲故事——这是真的讲故事, 像是把他当小孩子。 圣院长会跟他讲圣院曾经发生的故事,讲哪一任圣院长都做了什么, 他倒不是一味讲王室的坏话,而是褒贬参半。 比如哪任国王能听取圣院的意见, 听取了意见之后平民的生活得到了多大的改善。 池晏基本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他对王权和神权都没有多大的敬畏。 虽然他不清楚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原理是什么, 也不能否定这个世界可能真的有神,但他觉得被人“利用”的神, 那肯定就不是真神。 毕竟也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池晏很清楚,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宗教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世俗权力的一部分。 是一撮人争权夺利的资本。 所以他无法真心实意的敬畏圣院,就更勿论会听从圣院长的话了。 圣院长就这么给他洗了个月脑,可能圣院长用这个办法未尝一败,所以当池晏的态度一天好过一天之后, 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笼络住了池晏。 开始跟池晏聊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了。 “王室现在越来越容不下圣院了。”圣院长惨然一笑,“我现在还活着, 要是我死了怎么办?” 池晏连忙安慰道:“您身体还健康,不要想以后的事,最重要的事眼前。” 圣院长呼出一口长气:“是, 最重要的是眼前。” 他扶着池晏的胳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还拍了拍池晏的手臂:“好孩子。” 池晏安静的低着头。 圣院长:“你知道弗兰度有多大吗?” 池晏摇摇头。 圣院长:“弗兰度的国土面积最大,有两个肯蒂斯这么大,但只有一小块土地可以活人,其它地方都是荒漠。” “所以弗兰度的每一任国王,都想占领更富裕,土地更肥沃的地方,只是没有一任国王可以实现。” “弗兰度的人越来越多,看上去就要住不下了。” 弗兰度人要活命,要粮食,就要能种粮食的土地,一亩地的产量只有那么多,人一多,就不够吃了。 不像肯蒂斯,只要人们愿意去开荒,只要贵族领主不乱收税,就总能填饱肚子。 池晏:“……您的意思是。” 圣院长笑了笑:“肯蒂斯的边界上有一个镇子,不大,但是土地很好。” 池晏:“您用那块土地跟他们交换?” 圣院长的表情严肃起来:“只是现在而已,等肯蒂斯的情况稳定了,就能把那块地收回来。” 池晏:“您觉得,他们进了肯蒂斯的国门,还能听您的话?您让他们来就来,让他们走就走?” 圣院长:“弗兰度的国王没那么蠢,他要是真敢多侵占肯蒂斯的土地,多西和喀刹就要动了。” 四个国家互相平衡,不会让一个国家做大,不然其它几个国家就危险了。 这也是和平了这么多年的原因之一。 但池晏不这么想,弗兰度穷久了,但没穷惯,可能要穷疯了。 他们进了肯蒂斯的国门,看到了肯蒂斯肥沃的土地,一条绕国的大河,如画的山水河土,他们不想要吗? 更何况……多西和喀刹不见得会管。 国与国之间,没什么兄弟情义,只有利益互换。 弗兰度只要没让肯蒂斯改头换面,换个名字,他们估计是不会管的。 说不定还能趁这个机会发一笔财。 跟着弗兰度一起瓜分肯蒂斯。 但是圣院长很乐观——他笃定多西和喀刹不会让弗兰度做大,却没有想过多西和喀刹还有弗兰度一起把肯蒂斯拆了。 池晏只能干巴巴的笑:“您都想好了,我就没什么能说的了。” 圣院长慈爱的看了池晏的一眼,就像看自己心爱的晚辈:“你虽然不是圣子,但也是从小在圣院里长大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来圣院吧。” 他抛出了诱饵:“十六圣师,还差一位。” 池晏的嘴角抽了抽,他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表示自己要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圣院长抛出诱饵的时候,他原本马上就想拒绝,但他忍住了,直觉告诉他不该马上拒绝。 当天,池晏和圣院长共进晚餐,圣院长也没什么享受,两人吃的是最普通的黑面包,不过有牛奶煮的浓汤,还加了一些瓜果,并不难喝,但也不好喝,至少池晏就不太能欣赏的浓汤的味道,不过比以前他喝过的好,这好歹是牛奶煮的,也没多少腥味,估计加了去腥的香料,喝起来是甜咸口的。 把黑面包切开,泡进浓汤里,泡软了才能吃,不然硬得啃不动。 晚上回去之后,池晏才跟克莱斯特说了圣院长的打算:“他准备用圣师的位子来笼络我。” 克莱斯特靠在床边,他刚洗完澡,睡袍没有系紧,露出大半胸膛,头发也有些湿,他低头的时候眉目柔和了很多,看上去十分诱人。 只是池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时间欣赏“美色”,他摸着下巴说:“我觉得不是不可以。” 池晏认真道:“这大概是圣院长能拿出的最有力的筹码了,其实我觉得,圣师比公爵有吸引力。” 他就算当了王室的公爵,管的还不是他那几个城?只是更名正言顺了一点,但不名正言顺也没什么,毕竟那几个城的人只认他,他又有武力,王室不敢对付他。 收获不多。 但是圣师就不一样了,这代表他能接触到圣院的核心。 克莱斯特执起池晏的一缕头发,缠绕在自己指尖,这个动作被他做的缠绵又暧昧,但他说出的话却有森森杀机:“当圣师也不错,到时候把其他圣师解决了,你就能成为圣院长。” 池晏笑了笑:“我也打得是这个主意。” 君权神授,但如果他以圣院长的身份成为统治者呢? 神权王权合二为一,就没有人能动摇他的统治,不会再有一个宗教随时随地的来威胁他。 池晏:“只是说起来很简单。”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贾斯特现在怎么样了?” 池晏有些后悔,他应该早点安排几个人手出去的,还是缺乏经验,要是贾斯特折在外面了,他就少了一双眼睛。 而这双眼睛很重要,有没有,区别还是很大的。 失去这双眼睛,他就要付出更多精力。 然而贾斯特不像池晏想的那么危险,他如鱼得水,已经混到了王后面前。 王后并不是看中他那方面的本事——王后没有情人,曾经有过,不过她的情人死了,在她决定嫁给国王之前,为了解决这个未来的隐患,王后亲自看着他咽气。 她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所有心思都藏在心底,脸上永远没有情绪。 贾斯特成了王后的男仆,不是贴身男仆,但每天也要跟王后见面。 王后采纳了贾斯特的意见,她把附近所有贵族的二儿子或者三儿子叫进了王宫,不仅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还赏赐了他们不少东西。 贾斯特就趁机说:“殿下,不如让人去暗示一下吧?” 王后正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羽毛笔,她觉得贾斯特很机灵,但机灵的恰好,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随时都能改换主人的人,他有几分小聪明,但同样也很好把控。 “暗示什么?”王后的声音懒洋洋的。 贾斯特:“就说您要修改继承法。” 贾斯特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这当然不是真的,要让他们尽快急起来。” 王后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并不差——要是有贵族真的跑到她面前问她,她也可以说自己完全不知情。 “你去办吧。”王后笑了笑。 贾斯特激动道:“谨遵殿下的吩咐。” 王后:“贾斯特,不要让我失望。” 贾斯特半跪在地上:“要是办不好,我就死在您的脚下。” 王后显然对他死不死的没多大兴趣。 等贾斯特走后,王后的贴身女仆克拉克走到王后身边:“殿下,您觉得他可信吗?” 王后笑了笑:“不要看能不能信,要看他有没有用,有用的时候可以用一用,没用了,随便给他一个下场。” “克拉克,就算他要做坏事,要跟我为敌,他现在也不敢,他要先立功,站稳脚跟,才能想办法影响我。” 克拉克松了口气:“您觉得他是哪边……” 王后:“恐怕是斯德丁的人。” 克拉克瞪大眼睛:“莎莉不是说他是罗塞的人吗?” 王后拍了拍克拉克的手:“圣院的人是不会给我出这样的主意的,他们只会希望所有贵族都不听我的话。” 克拉克还是不明白:“那个斯德丁的领主想干什么?他只是个领主而已。” 王后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他没有来见我,而是每天都去圣院。” 王后忽然笑起来:“这样也不错,斯德丁的领主野心勃勃,先让他跟圣院分出个高下吧,到时候我就轻松了。” “说不定我还能帮他一把。” 王后声音甜蜜道:“圣院自己养了只老虎,这只老虎可不愿意当狗。” 第192章 池晏终于抽出了点时间跟克莱斯特去街上走一走。 平心而论,圣城并不差, 毕竟是座历史悠久的老城, 又是王城,所以这里人口最多, 规矩也最多。 除了一些小巷有粪便之外,大街上还是没有的。 不过上街之后池晏倒是发现街上的人并不多, 偶尔能看到几个老人和女人,但全都低着头, 行色匆匆。 池晏走进了一家布店, 这间店里也没有几个人,老板正坐在里面看着那几个客人转了一圈之后离开。 现在布价涨了, 但人们的收入并没有提高,甚至还降低了很多,他的生意更难做了。 直到池晏和克莱斯特进来,老板才眼睛一亮,连忙站了起来——毕竟池晏穿的是好料子,老板有一双看衣识人的眼睛,先敬衣裳后敬人,在哪儿都是道理。 “客人你慢慢看, 我店里什么布都有!” 池晏进去转了一圈,除了麻布以外, 还有棉布,池晏问:“棉布多少钱?” 老板:“那一卷要三百枚铜币。” 池晏都惊了:“三百枚?” 老板以后池晏嫌贵后不买,解释道:“客人, 现在什么都在涨价,三百枚真的不多了,那些兽皮袍,都要五百枚铜币往上走了。” 池晏问:“麻布呢?” 老板又说:“麻布便宜,一百枚。” 池晏想了想斯德丁的物价,差不多的麻布,一卷只要四十枚铜币,棉布一百枚到一百五十枚之间。 圣城的物价确实太可怕了。 毕竟很多人一个月的收入都不一定有一百枚铜币。 于是池晏又拉着克莱斯特去了面包店。 面包店有时候会帮人烤黑面包,材料对方出,只要给一笔加工费就行。 但这也不便宜,池晏去问了,烤一次的加工费是五枚铜币。 如果直接买,一块一个人能吃五天的黑面包要花三十枚铜币。 面包店的老板还对池晏说:“客人,这不是我们太贵,而是我们的人手也要钱啊,不涨价,我的伙计就要饿死了。” “小麦粉一天比一天贵。” 池晏奇怪道:“难道商人不卖粮过来吗?” 老板笑了笑:“卖,但是不卖给我们,圣院和王宫都要,大商人可不跟我们做生意,小商人倒是愿意卖给我们,但价钱就涨了。” 池晏:“附近就没有产粮的城市?” 老板:“您是外地来的,不知道,我们附近只有两座城市产粮,做马车也要三天一个来回,而且不仅我们这边要,其他城市也要,现在粮食紧俏的很。” 池晏没想到圣院和王室的争斗,还能把物价弄成这样。 “那买不起的怎么办?”池晏问。 老板看池晏买了几大块面包,这才说:“那能怎么办,饿着吧,凑了点钱来买面包,回家多加点水煮一煮,煮烂了喝进肚子里,也能感觉饱一点。” 池晏和克莱斯特又去了油坊,这里卖的油是芝麻油,价格原本就高,只有有钱人买得起,现在也涨到了一个可怕的价格。 原本五十枚一罐的芝麻油,现在要一百枚铜币了。 于是池晏又掏钱买了两罐,才听油坊的老板说,物价从年初就开始涨了,并且越涨越离谱。 现在生意不好做,老板已经准备把最后一批油卖掉之后就回乡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我的老本都要亏光了。” 芝麻的出油率低,油本身就只有有钱人买得起。 而有钱人是看不上豆油的——他们觉得豆子是牲畜吃的,那么豆子榨出的油,也不配叫他们吃。 池晏从买油到离开,中间还跟老板聊了那么久,都没看到第二个客人。 最后一站,池晏去了粮店。 粮食的价格依旧离谱,但客人倒是比之前那几家店多。 毕竟衣服破了勉强还能穿,面包还要给加工费,不如直接把粮食煮一煮,好歹也能吃。 油?更是和普通平民没什么关系。 唯有粮食,那是人人都要吃的,哪怕再贵,咬咬牙根都要买。 原本十枚铜币就能买到的小麦,现在要二十多接近三十枚,并且还没去壳,里面夹杂了石子。 人们只能买一点点,粮店也不耐烦,伙计的态度并不好。 “圣院和王室不斗出个结果来,物价只会越来越高。”池晏在回去的路上跟克莱斯特说。 克莱斯特笑了笑:“其他的倒是没涨价。” 娱乐活动是不涨价的。 这里的娱乐活动很少,只有黄和赌。 黄只有两类,女妓和男妓。 赌倒是很多,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角斗。 有些奴隶主专门养角斗士,供贵族们下注玩乐。 斯德丁那些小地方是没有的,但这个行业在圣城倒是非常受追捧,很多平民赌的倾家荡产。 也有一夜暴富的。 池晏:“我们去看看?” 克莱斯特没意见。 正好现在时间也就中午,他们过去的时候,第一场刚结束,入场一人要给十枚铜币,跟其它物价一比就显得便宜得多。 只是因为大环境不好,角斗场没有坐满人,池晏粗略一看,三分之一都够呛。 等上了看台,还有小男孩叫卖零食——零食的种类很少,最受欢迎的就是烤肉肠。 把肉塞进干净的肠子里,然后煎烤出来,撒一点盐和香料,味道并不差。 池晏要了两根,然后跟克莱斯特一起吃。 角斗很原始,没有人报幕,也没人介绍,等到了时间,两边的门里就走出两个正当壮年的角斗士,他们穿的很少,胸前都有两块铁甲,裤子就跟兜裆裤没什么区别,露出一身精实的肌肉,角斗士虽然是奴隶,但待遇会比普通奴隶好一点,奴隶主们靠他们挣钱,就要把他们养壮一些。 普通奴隶可能一辈子都吃不上两次肉,他们隔三差五就能吃一次。 但代价也是有的,赌注最高的场次是生死场,谁死了算谁输。 池晏他们看的是普通场,谁被击倒了,不能爬起来了,算谁输。 只是因为医疗条件太差,所以如果伤到了内脏,或是骨头断了刺破内脏,也是药石无医。 池晏:“……我第一次看。” 克莱斯特:“我也是。” 于是两个土包子一起看角斗。 角斗士是不打招呼的,但为了效果,他们会互相挑衅,炫耀武力,一般就是抬起胳膊挥舞几下,像是在说我能一拳打爆你的头。 炫耀武力的过程也就很短一小会儿,然后就开始打了。 也没什么系统的打法,甚至有时候会显得很下流。 比如掏对方的蛋,用手指戳对方的眼睛,咬对方的耳朵,专挑人身上脆弱的地方攻击。 看客们看得很激动: “打他!用力踢他!” “你昨天没吃饱饭吗?!快爬起来!” “你的拳头是摆设吗?!” 池晏看过去,并不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热血,很让人激动。 两名角斗士脸上都没有表情,他们身上有无数伤疤,还有一个已经失去了一边的耳朵。 他们互相攻击,看得池晏竟然觉得有些心酸。 克莱斯特搂住了池晏的肩膀:“这是他们原本的命运。” 池晏:“我知道,如果我不来看,就不会有感觉。” 不来看的话,他只会觉得“角斗士?时代特产。” 但是看了以后,他才会产生同情心。 克莱斯特:“那边坐着的是角斗士的主人。” 池晏顺着克莱斯特的目光看过去,一个中年人坐在看台的最后边,他并不是池晏习惯的奴隶主的样子,相反,他看上去文质彬彬,只看外表还十分儒雅,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他正在跟人说话,发现池晏的目光后还朝池晏笑了笑。 池晏轻声问:“什么意思?” 克莱斯特揉了揉池晏的肩头:“角斗士的主人,跟很多贵族关系都不错。” 池晏:“我明白了。” 跟一个角斗士的主人保持友好的关系,说不定对方就能成为他的信息来源。 池晏也朝对方笑了笑。 果然,没过一会儿,那奴隶主就走了过来,坐到了池晏的身边,笑意盈盈地问:“客人是从哪里来的?” 池晏挑眉:“你看得出我是外地人?” 奴隶主笑道:“圣城里像你这么显眼的人不多。” 池晏笑得有些羞涩,像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年轻人,他清了清嗓子:“我来看亲戚,我还是第一次看角斗。” 奴隶主:“这算什么?小打小闹,你下注了吗?” 池晏摇摇头:“我不太懂这个。” 奴隶主看向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奴隶主含笑说:“客人叫我亚恒就好。” 然后奴隶主又转头问池晏。 池晏:“卡迪。” 奴隶主:“卡迪先生,如果你有意的话,明天这里会举办一场最高级别的角斗,全都是好手,到时候全城的贵族老爷们都会来。” 池晏眼睛一亮:“真的?” 奴隶主:“不敢欺骗客人,说不定连公爵大人都会来。” 池晏:“那我明天一定来,是早晨还是下午?” 奴隶主:“早晨。” 池晏点点头,并且从奴隶主手里直接拿到了一张入场券。 羊皮纸做的,下了大本钱,上面还有火漆印。 看来,长得好看的男孩子,运气都不会太差。 第193章 角斗场的高级场,并不是人人都能去的, 必须要有邀请函。 也就是说, 必须要有身份,要么有钱, 要么有权,这是高级场合。 池晏并不觉得这种场合“高级”, 他觉得低级透了,只有奴隶社会才会有这种合法的角斗场, 现代打黑拳的也有, 但都是见不得光的,而且也不会输家必须死。 但即便这样, 池晏都必须捏着鼻子去。 奴隶主亚恒在走的时候还对文宁说,如果他有合适的奴隶,也可以送过来,如果他的奴隶赢了,他也能得到更多的钱。 池晏拒绝了,他没有奴隶,也做不出这种事。 这些人高高在上,无论是奴隶主或是贵族们, 都不会把奴隶的命当命,在他们眼里, 奴隶就是猪狗,可能还不如猪狗。 第二天一早,池晏和克莱斯特直接去了角斗场, 他们到的时候角斗场已经很热闹了,来的人并不多,只坐满了前两排,但都穿着光鲜,几乎个个都带着仆人。 大约是因为池晏和克莱斯特外表太出色,他刚坐下,就有人找来他搭话。 “外地来的?”这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贵族,他笑着问,“第一次来?” 池晏:“昨天来过,今天是第二次。” 贵族眨眨眼睛:“我告诉你,压野狗,野狗已经胜了二十多场了。” 另一个人凑过来:“那是他运气好,我更看好蛮牛,蛮牛更年轻,更能打。” 贵族翻了个白眼:“这才是蛮牛的第五场,你怎么不说是他运气好?野狗可不一样,他一直在高级场,赢到了现在。” 另一个人:“给你赢了不少钱吧?” 贵族有些得意:“这都是因为我眼光好。” “野狗的主人不知道后不后悔把他卖了。”贵族叹了口气。 池晏有些好奇:“野狗以前有主人吗?” 贵族露出一个有些幸灾乐祸地笑容:“他的主人是一个富商的儿子,不过他们家犯了事,财产全部没了,只能把野狗卖了。” “野狗自己要求打高级场,打了几场,赢了之后他身价就高了,他那主人得了不少钱。” 另一个人唏嘘道:“他对他主人还挺忠心的。” 贵族:“要不是他身价太高,我都想把他买下来了,多赢几场再死,也不会亏。” 贵族看了眼克莱斯特,不过他一看就知道池晏才是他们中间能说话的那个人,所以也没问克莱斯特的名字,只跟池晏说:“你家要是有不错的奴隶,也可以送过来试一试,死了也不过是个奴隶,要是赢了,你就不愁没钱了。” 池晏:“我家的奴隶不多,等以后有机会吧。” 贵族一听,就知道池晏是个普通人,应该也是个商人的儿子,不然也不至于只带一个人来。 哪怕是男爵,出门的时候都要带两个以上的仆人。 可贵族并没有因此就对池晏冷下来,反而说:“我劝你就压野狗,多压一点。” 池晏:“好啊,你待会儿跟我坐一起?” 贵族有些高兴:“行,你叫什么名字?” 池晏:“卡迪。” 贵族矜持道:“我叫阿瑟。” 他的仆人在后面说道:“我家大人是子爵。” 池晏不失礼貌的跟对方打招呼:“子爵大人。” 贵族对池晏很有好感:“你叫我阿瑟就行了。” 等阿瑟坐到池晏身边,他才继续说:“其实之前角斗场还没有现在这么热闹,自从来圣城的贵族多了以后,角斗场的人就多了。” 池晏奇怪道:“贵族不待在自己的领地吗?” 阿瑟笑了笑:“女王大人让他们来的,还把他们的孩子留下了。” 阿瑟显然不觉得说这个有什么不好,贵族们对王室的敬畏之心早就没剩多少了,尤其是现在行使王权的是个女人,女人在他们眼里,就是无能和弱小的代名词,他们并不觉得自己会被女人掌控,更何况这个女人还不是女王,只是王后。 阿瑟说:“她倒是没留下贵族的继承人,留下的都是继承人以外的孩子。” 他还嘲讽的笑了笑,觉得王后天生愚蠢,但凡聪明一点的人,要留下的都是继承人,留下其他孩子有什么用? 池晏却有些心惊,他看了眼克莱斯特,克莱斯特的目光也变暗了。 他们看事情的角度和贵族不一样,贵族只觉得继承人不在王室手里就无所谓,他们甚至只觉得王室只是想通过控制继承人,进而控制贵族本人。 但池晏只觉得这件事似乎变得棘手了。 贵族的次子,甚至三子,都是有继承权的,只是这是顺位继承权。 继承人平安活着,没有被害,没有生病早死,次子三子当然没有任何威胁。 可如果继承人除了以外,剩下的孩子都有继承权。 王后这是在……鼓动次子三子的野心。 都是一个爸的孩子,怎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哪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面对利益时,真的可以做到重情轻利吗? 而原本的继承人,在发现自己弟弟妹妹们比自己在王室面前还有面子,还有地位,他又会怎么想? 王后要让贵族们内部斗起来,这样就有更多人向她投诚,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收获一堆忠心耿耿,需要她撑腰的继承人们。 要不是这里地方不对,池晏都想给王后鼓掌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 阿瑟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还笑:“我三儿子也在王宫里,不过也有好处,至少他的前途不用我操心了,说不定以后能留在王室护卫队里。” “反正现在他是去不了圣院当骑士了,这也是一条出路。” 池晏笑了笑:“那就恭喜您了。” 阿瑟:“你呢?” 池晏知道他在问什么,就说道:“我是来圣城做生意的。” 阿瑟:“做什么生意?” 池晏甚至都不用过脑子:“我手里有一些酒和糖。” 阿瑟眼睛一亮:“这个时候还有酒和糖,你还挺有路子。” 池晏微笑着谦虚道:“没什么,我是从斯德丁过来的。” 阿瑟:“斯德丁我知道,我听说斯德丁用金子铺路!” 池晏:“……” 这就太夸张了吧?贾斯特到底是怎么吹的? 阿瑟振振有词地说:“之前城里就有一群从斯德丁来的人,现在还住在城里,他们说斯德丁是个人就能找到工作,就能吃饱饭,你说,这不是吹牛吗?” 池晏:“是吹牛。” 阿瑟:“是吧?哪儿有种地方?真有的话,不是所有平民都要往那儿跑?我看是斯德丁的领主叫人出来说的。” “想给自己贴金,我见多了。” 池晏忍住笑。 他们才说了一会儿,角斗就要开始了,两边角斗士上场,但他们并没有炫耀武力,而是绕着角斗场走了一圈,让观众看清楚自己。 阿瑟指着一个身材削瘦,没有夸张肌肉的年轻男人说:“他就是野狗,你别看他瘦,打起来很厉害,连块头是他三倍的人都打趴下。” “那个是蛮牛,蛮牛也不错,不过他没打过几场,不如野狗老道,这次肯定还是野狗赢。” 阿瑟说完之后,角斗士就打了起来。 这次的观赏性和血腥程度都比昨天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野狗更灵活,但蛮牛更结实,力气也更大,两人刚开始看起来不分上下。 直到野狗被打趴下,蛮牛举起拳头,狠狠砸向野狗的头。 野狗在拳头要落下的一瞬间就地翻身,躲开了那一拳,蛮牛的拳头砸在石板上,把自己的手砸得满是血。 野狗跳到蛮牛的神兽,双腿盘主蛮牛的腰,双手抠着蛮牛的眼睛。 蛮牛惨叫一声,野狗竟然只靠双手,活生生挖下了蛮牛的眼球。 阿瑟得意道:“这是野狗的绝活,他手指很细,但是特别有力气,蛮牛还是没什么经验。” 池晏看得眼睛有点疼,他一脸纠结。 阿瑟看了看池晏,大笑道:“你第一次看,不习惯,就是要这样才好看。” 阿瑟说话的时候,野狗已经跳到了一边,因为不允许使用武器,借助外力,所以野狗必须赤手空拳把蛮牛打死,这场角斗才能宣告结束。 蛮牛似乎也知道自己要死了,他双手胡乱挥舞,双目流出鲜血,他的嘴唇张张合合,不像是在吼叫,而是在求饶。 前排的贵族们骂道:“蛮牛,你这个废物!” “快去死吧!又输了!” “野狗!杀了他!” “把他的肠子挖出来!” 野狗面无表情,他身上也全都是伤,之前被蛮牛压在地上,他的背也是鲜血淋漓,他一脚踹在蛮牛的背上,然后抓住蛮牛的头发狠狠往地上撞。 一声声闷响,一次次血花飞溅,蛮牛慢慢声息,他死了。 野狗站在角斗场中间,他抬起头,对着天空怒吼了一声 。 贵族们声嘶力竭地喊道:“干得好!” “野狗!干得好!” “野狗!!” 阿瑟笑眯眯地对池晏说:“卡迪,要不要去我那做客?” 池晏目光复杂,嘴角却还挂着笑:“好啊,子爵邀请,我怎么能不去呢?” 等阿瑟转过头,池晏嘴角的笑容就光速消失了。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恶心。 第194章 池晏从没如此清楚的意识到,这样的社会是病态的。 社会资源掌握在最上层的人手里, 当然, 任何时代都差不多,但这并不是资源分配的问题, 而是掠夺。 上层的人掠夺了所有资源——甚至包括人。 而底层的人想得到果腹的食物都艰难,更勿论还有角斗士这样每天都要面对死亡的奴隶。 池晏压抑着愤怒, 他带着克莱斯特一起去了阿瑟的府邸。 阿瑟住在一栋非常漂亮的房子里,因为是在圣城里, 圣城除了王宫以外, 不允许有任何类似城堡的建筑。 阿瑟住的房子有三层,在这个时代, 三层的房子并不少见,但一般来说,第三层其实就是低矮的阁楼,因为建筑实力不允许。 “这就是我在圣城的落脚处了。”阿瑟对池晏说,“圣城的房子,也不见得比其它城市的好。” 池晏点点头:“是啊。” 他们一进去,仆人们就走上前来,阿瑟的管家有一头漂亮的银白色头发, 他年纪很大了,大约跟池晏的老管家差不多大, 但他看起来很优雅——比阿瑟还要像个贵族,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种别人学不来的矜贵。 阿瑟邀请池晏跟他一起去花园。 并且全程忽略了克莱斯特。 贵族就是这样, 他们有时候是非常不颜控的,尤其是有正经事的时候,他看克莱斯特一直跟在池晏身后,就下意识的认为克莱斯特是个仆人,或是个随从,这样的人不配让贵族跟他搭话,哪怕再好看也不行——除非换一个场合,说不定他会很乐意。 “你既然从斯德丁来,应该知道斯德丁的领主吧?”阿瑟跟池晏寒暄了几句之后,终于把话题引向了正轨。 池晏点点头:“知道。” 肯定知道啊,他还知道斯德丁的领主身上有什么印记,有几颗痣。 阿瑟的笑容又真诚了几分:“听说斯德丁的也来了圣城。” 池晏努力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惊讶的恰到好处,不浮夸也不平静:“我不知道啊,我走了接近一年,如果领主要来的时候,应该比我晚吧?” 阿瑟干巴巴地说:“是吗?对了,你的酒和糖还剩多少?” 池晏:“还剩不少,如果你需要的话,一百枚金币,我就能全部卖给你。” 一百枚金币,对普通平民来说是几辈子都挣不到的钱,但对贵族来说,尤其是对领主比较富饶的贵族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其实那一车酒和糖,在斯德丁最多只值两枚金币。 坑有钱人,池晏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阿瑟对钱也没有多少概念,在领地里他什么都不用操心,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每天那么忙,哪有时间在意钱? “好。”阿瑟笑道,“那你明天就都送过来吧,放心,我不会赖账的。” 池晏夸奖道:“贵族老爷肯定不会赖账。” 阿瑟:“斯德丁大不大?” 池晏:“以前不大,现在大多了,外地人也变多了,很多都住在城外。” 阿瑟更好奇了:“罗塞真的被打败了?” 池晏模棱两可地说:“可能是吧?当时我在外面做生意。” “不过我回去的时候没有看到战场。” 阿瑟沉默了一会儿——他不认为斯德丁这一个城市可以跟罗塞集合的几个城市抗衡,他是比较相信罗塞在说谎的那一部分人。 他对王室不见得有几分忠诚,对王后这个女人也抱有轻蔑的态度,但他却不能容许有人侵犯贵族的尊严。 在某种时刻,贵族们是很团结的。 尤其是他们觉得贵族的尊严受到了挑战的时候。 因为如果罗塞的话是真的,那他们就不能对斯德丁视而不见,哪怕王室不发话,他们也必须攻打斯德丁。 可他们又不想真的派兵去——战斗疯子毕竟是少数。 罗塞的话要是真的,就证明斯德丁确实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并且有他们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怪武器。 所以,罗塞的话最好是假的。 也只能是假的。 贵族内部也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罗塞没说谎,他们必须要攻打斯德丁。 但是钱,他们不愿意出,粮食和士兵,也不愿意出,想逼迫王室出兵,这样他们不仅可以为什么都不必付出,还能跟在后面捡漏,得到好处。 另一派,就是阿瑟这派,主张罗塞领主说谎,他们没必要攻打死斯德丁。 这一部分倒不是心疼王室,而是觉得王室的兵离开圣城,那圣院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王室如果真没了,依附王室而生的贵族还会存在吗? 谁知道到时候圣院会不会对他们举起屠刀? 他们是一点都不想去试的,十分胆小。 阿瑟叹了口气:“有时候我还真想去斯德丁看看,听说现在很多平民想去斯德丁。” 贾斯特留在宅子里的人都不是真正的蠢蛋,他们毕竟也接受过管家的教导,知道他们需要做什么。 于是现在依旧“我家大门常打开”。 平民来拜访也一样招待,不过对着平民,他们就不是往天上吹了,而是脚踏实地的吹。 比如修路的话,一个月能挣大概多少钱,如果去奥特利的养殖厂工作,一个月又能挣多少钱。 那边的物价多少,铜币的购买力如何,定居的难度有多大,那边的规矩如何,犯罪率高不高等等。 因为池晏一路过来,打通了斯德丁通往这里的路,所以要去斯德丁也很简单。 带上干粮,带好钱,毕竟路上要去附近的城市补给。 如果步行的话,可能要大半年时间,但如果骑马,两三个月就能到,坐马车要五个月的样子。 竟然真的有不少平民被说动了——虽然他们在圣城,在这个肯蒂斯最尊贵的地方生活,可他们并没有享受到圣城带来的种种好处。 反而要面对节节攀升的物价,以及心浮气躁的人群和急速攀升的犯罪率。 最近每个街区都会有人被杀。 有些是因为打架斗殴,有些是因为失手。 有些人的精神高度紧绷,他觉得身后的是在跟踪他,要害他,所以先下手为强,转身把对方杀了。 杀了之后才发现对方是自己的邻居。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人们害怕有一天自己也横尸街头。 于是胆子大的,家里人少,没有孩子的,是第一批从圣城前往斯德丁的。 这些人还很聪明!他们不是一家一户单独上路,而是好几家一起,凑了些钱,要跟着商队走。 跟着商队有个好处,只要钱准备够了,就不会担心干粮吃光了,但距离下一个城市还要很长时间。 坏处当然是要花钱,还要花不少钱。 但他们一群人团结在一起,想办法凑钱,卖了家里能卖的东西,还是上了路。 他们只能希望,斯德丁真的是那样一座城市。 否则的话…… 艾拉就是踏上这次迁徙之路的圣城人,她的父亲是一个木匠,一家人原本在圣城生活的很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从去年年底开始,父亲能接到的生意越来越少了,家里没有进账,可是吃饭,穿衣服,这些都是要钱的,家里的存款眼看就要见底了,然后她的父亲就每天往外面跑。 她知道父亲是去哪儿,他每天都去那几个外地人那里,天天听那些外地人说他们的故乡有多好。 就在昨天,她从外面回家,她父亲竟然告诉她,他已经把能卖的都卖了,一家人要去斯德丁!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父亲疯了! 人人都想来圣城!想当圣城人! 但他们却要离开圣城,去一个小地方? 艾拉慌乱极了:“爸爸!你怎么能确定他们说的就是真的?如果他们说的是假的,我们过去之后一无所有,该怎么生活?找不到工作,我们一家人就要饿死了!” 艾拉的爸爸难过地说:“难道我不想留在圣城吗?艾拉,你知道小麦现在是什么价格吗?你知道再留十几天,我们就没有存款了吗?” 艾拉的妈妈也在一边说:“艾拉,你不是小女孩了,你爸爸跟我商量过了,我们都觉得离开圣城是最好的,我们只是普通的平民,不知道上面的大人想做什么,可是如果真的买不起粮食,吃不上饭了,不会有大人可怜我们,给我们送吃的。” 妈妈说:“我知道你不想离开圣城,我也不想离开,你在圣城长大,圣城是你的家。” 艾拉点点头,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去——她只喝过圣城的水,吃过圣城的饭,她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圣城,现在让她背井离乡,去一个根本不知道好不好的地方,她怎么能不忧愁,怎么能不害怕呢? 她的妈妈继续说:“你爸爸去过斯德丁人那很多次,他们每次说的都能对上,如果是编的,编不到那么严密。” “艾拉,如果斯德丁真的是他们说的那样,或许这一次,我们一家就能过上安稳日子了。” 妈妈看向圣城的方向:“我不知道大人们想做什么。” “但是大人们要做的事,不论好坏,受苦的总是我们。” “所以在大人们分出胜负,斗出强弱之前,我们还是离开吧。” “老虎们争斗,是不会顾虑被波及的其它动物的。” 第195章 把运来的糖和酒高价卖给阿瑟之后,池晏也跟阿瑟建立起了“塑料”友情。 阿瑟是个矜持的贵族, 好在池晏并不自持身份, 很愿意为了从阿瑟嘴里挖出更多情报而“讨好”对方。 不过王后最近还是总派人来,威逼利诱他, 主要是利诱。 因为威逼没什么用,毕竟池晏名义上是圣院的人, 她如果真的对池晏动手,那么她跟圣院的这场战争就要提前打响了。 随着祈灵节的日子越来越近, 圣院长也越来越常把池晏叫到圣院去, 跟池晏“谈心”。 不过圣院长的话都说过一遍了,再说, 就是车轱辘话。 也就是这个时候,圣院长让圣师陪伴池晏。 这位圣师名叫奥格斯格,是个有着一双漂亮眼睛,但除了眼睛之外,其它无关都十分平庸的人。 “是不是觉得很无聊?”奥格斯格倒不跟池晏说教义,也不跟池晏讲圣院的历史。 他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年轻人。 但池晏并不会小看他,一个能爬到权利中心的圣师,必然有他过人的地方。 他只是一脸桀骜地说:“还行吧, 反正我来圣城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了,这个地方肯定比不上斯德丁。” 奥格斯格:“我也觉得。” 池晏看向他。 奥格斯格笑道:“我懂你的感觉, 我以前在托亚的时候也是这样,那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最好的,因为那是我看着的城市, 我看着它从孱弱变得强大,人们从困苦变得富裕,那是我的城市,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不爱它?哪怕圣城再好,它也不属于我。” 奥格斯格:“我曾经被派往托亚,我去的时候,托亚很穷,不仅穷,还没几个人。” “不过我比你好一点,没有遇到蝗灾,也没有遇到干旱,没有瘟疫,唯一的问题就是穷。” 奥格斯格:“如果不是因为圣院非要我回来,我不觉得我的成就会在你之下。” 池晏冷笑道:“你想激怒我?” 奥格斯格忽然说:“别装了。” 池晏:“……” 奥格斯格:“你不是这样脾气的人,再装也不会像的,只能骗骗那些傻子,骗不了我。” 池晏笑了:“这么说你还觉得自己挺聪明?” 奥格斯格:“我本来就很聪明,不聪明我能从托亚回到圣城吗?” 奥格斯格:“我还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是不是想当圣院长?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这么选的。” 池晏来了兴趣:“继续说。” 奥格斯格:“你想以圣院长的身份登上王位,没有好处,你终身都要跟圣院捆绑在一起,即便你消灭了所有圣院,民众都会记得,你是圣灵的崇拜者。” “最后圣院还是会卷土重来。” “而你活着的时候或许没什么,但等你一死,你所创造的一切,建立的一切,都会被破坏。” 池晏饶有趣味地问:“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要什么?” 他可不会觉得这是因为奥格斯格的表现欲。 奥格斯格正色道:“我只是觉得这一切是错的。” “规则是错的,圣院是错的,王室是错的,需要一个人来纠正这一切,破坏这一切。” 奥格斯格忽然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池晏:“你想毁掉这一切,但你能建立起新的来吗?” “毁灭是最简单的。”奥格斯格,“一场战争就能毁灭几年,几十年的建设和人们的努力。” “哪怕是强盗都可以做到,但能重组再造的,才是王者。” 奥格斯格:“你是吗?” 池晏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我不知道。” “我也没有自信。” 池晏思考过,准确的说他思考过很多次,他每天入睡之前都会思虑。 他能做到吗?他的野心最后会为人民带去好处还是坏处?他想推翻圣院和王室,可是推翻以后,他能做到更好吗? 管理一个国家,和管理一个城市,甚至几个城市都是两码事。 池晏看向奥格斯格:“现在你可以说你想要什么了。” 奥格斯格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来:“我只是想见证这一切。” 奥格斯格:“你知道圣子原本是什么吗?” 池晏不明所以:“我没当过,不知道。” 奥格斯格:“是娈童。” 池晏的脸色变了。 奥格斯格:“是不是很讽刺?你觉得圣院长看起来怎么样?是不是人模狗样,看起来很高贵,很神圣?我小时候,每次被领到他的房间里时,他不是这样的,他只有一身令人作呕的白肉,而他小时候,也被领到过上一任圣院长的房间去,可等他成了圣院长,就变成了同样的人。” 池晏:“……没有人反抗?” 奥格斯格:“怎么会反抗?圣院长是圣洁的,他用圣鞭给你赐福,这是你的福气。” “而被他宠爱的圣子,能吃得更好,过得更好,不被他喜爱的,在这里就像不存在的人一样。” 奥格斯格眼里没什么情绪,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我曾经有个哥哥,跟我一样被我们的父母送了进来,我哥哥第一天晚上就被叫走了。” “他被送回来的时候,腿上全都是血,却没有人给他送伤药,我再怎么求他们,他们都没有回应我。” “后来我才知道,圣院长不喜欢他,因为他一直在反抗,甚至还打伤了圣院长的眼睛。” “所以他死了。” “没有伤药,又流了那么多血,他肠子都出来了,就那么死了。” “他死的时候,只是对我说,让我逃。” 奥格斯格轻笑道:“我没有逃,我为什么要逃?我逃了,还有谁记得他?我父母吗?他们只觉得是我哥哥没有通过圣灵的考验,他们甚至还想再生一个孩子,再把我的弟弟送进来,我必须待在这儿,这样我才不会忘记他,我才能给他报仇。” 池晏:“……如果你要杀圣院长,你有很多机会。” 奥格斯格:“我不杀他,就算没了他,还会有下一个,圣院娈童又不是新鲜事,各地都有,但人们不愿意相信。” “我要毁了他,我要毁了圣院,不过我力量有限,我原本想的是,等我成为圣院长之后再毁了圣院,但你来了。” 奥斯格斯眼睛发亮:“你来了,我的计划就不用拖得那么久了。” 池晏被眼中的火热情绪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跟我说这些……你就不怕转头告诉别人?” 奥格斯格:“我不在乎!” 他近乎疯狂地说:“我忍了这么多年,必须每天,每时每刻提醒自己我哥哥的仇,我怕再继续下去,我会把他忘了,我已经快要忘记他的脸了。” 最疯狂的时候,他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想报复,他们的愚昧无知害了两兄弟,而他们还沾沾自喜,因为哥哥没挺过去,但弟弟挺过去了,还成了圣师,他们每次来圣院,还能受到圣院长的接见,他们太得意了!奥格斯格每次见到他们,装出一副孝顺模样的时候,都想杀了他们。 池晏:“好吧,那你想让我做什么?或者你能为我做什么?” 奥格斯格:“有我在,你会很轻松的,除我以外的圣师,都是傻子。” 池晏:“……”可以,踩一捧一,还是踩别人捧自己,很有点王婆卖瓜的感觉。 奥格斯格:“祈灵节那一天,所有的圣院高层和王室高层都会来,如果你有兵的话……你不会没有带兵来吧?” 池晏并没有直接说:“你继续。” 奥格斯格:“你有兵的,可以让你的兵从暗道里上来,圣城有一条暗道,直接通往城外,这条暗道几十年前就有了,圣院长前几年又加固过,为了让弗兰度的士兵更好进城,只要你让你的士兵从那里走,他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迅速包围圣院。” 奥格斯格:“到时候门一关,谁也不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 池晏笑了笑:“然后呢?我把他们全杀了?” 奥格斯格:“难道不可以吗?你还害怕杀人?” 池晏发现了,这人就是个理想主义者。 “然后,他们死了,这个国家怎么办?”池晏,“换一句话说,我该怎么接手?我没有身份,谁会听我的?” “我只能管圣城这一个城市,其它城市的领主会把矛头对准我,因为我并不名正言顺,谁杀了我,谁就能当王。” 池晏:“虽然我不怕他们,但这不叫干净利落,反而会给我增添更多麻烦,我想要的是和平变革。” 奥格斯特嘲讽道:“没有任何变革是和平的,变革,需要的是鲜血。” 池晏伸出一手指:“我们不一样。” 奥格斯格看着池晏。 池晏:“你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拥有多么强力的武器。” 奥格斯格:“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神奇的武器。” 池晏摇摇头:“不是那种武器,而是更有杀伤力的东西。” 奥格斯格觉得池晏在吹牛,他冷哼道:“有什么用?武器再怎么厉害,都只是武器而已。” 池晏义正言辞地说:“不!是我的内心!” 他戏精附体:“是我正义!仁慈!光辉的内心!” 奥格斯格:“……” 去你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池晏:“让我们朝着社会主义进发!冲啊!” 第196章 奥格斯格说的是真是假,池晏其实没有太多兴趣——人人都会说谎, 人人都有私心, 要去一个个去探究,去查验, 那实在是太麻烦了。 所以他并不应承奥格斯格什么,也不会对他说掏心窝子的话。 奥格斯格在圣院里人缘很好, 他跟其他圣师不一样,不会只跟高层打交道, 相反, 他更愿意和中低层神职人员交往。 中低层跟他的关系很亲近。 “明天就是祈灵节了。”晚上回到旅馆,池晏跟克莱斯特商量明天的细节。 “我觉得王室肯定会动。” 王室就算不想趁这个机会把圣城圣院里的人一网打尽, 也要防备着圣院对他们动手,肯定会有准备。 只是最后会不会打起来是一个问题。 池晏:“要让他们打起来。” 克莱斯特:“看情况,只有圣院和王室的话,他们不会打起来。” 池晏:“……是啊。” 池晏叹了口气。 王宫里,贾斯特正在吃晚饭,他在向王后献计之后,就成功留在了城堡里,担的是男仆的名号, 但人人都知道,他是王后的谋臣, 是如今王后身边很能说得上话的人,在得知明天就是祈灵节以后,贾斯特就知道, 他必须力劝王后对圣院动手。 错过这个机会,王室和圣院开战,就不知道是几年后的事了。 他们可以等那么久,但自己的领主大人可等不了那么久。 于是他在迅速的吃完晚饭之后,就前往王后的房间。 王后是个很自律的人,她每天天没亮就会起来,晚上所有人都困得不行了她才睡。 她没有找情人,甚至没有真正说得上亲近的人。 贾斯特有时候觉得,如果王后不是王后,而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或许她能有更大的成就。 她并不适合当一个王,她只有满腔的不甘心,她想证明自己比丈夫强,甚至比父亲还强,但她并不怜悯平民,也不会想要改变贵族和平民以及奴隶的立场,她的脑子里没有平等,只有权力。 贾斯特叹了口气。 算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当她决定走上舞台的时候,命运已经为所有人都标好了未来。 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之后,贾斯特被叫了进去。 王后只穿着一件深色的袍子,她靠在椅子上,头发还有些湿,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贾斯特低着头:“殿下,我是为明天的祈灵节而来。” 王后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今天来见我的人说的都是一样的话。” “想让我明天对圣院动手。” 王后叹了口气:“为什么就不能目光长远一点呢?我现在动圣院有什么好处?” “他如果不让弗兰度的士兵现身,我打他,就是我没有道理。” 很多时候,人们都不讲道理,或者说不讲别人的道理,只讲自己的。 可遇到大事的时候,人们又要求王室或圣院这样的官方机构讲道理。 王后:“我落下把柄,就算我赢了,那些贵族也会反对我,想要推翻我,让我的丈夫重新成为国王,这样他们就拥有了一个永远不会反对他们的傀儡国王。” 王后嘲笑道:“他们要是这精力都用在对付圣院上,还会有今天吗?” “人都是这样,谁熟,就欺负谁。” 贾斯特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他连忙改换口风:“殿下,我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王后挑挑眉:“那是为什么?” 贾斯特认真道:“您不能先对圣院出手,那样就是您不占理,所有人都可以反对您,但如果是圣院先动手呢?” “是圣院想对您不利,想害您,到时候还会有人为他们说好话吗?贵族们还敢明目张胆的反对您吗?” 王后看着贾斯特:“你说的很简单。” 贾斯特咽了口唾沫:“实际上做起来也很简单。” 王后:“到我身边来。” 贾斯特站到了王后的身旁。 王后:“继续说。” 贾斯特:“圣院肯定把人藏在距离圣城不远的地方,他们也肯定有办法让那些人进城,明天,那些人必定在圣院长可以指挥的范围内。” 王后冷笑一声:“他不敢朝我下手。” 贾斯特轻声说:“那您就要逼他一把。” 王后看了眼贾斯特。 贾斯特长相俊美,但在王后眼里,也就那样,美男子她见得多了,脱了皮囊,内里还是一样污浊。 尤其是弄权的男人,他们对任何事物的兴趣,都没有对权力来得长久,为了权利,他们可以把妻子和母亲送出去。 令人作呕。 她只是有些好奇,贾斯特是哪种人呢? 是想当一只忠心耿耿就能有肉吃的狗,还是一匹随时想要从主人口中抢肉,顺便把主人也吃下去的狼? 这让王后觉得有趣极了:“接着说。” 贾斯特:“您的手里有弗兰度人吗?” 王后:“当然有。” 不过不是从弗兰度借来的兵,而是弗兰度的平民。 弗兰度人的长相和肯蒂斯人的长相并不接近,弗兰度人的头发都很硬,又多,甚至不能扎起来,除非用布条多捆几圈,并且肤色也要更深一些。 他们的瞳色也差不多都是浅棕色,并且身材魁梧,但不是很高大。 只要看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弗兰度人。 贾斯特轻声说:“到时候只要有弗兰度人在附近杀了几个平民……” 王后:“让我安排一个弗兰度人去杀我的子民?” 王后的表情冷了下来:“荒唐。” 贾斯特:“不、不是您的子民,是圣院的子民!” 王后的表情稍微好了一点。 贾斯特认真道:“那些愚昧的人,被圣院欺骗操纵,他们反对您,反对王室的一切。” “这样的人是您的子民吗?他们的命值得您珍惜吗?” “只有那些对王室忠诚,对您忠诚的平民,才是您的子民。” “更何况,死几个人就足够了。” 贾斯特蛊惑道:“殿下,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可能就要明年了,到时候圣院找来更多的弗兰度人,您手里的士兵真的能有把握赢下来吗?” 王后陷入了思考。 但贾斯特的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说出来之后,王后终于不再考虑。 贾斯特说:“如果您趁这个机会拿下了圣院,以后的人不会记得您的丈夫是谁,甚至不会知道您的父亲是谁,只会知道您是第一位从圣院手里拿回王权的女王。” “他们不会在乎您用的是什么样的手段,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王后抿着唇:“把人给我叫来。” 贾斯特弯腰,鞠了非常优雅的一躬:“谨遵您的吩咐,陛下。” 王后的呼吸微微加速。 等贾斯特离开后,王后才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她不是一开始就这么野心勃勃的,在她还小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野心,甚至不觉得她的身份有多么珍贵。 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她只想有一个美满的婚姻。 那时候她有个非常爱的恋人,对方比她大十岁,英俊美丽,符合她对男人的一切幻想。 但很快,幻想被打破了——她的恋人跟几位贵妇也保持着同样的关系。 他用亲吻过她们的嘴唇再来亲吻她。 他的缠绵,他的爱情,并没有给她们,而是给了权力。 她发现之后并没有拆穿他,而是看着他继续说那些恶心的情话。 终于,在他觉得她足够爱他之后,他对她说:“宝贝,我的父母并不爱我,他们只在意我的哥哥,我没有事情可干,也没有钱,我不能总是依靠你,我是个男人,需要有自己的事业。” 然后她问他:“你是想让我去跟父亲说吗?” 他的脸上闪过狂喜,他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当然、不、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娇笑着,天真地说:“好啊,我带你去找父亲。” 男人被她拉到了父亲面前,她对父亲说:“父亲,他吻我,说爱我。” 然后她又说:“可我不爱他,他强迫我。” 她的情人在那一瞬间,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魔鬼,他瑟瑟发抖,跪地求饶,最后他被她震怒的父亲命人砍下了头。 毕竟他的父亲,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男爵罢了。 那个时候,她痛快极了! 她第一次尝到了权力的好处! 她可以处置所有欺骗她,背叛她的人。 她想获得更多,更多的权力。 她开始积极的在贵族之间奔波,她一时可以拥有好几个情人,她从他们身上能得到更多。 肯蒂斯是有过女王的!既然她们可以,那她也可以! 但父亲却更看重她那软弱无能,自以为是的哥哥。 那个废物最后登上了王位,然后他做了什么?他让肯蒂斯变成了现在这样。 王室被圣院架空,国王竟然要从圣院长的手里得到权力。 太可笑。 而哥哥的儿子继承了王位之后,比哥哥还要可笑。 但是最可笑的还在后面,她被迫嫁给了自己的侄子。 因为那些支持她侄子的人认为,有她在,她丈夫的王位就能坐的更稳。 王后阴沉地看着窗外。 她要向他们证明,他们都错了。 她要得到她在十多年前,就应该得到的东西。 第197章 自从成了池晏的“情人”以后,拉米尔的生活就变得十分多姿多彩。 池晏每天要去圣院, 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每天都要在圣侍的陪伴下在圣院里听一些废话。 圣侍大约是觉得只要让他虔诚的信仰圣灵,池晏也就会在他的影响下对圣院更忠诚。 “你还记得我昨天对你说过什么吗?”圣侍问拉米尔。 拉米尔挤出一个便秘一样的表情:“说圣灵发怒的时候, 会让天摇地动?” 圣侍严肃地点头:“圣灵是万物的主人……” 拉米尔:“为什么是主人?” 圣侍:“他掌管着太阳月亮,甚至是山川湖泊, 每个人的命运,自然是人的主人。” 拉米尔觉得人族可能有毛病, 非得给自己找个主人, 他问道:“我只知道奴隶才有主人。” 圣侍的脸色有点难看:“我们就是圣灵的奴隶。” 拉米尔摆摆手:“那我还是不要信仰圣灵了,我不想当奴隶。” 圣侍咬着牙:“圣灵的奴隶也比普通的自由民好!” 拉米尔说出了一句让圣侍无法接上的话:“我宁愿当个不怎么样的自由民, 也不愿意成为高高在上的奴隶。” 拉米尔:“你见过圣灵吗?你听到过圣灵的话吗?按你们的说法,粮食丰收是圣灵的功劳,干旱水灾是圣灵在发怒,可没有圣灵之前,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圣灵出现自己粮食丰收是谁的功劳,干旱水灾是谁在发怒?你们真是一群喜新厌旧的奴隶。” 圣侍:“……” 拉米尔撩起头发,骄傲道:“我们精灵族只信仰自然,信仰大地之母。” 圣侍:“大地之母?呵。” 拉米尔:“你笑什么?就许你们人族造一个神, 我们精灵族就不能有自己的神?你这样很狭隘!” 圣侍脸都青了,估计是觉得拉米尔“孺子不可教也”, 他嫌弃地说:“我还有事,我叫其他圣侍来跟你说话吧。” 一个领主的情人,这么不识好歹, 果然不是人族就是低贱,这样的人根本无法理解教义。 拉米尔把一个圣侍说走之后,又来了一个。 这位倒是不跟他说圣灵的脾气了,而是说信仰圣灵会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拉米尔:“我现在有吃有喝,信仰圣灵他也不能让我吃的更多。” “我也有衣服穿啊,我穿的还是棉衣,你摸摸,多软。” “我不缺钱,领主大人会给我钱。” 圣侍艰难道:“你难道不想有自己的事业吗?” 拉米尔骄傲挺胸:“不想,我现在什么都不做就有钱拿,有饭吃,有衣服穿,我为什么要有事业?为什么要努力?” 圣侍:“……你,你都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是一件很羞耻的事吗?” 拉米尔摇头:“不觉得。” 圣侍气急败坏,但又不能骂拉米尔,只能一言不发,陪着拉米尔干坐。 拉米尔:“我们来玩游戏吧。” 圣侍斜瞟了拉米尔一眼。 拉米尔:“来玩五子棋吧,来,我们用石头就可以了,在桌上画个格子。” 圣侍不好拒绝拉米尔,拉米尔又热情洋溢,还跟圣侍说起了规则。 五子棋的规则很简单,圣侍听拉米尔说了一次,再下了一盘之后就明白了。 然后……两人下了一整天的五子棋。 “明天我再来找你!”拉米尔临走的时候还念念不舍。 他在斯德丁的时候每次都输!但跟圣侍下,他十次能赢八次,他觉得自己是在是太厉害了! 圣侍:“……” 这个五子棋,还挺好玩的…… 之后的几天,拉米尔都跟圣侍一起下棋。 拉米尔下棋的时候会东拉西扯,很快把圣侍给摸透了。 圣侍并不是从小进入的圣院,他是结婚生子以后,才进的圣院,并且抛弃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因为他觉得他的家庭无法跟他对圣灵的虔诚相比。 有时候他的妻子还会领孩子来圣院看他,只是那时候他都会主动躲开。 拉米尔听完以后觉得特别不可思议:“你觉得一个你从没见过,什么都没给过你的神,会比你的妻子和孩子还重要?” 圣侍:“神当然比人伟大!” 拉米尔:“他伟大他的,关你什么事?如果他真的是神,你不信他,他就不伟大了吗?” 圣侍有点茫然,但他很快打起精神说:“如果我不信圣灵的话……” 拉米尔没等他说完就追问:“你不信他会怎么样?你以前不信他,还结了婚,有了孩子,现在多少人结不了婚?找不到妻子?结果你信了他之后,妻子和孩子都没了。” 圣侍陷入了自我怀疑。 对啊……他信了圣灵以后得到了什么来着? 拉米尔叹了口气:“你们真的好傻。” 圣侍下意识地反驳道:“我哪里傻了?” 拉米尔:“你不能觉得你只有信仰圣灵才能过上好日子,你先想想你心里的好日子是什么样的。” “是当个所有人都喜欢的人?还是能挣到更多的钱?能给妻儿更好的生活?你知道你想要什么吗?” 圣侍:“我……我……” 他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信仰圣灵是顺其自然的事,当他身边的人全都来到圣院做礼拜,全都要祈祷的时候,他觉得加入他们,他才能在人群中有一席之地,才能跟他们说得上话,他并不想被人遗忘。 时间久了,他就慢慢成了信徒,并且随着他捐给圣院的钱越多,圣侍们对他的态度越好,他的朋友们都对他刮目相看! 好像他换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 这应该就是圣灵的功劳了吧? 于是他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圣院上,只要有钱,他就会拿到圣院来。 在他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把钱捐给圣院之后,他就得到了圣侍的身份。 拉米尔:“你的妻子和孩子住在哪儿?” 圣侍:“我不知道……” 他当时一心想进圣院,哪里会管自己的妻儿?他们住在哪里,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拉米尔骂道:“你真不是人!” 圣侍:“我只是放弃了他们,他们不愿意信仰圣灵,我为什么就不是人了?” 拉米尔唾骂道:“连野兽都不会抛弃孩子,你不如野兽。” 拉米尔:“我见过很多自私的人族,他们都像你一样的,为了所谓追求,抛弃自己的家人,还认为自己没有错,你们这样的人就应该凑在一起,不要去祸害别人!” “你不是信仰圣灵,你只是自私,如果现在有一个神,信仰他你不用下辈子过好日子,而是从现在开始,就能享受贵族的生活,你马上就会改信。”拉米尔,“我太了解你们了。” 圣侍:“我才不是那种人!是他们不知道信仰圣灵的好处,是他们愚昧!愚蠢!我已经尽力了,他们却依旧不信。” 拉米尔哼了一声:“所以呢?你就抛弃妻子和孩子,甚至还卖掉了房子,你的妻子孩子住在哪里?以后怎么生活?你通通不管,如果真的有圣灵,他第一个要劈死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圣侍脸色一变:“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没有信仰,你永远不会懂!” 拉米尔站起来:“我也永远不想懂!如果有一个女人爱我,愿意一生跟我在一起,还和我生了一个孩子,我永远不会背叛他。” “你们连自己的妻子都能背叛,还有什么背叛不了的?” 圣侍脸色铁青:“你、你!” 拉米尔得意道:“你说不过我,因为你没有道理,而我有道理,所以你随便想说什么说什么。” 第二天陪伴拉米尔的圣侍又换了一个人。 这位圣侍吸取了前面两位的经验,不跟拉米尔下棋,也不跟拉米尔说自己的家事,甚至不提圣灵。 但即便这样,他也没有逃脱拉米尔的魔爪。 拉米尔会问他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你们天天就是祈祷,什么都不做,你们的食物从哪里来的?” 圣侍没忍住,讽刺了一句:“你也什么都不做,你的食物哪里来的?” 拉米尔:“领主大人给我的啊,因为我讨人喜欢。” 圣侍在心里呐喊——臭不要脸! 但他还是继续说:“圣院有平民的尊敬。” 拉米尔皱皱眉,他还记得自己的设定:“我好歹还陪领主大人睡呢,我也是有付出的,你们什么都不付出,就吃白食。” 圣侍:“我们吃白食?我们每天都要……” 拉米尔眨眨眼睛:“要什么?祈祷?有什么用?圣灵给你们发粮食了吗?送你们肉了吗?” 圣侍吸了一口气:“圣灵会赐给我们更神圣,更重的东西。” 拉米尔笑起来:“然后拿走你们的脑子。” 圣侍紧咬压根。 拉米尔:“你们真可怜。” 圣侍看着他。 拉米尔:“你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过好这一辈子,所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死后。” “你们真蠢。” 拉米尔托着下巴,他终于明白池晏这句话的意思—— “你们真蠢,也真可怜。” “一生浑浑噩噩,还以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 第198章 祈灵节的前一天,街道总算热闹了起来, 圣徒们纷纷上街, 他们穿着最素净的衣服,颜色越浅越好。 小孩子被父母牵着手, 一起走上街头,摊贩们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 早早就占好了位子,叫卖着货物。 集市也开了, 这一次集市要连开三天。 毕竟是一年一次的节日, 所有人都很重视。 池晏也跟克莱斯特上街走了走,跟之前不同, 这次出来的人大约是觉得在祈灵节期间很安全,他们出来就直奔集市,集市七天开一次,除了池晏的领地以外,其它地方都是如此,所以能开三天的集市,已经算是很了不得了。 “我觉得王后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生气。”池晏忽然说。 克莱斯特笑了笑:“她越恨圣院越好。” 祈灵节是圣院的节日, 准确的说,祈灵节, 是圣院编造出来的,圣灵的诞生日。 一国之主,眼睁睁看着圣院做大, 然后还要去朝拜对方造出来的神。 但凡有点心气的都能被气死。 大约之后王后的丈夫,那位被软禁起来的国王才会心甘情愿的跪服在圣院之下吧。 如果池晏只是一个普通的国民,他都会选择王后,而不是圣院。 圣院只会统治人心,而不会发展国力,王后看样子也不是一个暴君,她权欲旺盛,但凡理智一点,都会比圣院做的好。 池晏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是现代人,所以才会对圣院这种组织有较大的抵触情绪。 他想起中世纪的赎罪劵,又想起了神权之下的污秽肮脏,当身处上层的人被神化了,那么他们做出什么事,都会有人给他们找借口。 然后变得越发可怕。 偏偏很难有人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异教徒被烧死,女巫要被猎杀。 当任何一种权力野蛮发展的时候,都只会让人汗毛竖起,胆战心惊,更何况这还是个庞大的组织。 池晏也没觉得圣院对这个世界有任何贡献。 他们确实改良发明了很多东西,但绝不推广,甚至普通人一旦对织布机等工具做出改良,他们还要把人抓起来。 这是统治阶级应该做的事吗? 池晏边想事边走路,转角的时候,在小巷里看到了几个孩子。 他看过去的时候,孩子们也看到了他。 四个小孩,有男有女,衣服勉强算是完整,但皮肤和衣服都脏的看不出原色了。 最大的小孩鼓起勇气走出来,站在池晏面前说:“老爷,您给点吃的吧……” 大约是第一次“要饭”,小孩话说得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才把意思表达清楚。 池晏奇怪道:“你们父母呢?” 这些孩子好手好脚,虽然有点瘦,但并不像孤儿那么瘦,可见之前在家里过得并不差。 孩子没什么警惕心,估计刚刚流落街头不久,他说道:“我们爸爸不想当兵,跑掉了,妈妈养不活我们,也走了。” 他们估计还没什么真实感,也可能是早就哭过了。 池晏轻声问:“你们怎么不去圣院呢?” 大孩子连忙摇头,他忽然警惕了起来,提到圣院的时候,他的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抗拒。 池晏:“我是从斯德丁来的,你告诉我,我给你买黑面包,这么大的面包。” 池晏比了一个超级夸张的大小,足足有个小孩那么大了。 大孩子咽了口唾沫,他家教应该很好,并不会说谎,他小声说:“我听说……听阿姨说,那些被送去圣院的孩子,好多都死掉了。” 池晏愣了愣。 大孩子说:“死的很惨,被丢在城外买起来,后来下雨被冲出来,才被发现的。” 显然圣院想办法压了下去,但小部分人还是知道了。 大孩子:“阿姨说,身上都是虐待的伤痕,男孩女孩都被那个过。” “那个”是当地俚语,指的就是性侵害。 池晏抿了抿唇。 大孩子吓了一跳:“你生气了?” 池晏:“我没生气,好了,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买面包,你们自己能拿回家吗?会不会被人抢?” 三个小孩缩到大孩子身后,大孩子坚定道:“能的!” 池晏不是很放心:“我到时候送你们回去吧。” 没什么防人之心的孩子,面对池晏这个自带温柔可靠BUFF的人简直没有抵抗能力,迷迷糊糊就点了头。 克莱斯特没意见,他对人族小崽子没什么兴趣,不喜欢,但也不讨厌。 池晏带着他们去面包店买面包,因为面包店没有那么大的,所以池晏就多买了几个,凑在一起体积也够了。 面包店的生意这两天终于好起来了,但老板还是愁眉不展。 池晏问过以后才知道,原来再涨价就没人吃得起了,可原料的价格却一直在涨,不涨价他自己就要饿死了。 听得池晏十分同情,涨不涨价都开不下去,是真的惨。 贵族和有钱人没有这个烦恼,他们自己能买到粮食,自己的厨娘就会烤面包,不需要来外面买。 而且他们从商人手里买粮食,是能低价买入的。 跟店铺买粮食是两种价格。 孩子们住在城“二环”,是中产阶级住的地方。 甚至他们的房子都很不错,有两层楼,空间还不小,很难想想这样一个中产家庭都混成了现在这样。 好在他们的母亲虽然走了,但至少给他们留了套房子,否则真成了流浪儿童,说不定哪天晚上着了凉,命就没了。 大孩子记得以前学过的东西,邀请池晏进去坐,还让年纪最大的弟弟去给池晏倒水。 池晏看着孩子们过家家一样的忙碌起来,还是很给面子地坐下了:“以后你们遇到陌生人可不能想对我一样对他,他要是知道你们家里没大人了,把你们抓起来卖了你们怎么办?” 大孩子紧张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池晏:“你会吗?” 池晏:“我不会,放心吧,但不能这么对别人。” 大孩子松了口气:“不会的,别人才不会管我们。” 大孩子好奇道:“你真的是从斯德丁来的吗?我好多邻居都去斯德丁了,我妈妈本来准备带我们一起去的,但是家里没有钱,也没有粮食了。” 池晏:“我真的是从斯德丁来的。” 大孩子:“斯德丁真的那么好吗?我这样的孩子可以找到工作吗?” 池晏摇了摇头。 大孩子有些低落:“……哦。” 池晏微笑着说:“像你们这么大的孩子,斯德丁会养你们到十四岁,能干活为止,在那之前,你们的衣食住行都是领主负责,还能去读书认字。” 大孩子:“领主养我们?为什么啊?他为什么要养我们?” 池晏:“因为他是个好人?” 给自己悄悄点了赞。 大孩子有些伤心:“可是我们过不去,没有钱,现在去斯德丁,商人们一个人要三百枚铜币,还只是送,吃的喝的要另外买。” “要不然,妈妈也就不会走了。” 大孩子满口都是妈妈,一直没有提到父亲,可能在他的生命里一直很少有父亲参与。 池晏叹了口气:“你妈妈说不定会回来。” 大孩子:“我不知道,妈妈说去找人借钱,然后就没有回来了,邻居说妈妈不要我们了。” 池晏看了眼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 池晏带的钱不少,接济几个没有经济来源的小孩子没有任何问题。 以他现在的地位和金钱,想怎么挥洒爱心就能怎么挥洒爱心。 以前穷的时候他可不敢。 克莱斯特对大孩子说:“这里面有三百枚铜币,一百枚银币,银币你们别拿出去用,等你妈妈回来了,让她带你们去斯德丁。” 池晏:“你们妈妈会回来的。” 池晏觉得人性都是趋利避害的,但唯有母性能违背天性。 抛弃孩子的母亲有,但大多数没法真正斩断对孩子的感情。 毕竟父亲没有经历十月怀胎,他们对孩子的感情都是通过后台培养,所以多数不带孩子的父亲,对孩子基本没什么感情。 而母亲,则是从怀孕开始,被肚子里的小生命折磨开始,就对它有了感情。 这份感情只会越来越深,不会变浅。 池晏:“如果她不回来的话,就来城中心的旅馆找我吧,就说找克莱斯特。” 毕竟他的名字,孩子可能记不住。 大孩子点点头。 池晏跟克莱斯特离开孩子的家以后,池晏对克莱斯特说:“这下我知道怎么让他们打起来了。” 池晏轻声说:“王后要一个开战理由,要圣院的把柄,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了吗?” 克莱斯特:“那些孩子的尸体应该已经被处理掉了。” 池晏:“被雨水冲出来处理掉了,没被冲出来的呢?” 克莱斯特:“腐烂的尸体没什么用。” 池晏摸了摸下巴:“先去看看吧,如果有这几天掩埋的,应该有用。” 池晏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冷硬。 他的声音还有一丝不甚明显的狠厉。 这一次,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不会加入圣院,也不会加入王室,他要看着圣院变成一片废墟。 第199章 离开孩子们的家以后,池晏和克莱斯特去了集市。 摊贩们显然为了这次祈灵节做了充足的准备, 除了食物和布匹之外, 甚至还有人卖鲜花,这个时节已经过了花期, 这些花全都是从暖房里培育出来的。 这里应该还有从斯德丁过来的商人,他们带来了豆腐, 为了延长豆腐的保质期,商人们想方设法, 除了豆皮和豆干以外, 甚至弄出了腐乳。 只是这些东西在斯德丁十分廉价,在这里, 一块豆腐的价格都能比的上一捧小麦了。 商人们甚至不说这是黄豆做的,吹嘘豆腐是用斯德丁的特产,经过漫长的制作,耗费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才制作成功,所以只卖出小麦的价格是他们亏了,原本应该比着肉卖的。 人们大多淳朴,竟然都相信了。 虽然买的人不多, 但商人只要能卖出去,就能纯赚。 池晏也算开了眼界了——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没有漫天吹牛的本事,要是当商人,估计挣不了什么大钱, 只能艰难的挣点辛苦钱。 “这是什么花?”池晏在卖花的摊位上驻足。 摊贩连忙扬起一张笑脸,吹道:“这叫卡其花,原本只在春天开,您要是有心爱的女孩,送她一束这样的花,她一定会更爱你。” 这花有点像玫瑰,但虽然是红色的,但花瓣和玫瑰并不相同,并且香味更浓。 池晏:“多少钱?” 摊贩漫天要价:“一枚银币一束,一束有十枝。” 池晏想了想:“一百枚铜币,你不卖就算了。” 说完,池晏就迈步要去其它摊位,摊贩连忙说:“您拿去吧!哎!我卖亏了,但您这样的人能看上我的花,是我的荣幸。” 池晏付了钱,拿到了花。 他转头看了一眼,克莱斯特正看着他。 克莱斯特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 池晏:“你想说什么?” 克莱斯特:“……没想到你还喜欢花。” 毕竟以前在斯德丁的时候,每到花季,附近就是漫山遍野的野花,也没见池晏让人摘花装点城堡。 池晏:“我挺喜欢花的,不过也不是那么喜欢,这花你不觉得颜色很美吗?” 克莱斯特看着那鲜红的花,并未觉得有什么美的,诚实地说道:“一般吧。” 池晏:“……” 池晏:“我以前听说过一种花,那花叫玫瑰,代表爱情。但我一直没有看到过,这束花虽然不是玫瑰,但颜色也差不多。” “这花是我买来送给你,你要是不喜欢,我就……” 克莱斯特伸出手,他看着池晏的眼睛:“谁说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你就干什么?要送给别人?” 池晏:“……倒也不是,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找他退货,好歹也是一百枚铜币。” 克莱斯特从池晏手里接过花束,他看起来高冷俊美,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当怀里抱着一束热烈开放的花时,整个人气质都变了,路上的人都忍不住看他。 并且克莱斯特有一头漆黑的长发,在这里十分少见,这里的人发色多是棕色和金色,红色的都是少数,在人群之中,克莱斯特特别引人注目。 池晏十分自豪。 等逛够了,池晏回旅馆,克莱斯特带着魔族去城外找尸体。 根据孩子们说的线索,尸体都被掩埋在城外的一座山上,那里被圣院管束,普通人根本没法上去。 之前会被发现,就是因为下大雨,被冲下了山。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雨,恐怕依旧没人会发现。 克莱斯特带去的魔族,都是擅长挖坑的——都有尖锐的爪子,有力的胳膊,他们变回原型之后会变得非常矮小,适合隐藏,毕竟只有克莱斯特有翅膀,无法从空中降落不被发现。 还有魔族有一个比猪和狗更敏锐的鼻子。 池晏一直觉得,魔族估计才是这个世界的宠儿,他们有强壮的身体,在深渊之下都能存活,并且遗传基因还很强大,如果魔族和其他种族通婚,估计不到一百年,这片大陆上就只有魔族了。 以前池晏还会担心,现在他倒觉得,这大概才是自然趋势。 魔族的身体机能,特殊能力,都更强,他们才是走在进化前端的种族。 其他种族抗拒他们,害怕他们的原因也很简单。 一代代通婚下去,这片大陆就只有一个种族,像是坎贝尔夫人这样经过多代通婚的魔族,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跟原本的魔族不同了,她有的是人族思维。 这大概才是正确的发展路径。 以前池晏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在他心里他是人族,所以他要维护人族的利益。 站在人族的角度害怕被同化。 但跳脱出这个框架,他才忽然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发展,种族同化是不可避免的趋势。 大约这就是世界大同了。 就算没有他,没有克莱斯特,魔族们也总有一天会从深渊之下出来。 顺其自然吧。 如果这就是自然定律,那么人力是无法抵挡的。 池晏想通之后,终于知道未来要怎么对待魔族了。 不要把他们当成另一个世界的种族,他们就是人,跟人族地精牛头人矮人一样,是智慧生物。 克莱斯特带着魔族在山上搜查。 凡是有尸体的地方都被他们挖过了,不过挖出来的大半是已经腐烂和变成尸体的枯骨。 “这个人死了至少三十年。”一个魔族揉揉鼻子,拉出一具已经散架的白骨。 魔族:“大约八岁?” 魔族们倒不觉得圣院残忍,只觉得恶心——他们被人族指责自相残杀,是野兽的行径。 但其实并没有比他们好多少,至少他们就不会把同族变成奴隶,最多把对方杀了。 克莱斯特站在树干上:“找还没腐烂的。” 魔族们继续寻找,终于在山腰上找到了几具刚掩埋不久的尸体。 大约干这个活的人偷了懒,埋的并不深,只埋了薄薄一层土。 一共有三具尸体,都没有衣服,一个是被掐死的。 一个是被打死的,估计是内脏被打出血,身上虽然有伤痕,但没有致命伤。 最后一个就比较惨,他的肠子被拽了出来,年纪太小了,估计是被侵犯致死的,看样子还不止一个人。 克莱斯特:“把他们裹起来。” 夜色降临之后,克莱斯特亲自带着那三具裹好布料的尸体去了城堡,直接通过窗户,把尸体放到了王后的房间里。 如果王后发现不了这是圣院的所作所为,那她也不必跟圣院争了。 王后跟大臣谈到半夜,结果一回房间就看到了那三具躺在她床上的尸体。 “殿下!” “这些是尸体!” 女仆们乱作一团。 她们慌乱的挡在王后面前,不让王后看到床上的尸体。 王后却疲倦地说:“让开吧。” 女仆们:“殿下,如果是……” 王后:“如果把尸体放在这儿的人是要害我,那么他半夜过来,我必死无疑,但他没那么做,就证明这三具尸体很重要。” 王后跟大臣谈了一天明天的事,她累的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等女仆让开之后,她终于看清了床上的三个孩子。 这些孩子一看就是平民,他们的皮肤粗糙,四肢细瘦,却有一个与身材毫不相符的大肚子。 只有从小不怎么能吃饱饭的孩子会这样。 王后走到床边,刚刚还疲倦的她,眼里忽然有了一团熊熊燃烧的怒火。 “把艾布特和贾斯特给我叫过来。” 女仆连忙听命下去。 王后气的手都在发抖。 她认出来了,这些孩子是她的子民,而不是圣院的圣童。 圣院会吸纳小孩,被精挑细选出来的是圣子,长大后被派出去,运气好能成为圣师。 但另一些孩子也不会被浪费,他们会成为圣童。 长大后会成为圣侍或是圣使。 如果是圣院信徒的孩子,王后即便觉得恶心,也不会有这么怒火。 但一旦确定这些只是普通平民的孩子,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这些孩子,如果好好长大,再过几年,就会成为她的子民,成为维护她统治的乖孩子。 她自己有孩子,很清楚的知道一个孩子从出生到长大有多艰难,一点小病小痛就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女仆小声说:“殿下,他们可能是圣院的孩子……” 王后:“他们不是。” 女仆有些奇怪。 王后冷笑道:“圣院不会挑这样的孩子,他们的手脚宽大,父母祖辈肯定都是干活的人,圣院只会要生的美的孩子。” 女仆尖声道:“殿下,圣院是在……” 王后气的捏紧了拳头,但她很快冷静下来。 这是她的机会,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这样的机会不好找,圣院的把柄也不容易有,但只是三具尸体没有说服力,她必须要有更有说服力的证据,这样,这三具尸体才能成为她对付圣院的武器。 王后平静下来:“除了艾布特和贾斯特以外,再把安德森叫来。” 又一个女仆推下去。 王后揉了揉眉头。 她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否则只要让圣院有一点机会,他们一定会反咬一口。 第200章 祈灵节当天,池晏起了个大早, 他在男仆的服侍下穿上了厚重的礼服, 刚穿上就热出了一身汗,男仆们还叹气道:“大人, 您又瘦了。” 池晏对仆人们并不苛刻,他不觉得仆人是他的“东西”, 就像现在,也不会有人觉得保姆是家里的奴才, 别人只是受雇来工作, 只是出卖劳力,而是因为那点钱出卖人格和尊严, 仆人们在池晏身边的时候也敢说话谈笑了,池晏对他们的影响最大。 池晏:“最近太忙了。” 男仆看着松垮垮的腰身,只能给池晏系上腰带。 池晏:“你们最近吃的怎么样?” 男仆们笑着说:“不太习惯,不过每天都有肉,很好了。” 池晏点点头,然后看着另外两个男仆给克莱斯特穿礼服。 礼服不是自己就能穿上的,很繁琐,也很多层, 还有许多需要注意的小细节,克莱斯特的礼服跟池晏的一样, 都是深色的。 这些礼服还是池晏来之前,管家让人专门做的,大约是为了让池晏能不被小看, 管家还在上面加了宝石装饰,穿上去之后,华丽的有些过分,但还不至于显得太浮夸。 相反,因为池晏和克莱斯特本来脸和身材就十分出色,所以穿着这样厚重繁复,华丽的过分的礼服,也只是让他们看起来更加引人注目。 池晏早就告诉过圣院,自己会带人一起去,圣院当然没有意见。 只是圣院以外池晏要带去的是拉米尔,当池晏说是另一个人的时候,跟池晏说话的圣侍切切实实松了口气。 池晏看圣侍的态度不对,还专门去问了拉米尔。 结果拉米尔一问三不知,还表示圣院的人都有点蠢。 池晏只能认为圣院对精灵有意见。 去祈灵节是不能带仆人的,池晏和克莱斯特坐上马车,直接去了圣院。 为了这一次盛大的节日,圣院准备了将近半年时间,就在距离圣院不远的地方,就有圣侍在街头派发圣水。 平民们排着队用自己带来的容器去接圣水。 圣水有净化心灵的功能,按圣院宣扬的就是,只要喝了圣水,就能不生病。 那如果生了病,就是内心不虔诚。 喝了圣水的人如果说自己生了病,还没被圣院反驳,就会被狂热的信徒殴打,惩罚。 毕竟这从侧面证明了他内心不虔诚。 池晏和克莱斯特坐马车到了圣院所在的那条街之后,他们就下了车,靠走路过去。 毕竟这条街已经满是平民,马车是进不去的。 他们刚走进去,平民们就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平民们不傻,他们有自己的生存智慧。 池晏跟克莱斯特走到圣院门口,圣院难得敞开了大门,虽然平民不能进去,但是他们一眼就能看到圣院里的情况。 他们有些会在大门外跪下,然后进行特定的跪拜仪式。 圣侍有时候也会走出来,把装着鲜果的果篮分发给平民们。 不是整个果篮,而是单个。 这个季节的水果也很少见,圣院还是花了大手笔的。 平民们虔诚又卑微,没有人哄抢水果,拿到的人都更加虔诚,低着头,眼里还有泪花。 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他们只能在圣院这里寻求一点心理安慰。 池晏走进圣院,圣院里已经来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附近城市的院长和贵族,他们站在从外面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在一起谈笑风生。 毕竟都是附近的院长贵族,他们之间一直都是有来往的,就算关系不算亲密,也说得上话。 “最近我那里不太好。”一名贵族叹了口气,但眉宇间并没有愁意,“有些人吃不上饭,就选择带着孩子一起自杀。” 院长接话道:“自杀的人只会下地狱,活着的时候也不是好人。” 贵族又说:“不过死了也好,死一些人,就多一些粮食。” “说得对。” “平民们总会生孩子,跟贵族不一样,他们会一直生下去,人只会变多,不会变少。” 池晏和克莱斯特走过去的时候,院长们纷纷跟他们打招呼。 “你就是斯德丁的领主吧?” “斯德丁在你的管理下越来越好了,有你这样的人,是圣院的荣幸。” 贵族们对池晏不熟悉,但听见斯德丁就知道了。 随着斯德丁的领主来到圣院,斯德丁这个奇特的城市也就迅速进入了平民和贵族的眼中。 在平民看来,斯德丁是个他们只能想象的城市,卫兵和官员不会欺负他们,伸手找他们要钱,只要好手好脚,就能找到工作,吃饱饭,有尊严的活下去。 但平民们多数都是不敢去斯德丁的,因为斯德丁太好了,好到不像是真实存在的地方,他们不敢确定真假,就不敢去。 而对贵族和圣院长他们来说,斯德丁就是一个威胁。 大家的平均分都在三分,忽然冒出来一个超过五分的,佩服的是少数,想把这个五分以上的拉到平均分甚至平均分以下的才是多数。 池晏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虽然觉得厌倦,但还是打起精神跟他们虚与委蛇。 说了些场面话以后,池晏才忽然轻描淡写地问: “听说王室也要来?我还从没有见过王后呢。” 贵族们互相看看,有一个胆大人傻的说:“王后嘛,也就是个女人,跟普通女人没有区别。” 有了他带头,其他贵族也说:“如果不是因为国王陛下比较……” 他话没有说全,但几个人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国王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傻子,他听从圣院的话没什么,没有主见都算不上大问题,但他竟然被自己的妻子软禁了,这跟傻子有什么区别? 贵族们对池晏说:“王后很少发火,脾气不错,就是偶尔会不肯见人。” 池晏好奇道:“我们可以谈论王后吗?” 贵族们显然不当回事:“这有什么,难道她还能听见我们在说什么吗?就算她听见了又怎么样?我们的爵位是从父辈那里继承来的,而我们父辈的爵位,是王后的祖宗给的,她难道还能收回去吗?她什么都不会说。” 池晏觉得有些可笑。 如果说圣院像是老鼠,在阳光下人模狗样,一旦回了阴暗的角落,又变成了丑恶的老鼠。 贵族则是像蠢猪——虽然猪并不蠢,但这个形容挺合适的,他们被几代,十几代的好日子弄得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并且十分自大,为自家的爵位沾沾自喜。 池晏装出一副羡慕地口吻说:“我就不像你们那么幸运了,我没有爵位,以后我的孩子能不能当领主都不一定。” 贵族们忽然心思活络了起来。 “不会吧,你现在还没有妻子吗?” “你现在还没有孩子吗?” 池晏还记得自己的人设,他叹了口气:“我不愿意跟一般的女人结婚生孩子,但是斯德丁那样的小地方,也找不到身份更尊贵的女人。” 贵族们:“我有个女儿,今年刚好十六,不仅生的美丽,脾气也很好,是个非常好的妻子人选。” “我的妻子有个妹妹,今年才十四,但是再等两年就可以结婚了。” …… 池晏:“这样吗?真实太好了!之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去拜访的。” 这个时代的中下层平民,很少有盲婚哑嫁的情况,因为社会风气是开放的,毕竟如果女人不上街,不干活,光靠男人无法养家。 在女人也是劳动力的情况下,她们就拥有了一定的选择权。 以前贵族之前也基本是盲婚哑嫁,两个年龄相仿,家室相等的贵族后代,在父母亲人的安排下见上几面,然后就结婚,组建一个家庭。 但因为平民的风俗,贵族也变了一些,他们会在婚前给新婚夫妻留一些时间,他们可以出去约会,打猎,培养感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进步。 贵族们从池晏口中得到了将来会去拜访的答案后都很满意,甚至对池晏的敌意都变小了。 毕竟一个强大的领主,成为自己的女婿,或是成为自己的妹夫,都是自己的助力,以后就是坚实的同盟。 谁拉拢到池晏,谁就是赢家。 自己的同盟,当然是越强大越好。 “这位是?”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克莱斯特。 池晏:“忘了介绍了,这是我的好友,克莱斯特。” 没有说爵位,也没有介绍领地,在贵族和院长的眼里,克莱斯特就是普通平民。 虽然长得好看,但没什么用,不必花费太多心思去打交道。 重点还是要放到池晏的身上。 “如果你有想法的话,今晚就能跟我过去。” “我家有不少客房,我妹妹也在家。” 池晏感受着他们的热情,笑着说:“好的,到时候再说吧。” 终于,在跟贵族和院长们闲谈了一段时间后,外面有了骚动,平民们被卫兵驱赶开,平民不敢怒也不敢言,他们只能缩着肩膀,老老实实的退后一段距离。 贵族们说:“这样的阵仗,只有王后了。” “这是王室的体面。” “平民可真是可怜。” 池晏觉得这些人很可笑,刚刚他们谈起死在领地里的平民时,可一点没流露出平民可怜的意思,甚至还觉得死少了。 多死一些,说不定压力更小。 他们又蠢又天真,还很残忍。 第201章 这是池晏第一次看到王后,她从门口进来, 身后是女仆和侍卫,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很庄重, 但也很累赘,她跟池晏想象的不一样, 她不怎么美,五官平凡, 身高也不高, 一米六几。 但她不靠容貌立足,池晏的目光从她进来之后一直放在她身上。 哪怕她身后的女仆比她更美。 她是个把野心写在脸上气质上的女人, 但这不仅没有让她看起来让人讨厌,反而给她增添了旁人没有的魅力。 刚刚还在池晏面前嘲讽女王的贵族们都低下了头,表示对王室的尊重。 这叫池晏更看不上他们了。 如果王后是个男人,或者在他们口中,王后又是另外的形象。 圣师们迎了上去,却不见圣院长。 池晏小声问身边的贵族:“圣院长不用亲自迎接吗?” 那可是王后,是现在的无冕之王,圣院长不去接她? 贵族也小声说:“圣院长要准备仪式, 年年如此。” 池晏无话可说——圣院和王室不交恶根本不可能,圣院长年年都打王室的脸, 也亏王室忍得下来。 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场,她没有环视周围,而是看着圣院大堂中央的雕塑, 圣灵依旧如往年一样,高高在上的俯瞰凡人。 她在宽大的袖子下捏紧了拳头。 人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没有任何感觉。 贵族们和院长们都动了,他们站到走道的两边,只有王后能站在最中间的通道上,池晏也在人群中,他们都静静的等待着圣院长出来,让祈灵节正式开始。 终于,圣院长站在了二楼的高台上,他也是一身白色的礼服,只是肩上多了一条白布,头顶带着帽子,手上拿着权杖,他看向下方的人,在一瞬间跟王后目光交错。 但两人都很快移开了目光。 圣院长张开嘴说道:“圣灵的仁慈与光辉如太阳一般永远照耀世人,信仰他的人将得到安宁与解脱,不信仰他的人将永生困于悲惨与痛苦,他是一切的主人,是一切的过去和未来,他创造万物,赐福约束万物,圣灵无处不在,且永远与我们同在。”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圣院长,在这一刻,圣院长就是神——他代替神发言,没人能说他不是。 圣院长继续说:“过去的每一年,圣灵都会田地赐下甘霖,人们因此吃饱穿暖,圣灵从不炫耀自己的功绩,从不展示自己的能力,但人们不会忘记他,不会忽视他……” 池晏听得有些昏昏欲睡。 但他发现竟然有人听得流眼泪。 ——他不是很能理解。 圣院长在说了一大串废话之后,终于说:“今天是圣灵诞生的日子,他将为幸运而虔诚的人赐福。” 圣师们捧着一盆盆圣水出来,这些圣水跟分发给平民的完全不同,这些圣院里似乎加了金粉,粉末在水里漂浮着,白天上起来十分美丽。 池晏不是很敢喝——这又不是现代的可食用金粉和金箔,喝进肚子里要是出了问题,圣院是能给他赔钱还是赔他一个健康优质的身体? 第一个接受赐福的自然是王后,圣师捧着水盆,就在他马上要走到她面前的时候。 圣院外的街道上忽然传出了一声惨叫。 那叫声凄惨刺耳,像是能穿破人的耳膜。 圣院里的所有人都愣了两秒。 圣院长冷静道:“继续。” 王后却说:“让人出去看看,这里的平民可都是我的子民。” 她看着圣院长,脸上带着微笑:“还是圣院长觉得平民的生命不值一提?” 圣院长:“奥格斯格,出去看看。” 王后的侍卫和奥格斯格一起出去。 外面的平民也惶惶不安,他们并不知道惨叫声具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他们知道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代表一定有人遇害了!一时之间,他们不知道是该留在这里,还是离开回家。 很快,受害者就被发现,然后被围了起来。 受害者是个非常孱弱的男性,他的个头还不如普通女性高,虽然骨架大,但瘦的只剩骨架的时候,也就不显得大了,他的脖子被人开了个洞,已经失去了生气,看样子是死了。 附近的平民吓得左顾右盼,就怕凶手还没走,要趁乱对他们下手。 就在人们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具小孩的尸体忽然从圣院楼顶砸了下来。 人们又是一阵惊呼。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圣院害死人了!” 然后有人迅速响应:“他身上全是伤!他是被圣院虐待死的!” 信徒们迅速开始反驳:“凭什么说是圣院害死的?!圣院怎么可能害人?” “那为什么会从圣院的楼顶掉下来!” “难道没人知道吗?很多圣子圣童都被埋在城外的山上,去年一场大雨才把他们冲出来,一个个都惨不忍睹,难道圣院不够安全吗?肯定就是圣院里的人害了他们!” 信徒气急败坏:“是谁?!谁在说话!谁在污蔑圣院和圣灵?!难道你们以为圣院和圣灵跟你们一样肮脏吗?!” “那你们送到圣院的孩子,你们多久见一次?有多少人从去年开始,无论怎么央求圣院,都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孩子?别犯傻了,那些见不到孩子的人,你们的孩子已经死了!死的时候估计还在希望父母能救救他们!” 一名女信徒有些迷茫:“我、我已经两年没见过我的乔特斯了……圣侍大人跟我说,乔特斯去了一个很好的地方,不需要凡世的父母了。” “圣院在骗你!你的孩子肯定已经死了!” “他们把你的孩子骗取,虐待他,杀了他,还要你继续给他们送钱。” “真是可悲啊,你连孩子的尸体都见不到。” 女信徒:“这不可能!” 奥格斯格本来不想说话,无奈所有平民都看着他,等待着他去反驳那些藏在暗处的人。 可是奥格斯格不想反驳——他为什么要反驳?他恨不得站出来揭露圣院的真面目,当他热血上涌,真的准备这样做的时候,女信徒的目光让他恢复了理智。 没有用的,他们听不进真话,他们只想给自己一个可以相信圣院的理由。 哪怕这个理由再无稽,再可笑,他们都能接受,然后相信。 奥格斯格站在阳光下说:“是什么人在说话?走出来,难道你们是阴沟里的老鼠吗?” 那些藏在人群中,藏在暗处的人接连发声:“真是可怜又悲惨的人,你们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更愿意相信圣院的规划。” 第二具尸体落了下来。 近距离看到的人脸色铁青,上一具尸体只是身上有青乌的伤痕,而这一具尸体,肠子都从排泄处掉了出来,而且这个孩子明显更小,也更瘦弱。 “看到了吗?” “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信仰的圣院,你们把自己的孩子献给他们。” “可怜的孩子,他们被虐待,被侮辱的时候,一定希望父母能救救他们,他们一定不明白,他们的父母为什么要把他们送到魔鬼的手里。” “不——!”一个中年男人刚刚挤到前面,他忽然发出一声怒吼,然后推开围观的人,他踉跄着走过去,颤抖着把孩子翻了过来。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他的儿子不是个聪明的小孩,他很笨,长到五岁都数不清一只手的手指,但他很乖,他会体贴父母,六岁就知道自己一个人玩,一个人吃饭,从不给父母添麻烦。 他太乖了,他一直……一直很乖。 中年男人抱着孩子,他觉得此刻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抱着的这具尸体,一定不是他的小莱恩,他麻木地说:“莱恩从来不会乱跑,我让他待在哪里,他就会一直待在哪里。” “我那天只是让他去圣院等我,等我买了东西就接他回家,圣院,圣院是安全的地方……” 他说的颠三倒四:“圣院跟我说,他们没有看见莱恩,可能是莱恩自己走掉了,他一直没有回家,他很熟悉这一片,不会迷路的……” 他茫然的看向周围的人,想要说服他们:“他不会迷路的,他真的很乖,我不让他走,他就会一直等我……真的……” 信徒并没有对男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反而说:“肯定你的孩子自己走掉,被坏人害了。” “小孩子本来就不听话,你是不是被人收买了来污蔑圣院?” “他真的是你的孩子吗?圣院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一定是你把自己的孩子卖了,还收了别人的钱。” “圣院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你们是别有用心的人!” 信徒们声讨着男人,男人坐在地上,他脱下自己的衣服,把孩子紧紧裹了起来。 人们叱责的话就在他的耳边,他们严厉又凶狠的批评他。 好像他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 第三具尸体落了下来。 “砰”地摔到了旁边的地面上。 围观的人这下被镇住了——因为这个孩子身上穿着衣服,并且这件衣服,是圣院的礼服! 非常不合身,松松垮垮的露出她身上的伤。 王后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她抬头看向圣院长,然后露出一个笑容来。 圣院的礼服,当然是她让人找来给孩子套上的。 这么拙劣的手段,圣院长肯定会看出来。 但那又怎样呢? 只要能让信徒们有一瞬间的动摇,她就成功了。 “卫兵!”王后高喊道,“把圣院的人看管起来,我要调查这件事!” 王后一声令下,卫兵拿着武器,站在了圣院门口,只等王后再一次下令,他们就能冲进来,控制住里面的所有人。 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味道。 紧绷的弦,快要到极致了。 第202章 卫兵们涌入圣院,王后抬头看着圣院长。 池晏也看向圣院长——圣院长脸色铁青, 他年纪大了, 但岁月似乎并没能让他变得心软,他瘦小的身体撑着厚重的礼服, 在众人的目光中严声道:“王后!” 王后:“圣院长!有孩子在圣院遇害了,如果你觉得那孩子该死, 就尽管阻止我。” 圣院长紧紧抓着权杖。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保持着缄默, 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两人, 此时正剑拔弩张。 圣院长抿着唇,从牙缝中挤出一句:“王后, 这里是圣院,如果确实有人谋害了那些孩子,也应该由圣院来……” 王后:“我不相信你们。” 神职人员们的脸色都变得,变得充满憎恶,变得不忿。 王后环顾四周,把人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然后才笑着说:“如果您问心无愧,那为什么不让我的人来调查呢?” “你怎么保证他们不会包庇犯人?不会包庇自己的同伴?” 圣院长:“我们的身心都献给了圣灵, 圣灵一直……” 王后:“圣灵有让你们娈童吗?有让你们收下信徒的钱,然后只给他们一杯所谓的圣水吗?” “卫兵!” 卫兵们两人控制一人, 他们行动迅速,把大堂里的神职人员全部控制了起来。 神职人员忍住咒骂,开始背诵圣典。 贵族们也胆战心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王后竟然胆敢在祈灵节向圣院发难。 竟然有自以为是的贵族对王后说:“殿下,今天是祈灵节,这里是圣院,您有事也应该等今天之后,不然……” 王后看了眼那个贵族:“不然什么?子爵?” 子爵咽了口唾沫:“不然平民会以为王室要对圣院……” 王后笑了笑:“看来平民的生命在你眼里不如人们口中的传言重要。” 她忽然怒吼道:“你还知道你是贵族?!你还知道你是子爵?!你端的是谁的饭碗!” 子爵被王后吼蹑了,他退到一边,表情有些傻。 其他想要去劝王后的贵族也闭上了嘴,打消了念头。 卫兵要把神职人员们全部押走。 只有圣院长,两名卫兵站在距离他两米的地方,踌躇着不敢上前抓人。 “莎莉丝特!你敢!”圣院长威严地喊道,“你只是王后,你没有权力带人走。” 王后:“我有,圣院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国王无法理事时,王后拥有代政权。” 圣院长:“打算祈灵仪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对生灵不敬。” 王后笑道:“我不是第一天不敬了,圣院长,如果你再不让藏着的人出来,我可就真把他们带走了。” 卫兵们全都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圣院长眉头紧皱:“什么藏着的人?圣院的人都在这里,在你心里,圣院就这么龌龊吗?还是无论圣院做什么,王室都永远自以为是,不敬畏神,也不敬畏生命?”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的王室,真是可笑的王室,你们握着最大权柄,却残忍又冷酷。” 王后的神情变了。 人呢? 那些被圣院藏起来的弗兰度人呢? 她做这一切,就是要把弗兰度人逼出来,逼圣院反击,到时候圣院的大门一开,所有人都能知道圣院勾结弗兰度人,那时候她才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可现在,圣院想干什么?难道真的等着被她抓走吗? 王后再次紧逼道:“如果证实那几个孩子是圣院害的,我会派人来砸了圣灵的神像,烧毁这座圣院。” 终于有神职人员忍不住了: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不配当王后,你也不配站在这里!” “你是阴狠的毒蛇,你的獠牙最后会反噬自己,你永生永世都得不到救赎!” “圣灵赐予你一切,你的灵魂却依旧腐臭不堪!” …… 王后却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圣院长。 圣院长:“既然你坚持,出于对王室的尊重,带我们走吧。” 神职人员疯了:“圣院长!” “圣院长!我们不能对这样的人低头!如果她得逞了,我们要怎么保护圣灵?!” “圣院长!不能这样!” 卫兵们看向王后。 王后的手已经在袖子下捏成了拳头。 她眼中有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恨不得用目光将圣院长焚烧殆尽。 连骨灰都不要剩下。 她不能把这些人带走,她手里根本没有证据,就算她有证据,那些平民根本不会相信,最后她也只能把这些人放出来。 如果她把他们杀了,圣院的信徒就会暴动。 要是其它城市暴动,她还不会在意,连眉毛都不会抬一下,但这是圣城,她不能那么做。 气氛就这么僵持住了。 池晏轻咳了一声。 在安静的大堂里,他的咳嗽声非常清晰。 池晏微笑着说:“尊敬的王后殿下,您不如和圣院长去房间里谈一谈?说不定这就是个误会呢?不要这么急。” 既然没有人给王后台阶下,池晏就只能自己站出来给王后台阶了。 他只是想搅浑水,没准备让王后真的走进沟里去。 王后看着池晏。 池晏微笑着朝王后行了个礼:“我是池晏。” 王后:“我知道你。” 池晏:“我的荣幸。” 王后看向圣院长:“圣院长,请吧。” 圣院长却说:“王后,没什么可谈的了,你既然觉得是圣院害了那些孩子,那就带我们走吧,我们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圣院的清白,也希望你记得自己说的话。” 池晏却在这时候说:“也是,殿下,不如让平民来审判吧。” 众人都看向池晏。 池晏微笑着说:“既然受害的是平民的孩子,自然就该让平民来审判,把证据摆在他们面前。” 神职人员们都松了口气,用感激的眼神看着池晏—— 平民里有很多信徒,而且平民们绝不会故意折辱他们,他们可以挺起胸膛为自己辩护,王室还不能做任何手脚。 王后:“好。” 圣院长也没法有意见,毕竟王后都改口了,他也说:“好。” 于是卫兵去外面把人群驱散,隔出一块空地来。 平民们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们既激动又紧张。 那三具尸体也被放到了平地上。 最先走出来的是圣师和圣院长,然后才是王后。 王后没有让其他贵族跟随她,她一个人面对着十多个人,却一点都不露怯。 平民们惊呼道:“是圣院长!是圣院长!” “天啊!我见到圣院长了,圣灵一定会保佑我的!” “圣院长!这里有三个死去的孩子!” 圣院长抬起手,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的声音不大,但附近的人都能听清楚:“我知道,这三个可怜的孩子被魔鬼夺去了生命,魔鬼无处不在,人心里的魔鬼比真正的魔鬼还要可怕。” “圣院长说的对!” “圣院长,给他们赐福吧,让他们能去圣灵身边过上好日子,不要再经历这样的痛苦了。”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圣院长!这些孩子都是从圣院楼顶被扔下来的,其中一个孩子身上还穿着礼服,这些孩子真的是圣院的人害的吗?这样的人还能被人相信,还能侍奉圣灵吗?难道侍奉圣灵的人这样对待孩子,圣灵不会对他们降下惩罚吗?!” 信徒看着圣院长,希望从圣院长口中得出否定的答案。 果不其然,圣院长威严而和蔼地说:“如果这些孩子真的在圣院遇害,圣院的人会挑这个时候把他们的尸体扔下来吗?”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恐怕不是圣院的人。” “这样的事一出,对谁的好处更大呢?” 圣院长若有似无的看了王后一眼。 平民们看向王后,他们虽然没见过王后,但能从她的衣着和头上的后冠看出她的身份。 “是王后……” “是王后殿下,难道是她要……为什么?” 王后也开口说道:“圣院长是说,这三个孩子是我派人杀的,然后挑在这个时间,把他们扔出来?” “为什么呢?” 圣院长:“我没有说是你,任何一个心中只有黑暗,只会伤害他人的人都可能会做这样的事,而我相信王后殿下应该有一颗仁慈善良的心。” “否则后座上,坐着的是一个阴险毒辣,又只以折磨他人为乐趣的人,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平民们看着王后,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们胆怯,不敢对王后口出恶言。 但从他们的眼神看来,他们已经认定,王后就是一个阴险毒辣的人。 王后却不慌不忙道:“那么,圣院长,你能公布每年有多少圣童圣子失踪吗?你能让没有失踪的圣童圣子跟父母相见吗?让他们告诉父母他们在圣院都要做些什么事吗?是每日虔诚的祈祷,锻炼精神,还是被叫去不同人的房间,当一个雏妓?” 平民的脸色又变了。 “你骗人!”有人怒吼道,“你放屁!” “王后是个骗子!圣院不可能做那样的事!” 却也有人小声说:“我已经两年没见过我的孩子了……” “我有五年没见过了……” “我、我有点害怕。” 王后看着圣院长,轻声问:“你敢吗?” 第203章 平民也渐渐涌向这条街,这些平民不全是信徒, 其中还有没有信仰的人, 他们平常就因为没有信仰,而与信徒们格格不入, 如果管他们的官员是信徒,那他们就会被排挤, 别人花五分力就能得到的权力,他们得花十分力也不一定能拿到。 但这些平民却是王室的忠实拥趸, 他们的祖宗或许受过王室的好处, 或许当个兵,又或许家里曾经出过侍卫。 总之, 他们抵抗住了圣院的诱惑,即便王室现在的领头羊是王后,而不是国王,他们也一直支持王后。 但这种平民是少数,圣院无孔不入,大约只有做苦力的平民或是奴隶,才不会信仰圣灵了。 而且最虔诚的圣民,是不必交税, 不用生产的,他们只需要每日在街道传教, 信徒们就要上供。 池晏还在门口,贵族们也挤在门口看——他们自觉王后和圣院的争端跟自己无关,毕竟他们一向都是两边讨好, 从不得罪,认为无论谁输谁赢,自己总是不会遭殃的,难不成圣院得了势还能免除他们的爵位,让圣院那群只知道祈祷的人代替他们吗? 贵族有他们自己的骄傲,骄傲到了极点,就是自负,认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唯独自己是聪明人。 王后的问话出来以后,那些推崇王室的平民附和道:“就是,圣院敢吗?” 他们平时就因为不是圣徒而受尽欺负,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发泄心中的不满,即便不太明白前因后果,也无法阻止他们半路发言。 “圣院只知道蛊惑那些蠢人!凭什么不信仰圣灵就领不到救济的粮食!那也不是圣院发的粮食!还是王室发的!就因为管事是圣徒!” “王后殿下,圣院总是欺负我们!那些圣徒也欺负我们!” 他们人少,就只能任人宰割,这股气藏了这么多年,终于在看到王后,这个王室最高掌权人之后,就像被欺负的孩子终于找到了能给他们撑腰做主的大人,连忙告状:“殿下!这些人仗着人多,谁要是不信圣灵,不像他们一样把家产献给圣院,谁就要被他们排挤,被他们欺负!” “之前有个信仰普咋的!还被他们以异教徒的名义杀死了!” 普咋也是一个神,但信仰它的人很少,普咋的神职其实范围很小,它只保佑人们不饿肚子,来年有余粮。 圣徒们不甘示弱:“普咋是个恶神!保佑人们吃饱穿暖是圣灵的神职,他算什么东西?也跟圣灵抢神职?!” “普咋就是个小偷!信仰他的人也是小偷!小偷就应该被绞死!” 王后看向圣院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圣院长说:“名单我可以给。” 圣徒们:“圣院没做过的事,当然不在乎给名单!” “就是!” 圣院长接着说:“但是,孩子们恐怕不能跟父母见面,他们在修行,一旦跟父母见面,又会沾染凡俗的臭味,不能再去服侍圣灵,如果非要见孩子的话,那么离开的孩子,包括他的父母亲人,都不再是圣徒了。” 他抬起手臂:“圣院怜爱你们,但圣灵爱憎分明,你们领走了孩子,就不能再信仰圣灵了,圣灵不需要这样不虔诚的信徒。” 原本还有些动摇,想要见到孩子的圣徒都退却了。 只有一个女圣徒说:“院长,让我领我的孩子走吧,我丈夫死了,我也准备离开圣城了。” 她其实已经考虑了很久了,她男人死于一场斗殴,家里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和男人的父母也都去世了,她准备用存了多年的钱找个商队,带着孩子一起去斯德丁,毕竟在圣城,女人想要挣钱不容易,就连缝补的活都要抢着干,价钱还低,干五六天也挣不到一天的口粮。 与其这样,不如赌一把,只是她一直没找到机会让自己的孩子离开圣院。 她只是个普通人,以前信仰圣院,纯粹是因为只有信仰了圣院,才能融入邻居们,才能不被当成怪物和敌人。 现在她准备离开,会不会被邻居敌视厌恶她都不在意了,她只想带着孩子走。 王后:“圣院长不如现在就问问管束圣童的人吧,让人把孩子送出来,也好给个交代。” 圣院长紧抿着唇。 他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圣师,奥格斯格退下去,让管圣童的圣侍出来。 这位圣侍长得十分和蔼,身材瘦高,很容易就能让人卸下防备,谁也不会想到,他私下里一直靠虐杀孩子消磨内心的苦楚——他四十多岁,眼看着要在圣侍这个位子上待一辈子,怎么能不苦闷呢?更何况那些圣童,平时也没人管,只有其他人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告诉他一声。 时间久了,这些孩子在他眼里就想不是人生的,而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死几个也没什么。 圣侍站出来,他觉得自己运气应该没那么差,这个女人的孩子说不定没死。 女人说:“我的孩子叫奥恩。” 圣侍想了想,他记性很好,连忙说:“我现在就叫人把他领出来。” 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人没死就好。 但是他答得太快了,没发现圣院长变了脸色——孩子死了才是最好的! 死人不会说话,也就不会说真话,更何况小孩子总是很容易死的,喝了不干净的水,吃了不干净的食物,甚至身上有个小伤口,都有可能要他们的命。 这个蠢货,带孩子带傻了! 圣院长脸色铁青,他年纪大了,如果现在晕过去…… 只是他的想法还没有付诸现实,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关切的声音:“圣院长年纪大了,怎么能让他一直站着呢?” 说完还催促旁边的圣师:“快去给圣院长搬一张椅子,再送一杯水过来。” “我这里有蜂蜜,给圣院长兑一点。” 然后圣师们手忙脚乱的搬去了椅子,又送去了蜂蜜水。 那个关切的人还高声说:“这里是圣院,圣灵如果真能看到这一切,一定也不愿意看到圣院长晕过去,毕竟圣院长还要维护圣灵。” 圣徒们不明所以——但这话很有道理! 圣灵无所不能,肯定可以保护圣院长,圣灵对圣徒爱搭不理很正常,但圣院长可是代替圣灵行走在人间的人神,圣灵不可能不庇佑他。 如果圣灵连圣院长都不庇佑…… 圣院长嘴角下耷,他转头看向那个说话的人。 池晏站在门口,身边站着克莱斯特,他朝圣院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还握住了克莱斯特的手。 圣院长的眼神暗沉,恨得像是要吃人。 圣侍把一个小男孩领了出来,男孩穿着雪白的圣服,他还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确实能吃饱饭,从他脸上的肉就能看出来。 小孩被一大堆人注视着,害怕的哭了出来。 圣院长松了口气,小孩子总是这样,哭起来就说不了话的,只要让女人快点把孩子带走,这事就了解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小孩看到了母亲,他像是活在地狱里的小可怜,看见妈妈就是看到希望,他连忙朝母亲跑去,边哭边跑,那不合身的圣服衣摆被他踩在脚下。 然后他就被绊倒了,衣领被扯开,没有衣服的上身暴露在众人眼中。 他的胸口,肩膀,肚子上都有红色的淤痕。 他的母亲动弹不得——她是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女人,她知道这样的痕迹要怎样才能弄出来。 她快步跑上前,把孩子搂进自己的怀里。 “奥恩?”她呼唤着孩子的名字,“妈妈在这儿。” 孩子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围观的人一片哗然。 “说不定是孩子自己弄出来的痕迹。” “可能只是几个孩子闹着玩,我女儿小时候就喜欢吸自己胳膊上的皮。” “我儿子以前喜欢吸手背。” …… 人群里有人问道:“奥恩!你身上的红印子是怎么来的?” 奥恩骤然被叫到名字,有些迷茫,他收敛了哭声,正要说话—— 圣院长:“好了,孩子之间打闹,磕磕盼盼也是正常的,即便孩子已经出来了,就让他跟母亲回去吧,这里这么多人,不要吓到他。” “是啊,小孩子肯定会害怕。” “快跟着妈妈回家吧。” 奥恩缩在母亲的怀里,他眨眨眼睛,脸上的泪水干掉以后有些疼,他还没有变声,说话的声音像个小女孩:“印子是大人给我吸出来的。” 奥恩似乎不觉得这是件不好的事,他又说:“大人说,这样就能身体里的脏东西吸出来,大人把脏东西吃进去,我就干净了。” 他的母亲已经傻了。 奥恩:“大人还会摸我……” “别说了!”他的母亲发出一声母狮一样的咆哮,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她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她的孩子不会撒这样的谎! 他这么小,他还什么都不懂。 她看着圣院长,尖声质问:“圣院就是这样让圣童修行的吗?!” “我的孩子送去圣院,就是让你们糟蹋的吗?!” 第204章 事情到了这一步,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池晏站在大门口, 不着痕迹的靠在克莱斯特身上,冷漠的看着圣院长和王后争辩。 他们似乎真的以为平民是来判断的, 其实真相如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人们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等需要种子发芽的时候,浇一浇水, 施一施肥, 这颗种子就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那时候才是圣院真正的死期。 而现在嘛……还只是埋种子的过程,这个过程中是不会有赢家的。 王后再有道理,圣院长再拿不出证据,也不会在一朝一夕间改变人们的想法。 抱住孩子的女信徒把孩子的脑袋埋进自己怀里,不让周围的人看孩子的脸,她心里有无尽怒火,死死盯着圣院长,好像下一秒她就能扑上去咬断对方的脖子。 但更多的人, 更多信徒却都把矛头对准了她。 “你是被人收买了来诬陷圣院的吧?” “就是,早不问孩子, 晚不问孩子,这个时候问孩子,说不定你的孩子在被你送进圣院之前, 你就把这套说辞准备好了!” …… 女信徒听着耳边指责她,诬赖她的话,她终于受不了了,她发出一声尖叫,让周围的人不由自主的停止了指责。 然后她才嗓音沙哑地说:“我诅咒你,我诅咒圣院,我诅咒有一天我孩子遭受的一切,你们也会遭受!” 然后她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抱起自己的孩子,冲出人群,向远处跑去。 她被人指责无所谓,但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面对这些。 没有人拦她,在她跑走以后,信徒们都认为她这是“做贼心虚”,如果她说的真是真的,那跑什么呢? 就是因为她是诬赖,才跑得那么快。 苦主走了,接下来的戏就演不下去了,最后的结果是圣院长让照看孩子的圣侍跟着王后他们一起。 祈灵节也结束,不再继续。 圣院长走进圣院的时候,深深的看了池晏一眼。 池晏朝他微笑。 圣师们对池晏改观了——他们最开始都认为池晏对圣院没有好意,但是这次出事,池晏几次三番帮他们说话,还会关心圣院长的身体,这样的人,虽然嘴上不饶人,态度也不算好,但他的心地是好的!他知道善恶,知道圣院才是善。 奥格斯格在众人离开后,悄悄对池晏说:“跟我来。” 他带着池晏和克莱斯特去了一个小房间,这房间在走廊尽头,没有窗户,里面闷不透光,只有一盏灯在桌上散发着光芒。 这屋子里还有一股霉味和灰尘的味道。 池晏没骨头似的靠在克莱斯特怀里,问站在他面前的奥格斯格:“你要对我说什么?如果你还是要说之前的建议,那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奥格斯格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池晏看着他,挑眉问道:“我要做什么?你说。” 奥格斯格:“你要让王室和圣院打起来,你想看圣院被破坏,你根本不想和平演变……” 池晏摇摇头:“错了,只要平民没有太多死伤,就还是和平演变。” 奥格斯格脸色剧变:“你到底想干什么?” 池晏:“我其实不想浪费太多时间,你有空跟我说这些,不如去劝劝圣院长解散圣院,让神职人员做回普通人,他们原本就只是普通人而已。” 奥格斯格:“如果圣城真的乱起来,你又能干什么?” 池晏微笑道:“两大势力斗起来,最可怜的就是平民,这个时候,他们会迫切的需要一个领头羊,一个能站在他们的角度,为他们争取权益的人,不仅是城里的人,还有附近村子里,镇子里的人,他们都需要这样一个领袖。” 池晏理了理衣领:“你觉得我怎么样?” 奥格斯格脸都绿了,但他很快恢复了理智:“平民都是愚昧的,他们很容易被蒙骗,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处就能让他们背叛你。” 池晏摇摇头:“我不是要他们爱戴我,我要他们仇恨圣院和王室,恨比爱长久,只要恨意未消,他们就会被本能驱使,你为什么觉得平民愚蠢呢?平民其实才是最聪明的。” 奥格斯格:“平民怎么不愚蠢?圣院说什么就是什么,宁愿相信那些人面蛇心的圣侍的话,也不相信自己亲生孩子的话,哪怕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他们都能假装看不到,刚刚不就是例子吗?” 池晏:“不,这只能证明他们很聪明。” “一个孩子而已,又不是自己的,就算是自己的,自己也不止一个孩子。”池晏,“我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很残忍,但确实是这样,付出一个孩子就能得到更多利益,为什么不这么干呢?他们未来还会有更多孩子,他们不是不相信,而是不能相信,一旦相信了,圣院倒了,他们得到的好处就没了。” 奥格斯格冷笑道:“他们得到了什么好处?圣院不给他们吃也不给他们喝,还要他们献出财产和孩子,他们图什么?” 池晏正色道:“心灵的寄托。” 奥格斯格见了鬼一样看池晏。 池晏:“不仅仅是寄托,同样的信仰会让他们紧密团结在一起,他们都是普通平民,觉得自己手里没有权力,没有安全感,他们又没有别的借口可以抱团,只有圣灵可以让他们抱团,因为圣灵会惩罚不忠的,背叛的人,这叫他们有了安全感。” “人多了,在集体中,他们就会有归属感,荣耀感,他们会愿意奉献一切得到荣耀。” 奥格斯格:“我不明白。” 池晏:“就像圣师一样,圣院挑选圣童,圣童变成圣子,圣子随后能变成圣师。” “一个孩子被侵犯,他会害怕,会恐惧,但如果所有孩子都被侵犯呢?这就成了正常的事,没被侵犯的反而会被当成怪物,叛徒。” “时间久了,没被侵犯的孩子会被排除在集体之外,任何人都能欺负他,辱骂他,看不起他。” “他的存在,反而会让被侵犯的孩子更团结,没人会像落到他的地步去,就只能更努力的讨好大人们。” 池晏:“颠倒黑白有时候就这么简单,所有人都这么做,那就是对的,不做的人就是错的。” 奥格斯格:“就因为这个可笑的原因?” 池晏:“可笑吗?我觉得不可能,就比如圣院长如果提拔了你当下一任圣院长,你觉得其他人会怎么看你?” 奥格斯格认真道:“他们会恨我入骨,认为我不配。” 池晏笑了笑:“可如果圣院长提拔了你和另外的圣师,只有一个没被提拔,你会怎么想?” 奥格斯格有些懂了:“那肯定是他没有这个能力。” 池晏:“然后一次次下来,只剩下你了,你就是实至名归,但恨可能还是会恨的,但只会恨把自己比下去的人。” 池晏说:“平民也是这样,圣院一次次筛选,信徒们内部一次次的排挤筛选,留下的都是最忠臣的人。”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真正的公平和绝对的正义。 比如投票制,哪边人多听哪边的,但如果人多的那边是蠢货呢?真理如果真的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呢? 池晏对奥格斯格说:“我得走了,你要是闲的没事,可以来旅馆找我说话,我正好要闲一段时间,有时间给你解疑。” 奥格斯格忽然开口:“等等。” 池晏转头看他。 奥格斯格:“你想毁了圣院,那王室呢?贵族呢?” 池晏摊开手:“我说了,我不会用太激进的手段。” 奥格斯格翻了个白眼。 池晏挽住克莱斯特的胳膊:“走吧,我们今晚去吃牛排,我看着厨师做。” 克莱斯特没意见:“我要两分熟。” 池晏:“生啃都无所谓。” 奥格斯格在池晏的背后轻声问:“我可以相信吗?” 池晏头也没回:“我劝你最好不要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因为你希望的,和我希望的,肯定不一样。” 奥格斯格苦笑道:“我能做什么?” 池晏:“你能做的很多。” 奥格斯格眼里有光,他看着池晏的背影:“告诉我,我能做什么?!哪怕我马上就会死,死前我也一定会做到。” 池晏:“你知道圣院的粮食存放在哪里吗?武器存放在哪里吗?马上就要入冬了,圣院如果不能在深冬把粮食发下去,你觉得会怎么样?” 奥格斯格恍惚道:“你想让我去把粮仓烧了?” 池晏:“你不敢吗?” 奥格斯格摇摇头:“不是不敢,可是真烧了,冬天会死很多人,很多无父无母的孤儿和贫民。” 池晏:“怕什么,他们将来都是我的子民,难道我会不管他们吗?” 奥格斯格抿着唇:“你向我保证,你发誓!” 池晏:“我发誓。” 奥格斯格下定决心:“入冬之前,我会烧毁粮仓和武器库。” 池晏笑道:“这真是太好了。” 他转头,朝奥格斯格灿烂一笑:“合作愉快。” 奥格斯格却笑不出来。 他竟然觉得,池晏比他身边那个黑发阴郁的男人更像魔鬼。 第205章 祈灵节结束之后,池晏受到了圣院的冷落, 从祈灵节开始, 池晏就再也没能踏进圣院一步,但他现在也不太在意这个。 随着气温逐渐变凉, 附近的土地收获了一些粮食,圣城紧张的粮价得到了环节, 圣城的气氛也平和了许多。 池晏有时候出门,街道上都是挎着篮子, 带着食物回家的平民。 还有小孩子在街上打闹, 乱跑,然后尖叫着被同伴追。 有时候池晏都觉得, 如果圣城一直这样,说不定他都要打消对付圣院和王室的念头了。 然而等到周边的粮食慢慢减少,贵族和有钱人大量囤积粮食,粮价再次升高。 当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时,城里的粮价高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 一百枚铜币才能买到带麦麸的小麦,并且只够一家三口吃四天,这还是省着吃,如果只按照活命的条件吃, 最多坚持七天。 可冬天,本来他们的衣物就不怎么保暖, 体温流失的快,又无法填饱肚子,平民的生活甚至比祈灵节之前还要惨。 他们现在唯一可祈求的, 就是王室或圣院对他们伸出援手。 池晏在下雪天的时候更愿意窝在被子里,这是他从斯德丁带过来的棉被,壁炉一烧,棉被一盖,又暖和又舒服。 克莱斯特体温比人族低,并不怕冷,所以冬天跟池晏待在室内的时候,克莱斯特穿的都是敞怀的衣服,露出自己的胸脯,散热。 “你觉得圣院和王室会低价卖粮吗?”池晏拿着羊皮纸问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他们会僵持,看谁先松口。” 后松口的那个不一定是想趁这个机会做点什么,但前面那个,肯定会恐惧担心,所以他们会僵持的更久,直到平民实在撑不住。 如果他们能坐下来商量,说不定可以避免这个情况,但问题在于,凭借池晏对往事和圣院的了解,他们应该是不会坐下来商量的,他们都觉得自己才是领导者,领导者怎么可能对另一个领导者低头呢? 克莱斯特:“就是不知道平民什么时候才会走上街头了。” 池晏:“不太乐观,平民不被逼到绝境,站出来的可能性很小。” 池晏担心的是,那些被洗脑的圣徒,宁愿饿死,都不会争取生存的机会。 池晏:“该派的人都派下去了,看他们怎么收网吧。” ———— 莱特哈了口白气,搓了搓手,他住在圣城的贫民区,原本这一片是没有住户的,但很多失去了自己的房子,花光了钱的人会自己来这儿搭一个棚子,或者自己去砍树,建一个木屋,给自己一个容身之处,时间久了,这边也就成了居民区,不过在这里住的全是穷人,有钱人,甚至一些自恃有地位有钱的平民都不会踏足这里。 “莱特,你又去砍柴了?”路边有人羡慕地看着莱特。 莱特是个大小伙子,两个月前来到这里,住在一个寡妇的家里,每个月都会给寡妇一些口粮充当住宿的费用。 他强壮,人品又很好,不仅能出去找活干挣钱,还能找时间去砍柴。 这柴寡妇也是能用的!等于寡妇什么都不用做,这个冬天也饿不死,冻不死。 莱特朝旁边的人笑了笑:“今天山上人没之前多了。” 旁边的人翻了个白眼,唾骂道:“太冷了!家里又没几件衣服,要是穿成这样山上,生病人就死了。” 秋天积的柴不够一整个冬天用,他们都得省着。 不然现在大手大脚,最冷的时候怎么办?冬天延长了怎么办? 穷苦人,一根柴都要想办法当成两根用。 莱特在跟他们寒暄过之后,就回到了他现在暂住的地方——这个寡妇没有孩子,她的丈夫四年前就死了,她原本是想改嫁的,但她交往过几个男人,发现那些男人都是想住进她的房子里,他们想吃她的,住她的,因为他们认定她丈夫一定留下了钱和粮食。 寡妇在发现男人的真面目之后,做好了单身到死的准备。 她知道有些男人就做这些营生,他们会找那些有些财产的寡妇,然后以结婚的名义跟她们住在一起,等周围的人都以为他们是夫妻之后,他们就想办法让妻子发生意外,霸占房子和钱,而周围的人也不会想到是这些体贴温柔的丈夫害的妻子。 他们甚至还会觉得他是好人,不仅愿意跟一个寡妇结婚,还没有一走了之,而是处理妻子的后世。 然后他们可能就会得到下一个猎物,故技重施。 但他们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不然他们的妻子总是死,平民就是脑子再有问题也能看出来。 寡妇接受莱特住进来,是因为他帮寡妇打走了几个要强闯她家的男人。 在被她拒绝之后,他每天路过,要是看到有男人在她门口,还是会帮她赶人。 持续了一个月后,寡妇终于松口了。 时间一长,她就发现了莱特的好处——莱特从不会进她的房间,眼睛不会乱看,手不会乱动,甚至会把挣来的钱都交给她,说自己不会管钱。 每天除了出去找工作,还要去山上多砍一些柴,他们的柴肯定够用到开春了。 寡妇有时候觉得,就这样跟莱特过日子也很好,现在像莱特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太少了。 “今天找到活了吗?”寡妇看莱特进来,就把煮好的糊糊放在桌子上。 莱特朝寡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找到了,给一个老爷搬货,给。” 他从包里掏出五枚铜币。 寡妇接过之后说:“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你出去干活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莱特:“不出去不行啊,粮食已经买不起了。” 寡妇紧咬着牙:“真是没有活路了!” 莱特叹了口气:“没什么,熬到春天就好了,春天有野菜,我到时候去山上摘来给你吃。” 寡妇心里有些甜蜜:“我也能去山上。” 莱特:“那不行,山上有毒蛇,还有虫,你不能去,要是出意外了怎么办?” 寡妇觉得更甜蜜了,但忧愁无处不在,她甜蜜了没有一会儿,就唉声叹气地说:“再这样下去,我们连麦麸都买不起,现在豆子也涨价了,以前最便宜的黄豆,现在也要十枚铜币。” 莱特:“……能吃就行,我省点吃。” 寡妇:“你省什么!你吃不到怎么干活?不干活就得饿死,你不能省,我省点,你多吃点。” 莱特的表情很感动:“我、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寡妇的脸红了,她轻声说:“这样就很好了,等、等春天到了,我们存点钱,就结婚吧,我到时候也能出去找事做,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莱特傻笑道:“好!到时候我们生一堆孩子!” 寡妇拍了一下莱特的头:“你要生死我,自己生,快吃吧。” 他们一起喝了豆子糊糊,这些糊糊里还放了点小麦和麦麸,他们只剩最后一袋小麦了,这袋小麦吃完,他们就只能一直吃豆子。 又过了半个多月,雪越下越大,贫民区很多房子都被压垮,贫民们无处可去——他们的邻居都不敢收容他们。 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要是一个人起了歹意,他们一家都跑不了。 可不让他们进屋,这些就算不饿死,也会冻死。 莱特跟寡妇商量:“让他们住到家里来,我们家很大,他们可以睡地板上,我砍的柴足够烧了。” 寡妇:“莱特!你傻了吗?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 莱特认真道:“我有办法,你信我,我知道怎么弄来粮食,之前家里只有我和你,我不敢去弄,要是家里人多了,能弄到粮食,他们就是保护我们的人。” 寡妇紧咬着唇:“莱特,你发誓。” 莱特举起手:“我发誓。” 寡妇很不安,她知道这可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而这个错误的决定会要了她的命。 但她爱莱特——她从未遇到过像莱特一样尊重她,爱她,照顾她的男人,她已经深陷爱情漩涡中,无法自拔。 她最终答应了莱特的请求,把外面的十几个人带回了家。 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从压垮的废墟里找到写破布,把它们带进了莱特和寡妇的家。 然后坐在简易壁炉前烤火,恢复体温。 莱特对他们说:“我们家的粮食没有多少了。” 他把两袋粮食拿出来,都是豆子,敞开了袋子给他们看:“你们不信的话,可以去家里的柜子里找。” 莱特还点了其中一个贪得无厌的男人的名字:“你去,如果你找到粮食,就全都归你。” 男人眼睛一转,果然去了,但他找了一圈,边边角角全都找过,没有找到一颗豆子,只能垂头丧气的坐回去。 莱特继续说:“两袋豆子,我们这么多人,只能吃两顿,除非每个人的糊糊里只有十几颗豆子。” 这显然是不够的,小孩都受不了,何况大人。 莱特:“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你们跟我去主城,我能弄到粮食。” 他想起领主大人曾经对他说起的话,他说: “你们的命运在自己手里,选择权,现在也在你们手里。” 第206章 街头上的无业游民变多了,人们的购买力有限, 大商人跟贵族做生意, 就算不太挣,也不会太亏。 可小商人却无以为继了, 他们的货物卖不出去,囤积在仓库里, 每天周围都有无业游民游荡,他们只能又花一部分钱去请人看仓库。 没有钱, 没有食物, 找不到工作的人只能铤而走险。 能住在圣城中央街区的平民说是平民,其实都是有几代人积累的财富的“富二代”, 否则他们也不能这么多年一直供养着圣院。 而住在城边上的,才是真正的“平民”,没什么家产,要养活父母孩子,几代人都挣不出一套像样的屋子。 他们生活的艰难,但以前还有口饭吃,只要愿意吃苦,还能找到活干。 现在却什么都没了, 天气越来越冷,雪下得越来越大, 每天都要清理屋顶上的积雪,孩子饿了要吃,老人饿了也要吃, 家里保暖的衣服不多,所有厚实的衣服加起来,只能让一个人出门。 走投无路的时候,人们变得绝望的时候,原本性情温和的人都会变得偏激。 他们会对周围的一切都带上恨意,会愿意卑微的请求给一点食物,也会对比他们更弱小的人举起屠刀。 当他们人数变多,变得更加无所畏惧,并且有人领导的时候,他们甚至能将矛头对向头上的老爷们。 他们需要一个领袖,一个能让人给自己的行为找到合理理由,并且能让他们觉得,就算出了事也有对方顶着的领袖。 莱特也就是这个时候进入了人们的视线,莱特不是一个人出现的,他带了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穿着破布衣服,只能勉强御寒,但一堆人缩在路边,看到打扮光鲜的,就让老人和女人上去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哭得不成人形最好,如果对方要走,女人就会跪着抱住对方的两条腿,知道对方掏钱出来。 如果那人要殴打女人和老人,旁边蹲着的男人们就会上前。 他们要的倒也不多,几枚铜币就够了,所以那些被拦住的人为了节省时间,多数抛几枚铜币出来了事。 钱都由莱特收着,每天回去之后就把钱拿出来跟他们清点,让他们心里有数,然后买粮的时候,再换不同的人和自己一起去。 他买的都是最便宜的粮食,麦麸和干瘪的黄豆,但是煮满一锅,也能混个肚圆,人们一天吃一顿,倒也没人抱怨,总算不会饿的睡不着觉了。 起坏心的也不是没有,半夜爬起来想偷粮的,被人发现之后毒打了一顿,然后被扔出了房子。 第二天早上,那人就不见了,但人们心里都清楚,那人是活不了了,可他们一点怜悯都没有。 人吃饱喝足,自己生存无忧的时候才知道同情和怜悯是什么。 当自己都还在挣扎着活命,谁会管其他人是死是活,他们只知道粮食一旦被拿走,他们就饿几天的肚子,身体差的说不定熬不过这几天。 更何况莱特从不瞒着他们,有多少钱他们心里都有底,现在粮价这么贵,要是换个领头人,说不定他们别说混个肚圆,连吃半饱都不容易。 来投奔莱特的人变得越来越多,渐渐的,他们成了一股不可小看的势力。 他们都是穷人,没有工作,没有未来,只有一股狠劲,为了活命,他们甚至敢杀人。 人越来越多,连邻居都加入了莱特的队伍,邻居的房子也用来安置其他人,莱特就趁机给他们“传教”。 穷人是没有信仰的,他们连圣院的大门都进不去。 莱特跟他们说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城市叫斯德丁。 “我就是从那里来的,当时我觉得自己年轻,想出来看看外面,想知道圣城有多繁华。”莱特说起这个时候脸上痛苦的表情不似作伪。 他继续说:“在斯德丁,哪怕是穷人也吃得饱肚子,有房子住,残疾的人还能申请补助,每个月都能拿到够吃的小麦,像你这样的人。” 莱特看着一个瘦得只剩下女人,这个女人带着一个女儿讨生活,虽然瘦,但是很凶狠,像一头母狼。 她总是第一个冲上去抱住有钱人腿的那个,被人踹,被人打也不松手,哪怕被打得头破血流,也紧紧抓着对方的裤腿。 莱特对她说:“像你,你和你女儿都是女人,家里没有男人干活,就能申请去萨克德,在那里女人能织布,做衣服,就算太笨,这两样都做不好,还能去洗衣服。” “萨克德女人多,每天晚上都有卫兵巡逻,要是有男人拦住你,卫兵就能把他打走,也不要你给好处,领主给他们的收入高着呢。” “还有你。”莱特有指着一个面部有瑕疵,不怎么好看,又娶不上老婆的男人说,“斯德丁的女人比这里的多,你只要努力干活,有个好身体,总有女人能看上你。” 等莱特把所有人都点过,说出他们心里最想要的生活后,他又说:“但我们没钱去斯德丁。” 刚刚还燃起了希望,真的想抛弃一切去斯德丁的穷人们沉默了。 他们待在圣城,还能弄到一口吃的,虽然会挨打,虽然会被人赶,可是好歹有吃的。 但如果去斯德丁的话,他们没有钱,不能跟着商队,这样的天气,可能走到一半人就没了。 莱特打量完所有人的表情,心里有数了以后才说:“不过也不是没有希望,你们知道斯德丁的领主去斯德丁之前,斯德丁的人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那时候瘟疫还没过去,斯德丁的人比你们还惨!只能躺着等死,没有商人敢去做生意,买不到粮食……” 众人听得认真——人们大多都是质朴的,容易相信别人,毕竟没读过书,接触的人又很有限,他们的世界很小。 这时候有一个人出来,为他们勾勒出一个理想的城市,他们怎么能不相信呢?只要有这个地方存在,他们就总能心存一点希望。 等气氛渲染的差不多了,莱特就对他们说:“现在,斯德丁的领主就在这里。” “他让斯德丁的平民有衣服穿,有饭吃,可以站起来当人,他就也能让你们在圣城里当人,有饭吃。” 有穷人忍不住问:“可是……他只是斯德丁的领主,管不了圣城啊,圣城还有王室和圣院。” 穷人们:“是啊,他就是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王室和圣院吗?” 莱特哼了一声:“王室和圣院,王室只在乎那些贵族老爷们,根本不管我们这些穷人!我们要是死光了,说不定他们还会高兴,没有人浪费粮食了,我们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只鸡,鸡还能杀来吃肉,我们能干什么?” 穷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都知道自己在王室眼里什么都不是,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跟自己在心里想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谁也不想承认他们活着在别人眼里就是垃圾。 莱特:“再说圣院,你们这些没有家产的人,连信仰圣灵都不配。” 穷人里也有信圣灵的,他们不敢直接反驳莱特,只敢小声说:“信圣灵,死了以后就能过好日子。” 他们没背过圣典,没人告诉他们教义,他们只知道只要信了圣灵,哪怕活着的时候过的不好,但死了也能享受。 他们活着没指望,只能寄希望于死后。 但莱特却无情的打碎了他们的幻想:“知道那些死后能去圣灵身边享福的都是什么人吗?都是贵族,或者是那些能拿出几枚金币的富户,你们也不摸摸自己包里有多少钱,你们活着的时候都吃不饱,死了就能吃饱了?那圣灵怎么不救救现在的你们呢?” “要是你们真是这么想的,现在就走吧。” 莱特一脸受伤地说:“我带着你们,冒着这么大的雪出去要钱,没有贪过一个铜板,没有少给你们一口吃的。” “你们要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圣灵给你们的,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圣灵还会给你们什么。” 现在的莱特已经在穷人堆里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信,人们都服他,穷人需要一个主心骨,莱特就当这个主心骨。 这些穷人,会成为领主大人在圣城的第一把武器。 莱特看着刚刚那几个人,那几个人低着头,没有说话。 莱特也不管他们想没想通,接着说:“不管是谁管我们,只要对方能让我们吃饱穿暖,我们就跟着他,对不对?” “我们是穷人,我们只有自己,所以我们不能指望王室和圣院,但那位斯德丁来的领主大人,他让像我们一样的穷人能过上老爷们才能过的日子。” 莱特开始给他们画大饼。 画完之后才有人问:“可是那位大人……也不是我们能接触到的人。” 莱特:“我们不用接触他!只要我们让他管我们就好了!” 穷人们奇怪道:“我们能怎么做?” 莱特信心十足的笑着说:“我有办法。” 他跟随大人这么久,一直没能在大人面前露脸,只要这次他成功了,贾斯特再也不能压他一头了。 他可不比贾斯特差。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不要用高道德标准去要求连活命都难的穷人。 然后莱特是个新人物,卡迪在管斯德丁的事,跟着池晏来圣城的贴身男仆是莱恩。 第207章 雪下得再大,跟贵族和有钱老爷们都没关系, 他们总不会缺吃缺喝, 池晏现在住的旅馆,只接待了池晏这一行人, 老板全靠池晏付的钱维持生活,加上池晏出手很大方, 所以这间旅馆,算是直接被池晏包了下来, 池晏这段时间一直宴请贵族和城里的大商人们, 甚至还有一些官员和管事。 官员虽然不是贵族,并且这一百年几乎都没什么用, 但毕竟身处权力中心,地位在那摆着。 贵族们这个冬天无法回自己的领地,大雪封路,带再多人手也不能保证不会遇上危险,无所事事的贵族们平时不是看角斗,就是聚会。 卖儿卖女的平民也变多了,漂亮的男孩女孩,一袋小麦就能买走。 不过卖的多, 买的少,平民们只能想另外的办法。 池晏这次没有带厨娘过来, 就开始指导旅馆里的厨娘。 在这个时代,人们都默认只有女人可以做出可口的饭菜,这也是有好处的, 至少给了女人一个工作。 只有请不起厨娘的人家,才可能有男人做饭。 这个时候,池晏也没有急,他现在急也没有用,离深冬还有一段时间,他每天除了跟贵族们打交道,套话和了解圣城以及肯蒂斯的具体运作之外,就是研究怎么吃。 他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才不会焦躁。 “对,就这样。”池晏在厨房盯着厨娘蒸面包,他这次没有叫厨娘做老酸面,而是直接做的酵种。 酵种也好做,黑麦粉放进密封的罐子,加水,搅匀之后放在室温下发酵,因为现在天气太冷,池晏让厨娘把罐子放在有壁炉的房间里。 每天都要再加水和黑麦粉,等七八天后,麦粉糊糊自然膨胀到两倍大,表面有了气泡,酵种就做好了。 做一罐可以用一辈子,只要每次用了之后继续加水和麦粉喂养就行。 池晏也是这次才想起这个办法——他之前也就记得怎么做老酵面。 但老酵面的缺点比较明显,就是带酸味,如果和面的时候加多了,馒头就会带点酸味,虽然不难吃,但是不带酸味的肯定能好。 这次他还让人把带来的糖块碾成糖粉,加进蛋白里,用铁片制作的打蛋器打发,拌进一些面粉,然后再倒进面粉里,放进烤箱里。 烤出来的已经不是面包了,而是蛋糕,虽然没有奶油,但口感软绵,如果烤之前放一把果干进去,切好之后淋一点蜂蜜,那就更好了。 池晏带来的酒和麻糖非常受欢迎,卖给阿瑟之后,斯德丁那边又让商队带来了几车,在糖能当硬通货,代替金钱职能的时候,糖就是钱。 天然未加工的甜味剂有,但水果一类,总是酸味大于甜味,不加糖只能熬成酸甜味的果酱。 可即便是果酱,都能卖出大价钱。 现在池晏的宴会,蛋糕是必定有的,除了蛋糕以外,还有黄酒。 其它食物也都是改良过的,香煎鸡肉非常受欢迎,还有“虾片”,说是虾片,其实里面没虾。 鸡肉切砍成肉泥,然后加入淀粉,揉成长条,在通风处晾干一晚,切成拨片,在烤箱里慢慢烘干,然后下油锅一炸就膨胀开。 又香又脆,其实没什么肉味,加了盐和其它调味品,也算是特色零食,吃再多也不会觉得太饱。 淀粉是从卡坨里提取的,卡坨磨成蓉以后加水揉搓,用纱布把水过滤出来,等沉淀之后,底下的就是卡坨淀粉。 卡坨淀粉池晏不仅让厨娘做出了“虾片”,还让厨娘做出了卡坨粉,就像红薯粉一样,只是煮出来的粉是偏白的透明质感,很有韧劲,口感非常好。 现在池晏每次放出又要宴请的消息时,贵族和官员们都想尽办法想弄到一张邀请函。 一张邀请函可以带两个人,除了受邀的贵族以外,贵族还可以带一位女眷,无论是妻子或是情人都可以。 如果情人是个男的也无所谓,反正池晏的情人也是个男人。 人多了,聊得多了,又不是每个人都有戒心,就算有戒心,也有说漏嘴的时候。 更何况别说冬天没什么娱乐活动,这里一年四季,贵族们的娱乐活动也就只有黄和赌,但年年如此,没什么新意。 加上奴隶主冻死了几个挣钱的角斗士之后,原本每天都开角斗场,现在跟集市一样,隔七天才开一次。 倒是妓院天天开着,贵族们最开始天天都泡在妓院,妓院有吃有喝,还有美人。 但时间长了,也觉得闲的脑壳疼。 池晏第一次宴会的请柬就这么送到了各个贵族暂住的房子那。 阿瑟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收到请柬的时候,那时候他整跟其他贵族聚在一起聊天,其实就是两个人一起坐着发呆,能聊的都聊过了,这里又不是自己的领地,做什么都束手束脚,每隔三天,他们还要去一趟王宫,去王宫的前一天,他们不能饮酒,免得面见王后时身上或嘴里的酒味熏到对方。 “是斯德丁的领主送来的请柬?”阿瑟的朋友显然不太看得起从小地方来的领主,“他那里能有什么好东西?” 阿瑟就神秘兮兮地说:“你猜我这里的酒和糖是怎么来的?” 朋友吃惊道:“他送来的?” 阿瑟:“不然你以为斯德丁为什么会变得那么有钱?” 朋友看了眼阿瑟手里的请柬,阿瑟有些得意地说:“我跟他打过交道,你跟他又不认识。” 朋友不太高兴:“我也是贵族,他连贵族都不放在眼里吗?” 阿瑟:“他是圣院任命的领主。” 朋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好像可以带一个家眷去。”朋友轻咳了一声。 阿瑟万万没想到朋友能这么不要脸,但既然对方开了口,他也只能勉勉强强的带对方一起去。 池晏准备的第一次宴会,只请了几个人,一个是奥格斯格,一个是阿瑟,还有几个是从斯德丁过来的商人。 因此厨娘需要做的东西不多。 旅馆并不小,阿瑟和朋友一起坐着马车过去,仆人们守在旅馆门外,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旅馆亮着烛火,暖黄的光从窗户透到外面,有流浪的人蹲在屋檐下,里面如果扔出什么东西,他们就会一哄而上,找里面能吃的。 阿瑟看了眼那些流浪汉:“竟然没人赶他们走?” 朋友连看都不愿意看,好像流浪汉不是人,而是另一种生物。 阿瑟在风雪中敲响旅馆的大门——他们今夜不必回去睡,这里毕竟是旅馆,腾出两个房间给他们休息太容易了。 等旅馆的门打开,一股热气铺面而来,一楼的大厅里壁炉里的木炭正燃烧着,散发着热量。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香甜的味道,似乎是食物的香气。 “什么这么香?”阿瑟和友人进屋,两人脱下斗篷,就有女仆接过去挂好,用热水熨斗熨烫,毕竟顶着风雪过来,斗篷大半已经湿了。 脱下斗篷之后,阿瑟和友人一身轻松,有女仆送来了两张热棉布,触手还有烫。 “老爷们擦擦脸和手,棉布是煮过的,暖和。”女仆低着头说。 阿瑟笑道:“还真讲究。” 他们虽然是贵族,但跟池晏一比,就算活的粗糙了。 他们用热棉布擦了脸和手,确实感觉暖和了很多,就坐到壁炉边,壁炉边的桌上摆着虾片和蛋糕,还有饮料——这饮料是植物榨汁兑水,喝起来味道很奇怪,但是喝惯了的人就会觉得好喝,一般是王室和贵族特供,因为这种植物只长在峭壁上,没法人工种植。 阿瑟他们端起蛋糕,拿起旁边的小叉子,问女仆:“这是什么?” 女仆答道:“这是蛋糕。” 阿瑟没听过这个词,他也不愿意显得孤陋寡闻,就佯装清楚的吃了一小块。 池晏到场的时候,阿瑟他们都已经把蛋糕和虾片吃的差不多了,商人们对着两样赞不绝口,恨不得今晚就把厨娘偷走——并且他们说不定真的干得出来。 “喜欢的话就带点回去。”池晏让女仆今晚把厨娘带到她们的房间去住。 “人”在这个时代也是货物,池晏不喜欢,但他能改变斯德丁,现在可改变不了圣城。 离开了斯德丁,不归斯德丁管束,商人们的心思就活络了很多。 池晏坐到壁炉边,跟他们闲聊起来。 第一次聚会,池晏也没什么问题,最多就是聊一聊他们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家里的粮食还够不够,准备什么时候回自己的领地。 聊了一会儿,零食消化的差不多了,女仆们才开始上菜。 先上的是浓汤,这是经过改良的浓汤,用的牛奶是过滤多次,煮沸后加入果汁的牛奶,腥臊味没有那么重,再加入一些根茎类作物,放点香料调味,总算不像池晏在庄园喝的浓汤那么难喝了,庄园的浓汤喝起来就是一嘴香料和骚味。 里面还有卡托淀粉做的“珍珠”,“珍珠”没有加糖,本身没有味道,在浓汤里也不违和,嚼起来还挺有嚼劲。 阿瑟就用小勺子把“珍珠”舀起来吃。 浓汤上来之后就是前菜,前菜是鱼肉丸子,分量不多,但是粉白的鱼圆子,也加了一点点卡托淀粉,看起来晶莹剔透,吃进嘴里还有点卡托的清香,鱼圆中间填的有鱼鳞冻,咬开就有鲜香的汁水流出来,满口都是鲜味,鱼是用去腥的香料阉过两个小时才做剁成泥的,因此没有一点腥味。 现在的人不爱吃鱼,就是因为鱼无论如何都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腥味,并且还有刺。 只有穷人会吃,有钱人还是更爱吃鸡肉。 鸡肉有着天然优势,虽然柴了点,但这个时代有油水的动物本来就不多,脂肪含量都不怎么样。 并且比猪肉和鸭肉味道好,不骚。 养起来出栏挣钱也快。 阿瑟差点把自己的舌头都吃下去,人生大欲就是口腹之欲,阿瑟瞬间就被鱼肉圆征服了,吃完了自己那一份,还望眼欲穿的看着友人的盘子。 这些菜的装盘也是有讲究的,池晏让厨娘每一份的分量少点,旁边再点缀一些绿叶,汤汁少少的放一点,不饱肚子,但好看,好看就昂贵。、 正餐是香煎鸡胸肉,鸡胸肉用料腌好,然后用鸡油在平底锅上煎,再把鸡胸肉放上去,慢慢煎熟,煎得两面微微发慌。 上桌的时候再在上面撒一点芝麻,旁边放一点绿叶。 蒸馏过后的葡萄酒也被送上了餐桌。 唯一让池晏有些遗憾的是,他现在还没把玻璃弄出来,不然玻璃杯盛放红酒,不仅是味觉,视觉上也是一种享受。 池晏举办的第一次宴会十分圆满,阿瑟和其他人都像土包子一样赞不绝口。 正餐吃完了,还有甜品。 甜品准备的是焦糖布丁,这个坐起来更方便,只需要鸡蛋和牛奶,以及糖,现在天气冷,都不用制冰用来冻,窗台上放一会儿就好了。 没人会不喜欢布丁,嫩滑甜蜜,像是吃鸡蛋羹,但又是甜的,牛奶用五层纱布过滤了很多次,要不是池晏不知道怎么弄出白醋,否则白醋用一比五的比例倒进牛奶里,腥味会更少,但现在这个程度也足够了。 “布丁也给你们准备了一些,走的时候都带上吧。”池晏自己也用小勺子吃布丁。 麻糖熬出来的焦糖不如白糖熬出来的好,没那么粘稠,颜色也不够焦,不过有焦糖布丁吃,还要什么自行车? 阿瑟很不客气:“多给我拿点那个蛋糕吧,我妻子最近牙疼,正需要这种不用力咀嚼的食物。” 池晏很大方:“让他们给你拿一篮,还想要什么吗?” 阿瑟的朋友也自觉自己如今是池晏的朋友了,他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也说:“这个布丁我很喜欢。” 池晏就让女仆给阿瑟装一篮布丁走。 商人们可不敢提这个——他们还得给池晏送礼呢。 来圣城只是做生意,他们可不准备在圣城扎根,以后还是要回斯德丁的。 这一次宴会让阿瑟印象深刻,这是一次普通的聚会,没有妓女,没有喝不完的酒,没有抱怨,这就像是一次家庭聚会,并且手边总是有美味的食物,无论是蛋糕还是虾片,都给了阿瑟谈资,他在参加其他人的宴会时,总会一脸嫌弃的表示没有池晏的宴会来得好。 主人很不满意,但客人总是充满好奇,他们会询问阿瑟,池晏的宴会都有什么东西。 阿瑟就会先说:“没有美人,也没有喝不完的酒。” 人们就会更好奇,既然这两样都没有,那阿瑟凭什么说池晏的宴会比这次的好? 然后阿瑟就会嘚瑟地说:“一进门,女仆会把我的斗篷拿到一边去熨烫,等我走的时候,斗篷就是暖和的。” “然后女仆会给我一张煮过的棉布,让我擦手擦脸,我露在外面的皮肤就舒服多了。” “我会做到壁炉旁边去,手边就有饮料,还有蛋糕和虾片,如果我愿意的话,我还能吃到酥脆的饼干和软软的面包,涂上果酱以后的味道又甜又美。” “我们一边吃东西和饮料,一边聊天,面前就是壁炉,那些木炭烧起来没有什么烟,也没有难闻的味道。” 然后他就吹嘘起了晚宴:“先上的是浓汤,我敢保证你们从未喝过那么好喝的浓汤,里面还有晶莹剔透的圆圆的东西,池晏说那是淀粉珍珠,嚼起来很弹,明明没什么味道,就是让人停不下来。” “然后就是鱼圆,我的天啊,你们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味道!我敢打赌,你们……” 众人:“我们从未吃过那么好吃的鱼圆!” 阿瑟点点头,自得道:“并且那不是硬邦邦或者软踏踏的鱼圆,它是韧的,咬下去里面还有浓稠的汤汁,那太不思议了!鱼圆中间是空的!” 众人一边听一边咽口水,顺便在脑海中想象一下。 “那可一点腥味都没有,又鲜又香,尤其是主餐,那道香煎鸡胸肉……” 阿瑟回味般的砸吧了一下嘴巴:“鸡肉嫩得很,一点都不柴。” 他的朋友不能看他一个人出风头,连忙说:“最后那道焦糖布丁才是最神奇的食物,它是那种……它像是水,但又是固体,它不用咀嚼,进嘴就滑进了喉咙,你们能明白那种感觉吗?” 朋友遗憾地对阿瑟说:“他们是想象不出来,明白不了的,我真是等不及想再次去池晏的宴会了,他下一次应该会给我送一份请柬,毕竟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并且他斩钉截铁地说:“斯德丁能变得富裕,一定是因为他们有好吃的食物,我可再也不想吃那干得要命的鸡肉和泡着难喝的浓汤才能下咽的面包了。” 经过阿瑟和朋友不分场合的吹嘘,能参加池晏举办的宴会忽然就成了一件十分荣耀的事。 最开始的时候,阿瑟和朋友拿到请柬之后没办法带情人去,只能带贵族一起去。 贵族们去过一次也是赞不绝口,并且下一次他们也能收到池晏的请柬。 只不过在人数到达二十人以后,池晏发的请柬就明确规定只能带家眷,不能带其他人,就算带了其他人,这些人也不会再有请柬。 池晏给出的原因是他只有一个厨娘,并且旅馆也不够大。 接待四十人已经是极限了,不能更多了。 贵族们表示理解——至少被邀请了的贵族很理解,并且他们还多了些优越感。 人人都有的没什么稀奇,这种别人没有,我有的优越感,让这二十个固定贵族有了小集体感,他们觉得他们就是一拨的了。 哪怕是离开池晏的旅馆,他们都会自动自发的在各个场合聚在一起,就连他们自己组织宴会,也只请团体里的人。 时间久了,池晏就能从他们的嘴里得到很多消息。 比如在受王后重视的贵族是安德森大公,而安德森大公受重视不是因为他有多少能力,而是因为他的姓氏——池晏知道现在还在斯德丁的圣骑士是安德森大公的儿子,但他没想到原本的公爵,现在已经成了大公。 虽然有自己的领地,但大公多数时间都是待在王宫里的。 “他还得派人去跟多西和其它几个国家交际呢。”一名伯爵是这么跟池晏说的,“总能得到不少好处,不过肯蒂斯也就比弗兰度好一些,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就算想换金子,也换不到多少,倒是马能从喀刹能换一些。” 伯爵笑着说:“喀刹土地好,种子撒下去不用管都能丰收,养鸡养鸭,养羊养马都能养得很好,毕竟他们的草也好。” 伯爵:“我家的粮食,就是喀刹的粮食,小麦可比我们这里的更大,味道也更好,更香,做出来的面包也好得多。” 另一名子爵也告诉池晏,多西和喀刹的国土面积加起来都没有弗兰度大,所以抱团抱得很紧,明明是两个国家,却好得跟一个国家一样。 而且喀刹不仅粮食多,他们的士兵也很强壮,主要是吃的好,不说天天有肉,但每七天总能吃到肉,喀刹的肉和粮食卖到多西去,多西就给他们金银,毕竟多西盛产黄金,金矿银矿多不胜数,矿产丰富,哪怕多西的土地不利于耕种,但只要有喀刹在,多西的平民就不会饿肚子。 但正因为他们富裕,国土又小,为了不被肯蒂斯或者弗兰度攻打占领,他们一直都很团结,两国的平民通商通婚,已经没有“纯正”的多西人或者喀刹人了。 池晏听得越多,越觉得多西和喀刹的国王很有智慧,两国结盟,口头上的结盟是没有用的,王室的联姻也是没有用的。 只有让平民走动起来,让平民联姻,结盟才能稳固。 池晏把所有近期得到的消息用汉字记录下来,做成小册子,这些东西总有一天能用上。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也唯有等待。 马上,就要进入深冬了。 第208章 池晏买下了一套房子,就在圣城的城边上, 这房子很破, 但是很大,可无论再破, 也能住人,房顶还算结实, 不至于被积雪轻易压垮。 这房子是给莱特准备的。 莱特在一个深夜悄悄跑到了他所在的旅馆,现在的莱特已经聚集了一千多人。 这一千多人全是穷人, 能被莱特聚集, 也是因为在如今的形势下,莱特能给他们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生活。 池晏当然不愿意莱特之前做的全部白费。 他不是只派了贾斯特一个人出去, 除了贾斯特以外,还有其他管家培养出来的人才。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管家培养人才总往一个方向培养,莱特和贾斯特在某些方面很像,都有很强的事业心和企图心,他们也从不在池晏面前掩饰自己这一点,大概管家其实骨子里也是这种人?如果老管家年轻几十岁,说不定比莱特和贾斯特更厉害。 这么想想实在有点可惜,或许老管家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他正当壮年, 有勃勃斗志的时候,并没有这样大的舞台, 他再怎么厉害,也只能待在一个房子里,管束仆人, 打理主人的财产和交际。 等他老了,池晏来了,他能做更多事的时候,他却老了,只能培养年轻人。 大约也是因为这个,池晏对莱特和贾斯特总是更多点耐心,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老管家延伸,是老管家野心的映射。 “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莱特站在池晏下首,低着头,恭敬又忠诚地说,“我至少可以收拢三千人,甚至更多。” 他嘴角勾出一个笑容来:“越来越多的平民沦落街头,他们都是大人可用的武器。” 莱特提议道:“最好是大人您的产业。” 池晏点点头:“我会安排的,你也不要太心急。” 莱特:“谨记大人的吩咐。” 等莱特离开,池晏才对克莱斯特说:“这样性格的人也不错,有坚定的目标。” 克莱斯特在一边看池晏做的笔记:“好用就行。” 池晏笑了笑:“不要说的那么冷血,好歹也是我的人。” 克莱斯特不置可否:“以后你身边会有更多想让你用他的人。” 池晏走到克莱斯特身后,抱住克莱斯特的肩膀:“真能那样就好了,其实我心里也没多少底,说实话,我觉得我也越来越冷血了。” 克莱斯特放下池晏记录用的册子:“这是好事,你站在现在的位子上,要是一直被情绪左右,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 池晏伸手去扯克莱斯特的脸颊:“希望事情能像我想的一样发展吧。” 这个冬天,是他最好的机会,祈灵节时埋下的种子,能不能收获就看这场雪了。 圣城的穷人们忽然开始口口相传一个地方。 “城边有一栋很大的房子!” “穷人都能进去,商人们会让我们去干活,我们就能得到食物。” “是斯德丁的领主买的房子!也是斯德丁来的商人!听说女人和孩子还能分到衣服!” “每天都会有人上山砍柴,晚上能在火堆旁边睡觉,很暖和!” 穷人们有些不相信,但相信的穷人在听到这个传闻之后就开始寻找城边上的房子。 齐奥尔斯一家就在寻找,传闻传的很模糊,直说有这样的房子,却没有说具体在哪儿。 齐奥尔斯一家原本是仆人,他们也没有结婚,只是一男一女产生的爱情,瞒着主人在一起了,然后女仆怀了孕,被赶出了主人家,齐奥尔斯只能把妻子安置在一间破旧的木屋里,每个月还要花钱付房租,孩子出生以后,妻子身体虚弱,齐奥尔斯的主人也因为没钱,把他也赶了出去。 那时候已经入冬了,最开始齐奥尔斯还能找点活干,给商人搬货,或是去山上砍柴,担下来卖。 可随着天气越来越冷,粮价越来越高,商人们的生意变差,山上更冷,说不定下一次上山,他就会死在山上,所以他们家已经近二十天没有进项了。 齐奥尔斯饿成了皮包骨——家里的粮食都要紧着妻子,妻子吃不饱就没有奶水,没有奶水,孩子就活不下去。 可是这几天,妻子已经快没奶了,家里最后的粮食吃光了,孩子每天都饿得大叫。 齐奥尔斯都以为,他们一家要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间既不能挡风,又不能避雨的木屋里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邻居的谈话声。 知道城边有这样一栋房子的存在。 他就瞒着妻子,一大早出去找,他不希望妻子担心他,如果他在寻找的时候冻死饿死在外面了,对妻儿来说,也少了点负担。 齐奥尔斯顶着凛冽的寒风和迎面而来的大雪,缩着肩膀,低着头,在街道上艰难的行走着,他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只是一直走。 他觉得自己走了一辈子那么长,他的腿脚已经没有知觉了,他的鼻子从红变得发青,眼看着就要发黑的时候,他倒了下去。 齐奥尔斯扑倒在了雪地上,他想爬起来,他挣扎着伸出手,却没能站起来。 好歹……家里少了一张吃饭的嘴。 这样也好,是不是? 他闭上了眼睛。 齐奥尔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大概只有死了,才能感受到这样的温暖,好像身边有一个火炉,他还像往年一样,在工作的间隙可以站在主人家的壁炉边,那时候妻子还没有怀孕,他们会在站在壁炉边用眼神勾缠,主人虽然不太大方,但并不会虐待他们。 那是一段很幸福的日子。 齐奥尔斯舒服的动了动手指。 一个小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妈妈!他动了!” 他没死?齐奥尔斯睁开眼睛,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堆女人,她们围坐在他身边,有几个都带着孩子。 她们很瘦,但却很精神。 一个脸颊上有一颗红痣的女人说:“你倒在对面的街道上了,差点就死了!” 女人们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你的脚差点保不住了,莱特说再晚一点,你的脚就要砍掉才行。” “差点就冻伤了,鼻子也是,要是黑了就要割掉。” “没有鼻子多可怜啊。” 齐奥尔斯还没有回过神,他迷茫地看着她们:“这里是哪里……” 有红痣的女人咳了一声,略显骄傲地说:“在领主大人给我们买的房子里!” 女人们显然很少有机会跟外人炫耀,既然这个人是她们救的,那就是她们的人了,她们兴奋地说:“大人专门给我们买的房子,还让商人找我们干活!” “我丈夫现在就天天在商人那里搬货,磨豆粉和糖粉,有时候还能带点糖回来呢!” “虽然我们经常吃的是豆糊糊,但是隔几天我们就能吃到黑面包。” “领主大人还会让他的仆人给我们送来布丁和糖。” “嘿嘿,那可只有女人和孩子能吃,男人分不到。” “我有时候会给我丈夫留一点点。” 齐奥尔斯迷茫道:“什么大人?是贵族老爷吗?” 女人们嬉笑道:“那可不是,贵族老爷才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们的大人是斯德丁的领主大人,这是他给我们买的房子。” “这么好的房子!用木板修一修就不漏风了,屋顶特别结实!还有壁炉。” 齐奥尔斯的理智慢慢回笼,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他的吐词非常用力:“我在找,在找他们说的,会收留穷人的地方,我的妻子和孩子还在家里……” 女人们互相看看:“那就来啊,反正房子还没有住满,有这么大呢!” “等你养好了,你就能去磨粉,搬货,或者去砍柴,你的孩子多大了?要是太小,你妻子就不能出去干活,要是孩子不需要妈妈一直看着,就能交给娃诺拉带,你妻子能跟我们一起裁布。” 齐奥尔斯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激动地说:“我孩子才一个月多,我可以干很多活!” 女人们:“你差点冻伤了,你家在哪儿?我们去把你的妻子和孩子接过来。” 红痣女人说:“不过你要记得,这里的一切都是领主大人的,你不能做坏事,否则就要被赶回去,要听话,不听话的人没有饭吃。” “听话就是分给你的活你要干。” “你不干活就是别人白养着你们,那可不行。” 齐奥尔斯激动的眼眶都红了,他哽咽着吹了个鼻涕泡泡:“我干活,我肯定好好干活。” 女人们让他继续躺着,精力十足的孩子们用温热的湿麻布给齐奥尔斯擦拭四肢。 他们现在每天都有十多个男人要上山砍柴,柴是够用的,所以能够用上热水。 这可是往年日子还好过的时候都没有的事——那时候穷人一家一户,哪有精力天天去砍柴?没有人一起,在山上出了事怎么办?要是被从冬眠中惊醒的毒蛇咬一口,人死在哪儿都不知道,出去买?冬天的柴不便宜。 烧火要柴,煮水要柴,平民虽然没有什么洗澡的习惯,但冬天总得要有口热汤吧? 火也不是天天都能生,可今年这么苦的日子,自从他们来到这里以后,热水有了,火炉有了,不仅每晚都能在火炉旁边睡觉,还能喝口热水暖和身体。 毕竟没有太保暖的衣服,冷水喝进肚子里,全身都是冰凉的。 齐奥尔斯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被孩子们照顾着,还没到晚上,他的妻子就抱着孩子被接来了。 女人们很细心,她们还拿了几块破皮子,把孩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等到了房子里一打开,皮子里暖烘烘的,孩子在里面睡得小脸通红。 就这样,齐奥尔斯和妻子就在这里住了下来,他们分到了距离壁炉不远的床位,这是看在他们有一个婴儿才给的优待。 养了不到五天,齐奥尔斯就开始干活了。 他们一家人只用了几天时间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天早上,他们早早起床,妻子用破烂的布条把孩子捆在背上,孩子饿了,就抱到胸前喂奶,其它时候,妻子就能跟其他女人一起烧水,整理木柴,还能做饭。 等快到中午了,他们就能得到一份稠稠的豆糊,豆子放的很多,有时候里面还会有一点小麦,如果挣得多的话,他们还能往里面放一点点盐。 齐奥尔斯的妻子吃了几顿饱饭之后,又有奶了,没奶的时候,有房子里有奶的女人帮忙。 妻子有奶之后,孩子身体也慢慢变好,毕竟亲生母亲的奶水,总比别人的对孩子好。 “齐奥尔斯!”男人们拿着石斧,“走了!” 齐奥尔斯亲亲自己的孩子,又亲了亲妻子:“我出门了!” 妻子朝他笑:“去吧。” 今天齐奥尔斯要跟同伴们上山砍柴,他们没有铁器,只能用石斧,枯树的树干一般都被折掉了,不想往深山里走的话,只能砍枯树的树干。 出门之后,他们就不说话了,一说话寒风灌进嘴里,那滋味就别提了。 等他们背着柴回到房子里,就连忙脱了外衣去火炉边坐着,这个时候孩子们就爬到大人的腿上,听他们说外面的事。 明明砍柴是苦活,但大概就是因为孩子们,苦活也就显得不怎么苦了。 “山上有蛇。”一个男人得意道,“我从洞里挖出来的!” 孩子们惊讶极了:“今晚有蛇肉吃吗?!” 男人:“当然有,只是每个人只能分到一点点。” 一点点也很好了,孩子们欢呼起来:“有肉吃!” 齐奥尔斯忽然说:“明天我们上山,可以多注意一下蛇洞,说不定还能找到其它冬眠的……” 其他人连忙说:“那可不行,不然春天到了,就没有蛇和青蛙吃害虫了,还有老鼠呢,周围的土地不丰收,明年冬天粮价又会高的买不起。” 以前是仆人,从没了解过这些的齐奥尔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讲究。 齐奥尔斯还发现,这里的人都很相信那个叫莱特的男人,听说就是他一直而在收留穷人,也是他去找了斯德丁的领主,领主才愿意帮助他们,莱特的女人,那个寡妇,现在在女人里也很有号召力,并且莱特从来不欺负人,哪怕是最坏的恶人,他也只会把人赶出去,不许人再回来。 莱特会给他们安排工作,跟他们一起吃饭,有时候莱特会跟他们讲斯德丁的事,跟他们讲斯德丁的领主。 莱特的女人也会把从莱特那听来的告诉讲给女人们。 慢慢的,齐奥尔斯也会在心里幻想,如果圣城的主人是斯德丁的领主该多好啊?他们是不是就能像斯德丁人一样,哪怕穷,也能找到工作,也能有自己的房子,甚至把孩子送去读书?要是他的孩子能识字,将来一定能找到非常好的工作!跟一个好女人结婚,会过得比他幸福。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不能遏制了。 齐奥尔斯会跟来到这里以后才认识的朋友们说:“要是领主大人愿意管我们就好了。” 朋友们说:“不行啊,有王室和圣院在,领主大人也只能帮我们找个工作,不过现在已经很好了,就是不知道冬天过去之后,我们还能不能住在这里。” “肯定可以!”另一个朋友说,“领主大人那么善良,他肯定不会把我们赶出去。” 他们甚至做着开春之后能找到固定工作的美梦,这么多人住在一起,什么活大家都一起干,生活比想象的还要好。 虽然也有不方便的地方,但这些不方便一点都不重要。 穷人越来越多了,平民在花光了存款买粮之后,找不到工作,只能变卖家产,但能出的起价的人也少,哪怕家里摆着昂贵的地毯,也卖不出去。 圣城里的奴隶也有很多被主人赶了出去——要是死在主人家里,主人还要叫人把他们的尸体找地方掩埋,那还不如趁他们还能走动的时候赶出去,这样他们自己也能走到其它地方去死。 街头的流浪汉变得越来越多,对资源的争夺也变得更加血腥。 哪怕是一块肉已经被削掉的骨头扔出来,都有一堆流浪汉去抢,打得头破血流。 要是哪个大户扔点麦麸出来,他们能命都不要的扑上去。 有人为了果腹吃雪,或者是山上撕树皮,挖树根,不是所有树皮树根都能食用,吃进肚子里却拉不出来,肚子越来越大,四肢越来越瘦,吐不出来又拉不出来,人就死了。 尸体有时候会被野兽叼走,但更多时候则是被其他人偷偷吃掉。 人慢慢变成了野兽。 王室和圣院也都坐不住了,圣院先一步动起来,他们把干瘪的豆料和麦麸一起熬成比较稀的糊糊,然后就在圣院门口分发。 然而来的人多是身强体壮,家有恒产的圣民,真正的穷人和流浪汉根本分不到。 王室看到圣院动作之后,也开始发粮食出去,不过王室还不如圣院,至少圣院发的食物不少都进了平民的肚子,虽然这些平民需不需要另说。 但王室发下去的食物,多数都被一层层官员扣了下去,大官多分点,小官少分点,毕竟当官的也有妻儿老小和一大堆亲戚是不是?也不能只拿几天的,两个月的总得拿吧?为了以防万一,多拿点不过分吧? 最后发到平民手里的粮食,不是麦麸就是石子。 哪怕麦麸能吃,都得把石子挑出来才行,要是有眼神不好的,也不咀嚼,直接往嘴里吞,后果可想而知。 池晏也开始派发食物了,他发的是卡坨饼,烘干之后能放很久,这些卡坨饼都是用从斯德丁运来的卡坨粉做的,饱腹感很强,他让莱特那里分出一些壮年男人来派发卡坨饼,一个人只能拿一个,有记性好的,能记下流浪汉的特征,对方领过两次的后就不会再派发了。 但也有流浪汉死缠烂打,这个时候就只能暴力把对方赶走。 如果第二天对方再来,也不会不给,只要遵守规则,总能混到口吃的,流浪汉慢慢就习惯了,不再想办法争抢。 池晏并不觉得排几次队的有多可恨——换做是他的话,在他不知道对方的善心会延续到什么时候,也会希望能多囤一点,这样等对方不再施舍,他也能坚持一段时间。 推己及人,都是可怜人。 吃过苦,挨过饿的人都会有囤积的习惯。 池晏记得他小时候,爷爷奶奶听到有什么传言,就会往家里囤盐,囤大米。 年轻人大多没挨过饿,没经历过天灾,自然就不会有太强的忧患意识,甚至可能会嘲笑家里的老人听风就是雨,买那么多东西吃不完。 “大人,我们没多少饼了……”男仆小声说。 池晏抿着唇:“把之前放着的豆渣做成豆渣饼,在下一批卡坨粉运到之前顶一顶。” 男仆:“……流浪汉越来越多,大人,您是帮不过来的。” 池晏表情有些严肃:“这不是帮不帮的事,快去吧。” 他争取不了圣民和贵族,就只能争取穷苦大众,这不仅是帮人,也是收买人心,等人们相信跟着他就有饭吃,相信他会为穷人谋福祉,到时候他登高一呼,数量更多的穷人就能霎时间推翻圣院和王室的统治。 贵族和中产毕竟是少部分。 圣城四十多万人,有三分之一是奴隶,三分之一穷人,剩下的三分之一才是贵族和中产,这三分之一还要被圣院和王室瓜分。 池晏要争取是大多数。 “我要去见王后。”池晏坐在椅子上,对克莱斯特说,“我要她把贫民窟划给我管。” 克莱斯特:“她会同意的。” 现在的王后一定焦头烂额,贵族们帮不了她,她发话送下去的粮食又被官员们给吞了,而她甚至不能把官员革职——毕竟是世袭制,革职之后她根本找不到能代替的人。 一个贫民窟而已,反正她又管不了,人数还那么多,她和圣院都不愿意管,这就是个烫手山芋。 池晏正色道:“我试一试吧。” 如果他连一个贫民窟都救不了,那也就不要妄想染指王权和神权了。 第209章 王后已经被这个冬天烦透了,贵族们每隔三天就来找她, 每次来都是抱怨, 抱怨圣城太冷,风雪太大, 抱怨没有足够的酒和肉让他们享受。 官员也总是在烦她,他们只知道说没有粮食——没有发给平民的粮食。 她突然发现, 她好不容易做到这个位子上,但这个位子底下的人都烂了, 腐朽了, 王座上坐着的人管不了这些腐烂的尸体。 她一个人走在孤独的道路上,前有圣院, 后有贵族和官员,他们像贪婪的狼犬,心里没有平民,也没有国家的未来。 他们只在意自己是不是享受了,是不是享受够了。 所以当池晏来求见王后,并希望自己可以接管贫民窟的时候,王后同意了。 她心中还存着对自己的国民的怜悯,她既然没有办法救他们, 池晏愿意救,就让他去吧。 反正池晏严格来说, 并不能完全算是圣院的人。 并且难道会因为池晏管了他们一个冬天,他们就不是她的子民了吗? 等池晏走后,王后走到窗台边, 贾斯特从旁边过来,给她搭上了披肩,轻声说:“殿下,注意身体。” 王后看着外面的雪,又抬头看了眼被云遮住一半的太阳,她轻声问:“我现在才发现,我不如我想的那么强大,我想改变这里,想把圣院杀干净,但我根本做不到,我的官员对我的命令阳奉阴违,我祖先赐爵的贵族们,也并不把我当回事,我要改变,就要先把他们杀干净。” 贾斯特轻声说:“殿下,我还有一个主意。” 王后挑眉看着他。 贾斯特:“之前那些贵族的次子三子,他们已经很活跃了,只要您以国王的名义给他们一个爵位……” 贾斯特补充道:“不给领地,只给爵位,还是让他们住在自己家里,他们的父兄会把他们视为眼中钉。” 贾斯特微笑起来,看起来有些阴森:“既然他们喜欢争权夺利,就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先咬个干净吧。” 王后继续看着窗外,她微阖眼帘,轻声说:“你去办吧。” 贾斯特兴奋的一抖。 王后:“贾斯特,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贾斯特行礼道:“绝不会,殿下。” 贾斯特领命而去,他背对着王后,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来。 池晏拿到了文书,正式接手了贫民窟,他先让贫民窟的管事给自己一份名单,每家每户,有几个人,今年冬天每家又死了几个人,都要提供给自己。 管家不敢不听——毕竟他身边正站着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仆,这两个男仆要盯着他写出来,他的任务才算结束。 人口统计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了,管事只能一家家的敲门,重新做统计,总算在第三天给了池晏一份名单。 贫民窟的人口只有四百多人,这四百多人里还有四十多个婴幼儿,他们的父母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存活到了现在。 池晏带来的衣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都是麻衣,但是麻衣结实,里面多穿几件破衣服,也比只穿破衣服来得好。 他选了一个比较温暖,有阳光的日子直接去了贫民窟,然后让管事把里面的人叫出来。 贫民们瘦得快变成骷髅了,十岁以下的孩子,只有一个大脑袋,和只剩骨头的四肢,他们惶惶然地出来,站在阳光底下,但当寒风吹过时,他们还是忍不住打哆嗦。 池晏对他们说:“我是池晏,是斯德丁的领主,从今天开始,由我来管理你们,我会尽力让你们每个人都能吃饱饭,让每个孩子都能活下去。” 贫民们有些麻木,有些怯怯地看着他。 他们不相信他。 池晏也不觉得意外,更不会生气。 “这是我专门给你们买的衣服。”池晏身后,男仆们抬出了几个箱子,不能用木框,否则在这样的雪天,衣服马上就湿了。 男仆们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件件结实的麻衣,青灰色的麻衣,干净又整洁。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一些人想往前挤。 魔族们开始维持秩序,他们挡在衣服前面,怒目看着这些贫民。 魔族们本身就凶性未除,贫民吓了一跳,又往后退了一点。 池晏接着说:“女人和孩子先领衣服,男人最后,家里有婴儿的,可以让领一张兽皮。” “叫到名字的上前来。” 池晏看了眼莱恩,莱恩看着名单,口齿不太流利的叫着他们的名字——毕竟刚学会认字不久,有些词要过过脑子才能跟发音对上。 “琳娜!” 一个女人走出来,她小心翼翼,态度卑微又可怜地走上前,她小声说:“我家里还有个孩子……才六个月,他需要一张兽皮。” 莱恩看了眼名单对着的家庭成员,对看着衣服的男仆点点头,男仆就递了一件大人穿的麻衣和一块兽皮给她。 女人不敢置信的抱着衣服和兽皮,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现在可能是她在做梦,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美梦? 等她转过头,发现其他人也正用惊讶的表情看着她。 “这是真的……” “真的有人管我们了!” “大人!我家也有孩子!” “我家有三个!” “大人!我妻子冻伤了腿,她在家里,没法出来领衣服!” 一个个贫民的名字都被叫到了,他们神情兴奋又恍惚地上前,领到了属于自己和家里人的那份衣物。 等最后一个人也领到之后,他们没能离开这里。 池晏继续说:“这些不是我送给你们的,我要收取报酬。” 贫民们傻了,不少人直接跪到了地上。 “大人……我们真的没有钱,我们也没有粮食……” “大人,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 “大人!” “大人!!” …… 池晏声音轻柔:“我不是让你们现在就给,我会给你们找到工作,你们工作的酬劳,一部分会直接给我,用来抵这些衣服和兽皮,另一部分会直接以食物的形势发给你们,不过你们不想要食物,只想要钱,那也可以。” 贫民们互相看看,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说:“大人!我们可以!您让我们干什么都可以!” 只要有一口吃的,他们甚至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那种肚子里什么都没有的感觉,那种饿到呕吐,饿到麻木,饿到睡不着觉的感觉,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而他们日日夜夜都在忍受。 接下来的事,就是莱恩给他们安排了。 池晏自己搞了一个小作坊,把糖块加工成糖粉,然后制作蛋糕,他要把蛋糕卖给有钱的贵族和商人,还有那些贵妇。 贵妇们聚餐,不买点蛋糕吗? 商人们聚会,不买点焦糖布丁吗? 贵族们宴会,这两样能不买吗? 为了防止贫民们自己把东西偷带出去,池晏也制定很严格的规矩。 但在此之前,他们要先自己在贫民窟的平地上建一个作坊——不是无偿的,修建的时候也有粮食拿。 贫民们不敢偷懒,在工作之前,莱恩就告诉了他们,偷懒被发现,就要被丢出去,因为贫民窟现在归池晏管,所以他们甚至不能回自己家,只能出去流浪,胆子再大的贫民都不敢偷懒,他们每时每刻都被人看着,哪怕要去撒尿,都必须要在固定时间内回来。 至于解大,他们没这个选项,因为肚子里空空荡荡,能拉得出来才叫出奇。 贫民就这么干了一天的活——他们饿成这样,力气有限,根本没干多少活。 但他们每个人依旧分到了一块成年男人巴掌大,又有三厘米左右厚的卡托饼。 贫民们排队领卡托饼的时候 ,是他们最热情的时候。 女人们依旧先领,她们拿到自己的饼,听见莱恩说她们可以回家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冲回了家里。 她们会吃一点饼,然后把另外一大半存起来。 只要能活下去,宁愿饿一点,也不能把食物全部吃完。 有些女人的孩子已经有六七岁了,她们就只能把饼吃光,毕竟孩子需要吃东西才能活,而她们也必须吃多一点,饱一点,明天才能继续干活。 还有人凑在一起,用仅剩的木柴烧点热水,然后把卡托饼掰开放进去煮,这样就能煮出一大碗糊糊,每个人都能混个肚圆。 当热腾腾的糊糊喝进嘴里,不少人麻木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神。 食物进了肚子,身体暖和了,哪怕还不是特别饱,他们也感觉到了一点幸福。 第二天,每个人都早早的上工。 他们也领到了第一份早餐——麦麸和豆子煮的糊糊,很稠,每个人都有一大碗,男人可能不能吃太饱,但正常时期的女人喝这一碗都能撑,即便她们现在肚子是空的,喝完也不会觉得饿。 下午的时候,他们又得到了一餐,还是糊糊。 晚上下工,每个人依旧能到了一块卡托饼。 这让所有人都放下了心,能有饭吃,还能存下一点粮食。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这个冬天,甚至他们这半生,遇到的最幸运的事。 第210章 贫民窟的人现在过得很幸福,至少跟之前朝不保夕, 吃不饱肚子, 甚至可能半夜被冻死的生活比起来幸福。 他们花了十天时间,建了一个勉强能挡风遮雨的“工厂”。 每天早早起床, 穿好衣服之后就去工厂里上班。 有些人要去磨糖粉,把麻糖磨得越细越好, 不能用石磨,只能用洗干净的石头一点点的研磨。 这个活都是男人在做, 女人要负责更精细的工作, 比如蛋黄蛋清的分离。 打发蛋白倒是人人都能做,因为有仿照现代打蛋器做出来的打蛋器, 无论男女都能在十分钟以内打发一盆加了糖粉的蛋白。 而且这些人不知疲倦,也不觉得劳累——累也好,毕竟他们之前连累的机会都没有。 工厂正式开始上工,第一天做出来的蛋糕被池晏送给了城里的贵族和大商人们,甚至还让莱恩上来,给不少贵妇送过去。 原本只有被池晏宴请的人才有能吃到的蛋糕,现在终于进入了上层阶级的视野。 第二天做出来的蛋糕,池晏让人买下了一个店铺, 就摆在店铺里面售卖。 因为所用的小麦粉和鸡蛋,都是斯德丁过来的商人们“送”给池晏的, 所以定价并不高。 除了贵族和商人以外,一些中产阶级也买得起。 莱恩现在就在负责蛋糕店的售卖,毕竟他认字, 还能进行加减乘数,人还很老实,有点一根筋,交给莱恩去做,池晏还是比较放心的。 然而莱恩自己却觉得很紧张,很害怕,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送进城堡里,在池晏成为庄园主以前,他就是个打杂的,每天只能跑跑腿,打扫卫生,后来因为跟卡迪关系好,慢慢走到了池晏面前,他还变成了贴身男仆,莱恩觉得自己的好运气在那一刻已经用光了。 可莱恩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了不起的人才,哪怕现在的他认字,会一些简单的算数,但在他心里,他还是那个卑微的,没什么用的男仆。 他站在温暖的面包店里,又送走了一位客人,客人是一位贵妇的女仆,听她说,她的主人自从昨天吃过一次蛋糕后,就不再吃面包了,一定要餐餐都吃蛋糕。 新鲜的蛋糕,一定要每天来买才行。 毕竟池晏告诉过她们,每天的蛋糕,没有卖完的就会处理掉,这样才能确保第二天的蛋糕是新鲜的。 莱恩第一次“挣钱”,他看着柜子里的铜币和银币——有不缺钱的贵族,选择了送货上门的服务,一枚银币,就有人每天把定量的蛋糕,在固定时间送到他家,连续一个月。 外面的天慢慢暗了下来,莱恩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不会有客人再上门之后,他才招呼店里的伙计把没卖出去的蛋糕的收拾一下。 这个时候蛋糕店门外已经守着很多流浪汉了。 莱恩把门打开一个缝隙,冲外面的流浪汉喊道:“排队!” 流浪汉很多都是早上去池晏那里领过卡坨饼的人,他们知道排队的意思,就算有不知道的,看到其他流浪汉的样子,也不敢当个“刺头”。 等人都排好了,莱恩才拿着袋子出来,其他的伙计维持秩序。 莱恩高喊道:“我这里要请几个人,维持秩序,要是有人来闹事,得帮我把人赶出去。” 流浪汉们连忙喊:“大人!选我!我只要吃饱了,能一个打五个!” “大人!选我!” “选我!” 莱恩:“别吵了!” 莱恩说:“我发蛋糕的时候来挑人。” 他挑人不是因为担心有人来闹事,而是每天剩下的蛋糕不多,今天来的流浪汉就比昨天的多,到了明天,肯定有人拿不到蛋糕。 到时候这些人不闹事才奇怪,莱恩是不会对流浪汉抱有什么美好的幻想的。 他自己饿肚子的时候,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莱恩一个个发过去,选出了六个男人,三个女人。 这三个女人全是矮人——她们是被奴隶主赶出来的,但矮人虽然矮,但天生肌肉就比其他种族结实。 哪怕饿了这么久,这三个女矮人都是一身纠结的肌肉,站在那看起来特别有武力值。 其他流浪汉不满了:“大人!你为什么要选女人?” “就是!女人能干什么?还是女矮人!矮人都不配吃蛋糕!” “大人!” 莱恩看向那六个被他选出来的男人,认真道:“我可以换人。” 流浪汉们高兴了:“大人,这就对了!我们男人才能帮您打走坏人!” 莱恩继续说:“但所有人都得换,不止这三个女人。” 那六个男人傻眼了,他们迅速找到了自己的阵营,跟其他流浪汉骂起来:“你们看看她们身上的肌肉,再看看她们的拳头!你们再看看自己身上的骨头,还比她们有用?要不要脸?” “你们没被选上,是因为你们瘦!把存着的粮食吃了,才能找到工作!” “就是,我之前就是有多少吃多少,看看我的胳膊,所以我被选上了!” 话题忽然被扯开,没被选上的流浪汉们忽然发现,那些刚刚还跟他们一样是流浪汉的人确实看起来都更壮一些,也确实每天有多少吃多少。 所以他们回去只要多吃……就能被选上了吧? 六个男人继续忽悠,终于把他们忽悠走了。 莱恩对着六男三女说:“都跟我来,我给你安排住的地方,以后你们一天两顿,都有人安排。” “每个月还能拿到三十枚铜币,但是如果被我发现你们拿店里的东西,就得把你们打断手扔出来。” 莱恩严肃道:“真的打断手。” 六个男人连忙保证。 莱恩看向那三个女矮人。 “你们呢?有什么要问的?” 女矮人们有些茫然,她们被主人赶出来以后就一直在城里游荡,最开始一直挨饿,就把雪挖开,手指都挖出血了,才能挖开冻土,吃草根。 她们的族人们,多数都选择离开圣城,他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奴隶,根本不知道怎么独立生活,只能依靠本能的指引,他们的本能告诉他们,祖先都是在野外,野外总是能找到食物的。 她们没跟族人一起走,不是因为她们觉得城里有多好,而是因为族人走的时候,她们三个还在挖草根。 结果族人走了,她们又不知道族人去了哪个方向,就只能继续留在圣城,知道池晏在发粮食以后,她们就靠卡托饼撑着过火。 好在她们的身体素质强悍,她们就穿着一件破烂的衣服,竟然没有生病。 不是每个矮人的身体都好,而是作为奴隶,身体不好的早就死了,能活到成年的,普通的疾病奈何不了他们。 女矮人小心翼翼地说:“有,有吃的就行……我愿意做大人的奴隶。” 另外两个女矮人连忙点头。 莱恩正色道:“我是斯德丁领主大人的男仆,我们那没有奴隶!不管是牛头人还是矮人还是地精,都是斯德丁的居民!不要跟我说要当奴隶。” 他知道领主大人为了让人族接受其他种族成为自由民做了多少事,他现在对奴隶这两个字深恶痛绝。 在莱恩心里,领主大人就是神,领主大人说的,必然是对的,领主大人做的,必然是正确的。 领主大人所厌恶的,就必然是邪恶的,领主大人就是他的指路明灯,是他的信仰。 女矮人们更茫然了。 流浪汉也很茫然,真的有那样的地方吗? 那样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那里的人族竟然愿意接受跟矮人地精这些种族一起生活工作? 莱恩不太高兴:“你们要是觉得,矮人地精和牛头人生来就是奴隶,不配当自由民,那你们现在就走!” 流浪汉们连忙说:“不不不,大人说的对,矮人他们就不该是奴隶!” “对对对!大人是这么仁慈善良!” 莱恩高兴了一点:“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的主人说的,我的主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光辉,最伟大,最有智慧,最怜爱世人,最温柔的人。” 流浪汉闭着眼睛跟着一起吹:“说得对!斯德丁的领主就是个圣人!” “是的!他是我们的救世主!” 莱恩矜持的点点头,示意他们继续说。 于是流浪汉们就吹了一路池晏,莱恩表示很满意,态度都好了不少。 只要你夸我偶像,我们就是一家人。 莱恩把他们领到贫民窟,然后让管事给他们安排房子,贫民窟的人或走活死,空下了不少房子,安排九个人住宿根本不是问题。 六个男人分到了一个大点的房子,三个女矮人分到了一个小点的房子,按人头分,莱恩觉得很公平。 离开之前莱恩对他们说:“明天你们工作结束,我会给你们发十枚铜币,你们拿去买点柴,或是你们想买的其它东西。” “剩下的二十枚铜币,要等你们干完这个月的活。” 莱恩离开以后,才松了口气,他紧张坏了!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管人!以前有卡迪在,他什么都不用操心,后来卡迪不在了,又因为有管家,池晏身边的仆人早就被管的很好,根本不需要他费什么精神。 但是!既然领主大人觉得他可以,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他就一定可以,他绝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 第211章 在致命的那场大雪落下的那一晚,池晏跟大多数人一样, 都没能提前预见, 他跟克莱斯特坐在火炉边,身边只有莱恩这一个男仆。 “你搬张椅子到这边来坐。”池晏招呼莱恩, “这两天更冷了。” 虽然不知道气温显示在具体是多少度,但至少在零下十度以下, 池晏现在得把自己穿成一个球,才能在室外进行活动。 蛋糕店关门了, 贫民窟的蛋糕厂也宣布停工, 停工之前,每个工人都分到了二十块卡坨饼, 如果二十天以后依旧无法上工,他们也能领到每天一块饼的“低保”。 如果家里有十岁以下的小孩,那么可以每天都领半块。 街道上已经没有人了,路上屋顶也全是厚厚的积雪,没人清理,也没法清理。 三天前,一夜的积雪只到人的大腿,然后昨天, 一夜的积雪到了人的腰部,而且上面是雪, 下面是一层冰。 除非用皮革做成靴子和绑腿,否则光是在积雪里行走,就可能让人付出失去一双腿的代价。 莱恩听话的搬着椅子坐到池晏旁边, 壁炉里火焰燃烧着。 池晏似有所感的朝窗外看去,木窗紧闭着,风雪飘不进来,可他也看不见外面的景象。 “越来越冷了。”池晏看着火苗,火苗跳动着,忽高忽低,似乎在预示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克莱斯特忽然说:“想想你明天要干什么吧。” 克莱斯特站起来,走到窗边,把木窗打开了缝隙,鹅毛般的大雪从缝隙里挤进来,温暖的室内把雪化成了水,没有落地就失去了型。 王宫中,女仆们挤在走廊的小屋里取暖,她们这些下等女仆,穿着的都是勉强整洁的衣服,全都带着两种虱子,白虱和黑虱让她们从头到尾都痒得难受。 屋外是急促的脚步声,高等男仆和女仆们的喊声,叱责声,怒骂声,让这个冰冷的夜晚变得更加可怕。 王后急促的走过走廊,她穿着一件厚重的袍子,头发凌乱,表情有些古怪,说不出是紧张痛苦还是这一天终于到来了的轻松。 ——她的丈夫,她的侄子,肯蒂斯名义上的国王,终于死了。 他的死法还很可笑,他是冻死的,也可能是饿死的,因为给他送饭的仆人们这段时间把他给忘了。 也可能是仆人们瓜分了他的食物和送到他房间的木炭。 他临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而他的房间里,还摆放着大大小小圣灵的神像,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还保持着祈祷的姿势。 他就这么可笑的,悲惨的死去了。 王后看着被仆人抬到床上的丈夫的尸体,眼底浮现了一点茫然,她一直记得自己是如何满怀痛恨嫁给这个男人的。 她的婚姻不由她自己做主,只因为她的身份尊贵,就被哥哥乔尔斯五世下令嫁给了侄子,给侄子添上一个砝码,因为她的侄子只是个私生子,没有母族的支持,王室成员并不认可他,于是她就被理所当然的牺牲了。 她恨哥哥,在别人嘴里,她哥哥因为创建了新教,自封为教皇,就是个好国王。 然而只有她知道,她的哥哥是个软弱至极的人,连创立新教都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从始至终都在被推着走,最可笑的是,那时候的圣院还没有成这么大的气候,但凡他更坚决一点,更有魄力一些,他就能毁了圣院。 而他最愚蠢的是,竟然没有在死前决定下一任国王。 她知道她的哥哥活着的时候,属意自己待在身边的私生子接任,她的大侄女,是个和她一样野心勃勃的人,有时候会犯蠢。 她的另一个侄子,是姐姐的跟屁虫,也是,一个权欲膨胀的女人,从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她就把弟弟教成了一个只会听话的傻子。 可能她侄女也没想到,她们姑侄的命运如此相似。 只是她走到了现在,而大侄女已经屈辱的死了。 王后走到床边,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他是个坏人吗?不是,他一生没有犯过任何道德上的错误,他忠于养育他的圣院,结婚后,他也没有多看其他女人一眼,他不爱享受,不爱华服,作为一个人来说,他几乎没有缺点。 可他是个好人吗?也不是,他成为国王之后,让圣院得到了更大的权力,更高的地位,甚至压制住了王权,他对不起祖先,他从来不管政务,也不在乎平民过得如何,只在乎今天有没有做祷告,他是国王,所以软弱和无能就是他最大的罪。 “找个地方埋了吧。”王后听见自己这么说,“就当他还活着。” 等她把贵族笼络到自己手里,等王室中人都只能跟随她的时候,她才能公布丈夫的死讯。 她又看了丈夫一眼,这个懦弱的,无能的男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眼前了。 这个雪夜注定是不平常的。 在所有人都睡去的深夜,伴随着巨大的轰响。 无数睡去的人被惊醒,他们走出家门,或是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旁边的邻居或是街对面的邻居家被大雪压垮了。 惨叫声,惊呼声在街道上响起,油灯和蜡烛被点燃,夜晚又有了光亮。 在睡梦中被压死的人被房屋和大雪掩埋,而勉强逃过一劫的人也在废墟中惨叫。 有些人被石块木料压住了腿,很快被冻得身体僵硬,最后也没能逃脱厄运。 “这是怎么回事!” “房子被雪压垮了!天啊!看看我们的屋顶!” “快!快清理屋顶!” “救人啊!救救他们!” “老天!哪有时间救人?难道你想我们家也被压垮吗?蠢货!快把我的梯子拿出来!” “救救我!我的腿被压住了!” 此起彼伏的求救声,呐喊声,尖叫声,刺破了这个安静的夜晚。 池晏也穿着衣服走上了街,旅馆没有出事——毕竟这家旅馆用的是石头搭建,屋顶用的是石块和黏土,还有几层木板,想要压垮也没那么容易。 可是附近的民居,垮了百分之五十。 池晏身边的人都穿着棉衣和皮靴,他们的身体素质也很好,毕竟天天都能吃饱饭,每隔三天还能痛快的吃一次肉。 “先去救人。”池晏对男仆和侍卫们说。 等他们走后,池晏又对克莱斯特说:“该把士兵们叫来了。” 这样大的灾祸,只有士兵才能大规模的救人,并且一定要快,如果等到明天早上,被掩埋的人即便现在还活着,到时候也应该被冻硬了。 他带来的士兵现在都在距离圣城不远的城市里,有一队士兵,一千人,在教官的带领下占领了那座小城。 并且挟持了官员和领主的家人,导致那位现在还在圣城的贵族领主,还不知道自己的领地已经没了。 池晏得到消息以后也只是让他们尽可能的维持城里的秩序,他分身乏术,不可能抛弃圣城过去,身边又没有能用上的治理城市的人才。 ——老管家培养出来的人,一个个都很聪明,都很有手腕,但同时都有些好高骛远,他们更希望在权力的争斗和跌送中发挥作用,哪怕是当一个搅屎棍,也不愿意去一个小城市发展民生,这大概就是时代局限吧。 毕竟现在还没有完全过渡到封建制,封建制是有上升渠道的,哪怕靠科举当了状元,也不能一步登天,先去翰林院当翰林院修撰,也就是个从六品,慢慢熬,有功绩有资历之后再提升。 不过非翰林不入内阁,但年年都有状元,能进内阁的也没太多,不是个个状元都能进。 至于官员就更不同了,官员任期有限,如果确实在任上做了实事,在民间口碑不错,又正好所在的朝代比较公正,那么升迁还是比较容易的。 现在就不一样了,没有稳定的上升渠道,作为官员,想要升迁全靠大人物的一句话,也不管有没有成绩,有没有成绩,大人物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脚踏实地,老老实实的做事呢?反正做事的人那么多,也没见到有几个爬上去了的。 虽然在这个时代,官员基本都是装饰品,可昂贵一些的装饰品总比廉价的好。 克莱斯特:“今晚先让魔族撑一撑。” 池晏摇摇头:“错过这次机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他们过来了。” 克莱斯特:“我走一趟,先把最近的叫来。” 克莱斯特离开之后,魔族和仆人们开始救人,他们拥有的工具也不多,池晏在他们救人前也给他们说了,首要还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实在救不了的人就不要浪费时间,去救更容易救的人。 这很残忍,池晏觉得自己如果在小说里,或是影视剧里,应该是个反面形象——毕竟光正伟的主角,应该在重重危机下,保住每个人的命,哪怕实在救不了的人也不会主动放弃,而是等那个人死了,才能被动放弃。 池晏站在雪地里,莱恩给他打着伞。 天下的雪花还在不知疲倦的下,这个夜晚长得不可思议。 第212章 魔族救人的速度很快,这得益于他们的身体素质, 他们抗冻, 力气还大,毕竟在深渊那种气温和环境恶劣的地方都能茁壮成长, 更别提在这里了。 虽然魔族们长得丑,但是随着他们把一个又一个平民从废墟里救出来, 然后继续去救其他人,在平民们眼中, 他们就是长相丑陋的拯救者! 被魔族救起来的男人, 还来不及去找自己家里的财物,就跟着魔族一起救人去了。 大约是因为有魔族这个“救援团”, 原本心惊胆战,恐惧的乱了阵脚的人们,慢慢镇定了下来。 毕竟现在还有人在救他们。 平民还是善良的,他们在稳定下来之后,一些人去清理自己和邻居的房顶,一些人则开始去救援。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直到现在为止,王室和圣院至今都没有任何行动。 这也不能怪王室和圣院, 毕竟这么大的雪,百年都难得一见, 他们需要时间讨论,然后再分配工作。 但是按照他们的流程走完,等救援的人被派出去, 估计还活着的都死了。 一些家被压垮的圣民聚集在圣院门口——他们的财产被掩埋了,他们现在需要遮风避雪的地方,需要一碗热汤和一件暖和的衣服,如果没有这两样,那么有一个壁炉,给他们一点温暖也可以。 但圣院没有开门。 因为人太多了,实在太多了,多得超过了圣院可负荷的人数。 圣院长在经过考虑之后,让人出去给这些圣民送热汤,却没有他们进入圣院。 与之相反的是,平民窟打开了大门。 只要是衣服单薄,家里被压垮的人,都能进去,坐到壁炉边,喝一碗加了豆子的热汤。 连池晏居住的旅馆也敞开了大门,旅馆的大厅可以容纳不少人,这些人已经被冻的瑟瑟发抖,快要失去行动能力了,被领进去之后再火光中谈论着这次灾祸。 也有人斥责圣院和王室。 “救我们的竟然斯德丁领主的人,而圣院和王室对我们视而不见!” 这些平民都是受过教育的,虽然不是给贵族的高等教育,但他们读书识字,还知道一些道理,有自己的思想。 “太可笑了,我以前竟然还以为王室和圣院再怎么争斗,都不会让我们遭受磨难。” “难道不是因为他们的私欲吗?我小时候听我父亲说过,乔尔斯二世才是真正的好国王,他心里有他的国民!” “我宁愿让斯德丁的领主管我们,也不想王室和圣院来管,他们能干什么?伸手找我们要钱的时候说的多好听,我们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就连影子都没有。” “我听说斯德丁很容易就能找到工作,认字的人能挣大钱,说不定比商人挣得还多。” “我听说斯德丁很多好吃的,结婚还不收税。” “种地也不收税呢!新开垦的土地,三年都不收税。” “要是斯德丁的领主管理圣城,我们肯定能少交很多税。” “对,我们现在干什么都要交税,买个椅子都要交交易税。” 圣城的税确实是所有地区税收种类最多的地方,只要有交易,就要交税,人头税也少不了,继承遗产也要交税,总之人只要活着,只要在生产,有需要的东西,就要一直交税,遗产税有时候甚至能比遗产还要多,所以很多人只能被迫放弃父母留下的遗产。 他们这些信仰并不坚定的人,对王室和圣院早有微词,只是以前不敢说而已。 现在大家都这么惨,不满的情绪到达了顶峰,骂起来也没有心理负担。 留在旅馆的仆人们很快给他们送来了热汤。 热汤里放了一些盐和豆子。 人们分到汤之后,喝进肚子里,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至少手脚不像刚刚那么冷了。 有人恢复了精神,竟然有心情去问站在一边的男仆:“你们都是从斯德丁过来的吗?” 男仆也不抗拒和他们聊天,笑眯眯地说:“是的,我们跟随领主大人从斯德丁过来。” 人们七嘴八舌的问起来:“斯德丁真的不收税吗?” 男仆摇摇头:“要收,但基本只收经营税,如果不是商人的话,平时没有什么需要交税的地方。” “平民交税也只是交个人税,因为斯德丁的平民都有自己的工作,他们所在工厂或是工会,都要给他们交税。” 人们好奇地问道:“他们每年交税要交多少?” 男仆:“挣得多就交的多,要是一年的收入在一千铜币以下,是不用交税的。” “一千个铜币!”平民们震惊了。 斯德丁的人这么有钱吗?哪怕是他们,在圣城,每年的收入也都在一千到两千枚铜币左右,就是两枚银币的样子。 而他们要交的税其实远不止两枚银币,所以他们能做的就是逃税,可即便逃了很多税,一年的收入也会缩水到五百枚铜币左右。 家庭支出全靠祖先留下来的家产。 男仆有些得意地说:“其实斯德丁交税的人不少,很多人一年都能挣到几枚银币。” 现在斯德丁很缺劳动力,只要好手好脚就能挣钱,并且体力工作越来越多,工资也越来越高,毕竟商人变多了,劳动力却还是只有这些。 商人们竞价,这种对平民有好处的事,商会是不会插手的,导致现在斯德丁不仅男人干体力活,女人也开始干体力活了——毕竟有钱拿。 光是砍树烧木炭,一个体力一般的女人,一年都能挣三四枚银币。 税收也不高,一千枚铜币要交二十枚的税。 但这个是分档的,挣五枚银币以上,一千枚铜币就要交五十枚。 十枚银币以上,一千枚交一百枚。 挣得越少,交的越少,挣得越多,交的越多。 但是对挣钱多的人来说,税收并不算重,所以他们无所谓。 而对挣得少的人来说,那就更好了,不用交税。 平民们神情有些恍惚,然后从男仆嘴里问出了更多关于斯德丁的事,比如斯德丁的道路都是石板铺的,后来又了土水泥,外围就用了土水泥铺路。 而且斯德丁有三个轮子和两个轮子的车,很省力,至少道路平顺,速度甚至能跟骑马比。 斯德丁有学校,是圣院改造的,圣院的神职人员自愿让更多的小孩有认字读书的机会,而这些小孩里成绩好的,识字多的,也能成为老师。 所以斯德丁的孩子,十四岁以下的都能上学,并且学校还提供一餐。 “圣院……不对,学校就白养着他们?” “对啊,白养着的话,学校应该被吃垮了吧?” 男仆摇摇头:“当然不会,学校的钱都是直接从领主大人那里拨的,人们交税,这些税钱一部分用来改善城市的建设,一部分用在对孩子们的教育上。” “并且斯德丁的可怜人,那些身体不好的有残疾的人,都会给他们提供他们能做的工作,每个月还能领到豆子。” 平民们继续问:“那如果是外地人去斯德丁呢?” 男仆:“那得看他是路过还是旅行长住,还是准备在斯德丁落户了。” “路过的话斯德丁只做一次登记,给一个木牌,无论是他要买食物,还是要住旅馆,都需要这个木牌,到期不续期的话,就没有商店愿意接待他了。” “旅行长住的话需要一份长住证。” “落户也不难,只要在斯德丁买下房子,去房产局做记录就好了。” 平民们觉得斯德丁很神奇,他们听的越多,就越是对斯德丁充满好奇。 “结婚真的不收税吗?” 在圣城,结婚要交很大一笔税。 男仆:“不收税,登记就行了,不过离婚的时候,两个人婚内的收入都要平分。” 平民们议论纷纷,家里有女孩的说:“这样很好,这样就不用让女儿当寡妇了。” 男仆:“??” “是啊,以前我们只知道一个办法。” 原来平民们,家里有女儿,又比较宠女儿的,在女儿被丈夫殴打虐待之后,他们不会让女儿离婚,离婚又要交税,还得不到财产。 他们会直接联合亲戚,想办法让女婿“失踪”,然后女儿就会成为有钱寡妇。 家里有儿子的说:“这样好,这样女方的父母就不会想杀我们儿子了。” “我一直担心我儿子要是娶了不好的妻子,离不了婚怎么办。” 男仆:“……” 果然还是你们圣城的人会玩。 圣城的人胆子是很大的,至少比其它地方的平民胆子大得多。 有平民这时候就说:“等开春,我就去斯德丁。” “我也想去,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圣城我是待够了!我要去斯德丁,一年挣六枚银币!” “我也是,我要一百枚铜币的税!” “你们真去啊?我还想等一等……” “等什么等?今年我家的钱都要用光了,明年要是再这样,我们一家也只能搬去贫民窟了。” 男仆这时候忽然说:“其实也不用搬。” 众人看向他。 男仆矜持的表示:“我们领主大人,对圣城还是很有兴趣的。” 何止是有兴趣,简直就想纳为己有。 第213章 黑夜还没有过去,清晨的曙光遥远的像是永远也到达不了。 失去父母的孩子, 失去孩子的父母, 无数人失去了自己的家,被压垮的不仅仅是一栋房子, 还有他们的立身之本。 有些财产压垮了就没了。 除了金银以外,对圣城的平民来说, 最值钱的反而是很多家具还有粮食,存放粮食的缸被压破, 粮食被雪水浸湿, 他们就失去了活命的资本。 虽然当务之急是救人,但也有很多人失魂落魄, 甚至听不见旁边的人在说什么。 池晏看向圣院和王室所在的方向,直到他听见了马的嘶鸣声。 来了! 池晏看向进城的方向。 距离圣城最近的士兵骑着马,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了。 士兵们训练有素,如果说他们在斯德丁学到了最重要的东西,那这样东西一定是纪律和服从。 克莱斯特也骑着马,他的马池晏垂涎了很长时间,这匹马很有性格, 它很独,也很好胜, 不愿意被其它马抢在前面。 士兵的到来引起了平民的骚动。 按理说士兵进城不应该这么容易——可现实就是这么容易。 其实不仅仅是圣城,就连王宫都不难进,池晏以前学历史还知道清朝的时候, 天理教两百人,直接闯进了紫禁城,闯进去之后才被人发现。 听起来特别魔幻,他还听说金枝欲孽电视剧用的就是那段历史。 明朝时期也有,皇宫偶尔会有“我家大门常打开,欢迎大家造反”的感觉。 而圣城的王宫,以前平民都能摸进去偷东西,还经常会有无家可归的人跑去王宫蹭住。 王后上位之后才管得严了一点,但王宫还是住着很多流浪汉,躲躲藏藏,饿了就去偷仆人的东西吃。 士兵们直接去救灾了,教官则是跟着克莱斯特来到了池晏面前。 这名教官池晏记得名字——约翰,是个年轻人,如果非说有什么特别的印象的话,就是特别抗揍。 每次挨完克莱斯特的揍,就他和阿奇尔能再爬起来。 但阿奇尔有一股狠劲,他则是很稳重,这可能跟他已经成了家有关,有家的人,总是会下意识的考虑自己的家人,不敢做出太过激的行为。 约翰一看到池晏,就立刻单膝跪地:“大人。” 池晏:“起来吧,雪后,别伤了膝盖。” 约翰听话的站起来,他汇报道:“我一直带着兄弟们待在靠近圣城的山上,我们自己搭了木屋,需要什么就让伯里斯他们送过来,我们这一队五百人,每个都在。” 伯里斯就是那个直接霸占了一个小城的天才。 所以山上的约翰是不缺物资的,至少能吃饱,而且他们解散的时候,每个队伍的教官都拿走了一些财物和卡坨。 开垦土地,种下卡坨,光靠卡坨他们都能撑下去。 就是因为近,他们才能这么快的赶过来。 池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好。” 约翰激动的脸都红了,他紧抿着唇,背挺得笔直。 士兵们迅速开始维持治安,疏散在旁边看“热闹”的人,然后抽出一些人去安置救出来的人。 跟魔族相比,他们的行动更加规范,因为人多,加上各司其职,执行力也更强。 大规模的救援开始了,士兵们并没有什么废话,他们把人救出来,然后交给接应的人,然后这些人会被领到暂时被池晏征用的房子里——这些房子都是比较穷的平民的房子,家里也没什么财产,池晏叫人给他们一些钱,他们就跟邻居或亲戚挤一挤。 难民们也没有条件可挑,房子里有个火堆,人有坐的地方,再有一碗热汤,这就已经很好了。 至于没了房子,没了家,明天以后怎么办,没人敢去想。 现在有人救他们,管他们,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了。 越来越多受灾的难民自己跑向圣院,他们年年都给圣院捐钱,上贡,捐的钱加起来都能买一套大房子了,所以他们拍打着圣院的门,让圣院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终于,在他们快要被冻晕过去的时候,有人忍不住吼骂了:“开门!要我们掏钱的时候,你们说圣灵保佑我们!现在我们就需要圣院的保佑!我们需要火堆,需要衣服,需要热汤!” “我的孩子已经冻晕了!” “开门!!把门打开!!!” 也有虔诚的难民劝道:“不要惊扰了圣灵,否则会降下灾厄的。” “现在还不是灾厄吗?!我们捐了那么多钱,还不够虔诚吗?为什么雪会压垮我的房子,没有压垮我邻居的?我邻居都不是一个圣民!” “说不定只有圣民的房子被压垮……” “是啊!我邻居也不是圣民,他的房子也没有垮!” 难民们互相对了对,忽然找到了真相,他们更加愤怒了:“我们还不够虔诚吗?” “到底要多虔诚才行?你们说啊!开门说啊!” “把门打开!!” 难民们开始撞门了。 而门内的圣师圣侍和圣使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不是不想开门,也不是不想派发食物——而是他们也没有粮食了,就在刚刚,他们派人去了粮仓,等他们到的时候,才发现粮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一场火,竟然一直没人发现!里面的粮食都被烧得一干二净。 现在圣院里的粮食,只够他们自己吃,还不一定能吃到开春。 圣院长原本说不让他们进来,但是可以给他们提供热汤和糊糊。 但现在,热汤和糊糊也不能提供了,最多就给一碗烧过的热水。 可现在甚至都没人赶出去送热水。 “现在……我们怎么办?”一名圣师脸色惨白。 奥格斯格却说:“我们能怎么办?我没有粮食,你有吗?更何况,我们让他们待在圣院的屋檐下,之前也给他们提供了糊糊,他们却不知感恩,还想进来,他们都是贪婪的人,难道我们可以照顾每个人的贪欲吗?” 这段毫无道理的话,却轻易的说服了神职人员们。 是啊,是外面的平民太贪婪,他们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但平民却依旧想要更多,这是他们的错吗? 不,他们没有错。 在这样的自我安慰下,他们好过了许多,甚至有人默默的离开大厅,回房间睡觉。 不就是一次天灾吗?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第二天起床,世界又是原来的样子。 外面的平民开始撞门,但圣院的大门虽然是木制的,可很大,也很重。 他们又没有任何工具,只能眼睁睁看着冰冷冷的大门。 平民们的火气退去之后,就开始恐慌,害怕,他们现在才记起来去投奔亲戚——毕竟对圣民来说,没什么比圣院更值得信任的地方了,被冻伤了,在圣院里待着圣灵也会保佑他们。 于是一大半的平民都投奔亲戚去了。 还有一部分平民在圣城没有亲戚,他们茫然地看着彼此,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只能坐在圣院门口,跟身边的人紧紧挨着,这样就没那么冷了。 可裹挟着雪的风是这么寒冷,冻得他们瑟瑟发抖,心灰意冷。 这时候忽然有人说:“跟我一起被救出来的人,都被人领走了,他们肯定有去的地方。” “那些人……看起来像是卫兵……” “我也觉得像,可是他们不是王宫那边的卫兵,那些卫兵没有他们看起来强壮。” “而且他们也不说话,不找我们要钱,他们力气可真大,一下就把压在我身上的柱子抬起来了。” “他们……好像是斯德丁领主的士兵。” “啊!我记得!斯德丁好像打败罗塞和其它几个城联合起来的军队,我以前一直以为是假的,现在我觉得,说不定是真的。” “那些士兵看起来就跟王宫的卫兵不一样。” “那,我们过去?” “要是他们把我们抓走,让我们给钱呢?” “还有比现在更差的情况吗?我们穿成这样,在这里待一夜,明天肯定没命了,他们找我要钱,总比我在这儿等死好。” 众人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对方的意思。 于是他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带着自己的家人,朝着还在救灾的地方走去。 池晏看着士兵们救人,他也站在雪地里,顺便让男仆把自己带来的棉衣分给年纪小的孩子和婴儿,棉衣够大,女人如果抱着孩子,那么把孩子抱在怀里,棉衣可能温暖两个人。 池晏没怎么考虑男人——不是因为他觉得男人就该吃苦,而是他站在一个领导者的角度知道,女人更重要。 女人能生孩子,一个女人一生可以生至少一个孩子,多的七八个都有,死一个男人,就只是死了一个男人,而死一个女人,不仅仅是死了一个女人。 现在的男女比例差距很大,男人有一大半要打光棍。 所以寡妇永远不愁没法改嫁。 池晏觉得自己很冷血,因为他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考虑男女比例的问题。 所以他安慰自己,男人的体格好一些,哪怕是从人道主义的角度考虑,也应该是先照顾女人和小孩。 一些前往圣院的难民回来了,他们去找那些带人走的士兵,士兵就把他们一起带走了,安置到了房子里。 房子里没有壁炉,但有火堆,人们一圈圈围着火堆,室内的窗户和门只开了一个缝,因为没有壁炉烟囱,屋子的烟比较大,但也没人嫌弃想出去。 但必须要开窗通风。 池晏抬头看向天边。 天,应该快亮了。 第214章 天亮的时候, 人们才终于看到一片狼藉, 房子压塌之后, 又落了一夜的雪,很多房屋残骸都被掩埋,只剩下一个屋顶或一根还立着的柱子。 有人开始后怕, 有人开始绝望, 池晏甚至还能听见有人压抑的抽泣声。 王室的卫兵和圣院的人也终于在天亮后出来了。 可他们并没能得到平民们的欢迎,平民们都用一种陌生的,怨恨的眼神看着他们。 如果没有池晏,平民不会有这样的态度, 以前他们受苦受灾的时候王室和圣院不管, 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只认为是自己运气差。 可现在,在经历了一整夜的救援之后, 他们的心态就变了—— 斯德丁的领主都让他的人来救人了,你们呢? 那些士兵一晚上都在雪地里, 双腿被雪埋着, 你们呢? 最冷,最绝望的时候你们不在,现在你们出来有什么用? 一名圣侍正要去搀扶一个女人, 却忽然被身后的一个雪球击中。 扔雪球的人躲在人群中喊道:“你们来干什么!昨晚你们在干什么!” 这一声质问像是一瓢冷水泼进了热油锅里,人们纷纷怒骂响应起来。 “我们快死的你们在哪儿?” “我妈妈被压住腿, 要被雪埋掉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滚!!” “滚啊!!” 圣侍从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他的脸因愤怒而发红, 身处高位的人,在上面呆久了,就真的以为自己不是平凡人了,好像他真的凌驾众人之上,威严容不得别人触碰,他口不择言地怒道:“你们这些愚民!难道圣院没有给你们准备热汤吗?就因为没有让你们进圣院里?你们是这样贪婪,贪婪的认为一切好处都是天经地义!” 这句话一出口,就再也不能收回去了。 平民们疯了:“你放屁!有什么热汤!有几口热汤?有几个人分到了?!” “我们贪婪?我每年给圣院多少钱?去年我还是圣院说的最虔诚的圣民!我贪婪?我贪婪??!!” “圣院拿我们的钱,却在我们快死的时候都不伸把手?” 人群中有人喊道:“他们只是骗我们的钱!我们活着的时候都不管我们,我们死了就不会管我们了,他们是骗子!全都是骗子!” “骗子!” “杀了他!!” “他该死!!” 愤怒到极点的人们朝着圣侍跑去,圣侍吓得连忙转身往回跑,他摔了个狗吃屎,最让他绝望的是,他的脚崴了。 圣侍惊恐的回头,他瞳孔里倒映着一群朝他冲过来的平民,平民们扑到他身上,圣侍发出凄惨的尖叫。 等人群散开,人们恢复理智,圣侍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人们开始后悔,开始后怕,开始推卸责任。 “不是我做的,我没碰到他!我看到了,是老汉克动的手。” “明明是你动的手,不是我!” “你们这群胆小鬼,动了手又怎么样?难道圣院能把我们全杀光吗?” “就是,如果圣灵真的会显灵,那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就在这个时候,池晏忽然走出来,他走到众人面前,脸上的表情平静,他扫视一圈,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低下了头。 池晏:“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的,你们只是太害怕了。” 平民们连忙附和:“对,我们只是太害怕了……” “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给他一点教训,我没想过他会死,我不敢杀人的!” …… 池晏:“圣院本来就做错了,如果昨晚我的人没有及时赶到,你们,或者你们的父母亲人,都会成为一具尸体。” 平民们话锋一转:“对啊!我们为什么要后悔?有什么可怕的?是圣院先害我们!” “如果不是圣院不让我们进去,我们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就是圣院的错!” “是圣院的错!我们没错!他该死!” 池晏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他不觉得他们可恨,也不觉得他们可笑,他们就是最普通的人,是所有人的缩影。 “可你们杀了圣侍。”池晏说,“你们需要找人庇护,我建议你们去王宫附近。” “可以吗?” “……王后好像不喜欢圣民。” “她为什么不喜欢圣民,难道我们不是她的子民吗?她凭什么不喜欢?” “大人们的事,为什么总要牵扯到我们?我只想好好挣钱,多买点粮食放在家里,让我的家人都能吃饱。” 池晏说完最后一句话就走了。 平民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圣院和王室都不管我们!只有斯德丁的领主昨晚在管我们!” “对!我们跟着他!他肯定会管我们!” “快跟上去!” 平民们甩下圣侍的尸体,看也没有再看一眼,他们跟在池晏的屁股后头,想要冲进旅馆去——他们没有房子,没有家了,需要一个能遮风挡雪的容身之处。 池晏回到房间里,脱下外套,坐在壁炉边,松了一口气。 这是他最好的机会,他一定要把握住,他不能马上就去向平民们作出承诺,不然平民们会真的以为他是个大好人,会提出更多要求。 而他绝不会满足平民们过多的要求,他晾着他们,等平民们觉得他不会管他们了,到时候再出去才是最好的。 平民们站在旅馆门外,他们不像在圣院门口那样底气十足还要撞门。 因为他们好歹给过圣院钱,但这位是斯德丁的领主,跟他们毫无关系,也没有从他们手里拿到一点好处。 而且现在的平民也不觉得领主就该为平民做什么,恰恰相反,如果一个领主不干什么坏事,不抢平民的老婆孩子,不随意杀人,那就是个好领主了。 因为池晏不是本地人,又没拿过平民的好处,所以平民们也没多少底气。 他们在寒风中等了一会儿,都有些心里没底。 “斯德丁的领主不管我们怎么办?” “圣院也不会管我们的,你们听见刚刚圣侍说的话了吧?说我们是贪婪的人,可他们拿了我们那么多钱,说不定他那身衣服都是靠我们给的钱才能穿在身上的。” “王室……会管我们吗?” “管什么?王室什么样你不知道?他们才不会管我们,平民在他们眼里是人吗?” 平民们越等,心里越没有底,他们茫然的看着彼此,可现在斯德丁的领主就是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离开这里?还能去求谁?他们都是在圣院没亲戚可投奔的人。 就算有的人有亲戚可投奔,但他们没钱,去了亲戚家,亲戚会愿意白养着他们吗? 晾了他们大半天之后,池晏终于在下午走出了旅馆的大门。 平民们此时已经心灰意冷,根本没想到池晏还会再出来。 但这次说话的不是池晏,而是莱恩。 莱恩站在池晏身后一步的地方,冲等在门外的平民喊道:“无家可归的,领主大人会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但也只是住的地方,想住大房子,能享受的,现在就可以走了,留下的会有人带你们走,领主大人也会给你们安排活干,不想干活就有饭吃的,现在也可以走了。” 说完之后,莱恩停了一会儿,等平民反应。 一个走的平民都没有——但凡有退路的,也留不到现在。 莱恩:“留下的,都是愿意听领主大人话的人,是不是?” 平民们连忙喊是。 莱恩还自己加了几句话:“领主大人可没有义务照顾你们,只是看你们可怜帮帮你们,你们自己心里要有数。” 池晏也没有阻止莱恩这么说,等该说的话都说过了,才有男仆领人离开。 池晏之前买房子,都买在城边上,就跟专门救助穷人的大房子一样,全是曾经富户的房子,后来年久失修,富户搬走之后就没人住了,毕竟穷人买不起,富人谁买破破烂烂的房子?池晏靠跟贵族的交情,轻而易举的用低价买入了房子。 这些房子都有三层,一楼有很多小房间,都是给仆人住的,二楼是给主人住的,房间大,一个房间能住十个人都不止。 三楼是阁楼,收拾一下也能住七八个人。 一套房子能塞下上百人,并且还能留出大厅这样的活动空间。 房子也都是简单修缮过的,把破洞的地方补了补,该扔的东西也都扔了,虽然还是旧,但架子在这儿,算的上奢华了。 三套房子,塞下了五百人,还有一些受灾的人之前被安置在贫民窟,现在也不愿意离开贫民窟了。 如果这些人现在都算池晏在圣城的势力的话,那么池晏现在的势力有一千三百多人。 看起来不多,但其实已经很多了,因为这些人是“示范”,是“标杆”,是做给所有人看的。 是向更多的平民展示——圣院和王室不管的人,斯德丁的领主会管,我们只要跟着斯德丁的领主,他就会给我们好处。 而且他这么善良,肯定更好欺负。 只要人聚集到了他身边,民心向背,就能决定一切。 王室的卫兵和圣院的神职人员,都会成为衬托他的背景墙,成为衬托他这个好人的“坏人”。 第215章 受灾的平民们有了住的地方, 有了工作——工作不是山上砍柴, 就是磨面粉,但是好歹有事干。 有事干, 有饭吃,人心就安定了下来。 圣城里就有了第三股势力,池晏不仅是圣院任命的领主, 还和贵族们的关系不错,商人们也愿意为了斯德丁的商人带来的货物讨好他, 一时之间, 池晏风头无两。 而池晏也在雪灾后的第四天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圣院长死了。 他原本年纪就大了,身体又不好, 无论什么时候死都不会有人觉得意外。 重要的是,圣院现在群龙无首, 圣师们显然还没有成长到独当一面。 因为圣院长的死, 圣民们又重新向圣院集结,为圣院长祷告祈福, 似乎之前圣院把他们拒之门外也没什么。 人们总是会因为一时的善信而被蛊惑,圣院又趁机收拢了不少人。 但圣院得到的好处跟面临的危险相比就不算什么了。 没了圣院长,地方圣院会不会听话是一码事,更重要的是, 他们没有下一任圣院长。 圣师有那么多个,挑谁呢?一般来说圣院长活着的时候会给自己挑好继任者, 这叫传承, 只有被前一任圣院长认可, 这一任圣院长才被证明有沟通圣灵的能力。 那些平时看起来无欲无求的圣师开始想法设防的争夺支持。 他们不仅寻找内部的支持者,还要寻找外部的支持者。 果然只要是人,只要人有贪欲和野心,哪怕是在所谓的神圣的圣院里,他们也可以斗成乌眼鸡。 竟然还有圣师登上了池晏的门。 池晏今非昔比,已经成了块香馍馍,除了一部分平民爱戴他以外,更重要的是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池晏的士兵,现在池晏手下的兵有一千多。 圣院内乱,王室被贵族桎梏,他们竟然都对池晏带来的兵无能为力。 如果承认池晏带来的是士兵,他们两方势必要出兵把池晏的兵赶出去,再把池晏抓起来问罪。 可现在情况复杂,他们没有一个敢先动手,更何况他们还希望池晏能牵制另一方。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都以为池晏的敌人是对方。 所以他们只能当做不知道,如果有人问,他们也要一口咬定池晏带来的是侍卫,不是士兵。 总之必须咬定,绝不能给对方继续质问的机会。 贵族们都从池晏的手里拿到了好处,黄金和美酒,以及数不清的糖,足够他们超过祖宗积累的财富。 所以他们不介意在王后让他们去做点什么的时候阳奉阴违。 如果王后不能给他们升爵位,那么他们还不如卖池晏一个面子,毕竟池晏给他们的好处实打实的,而王后能给他们什么呢? 他们也笃定王后不敢革除他们的爵位。 池晏的“好人缘”在这次正式出场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圣院长死了。”班德利坐在池晏面前。 班德利是圣师里很不起眼的一个,池晏在他来之前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这个不起眼的人,却有浓重的野心。 池晏喝了口水:“我又不是圣师,不会和你们争。” 班德利看着池晏的眼睛:“如果我成为圣院长,我发誓,会跟你分享我的权力,让你在圣城有一席之地。” 池晏笑了一声:“你能给我的东西,我现在不是已经拥有了吗?这可不够有诚意。” 班德利愣了两秒,但他很快接着说:“我会给你一个圣师的位子,我死后,你来继承圣院长的位子。” 对班德利来说,这是世间最有诱惑力的事了。 池晏挑眉问他:“圣院里有几个人支持你?” 班德利咬紧了唇,他咬牙切齿地说:“他们都被亚希蛊惑了,就因为亚希年龄最大。” 亚希是圣师之首,年纪最大,在圣城圣院的时间最长,圣院支持他的人多很正常。 池晏“哦”了一声,显然没有太大兴趣:“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跟亚希做交易呢?亚希应该也希望成为圣院长吧?” 班德利:“他不会!他是个傻子!他知道什么?大人,如果你选择我,我会给你更多,别人给不了你的我都能给你。” 池晏笑道:“你只能给我一个圣师的位子。” 班德利低下了头,他不恨拒绝他的池晏,因为恨不起,所以更恨挡了他路的亚希。 池晏放下水杯,叹了口气:“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向我证明你有能力在我的帮助下成为圣院长。” 班德利迅速抬起头,看着池晏的目光中冒出精光。 池晏:“现在圣院是亚希在管对吧?” 班德利点点头,阴狠地骂道:“那个傻子!” 池晏微笑着说:“既然如此,就要先把他拉下来,有什么比丑闻更让人激动,传播的更广,更有力呢?只要有丑闻传出来,亚希就算再被推崇,也得下来。” 班德利:“……可是……” 池晏:“我知道,你担心丑闻也会让你上位变得艰难,不过如果你连消灭丑闻都做不到的话,你有什么资格成为圣院长?” 班德利的胸脯起伏不定,他脸色涨红:“我可以!” 池晏用鼓励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记得祈灵节的时候,有娈童的尸体从圣院楼顶被人扔下来,你说,如果人们知道亚希亵玩娈童,会怎么样?” 班德利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池晏:“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班德利咬着牙说:“可是我也……” 池晏的眼里闪过一丝恶心和厌恶,但他强压着这种感觉继续说:“你就不能动点手脚吗?还是你那么蠢,要把自己也为算进去?” 池晏看着他的眼睛:“这可不是帮我,而是帮你自己,我给你出了主意,只要你照做把亚希拉下来,之后的事我会帮你的。” 班德利:“可是这样一来……平民就会觉得……” 池晏摇摇头:“平民会发现,亚希是一个多么恶劣,低贱的人,而展露这一切,向人们证明会把圣院变得更好的你,是个多么优秀正直,值得人们相信的圣院长。” 圣院长三个字一出,班德利丧失了全部的理智。 他一直都是人群中最不起眼,最差的那一个,他能回到圣城,只是因为那一年圣院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人。 前任圣院长也并不重视他,可他不觉得自己比谁差!他不比任何人差! 既然亚希可以,为什么他不行?! 班德利恍恍惚惚地回了圣院,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等到深夜,一个人悄悄去了圣院顶楼角落的一个小屋里——圣童们都在这里。 他轻手轻脚的开锁,打开门,小屋里一片漆黑,只有就着月光才能看到房间里几张床,那些在家里被父母疼着宠着的孩子,来到这里,就只能像宠物一样被关在屋子里,成为所谓的“圣童”。 班德利走到床边,他最喜欢这个孩子,他觉得这孩子有点像小时候的他。 他也是这么小的时候被父母送来的,也跟这个孩子一样漂亮。 所以当他看着这孩子哭嚎,悲惨的挣扎时,有种在看自己的感觉,那感觉很奇妙。 奇妙到他经常让圣侍把这孩子带到自己的房间。 真的要放他走吗? 班德利抿着唇。 放他走的话,他会指认自己吗? 要不,就把他留下来吧。 班德利摇醒了几个孩子,孩子们惊恐的看着他,他们甚至不敢大喊大叫——他们被“教育”过很多次,在圣院里不能发出大的声音,否则就要挨打,就要饿肚子。 “跟我走,我带你们出去。”班德利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孩子们还是很紧张,他们见过太多“和蔼”的大人了。 班德利:“来吧,跟我来,我不会害你们。” 只带这几个孩子出去就可以了,只带这几个,这几个孩子他没碰过。 孩子们看了看睡在旁边的小伙伴。 有个孩子悄悄的,趁着没有光亮,掐了把身边睡着的伙伴。 伙伴睁开眼睛,这里的小孩都很警惕,他们也有了自己的“规则”,如果是被掐醒的,就不要说话。 这个“规则”一开始是让他们记住夜里被带走的同伴的,如果同伴没回来,那就证明同伴死了,他们要时刻记着,以后要给告诉同伴的父母。 然后伙伴就听见了班德利要带那几个孩子走。 孩子们不敢反抗班德利,他们跟着班德利出去了。 等脚步声渐远,被掐醒的男孩掐醒了所有孩子,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带着其他孩子穿鞋,然后沿着刚刚他听见脚步声的地方走去。 他们做贼一样,不说话,踮着脚,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如果地板是木制的,说不定还会有点声音,但圣院都是石头,所以十分安静。 圣院的后门被打开了! 班德利马上就要到门口了! 男孩握紧手里的餐刀,这把餐刀是他好不容易偷到了。 班德利听见脚步声转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闪而过的寒光。 和那张与当年的他无比相似的,狰狞的孩童的脸。 “去死吧!” 第216章 清晨的宁静很快被打破了。 从圣院里跑出了三十多个“圣童”, 他们有些找到了自己家,有些却发现自己的父母已经搬走了。 至此, 圣院的真面目, 终于被世人所知。 平民们都不敢相信, 他们花费无数精力和金钱供养的圣院, 是这样一个肮脏污秽的组织。 池晏看着在街头嚎哭的平民, 他们有些人在哭泣,有些人在怒骂,有些人还在抗拒不愿意相信圣院是那样一个地方。 而现在群龙无首的圣院,根本拿不出可行的办法替自己辩白。 尤其是在奥格斯格“演讲”之后,奥格斯格等这一天等得够久了。 他在清晨,站在圣院的台阶下,撕下了圣院最后一层脸皮。 平民们都傻了。 没什么比一个圣师的话更有说服力了。 奥格斯格讲他的父母, 就像所有送孩子来圣院的父母一样,他们以为孩子可以由此成为圣灵的孩子,然后就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他们甚至不敢常去见孩子。 “我至今都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我哥哥已经死了。”奥格斯格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很平静, “可能就算他们知道了, 也只会以为我哥哥去了圣灵身边吧。” 然后他讲他自己, 讲他是怎么被带到圣师圣院长的房间去的。 奥格斯格笑道:“圣鞭能洗礼人的灵魂,你们有谁想试试吗?” 无数平民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们都是送孩子进入圣院的人, 他们根本不敢听, 不敢相信是自己一手把孩子送进了圣院。 就算是在乡村, 就算小地方依旧有领主靠睡给人辟邪, 但被睡的人也不包括十岁以下的孩子。 更何况这里是圣院,这里的平民就算不识字,也不是真正没有见识的人。 圣院败了。 不过一个月时间,圣院里的神职人员几乎要走光了。 即便他们关上圣院的门,都有人往圣院的门口扔死老鼠,还会有人每天半夜叫骂。 自认为神圣的神职人员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侮辱”。 身处高位的人一旦回到自己本该待的地方,对他们来说就像落入地狱深渊一般痛苦。 他们背着行囊,离开圣城,去其它城市的圣院。 至少在那里,他们是从圣城圣院来的,身份高贵,品德高尚的神职人员。 奥格斯格也走了,他带着池晏送他的路资,跟着商人们一起踏上了前往斯德丁的路。 他告诉了池晏,他准备到了斯德丁以后就直接去阿利耶,他想在阿利耶租一块地,以后自己种地过活。 池晏也承诺不收他的税,在他有生之年,都不收他的税。 平民们从一开始的震惊,不敢相信,到痛恨,再到麻木只花了一个月时间。 神职人员走了,但圣师却走不了,除了奥格斯格得到了池晏的庇护,成功离开圣院之后,剩下的圣师,被王室施以绞刑。 全城人观刑。 行刑的这一天,池晏也去看了,他和克莱斯特站在台下,看着连夜搭起来的高台上,圣师们被一个个带出来,他们被堵住了嘴,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和绝望。 那些心中还残存着对圣院的尊敬,对圣师的敬畏的平民站在台下,哭声一片。 当他们被推下高台,吊在绞刑架下的时候,平民们的悲呼声越来越大。 这不仅仅是死了十多个圣师。 而是平民们的信仰——破灭了。 这世间没有圣灵,没有人或神可以拯救他们。 他们将一生在痛苦的凡世打滚。 池晏拉着克莱斯特的手,低着头说:“走吧。” 克莱斯特:“害怕?” 池晏摇摇头:“不是。” 只是人们的哭声太惨,让他心有戚戚。 他打碎了他们的信仰,而他没有自信给他们建立起一个新的。 这段时间,大概是王后执掌政权后最幸福的一段时间,她终于觉得自己大权在握了,虽然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结局是好的,圣城圣院倒了,在圣城,终于没有人能明目张胆的跟她打擂台了,而随着圣城圣院的倒下,她可以自己赐爵,派人去接手那些在圣院统治下的领地了。 她终于要收复在她祖先手里遗失的土地了! 王后对贾斯特说:“派哪些人去呢?” 贾斯特:“如果派贵族的二子三子过去,那么您之前所做的一切就要前功尽弃了。” 王后看着自己的指甲:“我心里清楚。” 就因为清楚,才知道这是一个难题。 那些有爵位的二子三子,只有没有领地,留在他们自己家才最有用。 要是派出去…… 贾斯特轻声说:“殿下,我还有一个办法。” 王后:“你说。” 她现在越来越离不开贾斯特了。 贾斯特微笑道:“您可以派他们的父亲去。” “那些子爵伯爵公爵大人,应该不会介意去收腹其它城市,那么他的孩子就要留在原本的城市里。” “一个家族,不会有两个领头羊,就算弟弟愿意服从哥哥,哥哥会这么想吗?” 到时候只会是同室操戈,兄弟阋墙。 贾斯特:“殿下,距离您成为陛下,已经不远了,我已经能看到,您手握至高权力,坐在王位上的时候了。” 王后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那是她的梦,是一个庞大而美丽的梦,她没有想到梦会实现的这么快。 王后闭了闭眼睛,等她再次睁开,眼里写满了坚定,她转头朝贾斯特笑了笑:“贾斯特,你很好。” 贾斯特半跪在地上:“能为陛下尽忠,是我的荣幸。” “陛下……”王后挥挥手,让贾斯特退出去。 她走到窗台,看向屋外的星空,她多么希望她的哥哥,她的父亲都还活着,活着看她在做什么。 至于她的丈夫…… 王后微笑起来。 这座城市,这个国家,终于要是她的了。 连池晏都感受到了王后的激动,她似乎是被激动冲昏了头脑,她竟然派卫兵抓捕那些曾经被圣院信任青睐的圣民。 但卫兵知道什么?只能找每条街的管事问。 管事当然知道这是一个打击报复的好机会。 没有人审案,这些人被抓起来之后,迅速的被施以绞刑。 倒是被池晏庇护的平民都没有遭到毒手。 ——有贵族们作保,就算王后真的想抓,也只能先偃旗息鼓。 除了抓圣民以外,整座城都在搜寻弗兰度人,同样不审,也不管对方是来做生意的,还是被抓来的奴隶,被卫兵抓住之后也难逃一死。 池晏理智上不理解她,但情感上能理解她。 她就像是被圣院压迫久了,得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回王室的脸面。 把那些曾经不把王室看在眼里的人都杀了,脸面自然就找回来了,还能震慑其他人,杀鸡儆猴。 除了手段暴戾之外,似乎也可以理解。 但作为一个王,这就不能被理解,也不能被原谅了。 平民首先是国王的子民,无论这个平民曾经有什么样的信仰。 杀鸡儆猴也不是滥杀。 “如果我是她,我在杀了圣师之后,也只会抓捕神职人员,逼他们在平民面前发誓放弃信仰,不愿放弃的就送他去见圣灵。”池晏叹了口气,“只有领头羊放弃信仰,平民才会放弃。” 池晏:“但是她这么一搞,反而会让残党团结起来。” 克莱斯特笑了笑:“她这么做对她自己没好处,不过对你倒是有很大的好处。” 池晏没有反驳,他点点头:“原本我以为要用更长时间,现在看来,明年就可以了。” “贵族是很好收买的。”池晏抱住克莱斯特的腰,脸埋进克莱斯特的胸膛里,“他们目光短浅,王后不能给他们更大的权力之后,他们就更愿意听我的话,因为我能给他们糖和酒。” 克莱斯特:“傻子越多,对你越有利。” 池晏:“我只是有点担心,以后我任命的官员,也像他们一样又蠢又贪婪该怎么办?” 克莱斯特:“那就杀了。” 池晏抬头看着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低头吻住池晏的唇,在池晏的耳边小声说:“他们知道王后不会杀他们。” “所以他们有恃无恐。” 克莱斯特轻咬了一下池晏的耳朵:“但你不一样,你会舍不得杀领主吗?” “一个领主死了,总会有下一个领主出现,这个世界永远不会缺想当领主,成为统治者的人。” “你要做的,只是赏罚分明。” 池晏点点头,他轻声说:“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担心。” 克莱斯特:“担心什么?” 池晏鼓起勇气说:“我担心你觉得我变了,担心……” 担心我的爱人离开我。 池晏没有准备好成为孤家寡人,也永远不想成为孤家寡人。 克莱斯特抬起池晏的下巴,看着池晏的眼睛,他认真而深情地说:“怎么会呢?” 他的手放在池晏的后脑:“你知道我现在最爱你什么样子吗?” 池晏有些紧张,他跟克莱斯特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肉麻的话了,他的耳朵红了点,不太好意思地问:“什么?” 克莱斯特弯下腰,咬住池晏的下唇:“你野心勃勃充满欲望的样子。” 第217章 天气逐渐变暖, 终于不再下雪了,圣城的平民度过了一个兵荒马乱的冬天。 先是圣院和信仰的崩塌,然后是王后的抓捕,被抓的圣民为了自保,供出了更多圣民,圣民们交够钱的可以走,可穷人拿不出钱, 一个个被施以绞刑。 圣城人人自危,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他们宁愿躲在家里,也不想上街。 如果卫兵觉得他们像是圣民,根本就不会查, 抓走之后就是死。 贵族们则是陆续离开了圣城, 他们得到了王后的新任命, 可以顺理成章的去接手圣院曾经的领地。 对贵族来说,这不是件坏事,领地大了, 就能得到更多收入,就有更多的平民要交税给他们, 他们欣然前往。 越来越多的人来寻求池晏的庇护,池晏也在圣城买了更多的房子。 王后却一直当做没看见他。 池晏知道, 这大约是贾斯特在为他周旋。 贾斯特很擅长在权贵中左右逢源, 他在王后身边越有分量, 对池晏就越好。 至于背叛——池晏从来没想过这个。 先不说他魅魔的体质, 就说贾斯特这个人,他跟在王后身边能得到什么呢?最多不过是成为一个宠臣,王后不是那种愿意当小女人的人。 贾斯特的野心大的池晏都觉得有些吓人。 不过正是因为他野心大,池晏才能用他。 跟池晏相比,王后过得日子就舒服多了,她从未这么轻松过,即便她父王还活着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轻松过。 贵族们走了以后,剩下的就是她的人了,官员们不像贵族,他们都得依附着她,才能一直当官。 没人反抗她,也没人质疑她的决定,她终于觉得自己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主人。 贾斯特还为她找来了几个美男子,这几个美男子本来就是被当做男妓培养的,不识字也不懂国事,他们只知道怎么讨好主人,并且长相英俊,身材健壮。 没有烦恼的王后接受了贾斯特的好意——她身边可从没有人想到过她是个正直壮年的女人,对床事有需要。 只有贾斯特想到了,并且想到之后,就把人以男仆的名义送到了她的面前。 “斯德丁的领主在圣城待的够久了。”王后靠在椅子上。 贾斯特笑着说:“现在把他赶走吗?殿下,他可是圣院任命的领主,让他回斯德丁,到时候您想再把斯德丁拿回来可就难了。” 王后:“那就杀了他。” 王后反应了过来:“他有士兵,旅馆里也都是他的人,不好下手。” 让她去跟池晏硬碰硬?可以是可以,但没必要。 贾斯特也劝道:“那些斯德丁的商人,都是因为他才来到圣城,还会给他送礼。” “安德森大公的二儿子不就被扣在斯德丁吗?您不如派他去接手斯德丁。” 王后沉吟了一会儿:“安德森……” 贾斯特笑着说:“他一直不服您的管教,如果他拿下了斯德丁,那很好,如果他死在了斯德丁,那也不差。” 王后点点头:“就让他去吧。” “至于斯德丁的领主。”王后的手指在扶手点了点,“就让他待在圣城。” 贾斯特笑意盈盈,他行礼道:“殿下,我先退下了。” 王后挥了挥手。 贾斯特走出王后的房间,今晚来服侍王后的男仆就候在门口。 贾斯特拍了拍男仆的肩膀,朝对方笑道:“殿下很喜欢你,好好服侍殿下。” 男仆的脸激动的红起来。 这些男仆就是任人取乐的“玩物”,贾斯特也没有费心拉拢他们,因为王后根本不会听他们说话。 主人会听宠物说什么吗? 宠物只要口吐人言,主人就会觉得宠物成了怪物,只会杀了它。 王后对他们,就像主人对宠物一样。 她需要的是听话可爱的宠物,而不是平等的爱人。 男仆走进了王后的房间,贾斯特则是穿过走廊,走下台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之后,贾斯特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只穿着一件裙子般的内衣,吃了晚饭——他每天的晚饭都有仆人送到他的房间,多数时候都是女仆送的。 那位引荐他见到王后的女仆。 贾斯特也无所谓,他跟对方只是利用关系,对方当时需要他的身体,他也需要对方的身份,两人也算合作了一把。 只是对方是无意,他则是有心。 现在女仆给他送吃的,也无非是因为他成了王后的近人,而她已经被王后厌弃很久了。 贾斯特吃着面包,喝着浓汤,叹了口气。 这些食物当然不差,连王后都是吃这些,现在王宫里没人敢薄待他,但这些食物,还不如他在斯德丁的时候,街头上卖的小吃呢。 他现在想起斯德丁,印象最深的就是烤豆腐和煎鸡胸肉。 他还记得安娜会把鸡胸肉用刀背锤松,然后洒上盐和其它香料,裹上面糊,用鸡油或者豆油慢慢煎,煎出来的鸡肉又香又酥脆,一点都不柴。 有时候还会浇上酱料,酱料会放一些香料,然后倒一些淀粉水,那样酱料就会变得更浓稠,更香。 贾斯特把面前又柴又老的鸡肉想象成香喷喷的面衣煎鸡肉,板着脸一口口吃下去。 他最开始以为王后是个空有野心的人,后来他发现王后并不蠢,可是现在他却觉得有些可笑。 王后是不蠢,但她的野心太小了,她只要守着圣城,有机会坐上王座就够了,她钳制贵族,也只是贵族不听话,而不是想把贵族从王室手里分享的权力夺回去。 所以她现在放松了,觉得圣城没人能再威胁她的地位,她就开始了享乐。 她甚至还让奴隶主带上角斗士,让角斗士在王宫里表演给她看。 她的“男仆”也总是陪在她身边,她乐意看他们“争风吃醋”。 这叫贾斯特觉得无聊——但凡她的野心再大一点,他都能做更多的事,到时候领主大人一定会再高看他一眼。 但他又觉得,这不能怪王后,她的父亲和哥哥,都是没什么野心的人,她看不起他们,又何尝不是一直在被他们影响呢? 只有领主大人,贾斯特不知道领主大人的父母是谁,甚至不知道领主大人在成为领主之前是什么样的人。 可领主大人似乎生来就知道自己走在怎样的一条道路上,领主大人想建立一个谁也没见过,谁也想不到的新世界! 这怎么能不让他低头,不让他激动得难以自己呢? 贾斯特站起来,面包也不吃了。 他要去见领主大人!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再不见领主大人,他就要心痛而死了! 池晏没想到贾斯特这么晚了会来见自己,不过他也没有把人拒之门外,贾斯特会有办法应付王后的询问的。 天气虽然转暖,但毕竟初春,寒意还在,池晏让人把贾斯特领进来,自己去了有壁炉的房间。 “大人。”贾斯特几乎是跑进来的,他一见到池晏就单膝跪地。 池晏也站起来:“起来吧。” 贾斯特连忙站起来,如饥似渴的看着池晏的脸,眼里泛着绿光,看得池晏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了?不在王后身边待着,有什么重要的事?”池晏问道。 贾斯特露出一个有些痴态的笑容:“王后已经不足为惧了。” 如果圣院还在,王后还会一直保持警惕,但圣院已经不在了,没人限制王后。 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 池晏抬了抬下巴:“坐吧。” 贾斯特毕恭毕敬的坐下去,他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的不可思议。 池晏揉了揉太阳穴,时间太晚了,放在平时他都已经睡了。 “大人。”贾斯特伸长了脖子,“王后会让安德森去接手斯德丁。” 池晏“唔”了一声,他倒不担心,卡迪和魔族还在斯德丁,安德森只要进了斯德丁,不是成为阶下囚就是成为刀下魂。 贾斯特:“在安德森大公成功掌握斯德丁之前,王后不会动您。” 池晏点点头:“你在王后身边,辛苦了。” 贾斯特有些狂妄地说:“不辛苦,大人!我现在才觉得我活着!” 这是个狂人。 池晏:“弗兰度人呢?” 圣院勾结了弗兰度,弗兰度人应该是他们最后也是最大的筹码,只是圣院长死的太快。 池晏猜测,圣院长死的时候没有把怎么联系弗兰度人的方法告诉其他人。 否则圣院里的人不会逃的逃,死的死。 贾斯特的笑容收敛了,脸上露出一个懊悔的表情:“王后虽然在抓弗兰度人,但抓到的都是些普通人,并不是弗兰度的战士。” “我也不知道他们藏在哪里。” 池晏:“会知道的。” 池晏表现的很平静。 他淡然地说:“我要弗兰度人,在秋天之前,攻打圣城。” 池晏:“我要王后登上王位。” 贾斯特瞪大了眼睛。 然后池晏说:“她会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王冠转交给我。” 贾斯特眼里闪着精光。 王权更替。 由前一任国王传给他。 是最和平,最有说服力的方式。 第218章 圣城里平民开始想办法离开圣城了, 他们悄悄变卖家产, 然后给斯德丁的商人路资, 让斯德丁的商人把他们带过去。 克鲁家就是变卖家产的一员, 按理说,他们家不应该急着搬走。 冬天的大雪没有压垮他们家的房子, 他们也不是圣民, 甚至几代人都一直只听王室的话。 可现在,他们在圣城住不下去了。 他们的邻居被抓走了不少,有一些是走在街上被卫兵抓走的。 被抓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春天已经到了, 粮食却依旧紧缺,附近山上的树皮都被扒了,想要继续待在圣城,就只能自卖自身,去当奴隶。 有钱人当然不用,但他们这些本来家里就没多少钱的平民, 如果再不走, 总有一天会变成奴隶。 克鲁是家里的小儿子, 他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哥哥姐姐都还没有成家,没有搬出去, 克鲁被允许留下了一个木头小人——现在这个小人是他唯一的玩具。 其它东西,只要是稍微值点钱的, 都被父母用最便宜的价格打包卖了出去。 曾经二十枚铜币买来的东西, 现在跟其它一大堆东西凑在一起, 才能卖到五枚铜币。 这还是因为买家曾经跟克鲁的父亲关系不错。 他们就这么东拼西凑,加上家里剩下的存款,凑够了路费。 至少前往斯德丁的时候,商人会给他们提供饮食和保护。 克鲁不想离开圣城,他从小在圣城长大,他熟悉家附近的大街小巷,他的所有朋友都在圣城。 无论大人把外面描述的多恐怖,但在他看来,从来没见过,没去过的斯德丁,比圣城更恐怖。 “爸爸,我想去莉莉。”克鲁趴在门框上,用央求的眼神看着父母。 他是最小的孩子,哥哥姐姐都大了,父母一直对他更溺爱,拿他没办法。 父亲看了眼克鲁,对大儿子说:“你陪他一起去吧,天黑之前回来,记得别走大路!” 大儿子喝完一碗糊糊,只能陪着小弟去一趟。 克鲁跟哥哥离开家之后,克鲁才小声说:“洛卡,我不想离开圣城。” 他的哥哥,也就是洛卡说:“不离开?再待一段时间,家里连豆子都买不起了。” 长大了的洛卡不像克鲁,他知道自己家在做什么,比起害怕离开从小长大的圣城,他更害怕以后变成奴隶。 克鲁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说服不了洛卡。 但他真的不想离开圣城。 洛卡自诩是个大人了,对还是孩子的弟弟没有太多耐心,他抱着手:“走快点,你去跟莉莉打个招呼,我们就回去。” 他们绕过几个小巷,终于来到了莉莉的家门口。 莉莉家比克鲁家穷的多,他们就算像克鲁家一样把能卖的都卖了,也凑不出去斯德丁的路费。 克鲁敲响了莉莉家的门,里面传来女人颤颤巍巍地声音:“谁?” 克鲁:“是我,我来找莉莉。” 木门缓缓打开,出现在克鲁面前的是一个几乎瘦成骷髅的女人,她用破破烂烂的头巾包着头,但从露出来的地方看,她应该没有多少头发了,她的鼻梁很高,以前不瘦的时候,高鼻梁让她看起来精神又干练,现在却显得十分刻薄。 克鲁几乎没认出这是莉莉的母亲,那个大大咧咧,却对他很热情的波丽娜阿姨。 “波丽娜阿姨。”克鲁有些害怕,他打招呼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波丽娜却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但这个笑容却不像往日那么温情热络,那是个堪称恐怖的笑容。 克鲁咽了口唾沫,他环视了一圈室内,终于看到了站在波丽娜身后的莉莉,莉莉漂亮的小裙子不见了,穿着一件洗的泛白,满是补丁的裙子,她原本白白圆圆的脸,现在下巴变尖,脸色变得蜡黄,她已经不是克鲁熟悉的那个可爱漂亮的小女孩了。 莉莉怯生生看着他,她捏着自己的裙角,眼里藏着泪。 波丽娜却大步走过去,生拉硬拽地把莉莉拉过来。 她把莉莉推倒了克鲁身边,用几乎泛着绿光的眼神注视着克鲁。 “把她带走吧。”波丽娜“扑通”一声,给克鲁这个小男孩跪下了,她瘦成了一把骨头,但是抓着莉莉手腕的手,却充满了力量,“克鲁,阿姨求你,带莉莉走吧。” 克鲁觉得这一切他接受不了,他慌乱的往后退,波丽娜却忽然站起来,拽着莉莉拦住了克鲁,她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扯着克鲁的衣服:“莉莉的爸爸被抓走了,他回不来了,我知道你们家卖了很多东西,你们要离开圣城对不对?!对不对!!” 克鲁吓得发抖,他双腿都在打颤——波丽娜阿姨已经不像人了,她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 莉莉被她强硬的拽到他身边。 “带莉莉走吧。”波丽娜,“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你们把她带走,她长大以后会给你生个漂亮的宝宝。” 克鲁吓疯了:“不、不、波丽娜阿姨!我不是要……” 波丽娜紧紧抓住克鲁的手腕:“带她走!!带她走啊!!” 克鲁疯狂摇头:“我不想走……” 波丽娜把莉莉推进克鲁的怀里,瘦弱的女孩没有反抗的余地,自从父亲被卫兵抓走之后,妈妈就像变了一个人,家里的东西,她的玩具和衣服,都消失了。 可是消失的东西并没有换来什么食物,她们每天只能少少的吃一点干瘪的豆子。 现在……妈妈连她都要送出去了吗? 波丽娜跪在地上,双手抓住克鲁的肩膀,紧紧盯着克鲁的眼睛:“救救她吧……克鲁,你是个好孩子,救救她吧……” 克鲁看着哆哆嗦嗦站在他身边的莉莉,莉莉瘦得只剩下一双骇人的大眼睛了,克鲁咽了口唾沫,不知道从哪儿升起了一股勇气。 “我知道了。”克鲁抖着抖着,慢慢就不抖了,他努力挺起胸膛,“波丽娜阿姨,我会照顾莉莉的。” 波丽娜咧出一个笑容,克鲁又抖了起来。 然后波丽娜就趁着他还没反悔,把他和莉莉一起推出了家门。 莉莉站在家门口,她转头看向克鲁,克鲁鼓起勇气说:“莉莉,我会照顾你的。” 但等在门口的洛卡可不想把莉莉也一起带回去。 “克鲁!”洛卡皱着眉,“让她回去。” 克鲁挡在莉莉面前:“不,我答应了波丽娜阿姨,会好好照顾她。” 洛卡冷笑道:“你怎么照顾她?你靠什么照顾她?要不是爸妈,我们连去斯德丁的机会都没有,哪里还有钱负担一个人?” 克鲁:“我可以把她藏在行李里!” 洛卡:“克鲁!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洛卡越是反对,克鲁就越是坚持:“你说了不算,爸妈说了才算!” 毕竟是小儿子,克鲁的父母在头疼了一晚之后,还是决定带上莉莉,不仅仅是因为克鲁坚持,而是因为他们曾经也得到过莉莉父亲的帮助。 他们就像克鲁说的一样,把莉莉藏在行李里,莉莉要在木板车里蜷缩成一团。 让他们松口气的是,商人并没有仔细检查,出发之后商人只会给他们四人份的口粮。 这代表着莉莉的口粮要从他们的嘴里省出来。 好在莉莉已经饿出了小鸟胃,一点点豆子就足够让她吃饱了。 可像克鲁一家这样成功离开圣城的是少数。 更多人出不起给商人的钱。 池晏能接纳的人也有限,平民们走投无路,街上抢劫和偷盗的人变得更多了。 卫兵抓的人也更多。 直到集结在一起的穷人们,终于在一个深夜,闯进了一个富户的家里,他们砸烂了富户家的大门,闯了进去,抢走了一切可吃的东西和可能值钱的东西,然后一把火把这套房子烧了个干净。 穷人们又因为分赃不均发生了分歧,在离案发地不远的小巷里打了起来。 等卫兵听到动静跑过去的时候,小巷里有十多具穷人的尸体,他们有的人手里还握着一把小麦,但是找不到一袋粮食。 富户们害怕起来,他们买了更多奴隶,甚至花了一大笔钱,从王后那里借到了“骑士团”。 可这依旧阻挡不了穷人们的手中的武器,几乎每一天都能传来某一户富户被杀的消息——但显然穷人也不全是一伙的,如果看到被穷人赶出家门的富户,倒也不必惊奇,毕竟有些穷人只要粮食,不害命。 莱特有时候也会带着人出去浑水摸鱼,渐渐又收拢了一群人。 当圣城的人数稀少到,连王宫里的王后都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王后走在街上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圣城。 街边没有商店和小贩,路上没有行人,一只死老鼠都有人抢夺,曾经那些富户的房子,都成了一栋栋黑焦的废墟,王后眼前有些发黑,她转头问女仆:“这是怎么回事?” 女仆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她仰起头说:“殿下,那些不听您话的人都死了。” 女仆笑意盈盈:“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反对您了!” 王后恍惚的看着这一切。 ……在她休息的时候,圣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219章 池晏坐在椅子上, 手里捧着一杯热水。 街上没什么人——到了晚上才会“热闹”起来, 王后重新开了宵禁,每晚天黑之后平民就不被允许出门, 卫兵会一直巡逻, 不听话的会挨一顿打被赶回去。 最开始的几天还有用,人们还对卫兵怀有畏惧, 可人是经不得饿的,连续几天没有吃的, 再胆小如鼠的人都敢拼一拼。 于是就有人集结了伙伴, 在深夜袭击了卫兵, 双方互有死伤, 不过平民人数更多,他们在袭击了卫兵之后,转头就闯进了一名王室官员的家,把对方抢了个一干二净。 这段时间王室一直在查这伙人,抢富户还不算什么,但抢了官员, 这就是直白的打王室的脸,哪怕王后不想追究, 也必须追究。 贫民窟又增建了房子, 平民们显然认为由池晏管着的贫民窟不归王室管, 毕竟之前抓人, 卫兵也没去贫民窟抓。 哪怕他们在贫民窟找不到工作, 也好过待在家里胆战心惊, 在贫民窟里还能到处走一走,跟邻居聊聊天,比在家好。 王后忙着管束圣城的乱象,没时间也没精力去管池晏,包括没什么用的贫民窟。 于是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成为池晏的“人”。 池晏在窗边坐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了莱恩。 “大人,乔什来了。”莱恩的脸上也带着笑容。 原本想在萨克德养老的乔什,不知道为什么笃定池晏以后要待在圣城,就忙不迭的追了过来,每隔半个月就送来一次物资。 夏天要到了,乔什在送粮食过来的时候,还送了大批硝石。 他的商队分为几波,一些给驻扎在城外的军队送粮,一些卖粮给附近城市的贵族,还有的就全都给池晏。 给军队和池晏的粮食都是不收钱的,但他卖给贵族的粮都是天价。 而且只在城外交易,贵族爱买不买,别想着从他手里不要钱的抢粮过去——他可以请了不少魔族打手过来。 现在斯德丁那边的魔族很爱干这个工作,能到处跑,遇到强盗劫匪还能打一场,挣得还多,跑一趟回去能闲半年。 魔族们现在清楚自己长得丑了,既然脸已经不能弥补了,就要多挣点钱。 池晏听见乔什来了之后,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乔什每次带来的粮食都很多,但由于他手里要吃饭的人越来越多,所以消耗也快。 池晏不知道庆幸了多少次他拥有阿利耶,如果没有阿利耶,说不定他在圣城也得挨饿。 他虽然给投奔他的平民都安排了工作,但其实工作的产出根本挣不到什么钱,至少不够让平民吃饱饭的钱。 所以实际上还是他在养着平民,只是他不能真的让平民什么都不干白得粮食。 白得的东西没几个人会珍惜,要是哪天收回去,反而要被骂。 有工作就不同,而且人们在一起干活,彼此之前熟悉融合的也快。 乔什除了带小麦过来以外,更多的就是卡坨粉,卡坨粉运过来之后,池晏会让人把它们做成饼,卡托饼滋味比黑面包更好,而且饱腹感强,人们也更爱吃卡托饼。 毕竟细品起来,卡托饼还会带着一点甜味。 池晏跟乔什聊了一会儿,阿利耶去年秋天丰收,粮价因为商会的原因一直很稳,阿利耶的农户在留了一年的口粮后,把其它粮食都卖了出去。 萨克德种的卡坨倒是每隔两个月都能丰收,所以积了不少卡坨粉。 总之,斯德丁那边是不缺粮食的,反而因为圣城这边需要粮食松了一口气。 商会要托着粮价的底,不然农户的收入就不能入眼了,可那么多粮食,本地不能消化。 有了圣城,反而能卖出去了,商会松了口气,农户也松了口气。 “大人,您说送到什么时候?”乔什问池晏。 池晏想了想:“送到圣城这边收获之前。” 乔什点点头:“斯德丁的人又变多了不少,好多从圣城过去的。” 池晏想了想,他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耸耸肩:“圣城现在恐怕连二十万人都没了。” 之前池晏就跟克莱斯特他们算过,把奴隶和流浪汉,以及贫民窟的人加进去算,圣城的人数在四十万往上。 这段时间逃的人,死的人,还有“消失”的人都不少。 而现在,城里要是还能维持在二十万人数就已经很不错了。 池晏:“秋天的时候,人数可能多一些。” 逃到附近城的人在秋天收获后,可能会带着粮食回来。 乡情不一定是乡情,只是更多人害怕改变,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发展,压力和风险都比在熟悉的地方大。 乔什想了想说:“人数可能会比克莱斯特大人预料的更多一点。” 池晏和克莱斯特一起看向他,乔什觉得压力巨大,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我这几次来的时候,跟其它运粮过来的商人们都接触过,圣城的人至少有三十万,不然不能消耗这么多粮食,就算有大户屯粮,也只有几十家。” 并且大户屯的粮也很有限,粮食的消耗速度可以最大程度的显示城里究竟有多少人。 池晏没想到还能有这么多人,他眉头微皱,十分不解:“怎么会还有这么多?” 毕竟肉眼可见,被抓走的,逃走的,大街上几乎都空了,这样都还能有三十万? 池晏忽然想起来:“圣院弄来的弗兰度人藏在哪儿的?” 王室抓走处死的弗兰度人连池晏都知道只是从弗兰度来的平民,或者商人以及奴隶。 但圣院之前弄来的弗兰度士兵在哪儿?直到现在都是一个谜。 克莱斯特:“魔族一直在找。” 池晏叹了口气,靠在座椅上:“魔族都没把人找到,他们能藏在哪儿?那么多人,哪怕藏在地底下,也应该露个头出来。” 圣院有一条暗道,原本池晏以为弗兰度人都藏在暗道里,但现在圣院有王室派的卫兵把守——那些卫兵再蠢,也不至于眼瞎。 乔什小心翼翼地说:“我怀疑……” 池晏认真的看向乔什,目光灼灼,乔什咽了口唾沫:“我怀疑他们被藏在圣民家里。” 池晏摸摸下巴:“能够收纳那么多弗兰度人的圣民?” 乔什连忙说:“圣院有一块圣城圣院直接管辖的土地,住在里面的人全是最虔诚的圣民。” 池晏眨眨眼,他似乎,可能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但是从他来圣城开始,就没有得到过真正确切的信息。 哪怕是当过圣师的奥格斯格,也只是对池晏说他知道有那么一个地方。 但是具体在哪儿,除了圣院长以外没人知道,管辖那片地区的人是谁,圣院长是怎么联系的,这都是一个谜团。 池晏:“如果奥格斯格说的是真的,那块地方一直以来都没跟外界接触过,生活用品也都是走其它渠道运送,不经过圣院的话,一时半会儿想要找到不太容易。” 池晏看向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明白池晏的意思:“圣城需要的粮食在三十万人,他们肯定有人在圣城里,购买了粮食以后运过去。” 圣城把守的并不严密——除非王室下令,否则在非重要的日子,城门就是“我家大门常打开”的状态,谁都可以进出。 “运那么多粮食走,不可能不显眼。”池晏,“转手的人要么分小批量运出去,要么就是用不同的人。” 每天运粮进出的人可不少,可能十几个商人运粮,分开看不多,但合在一起,就是很可观的分量了。 魔族们不会动这些脑筋,克莱斯特让他们去找弗兰度人,他们就掘地三尺找弗兰度人。 至于弗兰度人会藏在哪里,他们需不需要吃东西,东西从哪里来,怎么运,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乔什走后,池晏跟克莱斯特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让我们的人守在各个出城的路口吧。”池晏有些担心,“可这个很难分辨。” 假如就有那么多商人,正好每天在同一时间进出,并且还是不同的路口,这个怎么算?把所有商人全部抓起来严刑逼供吗?那不现实。 克莱斯特:“没用,不能我们去猜他们。” 池晏:“……” 他懂克莱斯特在说什么,但真的那么做,实在有些残忍。 “不让商人送粮食来?”池晏看着克莱斯特的眼睛。 克莱斯特点点头。 池晏:“其实也可以。” 他努力摈弃自己多余的情绪,用理性分析道:“马上就要到秋天了,就算不运粮,靠周围的几个城市和山脉,都不至于饿死人。” 毕竟没有严寒的威胁,夏天又不是特别热,人们都是有力气的,成群结队上山,总能找到可以吃的东西。 尤其是下雨之后,能找到可食用的菌类。 但粮价肯定又要上去,山上找来的食物,总是没有小麦豆子这些东西更能填饱肚子。 可这样一来,运粮的就显眼了,找途径大批量屯粮的也能显露出来。 明明王室还在。 可是此时此刻,就好像是池晏在当圣城的家,做圣城的主。 第220章 “柯迪!该走了!伯里斯教官在外面等着, 小心你出去晚了被骂。”矮人士兵正在穿鞋,他穿的是棉袜, 这是出发之前族人给他准备的。 当兵的男矮人不多,男矮人们更愿意干打铁一类的活,安稳踏实, 当兵的多是女矮人, 这跟种族传统有关。 所以在伯里斯带的队伍里,他是唯一一个男矮人。 柯迪从被窝里爬出来, 他揉了揉眼睛, 然后半眯着穿衣服和鞋, 他原本是逃难到斯德丁的,但因为懒, 一直没能找到可以长期干得活。 万般无奈之后, 他决定当兵——他听说当兵每天有两顿干的, 偶尔还有白面包和肉, 他就当了兵,进了军营,然后体验了一把地狱。 现在他不仅不懒,还勤奋的过了分, 毕竟如果立下军功,有了职位, 就不用天天进行基础训练, 只用训练其他士兵。 “去哪儿?”柯迪穿好鞋, 站起来以后在地上点了点脚尖。 男矮人:“去圣城。” 柯迪瞪大眼睛:“去圣城、这是怎么回事?领主大人让我们去的吗?我们去干什么?去跟圣城的士兵打仗吗?” 男矮人就没柯迪那么多问题:“你怎么有这么多问题?你去问伯里斯教官吧。” 柯迪挠挠头, 他可不敢去问,当兵的哪有那么多问题? 到时候肯定要被队长收拾。 城外的平地上,伯里斯骑着马,穿着这座城的领主“送”给他的铁皮盔甲,至今为止,伯里斯都十分茫然,在所有教官里,他一直都是最没用的那个——他没在克莱斯特手里挨过打,跟其他教官都算不上“同学”或是同甘共苦过的兄弟。 能当教官,纯粹是因为占了领主大人当时手里没几个可用人才的便宜。 当时领主大人让他们散开的时候,其他教官立刻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迅速去了自己的目的地,等待着领主大人的召唤,只有他待着自己的人,根本不知道要去哪儿。 所以他就带着人“闲逛”,找个地方落脚。 顺便打了几波强盗,然后就被一个小城的领主请了过来。 这个领主年龄小,胆子小,他爸就他一个儿子,顺顺利利的长大,顺顺利利的死了老爸,继承了爵位,官员也都是一群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傻子”,小城也没什么卫兵,被强盗骚扰只能送钱送人,息事宁人。 可强盗常常来,钱粮总不能天天送,就是小领主自己愿意,平民也拿不出来了。 所以当小领主发现有一队卫兵打杀了几波强盗之后,就亲自带人去拦人。 然后伯里斯就带着自己手里的人,直接进了城,成了座上宾,小领主只需要给他们提供住所和粮食,而他们负责保护这座城,驱赶强盗。 算是互利互惠。 伯里斯有时候都不知道是自己运气好,还是小领主运气好。 但凡他们俩有一边起坏心,另一边都得倒霉。 这次伯里斯离开,小领主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送行来了。 并表示他知道伯里斯有重要的事,他什么都不问,就是希望伯里斯能留点人继续保护这座城市。 小领主哭着卖惨:“你们没来之前,那些强盗天天都找我要东西,你们走了,我怎么办啊?城里的平民怎么办?” 小领主还拉着平民一起卖惨。 反正城小,没钱,领主不要面子。 伯里斯用他不怎么好用的脑子权衡利弊了一番,留下了一百多人。 他算盘还打得挺好——这个小领主没什么脑子,也没什么本事,不用担心他背后使坏,小领主还没那个胆子,不然也不会一直被强盗欺负。 留下一百人,之后再把这座城献给领主大人,虽然是座小城,但是也聊胜于无嘛。 伯里斯留下的一百人,大多都不是人族,其中人数最多的是女矮人。 他还是有心眼的,比起人族,其他种族才是最不容易被收买的,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不在池晏的治理下,他们在别人眼里就是奴隶。 除了伯里斯以外,所有驻扎在圣城外的军队都前往了圣城。 池晏也给他们安排好了地方。 每个出城的通道都被池晏的人把守住了,斯德丁的商人不再送粮,其它城市运粮的人也被拦住,只有乔什这样池晏信任的商人才能卖粮,并且定量卖,任何一个大批量买粮的人都会被记下来。 池晏的人经过长期训练,执行度很强,速度也很快,他们很快在要道上扎营,守着路,拦住商人,除了乔什这些有池晏认证的,其它人都不能进出。 王后知道的时候震惊的连表情都没有,她现在还没有加冕,但已经坐在了国王的位子上。 台阶下的官员贵族都沉默着低头。 “杀了他!”王后把手边的杯子扔下去,她的脸上布满惊怒,大厅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怒吼回荡。 官员们都没有抬头,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王后失去了理智,怒骂道:“我要你们有什么用!你们这些废物!我的士兵!我的士兵呢?!” 一个官员小心翼翼地说:“殿下,我们的士兵……人数不够。” 王后站起来,她的胸脯不断起伏:“我有十万士兵!你跟我说不够?!难道他有二十万吗?!” “殿下……”官员咽了口唾沫,“我们能用的士兵……不够。” 王后气得脸都红了:“士兵在哪儿?” 官员:“……安德森大公去斯德丁,带走了五万士兵。” 王后愣在当场:“谁给他的权力?!他怎么敢!” 官员:“他……他是大公……” 大公是介于国王和公爵之间的称呼,他拥有无限接近王权的权力,调兵也是他的权力,虽然他不能带走全部士兵,但五万士兵,他可以不打招呼直接带走。 但一般来说,没有大公会这么做,一旦这么做,就等于告诉王室“我要造反了”。 王后坐在王座上,她面无表情:“为什么没人来告诉我?” 官员们一言不发。 她看向自己的官员,看向那些所谓的忠于自己的贵族,脸上的表情逐渐平静下来。 是啊,他们都不服她,因为她曾经是王后,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他们阳奉阴违,他们的投诚,只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了。 在王后和大公之间,他们选择了安德森。 王后:“出去吧。” 官员们松了口气,甚至没有一个人提自己要留下来,全部都走出了大厅。 “现在怎么办?我们刚刚应该让王后派人去把安德森大公叫回来的。” “你觉得王后派人去叫了,安德森就会回来了吗?我看哪怕圣城换了主人,他都不会回来。” “也是……他走的时候,把安德森家族的人都叫走了,我看他是准备打下斯德丁以后,把斯德丁占下来。” “可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能为敌,就只能为友。” “王后是个女人,如果她聪明的话,她就知道该怎么做。” …… 王后沉默的坐在王座上,看着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大厅里只有她一个人,所有仆人都被她赶了出去。 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是她哪里不对吗? 为什么她坐到了现在这个位子,却依旧不安心,为什么圣院没了,却又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斯德丁的领主? 王后看向自己的手,她的手里空无一物,空空荡荡,以前她以为自己握有权力,现在才发现,那只是自欺欺人的臆想。 她茫然四顾,最终只是靠在了王座上。 王座顶端那颗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宝石,在这一刻黯淡无光。 池晏也能猜到王后现在有多迷茫。 他觉得如果自己王后,这也是一道无解的难题,这跟王后个人的能力已经无关了,这是王室羸弱,是积病,只是在王后这一代爆发出来了而已。 从圣院崛起,王权式微那时候开始,王室不再手握真正的至高权,下面的官员的贵族当然会看碟下菜。 而现在的社会构造,使得王后无法大刀阔斧的改变,她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军队,也没有自己的嫡系官员。 甚至那些表面对她忠心耿耿的贵族,他们的忠心也要存疑,她没有自己的“团队”,没有自己的“枪杆子”。 她所有的权力来源都依托在“王后”“先王之妹”这个身份上。 国内没有比她更名正言顺的人了,并且国王换人,对贵族们来说无关紧要——反正换不换人他们都是自己拿一亩三分地里的“皇帝”。 而王后还不能破釜沉舟,去削减贵族的权力,一旦她真的这么做了,那贵族们就会把刀刃对向她,她又没有强大的武力去镇压,结果绝不会好。 池晏看着教官们让人送来的名单,这些都是最近想要大量买粮和运粮出城的人。 其中有一个名叫“艾文”的人名在不同的名单上出现了好几次。 “这个人。”池晏坐在床上,窝在克莱斯特的怀里,手里还拿着名单,他指了指艾文的名字,“连续三天都想运粮出去,每天的分量都一样。” 这是不合常理的,一般来说,商人们在发现不能出城以后,就不会再补充粮食了,毕竟亏本的风险摆在那儿,所以大多数商人都会先想办法在城内消耗,一边在城里卖,一边每天都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运出去,所以同一个商人,每天试着出城,粮食是会减少的。 就算不卖,自己人也会消耗,毕竟押送粮食需要商队,还需要打手。 每天运同样的数量出去,就证明每天都在补充。 克莱斯特看了眼名单:“没有住址,应该是个假名。” 池晏点点头:“我让士兵们注意点,明天这人的商队再去,就直接扣下来,动静要小。” 毕竟商人们现在只是慌,没有乱。 商人是有力量的,他们的力量甚至可以称作庞大,商人们走南闯北,积累了大量人脉,也知道各种消息,商人脑子里的信息是最多的。 他们知道那座城的人最有钱,为什么有钱,也知道哪座城最乱,最容易获取好处,更知道哪座城当权的到底是谁,还知道贵族的私密。 池晏从不小看商人的力量,他也并不准备在这个时期把商人推倒自己的对立面去。 财可通神,这四个字在哪个地方,哪个时代都行得通。 等他坐到了那个位子上,才会去限制他们,而不是现在就把他们推倒敌对面去。 就像王后现在也绝不会把贵族推倒对立面去。 不是不能,而是之后要付出的精力会更大。 “让我的人去收购那些商人的粮食吧。”池晏仰起头看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你现在手里有多少钱?” 池晏:“不少,囤的金子最多。” 金这种贵金属很难贬值,因为量少,不像银,银贬值和升值的速度很快,反复横跳,不够稳定。 克莱斯特:“可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王后?” 池晏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了解她,但是从贾斯特的形容来看,她是个权欲很强盛的人,除非她身后就是悬崖,否则她是不会认输的。” “不一定。”克莱斯特反驳了池晏的观点,“她不仅权欲旺盛,还很自傲。” “任何反对她的人,都会是她的敌人。”克莱斯特,“我让人去打听过她成为王后之前的事。” 克莱斯特跟池晏讲起了关于王后的故事。 王后在各个版本的故事里,都是一个性格特别鲜明的人,她不怎么爱享受,但不代表她不奢靡,她所住的地方可以算简朴,身边的女仆也只有不到二十个,剩下的都是低等的仆人和奴隶,但商人和贵族送礼的时候,她只要最好的,即便这些东西她从来不摆出来,但必须得有。 曾经就有一个小贵族,因为送了她一把贴了钻石的羽毛扇,结果钻石在路上掉落,送到她手里的只剩下一把什么都没有的羽毛扇时,她直接杀了那个贵族。 当然这是民间故事,官方版本是那名小贵族在回去的路上掉下悬崖死了,是意外。 她是个非常需要别人尊重的人,而且她要求的不仅仅是尊重,是敬畏,甚至畏大于敬。 用畏惧来操控人心。 还有她小时候的故事,这就更夸张了,民间故事里,她是个神童,聪明又可爱,但却是一个实打实的魔鬼。 她讨厌父王的情人,就让人把对方偷出王宫,扔到了最低等的妓院,这种妓院很便宜,只接待下等人,酒鬼或是码头的搬运工,两枚铜币就能玩好一会儿。 她父王的情人疯了。 而她的父王竟然没有责怪她——她小小年纪,就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所有人都知道是她做的,可就是找不到证据。 她的父王并没有因此疏远她,反而夸她是最像自己的人。 “这个我懂。”池晏听完王后小时候的故事,插嘴道:“人们都是这样,当他们听到一个穷凶极恶的坏人的故事时,他们会讨厌这个人。” “但如果这个坏人很聪明,不会被人找到证据,他们就会觉得这个人虽然坏,但是聪明,聪明是值得称赞的。” “如果这个坏人有一张好脸,再有一个悲惨的过去,他们甚至会喜欢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的坏可以理解,而这个人的聪明又值得钦佩,还有一张漂亮的脸。” 毕竟这个世界,聪明人永远是少数,长得好看又聪明,地位还高的人,恶劣一些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原谅。 王后就是这样一个“聪明人”。 但她的教育环境跟池晏不一样,她的老师是她的父亲,她认为自己的能力高于自己的父亲,但她是脱胎于她父王的言传身教中,她的聪明被限制在王室的争权夺利里。 所以她的思考方向和池晏是截然不同的。 池晏有些惋惜:“她生错了时代。” 如果她生在现代,接受现代教育,肯定能成为一个女强人,可惜在这个时代,她挽救不了已显颓势的王室。 克莱斯特:“?” 池晏挠挠头:“跑题了,继续。” 克莱斯特说:“按照她的性格,她无法接受有人反抗和背叛自己,她应该会找你合作。” 池晏挑眉:“跟我合作干什么?” 池晏反应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她不会想跟我合作去对付安德森吧?” 池晏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克莱斯特——因为他发现,这确实是可能的,甚至对于王后来说还是个好方法。 毕竟安德森打的是斯德丁,那是他的领地。 而安德森又背叛了王后。 王后很可能找他合作,到时候他跟斯德丁打,她坐收渔翁之利。 毕竟按照正常逻辑,池晏带着这么多兵来到圣城,留在斯德丁的士兵绝不会太多,无法抵抗五万人的军队。 那他就必须得带兵回去,这样一来圣城的困境就解了。 而她也可以借着给池晏提供帮助的理由让人带兵过去。 池晏:“我觉得……可能性很大。” 克莱斯特拍了拍池晏的脑袋:“如果她有这样的打算,你准备怎么做?” 池晏转了个身,扑在克莱斯特的身上,下巴搁在克莱斯特的肩膀上:“我不会去的。” 他们走的时候斯德丁和萨克德阿利耶三地还留了几千魔族和三万士兵,他们有更精良的武器,而安德森即便带了五万人过去,那五万人的人数有水分不说,武器也破破烂烂,不说精良了,能用都算厉害,拿着容易折断或弯曲的剑跟斯德丁那边的钢刀拼,哪怕斯德丁的人再草包也不至于输,更何况斯德丁的士兵都是经过长期训练的。 王后那边的事一直有贾斯特传信,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弗兰度人的藏身之处。 “艾文”的商队在前三天一直碰壁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商人倒是接受良好,没有因为不能运粮出城而怨恨池晏——毕竟不带粮食,带其它货物,士兵是不会阻拦的。 更何况他们的粮食,池晏会直接买下来,并且还高于市场价,商人们的粮食不出圣城就能卖光,斯德丁来的商人还会把货物低价卖给他们。 无论是麻糖和黄酒,甚至是葡萄酒,卖给他们的价格都很低。 商人们瞬间觉得池晏是个好人。 商人们是不谈交情的,谁让他们有利可图,谁就是好人。 谁的便宜好占,他们就跟谁关系好。 于是池晏每天都要花不少时间见商人,商人们给他送了不少礼物,也透露了不少消息。 甚至连池晏一直没能找到的“艾文”,也终于从商人们的嘴里找到了。 透露“艾文”消息的,是一个名叫伯尼的中年商人,他是个看起来并不精明的商人,但财产可不少,憨厚就是他的保护色,他在从池晏这里低价买到了几车盐和糖之后,投桃报李的告诉了池晏有关艾文的事。 “大人,艾文不是一个人。”伯尼微笑着坐在池晏旁边,他眼睛大,鼻子塌,一张大圆脸,笑呵呵的时候怎么看都是好人,“我很多年前就和他们打交道了,不过有时候他们叫艾文,有时候叫比尔,还有时候叫布雷尔。” 池晏对莱恩说:“给亲爱的伯尼再准备三车葡萄酒。” 伯尼还在笑,眼睛却比之前亮了许多,他可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大手笔的笼络过。 “艾文他们很少出现在人前,但我知道他们在哪儿。”伯尼摸着自己手上的戒指,“他们跟我打交道的时间可不短,想瞒别人容易,瞒我可就不容易了。” 池晏笑吟吟地看着他:“我有一批棉被还没有卖出去。” 伯尼眼里冒出精光:“大人,我可不能保证您一定能找到他们,他们那样的人,最擅长躲藏。” 池晏摆摆手:“这不重要,只要你给我的消息是真的,那我给你的货也会是真的。” 伯尼轻咳了一声:“他们都是圣民,但不是普通的圣民。” 池晏看着他。 伯尼笑道:“现在还留在圣城的贵族,甚至包括离开的安德森大公,都是艾文。” 第221章 “艾文”是一个组织, 但又不能真的算是一个组织。 他们是被信仰集结在一起的,除了身份特殊以外,跟普通的圣民也没什么区别。 圣院在圣城经营了这么多年, 不笼络几个贵族才是怪事。 之前因为祈灵节而被招到圣城的贵族都已经回去了,留下的贵族都是空有爵位,没有领地的贵族——这些贵族说是贵族,其实是早就落魄的贵族后裔, 虽然继承了爵位,但因为种种原因, 既没有多少钱, 也没有领土,他们只能待在圣城, 抱团取暖。 他们在王室讨不到好, 自然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圣院身上, 时间久了, 哪怕不虔诚, 也被圣城或自己洗脑洗的虔诚了。 至于安德森大公, 池晏觉得他是不同的, 他能毫不留恋的离开圣城, 还带走了五万士兵,跟王室在明面上撕破脸。 这就证明他的野心, 不仅仅是当个大公而已, 大公这个位子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说不定他想取王室而代之。 池晏翻看了伯尼给他的名单, 这些人都是“艾文”。 其中爵位最高的是一名子爵,安托万。 他还找人调查了安托万的生平,这是个充满悲剧色彩的人物。 安托万是他父亲的独子,但他就跟灰姑娘一样,遇到了一个恶毒的后妈,而他的后妈还是伯爵的女儿,加上他的父亲领地很穷,要仰仗岳父才能维持比较富足的生活,于是在儿子和享乐之间,他父亲选择了后者。 后妈在他小的时候虐待他,在他大了以后还想害死他——那时候他后妈怀孕了。 为了不让安托万影响她未来的孩子,她安排了几次谋杀,都被安托万躲了过去。 安托万知道后妈不杀他是不会安心的,他就自己逃到了圣城,投奔了自己母亲的家族,但他在母族也过得不好。 总得来说就是在那儿都受虐,然后他就变态了。 他跟自己的表妹结婚了,一直向母族表忠心,而他的父亲也终于被后妈虐死了,后妈虐死他不要紧,但连自觉都虐死,这就不太行了,所以他理所当然的继承了爵位,同时又看着圣院处决了后妈,变态了的安托万把自己的领地献给了圣院,就这么留在了圣城里。 安托万在圣城的名声并不好,他是个看似懦弱,但实际很残忍的人,幼年的遭遇让他变得极端,偏激。 任何得罪他的人,当面他都是唯唯诺诺,但是背过身去,他就会用惨绝人寰的方式暗害对方。 可能对方只是说错了一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就可以派人把对方抓回去,划开对方的肚子,扯出对方的肠子。 他不仅要折磨对方,还要对方看着自己被折磨。 但他又是圣院虔诚的拥护者,他觉得自己能有今天,都是因为圣院,他对圣院的感情就像儿子对父亲一样,他的一切都来源于对方,他的地位和尊严,都因为圣院而有保障,圣院不仅是他的信仰,还是他的守护神,所以圣院出了事,他会比任何人都气愤,痛苦,将所有整垮圣院的人当做自己的仇敌。 在这样的仇恨下,他宁愿跟弗兰度人成为朋友,甚至会恨不得毁了肯蒂斯。 池晏看完之后,觉得这个人可能心理有问题。 这很正常,圣院给了他尊严和地位,也给了他生存的意义,生存的意义有时候能大于一切。 就像天龙八部里,阿紫那么虐待游坦之,游坦之都“爱”她“爱”得要命,哪怕阿紫以为他被虐待死了,让人把他尸体扔了,他“复活”之后的第一件事也是回到阿紫身边,甚至说“我是你最忠诚的奴才”,因为他认为自己的生存意义就是让阿紫开心,这不是爱,只是他需要阿紫让他觉得他还活着,让阿紫给他生存下去的意义。 所以阿紫死了,他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就自杀了。 安托万也是一样,圣院给了他生存的意义,让他能够活下去,所以他就把自己捆在了圣院身上,他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圣院最后的火种。 哪怕勾结弗兰度人,毁了自己的国家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人是没法拉拢的,他是献祭者,他有明确的生存目标,除非杀了他,否则他必定要为圣院流干最后一滴血。 但池晏有一个最大的金手指。 他对克莱斯特:“我得去见他。” 克莱斯特问他:“要我陪你去吗?” 池晏连忙摆手:“不,我一个人去!我可以的!” 虽然他不是没有在克莱斯特面前使用过金手指,但是……现在回忆起来,实在太羞耻了。 即便克莱斯特不觉得有什么,但池晏考虑到两人的关系,还是没法当着克莱斯特的面这么干,总觉得不好。 池晏亲了亲克莱斯特的嘴角:“我下午过去。” 池晏觉得他跟克莱斯特已经变成老夫老妻了,他了解克莱斯特,就如克莱斯特了解他。 克莱斯特看起来温柔,对他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任何质疑,但克莱斯特的温柔是表象,是虚伪的,那一层温柔的伪装下,是极致的冷漠和残忍,克莱斯特的世界没有善恶,他也没有是非观。 但池晏却并不觉得克莱斯特可怕,可能是因为他们认识的早,相爱的早,所以对池晏来说,克莱斯特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克莱斯特捏了捏池晏的耳垂:“那我下午干什么?” 池晏:“你去城外看看士兵吧,带点肉和小麦豆子过去给他们煮顿好的,犒劳一下他们。” 池晏有点想念庄园附近的那条河了,这个季节正是鱼的繁殖季,只要拉一张网,就能网到无数鲜活的大鱼。 不管是煎鱼排还是煮鱼汤或者做鱼松都好,话说回来,庄园之前就在试着做鱼露了,不知道做出来没有,希望不会太恶心。 毕竟他在现代也没吃过鱼露。 不知道鱼露跟大豆酱油的区别大不大。 “我去跟莱恩说一声。”池晏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多数时候他更愿意和克莱斯特两个人单独相处,倒不是因为他们时刻都要亲密,而是在这里,他只有跟克莱斯特才是平等的。 像莱恩或是其他人,即便池晏平等的对待他们,他们也不会认为自己跟池晏平等。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哪怕是现代,所有人都说人人平等,但真正面对社会地位高,有钱的人,上班的时候遇到公司高层,还是会弯下腰。 无解。 池晏不喜欢看仆人们在他面前点头哈腰极尽讨好的样子,拿会让他觉得有些可悲。 他希望仆人们把当仆人看做是一个工作,而不是因为自己是仆人,就把池晏看成是主人。 但他改变不了仆人们的思想,就只能少看他们,免得心力交瘁。 中午吃过午饭,池晏睡了会儿午觉,克莱斯特则是吃完饭就让人带着粮食一起去了城外,池晏是被莱恩叫醒的,莱恩一直兢兢业业,他不是很聪明,跟卡迪比起来甚至称得上笨,脑子也不怎么转弯,但他很忠诚,又并不真正愚蠢,池晏还是很信任他,也愿意在其他仆人面前给他面子的。 池晏带着人去找安托尼。 街上很空,路边长时间看不到一个行人,池晏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地坐着,差点没把池晏晃睡过去。 直到马车停下来,莱恩在外面说到了,池晏才揉了揉眼睛,打开车门出去。 安托尼的家在圣城中心,离城堡只隔了两条街,是座独栋的三层楼房,并且也是石砖搭的房子,十分奢侈。 池晏站在安托尼家大门口,他身边只带了莱恩,不是因为池晏对安托尼的道德感有信心,而是他对自己的金手指有信心。 就他金手指这个自动升级的尿性,池晏觉得自己万军从中都能如入无人之境。 他要是带着这个BUG穿回现代,估计分分钟发家致富成为世界首富。 他爸妈也不用担心他毕业找不到工作了。 莱恩去敲响了安托尼家的门,开门的是个个子矮小的男仆,脑袋小,身体更小,明明是个成年人,但怎么看怎么像是发育不良的少年人。 “我家大人要见你们主人。”莱恩的态度很倨傲。 这还是管家教他的,仆人的态度越倨傲,别人就越不敢小看他的主人。 一个无能的没有底气的主人,他的仆人必然也是低声下气的。 安托尼家的男仆小心翼翼地问:“您家主人是……” 莱恩仰着下巴:“是斯德丁的领主。” 男仆连忙说:“我这就是去告诉我们主人。” 然后男仆门都没关,都朝屋内走去——实在有点缺心眼。 池晏透过打开的大门,打量着里面的摆设,跟外部的奢侈不一样,房子里的陈设很少,就算有,也已经破损老旧,并不符合安托尼的身份。 他没钱了。 可见他只是一个中转站,或者说他甘愿当一个中转站,不贪圣院的一个铜币。 这样一个人,大约也可以用“忠”字来形容了。 第222章 池晏很快就见到了安托万。 安托万跟池晏预想的不一样,他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偏激或是唯唯诺诺的人, 相反, 他有一头金色长发, 还有些卷, 眼睛不大有些下垂,鼻子和嘴都比较小巧,有点中性, 气质也偏忧郁,很像话本里的读书人, 有股书卷气。 他身上没戴什么装饰品, 面对池晏的时候不卑不亢,嘴角还带着笑。 “大人。”安托万领着池晏去室内, 池晏用余光打量这房子和房子里的人, 仆人很少,走了一路才看到三个, 还都是身材瘦小的男仆。 男仆不如女仆“值钱”,因为男人多女人少,女仆的收入一般是男仆的两倍左右,再加上男仆的上升渠道固定, 只有普通男仆和近身男仆以及贴身男仆这三个职位,还都只是针对男主人, 女仆就不一样了, 女仆是男主人女主人都可以, 虽然在男主人那只有个情人的职位, 但算下来能有四个职位。 所以安托万这里是真省钱。 尤其是这些男仆长得不如何,身材不如何,收入应该也不如何。 安托万把池晏带到待客的房间,房间里只有靠墙的闲置壁炉和几把椅子,以及一张什么都没摆的木桌。 池晏坐到了桌边的椅子上,莱恩就站在他身后,安托万笑着让男仆送两杯水来,然后才问:“大人怎么会来找我?” 池晏没有一开始就用金手指,他想听听安托万会说什么,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想知道圣民居住的那块地在哪里。” 安托万脸上温柔又假意的笑僵在了那儿,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用正常的,天衣无缝的疑惑表情问:“大人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圣民不是都被王后抓了吗?” 池晏反问:“你觉得王后抓得对吗?” 安托万微微低头,池晏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声音很平静:“王后的决定,轮不到我来说对不对。” 池晏笑道:“那就是说,王后做的挺对?我也觉得她做得对,圣院从来就没做过一件好事,除了找信徒伸手要钱,圈养所谓的圣童以外,也没干什么好事,被毁了正好。” 男仆送了两杯水来,池晏端着水杯看安托万。 安托万的手放在桌下,他抬起头来看着池晏,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忧郁如海:“圣院做的对不对,不该由王后,或者是你来评价。” 池晏:“那由谁?” 安托万:“当然是平民。” 池晏笑了笑:“除了圣民以外,其他平民可都没觉得圣院有哪里好。” 安托万反驳道:“不认识字,没看过书的平民和猪猡有什么区别?他们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吗?” 池晏:“那你分得清吗?明明圣院拥有更好的织布机,拥有能让平民富裕的能力,却不愿意公开,宁愿平民又穷又苦,宁愿奴隶比平民多,它好在哪儿?” 安托万冷笑道:“圣灵赐予的智慧,平民配拥有吗?他们分得清什么?他们需要有人把东西捧到他们面前,把好处喂进他们嘴里,他们才觉得好吗?他们有忠诚吗?明白善恶吗?知道这世上一切好处,都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池晏坐直了身体:“这话你应该去问王室,而不是平民,正是因为平民什么都不懂,所以才需要人带领,引导,你以为圣院从哪里来?不也是从平民中间来的吗?” “怎么圣院需要平民的时候,就是圣灵庇佑万物,不需要平民的时候,平民就是猪猡?” 这和端起碗来喊娘,放下碗却骂爹有什么区别? “没有平民,圣院算什么?王室算什么?你算什么?”池晏喝了口水,语气中嘲讽意味十足。 安托万:“我跟你想法不一样,我们看到的,听到的也不同。” 池晏:“这我知道,你的继母虐待你,没有圣院的庇护,你根本就不会有现在,可能早就死在锅炉房或者马厩里了。” 安托万笑了笑:“大人挺了解我的。” 池晏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感谢你的母族呢?你的表妹愿意在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嫁给你,你就没有一点触动?” 安托万忧郁眼睛看向窗外,他轻声说:“我感谢她。” 但他的表情和眼神不是这么说的。 池晏发现,他跟安托万是真的说不通了,这种人用嘴炮无法打败,他有自己坚持的道理,不需要别人的劝解。 于是他抬头对莱恩说:“这里不需要你服侍,你去外面等我。” 莱恩从来都很听话,池晏发话,他什么也不问就退了出去。 在莱恩关上门之后,室内就只剩下池晏和安托万。 池晏打开了“开关”,开的是三档,最高档。 “开关”一开,安托万的神色就变了,魅魔的天赋技能池晏也是最近才搞懂——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黄鼠狼被抓住以后要放屁一样,魅魔曾经作为魔族里战斗力最低的分支,“魅惑”这个技能就是保命用的,跟散发荷尔蒙或者信息素差不多,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个技能的威力变得更大。 跟“色诱”的区别也更大,与其说是“魅惑”,不如说是“操控”。 所有克莱斯特从来不反对池晏用这个技能。 安托万那双忧郁的眼睛变得迷茫,不再聚焦,只能痴迷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池晏,他的嘴唇微张,像是变成了个傻子。 池晏托着下巴问:“弗兰度人是不是藏在圣民那?” 安托万:“是。” 池晏继续问:“那里有多少弗兰度人?有多少圣民?” 安托万嘴唇张张合合:“六万弗兰度的士兵,三万圣民。” 池晏哭笑不得:“圣院胆子可真大。” 只有三万圣民,就敢让六万弗兰度人过去,可能在圣院眼里,三万圣民也不值什么,被弗兰度人杀了,糟蹋了,那也无所谓,只要弗兰度人给他们提供帮助,让他夺权就行了,献祭三万人,也不亏。 池晏不问话的时候,安托万就不说话,安静的像个木偶。 池晏:“他们在哪儿?” 安托万:“在圣城南边的山谷里。” 山谷? 池晏真的没想到会去那。 那一块根本没人居住,这里平原多,人们要居住生活,肯定是选平原,山谷不仅地势险峻,而且还有各种野兽。 地势环境差,雨水多,从圣城过去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 算是天险之地。 但是与恶劣的地理环境相反的是,这里的土地很肥沃,雨水多,可日照时间也不短。 那里野果因为日照,比种植的水果还要甜。 除了胆子大,舍得花钱和人手的商人每年固定季节去采摘野果以外,不会有人去,毕竟那里的土地再好,也不适合耕种,全是山,种植和收割都很麻烦,而且道路不通,稍不注意就会坠崖。 种好的粮食运不出去,挣不到钱,换不到其它必需品,没有谁想不开上山去。 池晏问安托尼:“有地图吗?” 安托万推开椅子,木偶般的离开了待客的房间,应该去找地图去了,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果然拿着一个木盒。 木盒很简朴,除了没有灰尘一样,怎么看都不像放着贵重物品的样子。 安托万把木盒放在桌上,然后伸手打开。 里面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羊皮纸。 泛黄的羊皮纸上面是以圣城为中心的这附近包括十几个城市的地图。 这是一张十分细致的地图,池晏看了几分钟,安托万就呆愣地坐在那。 池晏把地图受起来,关上了金手指。 池晏:“安托万?” 安托万还是刚刚那副痴呆样子,如果再流几滴口水,就更傻了。 池晏:“……” 不是吧? 金手指又升级了? 之前他开金手指,就算关上了,被影响的人虽然还是会对他忠诚,可自我意识是能保留的。 池晏支起身体,伸手在安托万面前挥了挥。 然后他又打开了金手指,问道:“安托万?说句话。” 安托万僵硬的张嘴:“大人。” 池晏:“……” 他再次把金手指关上,安托万果然又开始一言不发,他看起来就是个天生的痴呆儿。 目光无神,表情呆滞,面部肌肉似乎被人打了松弛剂。 池晏打了个寒颤。 池晏又叫了几次安托尼的名字,但安托尼依旧没有半点反应,他慌了。 金手指在他看来只是“吐真剂”一样的东西,他只想从安托尼嘴里挖出弗兰度人所在的地方,没有想过要把安托尼变成傻子。 他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他能让士兵去战斗,能看着有人死在他面前,但他不会有这种自责内疚的感觉。 因为他很清楚,战争无法避免,死人无法避免,这些都是必然会有的过程,跟他做什么或不做什么没有关系。 但他明明避免让安托尼成为傻子。 池晏站在那,表情迷茫,眼里还有隐隐的恐惧。 他恐惧自己的能力。 或许他不应该开最高档,二档可能不会把人变成傻子。 可这时候再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安托尼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他的嘴角开始抽搐,口水从嘴角流下来,落在了桌面上。 池晏咽了口唾沫,把金手指开到了二档,然后再去叫安托尼的名字。 这一次安托尼给了他回应。 “大人。”安托尼抬起头,眼里满是爱慕和痴迷,他嘴角还挂着口水,但眼里已经有了几分神采。 池晏松了口气,他卸力般的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可还是心跳不止。 幸好还可以逆转,幸好二档还算正常。 如果他的金手指就这么一直迅速升级,二档的效果变成三挡效果可能就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池晏把一杯水灌进嘴里,镇定了一点,才对安托尼说:“艾文具体有哪些人,你给我一个名单。” “然后以你的名义,让他们聚集到这里来。” 他要把人一网打尽,不能有一个漏网之鱼去给弗兰度人通风报信。 他需要弗兰度人在一个正确的时间,一个最好的时机,给王后压力。 不是现在。 回去的时候,池晏转头看了一眼,安托尼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他的目光还是专注而痴迷。 池晏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决定以后除非对方是大奸大恶的人,还是不要用这个金手指了。 另一边,克莱斯特带去的人正在犒劳士兵。 克莱斯特当然不会带厨娘去,他只带了肉,士兵们自己做饭。 一口大铁锅,下面燃着柴火,往锅里倒进去小麦和豆子,再放一些肉,倒些盐和酱油,煮熟之后吃,也是又香又暖胃。 这些肉都是鸡鸭肉,没什么油水,所以士兵还会往里面倒一点豆油。 除了教官以外,没人敢跟克莱斯特说话。 教官其实……也不太敢,但不敢也得硬着头皮上,好歹当年克莱斯特训练他们的时候没把他们打死。 当年都没打死,现在应该就更不会打死他们了……吧? 只有阿奇尔比较淡定,可能是因为阿奇尔以前被揍得最惨,没法更惨了。 “出城的平民很多。”阿奇尔站在克莱斯特身边,低着头。 克莱斯特看着出城的平民,他们有些跟着商队,有些就十几个人凑成堆,推着板车走。 他们有些是去其它城市投奔亲戚,有些是去斯德丁碰碰运气。 克莱斯特点点头,问阿奇尔:“缺不缺东西?” 阿奇尔摇头:“不缺,比之前好。” 之前他们待在山上,除了操练之外还要种地,前段时间被召来圣城,这几天还分了人去把山上的卡坨全部收了,到时候还要运过来。 至于那块土地以后长出卡坨怎么办,领主大人说了不用管。 反正精灵族吃了那么多年,卡坨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 克莱斯特转头看了眼埋头苦吃的士兵们,他们平常吃的都是卡坨饼,可是卡坨再好吃,吃久了总要腻味,现在能吃小麦糊糊,里面还有肉,又不寡淡,甚至还有油,热腾腾香的很,还很浓稠,有些人用勺子,有些人吹凉了之后就直接上手抓着吃。 克莱斯特看了眼上手的人,嫌弃地转过了头。 阿奇尔不明所以,余光也扫了一眼身后的士兵,看到上手抓的,他没有其它感觉,毕竟山上东西少,会有筷子的折两根树枝就行,不会用筷子的,弄勺子不方便直接上手不出奇。 阿奇尔自己的筷子就用的不怎么样,又懒得自己去磨个勺子,基本也是上手抓。 反正脏也是脏自己,无所谓。 克莱斯特:“有什么事让人直接来城里找我。” 克莱斯特看了阿奇尔一眼:“有些你拿不准主意和你不能拿主意都得让人来。” 阿奇尔弯下腰,姿态卑微:“是,大人。” 几乎所有人知道,克莱斯特即便没有领主夫人的名头,也有领主夫人的实权,也没人敢说闲话——毕竟克莱斯特的武力是看得见的。 克莱斯特:“让他们做好准备。” 阿奇尔瞬间抬头。 克莱斯特看向头顶的天空。 乌云慢慢聚拢,湿热的风轻抚人面,鸟雀低空飞翔。 闷热了这么多天,终于要下雨了。 第223章 地势险峻的山谷中, 一行人正在艰难的爬山, 他们背上背着空空荡荡的背篓, 脸上的表情麻木。 “就快到了。”年轻男人拉了一把身后的弟弟。 弟弟喘了两口气, 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尼克, 今天还是没有粮食。” 尼克紧抿嘴唇,像是在安慰弟弟, 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大人们会想到办法的。” 弟弟抹了把脸:“已经没什么吃的了。” 他们自己的土地并不多,毕竟山谷的土地难开垦, 弗兰度人来之前养活他们其实很容易, 可弗兰度人来之后, 那点产量就不够了, 弗兰度人也把附近的野鸡野鹿打得差不多了,他们只能靠着圣城运来的粮食勉强饱腹。 弟弟低着头说:“我不想回去。” 尼克把弟弟拉到一边,跟大部队拉开距离, 斥责道:“说什么傻话?不回去, 在山上等着野兽吃了你吗?” 弟弟气愤道:“什么都是我们做,他们什么都不用做, 还有邦妮……她天天回来都带着伤!” 邦妮是他们的姐姐,自从弗兰度人来了,霸占了他们的房子, 强占了他们的母亲、妻子和姐妹,而他们只能当缩头乌龟。 圣院让弗兰度人来, 他们不能违抗圣院, 圣院没有让弗兰度人把女人放走, 他们也就不敢开口让弗兰度人把女人还回来。 而偏偏他们还要种地,还要织布,累得像牛,却享受不到一点劳动成果。 可住在这里的都是最虔诚的圣民,他们不觉得痛苦,反而认为这是一种救赎——是圣灵对他们的考验。 只要他们经过这次考验,死后就一定能去往圣灵身边,再也不用受凡世的苦楚。 尼克和弟弟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太阳落山之后湿气很重,他们的房子被霸占了,只能住在临时搭的棚子里,不能隔潮,也没有家具和床,只有一台织布机,这台织布机家里现在只有他们的母亲能用,因为母亲已经老了,脸上不满皱纹,一头花白头发,所以没有被弗兰度人抢走。 弗兰度人只需要年轻的女孩,甚至美丑都不重要。 尼克和弟弟回家的时候,母亲正在做饭,陶锅里煮的是野菜和一点干瘪的豆子,每个人只能分到少少一点。 “邦妮还没回来吗?”尼克放下背篓问。 母亲拿出木碗,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 尼克:“她在哪儿?我去找她。” 父亲坐在一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过去找她,也只是挨一顿打,晚一点她会回来的。” 他们只是给她留了一碗野菜糊糊。 家里没有油,也没有蜡烛,天黑以后母亲和父母就睡了,“床”是干草铺的,好歹能软一点,睡在上面湿气也没有那么重。 可尼克跟弟弟睡不着,他们也不敢在外面生火,只能坐在草棚外的石头上,等着邦妮回来。 弟弟抬头看着星空,他脸上还带着稚气和少年人的锐气:“我们去找邦妮吧!” 尼克:“我们不知道她在哪儿。” 弟弟瘪了瘪嘴:“还能在哪儿?” 其实他们都知道,只是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知道,否则他们就是帮凶,眼睁睁看着姐姐被弗兰度人折磨。 尼克抿着唇:“走吧。” 弟弟:“要拿刀吗?” 尼克瞪大眼睛:“你有刀?” 弟弟有些得意:“他们赶我们出来之前我就藏着了,我藏了三把小刀,你跟我来,我藏在树上。” 比起大人,孩子们对圣灵并不那么虔诚,兄弟俩悄悄上树拿到了刀,然后走小路,压低身体前往那些被弗兰度人占了的屋子——这些房子都是他们来到这里之后自己搭的,房子都不大,但确实他们用石头一点点的垒起来的,黏土也是他们自己挖自己尝试配比,塌了很多房子以后才搭出来的。 但现在,这些都不再属于他们了。 离房子越来越近,哥俩耳边的声音就越大。 有男人的笑声,说话声,他们听不懂弗兰度人在说什么,但能听出那声音里的下流味道。 还有女人的求饶声,尖叫声,以及绝望之下的痛苦声。 弟弟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不敢置信地问:“那……那是不是邦妮的声音?” 尼克握紧手里的小刀,他喘了几口气,对弟弟说:“别怕。” 他们离小屋越来越近了。 有夜色的掩护,加上小屋里很“热闹”,并没有人发现他们,让他们得以藏在窗台下。 里面的声音让他们惊恐,兄弟俩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敢支起身体,朝窗内看一眼。 这一眼让他们终身难忘。 尼克瞪大了眼睛,他心里清楚邦妮会遭遇什么,但却想象不出这样残酷的场景。 他甚至不敢去看邦妮。 只能听见邦妮的哭声。 邦妮一直在哭,一直在求救,有时候叫爸爸,有时候叫妈妈,甚至叫到了尼克和弟弟的名字。 但没人放过她。 尼克握着小刀,他的眼睛通红,额角青筋暴起,可他没有动。 他也不敢动。 弟弟小声说:“尼克,我们去救她们!” 尼克捂住了弟弟的嘴,在弟弟的耳边艰难地说:“他们又十多个人……我们不行……我们救不了她们……” 最后,尼克拖着弟弟回了家。 一路上弟弟都在骂他:“你为什么不跟我冲进去救她们!你这个懦夫!” 尼克听着弟弟的骂声,他低着头,不敢回头去看弟弟的脸。 弟弟走到一半,甚至跟他厮打起来,两人纠缠在一起,尼克绝望地喊道:“凭我们两个救得了吗?” 弟弟压在尼克身上,他也吼:“那就这么看着?” 兄弟俩脸上都是泥,尼克嘴唇颤抖地说:“我不知道……” 他们能做什么呢? 那么多士兵,除非他们带着邦妮下山。 可他们的父母是绝不愿意下山的,他们无论生死都要当圣院的圣民。 下山就意味背弃圣院。 所以他们明明可以走,却走不了,父母就是牵住他们的那根线。 兄弟俩沉默着回到了草棚,可他们都没有睡觉,而是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了脚步声。 邦妮回来了。 尼克爬起来,压低嗓音对邦妮说:“给你留了饭。” 邦妮没说话,她双眼无神,脸色惨白,脖子和手臂还有伤口,她看了眼自己的弟弟,沉默着找了个角落,缩着身体睡了。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一个字。 尼克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邦妮变了。 在弗兰度人来之前,她是家里的大姐姐,会帮妈妈织布做饭,也会下地耕作,她脸上总是带着笑,晚上一家人围在饭桌前,她还会唱两段圣歌,她的脸上永远没有阴霾,无论活有多重,她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退过。 可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的邦妮一天到晚都不说话,每天天快黑的时候,她都要独自去小屋里。 有时候她半夜会发出忍耐的喘息声,可能是因为疼痛,也可能是因为悲伤。 但父母只是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 对他们来说,一个女儿,根本无法跟圣院交给他们的任务相提并论。 牺牲一个孩子,却能让一家人都得以安稳的生活,完成任务后不仅可以得到圣院的嘉奖,死后还能去服侍圣灵,收获总是比牺牲大的。 所以女孩们过得都是邦妮这样的日子。 弗兰度的士兵并不是在追求她们,甚至她们还不如妓女,毕竟妓院为了让妓女能一直接客,不会让她们一次性服务两个以上的客人。 但她们不是,她们没有选择权,也没有拒绝权,她们只能沉默着接受所有侵犯和虐待。 有些女孩没熬过去,就会直接被丢到山坡下,连一个墓碑都不会有。 自杀的女孩,全家都要受罚,所以她们无法逃离,甚至没法选择死亡,父母亲人都当做没有看见。 这个世上没人能拯救她们。 邦妮蜷缩在角落里,她没有睡,她也睡不着,她听着父母和弟弟们睡觉时的呼吸声和鼾声,一股异样的情绪油然而生——她这么痛苦,为什么她的家人却能当做没有看见? 她为了他们,不敢逃跑,连自杀的权力都被剥夺了,她在这个沼泽里越陷越深,却没有人会对她伸出手。 邦妮咬着牙,等确定所有人都熟睡以后,她弓着腰,悄悄地站了起来。 他们不管她,那她也不管他们了! 她再也不想这样活了! 邦妮有夜盲症,夜晚她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每晚都是靠着记忆,跌跌撞撞回的家。 现在她也一样靠着以及,跌跌撞撞的走向跟朋友们约好的地方。 那是远离居住地的山坡,四周都有树木巨石遮挡,邦妮的脸和身体被树枝和草叶划出无数细小伤口,她跌了不知道多少跤,踩空了不知道多少次,鼻青脸肿,脚也扭伤了,耳边如果有爬虫滑过的声音,她就连动都不敢动。 直到她听见了同伴的声音。 “邦妮。”女孩的声音颤抖着。 邦妮像盲人一样挥舞双手,女孩连忙握住了她的一只手,邦妮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人都到了吗?” 女孩:“……只来了你。” 邦妮的喉头有些哽咽,不知道是为自己感到不幸,还是为那些没来的女孩感到不幸。 她们放不下自己的家人,怕他们因为自己受罚,所以放弃尊严,放弃所有,继续留在那里。 邦妮抓住女孩的手臂:“走,你领着我,我们下山。” 女孩:“我、我们没有食物……也没有武器,遇到野兽怎么办?” 邦妮连忙安慰她:“别怕,没有食物我们可以吃野果,可以吃草根,我们可以采点驱虫草,晚上生火守夜,只要下了山就好了,下山就好了。” 女孩只有十四岁,邦妮的声音没有一丝慌乱,这让女孩重新平静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忽然牵着手,小心翼翼,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走。 她们不知道山下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但山上的世界,她们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了。 黑夜并不适合赶路,哪怕月光再亮,邦妮也什么都看不见,女孩的夜盲症没有她严重,但也只是能模糊看见,她们一路走,一路摔,但又不敢停下,害怕有人发现她们小时,追出来要把她们抓回去,对两个女孩来说,恐惧促使她们勇敢,一旦想到身后可能有人在追,她们就无法停止自己的脚步。 直到天光破晓,邦妮终于能看见东西了,才发现她们偏离了下山的路。 这里全是差不多一样的山,一样的山谷,迷路就意味着可能再也走不出这里。 女孩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但邦妮却说:“我们找个地势高的地方,看看从哪儿能下去,别担心,我们既然已经出来了,就总能想到下山的办法。” 她们花了三天时间,靠喝溪水,吃虫子和草根维生。 终于,在她们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她们站在了山脚下。 “我们出来了。”邦妮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女孩也在一边又哭又笑。 她们耗尽了体力,之前全靠意志力坚持,现在松懈下来,连手指都动不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队人马出现在了邦妮和女孩的视线范围内。 —— 池晏骑着马,他难得出来一次,手里还拿着安托万交给他的地图,地图很完整,但完整也意味着羊皮纸的大小不足以让标记点非常明确,总之这个标记一共标记了六个山头,池晏他们刚刚排除了两个,现在要去继续排除。 “怎么了?”池晏拉紧了缰绳,克莱斯特的马也停住。 士兵们同样停下来。 池晏朝不远处看去,两个女孩瘫倒在小路边,离得有点远,他看不清她们的脸。 “应该不是附近的平民。”池晏的脚轻踢马腹,马朝着女孩的方向走去。 邦妮看着有人骑着马,背光而来,阳光在那样的背后,使她看不清他的脸。 可莫名的,她竟然不感到害怕。 她看着马蹄起落,看着阳光给对方镀上一层金色的薄纱外套。 邦妮傻傻的看着。 ——如果世上真的有圣灵。 那应该就是此时走向自己的这个人了吧。 第224章 在经过短暂的安抚之后, 池晏得知这两个女孩都是从山谷逃下来的。 大的那个十九岁, 小的那个十四岁,大的那个胆子稍微大点,说话也更有条理一些, 小的那个一直在哭。 池晏也从她们的嘴里了解到, 山上的弗兰度士兵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这些在自己老家过得不如何的士兵,来到了这里,倒是过上了土皇帝的生活, 有三万圣民给他们当牛做马, 圣民还把自己的妻子女儿献了上去。 准确的说,应该是弗兰度的士兵强抢, 但他们没有反抗,反倒适应了。 两个女孩活的单纯,没接触过什么外人, 也就没有防人之心,池晏又没有表现高高在上的气质,单独问了几句之后, 就从她们的嘴里套出了圣民和弗兰度士兵所在的地方,然后池晏就让人送她们去圣城,安置在旅馆里。 “父母都不爱孩子吗?”池晏有点想不通。 他知道世界上有很多父母不爱孩子, 但没想到这三万圣民, 抛开孩子, 那么多对夫妻竟然都不爱自己的孩子。 克莱斯特骑马走在池晏身边:“他们的孩子又没有死。” 池晏愣了愣。 克莱斯特说的对。 对那些父母来说, 孩子没有死, 还活着,就算遭受了虐待,也可以算是另一种修行。 他们大可以这样安慰自己。 而且这次上山,池晏不是去把对方一网打尽的,而是把弗兰度的士兵赶下山。 没有粮食,没有补给,他们只能去攻打圣城附近的城市或是直接攻打圣城。 这样,池晏才能紧逼王后。 王后也才有可能对他低头。 她只爱权力,并不爱这个国家,又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国王,所以在她眼里,个人利益是大于王室利益的。 当她发现自己无力阻挡弗兰度人的时候,她才会对考虑求助于池晏。 池晏紧抿着唇:“上山吧。” 泥泞的小路,偶尔出没的野兽,长者锯齿的草叶,还有很多不细看都看不见的水坑,池晏甚至能听见不远处野兽的吼叫声。 也不知道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孩是怎么顺利下山的,可能是她们运气好,命不该绝。 还有步兵抓了几条蛇,这些蛇都是当地有名的毒蛇,毒性不强,只是让人浑身麻痹,需要大半天才能行动,但在这里被咬伤,动弹不得,就等于是宣告了死亡。 越是往上走,路就越抖,这里的路都是靠野兽踩出来的,不平整,也不够宽,有时候他们得用刀砍掉路边的树枝和草叶才能继续前进。 又走了大半天,他们才终于看见了人烟。 估计这时候有人在做饭,白色烟雾在山间升腾,伴着鼻尖的青草香,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错觉。 这里曾经也确实是世外桃源。 没有世俗的争斗,没有权力的染指,圣民们过着自给自足的小日子。 可惜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桃源,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光明就有黑暗,弱小者永远被欺凌。 池晏:“去吧。” 池晏对自己有明确的定位,他不是能在战场上发光发热的人,他在后方的时候或许可以冷漠的决定敌人的生死。 可是真的上了战场,他可能根本举不起刀,杀不了人。 现代的键盘侠随随便便都能在网上口嗨,张张嘴就要灭了谁,现实中可能连鸡都不敢杀。 池晏不是键盘侠,所以很有自知之明。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而且他也没有必要去做。 克莱斯特一马当先的冲出去,骑兵紧跟在克莱斯特身后,马蹄声打破了山间的静谧,步兵的脚步声轰隆作响,就像下雨前的惊雷,来得急而快,池晏只能看见克莱斯特的背影,克莱斯特对政治没有兴趣,对治理国家更没有,他只有对战争有那么一丝热度。 不过池晏也不担心,他跟克莱斯特的寿命是差不多的,在他活着的时候,不必担心克莱斯特失控。 等他死了,克莱斯特也就到岁数了。 池晏再一次庆幸自己是魅魔,如果是个普通人族,等他死后,就再没有人能限制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愿意被他限制,对池晏来说是好事。 谁也不会想到,克莱斯特这样的魔王,会因为爱情甘愿对另一个人俯首。 池晏摸摸鼻子,竟然觉得有点浪漫。 山上的人很快发现了不对,圣民们开始往深山里跑,但他们很快发现,这些忽然出现的士兵没有攻击他们。 士兵们目标明确——他们的敌人是石头房子里的弗兰度人。 多亏了那两个女孩,他们知道现在圣民都住在草棚子里,弗兰度的士兵住着圣民搭建的石头房子。 弗兰度人的语言跟肯蒂斯人的语言有相同的地方,毕竟曾经这片大陆是一个国家,但经过长时间的演变,也有了很多不同的地方,相似但不相同,同一个发音的词,在弗兰度有不同的含义。 所以当弗兰度的士兵叫喊起来的时候,克莱斯特他们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见一个杀一个,逼弗兰度士兵逃下山。 而且弗兰度人也好认,因为地理环境不同,他们的身体特征跟肯蒂斯人差别还是有些大的。 所以克莱斯特他们根本不担心错杀。 弗兰度士兵怪叫着——听在池晏耳朵里就是怪叫,音调特别奇怪。 他们一开始还在跟克莱斯特他们硬碰硬,但没到半个小时,他们就开始跑了。 “大人。”一个弗兰度士兵跑在他们将军旁边,“他、他们还在追……” 被他称为将军的男人是个看起来并不像“将军”的年轻人,他有一张不错的脸,也因此在国王面前挺受宠,这没办法,弗兰度人普遍长得不如何,长得好看总是比较吃香,虽然被称作将军,但这其实是乱叫,将军在这个时候是个荣誉称呼,基本上有军功和战绩的都能被尊称一声将军。 这位将军的军功不怎么样,奈何国王喜欢他,所以才委以重任。 将军骑在马上,骂道:“该死的圣院,肯定是他们出卖了我们!” 士兵害怕地说:“这些是肯蒂斯王室的军队吗?他们……他们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厉害? 只是这句话士兵没有说出来。 将军恶狠狠地转头看了眼还在追的肯蒂斯人,把一口气出来的血咽回去,带着人往山下跑。 这里暴露了,他们必须找个地方,然后派人去给王送信,他们现在回不去弗兰度了,来的时候有圣院打掩护,现在不能指望圣院,当然就出不去。 但是如果要打,怎么打,从哪里打,打到什么程度,将军自己不敢拿主意,必须要去请示王。 克莱斯特带着人追了一会儿——这也就是做做样子,等不怎么能看见弗兰度人了,他们才停下。 阿奇尔倒是还想追,他不知道池晏打算,真心实意的认为他们是在追杀敌人,直到克莱斯特让他停。 “大人?”阿奇尔不明白。 克莱斯特眉头一皱,看向阿奇尔的眼神里满是嫌弃:“出来了一段时间,连听话都不会了吗?” 阿奇尔低下了头。 阿奇尔是个天生的战争狂人,他没有父母亲人,也没有妻子孩子,他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牵挂。 人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给自己的生命加点意义,战争和军功就是阿奇尔生命的全部意义。 被克莱斯特一说,阿奇尔脸都白了。 克莱斯特却没有继续跟他说话,而是策马回到了池晏身边。 “我们也该走了。”池晏看了看天,现在已经是黄昏,天黑赶路本来就危险,他想了想:“今晚就在这里住一晚吧,明天天亮了再下山。” 克莱斯特:“没带被子。” 池晏:“……” 克莱斯特皱着眉:“床单也没带。” 池晏摸摸后脑勺:“有衣服,垫一垫吧。” 至于圣民们,有些已经跑进了山里,有些在一片混乱的时候躲在草棚里,还有一些吓傻了,跌坐在地上,一直没能起来。 池晏对他们没什么好感——这些人不是坏人,准确的说,他们甚至是普遍意义上的好人,不打架,不骂人,不争斗。 放在哪个时代,他们都算不上坏人。 但就是这些好人,能够眼睁睁看着妻子女儿走进火坑。 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好处”。 可见在利益面前,众生平等。 坏人可以从善,好人可以向恶,利益到达顶峰时,商人就可以践踏世间一切法律。 真正坚守本心的好人寥寥无几。 池晏对克莱斯特说:“把他们聚集在一起,跑上山的那些不用管,他们愿意下来就下来,不愿意下来就算了,反正也影响不了什么。” 士兵们开始把留在营地里的圣民驱逐到缓坡上,把他们聚集在一起。 这些没跑的多是女人和老人,老人跑不快,女人反而是不愿意跑。 克莱斯特问他们:“你们是想留在这儿还是下山?下山的话明天跟我们一起下去,你们也可以选择留在这儿。” 圣民们惴惴不安,互相看看,却不敢说话。 克莱斯特也懒得废话:“想下山的,明天跟着我们下去。” 然后克莱斯特就直接去了池晏在的房子。 池晏现在待的是这里最好最大的一个房子,里面没什么装饰,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篮子,里面有些装饰用的野花,除此以外就什么都没了。 刚刚也有人打扫过这屋子,床上用品没法换,就铺了几件干净的斗篷。 池晏坐在床边喝水。 这里空气好,风景也漂亮,偶尔上来看看是种享受,但住在这里就不怎么样了。 下雨要担心泥石流,晚上和早上湿气又重。 梅雨天气的话,衣柜里的衣服还要发霉。 池晏就记得他小时候遇到了梅雨天气,正好他们家在外面旅游,回去以后发现柜子里不少衣服都生了霉。 他也才发现原来衣服也能发霉。 “累了吗?快过来休息。”池晏招呼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把马鞭放到旁边,坐到池晏身边,然后池晏就像没骨头一样靠了过去。 池晏骑术不太好,山路又难走,他现在屁股疼,大腿根也疼,坐下就站不起来了。 所以骑兵值钱啊,他手里的骑兵还是太少。 一个骑兵,光是能长时间骑马就不容易,还要磨出茧子,这样才不会磨破皮肤,因为疼痛丧失大半战斗力。 还要熟练的在马背上攻击敌人,这又要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和实战。 训练骑兵的成本很高,这个成本里不仅仅有马的价格,还有经验值。 只要有钱,找到路子,总能买到马,但经验值却没那么好刷。 又不像打游戏,冲个会员,经验值直接拿钱加,刷刷就上去了。 “这些圣民……”池晏叹了口气,“看他们自己选择吧。” 他不太喜欢圣民,但同时又知道圣民将来也是他的子民,作为一个王,必然要有宽广的胸怀。 不然古代的皇帝要是发现有人造反,不早就气得撅过去了?也没见哪个皇帝真的把造反的砍光,还得为了民心,招安造反的头目。 几千人几万人都容不下,怎么容得下天下人?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池晏还是挺气的。 “看来等王室的事情解决了,要先解决教育问题。”池晏认真道,“要把无神论普及一下。” 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池晏:“顺便有信仰的,以后不能当官。” 跟利益相关的才能得到重视。 人家在家里偷偷信什么不重要,但走出来的时候必须没有信仰。 克莱斯特笑他:“等王室的事解决了,你真的当了王,那才有得忙,怎么让贵族听你的,或是让他们交权?” 池晏:“武力啊。” 克莱斯特有些震惊:“那你怎么不直接把圣城打下来?” 池晏:“这是为了稳定民心,我名正言顺了,不管之后打谁,正义都在我这一方。” “这个理不是很重要,但我得占理。” 池晏亲了亲克莱斯特的嘴角:“贵族也没那么傻,我杀几个,甚至十几个,只要我没有败过,他们自然就跪下了。” 说不定还会比谁跪的早。 第225章 夜里, 池晏翻来覆去睡不着,这里的湿气太重, 明明没有虫子咬, 可他总觉得身上痒。 睡到半夜竟然还起了湿疹, 池晏都不知道是自己太娇气还是这里的湿气威力就是这么大。 倒是克莱斯特“皮糙肉厚”, 一点不受影响。 池晏睡不着,克莱斯特当然也睡不了,两人半夜躺在床上聊天。 “明天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跟我们一起下山。”池晏翻了个身, 看着克莱斯特的侧脸。 无论看多少次, 池晏都觉得克莱斯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甚至跟男女无关,好看的人是超越性别的,他还记得穿越之前比较喜欢的一个女明星, 男女装都好看, 一群男妈妈天天嗷嗷叫着要给她当老婆。 克莱斯特:“你准备怎么安置他们?” 池晏抿了抿唇:“要不就让人把他们送去阿利耶,反正他们在这里也是种地, 去了阿利耶也算是回归老本行。” 阿利耶没有别的生意,就是座产粮大城,而且阿利耶的人也没什么信仰, 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用担心他们被这些圣民影响。 而且斯德丁和萨克德就在近前,真出什么事也容易镇压。 池晏忽然说:“不知道安德森到没到斯德丁。” 之前就让几个魔族回去报信,好让斯德丁和萨克德有时间准备。 结果直到现在斯德丁那边传来几次信, 说他们在各个关口都驻扎了人, 结果这都好几个月了, 人影都没看到。 克莱斯特想了想:“他们不会走大路。” 大路说的是池晏来圣城的时候开的路。 克莱斯特:“他知道那条路是你的开的,每天又有那么多商人来去,人多眼杂,事情也就多,他应该是自己开路过去。” 池晏:“……” 那得了,没个大半年他是过不去的,就算过去了也该到冬天,去哪儿找补给都是个问题。 更何况斯德丁的士兵吃饱穿暖,守着城,还有更精良的武器,更强的服从性。 而安德森的军队,到时候则是精疲力竭,用的还是打不了两下就会弯的铁剑。 这下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但池晏还是睡不着,他的腿架在克莱斯特的大腿上,脑袋蹭在克莱斯特的颈边,小声说:“马上就要开始了。” 克莱斯特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克莱斯特只是伸手拍了拍池晏的背。 池晏:“我会给她一个爵位,除了不能离开圣城,不能左右政事,不能违背法律,她能过得很不错。” 克莱斯特:“她会愿意的。” 池晏:“我知道。” 池晏只是有些唏嘘,当年王后的先祖也是历经艰难才成为了肯蒂斯的国王,而历代先祖里,也不乏能力出众的国王,只是一个王朝的覆灭,从来都不由好的那部分掌控,一个昏庸无能的国王就够了,他甚至不必做错什么。 可能这就是“气数”尽了。 如果没有他这个穿越人士,王后可能真的会登基,她应该会想到和圣院合作的办法。 肯蒂斯不会这么快更换领导者。 池晏一夜没睡,第二天下山的时候,他们后面跟着的圣民大约只有两千多人,大部分都是女人。 其他的人,有些是怕池晏会对他们下黑手,有些则是要为圣院“守节”。 这让池晏想到了古代,最早的时候,贞洁是不值钱的,有很好,没有也很正常。 少数民族还有群婚和走婚制,寡妇再嫁也不少见,老公死了还能在老公的弟弟里头挑,离婚也容易,留封书信回娘家,休夫也没什么。 忠诚和贞洁,那都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算是君臣间的美好关系。 春秋战国时期,帮别国打自己母国的也不少见,叛国都不算罪,在这个国家混好了,把自己母国打成狗了,转头回到母国的怀抱都没什么。 后来,贞洁牌坊就兴起了,逼着人们“贞洁”。 臣子对君王,妻子对丈夫,下位者要付出一切去博得上位者的一丝好感,才能得到微不足道的回报。 但越是这样,下位者就对上位者越忠心。 被压迫的时间久了,就开始自愿“守节”。 如同这些圣民,他们究竟从圣院手里得到了什么呢?除了一两句不可能实现的承诺外,什么看得见的好处都没有。 但他们不会反抗圣院,反而会反省自己,然后用更严苛的标准去要求能够被他们压迫的对象——比如他们的孩子。 清朝入关,也让女人放足,但作为时代的“遗产”,裹小脚这一行为被士大夫们冠以了它没有的家国情怀,延续了下去,并且发扬光大。 士大夫们为了活命,愿意剃头,臣服于“鞑子”,但他们可以勒令自己的妻女延续“传统”,这样他们就不算太失败,毕竟他们保住了“血性”。 强者压迫弱者,弱者压迫更弱者。 一层层的压迫下去,社会就成了个密不透风的茧。 圣民就是这样,他们有了自己的小型社会,这个社会包裹成茧,除非有人从里,或是由外的捅破这个茧。 否则他们永远都是睁眼瞎。 因为这些人经过长时间的“驯养”,只知道这一种活法了。 清朝覆灭的时候,有些人欢呼庆祝封建制的终结,但也有些遗老遗少,真心实意的痛不欲生。 池晏叹了口气:“至于山上的人,没人给他们送补给,他们自己会下山的。” 没有圣院替他们转手,他们的粮食不能换成生活用品,没有盐,没有工具,时间久了自然会下山。 回到圣城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们一路也没遇到强盗,可能是因为池晏的兵驻守这出城的关口,强盗也知道危险,不怎么往这边来了。 不过他倒是见到了之前“收留”伯里斯他们的小领主。 小领主还送了几箱金子给他,投诚的投得很快。 小领主还表示,他知道自己不怎么能干,他的城又小,大人们的争斗他管不了,他也绝对不会碍事。 只求池晏以后不要对他动刀,想要这座城跟他说一声,他绝对双手奉上。 胆子小,但当机立断,勉强有些优点。 池晏也没多跟他说话,只是半真半假的应下来。 他回到旅馆之后,好好的洗了个澡,然后用坎贝尔夫人调制的药膏抹在湿疹上,这些药膏毕竟是草药做的,没有提纯,见效也慢,幸好他的湿疹不严重,不然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莱恩一见到池晏就迎上来,低着头说:“贾斯特来了。” 池晏只穿着一件睡衣——白色的,跟裙子差不多。 头发还是湿的,不过他自己也不怎么注意形象,直接去见了贾斯特。 克莱斯特没跟着一起去,他不太喜欢贾斯特,池晏也不勉强。 贾斯特看起来成熟了很多,他蓄起了胡子,他胡子长得好,不是络腮胡,也只留了上嘴唇的胡子,修的很好,看起来挺儒雅。 “大人。”贾斯特先给池晏行礼,池晏摆摆手,自己坐到一边,对贾斯特说,“坐吧。” 贾斯特也坐下去,他也没有废话,坐下之后就说:“王后砍了几个贵族。” 池晏有些吃惊,他才走了两天,王后就有了这么大的动作? 贾斯特:“然后她提拔了那几个贵族的二子或者三子继承爵位。” 贾斯特叹了口气:“她要是不提拔,这对我们来说就是件好事,她提拔了,就是件坏事。” 杀人容易,但治人却困难。 杀几个贵族,对王后来说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只要先把人骗来,然后再让卫兵拿下,接下来就更简单了。 但她不仅杀了人,还提拔了曾经对她投诚的贵族子嗣,还稳定了贵族的家族——毕竟父亲死了,但儿子上位,这个家族就不会倒,既然不会倒,也就不会反抗。 相反,他们还会认为王后是在拉拢他们家,会妄图讨好王后,得到更多好处,为此,他们要付出更多。 而那些没有被王后所杀的贵族也不会太紧张,毕竟王后这一出在他们眼里就只是排除异己,拉拢听话的,打杀不听话的。 这一手他们熟得很,所以接下来,附近的贵族们会向王后表示忠诚。 池晏:“你给她出的主意?” 贾斯特摇了摇头,他叹息道:“大人,王后已经不是以前的王后了,她现在被逼到了绝境。” 哀兵必胜,绝地反击才更有分量。 王后知道自己手里可用的人不多,贵族们对她阳奉阴违,她已经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正是因为无所顾忌,才给她增加了砝码。 她生来就是公主,就站在国家权力的顶峰,她以前没有意识到自己能做什么,现在她意识到了,当然就不会再退缩。 换做是池晏,他也会以杀立威。 尤其她是一个女人,她要比男人更努力去握住兵权。 任何要跟她争权的,都将是她的敌人,面对敌人,她得使出更残忍的手段,才能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人。 “她还让贵族送酒肉给士兵。”贾斯特忽然说,“还让大臣起草新的法典。” 池晏挑了挑眉,不会是民法典吧?他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法典?” 贾斯特声音小极了:“军法,平民当兵,立军功就能得到爵位。” 这在以前可是贵族的专属! 平民当兵,立多少军功都只会算在统领他们的贵族头上。 池晏眨了眨眼睛,差点以为王后也是穿越的。 秦国就是这么干的,不然为什么秦国人人崇武,老秦人从不饶舌。 但从她之前的做法来看,她并不是穿越的。 池晏:“……王室有这样一个王后,算是他们的幸运吧。” 可有之前的两任国王,也是他们的不幸。 不过换个角度想,这也是件好事,让平民能立军功,改门换户,必然要面对贵族的反抗,现在风险有王后承担,不管能不能顺利推行,将来池晏都能更轻松的推行。 而且王后刚杀了贵族,提拔了自己人,贵族们不会明目张胆的反抗。 此时正是王后秀拳头的时候,贵族不会想不开。 池晏:“等弗兰度的士兵有动静了,我会去见王后的。” 贾斯特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他的眼睛里满是狂热:“大人……” 池晏对贾斯特笑了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贾斯特激动的双手攥成了拳头,他鼻翼不停鼓动:“我不辛苦,大人,一想到那一刻马上就要来了,我就无法平静!” 池晏站起来,拍了拍贾斯特的肩膀:“快了。” 确实快了,王后砍了十几个贵族的脑袋,但并没有引起骚乱,因为这些贵族的二子三子很快上位,仇恨转移,那些原本的继承人没空对付王后,他们要忙着从自己的弟弟手里夺回爵位。 没要几天,附近的贵族开始向王后送礼了。 送的都是既贵且重的礼物,不是宝石就是金子,王后照单全收。 贵族和王后之间又找到了新的相处方式。 贵族更“臣服”了,王后又更仁慈宽和。 但弗兰度的士兵显然不会让王后过多久的好日子,他们在山谷里游荡了几天,没吃的了,士兵又被养娇了,野果野菜吃着不饱腹,就打起了下山的主意。 圣民在的地方他们不敢去,怕之前的那群人还在。 他们不是没打过仗,弗兰度国内经常有大小摩擦,不少人都靠当兵养家,赢了之后能抢到什么全靠本事。 但之前遇到的那群人差点吓破了他们的胆子。 不是因为对方力气多大,杀人多娴熟,而是因为对方的武器。 那些泛着寒光的长刀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有那样的利器,怎能不让人胆战心惊? “将军……没吃的了,再不下山,我怕士兵会……”小兵跟在将军身边,小心翼翼地说。 将军自己也知道,士兵打仗,跟着他,是因为士兵要吃饱饭,没饭吃,时间长了他们就会起外心,就会跑。 现在这个时候,没什么比一场胜利的战争更能激励士兵了。 将军抿着唇说:“下山。” 他们急需一场胜利,所以只能挑选最弱小的城市。 必须要赢得漂亮。 第226章 下山之后回到圣城一个多月, 终于迎来了收获的季节。 池晏的士兵依旧把守着要到,运粮的小商人可以进去,斯德丁的商人可以不经盘查, 而那些运送大量粮食的商人只能改道去其它城市,或者直接把粮食卖给池晏。 而王后也雷厉风行的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更换了不少大臣。 王后的士兵跟池晏的士兵也爆发了一些冲突, 但都是些小打小闹,至少池晏的士兵连一个受重伤的都没有, 最多就是身上有道伤口。 现在池晏和王后都没准备跟对方硬碰硬,所以倒是难得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 街上的平民慢慢变多, 粮食充足之后, 人们又恢复了些活力。 至少集市已经正常开了, 池晏有时候也会上街走一走, 只是生活变好了,可人们的神情却没有变好。 街上走动的人脸上总是带着惶惶不安的表情,好像现在的平静生活是偷来的,很快就要还回去。 平民开始囤积粮食, 尤其是在粮价最便宜的那几天, 平民们典卖一切可以典卖的东西,然后囤积最便宜的粮食。 尤其是豆子,池晏在街上闲逛的时候进了几家粮店,最好的小麦一点没少, 倒是豆子全卖光了。 集市里卖的最好的也都是必需品, 比如盐和布, 其它的东西销量很一般, 不少外地商人都白跑了一趟。 平民又不傻,去年冬天雪下成那样,今年冬天会怎么样谁都说不准,多囤点东西,冬天就能好过一些。 圣城里稍微有钱点的人家,现在都开始找路子买木炭了。 穷人也上山伐木。 夏天时间长,秋天时间短,所以不仅收割抓紧了,连砍柴都不能耽误。 萨克德运来了一批木炭和棉衣棉被,斯德丁运来了盐和布,奥特利运来了熏制好的肉,有鸡有鸭,还是一整只,看起来就特别肥,阿利耶运来的还是粮食。 阿利耶的小麦就是比其它地方的好,十分饱满。 池晏的人这段时间吃的满嘴是油,肚子里再也不缺油水了。 奥特利的鸡鸭鹅,饲料都是麦麸和豆渣,还有专门养起来的虫子,出栏快,肉还肥。 就算制成熏肉,外表看起来乌漆嘛黑,切开之后里面还是香软的。 池晏吃的时候都是叫厨娘把外面碳化的黑壳敲掉,切成肉片,不管是煮还是煎,甚至就那么直接切好配蘸料都很香。 “试试这个。”池晏切下一块肉,凑到克莱斯特嘴边。 克莱斯特张开嘴,这肉嚼起来很香,因为熏制过,水分没有新鲜的那么多,所以很有嚼劲,越嚼越香。 “不错。”克莱斯特矜持的点点头。 池晏:“今年阿利耶丰收,奥特利的鸡鸭出栏出了好几批,卡迪送了信来,今年比去年挣得多了十倍。” 国家动荡,物价上涨,不知道是卡迪他们手黑,还是商人们自己抬高了价格。 “还送了不少金币和银币过来。”金币银币都是以箱计算的。 池晏:“不过现在钱也不怎么值钱,但用来砸人还行。” 他已经在大臣身上砸了不少钱,结果王后换人,之前砸的钱虽然不算白费,但也要重新砸过了。 之前的大臣们收池晏的钱,给池晏递消息,或是听池晏的话无视王后的一些命令,他们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在卖国,或是当内奸。 只觉得这是挣外快的好方法。 为了示好,池晏叫人送了一车熏肉给王后。 给一国王后这么点东西,要是换一个时代,估计要有一堆人说他抠门。 但在这个时代,这些肉可是好东西,哪怕是臭肉都有那么多人爱吃。 这也是池晏第一次主动跟王后打交道。 其中的意义池晏就算不明说,王后也会懂的。 “斯德丁的领主送了东西来?”王后有些奇怪。 她现在勉强算得上春风得意,虽然依旧内忧外患,还有个池晏在旁边虎视眈眈,但她总算是把自己信任的人安插进了适合的位子。 贾斯特在旁边笑着说:“送了一车的熏肉过来。” 王后来了兴趣,她站起来:“走,去看看。” 贾斯特跟在王后的身后,他把王后的贴身女仆都挤得没有位子了,女仆瞪了他一眼,他脸上的笑意也未减。 那一车的熏肉还没人搬,王宫不缺肉,但只是不缺王后和其它王室成员吃的肉,除了王后的贴身女仆以外,普通仆人一年到头吃不了两次。 这么多肉,整只的鸡鸭鹅,离近了似乎还能闻到肉香味,而且有那么多!简直就像是一座肉山。 仆人们站在旁边,口水都快落下来了。 王后显然也没想到池晏这么大手笔。 肉类是不好运输的,如果做成熏肉就会缩水一半,甚至一大半,商人们宁愿肉臭了,也不愿意熏制。 反正臭肉一样卖得出去,厨娘多放些香料,也能算一种独特的风味。 而且臭肉分量不会变少,价格自然比熏肉更高。 王后:“送来的人怎么说?” 一名女仆小声说:“送来的人说,斯德丁的领主想和殿下挑个时间共进晚餐。” 王后愣了愣。 这个斯德丁的领主…… 她之前不是没让人去接触过他,甚至还给出了公爵的爵位,但对方并没有给她任何回复。 冬天的时候,甚至还派兵把守住了进出圣城的几条要道。 她对他充满了防备,但又不能明着跟对方翻脸——毕竟那么多士兵摆在那,她固然可以用自己的兵去碰一碰,但到时候即便赢了,她也会付出她难以承受的代价。 既然池晏没有动手,她也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王后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脸上终于带了点笑容:“拿下去放着吧,今晚让王宫里的人都吃点。” 仆人们连声感谢,王后看着仆人们脸上的表情,知道他们也是馋肉馋狠了。 圣城的物价越来越高,要不是有商人给她送礼,连她都要吃不起肉了,王室的财产基本都是死的,整个国家都是她的,可她却没有多少钱,难道城堡里的金烛台她能拿出去卖吗?还是白虎皮可以拿出去卖?这些东西要真卖了,她难道要每天看着空荡荡的王宫? 王宫当然有存粮,但不会存肉,肉不经放。 熏肉则是太浪费,反正城里总能买到分量更多的臭肉,而且王后和身边的几个女仆吃,怎么也是够的。 只是其他仆人吃不上而已。 等王后一走,仆人们就兴奋的围在木板车旁边,他们看着一只只熏鸭熏饿,眼里直冒绿光,口水都要顺着嘴角流下来了。 “我想吃鸡屁股。” “我也想吃鸡屁股,鸡屁股最肥!” “我想吃鸭腿,鸭子肉香。” 仆人们看着这些肉,就跟看着金山一样。 “斯德丁的领主送来的,说不定以后还会送。” “那是当然的,斯德丁领主可是圣院任命的,现在圣院没了,他当然要捧着王后。” “我现在就想吃。” 几个仆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偷偷摸摸的藏起了一只熏鸡,再叫没在这儿的仆人来搬运。 反正鸡鸭鹅这么多,少一只也没人看得出来,送来的人又没说具体数目。 他们几人商量好之后,就偷偷跑到杂货屋里,用手把熏鸡撕开,也不剥外面碳化的那层皮,直接塞进嘴里吃。 鸡屁股最终被他们里头地位最高的男仆抢走了。 就为了这只鸡,他们都觉得斯德丁的领主不错。 那些贵族送东西,都是送些金子银子,还不如肉来的实在。 好歹肉他们还能沾点光。 王后回到室内,她坐到椅子上,贾斯特站在她身边。 “斯德丁的领主究竟想要什么?”王后忽然问,“你是从斯德丁来的,应该能猜出来?” 贾斯特来到她身边之后,出的主意确实都对她有利,但她并没有完全信任贾斯特,哪怕贾斯特把自己的身世都告诉了她,她也不觉得贾斯特嘴里说的就是真话。 可是贾斯特从来到她身边开始,给她出的主意都是对她有利的。 并且贾斯特从来不会跟任何贵族走得太近,好像他的一切都寄托在她身上。 贾斯特低着头说:“我虽然在斯德丁待过一段时间,但是从来没见过斯德丁领主,殿下,我觉得斯德丁领主应该是想跟您聊聊。” 王后:“我也知道他想跟我聊,明晚我们还要一起用餐,我只是想知道他会向我要什么。” 贾斯特沉默着。 王后自嘲地笑了笑:“现在在圣城,我这个王后还不如他说的话有用,他的士兵在城外建了不少村庄。” 那些驻守在要道的士兵自然需要住的地方,总不能一直野营,从开春起,他们就自己建房子,建得是最便宜的木屋,速度快,就地取材。 圣城都被那些小村庄围住了,要命的是那些村子里住的都是士兵。 王后:“我有什么能给他的吗?” 贾斯特:“殿下,不要这么说,你是王后,是王室名正言顺的掌权人,他只是一个小地方的领主而已。” 王后笑了笑:“我的祖先,乔尔斯一世,曾经也只是给奥斯丁大帝牵马的而已。” “真的说起来,我也只是个马夫的后代。” 王后托着下巴,微眯着眼睛:“连奥斯丁大帝都有死的那天,他活着的时候掌握着多少土地?死了不也被瓦解了吗?” 王后:“奥斯丁大帝,打了多少场仗?他也不是生来就是大帝。” 贾斯特没想到王后还有这样的眼界,多少人都以为自己与生俱来的就本应是自己的,就像贵族,没有一个贵族会觉得他的一切不是应该的。 似乎所有人都认定,奴隶生来就是奴隶,穷人生来就是穷人,贵族生来就是贵族,生生世世都不能改变。 王后连先祖当过马夫这种事都能说出口…… 贾斯特咽了口唾沫。 他担心自己被王后灭口。 王后叹了口气,知道从贾斯特嘴里什么都问不出来以后,就挥手让贾斯特退下。 等贾斯特走了,女仆才从一边走过来,蹲在王后脚下,给王后按腿。 “殿下相信他吗?”女仆问。 王后:“我以前一直觉得他是斯德丁领主的人,直到现在我也这么觉得,只是我不能肯定。” 女仆撇撇嘴:“一个跟在殿下身边的人而已,连男仆都不是,殿下要是对他不放心,直接杀了就行。” 王后摇摇头:“如果他真是斯德丁领主的人,那他还有点用,留着吧。” 女仆:“殿下……” 王后轻笑了一声:“现在不是斯德丁的领主有求于我,是我有求于他。” 城外的那些士兵,就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第227章 中午刚过, 旅馆的厨房就忙碌了起来,厨娘指挥着仆人们。 厨娘原本是旅馆请来的厨娘,由于现在旅馆只住着池晏一行人, 厨娘也就开始只为池晏一个人服务,还因此学到了不少新菜色, 连点心都多会了几样。 她对正在打蛋白的仆人说:“你放冰水上打,更快点。” 然后又冲另一个说:“还有你,把鸡肉锤松点再腌,算了, 你让开, 我来。” 厨娘挽了袖子自己上阵, 她可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这么风光的一天, 当厨娘是比其他人好点,但也不见得好太多, 尤其是她这种在旅馆工作的。 要是给贵族当厨娘,那才叫风光! 所以她铆足了劲,就希望池晏看中她, 到时候把她从旅馆带走。 给领主当厨娘, 哪怕要跟其他人竞争, 也比待在旅馆好。 厨娘用自己特制的小木锤把鸡肉锤松以后抹上腌料, 放进冰“箱”里腌制,箱子里没放太多冰, 不会把肉冻起来。 然后她就开始挑选送来的野菜, 这些野菜很新鲜, 也嫩,是穷人一大早去城外山上摘的,用手指一掐就能掐断,这些野菜她准备做成饺子,野菜剁碎了配上鸡蛋,野菜很香,鸡蛋又嫩,饺子的做法也是池晏教她的,没人不喜欢。 浓汤她准备换成豆腐青菜羹。 主菜是煎鸡排,浓浓的酱汁浇上去,没人会不喜欢。 甜品则是蒸蛋糕,淋上一层蜂蜜。 这样的菜色放在哪里都能算是高档了。 厨娘敢打赌,即便是王后也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食物。 厨房忙得不可开交,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池晏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旅馆有那么多地方需要打扫,莱恩都去监工去了。 池晏则是跟克莱斯特坐在阳台上,克莱斯特问他:“你今晚想跟王后谈什么?” 池晏心不在焉地说:“谈她什么时候加冕。” 克莱斯特没什么表情:“只要有你支持,她会答应的。” 池晏笑了笑:“是啊。” 王后对王位垂涎已久,现在她身边没有有分量的人支持她加冕,现在只需要池晏在后面推一把,她即便知道池晏用心不良,也难以抗拒王位带来的诱惑。 有时候目标坚定的聪明人,反而比蠢人更容易落入陷阱。 克莱斯特拉住池晏的手,用力握了握,他轻声说:“你想要的很快就能到手。” 池晏打起精神:“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准备好。” 克莱斯特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看着池晏,陪伴着他。 犹豫和迷茫都是暂时的,这段路池晏只能自己走完。 天渐渐暗了下来,王后是坐着最豪华的马车过来的,前面还有骑士开路,车后还有一队骑士跟车,卫兵在左右两边驱散人群,王后的马车前后都不许其它马车经过,平民们站在路边看热闹,王后从车内看出去,圣城已经恢复了一些人气,这让她觉得有些安慰。 之前圣城一团糟的时候,她心里也害怕,可她不能表现出来,她现在是王室的领头羊,如果她都怕了,其他人会怎么样?她甚至不愿意去想。 女仆扶着王后下车,王后看着这间旅馆。 谁能想到,这间曾经在圣城不算起眼的旅馆,竟然是现在圣城里除了王宫和废弃的圣院以外最出名的建筑。 王后今天没有穿厚重的礼服,只穿了一件花纹繁复的长袍,女仆跟在她身后,骑士们站在台阶两侧迎她走上台阶。 此时池晏已经站在门口,等待着王后走到自己身边了。 众目睽睽之下,王后一步步的走向池晏,就在王后快到面前的时候,池晏微微低头,后退了一步,以示尊重。 王后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点。 如果池晏站在那一动不动,她也无可奈何,但池晏愿意让这一步,总是好的。 “殿下。”池晏冲着王后微笑。 王后的嘴角也勾了勾,她伸出手,池晏弯下腰,虚扶着王后的手,行了吻手礼。 ——当然没有真的吻上去,只是做个动作。 就像吻面礼,一般也就是虚虚的做一下,除了特别亲密的以外,谁真的吻上去谁是傻缺。 两人并肩朝里走,这次池晏没有后退。 池晏在王后的身边说:“殿下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气色好了很多。” 王后笑着回道:“事情少了。” 他们明明没说过两句话,此时却像是多年相识的老友一样在聊天。 王后被池晏领到餐厅,两人分别坐在长桌的左右两端,桌上摆着花瓶和烛台,仆人们站在墙边,王后没有环顾四周,似乎她对这里的环境没有一点好奇,反而是看着池晏问:“我记得你是圣院任命的庄园主?怎么后来成了斯德丁的领主?” 池晏倒是没有说假话骗她,直白地说:“我嫌庄园太小,能挣的钱太少,那时候萨克德因为瘟疫,领主跑了,剩下一些强盗在萨克德管着人,我就带人去接手了萨克德。” 王后继续问:“那斯德丁?” 池晏:“萨克德人少,斯德丁是附近几座城市的中转站,商人们都要去斯德丁进行交易,位子很好,正好斯德丁的领主和院长都不怎么样,我接手的也算顺利。” 王后笑了笑:“那时候我丈夫还没……不过就算那时候我跟现在一样,可能也不会去管你。” 圣城都内忧外患不断,她哪里有心力去管远方城市的事。 派兵过去?那圣院就得翻天。 “不过圣院没有管你?”王后喝了口葡萄酒。 池晏嘲讽地说:“他们忙着和殿下你争斗,不是吗?只是派人来,让我送武器和粮食到圣城。” 王后咽下葡萄酒,这时候才想起来主意还是她让人去出的,准确的说,是她坑了一把池晏,只是最后没坑上而已。 但她表情平静,似乎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仆人送上了第一道菜。 第一道是切成片的熏肉,不说味道如何,摆盘很漂亮,上面还撒了点切碎的野菜点缀。 王后的用餐礼仪比池晏好得多,她举手投足之间就带着贵族女性身上特有的气质,如果她不说话,此时的这一幕可堪入画。 “这些熏鸡熏鹅是哪里来的?味道很不错。”王后放下刀叉后问。 池晏:“奥特利。” 王后:“奥特利的领主让士兵攻打斯德丁,是不是有这回事?” 池晏点点头:“他没成功,反而让我打了回去。” 王后沉默了几秒,这时候仆人又端来了汤,说是汤,其实是青菜豆腐羹,青菜豆腐汤调味之后,加入水淀粉,池晏就很喜欢喝。 王后显然也很喜欢,勺子几乎没停过,喝完了以后才说:“从庄园主变成几个城市的领主,不容易吧?” 池晏笑着说:“殿下从公主变成王后,再变成现在的无冕之王,也不容易。” 王后看着池晏的眼睛,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对视,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 池晏挥了挥手,靠在墙边的仆人们全都退下。 现在室内只剩下池晏和王后两个人了。 王后面无表情地问:“你想要什么?” 池晏明白王后的意思,他当时对王后送到他面前的爵位视而不见,他越是不要,王后就会认为他要的更多。 “殿下不要紧张。”池晏微笑着说,“我如果要做什么,趁着冬天我就会做。” 王后嘴唇微抿。 池晏:“我不要公爵这个爵位。” 王后的目光锐利起来。 在此刻,她不是一个妻子,不是一个母亲,而是一个精明的政客。 池晏:“我要成为大公,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下一任国王,是我的孩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温柔,目光脉脉。 王后正要说话,池晏又说:“你的孩子也有王室血统,更何况国王的孩子,无论生父是谁,都是王子和公主。” 王后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 她几乎是瞬间相信了池晏的话。 池晏有兵有粮,还有精良的武器,如果他要攻打圣城,冬天和春天就动手了。 但他没有。 他拒绝了公爵的位子,因为他想要更多,他比她想的还要贪婪。 但他越是贪婪,她就越是安心,无欲无求的人才是要求最多的人。 她也听懂了他的暗示,只要他能当上大公,只要她生下他的孩子,他们就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以后登上王位的,也会是他们的孩子,到时候池晏即便不是国王,作为国王的父亲,他也是了。 所以他有理由帮她,只有有共同的利益,他们才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尤其是那一句……只要是国王的孩子,无论生父是谁…… 王后的心跳快了几分。 但她收敛着情绪,目光深沉地看着池晏:“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的话?这样的合作,我总要看到一点诚意吧?” 池晏笑道:“我知道附近有些城市的贵族不服殿下,不如我让我的兵去把他们抓过来,参加你的加冕仪式。” 王后失声道:“加冕仪式?” 池晏微微偏头:“怎么?殿下九十九步走了,却不敢走最后一步?” 他笑着,像是魔鬼在低语: “王位就在那,我在你身边支持你,你随时都可以坐上去。” 第228章 一场晚宴,宾主尽欢, 王后也没有跟池晏客气, 她给了池晏一份名单。 都是圣城或远或近不服她的城市的领主名字,这些领主爵位最低都是子爵,最高还有伯爵。 他们有自己的骑士队, 也有自己的士兵卫兵, 关起门来自己当国王, 对王后的命令和召唤不屑一顾。 王后要池晏拿出诚意, 她得看见池晏的投诚书才行。 离开的时候王后也没空手走,池晏让厨娘准备的蜂蜜蛋糕全叫她带走了, 还约定三天后池晏去王宫做客。 王后甚至还想把厨娘也带走,幸好池晏懒得再培养一个厨娘, 就婉拒了她的要求。 既然该说的都说了,池晏就准备速战速决, 王后提供的名单一共有六个领主,最近的一个离圣院骑马只需要大半天,城市不大不小,池晏估计了一下, 对方的兵力大约在两万左右, 不能更多了,随便叫阿奇尔或者伯里斯过去就能踏平。 打得越快越好, 别给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机会。 兵分几路, 各个击破, 大的打了, 小的也就不足为虑。 “最重要的是把对平民的影响降到最低。”池晏想起了以前看史书,不乏有老百姓打开城门投降的例子。 平民在上头的大人们眼里是低贱的,他们生如浮萍,不识字,没有家族传承,掰着手指只知道自己父母叫什么,连能叫到祖父的都少,可就是这样“低贱”的人,如果真的下定决心要做什么,力量也不比军队差。 池晏看着克莱斯特:“你来挑人吧,这次你别去,正好让他们磨练一下。” 克莱斯特本来也没想去,听了池晏的话以后只是点点头:“阿奇尔不错。” 阿奇尔是头孤狼,他手里虽然有兵,但他带的兵也都跟他差不多,打仗的时候能团结一致,一旦不打仗了,内部就想分个高低。 克莱斯特觉得阿奇尔连手里的人都管不好,不是很喜欢。 但池晏又另外一种说法:“阿奇尔才是聪明人。” 这世上聪明人不少,他走到克莱斯特身边,坐到了克莱斯特的腿上,后背靠着克莱斯特的胸膛:“他手里的士兵最多,如果换成另一个人,他管着那么多兵,那些兵还对他忠心耿耿,我会放心让他继续带兵吗?” 真有那样的人,池晏要么给他洗脑,要么杀了他。 功高盖主其实都是虚词,实际还是兵权的问题,赵匡胤杯酒释兵权,那些高级将领,大多也善终了。 一个统帅十万以上大军的将军,长期统领这样的军队,会没有野心?会不想要更多?就算他真的把忠诚刻到了骨子里,当权者敢去赌他的忠诚吗? 站在君王的角度去看,卸磨杀驴,太正常不过了。 奥斯丁大帝不是连自己最忠实的大军——魔族,全都赶到深渊之下去了吗? 阿奇尔这样恰恰好,打仗的时候他能指挥军队,不打仗了,他的威信也没那么强,士兵们还总想取他而代之。 这样的人,池晏才敢一直用下去。 否则真出一个握着军权,士兵还对他充满尊敬的将军,池晏就算能洗脑,也必须杀了他,杀鸡儆猴。 但那些人都是跟着他一路走过来的,池晏还是希望他们能明白自己的处境。 至少池晏不想卸磨杀驴。 阿奇尔他们很快带兵走了,圣城进出的要道再次开通,王后知道以后松了口气。 她并不是完全信任池晏,只是她现在没有更多选择,她只能赌一把,赌池晏不想推翻这个国家,这样的话,她还能想办法稳住池晏,在自己羽翼未丰时为自己谋取更多好处。 但池晏投诚投得太快,快得她难以招架。 她很难再去怀疑池晏。 圣城的道理通了,池晏甚至让王后把自己的士兵安插在各个要道。 他甚至还送了不少粮食给王后。 如果不是王后还算清醒,她差点真的要以为池晏爱上自己了。 这世上要是真有什么东西能让人昏头,让出权势,除了信仰,大约就只有爱情。 “殿下。”女仆弓着腰,给王后梳头。 王后这段时间每隔几天就要去一趟旅馆,跟斯德丁的领主聊到很晚才回来。 女仆也希望王后去,因为王后每次去,斯德丁的领主都会送一些点心,王后一个人吃不完,大部分都便宜了她们这些贴身女仆。 王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很久没有看过自己的脸了,尤其是当了王后以后。 在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常常照镜子,她会数自己脸上有几颗痣,多少斑,会让女仆给自己做美丽的裙子。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觉得外貌没那么重要了。 人们对她弯腰,是因为她是公主,不是因为她有张什么样的脸。 他们对她的爱和恨,都源自她的权力和地位。 “走吧。”王后站起来,走出房间,她其实并不抗拒和池晏相处,池晏是个看起来很面嫩的年轻人,就像刚成年不久,他也很会说话,说出来的话从没有让她不舒服过,跟他待在一起,她甚至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几岁。 只是她也很清楚,这世上没人能让她完全信任。 她曾经听见父王对哥哥说:“你以为他们对你低头是因为你这个人吗?你如果不姓乔尔斯,不是我的儿子,不是未来的国王,你看谁会把你看在眼里!” “他们跪的是你的姓,不是你这个人!”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她哥哥没记住,但她记住了。 但也让她升起了野心,她跟哥哥都姓乔尔斯,别人跪他们,也都跪的是他们的姓。 怎么哥哥可以,她却不可以? 现在王后想起来才发现,原来种子在那时候就埋下了,慢慢发芽,长成了现在的参天大树。 阿奇尔他们的动作很快,这种一面倒的仗打起来要不了多少时间,也不用什么战术。 就像拿着钢枪大炮的军队,根本不会管拿木棍长刀的军队要用什么战术一样,暴力推平就行。 六座城市,打下来前后只花了不到两个月,这还是把最远的那座城也算上,算了来去时间的。 领主一家人也都被抓到了圣城。 至于他们的城市——那当然就没人管了,但管事的和当官的还在,乱不起来。 大部分城市都是靠底层官吏管着的,上面的只负责三五不时的拿个主意,然后好吃好喝,多拿好处。 所以上面的走了,下面乱两天,管事的就会出现安抚稳定民心。 这份礼物对王后来说是惊喜,她高坐在王座上,看着台阶下跪了一地的贵族和他们妻儿,她从没有感觉这么爽快过!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真的手握王权了! 那些不听话的,看不起她的,都应该像这些人一样,跪在她的脚下。 可即便他们跪了,她也不会原谅他们。 贵族们在来的路上已经吓破了胆子,他们是真的没料到有人会来打他们,也没料到他们会输得这么快,似乎就一眨眼的功夫,对方就闯进了城,围住了城堡,然后把他们抓了起来,既然是被抓,不是被请,那马车是没有的,他们只能被关在木笼子里,内急只能拉在自己裤子里,没人会开门让他们出去解决。 现在王后在他们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骄傲,高傲的神色。 他们就像难民一样,面色惶惶。 “王后!王后!我错了!” “王后!我是您最忠实的仆人!” …… 可王后已经对他们失去了兴趣,她挥了挥手,招来卫兵:“把他们关起来,明天送他们上绞刑架。” 六座城市,六个领主的空位,她有更多的筹码用来拉拢人了。 其他贵族看见这些人死了,或许会生出唇亡齿寒的危机感,但如果她把下面的小贵族提起来呢? 既培养了心腹,还能让贵族们转移视线,那些想要争取更大领地的小贵族自然会为她呐喊助威,到时候两边打起来,她的位子就能更稳。 果然,在她把一名男爵和子爵提到圣城旁边的两座城市,并让他们升了一个爵位之后,更多的贵族蜂拥而至,给她送了无数礼物,徘徊在王宫周围,时刻准备着走进王宫见她,跟随着贵族们一起来的,还有他们所在城市的商队。 圣城终于焕发了新的活力,在入冬以前。 商人们带来了更多的商品,商人多了,物价也就降了下去。 之前十枚铜币才能买到的盐,现在七枚铜币才能买到。 他们不仅带来了商品,还带来了工作岗位,平民们哪怕去当苦力,也能挣到养家的钱。 渐渐的,平民之中传出了希望王后加冕的传言。 “以前国王管我们的时候,我们可没有现在的生活。” “就是,去年都成什么样了,我邻居死了好几个。” “有些逃走的都不知道现在还活着没有。” “要是王后加冕就好了。” “只是现在没有圣院了,谁能给王后加冕呢?” …… 这些流言也传进了王后的耳朵里。 然后她又收到了池晏派人送来的信。 拆开信封,里面的羊皮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是时候了。” 王后把这封信按在胸前。 她的呼吸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急。 她真的……要坐上那个位子吗? 那个她父亲、哥哥和侄子,都坐过的位子了? 第229章 就在天冷下来的时候, 王后终于决定加冕了。 之前被池晏占据的出入城要道, 现在驻扎的都是王后的士兵, 大臣们现在也唯她马首是瞻,贵族们吃了亏,现在也知道送礼给她以表忠心。 但王后总有些心神不宁, 她觉得自己忽略了重要的事。 女仆给王后按肩的时候, 就听见王后呼出了一口长气。 “殿下不高兴吗?”女仆小心翼翼地问。 王后闭着眼睛, 这个女仆是她的心腹, 她不设防地说:“不是不高兴,是担心。” 女仆:“殿下担心什么?担心贵族们不听你的?现在那些贵族送来的礼王宫都要放不下了,先王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情形, 殿下就是太紧张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王后叹了口气:“我叔父应该快到了,让叔父来给我加冕吧。” 没了圣院,加冕的人就得换一个,王后的叔父也是公爵,领地在距离圣城很远的地方,十几座城都是他的领地,对这个叔父,王后还是比较放心的,她侄子当国王的时候,叔父没有反他, 那么她当了国王, 叔父应该也不会反。 加冕典礼之前有很多准备活动, 需要采买不少东西,商人们更加活跃,池晏都买到了不少新鲜东西。 “这个好。”池晏拿起一块根茎作物,虽然这玩意长得跟生姜差别挺大,但无论是闻起来还是尝起来都跟生姜没什么区别,而且块头还挺大,鸡鸭吃了也没被毒死,显然是五毒的。 克莱斯特不太能接受这个味道,皱着鼻子说:“这么刺鼻,能拿来干什么?” 池晏笑嘻嘻地说:“做泡菜就很好吃,炒菜的时候也能放,淋了雨还能煮汤喝,可以预防生病。” 话是这么说的,但有没有预防感冒的功效池晏也不能断定。 “还有这个。”池晏又从桌上拿起蒜,这些都是独头蒜,跟现代的蒜一个长相,就是个头小了点,干瘪了一点。 池晏以前听爱吃蒜的,无论是糖蒜还是炒菜的时候炒得又香又脆的蒜片,他都爱,他外公是北方人,吃面的时候非得配几瓣生蒜,不然就觉得没有滋味。 而且蒜本来也是好东西,具有多方面的生物活性,长期吃还能起到防病保健的作用。 克莱斯特眉头紧皱,如临大敌:“你要吃这两样?” 池晏点点头:“很好吃的!” 克莱斯特偏过头,表情略显挣扎,最后还是说:“我最多吃一点点。” 他还强调了“一点点”。 除了这两样以外,池晏还发现了别的东西——煤炭。 现在还不叫煤炭,叫黑石,卖煤炭的商人都是跟着当地贵族的送礼队伍来的。 不过煤炭的销量并不算好,成本高,卖价高,平民和普通富户宁愿花钱买木炭,更便宜,量大,就取暖来说,木炭也够了。 池晏就叫人把他们带来的煤炭全部买了下来,并且又下了几笔大的订单,让商人直接把煤炭运去萨克德。 炼钢当然是煤炭更好,木炭是没有选择之下的代替品。 越好的煤,才能炼出越好的钢。 就在池晏拿钱“洗劫”商人的时候,加冕典礼所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池晏也收到了参加加冕仪式的请柬。 除了池晏以外,克莱斯特也收到了。 王后知道他跟克莱斯特的关系。 这个世界是混乱蒙昧,但也高度自由的。 就是因为没有严格制定的规矩,所以无论男女都能有私产,还没有发展到妻子婚后必须冠夫姓,女性也有继承权,单身生育也不少见,所以同性恋和异性恋也很常见,不会被人当成异类。 虽然阶级固化很严重,但民风并不封建。 参加王后加冕典礼的前一天,池晏有些头疼的看着仆人们送来的礼服——让他深恶痛绝的紧身裤,克莱斯特也有。 克莱斯特的脸都黑了。 紧身裤不是有弹性的面料,就是比较硬的料子,尺寸比腿小,要硬塞进去。 不仅如此,还有紧身的马甲。 穿在身上别提多“妖娆”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蕾丝,但衣摆和袖口一层层的花边半点没少。 领口也一样。 唯一的小消息是因为他提前打过招呼,所以这两套礼服都不是五颜六色的,都是纯白色。 只是胸前有金子和宝石做的胸针。 克莱斯特:“我就穿现在这身衣服去。” 池晏:“……还是给王后一点面子吧。” 克莱斯特:“不给。” 池晏想了想,觉得不穿也没什么,到时候坐后面点就行,加冕仪式还是很人性化的,受邀观礼的人都能坐着,跟教堂差不多。 “那我也不穿。”池晏想通了,反正又不会有人挑他们衣服没穿对就把他们抓起来打一顿。 最多被人多看几眼,没事。 第二天早上去王宫的时候,池晏和克莱斯特就穿着平时穿的衣服,坐着马车,仆人也没待就去了。 路上还看到了不少马车,附近的贵族都是提前到了圣城,找到了住的地方,安排好了仆人和接送的马车,才体面的参加仪式。 礼物则是另外派人去送。 池晏也让人送了礼物,他送的就不是金银了,而是上好的棉布,染好了色的,什么颜色都有,这些东西才是有钱都买不到多少,除此以外还送了一车酒,一车糖。 糖才是价比黄金。 这也是池晏头一次认真的打量王宫,王宫的建筑风格已经有了点哥特式的风格,但还在发展阶段,比起圣院,王宫的建筑历史更长,不过每任国王都会修几次王宫,建筑风格也会改点细节,时间长了,反而让王宫有种不一样的“风情”,外墙还有数种风格不同的雕花,就连大门前的石阶上都刻着纹路,只是已经磨损的差不多的。 王宫的大门不常打开,王宫的大门大而重,当年建的时候估计就图看起来庄严了,所以开关门还得用上绞盘。 没什么大事的时候,都是从侧门进出,连国王都是走那儿。 所以王宫开大门一般只有两种情况。 ——国王死了。 ——新国王加冕了。 池晏和克莱斯特走下马车,不少贵族都走在台阶上,为了表示王室的高人一等,这台阶也弄得很高,连带着王宫的地基也被抬高了不少,池晏之前来王宫都是走的侧门,还是第一次走大门,头一次产生了点新奇的感觉,尤其是在他知道开关门需要用上绞盘的时候。 原来这个时期已经有绞盘了,甚至可能更早。 只是也没能推广开。 交通不便,通讯不便。 之前他没开路的时候,斯德丁那边的商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圣城。 贵族们一边爬台阶,一边跟认识的人搭话,不认识也没什么,反正大家脸皮都厚。 也有人跟池晏搭话。 搭话的就是之前那个小领主,他看起来很紧张,脸上一点兴奋和好奇都没有,额头全是汗,大约是因为给池晏拍过马屁,自认为和池晏比较亲近,就凑到了池晏身边,但不敢离太近,怕克莱斯特恨上他。 “你也来啦?”小领主抹了把汗,“我都没想到我也能收到邀请函……” 毕竟他的城市又小又不起眼,长到这么大,离圣城那么近,他到今天才第一次来圣城。 池晏看小领主紧张,就冲对方善意地笑了笑:“跟我们没什么关系,进去以后找个地方坐着,别说话,等王后出来就行。” 小领主呼出一口长气:“王后……真的要当国王了?那现在的国王怎么办?” 池晏:“……” 他这时候才记起来,王后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公布她丈夫的死讯。 不过似乎也没人去深究?好像都默认她丈夫这个人不存在? 贵族装傻充愣的功夫也不差。 主要也是因为这跟他们的核心利益不冲突,他们并不依赖王权,所以才能这么随心所欲。 王后能给他们好处,那国王死没死,出了什么事,他们就都可以不在乎。 太真实了…… 池晏:“不知道。” 小领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王后成了国王会怎么样,要是能减免一点税就好了。” 池晏:“想多了。” 王后会减税?她不加税就算不错了。 小领主也觉得自己在痴人说梦,傻兮兮地挠了挠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穷,送礼都只能送点粮食和铁制的装饰品。 池晏没有再跟小领主说下去,而是继续往上走。 当池晏站在最后,也是最高一层台阶上,转头俯视下方的时候,才终于明白当年王室为什么要建这么高的台阶。 从这个高度看下去,似乎台阶下的所有人,都在他的脚下。 王室当年那不可一世,骄傲的仰着头,妄图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池晏眯了眯眼睛。 现在的王室呢? 只能维持着摇摇欲坠,勉强的体面。 池晏的嘴角忽然勾出一个笑,他伸手拉住了克莱斯特的手,然后抬头跟克莱斯特互看了一眼。 相携走进了王宫大门。 他们进去后不久,几名大力士一边转动绞盘,一边又用人力去推动大门。 一声沉重的响声传来。 大门关上了。 这也意味着,加冕仪式,开始了。 第230章 仆人们领着受邀而来的人走进大厅, 凳子都已经摆好了, 不远处的台阶上就是王座,池晏也就看了几眼, 反正等他上去,这些东西都得换。 池晏和克莱斯特挑了个不怎么起眼的角落坐着,贵族们陆续进来, 也是各自选了位子坐。 前排属于爵位高的贵族,至少是伯爵,第一排则全是公爵和王后最宠爱的大臣。 所有人都在猜测会是谁给王后加冕。 池晏听了一会儿, 发现贵族们似乎不把王后加冕当回事,纯粹是来看热闹的。 没有中央集权就是这样的,国王怎么换, 都不影响贵族的统治, 所以他们才能这么轻松且轻易的接受王位易主。 连国王死了没, 怎么死的,怎么王后突然就要加冕了这种事都不在意。 池晏凑到克莱斯特耳边, 小声跟克莱斯特说:“这附近的贵族都来了。” 而且大多都带着夫人, 贵妇人们穿着更加繁复华丽的裙子, 仪态万千的坐在椅子上, 用扇子遮着嘴跟人说话。 因为裙撑还没被发明出来的缘故, 她们的还不至于没法好好坐。 直到捧着王冠的贵族站在王座旁边, 人群才慢慢安静下来, 贵族们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大门口。 加冕仪式没有那么复杂, 耗时也只是一个早上, 新王也不必发表什么演讲。 等王后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室内就更安静了。 王后穿着一套棉布长衣,长至脚踝,衣摆宽大,有些像裙子,袖子也一样长,但袖口收紧,腰间有一条镶嵌了宝石的华美腰带和数条丝带,披着一件同样长至脚踝的红色斗篷,斗篷上缝制了玛瑙和珍珠,胸前戴着黄金项链,手腕上也戴着黄金手镯,脚下踩着尖头鞋。 头发被高高的束起来,头发上也装饰着不少黄金宝石。 池晏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正式的礼服,看着都觉得重,那么多饰品,怪不得仪式的时间短,要是再长点,说不定国王能被这些饰品压得抬不起头。 这时候男人也是留的长发,池晏只能还看过阿瑟头上装饰过宝石。 人们的目光追随着王后,王后独自一人,从大门口缓缓走来,她面无表情,看起来孤傲严肃,走路的时候不急不缓。 等池晏的目光再次转向王座的时候,王座的左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他没见过的贵族,看起来已经有些年纪了,胡子花白,头发也白了,同样穿着一套十分华丽的礼服,看着背都要被压弯了。 王后一步步向前,她没有左顾右盼,目光一直紧盯着王位。 她等了太多年了,无数次在梦见自己加冕,可是此时此刻,她真的走在通往王座的路上时,她却觉得很平静。 除了平静以外,还有一丝恐慌。 她看不起自己的哥哥,也看不起自己的侄子,可她真的能做得比他们更好吗? 她会不会也走上他们的老路? 王后紧抿着唇。 几名骑士跪在举着王冠的贵族身后,王冠被放在由红色细布垫着的托盘上。 等王后走到台阶前,将为王后加冕的年迈贵族走下台阶,王后单膝跪地,贵族的伸出手,平放在王后的头顶。 他嘴里念念有词,但这里又没话筒,池晏离得远,根本听不见给王后加冕的贵族在说什么。 总不至于是在唱歌。 等对方念完了,就双手拿起旁边被人举着的王冠,郑重地给王后戴在头顶。 王冠的骨架由黄金打造,骨架上镶嵌着数百颗大小相等的红色宝石,正前方则是一颗方形的大宝石,被切割成了好几面,打磨的很亮,这种宝石又被叫做宫廷宝石,怎么看怎么重。 加上王后本来就戴着一堆饰品,池晏总担心王后那纤细的脖子被压断。 戴上王冠之后,王后缓缓占了起来,然后骑士和给她加冕的贵族弯腰退后,王后一个人走上台阶,最后站在王座前,转身,坐定。 台下的贵族们纷纷低头。 一名穿着白色长袍的小女孩被领出来,她头上带着花冠,赤着脚,站在台阶下面朝大门,用童音歌唱起当地流传了上百年的歌谣。 这首歌的大意是赞美英明的国王,国王让士兵强壮,军队强大,贵族俯首,平民安居乐业,是一首用词非常优美的赞歌。 小女孩也有一把好嗓子,没有配乐,却依旧动听。 女童唱完之后,所有人都站起来,朝高坐在王座上的女王行礼鞠躬。 女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至此,肯蒂斯迎来了它历史上的第三位女王。 王宫为前来参加加冕仪式的贵族们准备了午宴,除了女王坐在长桌的最前方以外,其他人都分坐两侧,一共三张长桌,女王坐在正中间的那一桌。 只是让人们惊讶的是,女王竟然没有把自己的孩子领出来。 这等于她不承认这两个孩子继承人的身份,出去了,这两个孩子也不能被称为王子和公主。 但没人敢问。 女王之前杀贵族的时候眼睛都没眨。 讨好她能得到好处,得罪她可能就会死,那还是不要得罪比较好。 女王表现的很镇定,她是第一次当王,但耳融目染,她知道怎么当一个表面上合格的王。 上好的葡萄酒被仆人们端来,现在还没有玻璃,没有高脚杯,也没有东方流传过来的瓷器,用的都是陶器或木杯,但并不妨碍人们觥筹交触,互拍马屁,趁着那点酒劲卖痴,给自己争取更多好处。 午宴大约是早上十一点开始,一直到下午三点才结束。 池晏也是被骚扰对象。 毕竟他虽然不怎么出现在人前,但贵族之间都流传着他的传说。 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女王亲自安排他坐在自己的左手边第二位。 第一位是给她加冕的叔父。 很给池晏面子。 女王的叔父是个接近六十岁的老人,在这里已经算很长寿了,毕竟天天喝生水,不怎么洗澡,随地大小便,没有药物也不懂合理锻炼身体,能长寿才是怪事。 但对方年纪虽然大,思维却很清晰,不然也不会女王一封信,就从领地赶过来。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虽然他还是王室的一员,但远离圣城之后,早就没几个人记得他的身份了。 “我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回不来圣城了。”叔父笑呵呵地说。 女王温声细语:“我还年轻,需要长辈辅佐,班森叔叔,我希望您能留在圣城。” 班森:“但我的领地……” 女王:“我的堂哥今年也应该有四十了吧?您可以放手让他管理领地了。” 她堂哥是个狂妄自大的人,如果不是班森一直压制着这个儿子,早就不知道把那十几个城搅成什么样了。 她可不需要她的国家有一股庞大的,可以压制她的力量。 所以她就用王权去换。 班森是愿意回去继续压制儿子,还是愿意站在她身旁,分享王权? 这都不需要细想。 班森笑了笑,没有一口答应,只是说要再想想。 女王就亲热的留他住在王宫里,等想出结果了再说。 班森从善如流。 女王也向班森介绍了池晏。 班森眼睛眯了眯,依旧是笑:“我知道,我那里不少货物都是从斯德丁卖出来的,年轻人把斯德丁管的很好。” 池晏谦虚地说:“运气好而已。” 班森忽然别有深意地说:“运气好的人可不多。” 女王也说:“池晏还有自己的军队,接近五万多人。” 班森愣了愣。 池晏笑了笑。 他知道女王在敲打他,把班森弄到身边,也是因为班森有自己的“枪杆子”。 他们两个人如果能互相争斗,互相制衡,女王的位子才能坐的更稳。 而班森时隔多年重回圣城,人生地不熟,前期只能依附女王,只要有这个前期,女王就有自信把他牢牢的握在手里。 年龄不一定会让人变得成熟,反而可能让人一叶障目。 池晏喝了口酒,转头看了看坐在他后面的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冷着一张脸,也不跟人搭话,吃也没吃什么,直到酒宴结束,池晏跟女王打了招呼之后才跟克莱斯特一起离开。 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女王都不会找他了。 权衡制约,女王估计要想办法限制他,只要她能找到其它的帮手。 可池晏却没有太多感觉。 反正就要到冬天了,到时候不让斯德丁那边再运粮过来,弗兰度人没东西可吃…… 池晏摸了摸下巴,抓紧了克莱斯特的手。 池晏走出王宫的回头看了一眼。 下一次他再来王宫,就不是今天这个身份了。 ————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人们又开始往身上加衣服,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今年冬天会比去年好过,毕竟稍有财力的家庭都囤积了粮食和柴,穷人家庭也早早跟亲朋好友或是邻居抱团,经过去年,他们才发现一个家庭的力量是有限的,他们学会了分工合作,都是为了今年的日子能更好过。 可显然,日子过的怎么样,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 入冬之后,粮价持续上涨,大部分的粮食都握在池晏的手里,周边城市的粮食深秋就停产,大批囤积粮食的粮商不会在初冬就把粮食出手,他们要等到粮价最高的时候再卖。 旅馆的壁炉再次燃起了木炭。 之前池晏花钱买的煤炭也被送回了萨克德,让地精和矮人们锻炼更好的钢。 此时的池晏坐在壁炉前,看着莱恩把卡坨从炉灰里扒出来,然后清洗干净,剥开皮送到自己面前。 池晏躺在他让人造的摇椅上,吃着卡坨,喝着糖水,然后跟克莱斯特说话:“那群弗兰度人在干什么?” 魔族盯着那群弗兰度人,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回来汇报。 克莱斯特:“他们打下了几个村庄,现在留在一个村子里。” 池晏奇怪道:“附近城市的领主就没有想去打他们的?” 克莱斯特挑挑眉,嗤笑道:“没打到自己头上,几个村子而已,税收也不属于自己,他们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 池晏:“……” 傻成这样,大部分贵族都应该回炉重造。 要是所有贵族都有女王的野心,肯蒂斯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面包房开业了吗?”池晏问莱恩。 莱恩连忙说:“早就开了。” 面包房之前一直是开着的,毕竟贫民窟的人就靠这个工作填饱肚子挣钱,这次又扩大了规模,除了贫民窟的人以外,莱特那边也会推荐人过来。 莱特现在底层平民中间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无论他中间有做错过什么,只要他能给穷人们提供工作和住所,他的位子就是稳固的。 相比之下,这一年贾斯特能做的事就太少了。 女王现在已经完全把他甩到了一边,跟贵族们打得火热。 贾斯特走不了,回不来,在王宫里也憋屈,待遇一落千丈。 他自己也接受不了这个落差,几次传口信过来,都表示自己一定会找到机会让女王重新宠信自己。 要池晏说,贾斯特不用再继续忙活了。 女王一开始用他,是因为身边没人,只能用贾斯特这个在圣城没有根底的人,现在女王身边围了那么多人,个个都可以为她所用,她就不会再把忠奸难辨的贾斯特看在眼里了。 不过今年女王倒是下达了加冕之后的第一道王令——不允许粮商大肆涨价。 粗看是有用的,因为有卫兵巡逻,粮商还就真的没有提高粮价,但与之相对的是,粮商们不卖粮了。 既然不能涨价,那就不卖,等之后能涨价了再说。 原本初冬的粮价平民还能接受,多凑点钱买点豆子回去也凑合。 结果来了这一出,平民连豆子都买不到。 哪个商人不想发财呢? 不想发财的就不会当商人了。 就连莱恩都说:“女王想的太不全面了。” 池晏哭笑不得:“你说说,怎么不全面?” 莱恩自觉自己常年待在池晏身边,受到了池晏熏陶,比多数人都要聪明,因此有些得意地说:“她只看到了平民,那还要看商人呢,她给了平民好处,那也要给商人好处才行,不然商人为什么要听她的?” 莱恩的想法很朴实——人人都是逐利的,平民听话,是因为听话有好处,一旦听话没有好处了,平民即便不敢光明正大的搞事,也会小动作不断。 商人听话,当然也是因为有好处。 现在女王只给一方好处,另一方当然会不爽。 他反正没什么政治头脑,想法很朴实。 另一个男仆在旁边说:“不是这样的。” “商人不听她的,不是因为她没给他们好处,而是因为她的拳头不够大。” 莱恩:“可是就算女王的拳头很大,商人不高兴的话,还是会想办法。” “我听外面的人说,以前有个贵族得罪了商人,商人就在送给他的粮食里的下毒。” 那个男仆和莱恩一起看着池晏,等着池晏给他们评个对错出来。 池晏手里捧着热糖水,笑着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女王的权力不够大,拳头不够大,考虑的也不够周全。” 池晏:“你们有时间可以到街上去走走,看看商人和平民在做什么。” 男仆和莱恩互看一眼,都有些惊喜。 池晏十分温和地说:“你们能做的事越多,我越开心。” 他不希望等他坐上那个位子的时候,手底下没几个可用的人。 弄权的人越少越好,能做实事,头脑聪明的人越多越好。 池晏的士兵打完那十几个城之后,就在距离圣城不远的地方驻扎下来,跟弗兰度人不同,他们是被请进去的。 那个原本招待过伯里斯的小领主治理城市的本事不大,但对危险的感知很清晰,他发现有弗兰度人的踪迹后,就想方设法给池晏写信,给池晏说好话,甚至掏空了家底给池晏送礼,表示自己这里可以接纳池晏的士兵,他什么都不会管,只求被欺负的时候池晏能让他的兵给自己做主。 池晏想了想,就直接让士兵们过去了。 与之相对的,斯德丁的商人也都往那座小城去了。 粮食卡的紧,但其它东西卡的不紧,那座城的平民能在冬天用比春夏还低的价格买到木炭和盐,还有肉干熏肉等等,接纳士兵接纳的也快。 除此以外,池晏还让士兵对城市周围进行巡逻,常常换人充当维护治安的卫兵。 小领主治理的城市叫图拉,是一座人口不足三万的小城,但这座城曾经也是辉煌过的,其它城市人数还不到一万的时候,它就有三万了。 这么多年过去,其它城市明面上都有八万人了,图拉的真实人数还是三万。 小领主和他祖先都是一个脾气,大本事没有,躲事很厉害,就这么平平安安的过到了现在。 平民对这座城也算有归属感。 对图拉的平民来说,士兵入驻带来的最大变化就是,街上除了人族以外其他种族变多了。 士兵里不少都是其它种族,女矮人最多,女矮人肌肉发达,身体健硕,一个人就能扛起一大块木料,对一些人族男人来说拿着都不算轻松的钢刀,她们拿着就和拿小木棍没什么区别。 商人的到来,让图拉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内娜就是生活在图拉的普通女孩,她的一家住在靠近城边的地方,不算富裕,但也不算特别穷,去年她家为了买粮把钱都花光了,今年春夏妈妈找不到活干,爸爸和哥哥只能去干最累的体力活挣钱,但没能存下多少,快要入冬的时候,她听见爸妈商量着,要把她嫁给一个瘸腿的男人。 因为那个男人家里比她家有钱。 把她嫁过去之后,家里就能得到一笔钱,谁都不会饿死。 而她过去,她也不会死。 内娜不愿意去,她看到过那个男人,对方不仅瘸腿,脾气还很不好,动不动就要打人。 可她也知道,对这个家来说,她嫁过去是最好的,一家人都能活下来。 她不想死,所以她只能嫁。 可转机忽然来了! 内娜那些曾经在图拉待过的士兵回来了,甚至比之前的人数更多。 她曾经偷看过他们。 她最喜欢看那些女兵,她们穿着和男人一样的裤子,拿着武器,看起来那么高大,那么厉害! “内娜!你去哪儿?”妈妈看着内娜又要往外跑,连忙站起来阻止,“今天说好了,我们要去阿尔瓦家里看看,谈谈你和他的婚事。” 内娜听见这个就害怕,她咬着牙说:“我出去看看,很快就会来!妈妈你别担心!” 妈妈知道女儿害怕,可她还是说:“这是最好的选择,内娜,你不是一个小女孩了,你嫁过去之后就能吃饱肚子,我们家也能熬过这个冬天,否则一家人都得……” 内娜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丢下一句:“我马上就回来!” 然后逃离了这个家。 她知道爸妈很爱她,哥哥也很疼她,她应该为这个家庭牺牲,但她还是不甘心。 于是她跑向士兵们驻扎的地方,悄悄的躲在树后看那些女兵。 只有看着她们的时候,内娜才能找到一些安慰,她多想和她们一样,能穿上裤子,跟男人站在一起,而不是嫁给一个瘸子,当一个逆来顺受的妻子。 一个被“卖”过去的妻子,到时候会有人尊敬她吗?她未来的丈夫难道会看在她是他妻子的份上而不打她吗? 结婚之后,她就不能随便出门,她会不停生孩子,就像她的母亲一样。 她母亲生了八个孩子,只有她跟哥哥活了下来,现在她母亲又怀孕了,再过几个月,家里就会多一个人。 那样的未来太可怕了。 她自己都能想象到,她的肚子会大了小,小了大,而她的孩子,却活不下来几个。 内娜蹲在树后,一双眼睛贪婪的看着那些正在训练的女兵。 除了女矮人以外,也有一些女牛头人和女人族。 女矮人和女牛头人生来力气就大,只要食物和营养跟得上,她们的力气比同族的男性更大。 人族就不一样了,她们受困于生理差距,只能付出更多努力才能留在军营里。 她们大多是孤儿,无处可去,也不愿意找个男人,就报名参军,进行魔鬼训练。 池晏也没有因为她们是女人就不允许她们参军。 毕竟在现代,女格斗家打败男格斗家的不在少数,他看新闻还看过退役女特种兵一个人战胜四个男兵。 而且女兵多了也能给女人解决一些岗位。 尤其是女兵还比男兵努力,能让他们良性竞争。 内娜看着一个女矮人把一个男兵打趴在地上,拿着自己的武器不停的呐喊。 女兵们在旁边叫好,男兵自己灰溜溜的逃回群体,被其他男兵推搡打趣。 女矮人得意道:“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内娜知道这个女矮人的名字!她是内娜最崇拜的人! 军营里经常会举行这样的活动,士兵们互相挑战,只用木刀。 女矮人很少输,尤其是这个叫杜达的女矮人,她从来没有输过! 她一直这么意气风发,男兵经常向她挑战,对她不服但又尊敬。 内娜想成为杜达这样的女人。 即便杜达是女矮人,内娜都想成为女矮人了。 这样她就能有健壮的身体,能干很多体力活,家里就舍不得把她嫁出去了。 杜达跟战友们炫耀之后就到一边去喝水,她的手臂上有一道长而狰狞的疤,这是她的功勋章,所以哪怕是冬天,她也要把袖子拆了,把这道疤露出来。 她一边喝水,一边看着远方,就在她准备回去接续接受挑战的时候,一颗躲在树后的脑袋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军营一个月放一天假,今天就是他们难得的假期,可以拿着军饷去买东西,吃肉喝酒。 不过杜达他们懒得去,那么多士兵,太挤了,就划拳选出了几个人帮他们一起买东西,然后自己找了个片空地比划。 内娜觉得杜达看到了她! 她连忙蹲下去,害怕被杜达看见,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杜达朝着那边走去,内娜躲在树后,不敢动,不敢跑。 直到杜达从侧面走来,手拍到了内娜的肩膀上。 内娜吓得发出一声尖叫。 杜达被内娜的尖叫声吓到了。 等内娜安静下来,杜达才用小指头掏了掏耳朵,她是矮人,站着也只有内娜蹲着那么高,但气势惊人,她一手拍着内娜的肩膀,一手掐着内娜的下巴,迫使内娜抬头看着自己,然后恶神恶气地问:“你是什么人?来这儿干什么?说!” 杜达威胁:“你不说我就把人叫过来!用探听军事机密的罪名处决你!” 杜达自己也不知道军事机密是个啥,但听营长说过,觉得这个词非常“高大上”,就这么记住了。 内娜吓得身体僵硬,动也不敢动,她是知道杜达的,杜达的拳头能砸碎她的脑袋,她闭着眼睛,用英勇就义的无畏语气说:“我、我是专门过来看你的!” 杜达一愣:“啊?” 内娜闭着眼睛继续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女人!我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杜达眨眨眼,脸颊和耳朵忽然红了,她不自然的收回掐着内娜下巴的手,抠了抠自己的脸颊:“咳,我是挺强的。” 杜达来了自信:“那些男兵都不是我的对手,等我以后打得过教官了,我也能当教官。” 教官都被克莱斯特大人调教过,她打不过他们,但不是因为力气,是因为技巧,所以她一直在钻研,希望能立下战功,将来也能成为教官。 比较现在教官都被称为将军呢。 这个称呼就特别好。 内娜颤巍巍地睁开眼睛,看着杜达:“我、我也想当兵。” 她是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她当了兵,就能拿军饷了吧?拿了军饷,家里人冬天就不会饿死,她也不用嫁给那个会打人的瘸子。 杜达没有一口拒绝,她只是说:“你是图拉人?” 内娜连连点头。 杜达又问:“你父母同意吗?” 内娜咬着下唇,她声音嘶哑地问:“他们不同意就不行吗?” 杜达:“那得看你的年纪,你要是成年了他们不同意也没有,你要是没成年就不行。” 内娜眼睛发亮:“我十七了!” 这个时代十四岁就算成年,条件不好的,女人给家里干活到二十多岁的也不少。 穷人结不起婚,女儿二十多岁没结婚的比比都是,反而是有钱人家,贵族之间,童婚非常常见。 一位三十多岁的子爵,就娶过号称年纪最小的新娘,新娘到他家的时候还是个婴儿。 就因为新娘的父亲是个公爵,且公爵只有这一个女儿。 不过也因为新娘年纪太小,送婚的途中生病,刚到目的地就夭折了。 杜达:“当兵可没那么容易,你得通过考验,你这么瘦,不可能的。” 内娜不太甘心:“我……” 杜达想了想:“你要是想来也可以,医疗队还差人。” 医疗队是个平时比较清闲的队伍,忙起来却得脚尖碰脚跟,原本是一直想招人的,但无奈当兵的不愿意转过去——当兵的军饷多一点,而且更好挣军功。 杜达也不担心内娜是奸细,反正她们在军营里也出不去,而且从来都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除了教官之外,其他人根本没有自主行动的自由。 就连打仗,也是她们这一秒知道要打仗,下一秒就要出发,没有反应的时间。 而且大人也之前也说过,最好能团结当地人,不要把人拒之门外,不管人是好是坏,只要进了军营都能掰过来。 高压的训练,封闭的环境,人会很快被环境同化。 内娜从进军营,见排长,再到被领到医疗队,确认加入医疗队,整个过程都是晕晕乎乎的。 她都不敢相信,她这么简单就进来了。 然后她就得到了一天时间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也可以反悔,反正明天早上不来,就默认她反悔了。 医疗队倒是挺高兴,他们不太欢迎男人,主要是男人手重,态度又差,经常包扎的时候把士兵包得哭天喊地。 受伤都没哭,裹伤裹哭了,这像话吗? 医疗兵的女兵平时也要进行体力训练,免得忙起来体力跟不上,虽然平时军饷不多,可打仗的时候军饷就多了。 打一次仗挣的钱能好吃好喝过一年。 天快黑的时候,内娜才迷迷糊糊的回到了家——这自然错过了去瘸子家谈婚事。 “内娜!”一家人都坐在桌边,表情严厉,带着斥责的看着她。 内娜扶着门框,慢慢的走了进去。 她哥哥问她:“你想怎么样?只要你嫁过去,以后你就能不愁吃喝,冬天再冷也不会饿死冻死,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好事!” 妈妈也说:“内娜,我们没多少钱了,是,那些商人过来,盐和肉都比以前便宜,可再便宜,我们也不能光靠肉填饱肚子,再便宜,我们的钱也用不了多久。” 爸爸说:“内娜,他们家愿意多给我们五百枚铜币。” 这是一笔大钱了! 结婚税男方负责交,零零总总要给他们家一枚银币的聘礼。 这样的好事,邻居们早就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他们固然心疼内娜,但无路可走的时候,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嫁出去的内娜至少不会饿死冻死,家里也能缓一口气。 内娜不敢过去,她站在门口,随时准备跑,她扒着门框说:“妈妈,我不嫁人,我找到工作了。” 妈妈无奈道:“你能找到什么工作?” 内娜的妈妈原本是洗衣妇,给妓院或是有钱人家洗衣服,洗一整天能挣一枚或两枚铜币,可她已经一年没能挣到一枚铜币了。 内娜:“我在军营里找到了工作!我明天就可以过去,去当医疗兵!” 她骄傲的抬起头,军营愿意接纳她,是不是证明她也有比别人强的地方?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肯定! 一家人都长大了嘴:“什么?!” 内娜:“我问过了,医疗兵一个月有五十枚铜币,还能分到一袋小麦。” 如果不要小麦,只要钱,那就能得到一百枚铜币,也可以把小麦换成糖盐肉干等等。 一家人都站了起来。 “真的?!!” 内娜被家里人的态度吓住了,她连忙点头:“真的。” 她还说:“我力气小,瘦,所以只能当医疗兵,听说那些士兵一个月能拿到一百枚铜币,还能得两袋小麦,但是士兵的小麦只能折换成糖和盐,不能折换成钱。” 爸爸连忙问:“他们为什么会同意让你去?” 哥哥也问:“我们也能去吗?” 他们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好像要把她吃了。 内娜点头说:“很容易的,我去见了一位大人,大人问了我多大,身上有没有病,能不能吃苦,我答完之后就可以了。” 内娜:“军营里每隔三天可以吃一次肉!” 一家人都咽了口唾沫。 内娜:“一天三顿饭,都是很稠的糊糊,能填饱肚子,有时候还有饼。” 在穷人眼里,没什么比能吃饱更有诱惑力的了。 妈妈对内娜说:“快进来,你仔细跟我们说一说。” 内娜还是不敢进去,还对妈妈说:“军队后勤也差人,差洗衣服做饭和缝补衣服的人。” 妈妈一愣,然后咽了口唾沫问:“也能吃饱?能挣钱吗?” 内娜:“每个月能拿到三十枚铜币,但是包饭。” 妈妈看了眼自己的丈夫。 “真的能进去?内娜,你不要骗人。” 内娜:“我从来不骗人!” 然后内娜在跟家人的交谈中慢慢放下了戒心,走进了房子。 跟把内娜嫁出去,得到一时的好处相比,能找到工作挣到钱才更好,内娜不嫁出去也很好,她嫁过去了,丈夫如果打她,不爱她了,家里人也没有任何办法。 但内娜能有活干,不会饿死也很好。 要是家里人都能有工作,那就更好。 “虽然打仗很危险,但没有饿死危险。” “是啊,要不明天配内娜一起过去,要是能进去最好,要是不能进去……” 内娜连忙说:“我在军营里有吃的,你们要是不能进去,我就把我得到的钱和粮食都给你们。” 一家人最后达成了共识。 他们也清楚靠别人是靠不住的,但之前是没有选择。 现在有选择了,当然是自己干活更好。 就这样,内娜第二天早上领着一家人去了军营。 内娜的妈妈倒是很快进去了,毕竟后勤一直缺人,挣得不多,还得跟着军队一起走,搬运锅碗瓢盆,洗衣服缝补,遇到危险还得自己找地方躲藏,斯德丁那边的人都不愿意干,一个月就三十枚铜币,哪怕去奥特利养鸡也不会比这挣得少。 倒是她爸爸没通过,年纪大了,又不会任何战斗技巧,没能进去。 哥哥因为年纪轻,还有一把力气,倒是过了。 这样一来,一家人就内娜的爸爸没能进军营。 内娜的爸爸面子过不去,回去的路上一直抱怨自己是这些年饿的,他年轻的时候也很强壮。 家里人也没有刺激他。 内娜得到批准之后,陪着妈妈和哥哥回去收拾东西。 从今天开始,他们就要住进军营了,之后一个月才能出来一次。 内娜的爸爸一个人留在了家里,手里还得到了一些钱和粮食——军营提前预支了一半的军饷。 总之足够内娜爸爸这个月吃饱了。 内娜的爸爸一个人在家闲的没事,就去找亲朋好友和邻居聊天,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当兵不难了,还知道当兵有饱饭吃,有钱拿。 一时之间图拉的适龄男女都守在军营外。 他们才不管打不打仗,自己会不会死,只知道这个冬天没有钱和粮,他们一定会饿死冻死。 相比之下,军营是个好去处。 就这样,图拉空了半个城。 年轻未婚男女,甚至已经结婚的男女,都成了池晏的士兵。 原本不到五万人的军队,扩充到了六万多,还都是成年男女,一个老弱病残都没有——后勤除外。 第231章 人迹罕至的小村庄, 此时正是吃饭的时间, 弗兰度士兵升起火,把豆子和麦麸倒进陶罐里一起煮。 “还要多久?”士兵蹲在陶罐旁边,饿得眼冒金星。 另一个士兵随手把干草叼在嘴里,嚼着草根,这玩意不能果腹,但嘴里有东西咀嚼,总能给自己一点安慰。 叼着草的士兵看着远方, 他们打下座村庄, 村里原本的人死的死逃的逃, 但也没能让他们的日子变好过,这些粮食都是原本村里人的存粮, 本来就不多,他们又有这么多人,将军让他们少吃点,可都是壮年男人,再省着吃也吃不了两天。 “还不如在弗兰度。”士兵咽了口唾沫, “在家里,总能找到点吃的。” 旁边的人说:“将军会想到办法的。” 一群人守着陶罐,都在不停的咽口水。 煮好的豆子也能当饭吃, 勉强能垫点肚子。 “我想回家了……”士兵垂头丧气地说, “来这儿这么久, 我想回去。” “别说这个。”另一个人连忙喝到, “你想受罚吗?” 士兵闭上了嘴。 他们都想回去, 但不敢说。 这里不是他们的家,他们也不会肯蒂斯人的语言,圣院垮掉之后也没人再给他们送粮食和武器。 以前武器损坏了还能替换,现在武器坏了,也只能拿着坏掉的武器继续往前走。 当兵的都是弗兰度的平民,原本是活在弗兰度最底层的人,想通过这次战争改头换面,给家里人更好的生活,或者立下战功,以后也能像大老爷们一样过奢侈的日子。 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打仗,只知道打仗应该是对弗兰度有好处的。 不远处,将军站在一个小土坡上,他抿着唇,抬头看天,身边的小兵说:“将军,这里的粮食快吃完了。” 将军眉头紧皱,表情愁苦:“看看附近有哪些村庄。” 小兵:“将军,我们这么多人,就算再打下一个村庄也不会比现在更好,不如我们挑个……” 小兵继续说:“很快就要入冬了,我们除了需要粮食,还需要保暖的衣物,士兵要是冻坏了,我们就不能完成王的命令。” 他们的王明明已经快五十岁了,却还是像年轻人一样争强好胜。 从不想办法让国民富裕起来,弗兰度穷了这么多年,前几任国王和这一任一样,都认为打仗能让国家变得更强,更有钱。 然而现实是越打越穷。 将军咬着牙说:“我们去打一个镇。” 这次他们挑了一个小一些的镇子,士兵们饿着肚子,前面的人朝他们吼道:“把这里打下来!你们就能吃饱饭!” 在下雪之前,他们总算有了些许保障,镇比村大,食物也更多,镇里的大户囤了不少粮食,士兵们结结实实的吃了几顿饱饭。 但镇子依旧不够他们消耗。 毕竟商人不来了,存粮吃光了就再没有了。 他们又打下了一个小城。 接连告捷的消息也传到了弗兰度国王的耳朵里。 “陛下,这是好消息!”臣子们也很高兴! 他们的军队战无不胜,这不就证明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国王也高兴——他这辈子都在打仗,现在年纪大了不能带兵,但依旧对打仗怀抱着无上热情,他的军队出去之后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他有一支如此强大的队伍,弗兰度的强盛指日可待! “现在肯蒂斯很乱,正是我们的机会!”大臣兴奋道。 他们早就对肯蒂斯的国土垂涎欲滴了!多西和喀刹再富裕,国土也很小,弗兰度虽然大,但是一大半土地不能住人。 不像肯蒂斯,虽然没有多西和喀刹那么肥沃的土地,那么丰富的矿产,但它的国土不仅大,还是都是宜居的,一年四季天气分明,除了跟弗兰度交界的地区之外,其它地方没有一个差的,还有一条贯穿整个国家的河流,有平原有山谷,弗兰度每一任国王都对肯蒂斯跃跃欲试。 如果现在这任国王可以实现之前每一任国王的愿望,那么他的大名将永远的镌刻在历史上。 “听说圣院倒了,现在各地的贵族都在围剿那些神职人员和信徒,死了不少人,乱得不可开交。”弗兰度的大臣红光满脸,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 “陛下!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这是最好的机会,我们绝对不能放过!” 弗兰度的国王也是信心大增,他也觉得此事就是他流芳百世的机会。 他甚至觉得他说不定能跟奥斯丁大帝一样,让四个国家再次合并,实现大统一。 “让他们攻打肯蒂斯圣城!”国王激动道,“我们的士兵能一打十!比肯蒂斯的孬种更强壮,更强大,肯蒂斯人凭什么占据那么好的土地?” 大臣们这时候又懵了:“陛下,打圣城?” “圣城至少有五万士兵,我们只有三万。” 国王大笑:“国内再征一次兵!还要征一次粮,举国之力攻打肯蒂斯,我就不相信我们弗兰度打不过肯蒂斯!” 大臣们又劝了几次,国王还是咬死了不松口。 国王年纪大了,说是昏庸也不对,而是他感受到了死神的召唤,就一定要在死神到来前做一件大事。 为此,其他人或事都得为之让步。 而且国王也是真心实意的相信,他的三万人能比十万人还要能打,那都是弗兰度的战士,是悍不畏死,强大无敌的战士。 将军收到王都传来的信以后,整个人都傻了。 他送出去的信没有卖惨,是因为害怕被国王惩罚,他自己在外面,家里人可还都在王都呢。 所以他不敢报忧,只敢报喜。 下山是因为他不能让士兵无所事事,绝不能说是被打下山的。 能打赢村和小城,也是因为他聪明善战,士兵勇猛强壮,绝能不说是因为村子和小城只有平民没有兵。 所以收到信之后他整个人都说不出话了。 打?他没信心,那群把他们赶下山的人给他留下了心里阴影。 不打?一直拖着?他带兵时间不长,可他父亲也是将军,知道拖得时间越久,在异国他乡,士兵就会越来越胆小,不敢继续打仗。 他也不敢带着士兵回国。 将军愁的一夜之间白了不少头发。 还是小兵说:“大人,你不要急,山上的那些人应该不是王室的人。” 将军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小兵:“如果他们是王室的人,为什么没有对我们斩尽杀绝?” 将军想了想,懵逼地问:“不是因为我们跑得快吗?”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他们能逃跑的那么快,这大概也能算是个优……点? 小兵很有耐心地说:“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杀我们几个人,有些被砍伤的也没被补刀,不就是他们不想杀我们吗?他们为什么不想杀我们?” 将军怒了:“我是将军你是将军?你有什么话不能一次说完?还来问我?” 小兵:“……” 他只能继续说:“我们只死了不到一百人,按照当时的情况,怎么可能只死这么点?他们的目的只是逼我们下山。” “所以我认为,他们是希望我们能给肯蒂斯创造麻烦,就算我们现在去攻打圣城,他们也决不会阻止我们,说不定还会派人来找我们,跟我们合作。” 将军被说的云里雾里,脑子一团浆糊,但小兵的大概意思他还是听懂了,撇撇嘴说:“那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那么多兵,想要得到肯蒂斯不会自己打吗?我们要是跟他们合作,我们肯定……” 小兵打断他:“大人!他们是没有后援的!” 将军浑身一震。 小兵继续说:“无论他们想做什么,至少他们跟王室不是一条心,他们想利用我们,我们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 “我们背后可是整个弗兰度,而肯蒂斯分崩离析,大人,我觉得可以打。” 将军没说话,看起来在深思,其实大脑已经放空了。 他觉得小兵说的他每一句都能懂,但合在一起就让他迷茫。 小兵:“大人!肯蒂斯的人在内斗!而我们背后是弗兰度!国王陛下正在征兵征粮,我们只要攻打圣城,陛下一定会给我们更多兵和粮食。” 将军恍惚地问:“如果我们不打呢?” 小兵苦涩地笑了笑:“大人,我们还能回去吗?” 将军打了个寒颤。 他不能回去,他回去一定会被处死,他的妻子可以改嫁,但孩子一定会沦为奴隶。 他只能听从国王的命令。 就算他明知道,这个命令可能会让他走向思路。 ———— 池晏也是刚刚得知弗兰度的士兵打下了几座城,并且强迫当地平民成为奴隶——专用于打仗的奴隶,也就是炮灰,两方交战,他们就会驱赶着平民先冲过去,平民没有武器,也没有强健的体魄,他们会抓住面前的人,祈求同为肯蒂斯人的“敌人”救救自己。 他们不讲道义,也不考虑打完之后怎么统治,只是抢人抢粮,顺便威慑附近的贵族领主。 所以他们这么长时间还真就没有打过一场败仗。 有时候“狠”也是件利器。 甚至有的城市还开门投降,给他们送上粮食和衣物,献上美酒与美人。 即便还没打到圣城,圣城也开始人心惶惶。 谁也不想身边就有匹饿狼。 女王没下命令,城里的卫兵也慢慢看不见人影,商人们又再次抬高了粮价——明明不缺粮食,秋天的丰收足够满城的人顿顿吃饱,吃到明年收获,但商人们宁愿粮食变成陈粮,也不愿意贱卖。 奴隶倒是变得更便宜了。 奴隶主们抛售奴隶,就是害怕奴隶死了,本钱都回不来。 “陛下!”女仆匆忙的走在王宫的走廊上,走廊上的仆人纷纷避让,让女仆通行。 女王正站在窗口,从城堡的最高处眺望弗兰度士兵所在的方向,她眼里饱含着恨意,恨不得回到之前,再把圣院的人全部抓起来,让他们受尽折磨而死。 绞首真是便宜他们了! 女仆大步走到女王身边,这才平复了一下呼吸,对女王说:“下面的人传话回来说,弗兰度人的人数又变多了。” 女王恨道:“那群人……圣院那群人!竟然真的把弗兰度人接进来!他们想毁了肯蒂斯!” 圣院与虎谋皮,结果承担后果的却是她。 这叫她怎么不恨? 女仆低着头:“外面的领主都想向您借兵。” 领主的士兵不会太多,真的发生什么大事,只能向王室借兵。 可女王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是说:“让他们自己想想办法。” 她不敢把兵借出去,她坐在现在的位子上,比谁都清楚兵权的重要性,一旦她的士兵被借走,那还是她的士兵吗? 没有兵权的她只是一个被困在王宫的女人,她不想像那一位祖先一样,被软禁在王宫的一角里,度过暗无天日的后半生。 女仆:“可是那些弗兰度人……” 女王怒斥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吗?!” 女仆嘘声,行礼之后退了下去。 女王又站了一会儿,她想不出办法,只能去找班森叔叔。 “叔叔,弗兰度人就在我们旁边,这让我每天担惊受怕,每晚都被噩梦惊醒,我担心我们祖先赋予我们的一切都会被弗兰度人无情掠夺,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班森叔叔,我无法用语言形容我的恐慌,我虽然是女王,但也只是一个失去父亲的女儿,失去丈夫的寡妇,我还有几个孩子……”女王对着班森哭诉,她哭得头发凌乱,眼眶通红。 班森并不了解自己的侄女,他在女王刚刚出生的时候就去了自己的领地,之后的数十年时间他都没能回到圣城。 他看着侄女,觉得女人就是如此软弱,她们就像柔弱的花朵,一点风霜就能让她们萎靡不振,一个女人,她凭什么坐稳王座? 就因为她流着王室的血。 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一点,那么他比她更够格。 他也是王室的一员,还是她的长辈。 班森一脸慈爱,老神在在地说:“陛下,你不要担心,你是肯蒂斯的主人,只要有你一句话,我相信会有无数人愿意来到圣城保护你。” 女王抓住班森的手:“叔叔,他们都是靠不住的,他们一个个……都不听我的话!只有你是我真正的亲人,我只相信你!” 班森叹了口气:“可是我能做什么呢?我已经老了,是个没什么用的老人。” 女王摇头:“不!叔叔,如果你能帮助我,我承诺将与你共享王权,我也愿意把王位让给你!” 班森一脸吃惊:“让出王位?” 女王坚定地说:“我不能让肯蒂斯在我手里灭亡,我不想在死后面对祖先们的斥责,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对外承认我女儿的身份,她将是王位的继承人,然后让她嫁给你的儿子,我的堂弟。” 班森并不是很相信,他笑呵呵地说:“殿下,我老了,没有这么大的野心。” 女王急切的表白自己:“我知道你不相信,叔叔,我不怕跟你说,如果我手里有兵,一定不会对你说这些话,可我手里其实没有兵!” 班森愣住了。 女王继续说:“我确实有五万士兵,但这五万士兵只是对外说的,不然周围的贵族怎么会听我的话,怎么会让我成为国王?” “实际上我只有一两多不到两万的士兵,还有几千是奴隶。” 女王捂着脸哭起来:“叔叔不信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取信叔叔,叔叔,我现在就愿意公布我女儿的身份,定下她和堂弟的婚约。” 班森心里一动,他终于伸出手,拍了拍女王的肩膀,用长辈的口吻说:“我知道你不容易,我会给保利写信。” 于是第二天女王就宣布了她继承人的身份,是她的二女儿。 这个女儿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过了。 为了庆祝继承人的出现,贵族们又开始送礼。 女王让自己信任的商人把这些礼物转手送了出去,然后囤积大量的粮食,粮食不用太好,陈粮也可以,只要不会让人吃坏肚子就行。 然后她又迅速的公布了女儿和保利·乔尔斯的婚约。 再收了一次礼物。 池晏知道的时候还对克莱斯特感叹道:“我还是小看她了。” 女王立身不稳,她绝不会借出自己的士兵,就拿王位和王权,甚至自己和女儿当筹码,她对着班森低下了头,并且低得过了分。 她明白所图越多,姿态越低的道理。 只有最后的赢家才能站着笑。 在获得胜利之前,她能经受一切打击和侮辱。 克莱斯特笑着说:“她要是这点心机都没有,也就坐不到现在这个位子上了。” 她是个纯粹的权力生物,她为权力而生。 池晏:“不知道弗兰度人会什么时候进攻。” 如果他们来的比班森的军队早,那就最好不过,最好班森的军队在路上的时候攻过来,池晏就能顺水推舟的逼迫女王让位,然后在关押班森,在城外设下埋伏,让班森的军队有去无回。 但这是最好的预想,现实会不会按照他的预想走,那就是另一码事。 而现在他需要做的,是狂刷平民的好感度。 “救济所准备好了吗?”池晏问男仆。 莱恩现在管着贫民窟和面包房,池晏就另外提了一个男仆起来。 这名男仆跟着池晏的时间也不短了,以前有卡迪在,后来又有莱恩,虽然在池晏面前混了个脸熟,让池晏知道有他这号人,甚至偶尔池晏还会跟他说两句话,但并没有得到重用,现在池晏终于看到了他,对他委以重任,他激动地上前一步:“大人,都准备好了。” 池晏冲他笑了笑:“不用太紧张,好好干。” 男仆拼命表忠心:“哪怕为大人而死,我也心甘情愿!绝不会辜负大人对我的期望!” 池晏摆摆手:“去吧,好好盯着,别把好事变成坏事。” 男仆恭敬地退了下去。 克莱斯特在男仆走后才说:“他不如莱恩老实。” 池晏点点头:“老实人太多也不好。” 老实人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现代,都是偏贬义的中性词,听见老实人三个字,人们就会想到几个标签——笨,一根筋,不知道变通,手脚笨拙。 莱恩的能力就不是很行,他很忠诚,所以池晏愿意让他去做一些容错率高的工作,可一旦某个工作的容错率低,池晏是绝不敢放他去做的。 克莱斯特:“你要不要去休息会儿?” 池晏呼出一口长气,朝克莱斯特伸出手,然后撒娇道:“你抱我回去。” 克莱斯特站起来,走到池晏面前,然后把池晏抱起来。 池晏:“……” 虽然公主抱他不是很能接受,但这个抱奶娃娃的姿势,还不如公主抱! 他是不是该庆幸克莱斯特没把他扛回去? 池晏在克莱斯特的怀里笑起来。 克莱斯特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池晏抬头,吻了吻克莱斯特的下巴:“没笑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刚到这里的时候,只想生活的好一点,希望人们不要随地大小便,因为那又脏又臭,希望领地里不要有虱子,希望领地上死的人少一点。 不知不觉间他就走到了现在。 所有变化都在他察觉不到的地方。 老管家被他留在了斯德丁,卡迪也被他留在了斯德丁,大河去了奥特利,特丽丝在萨克德,艾伯特和卡尔现在在斯德丁领兵。 班迪尼克和坎贝尔夫人也留在斯德丁,还有更多人,更多他记得名字和不记得名字的人。 他们都在离他远去。 只有克莱斯特永远在他身边。 池晏满足的靠在克莱斯特胸前。 他知道,一旦他坐上那个位子,甚至不必坐上那个位子,即便是现在,他曾经的朋友,关系比较亲密的人都将远离他。 克莱斯特是他的爱人,也是他的朋友,克莱斯特扮演着对他而言所有亲密的角色。 他爱克莱斯特,这份爱掺杂着太多东西,让他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如果克莱斯特从他生命里消失,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往后的岁月。 ———— 救济所开在城边,这里的穷人最多,救济所只提供食物,虽然不多,不管饱,但是能让人活下去,不至于饿死。 女人和孩子如果无家可归,还能上二楼挤一挤,睡个囫囵觉,但是白天不允许待在里面,只能天黑以后来。 负责救济所的男仆叫哈维,他踌躇满志的来到救济所,打定主意要做出成绩,让大人看看他的本事。 以前卡迪在,他出不了头,后来卡迪走了,但莱恩又站到了他的头上。 对卡迪,他还算服气,但是对莱恩——他觉得莱恩就是走了运,没什么本事。 而且论起对领主大人的忠诚,他也不觉得自己差莱恩什么。 哈维来到救济所,在这里工作的都是从莱特那里挑来的人,这些人都是受过苦的穷苦人,格外珍惜有稳定工作的日子,哈维到的时候,发现无论是地面还是桌椅都整洁干净,一尘不染,这让他满意了一些。 在救济所正式开门之前,他跟所有员工单独谈了一次话。 “我们是来帮助他们的,但你要知道,我们的力量有限。”哈维对心软的人说,“最开始他们可能只是希望有点吃的,有睡的地方,但是时间长了他们就会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当然,要求吃得更多,住得更好。” “会有懒汉想跟女人一样,晚上能住进来。” 哈维问面前的人:“你觉得应该让他进来吗?你觉得应该让他们吃饱吗?” 对方下意识地说:“我们是救济所,应该让穷人都……” 哈维摇摇头:“你也是穷人,可你没有一直等人施舍你,你能来这里工作,是因为你足够努力,让莱特看到了你的努力。” “如果你不努力,让莱特一直养着你,你觉得莱特会养你到什么时候?”哈维继续说,“我们不能让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救济所的存在是因为大人善良,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可怜。” 哈维:“这世上可怜人和穷人那么多,你救得过来吗?大人同情他们,可怜他们,但他们绝不能因此利用大人的善良。” 在哈维“循循善诱”之下,所有救济所的工作人员坚定了一个目标——让所有得到救济的人明白,救济所的存在是因为斯德丁的领主,不是因为这些人本身。 就这样,救济所开门了。 最开始,没人敢进去,人们都不相信真的有地方可以提供免费的食物。 他们害怕进去之后就会被抓走,成为奴隶,越没人进去,人们就越不敢进去。 “西拉!”女孩们走在风雪中,大声喊着前面女孩的名字。 名叫西拉的女孩穿着单薄,嘴唇冻得发紫,她不管不顾的朝前走,对小伙伴的呼喊声充耳不闻。 伙伴们继续喊:“西拉!跟我们回去!” 西拉转过头,冲她们吼道:“不!我不能去你们家!” 伙伴们悻悻地看着她,试图安慰她:“我爸爸妈妈说了,你可以去我家。” “我妈妈也同意你去我家。” “西拉,跟我们走吧,你会冻死的。” 西拉擦了擦鼻涕:“我不去,你们回去吧。” 伙伴无奈道:“你爸爸妈妈已经死了,你……” 西拉尖叫道:“你们走开!走开!” 伙伴们互相看看,也有了脾气。 “西拉,你要倔了!” “我们回家了!你要是想通了就来找我们!” …… 西拉只是闷着头朝前走。 她不愿意去伙伴家,不是不愿意寄人篱下,而是她父母已经死了,如果她去当了别人的女儿,那还有谁知道她的父母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去年之前,他们家一直过得很好,她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从小把她捧在手心里。 别的女孩没有东西,她都有。 为了给她打造买不到的玩具,爸爸还去偷学木工活,只是为了给她做玩具。 她喜欢漂亮的裙子,妈妈就把自己的裙子拆了给她做裙子。 她怎么能去当别人家的孩子呢? 父母死后,她的姑妈带着一家人搬进了她的家里,她的表兄弟们抢她的玩具,表姐妹们抢她的玩具,她的房间也没有了,只能住在堆放杂物的阁楼里,鼻尖永远是灰尘味道,直到一个表兄半夜打开了她阁楼的门…… 西拉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只记得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表兄已经没有气息了。 她似乎先是在挣扎中踢中了他的裆部,然后他疼的蜷缩身体,动弹不了。 然后她害怕他能动之后继续伤害她,她就在慌乱中找到了一把爸爸送给她的小刀。 那是一把漂亮的小刀,只有她的手掌那么长,刀鞘上还有一颗粉色的宝石。 小刀很漂亮,她才央求爸爸买给了她,也因为她只来得及藏起小刀,所以这是她唯一没被夺走的东西。 与其说这把刀是“刀”,不如说是装饰品。 但因为短,所以不容易折弯,又因为小,所以适合她用力。 因为爸爸以前常常会打磨,所以足够锋利。 她就在恍惚间,对着表兄的背捅了下去。 她害怕极了,她不敢停手,她害怕表兄打她,害怕表兄叫来其他人。 所以她捅了一刀又一刀。 直到表兄趴下去,再也起不来。 然后……她就逃了,她逃了出来,去找自己的伙伴。 但她又不敢说她做了什么,又不愿意去伙伴们家里,才会像刚刚一样让伙伴们离开。 西拉走在寒风中,街上没什么人,有些角落里还能看到因为饥寒交迫而死的流浪汉。 她又冷又饿,拖着两条瘦骨伶仃的腿往前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可能她很快就要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了。 就在西拉自己都快要放弃,准备找个地方等待着去见爸爸妈妈的时候,她忽然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 那股香味钻进了她的鼻子,占据了她的所有感官,她又爆发了求生欲和力气!闻着味道朝前走。 终于,她找到了散发出香味的地方。 在她眼前的是一栋独栋的房子,围墙被拆开,让人从外面就能看到敞开的大门,大门虽然敞开,然后有厚重的布帘。 里面应该会很暖和…… 布帘可以阻挡外面的寒风。 西拉站在门外,她想进去,可她不敢。 她一直都是个乖巧的小女孩,她总是很听父母的话。 她也不想伤害表兄,她只是害怕而已。 就在西拉冻得快要倒下的时候,厚重的布帘忽然被掀开了。 一个穿着厚重棉衣的女人搓着手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台阶下的小女孩。 女孩身上穿着一件稍微有点厚度的寝衣,外面套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粗麻衣,脚下只有一双破了洞的小靴子,她冻得耳朵和鼻子全都变红,嘴唇青乌,一直在颤抖,双腿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了她身体的重量了。 女人连忙跑下去,把这个只能站着,已经走不动的女孩抱起来。 “别怕别怕。”女人把她的头按进自己的胸膛里,让孩子的脸暖和起来,还不停的安慰道,“进去喝点热汤,你很快就会恢复活力的宝贝。” 西拉紧紧揪着女人的衣服,她死死闭着眼睛,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哪怕这个女人要带她去地狱,她也跟她去。 只要有这一瞬间的温暖。 女人把她抱进了救济所里,然后检查女孩的身体四肢,确定没有被冻出大问题,只是有点冷和僵硬以后,就叫人打来温水,给女孩擦拭身体。 她牢牢记得哈维大人说的话,冻伤的人只能用雪擦身,不能直接用热水,但是没被冻伤的,只是比较冷的人,用温水就可以了。 等四肢都擦过之后,西拉也恢复了一点力气,她怯生生地坐在木凳上,脚还在女人温暖的手心里,她有些不好意思,想把脚收回来。 女人严厉地说:“要等你的脚暖和了才能收回去。” 西拉一开始只敢看着自己的脚,然后才大着胆子打量这里。 这里摆满了长桌和长椅,正中间还有个漂亮的壁炉,比她家的壁炉还要大,还要漂亮暖和。 就在她好奇的东张西望的时候,一个看起来瘦弱的男人端着一碗热汤过来了。 热汤里不仅有切成小块,泡软了的卡托饼,还有冻豆腐,冻豆腐吸满了汤汁,就是他们自己也很喜欢吃。 男人把汤碗放在西拉面前的桌面上,然后说:“你、你多、吃喝一点、汤、汤。” 他似乎对自己的结巴感到自卑,声音越来越小:“暖、暖和得、得快。” 西拉发现了男人的紧张。 奇怪的是,对方紧张了,她反倒不害怕了,她冲男人扬起笑脸:“谢谢叔叔!” 男人也高兴的笑:“你、你吃!” 女人正好也放下了西拉的脚,用厚布把西拉的两只脚包起来,西拉的鞋是不能穿了,里面全是雪水,又湿又冷。 “不要吃得太烫。”女人用手背试了试温度,然后冲结巴的男人笑,“算你想的周全。” 男人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笑得有些骄傲。 因为今天是救济所开的第一天,也没人过来,所以西拉得到了最好的待遇,不仅用热水擦了身体,还包了脚,喝了一碗放了盐和姜的热汤。 虽然西拉觉得这碗热汤的味道有些怪——她从来没吃过姜,但并不难喝,她吃完了里面的卡坨饼块,又把冻豆腐一扫而光,还把汤也喝光了。 女人在知道西拉无家可归之后就去请示哈维。 哈维在确定西拉没有劳动能力,无家可归,加上是小孩以后,决定把她留下来。 以后西拉就跟着女人睡,每天也要干活。 或是干活,其实就是随便打打杂,别让人觉得救济所会容纳人吃白饭。 西拉就这么留在了救济所。 救济所的人都很喜欢她,因为她懂事,聪明,嘴还很甜,经常干活的时候逗他们笑。 西拉也会擦桌子,扫地,学着清理锅碗瓢盆。 她很快融入了救济所的大家庭。 可能是穷人终于下定了决心,也可能是西拉的到来带来了好运,终于有人敢走进来了。 也正如哈维预料的那样,贪得无厌的出现了。 闹事的男人显然不缺吃穿,只是来占便宜的,他虽然穿的不是细麻,但也是结实的没有破洞的粗麻,脚下还穿着长筒靴,身材也很健壮,一点也不像吃不饱的样子,他喝了一碗汤还不够,拿起碗,吼道:“我还要一碗!一碗够喝什么?哪个男人只喝这点就能饱肚子?你们说是不是?!” 女人和孩子们低着头,只敢喝自己的。 但也有男人跟着他。 “就是!这点汤也就够女人和小崽子喝,我们可是大男人!” “男人怎么能只吃这点东西?!” 救济所的人慌了神,只能马上去请哈维。 哈维走出去的时候对他们说:“看好了,多学一点,不要次次都指望我。” 然后哈维就走了出去。 哈维过去之后,男人们叫嚷的更厉害。 他们在这里吃了几天白饭,就觉得自己可以对救济所指手画脚。 救济所给他们吃的,那是应该的,没让他们吃饱,那就是错的。 没让他们一直待在这里,给他们提供房间和住的地方,就是罪大恶极! 难道那些女人和小崽子,该比他们这些大男人过得更好吗? “再给我来一碗。”男人冲着哈维嚷嚷。 哈维有一张好看的脸,身材削瘦,看起来没有任何威慑力。 但哈维忽然吼道:“滚出去!” “全都给我滚出去!” 救济所里的人都愣住了。 哈维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继续吼道:“你们以为我是求着你们进来的吗?” “你们以为这里的粮食是为你们准备的吗?” 哈维一拍桌子,一群卫兵从门外走进来。 哈维指着领头的男人说:“把他们全部赶出去,以后都不许再进来!” 卫兵一出现,男人也不敢闹事了,这些卫兵跟王室的卫兵可不一样,都是池晏留在身边的精英,说句不夸张的,一个打十个可能有点问题,但一个打五个绝对可以。 哈维又说:“不止是这几个人。” 他冷着脸:“是现在在这里的所有人。” 哈维:“你们是不是以为,别人闹事,你们不管,他们闹到的好处你们也能拿到?” 他嗤笑道:“别想太多,我们只救好人,不救贪得无厌的垃圾。” 哈维对卫兵说:“动手。” 第232章 救济所是个新鲜东西, 以前虽然也有富裕人家施舍,但都是隔三差五,也不讲什么秩序, 东西丢出来, 谁抢到就是谁的。 但是救济所不是这样, 每天定时定点, 过时不候,除非真的要饿死了——但真正快要饿死的人也走不到救济所。 女人和孩子如果无处可去, 晚上可以睡在救济所的二楼,还有棉被盖,棉被做的很大, 一张棉被可以盖住五六个人。 但是白天她们得自己找地方去, 除非有重病,否则不能待在救济所。 哈维赶过几次人之后, 再也没人敢闹事了, 哪怕有人想多要一碗,都会被其他人斥责怒骂, 其他人唯恐自己被牵连, 以后再也不能来了。 哈维不跟这些流浪汉讲什么同情心, 他没有把救济所当成“公益”来做。 他是把救济所当成自己的事业,给池晏的投名状来做的,他必须得把所有不利因素铲除, 达到设置救济所的目的。 毕竟救济所就是花钱的, 粮食像水一样流出去, 要收获的却是无形的东西。 他得确保这些无形的东西能收到。 以前他不如卡迪,难道现在还能不如莱恩吗? 最开始救济所来的都是人族,后来陆续来了些其他种族。 就和去年一样,冬天奴隶卖不出去,养着又费粮食,死了还要费人手去掩埋,奴隶主们直接就把奴隶“放”了。 如果死了,他们省一笔钱,如果没死,明年春天再抓回来就行,怎么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被“放”出来的奴隶里矮人和地精居多,牛头人一个都没有,人族奴隶也有不少。 其它地方都是其他种族的奴隶多过人族,只有圣城是人族奴隶多过其他种族。 毕竟有钱人买奴隶,更喜欢买人族。 每天早上天亮,救济所就开门了,前一天晚上住在这里的女人和孩子就会下楼,领一碗汤,吃完之后就离开救济所,她们有些会找背风的地方熬过早上,等中午再去领一碗汤,有些则是去找活干,比如去附近的山上捡柴,弄到城里来卖,普通平民担心上山把自己冻出好歹,除了穷人以外,稍微有点钱的都不会选择上山砍柴。 木炭虽然好,但也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多数还是靠秋天积的柴。 还有些活,比如给商人搬货,一般都是找力气大的男人,女人能找到的活太少了。 哈维告诉池晏的时候,池晏就准备团结女性——救,就要救急,女人显然比男人急。 虽然池晏是男人,但他也觉得大部分女人比男人懂得感恩。 尤其是底层女性,因为生存环境太恶劣,又被多年压迫,只要得到一点好处,她们就会感恩戴德。 那种自私自利,恨不得吃了好处再带一堆东西走的女性没有男性多。 “把救济所后面的那栋房子清理出来。”池晏对哈维说,“给她们提供个住所,再给她们找个工作,最好是能在房子里做的工作。” 哈维的表情有些迟疑。 池晏看着他:“有什么问题吗?” 哈维连忙说:“没有,大人。” 池晏笑了笑:“如果你做不到我可以安排其他人。” 哈维差点就给池晏跪下了:“不,大人,我可以。” 池晏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我相信你。” 提供住所并不难,困难的是给她们找一个可以在房子里做的工作。 哈维愁了一晚上,差点抠破了自己的脑袋,再抠下去就要秃了。 最终他还是想出了办法,给女人们安排了裁剪和缝制成衣的工作——毕竟之前在萨克德,领主大人就是这样干的。 至于销路,那就到时候再说吧,反正领主大人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给她们工作,让她们有活干,别让人以为可以吃白饭。 至于钱,那是没有的,只包食宿,按件记分,然后靠分来换食物。 分低得不能换食物的,那就只有一碗能保她不死的汤,里面会有一些豆子,饿不死人。 女人们开始干活之后,哈维惊奇的发现她们中间那股气死沉沉的气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和跟感激,她们甚至每天都要都要询问哈维给她们提供住所和食物的大人现在过得怎么样,是否健康,她们甚至每天还要花一段时间为池晏祈祷。 虽然也不知道是在向哪个神祈祷。 毕竟女王还是王后的时候抓了那么多圣民,早就没人敢向圣灵祈祷了。 “希望善良仁慈的大人能永远健康。” “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生活。” …… 哈维越来越轻松了,没人再敢到救济所闹事,穷人们领到一碗热汤,吃完之后可以在座位上坐着,等救济所要关门的时候再离开。 可能是因为贪得无厌的人早早的受到了惩罚,所以人们很遵守“规则”,不多吃,也不想着要拿走,但一天两顿能得到保障。 如果是小孩子和身体孱弱的女人,还能得到一块饼干。 只是男人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有些男人只能在背地里说几句,不敢闹出来。 他们对池晏是没有感情的——有一口吃的很好,但这口吃的是谁提供的,没有那么重要。 哈维也是这时候才真正发现,“好人”和有“感恩之心”的人,才是人群里的异类。 当所有人都把这当理所当然的时候,那些有感恩之心的人也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可他不能撩挑子不干。 只能另辟蹊径。 哈维只是暗示在救济所工作的人可以向穷人们表达对领主大人的感激。 救济所的工作人员都比较单纯,没有一个听出了哈维的言外之意,他们还真就老老实实的感激了。 比如打饭的时候,工作人员会说:“感谢领主大人给我们食物。” 用餐之前还要一起念:“感谢领主大人的仁慈和善良。” 给受伤的人处理伤口时也要说:“感谢领主大人的慷慨。” 哈维:“……” 但出乎哈维预料的是——这竟然很有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念叨的太多的缘故,来救济所的人竟然真就开始跟着一起说一起念了。 并且态度越来越虔诚,如果有人在用餐或领饭前不这样说一句,还要被其他人用怪异的眼神看着。 工作人员有时候还会加入穷人们的聊天队伍。 ——毕竟喝完一碗汤要不了多长时间,人们都习惯坐在桌旁,一边聊天一边等着救济所通知他们离开。 西拉有时候也会加入交谈,她是个早熟的孩子,能够听懂大人嘴里的话。 “刚刚有个人没有祷告就吃饭了。”一个鼻毛很长的瘦小男人说。 另一个人接话道:“他不知道是谁给了他活命的食物!真是让人恶心。” “这样的人就不应该给他食物。” “大人对我们好,是因为我们有一颗懂得感恩的心。” “对,那样的人不配得到食物。” 西拉认真的听着,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 就是这样的!比如她,也是因为领主大人,才能活下来,才能有饭吃,不感恩的人怎么配得到救助呢? 瘦小男人继续说:“就是因为那种人多了,才会让我们现在不能一直待在救济所里。” 他们现在觉得,自己之所以不能得到和女人同样的待遇,是因为他们中间有人不感激领主大人。 既然如此,他们就要表现的比其他人更讨厌他们。 时间久了,他们就真心实意的认为自己感激池晏感激的要命,谁说池晏一句坏话,他们就要跟谁拼命。 说到底,就是在保护自身利益。 哈维的目标,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完成了。 导致他后来想想,也没能整理出什么有用的经验。 哈维甚至觉得——可能是天母在眷顾自己的? 比起哈维这边,莱特那边更加顺利,他吸纳的穷人比哈维更多,他也比哈维更具有领导力,哈维只需要给员工们分配工作,莱特却要给数千穷人分配工作,还要团结他们,但比起哈维东一榔头西一棒的手腕,莱特是细水长流,温水煮青蛙式的。 他让所有人记住,只有池晏在这里,他们才能过现在的日子。 等池晏一走,他们又是无家可归,没有工作,没有饭吃,连畜生都不如的底层人,甚至还不如在主人面前比较有用的奴隶。 哈维用分化内部的方式让人们不得不敬爱池晏。 莱特则是利用人们对过去生活的恐惧,让他们只能选择拥护池晏。 池晏看到两边的报告时,就觉得莱特比哈维更强。 哈维目的是很明确,但是能成功全靠运气,没有清晰的行动规划,要是运气差点,那就真是除了散财以外没太大用。 莱特就不同了,他一点都不急切,不急于一时,也很清楚自己在每个阶段要做什么,当他要取信于穷人的时候,他绝不会把池晏拿出来说话。 池晏对克莱斯特说:“莱特很适合搞事情。” 克莱斯特正在给池晏剥卡坨皮,掰成小块后送到池晏嘴边。 池晏“啊呜”一声吃了进去。 圣城里,希望池晏永远不要走的请求声越来越大。 大到所有人都不能再忽视的地步。 第233章 天气变得更冷, 池晏从贾斯特那里得知,女王的叔叔,班森·乔尔斯派人去他的领地,召来了十万士兵。 先不说这十万有多少水分, 至少证明了女王把他说动了,不管付出了什么代价,他的士兵只要来了, 就可以保住女王的权势和地位。 但池晏绝不会让那些士兵轻易到达圣城, 就算到了,也必须战力大减。 同时也得让弗兰度士兵尽快进攻圣城。 池晏让克莱斯特直接带着魔族去阻截班森的士兵。 如果他预料的没有错,现在弗兰度那边应该正策划着怎么攻打圣城——不打才是脑子有问题。 以前两国开战, 都是边界先爆发矛盾, 从外往里推进, 要付出的代价更大, 路上的每一座城和关卡,都意味着要付出更多人命。 但圣院却给弗兰度开了另一条路,弗兰度的士兵现在直接就在圣院不远处,到时候弗兰度的士兵里应外合,难度瞬间小了几个等级。 对弗兰度来说,这是最好的机会。 如果他们连这个机会都不会把握,池晏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现在池晏只需要耐心等待,当弗兰度士兵有动静之后, 他再次切断了圣城的粮食供给。 虽然现在城外的几条关卡都是女王的士兵, 但商人们还是对池晏言听计从——毕竟池晏财大气粗, 他们的货物不用花时间花人力运送,池晏的人就能来拖走,价格还高于他们的心理价,怎么可能不卖? 但这也只针对粮食。 不仅没有反对的人,还有些贩卖工艺品和肉类的商人后悔,早知道池晏今年也收粮,他们就直接卖粮食好了。 卖工艺品和肉,卖是能卖出去,但肯定没有粮食省心,挣得还多。 有了去年的经验,不少吃到好处的商人幸灾乐祸,觉得还是自己有先见之明。 粮食源源不断流进池晏的手里,这些粮食一部分充作军粮,一部分放到救济所,还有一部分交给莱特。 现在圣城的穷人几乎都站在了池晏的身边,他们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就必须得维护池晏。 当两边的利益完全捆绑之后,才能统一战线。 池晏不是不相信人性,只是不愿意去试探人性。 他读书的时候,学生之间都还有勾心斗角,亲戚之间背后都要说坏话戳脊梁骨,光凭感情,说什么都是虚的。 连爱人之间都经常不是那么一回事。 既然他前期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就不能给他们反手捅他一刀的机会。 不过这个时期的穷人也没什么力量,最多给池晏一点“民心”。 毕竟就连在现代,近代史上都是先团结的工人阶级,农民那都是后期方针改变。 —— 与圣城的暂时平静相比,弗兰度的士兵显然已经有些忍耐不住了,他们的食物还没有吃完,但也不能顿顿吃饱,毕竟有这么多人,敞开肚皮吃,再多的粮食也吃不了多久,而且还要留下一部分,之后打仗充当口粮,将军又收到了几封信,都是国王催促他开战。 将军硬着头皮拖到了现在,实在不能继续拖下去了,再拖下去,他担心国王不会允许他们再回弗兰度。 他家人还在弗兰度,即便他狠心抛弃家人,他的士兵也没有那么狠心。 家之所以是家,除了家里的人以外,还有家乡的土地,家乡的一草一木。 “将军?”小兵正在给将军洗内衣,作为将军的亲兵,他有一堆事需要忙活。 内衣洗了还不能晾晒,这个天气挂出去就是冰坨子,只能扭干以后在室内慢慢烘干。 将军坐到椅子上,叹了口气:“陛下又在催我了。” 小兵也无话可说,他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将军,冬天结束之前,我们必须要打过去。” 不打过去,他们没法交差。 而且小兵也觉得他们将军实在太胆小了,这种性格说好听了是谨慎,说难听了就是胆小。 他们都已经走到这儿了,从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没有退路,要么打要么逃,总得选一条路,可将军既不敢逃,也不敢跑。 多亏他有个好姓,生下来就是贵族,否则按能力,下辈子他都当不了将军。 命运有时候总是垂青傻子。 小兵悄悄的叹了口气。 但他们确实不能再等了。 将军失眠了两天,每晚都睁大眼睛看着头顶,头疼欲裂,但就是睡不着。 他的母亲就掌握着兵权,从小到大,他都生活在母亲的铁血教育下,从会走路开始就要学会拿武器,十岁就被母亲丢到士兵当中,和士兵们同吃同住。 可即便是这样,母亲死的时候仍然不想让他接任。 只是除了他以外,母亲没有另外的孩子。 那时候他还不服气,他也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差,现在他明白了,母亲没有错。 是他……接不下这么重的担子。 他可能能当个厉害的士兵,但当不了厉害的将军。 他总是希望把一切都安排好,稍有风险他就想换一条路走。 最后哪一条路都没有走通。 前段时间他总是做噩梦,梦见母亲站在风沙中,手里拿着重剑,一次又一次把他打趴在地上,他哭着喊着问:“母亲!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是你的孩子!” 母亲只是抿着唇,用一种怜悯的,悲哀的眼神看着他。 “布德,你总是不明白,我们对陛下来说,只是一把刀。” “如果这把刀没有杀人的本事,没法打胜仗,我们连路边的石头都不如。” “其他贵族有自己的领地,我们没有,我们只能依附于陛下。” 母亲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的母亲并不是个美丽的女人,她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活在风沙中,双手布满老茧,脸上的皮肤被风吹的皲裂,因为只用重剑,她的手臂比男人的更为强壮,但她的脊梁却再也打不直了,她只是说:“布德,如果有一天你死在战场上,不要怕,妈妈一定在等你。” 后来,母亲死了。 母亲死的那几天,他该吃吃该喝喝,甚至在母亲的葬礼上都没有流泪。 对于母亲的死,他一直没有真实感。 毕竟从小到大,他都觉得母亲无所不能,她强大又严厉,她手里的士兵都对她唯命是从。 他不敢奢求能像母亲一样,只求能及其一。 只是现在,他终于明白母亲的话了,可他也没有回头路了。 布德忽然哽咽起来,他捂着脸,在黑夜中无声哭泣,为什么他不像母亲呢? 如果他像母亲,那他现在一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怎么做。 布德又失眠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他才短暂的睡了一小会儿,等他醒来,就让自己的部下去点名,整理好粮草,他们该出发了。 部下们也知道国王催了好几次,说不出继续留在这儿的话。 只能下去让士兵们做好准备。 当粮食准备好,士兵们准备好后,他们就踏上了真正的征途,只是他们心里没有雄心壮志,只有惴惴不安。 虽然国王承诺会有后援,但是他们现在毕竟是在异国他乡,在敌国的腹部,如果出现意外,他们才是被围剿的那个。 布德骑在马背上,他裹着兽皮做的披风,冷得发抖,他穿着尖头靴,转头看跟在身后的士兵们。 骑兵还好,骑兵后面的步兵只能低着头,弓着腰,脑袋顶着寒风往前走。 前往圣城的路不好走,但因为是深冬,一路上他们也没遇到人阻拦,附近的城市领主不会天天让卫兵在城外巡逻,就算领主下达了命令,卫兵也有办法偷懒,阳奉阴违,天黑之后,他们就会就地休息,挤在一起取暖,睡不好,也吃不好,赶路的时候甚至不敢说话,唯恐一张嘴就喝进一肚子冷风。 赶路途中要是饿了渴了,就吃几口雪,也有人冻伤,路上冻死了十多个本来身体就不太行的人,但也没人有空埋葬他们,都是在雪地挖个坑,再用雪掩埋。 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埋在雪里,等他们一走,野兽就会把他们的尸体扒出来吃了。 布德也没空在意这些小事,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打圣城。 他有圣城的地图——圣院给他的,他也有好记性,哪怕不打开地图看,也能记得周边的环境,知道从哪里进攻最安全。 哪里的防守最薄弱。 圣城一共有六个关卡,只有一个关卡防守最薄弱,因为那里的城门最小,不能容纳大车通行。 但那里虽然防守薄弱,但是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易守难攻,十个人就能干一百个人的活。 布德思前想后,还是准备从另一个城门进攻。 算是第二薄弱的城门。 打定主意之后,布德就带着人披星戴月朝着目的地前进。 他想起母亲说的: “布德,你记住,无论你再害怕,你都要忍着,不能表现出来。” “否则不必等敌人还击,你就已经输了。” 他是弗兰度赫赫有名的女战神的儿子,他理应像母亲一样,一生不打一次败仗。 布德抬头看着白茫茫的天空。 母亲会保护他吧? 布德双腿夹了夹马腹,马加快了速度。 前方,就是圣城。 就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一道关卡。 第234章 平静的冬天终于被战争的硝烟打破了。 当女王得知弗兰度士兵正在攻打圣城城门的时候, 她坐在王座上, 久久没有回神。 她预想过有这一天, 但当预想成为现实, 她还是心脏一跳,被恐慌感包围。 “我的士兵呢?”女王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一句话。 台阶下来的大臣说:“陛下,士兵已经向那里集结了!我们一定会胜利!” 女王的脸色并不好。 打仗是会死人的,她并不希望死的是自己的士兵。 她的士兵死得越多, 她的王位做的就越不稳。 王室也不仅仅只有她这一个成员,其他人未必不想把她拉下去,只是他们没有机会, 而她也不会给他们机会。 女王去找了班森。 见面又是哭诉。 “叔叔,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女王趴在班森的腿上哭,似乎对方不是她的叔叔, 而是她的亲生父亲, 她哭得肩膀不停耸动,哭花了妆。 班森安慰道:“你有最优秀的士兵,也有最精良的武器, 不用害怕,他们是邪恶的军队, 绝不会获得胜利。” 女王抬起头看着班森:“班森叔叔,你的士兵什么时候到?我真的害怕,如果我的士兵没有抵挡住呢?” 班森:“应该还要一段时间, 你放心, 他们一定会赶到的。” 女王恨得牙痒痒。 如果她的士兵受到重创, 无论输赢,等班森的军队到来,这里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吗? 要么……班森的军队早点来,把她的士兵撤下来,让班森的士兵去卖命。 要么,她就只能在军队没来之前,先把班森解决了。 这样,她才能笼络军队的将领,把班森的兵变成自己的兵。 看现在情形,显然是后者更好操作,她在心里权衡利弊了几番,最终决定用第二个方案。 她需要班森的支持,就是因为班森手里的士兵,如果班森死了,那才是最好的。 她的国家,不需要一个手握重兵,能威胁王权的贵族。 哪怕是她的亲叔叔。 她能默许仆人饿死自己的丈夫,就能毫不留情的对自己的叔叔举起屠刀。 池晏知道弗兰度人在攻打圣城的时候,圣城里的人已经乱做一团了,人们虽然多年没经历过战事,但总能从父辈,祖父那一辈嘴里听说战争的可怕之处。 他们离不开圣城,只能找地方躲藏,有地窖的,就把家里的粮食和值钱的东西搬进地窖,没有地窖的,就只能把家附近安全的地方土地挖开,把粮食藏进去。 所有的女孩全部做男人打扮,在脸上抹上灰,衣服改成男装,努力让自己变得灰头土脸。 还有很多人,不顾寒冷,每天都睡在王宫外。 在王宫旁边,总是安全的吧? 里面的大人们,应该是会保护他们的吧? 就连池晏住的旅馆门口,都有很多流浪汉待着,白天晚上都在。 更别提救济所了,池晏没让救济所关门,哈维就不会关,来救济所领食物的人越来越多。 原本糊糊里还能捞到干的,人多了之后就变得越来越稀,几乎只能混个水饱。 但没人嫌弃,有的吃就不错了,总之不是自己的粮食,自己的粮食要存下来,要是圣城真的被攻破了,他们好歹还能安慰自己,说不定依旧能有一口饭吃。 池晏抱着胳膊,站在窗口,寒风刮在池晏的脸上,但池晏却不觉得冷。 他不会让弗兰度的士兵攻进圣城的。 但他需要女王向他低头。 他需要女王迫于压力,顺顺利利的把王位移交给他。 所以他只会给女王施加更多的压力,而不会对她伸出援手。 这也就意味着,会死很多人。 池晏吃晚饭的时候忽然问克莱斯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池晏喝下一口汤:“我竟然可以眼睁睁看着那些士兵去死。” 克莱斯特无奈道:“那不然呢?让我们的士兵去死吗?” 池晏:“……” 反正他跟克莱斯特脑回路完全不同。 克莱斯特还用教育的口吻对他说:“你只用考虑什么对你有利,什么没有,面对我的时候,你可以感情用事,面对其他人,永远不要考虑感情。” 池晏:“嗯……有道理。” 克莱斯特继续给池晏上课:“你是魔族,就算你曾经以为自己是人族,现在也应该清楚和接受自己的身份了,魔族可从没有觉得自己的同类杀不得。” “无论是动物,还是人,都要先保证自己的目的能够达成,其它的都是之后的事。” 克莱斯特放下筷子,看着池晏的眼睛:“善良和仁慈,等你坐到那个位子上以后再说吧。” 池晏忽然被点醒,他朝克莱斯特笑了笑:“你说的对。” 他还是走入了误区,他身处圣城,早就把圣城的平民当做是自己的平民,把圣城的士兵当做自己的士兵。 然而事实是——不是。 他们不属于他。 抛开身在局中的视角后,才能更清晰的意识到——他跟女王是敌对的,圣城是他敌人的领地。 两军交战,己方尚且有死伤,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同情敌人? 而且他还不能让弗兰度士兵轻易被打败。 “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败退吧?”池晏有些忧心。 主要是魔族们传回来的消息不怎么样。 弗兰度士兵的武器比圣城的武器还烂。 圣城的兵器是打着打着就弯了,打到一半退回去,踩在脚底下踩直。 弗兰度士兵的武器是打着打着就断了,接都接不回去,只能拿着断掉的刀尖近身搏斗。 如果是半夜,比较安静的时候,弗兰度人发动偷袭,那么大半个城的人都能听见震天的喊杀声。 人们活的战战兢兢,哪怕是富户,在无法离开圣城的情况下,都在想尽办法进入王宫——住在王宫总比住在其它地方安全,哪怕只是住在王宫里最低等仆人的房间,也比住在家里好。 所以他们不断的砸钱,几乎把自己家掏空,都只是想在王宫里有一个狭小的房间。 而穷人们的选择就很少了,他们没有地窖,自己家也不安全,王宫也不像之前那样容易进入,他们要么报团取暖,一群人住在一起,要么就卖身为奴,宁愿当女王的奴隶。 不过由于女王买下的奴隶太少,更多人连当奴隶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时候,他们就想起了池晏——斯德丁的领主,有钱,还有兵,跟不了女王,跟着池晏似乎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至少池晏逃命的时候,他们应该能跟着一起逃。 于是池晏就发现,突然多了一群人,非要当他的奴隶。 平民们就在旅馆门口,哭着喊着要当池晏的奴隶。 池晏:“……” 这个结果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每天都有人在旅馆门口喊—— “大人!我们愿意当你的奴隶!” “大人!我们把家里的粮食和财产都给您!求您收下我们吧!” “求求你了!大人!” 花钱让人把自己收为奴隶…… 这大概也能算是平民的智慧? 池晏哭笑不得,但转念一想,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到时候有没有奴隶都是他说了算,把他们收为奴隶,不仅可以收拢人心,还能给女王更大的压力。 毕竟有主人的奴隶,是不能被征兵的。 “你去跟他们说,就说我们他们收下了。”池晏让莱恩出去。 莱恩是从不质疑池晏的任何决定和命令的,对他来说,不动脑子,忠实的完成池晏所有的命令才是重中之重,至于池晏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对不对,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换句话说就是:我偶像!错的也是对的!对的更是对的! “是。”莱恩退下去之后就直接走出了旅馆。 他打开旅馆的大门,被眼前的一幕弄蒙了。 旅馆前坐着、站着数不清的平民,他们有些抱着家里仅有的财务,有些提着几袋粮食,拖家带口,一家人整整齐齐站在那儿,用一双双充满恐惧和希翼,瑟瑟发抖的看着走出来的莱恩。 这些平民被压迫惯了,不像有钱人和贵族,他们头是低着的,背是躬着的,死亡的阴影盘旋在所有人的头上,他们只能从跪着,变成趴着。 “大人……” “大人,我、我有粮食!” “大人!我也有粮食,我还有布!” 他们争相开口,恨不得把自己能奉献出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说明白。 莱恩环顾一圈,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这些人就像曾经的他,曾经那个只能藏在角落里,怕被任何人发现,可怜巴巴的,只能等着有人来拯救的自己。 他等到了领主大人。 而这些人也会跟曾经他同样幸运。 莱恩面对着这些人,难得声音铿锵有力地说:“把东西都放过来,会有人领你们去你们该去的地方,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大人的奴隶了。” 平民们互相看看,然后低着头,忙不迭送地把东西放到莱恩面前空出来的一块地上。 被领走的时候,他们脸上还带着如释重负的笑,甚至有人控制不住的流泪。 好像他们不是成为了奴隶,而是得到了自由。 池晏站在窗台上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可悲。 他们不像贵族,贵族生来就是贵族,他们能享受这里最好的东西,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都能比努力生活的平民过得好。 平民费尽千辛万苦,几代人用尽全力,也只是存下一点小钱,拥有一套房子而已。 他们没有办法抵抗天灾人祸,甚至无法逃亡。 弗兰度的士兵打来,他们为了活命就得变成奴隶。 明明是自由民,他们却要自己放弃自由民的身份。 但不会有人把他们看在眼里。 也不会有人为他们谋福祉。 池晏关上了窗户。 他意识到,他未来要做的还有很多,并且可能会招来原本上层阶级的反抗。 第235章 跟池晏预料的一样, 弗兰度士兵的偷袭并没有取得多好的成果, 而是陷入了长时间的拉锯战。 现在是深冬,比起圣城城内, 其实弗兰度士兵的情况更糟——圣城的士兵好歹有城墙可以遮风挡雪, 但弗兰度士兵只能睡在城外, 要是保暖不足, 冻伤冻死都很正常, 除此之外,圣城里面的人虽然出不去,但这么大一座城,短时间内绝不会出什么问题,除非有人闹事。 而池晏, 现在需要的就是圣城内乱起来。 否则弗兰度士兵的败退就是时间问题,鞭长莫及, 弗兰度那边就算想再多办法, 都不能按时提供补给。 没了圣院,弗兰度赢的概率太小了。 只能由池晏这边再去添一把火。 莱特就动身了。 作为现在的穷人“领袖”,莱特已经收拢了上万人, 这些人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穷人,在这个时代,资源都是掌握在贵族和大商人手里的, 穷人连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有, 只能随便搭个木板房, 要是哪天房子塌了, 就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 有了莱特之后,穷人们围聚在一起,抱团取暖,他们互相扶持,一起生活,不管私下里有多少小九九,但心里都很清楚,一旦离开这个群体,他们活下去的机会很渺茫。 “开饭吧。”莱特让孩子们去把饭菜端出来。 孩子们不能干什么活,但穷人的孩子没法娇生惯养,所以穷人就自己让孩子们在这里干活,做一些轻松的活计,换一口吃的。 除了端菜就是打扫,如果是夏天单薄的衣服,孩子们也能洗。 只是到了冬天,父母们就不让孩子再洗衣服了——水太冷,又不能浪费木柴烧水,只能父母自己上。 穷人的孩子总是早熟的,人也是动物,越是处于危险的环境,幼崽们就成长的越快,他们必须比身份高贵的同龄人成熟的更快,才有可能站住脚,活下去。 “今天吃什么?” 每天吃饭的时候,都是穷人们最放松,最快乐的时刻。 “吃放了肉松的糊糊!” “有肉松!” “肉松煮在糊糊里好吃!嚼起来很香,能嚼很久!还有肉味。” “糊糊里放了豆油!” 又是一阵惊呼—— “竟然有豆油!我喜欢油!” “就是要有油才香!” “感谢天母赐予我们食物。” “感谢天母。” 穷人们虔诚的祈祷了起来。 他们早就改换了信仰,毕竟他们中间的人不是根本不信圣灵,就是信的不怎么实在。 毕竟他们穷,没钱信圣灵,那圣灵也就不会保佑他们,所以还是不信好了。 但天母不一样——信她不花钱,还一样保佑,有脑子的都知道怎么选。 穷人虽然穷,但在有些方面有精明,他们不会对好处视而不见。 莱特带着他们朝天母祈祷,感谢天母无私的母爱,感谢天母赐予他们食物,赐予他们住所,赐予他们现在的生活。 吃饭的时候,穷人们有的用木勺,有的用手抓,还有的用上了筷子。 倒不是莱特让他们用筷子,而是他们看见莱特用的筷子,为了讨好莱特,想尽办法学的。 毕竟现在莱特是管他们的人,人们会下意识的讨好当权者,以求活得好处,哪怕只是在莱特面前混个脸熟。 如果以后出事,人肯定是会偏向自己熟悉的人。 快吃完的时候,莱特对他们说:“吃完以后先不要走,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穷人们都坐在椅子上,专注地看着莱特。 莱特用一小块细麻布擦了擦嘴,环视了一圈,然后才对他们说:“弗兰度人现在在攻打圣城。” 穷人们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这个他们是知道的,但他们不敢提,好像只要不提,事情就没有发生,他们就不会被牵连。 莱特继续说:“现在很多平民卖身为奴,把自己卖给王宫,卖给大商人和贵族。” 穷人们吓了一跳,毕竟平民跟他们是不同,他们虽然是平民,但统称是穷人,是没有固定居所,没有收入来源的人。 但平民都是在圣城有房子,有工作,有收入来源的人,跟他们完全不一样,每一个穷人,都梦想着能成为普通平民,有好房子住,有饭吃,有麻布衣服穿,这就是再好不过的,他们羡慕已久的生活。 “平民都去当奴隶了?” “他们为什么要当奴隶?平民家里肯定有粮食。” “他们傻了吗?” “我也想不通,为什么?要是我的话,我才不呢。” 莱特等他们讨论完了以后才说:“因为弗兰度士兵可能会打进来。” 所有穷人都嘘声了。 这个可能让他们胆战心惊,被寒气侵袭。 莱特继续说:“如果弗兰度人打进来,那跟着谁是安全的?” 有个穷人连忙说:“我知道!肯定是跟着大商人安全!” 莱特愣了愣:“你继续说。” 说话是个假小子,虽然是女孩,但总做男孩打扮,因为嫌头发难打理,就把头发剪得很短,十八九岁,干活很卖力,人也很激灵,很多人最开始都没看出她是男孩。 女孩难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发言,整个食堂的人都看着她,她中气十足地说:“如果弗兰度人打进来,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王宫!他们要去把里面的大人们抓起来!这样才能知道财宝在哪里,大人们被抓起来,卫兵就没有用了,所以去王宫是很蠢的!哪里肯定被盯牢了。” “贵族倒是可以,但是也有风险,贵族大人们可不会在意奴隶的生命。” “只有商人,弗兰度人不一定会为难商人,商人有很多货物,他们可以保住自己,而奴隶是他们财产,商人老爷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财产。” 她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极了,一脸求表扬的看着莱特。 莱特温和的朝她笑了笑:“不一定,商人老爷可不会吝啬不花钱的奴隶,如果他们要逃命,绝不会舍不得驱赶奴隶去阻拦士兵,奴隶能抵抗士兵吗?” 女孩不说话了,她不好意思的挠挠脸颊,然后坐回了位子上。 莱特继续说:“只有一个人可以保护我们。” 所有人都知道莱特说的是谁。 有人小声说:“是不是池晏大人?” “我记得池晏大人有兵。” “对!我也记得,去年,池晏大人的士兵还来救灾了,救了好多人!就是不知道他们后来去了哪里。” “听说是驻扎在圣城外面的关卡,还建了村庄。” “那那些兵现在在哪里?” “如果池晏大人的兵现在在这里就好了。” “那么多兵,池晏大人要是真把兵留在这里,王室就要找他麻烦了。” “是啊,大人们都这样。” “也不知道王室的士兵能不能打退弗兰度人。” “如果打不过怎么办……” 莱特看他们已经说到了点子上,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现在能保护我们的只有池晏大人,他有士兵,有粮食,只有跟着他,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如果不是大人好心,你们现在吃的穿的都是从哪里来的?” 他认真地说道:“可是现在,掌握着圣城的人是王族。”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王族的厌恶:“王族把我们看在眼里过吗?” 他环视一圈:“你们快饿死的时候,王族给过你们一口饭吃吗?你们快冻死的时候,王族给过你们一件衣服穿吗?” “等池晏大人离开圣城,我们还是会跟以前一样,失去工作,没有住所,没有饭吃也没有衣服穿。” “还不如奴隶,至少强壮的奴隶还会有饱饭吃。”莱特轻描淡写的恐吓着他们。 莱特叹了口气:“更何况,现在弗兰度的士兵就在外面,如果王室不同意池晏大人的兵过来,弗兰度人打进来怎么办?” 人群沸腾了。 “王室怎么能不同意!” “就是!必须同意!不然弗兰度人打进来,难道王室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有人说:“我知道!王室担心池晏大人夺权!” “肯定是这样!因为池晏大人比他们仁慈,士兵还比王室的士兵强壮!” “那我们能怎么办?” “池晏大人会收我们当他的奴隶吗?我愿意当他的奴隶,当他的奴隶比当自由民好。” 莱特这时候说:“大人已经收了一批奴隶了,都是平民,给他们安排了住所,还定时给他们食物,大人现在也出不去,他收不下太多人,而且大人的士兵不来,就是当了大人的奴隶又有什么用呢?” 穷人们绝望道:“那我们能干什么?”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没人会听我们说话,没人会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只是卑贱的贱民……” 穷人们觉得天要塌了。 莱特:“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就怕你们接受不了。” 穷人们目光炯炯的看着莱特。 “老大!你说,我们听着!你说什么我们都听!” “就是!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老大你说吧!” 莱特叹了口气:“只要王室能让大人的士兵过来,让大人统领士兵,把赶退弗兰度士兵的权力交给大人,不就可以了吗?” “这样,对谁都好。” 第236章 现在的圣城内忧外患, 街上多了许多奴隶, 就像去年一样,奴隶主们养不起,又不愿意饿死了让人去埋, 就直接把奴隶们丢了出来。 还有很多没有收入来源, 穷困交加, 成为流浪汉的平民, 街上总会有富人被抢, 富人们都不怎么敢出门了——毕竟带再多的仆人,人数都会被平民和奴隶碾压,他们又不可能去找王后借卫兵。 明明天气严寒,但街道上却到处都是人,曾经越繁华的地方,现在人越多。 以前巡城的卫兵现在差不多都去抵御弗兰度人了,城内的治安没人管。 池晏又花了一些食物, 买到了一套地方比较偏, 但空间很大的房子, 收容了一些被奴隶主赶出来的奴隶和流浪汉。 有些流浪汉有自己的团体,宁愿想办法打劫,以乞讨的方式硬抢, 也不愿意去池晏那里领两顿糊糊。 池晏也不勉强这些人, 真把这些人带回来, 头疼的就是他自己了。 女王现在还没有向池晏求援, 可能是因为她觉得这样的情况还不算严重, 又或者是她想的跟池晏一样。 只要她拖下去,最先败退的肯定是弗兰度人。 “这么说,现在陛下是想杀了班森?”池晏问坐在身边的人。 这个人是女王亲自任命的大臣,被池晏用钱买通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给女王办事,一辈子能拿多少钱是看得到的,但池晏砸下的每一笔钱,都让人无法拒绝,糖和酒像是不要钱一样,软绵绵轻飘飘的棉被,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 在池晏的糖衣炮弹之下,女王比较亲近的几个人,全都沦陷了。 唯一没有沦陷的贾斯特——一开始就是他的人。 大臣连忙说:“女王让我们想办法,明天晚上把班森公爵身边的仆人支开,然后她会让一个奴隶进去。” 一个奴隶的命不值钱,班森死了之后,她再杀了这个奴隶,就是真正的死无对证,又给班森报了仇,就算人们心中有疑虑,至少道理她是站住了,没有证据,疑虑就是无根浮萍,很快就会消失。 这倒是有些出乎池晏的预料:“女王有什么非杀班森不可的理由吗?” 毕竟在他看来,班森活着比死了好,有这么个人压在圣城,朝班森的领地要东西就很方便,毕竟班森留在领地的几个儿子,都是十足的大孝子,他这个老爹把儿子们当忠犬养,不听话不忠诚的儿子早就死了。 活下来的儿子对这个老爹怕到了骨子里。 要是班森死了,估计第一个跳起来欢呼的就是他的儿子们。 大臣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嗓音说:“大人,班森公爵让他的领地派来了十万士兵。” 池晏眨眨眼,有些惊讶:“十万?” 大臣点点头:“至少十万。” 池晏这下懂了,他冲大臣笑了笑:“辛苦你了,最近还有别的事吗?” 大臣摇摇头,池晏对莱恩说:“叫他们给乔克准备一些蛋糕和肉松,再加两罐麻糖和蜂蜜。” 莱恩领命下去,当然不可能只给对方准备这些东西,装这些东西的木箱下面,都会是沉甸甸的黄金。 永远不必担心黄金贬值,黄金的产出是最少的,在哪里都用的出去,铜币和银币再贬值,黄金都不会,是很安全的“贿赂”工具。 大臣笑嘻嘻地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对池晏说,以后再有什么消息,他还是会第一时间来告诉池晏,才不辜负池晏一直对他这么慷慨。 这是个把贪婪写在脸上的人。 可池晏并不怎么讨厌他,池晏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不求回报的好人,也相信这世上有天生就缺乏同情人和同理心,能毫不犹豫伤害别人的坏人,但他更相信,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 他们随波逐流,随遇而安,换句话说就是到哪个山头唱哪个山头的歌,立场一边,善恶的标准也会随之改变。 像受他贿赂的这些大臣们,他们的贪婪其实就是大多数人的贪婪,没有人敢保证自己在面对巨大利益的时候可以不动心。 没什么可指摘的。 就在第二天,女王终于准备好了,她让人支开了班森带来的仆人,再把几个奴隶放了进去。 班森没能活着见到他的军队。 女王当时就在门外,她听见班森在门内参见,听见他求饶,听见他呼喊她的名字,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严肃而冷漠,她背靠着墙,脑子里浮现一张又一张面孔,有她的父亲,有她的哥哥,有她的丈夫,现在又多了一个人,她的叔叔。 她不恨他,甚至有些喜欢他,这个一生都为权力而活的叔叔,跟她多么相似,他们果然流着一样的血。 可惜他挡在了她面前,成了他的阻碍,那他就必须死。 直到里面的消失,女王开迈开步伐,对贾斯特说:“让他们处理的干净一点。” 贾斯特低下头:“是。” 女王看看没看贾斯特,带着她的女仆,离开了走廊。 直到女王走后,贾斯特才呼出一口长气,现在的女王积威日重,就像老虎露出了尖牙,她已经难得在他这样的小人物身上花多少心思了,有的是人冲到她面前,愿意为她卖命,贾斯特这个忠奸难辨的就自然而然的被抛弃了,只能做点打杂的活。 她留着他,让他看到这些事,是为了把他身后的人钓出去。 贾斯特自嘲的笑了笑,他以前觉得女王是傻子,能被他轻而易举的左右操控。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当时女王还是王后,她身边没有人,准确的说是没有能为她出谋划策,冲锋陷阵的人,所以一个站在她身后,愿意为她绞尽脑汁出主意的贾斯特才显得弥足珍贵,现在就不一样了,没有一个贾斯特,她还能找到第二个。 “陛下还真是……”贾斯特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一句话来形容,“用过就丢。” 贾斯特只能让男仆们去处理班森的尸体,班森死得很快,被奴隶们抓着,按住四肢,然后被一刀割喉,地上全都是他的血,兽皮地毯上也是,这得花一些时间清理,至于那几个奴隶,原本是冲着奖赏来的,但现在,奖赏给他们只有一样奖品——死亡。 不过他们现在还不能死,得被关押着,明天女王会公布班森公爵被刺杀身亡的死讯,然后对这几个奴隶实施绞刑。 贾斯特看着这几个奴隶,奴隶还在挣扎着叫喊:“是女王让我们这么做的!” “你们不能抓我们!我们杀了他,就应该是自由民,女王还会赏赐给我们金子!” “不!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该死的!难道你们连女王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贾斯特看他们,只觉得可怜。 但他也无力阻止,不想阻止。 这毕竟是王室的事。 但这件事对池晏来说并不是毫无用处,女王真的管得了班森的十万军队吗?领头的将军是谁,这些士兵习惯怎么样的命令,她自己只有五万多士兵,哪怕班森的士兵少一半,两边人数对等,她都不一定会赢。 “大人,都处理好了。”男仆走到贾斯特身边,毕恭毕敬地说。 毕竟现在在王宫的大多数仆人眼里,贾斯特还是那个风光无限,备受女王宠爱的近人。 贾斯特当然不会说自己不是。 他早就习惯了狐假虎威。 有王的宠爱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没有,也要让别人觉得自己有。 曾经就有一个国王,生了十四个女儿,但只有一个活了下来,其他的都死得很离奇。 有的被饿死了,有的得病死了,有的自己摔进井里淹死了。 只有他最爱的那个女儿健康的活了下来,不被重视的,连墓地都挑在王室陵园里最边缘的位子。 有王的宠爱才能好好活着,厨房也不会克扣食物,冬天不会克扣木炭,不会克扣布料。 毕竟在王宫生存的人,别的不说,看碟下菜一个比一个有天分。 少给不被女王看重的人一点东西,他们自己就能吞下来一点。 至于女王会不会知道? 不被王重视的人,连见王一面的机会都没多少,更不会有机会更王说话了。 贾斯特目送男仆们搬走了班森的尸体。 班森死得太轻易了,一个本应该在自己领地上作威作福,手握十万大军的公爵,来了圣城,住在王宫,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死在了奴隶手里,贾斯特低下头,他看着自己的脚尖,觉得这一切都可笑极了。 正是因为不真实,才显得现实更荒诞。 班森的死讯很快传了出去,都是官方版本。 班森死于奴隶的刺杀,这些奴隶是弗兰度人,是弗兰度军队的内奸,正是因为班森品德高尚,他们才盯上了班森,杀死了班森。 生活在圣城的贵族们慌了,他们这次不敢在留有余地,家里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都被他们送给了女王。 这倒是女王没想到的。 算是发了笔财? 第237章 弗兰度人变聪明了, 他们没有再攻城,反而是打起了心理战, 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增援终于到了, 有了底气跟圣城耗。 围城这种战术, 就看哪一方的心理承受力更好, 耐力更强了。 如果班森的军队能早点到, 女王可能还不会着急,可问题在于, 在这样的天气里,他们无法出城, 根本没有办法得知班森的军队走到了哪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什么时候能到。 如果仅仅是弗兰度的围城, 那大可不必慌乱的太早, 圣城里的粮食其实并不少, 只要商人们迫于王室和卫兵的压力, 把手里囤积的粮食放出来,熬几个月甚至半年,要是全民省吃俭用,一年都不是问题。 但最大的问题已经爆发了—— “他们凭什么?!”年轻的男人站在木桌上, 嘶吼道, “他们凭什么能吃饱?能住在安全的房子里?!而我们连一件暖和的衣服都没有!” “就因为他们生来就是贵族吗?!” “现在弗兰度人围着圣城, 要活生生饿死我们吗?!我们穷人就不配活着吗?!” 他们找不到工作, 离不开圣城, 没有房子,没有财产,是社会的最底层。 但当最底层的人团结起来,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莱特站在台下,扯着嗓子附和道:“对!凭什么!我们叫他们一声大人,一声老爷,他们把我们当人了吗?!” 男人还在吼:“想想你们的父母!想想你们的孩子!你们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冻死吗?!” 穷人们群情激愤,他们手里拿着所有能找到的武器——石头、木棍,围聚在一起,他们要为了活下去奋力一搏。 圣城里仅剩不多的卫兵甚至不敢去阻拦他们,士兵和大部分卫兵都去阻拦弗兰度人了,圣城再也腾不出更多的人手。 他们就躲在墙角,眼睁睁看着这群人朝王宫的方向走去。 “……我们怎么办?”年轻的卫兵问道,他咽了口唾沫,想起刚刚那一幕还觉得恐惧。 年长一些地说:“我们就当没看见,回家吧,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年轻的卫兵:“我们毕竟是卫兵……” 年长的叹了口气:“那你去阻止他们吧,等他们踩过你的尸体离开时,我会把你的尸体背回去,交给你的母亲和妻子。” 年轻的卫兵闭上了嘴。 穷人们浩浩荡荡,脚步声震耳欲聋,他们没有碰到任何阻拦,就这么轻松的走到了王宫的大门口。 他们在门外喊叫着:“我们要工作!!” “我们要吃饭!!” “我们要衣服!!” …… “你是女王!!你是王!你凭什么不管我们!!” “我们不是你的子民吗?!我们不是吗!!” 女王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她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即便捂住了,也阻挡不了那些声音。 他们是她的子民啊! 她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她也想她的子民都能吃饱穿暖,都能过上饱足的日子,可她做不到! 她直面自己的无能,可她依旧无能为力。 大臣们出主意,比如召几千士兵回来,让他们把这些闹事的平民抓起来,或者驱散。 但问题是,这么多人,抓起来关不下,就算关下了,那食物怎么办?有那么多人管他们吗?还是任由他们饿死?现在的情况还不够紧张? 驱散?早上驱散,下午又来,来来回回,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更何况他们的士兵本来就少于弗兰度士兵,再召几千人回来,出了事谁能负责? 这次就连贾斯特也没能给女王出一个好主意,所以王宫里的人只能每天听着王宫外的怒骂声。 穷人们就像有无尽的精力一样,他们每天都来,早中晚都来,最开始还只是骂,后来有大臣听不下去了,就让仆人去驱赶。 这下两边的矛盾终于爆发。 “冲进去!” “王宫里有衣服!有食物!” “凭什么他们可以!” “凭什么!!” 穷人们似乎找到了一丝曙光,他们拼命朝里冲,似乎冲进去了,他们就胜利了,将来他们再也不会饿肚子,也不会再流离失所,所有美好的一切就在咫尺之间,进了王宫,他们的人生就会被改写。 仆人们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有穷人倒在地上。 王宫里的仆人惊恐的关门,却被年轻男人一脚踹开。 ——他们冲了进去。 王宫里传出尖叫声,嘶吼声,以及械斗声,穷人虽然没有锐利的兵器,但他们的人数更多,因为没有退路,所以悍不畏死。 反正离开也是死,为什么不拼一把?难道他们生下来就是为了等死的吗? 女王在亲信的掩护下准备从小门逃跑,只要她平安出去了,就召集士兵,她要杀了他们! 她要一个不留的杀了这群胆敢闯进王宫的暴民! “陛下!快出去吧!”女仆打开门,她跪在地上,焦急地看着女王。 女王一咬牙,她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忽然被身后的人抓住了手臂。 她转过头,看到了一张让她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的脸。 贾斯特站在她身后,微笑着朝她说:“陛下想到哪里去?来找你的都是子民,难道你不想跟他们说几句话吗?” 女王的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她瞪着眼,但很快恢复平静,因为贾斯特的身后站着十多个丑陋无比的人。 她知道这些人,这些丑人都是池晏带来的,她曾经见过,也听人说过,只是当时她并不把这些人当回事,只以为池晏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但现在,这些人本来难以掩藏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城堡里。 她甚至还看到有些人的手上和嘴角有血。 女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她还保持着贵族的仪态,冷静地问贾斯特:“池晏来了吗?” 贾斯特摇了摇头:“大人今天不会来,不过如果女王陛下知道审时度势,今晚说不定能见到大人。” 女王冷笑了一声:“好啊。” 女王忽然问:“贾斯特,我对你不够好吗?你不过是女仆的爱宠,我把你带在身边,给你权势地位,就算换做池晏,他也不能给你更多。” 贾斯特微笑着说:“陛下,大人确实能给我更多,你没有去过斯德丁,不知道斯德丁那边曾经是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你的眼里只有圣城,但大人看的不是圣城。” 女王怒极反笑:“你以为他能比我做的更好?他管理过国家吗?他知道管理一个国家多不容易吗?” 她从来没有抱怨的渠道,这次终于认不出一口气说了出来。 “那些贵族,他们的祖先有功劳,所以他们就自以为可以不用听王室的话,王室?国王?又有多大的力量?能管的也就圣城这一块地方。” 贾斯特:“所以说,王室不必再存在了。” 女王一愣。 贾斯特没有给她反应时间,而是带着魔族转身离开。 他刚走,莱特就带着穷人们来了。 穷人们把女王团团围住,他们控诉着女王的“罪行”,诉说着自己的悲惨。 “只有池晏大人会管我们!” “让池晏大人当国王!你不管我们,你就不配当王!” “难道这些孩子,这些老人,就不是你的子民吗?!” “你为什么当王?为什么?!” “退位!” “女王退位!!” 女王茫然的站在人群中,她不认识这里头的任何一个人,他们在闯进来之前也不认识她,他们从未相见,可他们的关系又那么密不可分,她是他们的君王,他们是她的子民,女王既愤怒,又觉得悲凉,大臣们逃得逃,躲得躲,仆人们自顾不暇,她是这个国家的女王,却被一群她一生都不该见面说话的穷人围在中间指责。 她越是狼狈,就越是强迫自己抬起头。 她是王,她不会对任何一个人低头。 谁都不行。 “陛下,退位吧。”贾斯特重新出现在女王面前,而他身后跟着的都是女王昔日最宠信的大臣们。 这些大臣们早就被池晏的糖衣炮弹打倒了——他们追随女王,最多也就是在王宫里有一席之地,可池晏不仅给了他们大量财富,还做出承诺,一旦他上位,他会给大臣爵位,给他们一块富饶的领地,并且包括他们的子孙后代都不用给圣城交税,他们可以在自己的领地内称王称霸。 池晏能给他们的,比女王能给的多太多了。 更何况他们是和平“逼宫”,又不是打仗,如果池晏那边没能顺利发展,他们也可以假装没有这回事。 风险小,收获大,可以干。 女王喉头哽住了,她看着这群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竟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女王被带走了,然后被关在了她自己的房间。 期间,没有一个人能顺利去给驻守城墙的士兵报信。 穷人们闹完事后也被领走了——莱特在这群穷人里是绝对的领导者,穷人们也很听他的话。 走之前,莱特和贾斯特对视了一眼。 两人一起露出一个笑容。 但等背过身,那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贾斯特握紧了拳头。 总有一天,他会证明自己比莱特更强。 ———— 池晏在也当天晚上来到了女王的房间,女王换了一身庄重繁复的礼服,梳好了头发,她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走进房间的池晏。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女王问池晏。 池晏摇摇头:“你没做错什么。” 女王:“那么为什么我那愚蠢的哥哥都可以坐在王位上,直到死去为止?” 池晏:“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现。” 女王笑了笑:“你想当国王?对了,所有人都想当国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只有当了国王才知道,处处都是桎梏。” 池晏走到桌边,坐在了椅子上。 两人像是熟悉的好友一样闲聊起来。 “你当了国王,你想干什么?”女王问他。 池晏:“把城市收回来,我不需要贵族。” 女王笑他天真:“没有贵族,谁来帮你管理呢?” 池晏反问:“现在有贵族,可他们管理的是你的国家吗?” 女王:“领地没有主人,这个国家就会混乱,人们流离失所,那才是最可怕的时候。” 池晏:“我会让挑选官员,把贵族替换下来,至于原本城里的管事,还会继续让他们管事,毕竟平民更熟悉他们,只是会限制他们的权力,平民并不是贵族在管,对平民来说,真正跟他们生活相关的是最底层的管事。” “有没有贵族无关紧要,只要底层的管事还在,就不会乱。” 女王抿了抿唇,她又问:“然后呢?你想怎么做?” 池晏:“开荒,修路,让穷人有活干,有饭吃。” 女王咧开嘴:“贵族不会老老实实的把权力拱手相让的。” 池晏:“我有军队,再征一次兵,我能有十多二十万的士兵,听话的,我能给他们留一套房子,留一点财物,不听话的,我能直接推平。” 女王怔住了——对她来说,贵族是她的基石,也是她忌惮和倚仗的对象,她从没想过还能这么对待他们。 女王:“你……想把这个国家变成什么样?” 池晏想了想,不掺假话的认真说:“我也不知道我会走到哪一步,但我希望所有努力生活的人,都能得到应有的东西,穷人不必典儿卖女,富人不能随意处决别人的生命,官员要以当地的民生为重,他们要把平民过得好当做自己的奋斗的目标。” 女王看着池晏,她的声音有些抖:“那你准备怎么对我?” “你有那么士兵,为什么不直接攻打圣城,让我让位呢?” 池晏看着她,她不蠢也不傻,在这个时代堪称少数的聪明人,但时代限制了她的眼光,她的思维是固定的。 那种思维超出时代的伟人还没有出现,就算出现了,估计也会被当成疯子。 “女王,我能承诺,你将会是最后一个公爵,你这一生都不能再离开圣城,也无法拥有这么大的城堡和这么多的仆人,但你将衣食无忧,只要你不杀人放火,做违反法律的事,你可以享受一辈子。”池晏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这是我能对你做出的保证。” “但这也是有代价的。” “我需要你来为我加冕。”池晏说。 女王:“为什么?” 池晏叹了口气:“两军交战,总是要死人的,而你的士兵最终也只会是我的,我不想看到我的人死。” 女王讥讽道:“难道他们现在不正在城边抵御弗兰度人吗?为什么你不让你的人帮他们呢?” 池晏:“陛下,我又不是圣人,我只是不希望是我动手杀他们,更何况,如果你为加冕,我才能手持正义的旗帜。” 池晏微笑着对她说:“这是一个交易,在你没有一点胜算的情况下,我建议你还是答应这个交易比较好。” 女王抬头看他:“否则呢?” 池晏:“我不介意伪造你的遗书。” 第238章 池晏给了女王两个选择, 一个是她能到死都是女王,最后留下一封遗书, 另一个是她宣布退位,给池晏加冕, 虽然一生无法走出圣城, 但富裕的生活完全不成问题。 只要不作奸犯科,她哪怕每天举办酒宴, 池晏都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并且池晏还体贴的给了女王两天的考虑时间。 这两天时间, 女王度日如年,最终在时间截止的当天晚上,她做出了决定。 “我答应你。”女王看着池晏, 她嘴唇紧抿,“但你要兑现你的承诺。” 池晏如释重负,他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这是当然。” 女王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我不能离开圣城, 我的孩子呢?” 池晏:“如果他们没有女王之子这个名头,那他们想去哪里都行,唯独您的继承人不行。” 女王一共有两个孩子, 一个因为要拉拢班森的原因,被她宣布成为了自己的继承人,另一个孩子倒是一直没被承认, 这个没被承认的孩子反而更幸运。 女王叹了口气。 池晏又说:“你的女儿虽然无法离开圣城, 但只要你在一天, 她就不必担心生计, 过富足的生活。” 女王没有看池晏:“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王位而来的吗?” 池晏点了点头:“那时候只是想来看看情况, 如果有机会那很好,没有机会我可以再等等。” 女王苦笑着摇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直到池晏要离开,她才问:“是我的错吗?” 池晏转过头,他靠着门框,声音温和的对她说:“不是。” 女王愣了愣。 池晏:“就算不是你,换一个人也是一样的结果,因为有圣院,因为我来了,所以结果永远都是一样的。” 女王沉默着,直到池晏离开,她都没有再说话。 加冕仪式要快,不能给前方的士兵反应过来的机会,甚至最好不要给任何反应过来的机会,等他们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池晏手握权杖,有前一任女王的加冕,就算他们不承认,池晏也占据着高地,是名正言顺继承的王位。 虽然他不姓乔尔斯——不过他有武力,那么不姓乔尔斯也就不算什么了。 至少圣城,他可以马上握在手里。 所以这个加冕仪式注定不会多盛大,请柬也不会提前下发,等加冕的当天,池晏才会派人把贵族“请”过来。 池晏倒也不觉得遗憾,他对形式主义不太感冒,要是以后有别的想法,也可以再重办一次,到时候他自己给自己加冕就可以了,拿破仑就是这么做的。 “到时候你跟我一起。”池晏对克莱斯特说。 克莱斯特瞟了池晏一样:“一起什么?” 池晏笑得灿烂:“一起加冕啊,你是我的王后。” 克莱斯特:“……王后?” 池晏挑眉:“不对吗?” 克莱斯特笑道:“我是魔族的王,难道不该你是我的王后吗?” 池晏摊开手:“各论各的嘛,要是你也来一次魔族的加冕仪式,我也不介意当你的王后啊。” 克莱斯特竟然就被这么奇异的说服了。 池晏躺在克莱斯特的怀里畅享未来:“等我当了王,先把弗兰度人打回去……算了,不打,现在缺人,把他们打败后俘虏起来,让他们干活,等弗兰度那边出钱来赎他们,这样他们活干了,我还挣了钱。” “先发展国内,再考虑其它国家。” 池晏越想越觉得对,还说起来顺口溜:“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 随后他反应过来:“还是要多生,鼓励生育吧。” “正好把未婚生育要受罚这个规定去了。” 少生孩子那年岁,是人口爆炸的年岁,不像现在,劳动力本来就不足。 不过按照自然规则,外界的动荡结束之后,就会组建家庭,生育子女。 等生活恢复秩序,平静下来,人们的生育欲望又会降低,池晏虽然也搞不太懂其中的因果关系,但基本上是这个规律。 池晏畅享了一晚上,要不是克莱斯特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他能想到天亮。 加冕仪式就定在三天后。 在此之前,没有一个人知道。 女王被软禁在城堡里,城堡里的仆人们也一样。 只有贾斯特在带着人忙碌——这些人多数都是池晏的仆人,但也有小部分,是原本王宫里的仆人,都是识时务的俊杰,很快接受了他们要改换主人的事实,并且致力于保住自己的工作,毕竟在王宫当仆人是一份酬劳不错,地位很高,待遇比外面好太多的工作。 到加冕仪式举行的当天,池晏早早的到了王宫,他跟克莱斯特都穿着礼服——这套礼服是池晏叫人改过的,因为没有现代那么硬的面料,所以这套礼服做的并不像现代的制服或者西装,而是在原本的基础上改良,去除了一些多余的,甚至对行动产生阻碍的装饰品。 只保留了这个时代流行的荷叶边袖口。 改出来之后,池晏总算能接受了。 下午,贵族们也陆续被“请”了过来,大臣们倒是一早就来了,他们改换门庭,总要朝池晏示好的。 贵族们一脸愤慨又懵逼地坐在椅子上,跟身边的人讨论:“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女王又要加冕一次吗?!这像什么话!” “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可能是觉得上一次加冕仪式,她又什么话没说?还要再来一次?” “她真是太随心所欲了!她的爷爷,爷爷的爷爷都没有这么干过!” “她就不能当个正常的王吗?” “还让人来请我们!真是可笑!” 旁边的大臣们正怜悯的看着这些贵族,他们都能想象待会儿这些贵族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了,这甚至让他们觉得贵族可怜。 就在贵族们说个不停的时候,门口忽然走进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一出现,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哑口无言。 女王又一次走在这条通往王位的路,只是她这次的心情跟上一次截然不同,上一次,她是满怀着激动和热情,这一次,她却满心悲凉,甚至是麻木。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她,直到她没有坐在王位上,反而站在了王位的左边,而右边也有人走上来,这个人手里托着木盘,上面放着王冠,王冠下依旧是红色的细麻布。 一片哗然。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女王要传位给自己的女儿了?!这怎么可能?!” “我不行了,我得离开这儿!” “是啊!我也得离开这儿!” 贵族们嘈杂起来。 就在他们中间有人站起身,准备尝试着离开的时候。 一群士兵鱼涌而入,手里拿着长刀,站到了两侧。 莱恩拖着木盘在台上说道:“大人们不用急,等加冕仪式结束后,你们自然就可以回去了。” “谁加冕!哪个陛下?!” “女王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你到底要传位给谁?!你还记得你叫乔尔斯吗?!你还知道你是乔尔斯吗?!” …… 女王面无表情,然而她的牙齿都要被咬碎了。 可是她没有回头路,她只能按照池晏给她的指示走下去。 贵族们慢慢嘘声,能被女王留在圣城的人,本来就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他们骂归骂,可并没有骨气往外跑。 大厅再次安静下来。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池晏让克莱斯特停下,然后又给克莱斯特整理了衣领,然后抬头朝克莱斯特笑。 克莱斯特问他:“害怕吗?” 池晏摇头:“不怕。” 克莱斯特拉住了他的手:“走吧。” 然后他们一起迈出了步伐。 走进大门的那一刻,池晏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路的两边都是士兵,士兵几乎把贵族们全部遮挡住了,池晏看着台阶上的王座,看着正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女王,他心中终于有了尘埃落定的放松感,只要这一刻没人闯进来,加冕仪式就会顺利举行到最后。 池晏紧紧抓着克莱斯特的手,缓慢而庄重的走到台阶下。 女王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直到池晏快要没耐心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走下台阶,然后她示意池晏半跪。 池晏却没有跪,他用只有他们听得见的声音说:“我习惯站着,就这样吧。” 女王也没有斥责池晏的能力,她只能伸出手,抬高手臂,让手掌平摊在池晏头顶,然后念出了每一任国王在被加冕时都要听的祝福和训诫。 念完之后,莱恩捧来了王冠。 这次克莱斯特站在池晏旁边,但池晏并没有让人送来王后的后冠——他的王后是个男人,就应该换一个后冠的款式。 以后他会亲自给克莱斯特戴上的。 女王捧起王冠。 贵族们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不敢相信自己有生之年会看到这一幕,但又不敢出声阻止。 池晏弯下腰,女王维持着捧王冠的姿势,她维持了很久。 直到克莱斯特看了她一眼。 女王抿着唇,双手颤抖着,把王冠戴在了池晏的头上。 王冠上的红宝石,在这一刻熠熠生辉。 第239章 成为王的生活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池晏住进了王宫,现在内忧外患, 先把圣城里的情况稳定下来,至于弗兰度人, 有克莱斯特去管。 池晏一个人的精力不够, 幸好有克莱斯特可以帮他分担。 住进王宫的第一天,池晏就重新了规划了比较重要的房间,之前大臣们商量事情, 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房间,也没有座位, 基本是王在哪里, 他们过去就行了, 经常和王边走边商量, 至于能不能商量出个接过来,那就不一定了。 池晏就定了个会议室。 然后贾斯特选些可用的人整理归纳文字资料。 除此之外, 池晏还让人打开了王宫的粮库, 把粮食拿出来, 全城的人都能来领。 先要稳定民心,更何况穷人们敢闯王宫,就是为了把池晏推上去, 他们是为了自己能获得好处。 池晏当然不会亏待他们。 考虑到很多流浪汉没法自己做饭, 总不能让他们一直生吃, 既然要做好事, 就要做到底。 池晏召来莱恩。 “让人找几口大锅, 就在王宫外面煮糊糊,让流浪汉自己来领。”池晏担心他说几口锅莱恩就真的只找几口,于是还仔细地说道,“十几口,二十几口,越多越好。” 莱恩是个实心眼,他连忙点头:“是,陛下。” 等莱恩走后,池晏才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他觉得陛下这个词太陌生了,他很不习惯。 不过池晏很快把这个称呼抛之脑后,他开始在纸上写接下来的计划,先是稳定圣城,打退弗兰度人,然后派一直强兵,让他们去各个城,把贵族都叫到圣城来,不管是用嘴叫,还是用武力请,总要把贵族们都弄过来,然后他再派自己的人过去接管,每个城都要留下驻军,然后在当地填充士兵。 驻军人数不用太多,可以震慑当地人和官员就行。 这个过程如果快的话需要一年,慢的话五年。 还在池晏有很多时间。 然后就是推行基础建设,修路——这是为了创造岗位,让穷人有活干。 接下来才是发展国力,推行教育,选官。 最开始肯定不能靠考试选官,因为现在认字的都是权贵阶级,现在把科举弄出来,反而是给权贵大开方便之门。 第一批选官很重要,必须要是他的拥垒,他不能选一堆会处处跟他作对,拿着过去的法则说话的权贵, 所以这批官,池晏准备让平民自己推举,然后来圣城接受短期培训,扫个盲,直接上岗。 但首先是道路问题,不修路什么都不能干,这些基层官员大概率会直接死在路上,或者走的时候是翩翩少年,等他走到圣城已经是中年人了。 那场面想想都很酸爽。 池晏给自己定了一个五年计划,这五年要做就是从贵族手里收回城镇,然后修路。 官员可以先直接从当地的官员里提两个上去,互相监督。 到时候看各地政绩就行了。 但领头羊必须是池晏的人。 池晏看完五年计划书,觉得自己写的还算详细,什么轻工业重工业,通通往后排吧,先解决吃饭问题,再解决住宿问题。 池晏都有种自己在开荒的感觉。 一个国家果然跟几个城市不同,发展起来困难更多,但这却反而更令池晏有斗志了。 好像他终于通过了一个关卡,进入了一个更广阔的天地。 ———— “克鲁!” 流浪汉们一早就动了起来,克鲁急切地跟着自己的朋友往王宫奔去。 昨天他们去救济所的时候,救济所的人就在门外告诉他们这些排队的流浪汉,明天开始他们就不用来救济所挤了,陛下让人在王宫外支起了铁锅,给他们熬糊糊。 虽然他们迫切的想有工作,但是跟工作相比,买还是填饱肚子更重要一点。 “你带碗了吗?”朋友问克鲁。 克鲁点头:“带了!” 他带的是个破烂的陶碗,这还是他去挨家挨户的敲门要的。 毕竟再破的陶碗,只要还能用就不会有人扔。 他们在雪地里艰难地往前走。 快要走到王宫的时候,他们已经远远的看到了白色的热雾,那雾气一直往上飘,虽然很快就消失不见,但哪怕只是看着,都会让人觉得暖和。 好像他们已经喝到了糊糊,身体变暖了。 虽然救济所也有食物,但救济所的食物也是有限的,人越来越多之后,每个人打到的糊糊,都是稀的,混个水饱,不会饿死,但也跟吃饱差了十万八千里。 克鲁他们到的时候,王宫外已经排起了长队,一共二十六口锅,这还是他们没见过的锅,似乎是铁锅,但做的很深,像一个长桶,一看就知道能装很多东西。 流浪汉们很快选好了自己觉得人数最少的队伍。 克鲁的肚子叫个不停,排在他前面的朋友抱着碗笑:“希望今天能吃到干的。” 克鲁舔了舔嘴唇,摸着肚子:“有一口干的就行。” 旁边队伍排着的人说:“比那还好!刚刚我看到打了糊糊去旁边吃的,跟干的差不多!除了豆子和麦麸,还有麦子呢!” 新来的人都惊呼了一声。 “还是池晏大人好。” “不该叫大人了!该叫陛下!陛下就是一直在为我们这些穷人着想!” “我听说陛下还会给我们找工作!” “还有这么好的事??” “你不知道吗?莱特你总该知道吧?现在莱特被陛下任命了,现在是陛下的官员了!” “我知道!他不就是一个穷人头头吗?” “对!他又不是贵族!也没读过书,他都可以!” 他们越聊越觉得火热,以前他们怎么敢奢望这些呢?以前他们只能奢望不饿肚子,不冻死,现在他们都开始奢望将来自己也可以像莱特一样当官了。 哪怕只是当个管事的,那也好啊! 管事的能住大房子呢! 只有克鲁充耳不闻,他现在满心都是什么时候才能排到他。 因为一锅糊糊总是有限的,盛完了就要加,所以煮好的时候打饭很快,但是盛完了又要重新煮。 也不用煮得太熟,但总得能入口才行。 好不容易轮到克鲁,克鲁把碗递过去,却发现接住碗的手比他的细得多,克鲁抬起头,看见的就是一张不怎么漂亮,但笑容灿烂的女人的脸。 女人一边给他打饭一边说:“去那边吃吧,凉点再吃,别把舌头烫坏了。” 克鲁咽了口唾沫,他低下头,不想让女人发现他脸红,可他马上放过来,他的脸太脏了,就算红了对方也看不出来。 女人把打满糊糊的碗递给他:“去吧。” 克鲁沉默着接过来,然后端着碗去了旁边。 打好饭的人都蹲在这里狼吞虎咽。 克鲁找了个块人少的地方,他害怕有人来抢,蹲下之后直接上手抓一把往嘴里塞。 好在现在天气冷,端过来的时候表面那一层已经冷得差不多了,这一口也没把克鲁烫到。 他埋着头,一口接着一口塞。 朋友端着碗过来的时候,克鲁都已经快吃光了。 克鲁想再去排一次队。 为了多吃一碗饭,也为了多看那个女人一眼。 他心里没有任何奢望,那样的女人是看不上他的,他能做的也只是多看对方两眼。 朋友:“你去吧,我吃完也去。” 这天,克鲁排了四次队,吃了四碗糊糊。 他是吃得最多的一个,其他人就算没吃的太饱,也不会去排四次,太累了,三碗也够了,至少肚子是暖和的。 人吃饱了以后,身体也暖和了。 他们收好自己的碗,一起朝着住所走。 流浪汉们现在住的都是没主的房子,那些或跑或死的人留下的房子,没有主人,也没人管,他们进去之后席地而睡,一栋房子能住不少流浪汉,如果房子质量好点,他们晚上就吹不到一点风,一群人挤在一起也冻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天克鲁再去排队的时候,女人还在那,只是这一次打饭的时候女人对他说:“吃完别走,大人有活给你们做。” 克鲁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真的?” 女人点头:“当然是真的,是陛下吩咐的,你们要感谢陛下。” 克鲁一脸狂喜:“我要有工作了?” 女人挥挥手:“快过去吃吧,后面还有人等着。” 克鲁捧着碗走了。 果然,这次所有流浪汉都没走。 从王宫的侧门里出来一队人,现在又没有喇叭,这群人只能边走边喊:“陛下需要人清扫街道的积雪!愿意干活的到这边来!安排住所,给衣服,每天管两顿饭,除了糊糊还有饼,每个月有六十枚铜币!” 流浪汉们互相看看,下一秒他们就疯了,疯狂地朝喊话的人那边跑去,唯恐去的慢了就没他们的位子。 克鲁也在跑,他一生从未这么快过! 王宫这边的积雪被清理过,但脚下有时候会有一层冰,他摔了几次,最重一次鼻血都摔出来了,但他甚至没有伸手去擦,没什么比工作更要的了。 他还年轻!他需要工作!他不能永远当个流浪汉! 这或许是他唯一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了。 很快人就召集齐了,除了一些真的一点活都不想干,只想吃救济的以外,大部分人都愿意当扫雪工。 莱恩让人清点人数。 一共两千三百多人。 这个人数看起来不少,但分在每条街道就没多少了。 “明天早上天亮的时候你们就得到这儿来,到时候会给你们发衣服,也会有人带你们去住所,你们十个人会分到一个房间,每天都会分到木炭,干完活回去能好好暖和暖和,不过烧炭的时候要把窗户开一个缝,不然会闷死在里面,听清楚了吗?” 流浪汉们扯开嗓子喊:“清楚了大人!” 莱恩继续说:“好好干活,我以前跟你们一样,现在我是陛下的贴身男仆。” 流浪汉们一脸懵逼。 莱恩骄傲道:“因为我诚实,对陛下忠诚,我不是个聪明人,但陛下依旧愿意用我,只要你们像我一样诚实忠诚,你们也可以。” 流浪汉们:“……” 他是在鼓励我们,还是在自夸自擂? 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来。 第240章 克莱斯特骑在马上, 他穿着一套骑马装,上衣和裤子是分开的,而不是日常穿的长袍。 他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大军,除了人族以外,魔族也参与了进去,矮人也是主力,池晏带来的炮兵连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有克莱斯特和魔族在,根本不用讲究什么战术, 横冲直撞就行了。 “投降的不杀, 记住了吗?”克莱斯特吩咐十几个教官,“谁杀了投降的, 谁扣钱。” 教官们连忙表态:“我们记住了!” 原本停驻在小领主所在城市的士兵,现在全都精神奕奕, 他们都等着立战功了。 昨天他们才从长官那里得知,他们的领主大人现在已经是肯蒂斯的国王,而他们是国王的士兵,之下立下军功, 就能一步登天。 军功的算法, 就是看杀的和俘虏的敌人数量。 士兵们没有别的本事,他们这几年时间都在学习怎么打仗。 如果他们连仗都打不好,不如回家吃草。 西拉也在步兵里, 她虽然是个矮小的女矮人, 但没有人会小看她, 她拥有普通人族没有的弹跳力, 即便在族群内也是首屈一指,加上气力大,肌肉结实,在战场上能发挥很大的作用——这么说吧,哪怕受了伤,只要她把肌肉绷紧,就能减缓伤口流血的速度。 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在晚上到达了圣城,并且迅速确定了弗兰度士兵安营扎寨的地点。 “炮兵准备!”阿奇尔一挥刀,炮兵马上开始搭投掷器。 他们又把投掷器改良了,之前是个大弹弓,现在已经有大炮的雏形了,他们又改良了炸药,让炸药有更大的推力。 炮兵是所有兵种中单独作战能力最差的,但没人会小看他们。 只要给他们工具,他们能以一敌百。 阿奇尔再一挥刀:“骑兵准备!” 骑兵勒住缰绳,一脸严肃,但他们的身体前倾,已经跃跃欲试。 克莱斯特抬起手臂。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近乎狂热的注视着他。 士兵们当然拥戴池晏,但拥戴池晏和崇拜克莱斯特是不同的,他们拥戴池晏,是信服,但崇拜克莱斯特,则是因为克莱斯特强大的武力值。 多数人都慕强,强者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不对,也只是让人有些遗憾。 克莱斯特挥手,夹紧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教官和骑兵们紧跟其后。 炮兵连也在这个时候朝弗兰度人的营地发射炮弹。 这些炮弹的杀伤力依旧有限,只是比之前好了那么一点点,至少不会在天上炸开了。 但威慑力是巨大的,炸开的时候,声音加上视觉,会让人有一种天旋地转的错觉。 而池晏站在王宫最高处的阳台,眺望着城外的火光。 他有些遗憾自己不能打仗,但他真的做不到。 可能是因为他至今连一只鸡都没杀过的原因,没有第一次,就很难做通自己的心理工作。 莱恩给池晏披上大衣,在池晏的耳边说:“乔尔斯公爵想出去走走。” 现在城堡里能被叫做乔尔斯的,只有曾经的女王,池晏:“让人跟着她,看她要去哪儿。” 莱恩:“是。” 莱恩走后,贾斯特又上来了。 贾斯特这两天每天都要来找池晏好几次,好像他不来,池晏就会把他忘了。 池晏也知道他心急,愿意安抚贾斯特这样的人才。 可问题在于,贾斯特这个人才,只适合搞事情,让他管民生,搞发生,那难度就跟让一只刚出生的猪崽去爬珠穆朗玛峰差不多。 “我知道你心急。”池晏对贾斯特说,“我已经想好安排你去哪儿了。” 贾斯特面露喜色:“陛下……” 池晏:“我要弄个纠察院,以后没有贵族,只有我的官员,官员管平民,而你管官。” 贾斯特的脸色潮红,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池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了多少事我是知道的,你是功臣,我不会亏待你。” 池晏又看了贾斯特一眼:“这个位子权力很大,也很危险,会有无数人想贿赂你,想拉一起来对抗我,这里面的度你自己把握,不过一旦被我知道,你应该清楚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贾斯特就差拍着胸脯给池晏保证了,他舔了一下嘴唇,认真道:“陛下,我绝不会辜负您对我的信任,钱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这一点池晏是相信的,如果贾斯特只是需要荣华富贵,那他之前在女王身边的时候就能做到,早就反水了。 贾斯特这样的人需要更大的舞台,他们一生都在展示自己,没有舞台,他们宁愿去死。 池晏朝贾斯特笑:“现在安心了?跟我一起看看外面?” 贾斯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觉得领主大人变得越来越稳重了,只有在克莱斯特身边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以前的样子。 池晏继续看着城外的火光,贾斯特在旁边说:“陛下,我们一定会赢的。” 池晏点点头:“我知道。” 贾斯特又说:“这个冬天估计能做的事情不多。” 池晏:“先把这个冬天熬过去吧,之前我买的那些粮食,你让人都送过来。” 贾斯特微低着头说:“我们手里的钱不多了。” 这在池晏的意料之内,之前他切断商路,从商人手里高价买粮食,应该是把能花的都花的七七八八了。 池晏之前是很富裕的,糖和酒带来了巨大的利益,这两样价比黄金,而且全被池晏垄断,至于税收和其它日用品跟农副产品的收入不算很多,但很稳定。 之前几波截断,确实让池晏的钱大幅度缩水。 不过拿下圣城之后就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了。 之前斯德丁商人和他自己的商队运来了不少东西,包括麻布棉衣和木炭,以及他截下来的粮食,足够圣城的人撑过这个冬天了。 “不急。”池晏说,“我的金子用的差不多了,王宫里还有不少。” “等开春之后,克莱斯特带兵去把那些城收回来,那些城的城堡里应该也有很多,让多数平民撑到收获季没多大问题。” 贾斯特:“那莱特……” 他现在把莱特当成了自己的竞争对手,随时都想跟对方比个高低,把莱特压下去。 池晏:“贾斯特,我没觉得你们竞争有什么错,但是你们要拿成绩说话,尤其是你,别总在我面前提起莱特。” 贾斯特连忙低下了头,声音干涩地说:“陛下……我不是……” 池晏看了他一眼:“同样的话不要让我对你说第二次。” 贾斯特不敢再说:“是。” 池晏:“退下吧。” 贾斯特低着头退下去。 当阳台只剩下池晏,池晏才靠着柱子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接下来的一百多年是不会轻松了,这让他想起了古代的皇帝——白天被大臣嫖,晚上被后妃嫖,一天只睡四个小时过劳死的大有人在,但也有皇帝,几十年不上朝不管国事,全扔给内阁,享受了一辈子,最后还寿终正寝了。 他知道自己必须当前者,但很羡慕后者。 每天把工作交给别人,自己出了吃喝玩乐还是吃喝玩乐,连继承人都不用自己操心。 虽然百姓都喜欢前一个皇帝。 但显然只作为一个人来说,后一个皇帝活的更快乐。 池晏呵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手。 不知道克莱斯特他们这次能俘虏多少人,这些俘虏正好能把城墙修缮一下,还有街道的清扫,顺便还要把一些危房拆了,重新建,街道也要重新规划。 战场上的克莱斯特忽然转头,朝着王宫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他手里的刀没有停。 比起刀,克莱斯特用自己的匕首更顺手,只是在战场上,匕首不如刀的作用大。 更何况他带着兵,然后拿着自己的匕首,在战场里上蹿下跳抹敌人脖子? 那也很不像话,回去肯定要被池晏唠叨。 这两年池晏对外寡言少语,对他倒是越来越唠叨了。 可能也是因为池晏身边能说话的人更少了。 克莱斯特分神想到,圣城既然已经拿下了,斯德丁那边肯定也稳定了,开春以后让人去把老管家接回来吧。 那个老头虽然烦了点,总爱跟他作对,但他对池晏的忠心耿耿的,而且现在除了自己以外,敢直白的关心池晏的人,应该就剩那个老头了。 为了池晏,老头的烦还是可以忍耐的。 克莱斯特砍瓜切菜般直冲敌人腹地。 弗兰度人生活在气候恶劣的地方,他们也常常打仗,并没有被这个阵势吓破胆子,反而更加顽强的抵抗起来。 克莱斯特知道这个时候让他们投降是没用的。 必须把他们的胆子吓破才行。 克莱斯特把长刀举起来,一提缰绳,他胯下的黑马提起上身,人立而起。 一阵野兽似的咆哮声响起。 连池晏的士兵都吓了一跳。 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丑人连武器都没拿,用一种叫人不敢相信的速度加入了战场。 西拉咽了口唾沫。 刚刚来的路上,还找她借手帕的丑男人刚刚跳进去就扭断了一个敌人的脖子。 西拉的手握成拳头。 这个丑男人……嗯……她竟然觉得有点英俊。 第241章 这一次克莱斯特他们回来,池晏亲自带着所有贵族和官员在城门迎接, 城门打开, 池晏站在最前方,他看着克莱斯特的方向, 目光极度温柔。 克莱斯特在快到的时候翻身下马, 动作潇洒极了,他把缰绳扔给旁边站着的阿奇尔,大步向池晏走去。 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三米的时候, 克莱斯特向池晏行礼。 这时候跪礼不是硬性要求,你想跪就跪,没人拦, 但一般来说臣子和贵族对王, 都只是鞠躬示意,幅度还不用太大,能表示尊重就行了。 就连中国古代也不是每个朝代都流行跪礼。 有些朝代农民除了见君王以外, 见官不用跪。 还有些朝代, 上朝的时候臣子行完跪礼, 君王还要还礼。 池晏并不觉得跪礼是个什么好东西。 比起表示尊敬, 更像是让跪下的人更清楚的明白自己的身份。 “辛苦了。”池晏走到克莱斯特面前。 克莱斯特抬起头,看着池晏,笑道:“还好。” 池晏:“俘虏了多少人?” 克莱斯特:“三万。” 池晏:“其他的都死了?” 克莱斯特点点头:“我到时候派人去打扫战场。” 池晏点点头。 打扫战场是个好习惯。 池晏笑道:“回去吧,给你们准备了庆功宴。” 这场庆功宴是全城会做饭的人一起做的, 正好他们也能得到一笔酬劳。 菜色也很简单, 但是分量大, 每个人都能吃饱,还有肉松,吃完饭每个人能得到一小块蛋糕。 池晏拉住了克莱斯特的手,牵着克莱斯特转身朝王宫走。 一群贵族和大臣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不是没有国王好男色,但那都是私下荒唐……牵着自己情人的手,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一些老古板差点晕过去。 但也有人认为,现在这位国王,毕竟是从小地方来的,不懂礼仪。 正是需要他们去教导的时候,总结下来就是——池晏需要一位老师,或者很多位老师,而且老师必须是他们。 回到王宫以后,池晏就让贵族和大臣各回各家。 莱恩出来请人走的时候,贵族和大臣都傻眼了。 “叫我们回去?”一名贵族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莱恩严肃道:“不然呢?还要请你们回去?” 贵族们互相看看,等着有人闹起来。 然而贵族们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他们确实是想试探新国王,但没想过拿自己去试,最好有其他贵族去试。 莱恩看他们不走,直接让卫兵来轰人。 大臣们也想留下来,他们自认为自己是池晏的人,池晏能成为国王不也有他们的功劳吗?更何况池晏还许诺,会给他们爵位和领地。 “我们也要走?”大臣问莱恩。 莱恩点点头:“你走不走?不走也我让卫兵请你们走了。” 大臣们哑巴吃黄连,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 自从池晏登上王位之后,就没召见过他们,好像他们全给忘了。 回来的士兵们把盔甲一脱,就坐到露天的凳子上去吃饭,今天天气好,没有下雪,空地打扫出来之后摆上桌椅板凳,他们坐在长凳上,等着上菜。 因为是流水席,所以更多士兵没赶上这一趟,就死皮赖脸的凑过去,准备从战友嘴里分口吃的。 厨房也是露天的,说是厨房,其实就是搭个棚子,架了几口锅。 锅里煮着糊糊,里面还有肉松,豆子不多,更多的是小麦和卡托饼块。 除了主食,还有一些菜,每桌都有一只烟熏鸭。 西拉也坐上了桌,她有些郁闷,那群丑人太厉害了,她杀的敌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看来这次又升不了官了。 “你很厉害。”之前找她借过手帕的丑人朝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西拉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骄傲道:“要不是你们上的太快了,我还能杀更多敌人。” 西拉看着对方:“你叫什么名字?” 丑人咧开嘴笑道:“我叫石头。” 西拉的表情有些古怪:“石头?” 石头点头:“我喜欢石头。” 西拉的表情柔和了不少:“你以前也是奴隶?” 只有奴隶才没有名字,才会有用这些东西给自己命名。 石头挠挠头:“算是吧。” 虽然他也不知道算不算,但如果他说不是,对方肯定就不会对他这么友好了。 他是个聪明的石头。 饭菜上来以后,西拉和石头就不说话了,一桌的人都开始狼吞虎咽,吃得头也不抬。 刚刚打完仗,耗费了不少体力,西拉觉得自己能光一头牛。 结果她吃了五晚就饱了。 石头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西拉理直气壮地说:“我不吃这么多没力气,你也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石头摸摸自己的胳膊:“我不瘦啊。” 他确实不瘦,最多就是脸上没什么肉。 西拉嫌弃道:“你的腿我用点力就能掰断。” 石头:“……” 他想说他不信,不敢说。 怕对方为了证明自己可以,非要掰他的腿。 杜达坐在另一桌,她正跟内娜说话:“你哥哥还在城里?你怎么不让他来圣城?” 内娜一边吃一边说:“他说他要收拾家里的东西,带不走的就要卖掉。” 内娜是医疗兵里第一轮吃饭的人,其他人要照顾受伤的士兵,等她们这一批吃完了,再把工作的换过来。 现在的生活内娜满意极了,她喜欢军营,在这里一切都很有规矩,最开始的时候,她还害怕男人们会伤害她,后来她才发现军营里管的很严。 男人们经常会训练,训练的时候就会耗光一切体力。 而且他们的欲望,很大一部分都是互相解决了。 内娜的父母在另一桌吃饭。 除了内娜的哥哥以外,他们一家人都吃上了军营的饭,每个月的军饷还能存下来,将来不在军营了,可以用这笔钱买房子做生意过日子。 她爸爸还准备多存一点,将来可以从军队里买一辆三轮车,以后拿去拉货或者载人,肯定能挣不少。 就在内娜准备下桌的时候,听见前面有士兵在笑。 还有小孩子的尖叫声,她吓了一跳,就怕这些当兵的欺负平民的孩子,连忙跑过去看。 她跑过去之后才发现,不知道是谁家没看好孩子,一对姐弟被一群当兵的抛了起来。 两个孩子都是傻大胆,一边尖叫一边笑,士兵也没把他们抛太久,就把他们放下了,还把自己的碗递过去,让这两个孩子吃。 “我喜欢吃这个!”姐姐用手抓起糊糊里的肉松,然后塞进嘴里,嚼得很香。 弟弟也跟着姐姐一起抓肉松吃,剩下的他们也没浪费,姐弟两一人一口,把一碗糊糊吃的干干净净。 孩子人小肚皮小,两个孩子吃一大碗就饱了。 倒是他们的母亲,站在不远处,焦急得直跺脚。 吃完糊糊,姐弟两也没回去,他们缠着士兵问打仗是什么样的。 “打仗啊,就是我们跟敌人面对面,然后我们打他们,他们也打我们。” “反正就是看谁的兵器好,谁力气大。” 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被士兵这些朴素的形容逗得一愣一愣的。 当姐姐握紧拳头:“我将来也要当兵!” 士兵们笑起来:“女孩当兵可不容易,你看她们。” 士兵指过去,指的那一桌全是女矮人。 “要像她们一样,胳膊比我们大腿还粗才行。” 姐姐吃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她看看女矮人们的胳膊,又看看自己的小细胳膊,猝不及防就哭了出来,一边打嗝一边说:“我、我也要那么粗的胳膊。” 女矮人们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喊:“我们的胳膊不仅比你们的大腿粗,还能一拳打爆你们的头,信不信?” 男士兵们嘻嘻哈哈地说:“是乔说的,不是我们,你们去打爆他的头吧。” 乔连忙说:“我跟孩子开玩笑的!” 女矮人们朝女孩喊:“别听他们的,上战场又不是比谁胳膊粗。” 男士兵们这才跟小女孩说:“你好好吃饭,好好长大,长大了想来军营就来,只要跟得上训练,也能当兵。” 小女孩抹干净眼泪:“我肯定来!” 小男孩跟着姐姐说:“我也来!” 姐弟俩不仅混了个肚圆,还拿走了一块卡坨饼,跟士兵们道谢之后就手牵手走了。 他们的母亲看到他们走过街道,连忙跑过去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她小声骂道:“你们乱跑什么?!那边都是当兵的!” 姐弟两一点都不怕,反而对母亲说:“妈妈,我们以后也要当兵。” 母亲:“……你一个女孩,当什么兵?那是男人干的事。” 姐姐不服气:“那边也有女人当兵!” 母亲板着脸:“她们是女人吗?她们是矮人!矮人是奴隶!她们也只能跟男人干一样的活,好女人是不会做那些事的。” 她认真地对着女儿说:“女人应该在家里干活。” “而不是像男人一样去战场,或是像男人一样搬货。” “只有奴隶女人才会干男人的活,明白吗?” 第242章 这个冬天池晏几乎把所有力气都花在了怎么让一城的人活下去这件事上。 克莱斯特在春天到来之前就要领兵走了, 他要在下一个冬天之前打下靠近圣城的一小半的城市。 自从池晏和克莱斯特相遇之后, 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 池晏舍不得克莱斯特, 可他除了克莱斯特之外, 没有更能相信的人了。 尤其是阿奇尔他们跟克莱斯特比,池晏还是觉得克莱斯特出去的胜算更大,耗费的时间更少。 “你一个月送一次信回来。” 做完运动,并且洗完澡之后,池晏躺在克莱斯特的腿上,让克莱斯特用细麻布擦干他湿润的头发。 克莱斯特轻柔的给池晏擦拭头发:“好。” 池晏闭着眼睛说:“你从来没有离开我超过一周。” 克莱斯特笑了笑:“那就换个人去。” 池晏:“可是除了你以外, 其他人我都不信。” 克莱斯特嘴角的幅度更大了,他声音很温柔:“那我一个月回来一次。” 池晏看着他:“差点把你有翅膀这件事给忘了!” 池晏坐起来, 抱着克莱斯特亲了一口。 克莱斯特走的那天,几乎是全城的人来送行, 这个时候雪化的已经差不多了, 池晏也只用穿一件棉袄,不必像深冬一样把自己裹成一个球,贵族和大臣现在一个比一个老实听话——倒不是他们被池晏的王霸之气征服了, 而是他们的食物、衣服以及钱, 都被池晏截断了, 现在他们必须看池晏的脸色吃饭。 没有领地, 失去领地, 不在自己领地上的贵族就是没有爪牙的狼, 就算凑在一起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池晏的士兵人数也增加了, 原本属于王室的兵并入了池晏的军队, 并且还有不少平民为了能餐餐吃饱肚子,能偶尔吃到肉,也参了军。 还有很多已经长大了的孤儿,没有家庭,男男女女都进了军队,反正军队除了残疾以外来者不拒,身体素质没好到能上战场的还能去当后勤兵。 至于弗兰度的俘虏,池晏都安排去做修修补补的工作了,每天两顿糊糊,比较稀,但不会刻意虐待他们。 毕竟都是壮劳力,在这个时代还是很珍贵的,池晏不准备用几天就看他们去死。 池晏开始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各个行政单位,至于以前的大臣,虽然还在做事,但他的人会慢慢把事务接过去。 以前的人池晏也没准备全部闲置,如果其中有有能力的,不会他去找,这些人自己就会跳出来。 天气开始变暖,池晏就进行了第一次人口普查。 最后报到池晏书桌上的人数跟他预想差不多的。 经过一冬的损耗之后,城里的总人口剩下二十六万,其中六万多人都是奴隶。 他选在这个时候普查是因为人口不会因为天气有太大误差,冬天的时候每天都有身体素质差的人被冻死,今天普查了,明天又死一堆,统计出来的数据并不怎么严谨,天暖之后的人数也会稳定很多,误差也不会超过五千。 无主的房屋也被统计了出来,然后由池晏的人去定价。 这些房屋会被“售卖”给无家可归的人,但不用这些人直接付钱,而是以工抵债,每个月只能拿最低薪酬,但能保证食物供应。 池晏建了几个比较简陋的工厂,用来加工糖,酿酒和制作耐储存的黑面包。 除此以外,他还开始招人修路,依旧修补破损的城墙。 原本有些死气沉沉的圣城,因为工作岗位的增加,换件焕发了新的活力。 城南的一栋小木屋里,女人正在收拾东西,她背着自己的小布包,背上还背着一个孩子,正准备出门。 她的丈夫把另一个大点的孩子也背在背上,夫妻俩一起出门——他们要先去“托儿所”,把孩子放在那儿,然后再去上工。 “钱拿了吗?”妻子不太相信丈夫的记性,出门之后问了好几次。 丈夫无奈道:“拿了!二十枚铜币。” 托儿所很便宜,十天只需要十枚铜币,他们的两个都断了奶,可以喝糊糊了。 托儿所是最近才出现的,城里的商人最先发现了商机,现在工作多了,为了挣钱,家里的大人基本都会出去工作,把孩子放在家里不安全,带去上工?工厂是不同意的,而且忙起来总不能背着孩子干活,再加上一个成年人,哪怕是最孱弱的人,一天都能挣两枚铜币。 所以他们就找了一些中年女人,力气比较大,然后买房子弄了“托儿所”。 三岁以下的孩子一天一枚铜币,三岁以上,八岁以下的孩子一天两枚铜币。 他们是按孩子能吃多少算的。 虽然这么算很亏,没算进在托儿所工作的女人在更小的孩子身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 但还是有赚头的。 毕竟那么大点的孩子,一天两顿糊糊,吃不到半枚铜币。 而且三个女人就能管住二十多个甚至更多的孩子。 刚出现的托儿所管的不多,也就是管孩子们的两顿饭,看着他们不让他们乱跑,不出意外,不打架就行了。 商人挣了钱,父母也可以安心去工作,孩子还能跟同龄人待在一起玩,有些会做木工的父母还会给孩子准备一些小玩具,让孩子带去托儿所玩。 这对夫妻现在都在修路,修路是个苦活,挣得也不如工厂里的多,但好在很稳定,而且干得多挣得多。 像他们夫妻,一直是合作着修路,每天挣得比分开干的人多,他们加起来,少的时候一天能挣五枚铜币,多的时候能有七八枚。 妻子和丈夫到了托儿所,他们把钱交给了管这里的女人,然后才和孩子们打招呼,让他们跟这里的其他孩子好好相处,就急匆匆地走了。 妻子在路上对丈夫说:“我们要是能进厂就好了。” 丈夫叹了口气:“那不是报名的人太多了。” 妻子看了眼自己的手,她很羡慕自己的邻居,邻居是个独住的寡妇,因为跑得快——她跑起来就像一阵风,所以报名早,就被安排去了面包厂,每天只需要揉面做面包,一天一个人就能挣五枚铜币,而且还不像自己这么辛苦,就在昨天,她看到邻居去买了一盒羊油擦手。 妻子自己的手已经皲裂了,但舍不得买羊油。 丈夫是注意不到的,妻子揉了揉自己的手,沉默着跟着丈夫一起去干活。 或许等他们再干一段时间,再辛苦一段时间,她也能去买一瓶羊油吧。 跟他们一起干活的很多都是曾经的奴隶,矮人和地精很多,这些矮人和地精不会偷懒,他们在铆足了劲还买房子的钱,每天无论干再多的活都只有两顿饭,但他们干了多少活都会被记下来,用来抵房子的钱,能钱还完了,他们就能拿到工钱了。 丈夫不愿意让妻子跟地精和矮人打交道——他们虽然是穷人,但是是人族,人族总是比其他种族高贵的。 他们有时候都不会用“他”来称呼其他种族,而是用“它”。 妻子埋着头干活,太阳越升越高,妻子全身上下都是汗,但她没有停。 “我们去喝口水吧?”妻子抹了把额头的汗,对丈夫说。 丈夫停下来:“走,去喝点水。” 喝水有时候需要排队,有时候不需要,那要看喝水的人多不多。 他们去的时候正好是喝水的高峰期,矮人和地精排在他们前面。 丈夫拉着妻子的手,准备去插队。 当然不插人族的队,他们要插到地精和矮人的前面去。 矮小的地精正在掰手指算自己今天应该能还多少债,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一对夫妻要往自己前面挤。 如果是平时的话,地精会当做没看见,老老实实的退后一步,他不想和人族起冲突。 但是今天,地精已经被十几个人族插过队了,他很不满地说:“你们要排队!我都排了好久的队了!我还有很多活没干!” 妻子扯了扯丈夫的衣摆,她有些不好意思。 丈夫却理直气壮地说:“地精排在后面是应该的!” 地精跳起来:“怎么就是应该的!我又不欠你什么!” 丈夫低头看着地精,蔑视道:“地精能干什么?奴隶就是奴隶。” 地精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七八个地精,地精们愤愤不平:“我们不是奴隶!我们现在是自由民,和你们一样的自由民!我们要是奴隶,你们跟奴隶喝的还是一个缸里的水呢!” 妻子更不好意思了,她在丈夫旁边说:“我们去后面吧。” 丈夫硬撑着,不愿意示弱,他继续说:“你们怎么不是奴隶了?陛下可没说让你们当自由民。” 后面的矮人也在喊:“我们有房子,有工作,就是自由民了!” 丈夫前面的人族也有人看地精和矮人不顺眼:“奴隶就要有奴隶的样子!你们怎么敢这么说话?!” 等其他人发现这边闹起来的时候,人族和地精矮人已经打了起来,发展成了二十多个人的大混战。 管事的连忙带人过去拉架。 这件人族和其他种族发生冲突,打架斗殴的小事,当晚被莱恩当故事一样说给了池晏听。 池晏:“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这是件很严肃的事。” 莱恩闭上嘴。 池晏知道,怎么处理这件“小事”,会对他之后给奴隶自由民身份造成巨大的影响。 圣城跟庄园和萨克德不同,它是有“规矩”的,“规矩”存在的时间长了,就会成为默认规则。 他要打破这种“默认”,得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而他不想失败。 第243章 原来在庄园的时候, 为了让各种族变和谐, 举办了一大堆集体活动。 但这个方法在圣城是行不通的。 池晏觉得自己总不能让一城的人都别工作了, 大家都来拔河游泳玩竞赛吧? 他得想一个新办法,能把对人们参加工作的影响降到最低。 但贾斯特他们在这方面显然不是可以给池晏出谋划策的人,他们毕竟是在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对非人族的其他种族抱有戒心和歧视。 让他们出主意,池晏还要花时间去扭转他们的思想。 而池晏没那么多时间, 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矛盾。 池晏找来莱恩:“给斯德丁送封信,让他们把大河送来。” “越快越好。” 莱恩点点头:“是。” 大河是地精,毕竟是一直跟着他的旧人, 池晏决定给他一个官职, 让大河去管理圣城的非人种族。 一个地精官员,想想都知道会掀起多少风浪。 池晏挠挠自己的后脑勺,觉得自己要是天天这么用脑, 总有一天会秃。 光靠大河一个人显然是不行的。 除了大河以外,还要想其他办法。 —— “大河!”年轻的地精手里拿着信,奔跑着来到正在跟商人说话的大河面前。 现在大河更加老成了, 他虽然年轻,但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可信, 蓄起了络腮胡,胡子都快把整张脸都遮住了。 大河朝跑来的地精笑:“怎么了?谁给的信?” 年轻的地精说:“是戈尔大哥送来的,说是陛下让你去圣城。” 大河一愣, 他连忙接过信, 迫不及待的拆开来看, 大河打早就脱离文盲队伍了,现在斯德丁的人,哪怕是老人,都认识一些比较常见的单词,连蒙带猜,也能读一封信,大河之前经常去圣院改办的学校,和那些孩子们一起念书,在平民中间,大河算是很有文化的人了。 大河认真仔细地把信看完,他笑着说:“确实是让我去圣城。” 旁边的商人羡慕道:“大河大人都要去圣城了,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呢。” 大河:“你好好做事,挣得钱多了,去哪儿都行。” 旁边的人都聚过来,大河清了清嗓子:“我去跟他们说一声,之后我不在,你们也别想能偷斤少两,到时候被抓住了还是会罚款。” 商人们憨笑:“大人,我们可不是外面的黑心商,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加入了商会的好商人。” 大河的同族很高兴,也很激动:“大河!你带我们一起去吧?” 大河摇摇头。 同族们:“为什么?我们也想去圣城,听说圣城很大,有四个斯德丁那么大!” 大河叹了口气:“圣城确实很大,也确实有四个斯德丁这么大,不过地精和矮人还有牛头人,在圣城是奴隶,这样你们也要去吗?” 这些年轻的地精已经当了好几年的自由民,他们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慢慢习惯了自由民的生活。 当久了自由民之后,他们才发现当奴隶原来那么痛苦,当奴隶原来那么黑暗,现在让他们再回去当奴隶,他们宁愿做为自由民去死。 地精们互相看看。 大河笑了笑:“敢去的就跟我一起去吧,陛下没有说不让我带人去。” 或许其它地方不知道国王已经换人了,但斯德丁这几个城市是绝对知道的。 正因为池晏是现在是国王,他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类似于“国王是我老乡”的感觉。 更有安全感。 这次大河准备跟老管家一起过去,他们这次没有带人族走,带的都是地精。 牛头人不愿意走——他们工作稳定,不愿意出去冒险,矮人也不愿意走,他们的打铁房那么火热,工资又高,去了圣城还要从头奋斗,没必要。 反而是地精们更有进取精神。 至于精灵族,他们倒是很想去,但是不敢。 毕竟他们在哪儿都是香馍馍,贵族越多的地方对他们来说越可怕。 精灵族单兵作战能力强,但也没法一个精灵强过一堆人族,那精灵就不是精灵了,而是神。 人族也没有想去的,他们都从往来斯德丁和圣城的商人口中知道了不少关于圣城的事,比如圣城的路还是泥巴路,街边依旧全是排泄物,穷人找不到工作,为了一口吃的卖儿卖女,而且圣城的贵族特别多,路上一辆马车失控都能撞死好几个贵族,贵族要是弄死了平民,都不必负什么责任,除非死得太多。 “圣城还不如斯德丁。” 这个说法迅速地流传开了。 他们以前是羡慕住在圣城的平民的,毕竟那是圣城,总能找到工作,比他们这些人过得好。 但不知不觉间,他们对圣城平民的艳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幸灾乐祸,洋洋自得的同情。 大河挑人的时候,只有他自己带着的地精愿意去——有一小半还是为了支持他,不让他走的时候太难看。 大河知道的时候哭笑不得。 除了地精以外,戈尔也愿意跟大河一起走,他们俩自从以前合作过一次之后,两人就开始焦不离孟,秤不离砣。 戈尔帮大河整理行李,大河看戈尔连地毯都想收走,连忙说:“不用了!我带几套换洗的衣服就行。” 戈尔“哦”了一声,把大河叠好的衣服放进了箱子里。 大河收拾的很快,前一天接到信,第二天早上就能出发。 他原本以为老管家会收拾的很慢,毕竟是老人了,这么大的年纪,换成普通平民,这时候都该守在自己的墓地旁准备随时躺进去了。 结果第二天他带着地精们准备去出发地点等着的时候,刚到就发现老管家已经坐在马车上等着了。 大河:“……” 现在天还没亮!您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开始在这儿等了?! 老管家看见大河以后哼了一声以后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慢慢吞吞的。” 大河憨笑了一声,爬上了马车,戈尔不爱坐马车,他宁愿用双腿走路,累了之后才上马车。 其他地精就没有大河的待遇了,他们坐的是马拖车,十几个人挤一辆车。 这次大河带了三十个地精去,很多地精都是刚成年不久,关于做奴隶的过去对他们来说就像上辈子那么遥远。 他们这一代,才是地精真正脱离奴隶身份的一代。 地精和人族也通婚,但生下来的还是多数都随母亲的种族。 而女地精跟人族通婚最多,所以生下来的混血儿都是地精。 倒也有男地精跟人族通婚,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越来越高。 魔族也会跟人族和其他种族通婚,但生孩子的很少。 但只要生下来,肯定就是魔族。 地精们都是第一次离开斯德丁,他们怀揣着一点兴奋和一点忐忑讨论着圣城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圣城肯定有很多人!” “说不定到处都是人,不知道圣城的地精是不是跟我们一样。” “他们跟不跟我们穿一样的衣服啊,圣城的人也穿棉衣吗?” “说不定他们穿更好的衣服。” 马车里,大河也正在跟老管家聊天。 曾经的老管家看不起平民,看不起奴隶,认为平民是牛马,奴隶是牛粪,现在的老管家不知道是被池晏影响了,还是年纪大了,他竟然转换了观念。 现在他认为平民和奴隶都是牛马。 勉强……也算平等了。 “不知道陛下在圣城过得怎么样。”老管家捧着特质的水杯,叹了口气。 大河看着窗外的风景:“陛下在圣城遇到了麻烦。” 老管家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了起来:“什么麻烦?!” 大河:“圣城也有很多非人族的种族,现在陛下想让他们都变成自由民,不过人族似乎不太愿意。” 老管家:“陛下现在温柔多了。” 以前池晏可是直接让大河鼓动奴隶上街,反抗奴隶主,冲进奴隶主的家。 这个举动不仅吓住了奴隶主,还震慑住了人族,让人族发现“奴隶”不是那么软弱可欺,就不会反对的太明显。 时间长了,种族之间才慢慢和谐。 但当时是因为斯德丁小,人少,而且本身又比较混乱。 换成圣城的话,只会爆发更大的冲突,所以不能把这个办法直接搬到圣城去。 老管家忽然悟了:“所以陛下才叫你过去。” 大河点点头。 老管家:“我就知道那群傻小子做不了什么事,他们要是有本事,陛下还会让你去吗?” 大河:“……” 此时此刻,大河真的分辨不出老管家是在夸他还是在嫌弃他。 老管家喝了口水,一边说一边喷唾沫:“早知道我就该跟陛下一起过去!那群小娃娃能做什么事?” 大河被老管家喷了一脸的唾沫,他伸手擦了擦脸,没有说话。 老管家拍了把腿:“不能快点吗?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到陛下身边?” 大河一想到自己还要和老管家一起在这辆马车里待一个多月,他就想哭。 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怎么忍受这个老头的。 正在看汇报的池晏忽然鼻头一痒,打了个喷嚏。 第244章 池晏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克莱斯特带领的军队仅仅半个月时间,就把周边的十几座城打了下来。 准确的说——这些城根本就没有一战之力, 他看到战报的时候还叹了口气。 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蒙古的骑兵在当时会被欧洲人叫做“上帝之鞭”了。 打不过就把对方神话,这样就不是自己菜了, 而是对方太强。 而且强得有理有据, 不算太丢脸。 克莱斯特采取的战术也很简单粗暴,先让人在城外喊, 招降。 对方不投降,那就直接打进去, 炸药包一放,这个时代再坚固的城墙都没法阻挡。 然后闯进去,把里面的领主和贵族捆起来,让人带回圣城,然后再留下一些士兵, 让他们看好这座城,至于秩序,依旧让本地的管事管理。 这么搞下来,那些城竟然没有乱, 管事们明争暗斗, 都觉得这是自己上位的最好时机, 反而没人去折腾平民。 只有少数平民出逃,逃了一段路, 发现城里好像没什么事, 就又回去了。 虽然是权宜之计, 但效果比池晏想的好一些。 平民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他们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好。 至于被捆回来的贵族们…… 池晏现在只能关着他们,白养。 克莱斯特那边情况好,池晏也就把精神都放在了圣城的发展上,最近人族和其他种族发生的冲突越来越多,好几次都发展成了大型斗殴。 老管家看池晏坐在书桌边发呆,十分吻合地问道:“陛下,你在为什么烦恼?” 老管家和大河已经来到圣城五六天了,大河一到就被池晏派了出去,老管家则是留在了王宫里,并且迅速建立了威信,王宫里的仆人见到老管家就像老鼠见到猫,大气都不敢出。 池晏叹了口气:“人族为什么就不能老实一点,不要给我找事呢?难道他们把其他种族都打一遍,就能多挣几枚铜币吗?” 他依旧认为自己是人族,也依旧会和人族共情,但那是人族被欺负的,可现在是人族欺负别的种族,这就很让他头疼。 地精和矮人都那么老实了,又不惹事,本来胆子小,欺负人家干什么? 老管家看池晏忧虑,他心里也不好受,恶狠狠地说:“他们就是过得太好了!陛下杀几个带头闹事的,他们肯定不敢再来。” 池晏揉了揉太阳穴:“真是那样就好了。” 池晏担心的是这样反而会激化矛盾,杀可以立威,但要看怎么杀。 老管家心疼道:“陛下这么忙,还要为他们忧心,他们就算死一百次也不足够。” 池晏摸摸后脑勺:“那什么,你吃饭了吗?” 再听老管家说下去,池晏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砍几个人。 老管家殷切地问:“陛下饿了?” 池晏不饿,但他还是点点头:“走吧,我们一起去吃饭。” 现在王宫里的厨娘是池晏从旅馆要来的,厨娘自己愿意,跟旅馆老板谈好之后就带着自己的东西来了王宫,每天生活特别美。 在这里厨房有专门的仆人,每天给她打下手,她除了做给池晏的食物外,其它什么都不用管,还有仆人为了进厨房,一直给她说好话,送礼物。 池晏不吃饭的时间,她都很轻松,每天天亮后才起床,每晚想什么时候就能什么睡。 而且酬劳还高,每个月能拿三百枚铜币,除了铜币,一些剩下的食物她也能拿走,或者分给厨房里的人。 这样的日子是厨娘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简直是做梦一般的好日子。 有仆人来告诉厨娘陛下用餐之后,厨娘拍拍手,对厨房里的仆人说:“有活鱼吗?” 仆人连忙说:“有!” 仆人把活鱼抓过来,厨娘看了看,觉得这条鱼够肥,才满意地说:“就这条吧。” 抓鱼过来的仆人高兴的笑出了牙龈。 厨娘娴熟的去鳞剖腹,把鱼鳃清理干净,然后用麻酒和香料腌制,放到一边,这才开始处理配菜。 她要做一道糖醋鱼,最重要的就是调糖醋汁。 她拿出两个罐子,一个罐子里放着麻糖,一个罐子里则是白醋。 这些白醋还是从斯德丁运来的,价格可不便宜,她还专门去向商人打听怎么做。 商人知道她是王宫的厨娘后很热情的回答了她。 白醋需要特别复杂的工序——在她看来是这样的。 需要大麦小麦,还有斯德丁的一种本地作物,以及一些水和只有斯德丁才有的酒曲。 要煮,还要炒,晾凉之后拌酒曲,然后发酵,发酵的时候要用棉被或麻布包裹,发酵的时候每天都要翻拌,能闻到比较清香的酸味就代表好了,如果是酸臭味,那就是发酵坏了。 发酵好之后就加水,然后过滤,过滤出来的微微泛黄的就是白醋。 也可以过滤第二次,但第一次的醋酸味更浓。 厨娘在知道以后就放弃了自己酿醋的打算,她还是买吧——反正采买的钱不需要她出。 但醋很快就风靡了圣城,圣城的平民现在都有比较稳定的工作,能挣到钱,白醋虽然不便宜,但买一罐可以用很久,所以家家户户几乎都会花钱买一罐白醋和酱油。 有些比较富裕的还会买鸡精。 现在的鸡精都是真的用鸡肉做的,熬汤的时候放一勺,又香又鲜。 很多饭馆会大批量的找商人购买。 斯德丁的商人挣得盆满钵满。 奥特利的养殖厂也因此给工人发了不少奖金。 调好糖醋汁之后,厨娘就开始准备配菜。 她要拌一道沙拉,还要准备一道汤和甜品。 沙拉用的菜就是最新鲜的野菜,洒上一些盐,再挤进一点蛋黄酱,就这么简简单单,但非常美味。 蛋黄酱还是陛下告诉她怎么做的,鸡蛋只要蛋黄,打散之后放进磨好的糖粉,然后用蛋抽打到蓬松浓稠,再加入一点豆油继续抽打,等蛋黄和油完全融合,就加入一些白醋,慢慢翻拌,她特别喜欢蛋黄酱,准确的说没人不喜欢。 如果哪天她做的蛋黄酱剩下了,她就会分给她比较喜欢的仆人,他们把蛋黄酱抹在面包上,一样吃的津津有味。 厨娘甚至觉得只要有蛋黄酱,她以后都可以只吃面包。 汤则是鸡汤,用小火慢炖了一个晚上,出锅的时候洒一点盐和一点香料,闻着香,喝起来更香,表面上还飘着一层油。 厨娘觉得油才是最香的。 至于甜品,则是红豆夹心蛋糕。 一切准备好之后,厨娘就让仆人上菜。 她自己也没闲着,有些剩下的边角料弄弄也挺好吃,每天这个时候,就是在厨房工作的仆人最喜欢的时候。 他们可以吃到陛下才能吃的食物,虽然只有少少的一点,但那也很享受。 毕竟厨房外的仆人,只能吃黑面包。 “糖醋鱼不错。”池晏还是第一次吃厨娘做的糖醋鱼,他之前虽然跟她说过,但她一直没做,他还以为她不准备做。 仆人在旁边说:“索菲亚调过很多次,她觉得现在的味道是最好的,才敢送到您面前来。” 池晏:“……” 其实不必,我这舌头也不是美食家的舌头。 但他还是只能说:“她做的很好。” 仆人高兴了,池晏又说:“你下去吧,也去吃点东西,吃完再来收拾。” 仆人不愿意走——好不容易能在陛下面前露脸,回去干嘛?说不定陛下觉得他好用,就让他当贴身男仆了呢? 听说陛下现在的贴身男仆莱恩以前也只是个最普通的低等男仆。 而且国王身边没有五六个贴身男仆也不像话。 发现仆人不愿意走,池晏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他们的升职通道。 他笑了笑,示意老管家一起吃。 老管家品尝着美食,享受道:“还是在陛下身边吃的最好,自从你来了圣城以后,安娜就没有研究新的菜色了,每天都是做煎鸡排,煎牛排。” “还有煎猪排。”老管家忽然想起来:“现在奥特利在养猪了。” 池晏:“好养吗?” 老管家:“跟以前斯德丁养的猪不一样,毛没有那么长,也没那么硬,虽然颜色差不多,但肉好吃了很多。” 池晏眨眨眼,咽了口唾沫:“也不知道商人能不能把活猪运来。” 不提还好,一提他又开始馋猪肉了。 老管家笑道:“我来的时候就让乔什运过来,十多天以后应该能到。” 池晏高兴了,满足地说:“好。” 他现在的快乐很简单,一份美食就足够了。 等克莱斯特回来,他们还能一起吃猪肉。 这让池晏想起了以前,克莱斯特第一次打野猪的时候。 他还对自己行了吻手礼。 以前的池晏以为那就是个单纯的礼节。 现在池晏想起来,才发现那是克莱斯特在撩他。 池晏吃了一口鱼肉,他忽然很想克莱斯特。 他身边太安静了。 吃完饭,池晏也没有时间休息,他现在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做。 而他身边的人才又不够多。 老管家在得知池晏的烦恼后说:“陛下,你可以用贵族,他们都识字,接受过教育,也治理过领地。” 池晏没有说话。 老管家:“你不用担心他们不听话,他们被关了这么久,很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 池晏点点头:“那就试试吧。” 他主要是担心这群贵族造出个好歹来。 但人放在那不用,白养着,也不太对。 既然如此,该用还是的用,大不了砍几个。 反正池晏不太愿意砍平民,但砍贵族一点都不会心疼。 毕竟贵族除了吃喝玩乐,抢治理权以外,连磨都不会拉。 第245章 “开饭了。”狱卒打了哈欠, 然后提着一桶糊糊走到牢房前, 他看着牢房里的贵族们, 内心毫无波动。 最开始这群贵族被送来的时候他还激动的一整天都亢奋到不行, 时间久了, 就没有其它感觉了——实在是这群贵族每天只知道抱怨和做白日梦。 听见开饭之后, 贵族们才有了点精神,但也不愿意凑过去等, 还是坐在原地,臭味中接受熏陶。 狱卒也懒得废话,他拿出木碗一碗碗的盛好糊糊, 摆在牢门边上, 贵族们自己来拿。 等狱卒走了,才有一个身材肥硕的贵族去端了一碗。 以前他们可从没吃过这些东西,都是天生的贵族, 不说吃的有多美味, 但面包和肉是不缺的。 现在他们十多个人挤在一个牢房里,到处都是跳蚤, 半夜还有老鼠啃他们的指甲, 地上还有他们自己和老鼠排泄物。 他们也只有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清高了。 身材肥硕的这位吃了一碗还不够, 准备再去拿一碗。 在他伸手的时候,其他贵族终于动了, 刚刚还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现在又争抢起来。 毕竟他们一天只有这一顿饭。 “别挤!!” “挤什么挤?!饿死你们算了!” “谁推我!!我是伯爵!” 年纪最小的贵族好不容易抢到一碗糊糊, 连忙端到角落里去吃。 他吃得很快, 也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噎住。 “比其尔!” 年纪小的贵族比其尔连忙拍打自己的胸脯,他果然被噎住了。 他转过头,看到了自己的叔叔,连忙说:“叔叔。” 叔叔端着碗走过来,坐到他身旁,坐下之后才叹气说:“也不知道要被关多久。” 比其尔:“新的陛下没杀我们,可能会把我们放出去吧。” 比其尔还是很乐观的,只要没死,有吃的,总有希望和机会。 叔叔看了眼自己的比其尔,把自己还剩一半的糊糊递过去:“吃吧,你年轻,我吃这些就够了。” 比其尔用手背擦了擦嘴,冲叔叔摇了摇头:“你只吃那么点肯定不够,叔叔,我们多吃,这样我们才有机会从这里出去。” 比其尔环顾了一圈,发现坐在牢房门口的胖贵族已经饿得掐自己身上的跳蚤吃了。 叔叔叹了口气:“我们……哎……新王的野心太大了。” 他们这些稍微聪明些,没那么蠢的贵族都清楚,新王是要清除他们这些旧贵族,给自己要任命的新贵们开路,他们现在还活着,但早晚都是要死的。 总之,大多数人都已经认命了。 谁让对方的军队太强大,谁让他们当时既没有选择逃,也没有第一时间投降。 那些逃了的,好歹不会被关在这样的地方,带上财物总能过得比平民好。 那些投降的,虽然也被送来了圣城,但并没有像他们一样被关在牢房,而是在王宫里拥有了一个房间。 只有他们,一群人关在一起,又脏又臭,吃不饱也睡不好。 时间长了,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像人了。 更像是老鼠,终日与不安和绝望为伴。 可能还不如老鼠。 就在他们吃完糊糊,坐着发呆,或是靠着躺着睡觉的时候,牢房的大门忽然被打开了。 正睡得昏昏沉沉的比其尔抬起头,迷茫看着走进来的人。 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除了狱卒以外的人了。 莱恩走进牢房,有些难受的捏住了自己的鼻子,狱卒在旁边献媚,恭维了一路。 但莱恩只想快点从这里逃出去。 他慢慢习惯了牢房里的味道,不用再捏着鼻子,莱恩站在关押贵族们的牢门外,他环顾了一圈,一边指一边对狱卒说:“把这几个弄出来。” 狱卒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把那几个贵族弄出了牢房。 被点中的人里就有比其尔和他叔叔——他们是到现在为止依旧比较体面,还没有目露怨恨的人。 莱恩挥挥手:“带着他们跟我来。” 这里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狱卒押送着比其尔他们跟着莱恩走出牢房。 走在阳光底下,比其尔才终于有自己还活着的感觉,阴暗潮湿的牢房就在他身后,可那里比起牢房,更像是地狱。 站过去之后,比其尔和出来的贵族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几个胆子小的还吓得面色惨白。 莱恩:“等着。” 然后莱恩就走了,他去了不同牢房,带出了不少人。 有男有女。 等挑出来的人都站到一起之后,莱恩才说:“陛下说了,要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证明你们个其他贵族不一样,不是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 这句话一出,刚刚还惴惴不安的贵族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会让你安排你们去清理,每个人都要剃头。” 贵族们挤在一起,不敢提反对意见,女贵族们摸着自己的头发,想了想还是命重要。 莱恩给男仆们使了个眼色,男仆们就带着去冲澡,女贵族们由女仆带走。 他们现在的衣服也得扔了,直接烧掉,免得跳蚤跳得到处都是。 身上的毛发,除了眉毛以外也都要剃光。 一天的功夫,王宫里出现了几十个“和尚”跟“尼姑”。 他们还分到了房间,虽然是大通铺,但是有被子有枕头,比在牢房里好得多。 仆人们还让他们去固定的房间排泄。 到时候会有专门的人去处理。 对于贵族们来说,这倒是个新奇的体验——要知道,以前的国王和女王身上,那都是有跳蚤的! 每个人身上都有跳蚤,现在不许人身上有,多神奇啊! 他们也迅速的投入了工作,这些贵族现在要做的就是户籍录入。 开春以来,池晏就在重新录入户籍,因为死了不少人,加上又有很多人没有固定住址,户籍录入的很不顺利,而且他手里的人还不够用。 现在贵族们被拉过来干活,录入的人手倒是够了。 “这些人都没户籍?没住址?”池晏指着十几页名字。 大臣连忙说:“陛下,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池晏叹了口气。 “不是让你们清点了没有主人的房子吗?”池晏头疼的揉着太阳穴。 大臣:“……可是那也不够……” 圣城的房子基本都是一栋栋的小楼,哪怕是贫民窟,也都是小木屋,占地面积很大。 “那就加盖!”池晏斥责道,“盖房子这么难?!” 大臣踌躇道:“可是……” 池晏:“可是什么可是?城里盖不下就往城外盖,一定要全都挤在一起才行吗?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动动脑子?” 池晏气得不行,这些人不知道是不会变通还是懒得变通,或是不想找麻烦,总之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事,他们都不愿意自己拿主意,甚至连个提议都没有。 大臣低着头,挨了池晏一顿臭骂之后才离开。 他原本是被池晏买通的人,也确实有那么点本事,池晏刚加冕的时候,他还做着自己能成为贵族的美梦。 现在他很清楚,这个梦破碎了,从一开始,这个梦就是梦,但他现在不敢埋怨。 有什么可埋怨的?他还活着,没死,还过着比较舒适的生活,比跟池晏作对的贵族下场好得多。 就算一开始还有些其它想法,在看到池晏的军队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他才不会用自己的脖子去试试池晏的刀锋利不利。 加盖房子比大臣想象的简单,无非就是砍树,打地基,萨克德那边运来了砖块和黏土。 盖房子也让很多人有了新工作。 等房子的问题解决了,圣城的大部分人都有了固定住所,才能继续录入户籍。 池晏准备把城外的房子弄成廉租房,都是以三年为单位的长租,因为这些房子名义上是属于他的,所以涨不涨价都全看他。 但只有经济条件差的人可以申请。 当然,第一批是给无住所的流浪者的。 老管家端着水走进房间,把放了糖的水摆在桌上,对池晏说:“陛下,你休息一会儿吧。” 池晏靠着椅子,闭着眼睛:“我太累了,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老管家无奈道:“这也急不来。” 池晏:“你让人去给萨克德斯德丁奥特利和阿利耶送信,让他们给我送些聪明的人才过来,难道人才都要我一个个去发掘吗?” 那他累死算了。 现在他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大堆事压在那,迫使着他只能兢兢业业的处理事务。 这还只是圣城一个地方的问题,想到克莱斯特打下的城市,他还让任命市长过去,就觉得自己实在太惨了。 他好想当个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昏君! “弗兰度到现在都没派人来跟我谈判。”池晏叹了口气。 弗兰度如果不派人来谈判,那他就必须打过去,可克莱斯特他们已经这么忙了,不能不给他们留休息的时间。 他现在就盼着弗兰度派人来谈判,他不用现在派兵去打,还能讹一笔钱。 希望弗兰度那边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吧。 只要弗兰度赔钱,那就皆大欢喜。 第246章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有一座大城, 这座城历史悠久, 领地辽阔, 因为远离圣城,所以无论领主还是平民, 都习惯了自己当家做主的日子。 领主做梦也没想到,敌人前一天攻打他们, 第二天自己就会被抓起来。 克莱斯特看着被捆在城堡大厅里的贵族们,对士兵说:“先带着, 等把另外几座城打完之后再一起送回圣城。” 士兵连声说好, 看着克莱斯特的眼睛里满是崇拜。 军营里就没人不崇拜克莱斯特。 以前他们作为底层士兵, 只知道克莱斯特曾经教导过他们的教官,知道克莱斯特厉害,但不清楚克莱斯特究竟厉害到了什么程度。 现在不同, 他们一路打过来, 看见的都是克莱斯特如何一个人冲锋陷阵还不被对方所伤。 跟其他的军队不同, 池晏是规定过的,所有教官,营长排长甚至小队长,都必须冲在自己下属的最前方。 除非军令让他们撤退, 否则一旦有人撤退,全部都要军法处置。 打仗跟其它集体活动不同, 只要有一个人逃跑, 就有会有一群人心生动摇, 那这仗也就必打了, 必败。 克莱斯特脱了外袍,他没穿盔甲,嫌弃盔甲笨重,穿上活动不便。 贵族们虽然被捆了,但嘴并没有被塞住,他们一会儿嚎哭,一会儿求饶,一会儿利诱。 “大人!我有很多金子,都藏在外面,只要您放了我,那些金子都是您的!” “大人,我们不是想跟你作对!我们真的不是……” “我们真的都是好人!” 克莱斯特一路走来,听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他坐到一边,等着士兵们清点城堡里的财物,这些东西入册之后就要押送回圣城。 贵族们多数都喜欢囤积金子,把城堡一抄,少则几代,多则十几代贵族存下来的金子足够养活一个大城了,至少能养两年。 但也有穷的,不过比较穷的贵族不会跟克莱斯特硬碰硬,通常在克莱斯特还没到城门的时候,他们就自己打开城门投降了,把为数不多的财物交给克莱斯特之后,快快乐乐的登上马车,前往圣城,好歹能混一口饭吃,不会太惨。 “闭嘴。”克莱斯特的脸色很差。 贵族们瞬间收声,连求饶都不敢了。 “把他们待下去。”克莱斯特对士兵说。 士兵连忙把这群贵族架起来,带到一间空屋子里,留两个人看着。 其他人继续忙碌。 有些士兵会悄悄拿一些东西,克莱斯特也没管。 只要士兵不去骚扰平民,不拿金子,一些小玩意,拿了就拿了。 是临走前池晏特意交代过克莱斯特的话。 行军是枯燥且疲惫的,士兵们压力会越来越大,每天面对的都是战争和死人,敌人会死,自己人也会死。 他们是需要发泄的。 为了避免士兵反噬,古代打仗的时候,很多将军并不约束士兵,打下一个地方,将军会看着士兵去烧杀抢掠。 有些是不去管,有些是管不了。 但大多数都是不怎么愿意管。 池晏不能放任他们去对平民烧杀抢掠,顺手那点城堡里的小玩意,不算大错,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就像乾隆明知道和珅贪,却不会处置和珅一样,因为和珅能做的事比他贪得更多,上位者需要看的,就是用这个人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士兵们现在也很懂事,不会去骚扰平民。 他们可以在这座城修整两天,然后继续上路。 这两天时间也不是在休息,而是修整,要打磨武器,检查有没有东西坏了,处理身上的伤,把战死的战友掩埋,保存好他们要交给家人的信物。 “西拉。”杜达提着自己的刀走过去,西拉正在用磨刀石打磨自己的刀锋。 杜达:“磨刀石借我用用。” 西拉点点头:“行,我马上就磨好了。” 杜达坐到西拉身边,她们身上都添了新伤,以前如果受了这样的伤,所有人都会觉得她们离死不远了,伤口马上就会化脓,然后化脓的地方越变越大,慢慢就不能走动,只能等死,但现在不一样,她们下了战场,就马上有医疗兵给她们治伤,用酒精给她们清洗伤口,再裹上伤药。 “就是酒味,但是更冲,听说是用麻酒做的。”西拉对杜达说,“要不是内娜说那酒不能喝,我真想试试看。” 杜达嘲笑她:“你没酒就不行?” 西拉:“酒太贵了!” 她们之前只敢去酒馆少少的喝一点,别说喝醉了,刚喝出个酒味就不敢继续喝了。 酒价现在比糖价还要高。 普通的麦酒倒是比庄园那边运过来的酒便宜,但没那么够劲。 “听说庄园的酒是蒸馏出来的。”西拉说着就馋。 杜达:“酒精也是蒸馏出来的,听说比喝的酒蒸馏的次数更多。” 她们俩互相看看。 西拉笑起来:“回去以后咱们好好喝一顿,就在家里喝,免得去酒馆喝多了耍酒疯还要被抓起来。” 杜达:“把内娜叫上吧,我看她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内娜现在确实很忙,士兵修整的时候,医疗兵最忙。 她还饲养着蚂蚁,这种蚂蚁有像螃蟹钳子一样的口器,挨到人的时候就会咬上去,而且怎么也不会松开。 所以士兵伤口比较大,无法完全止血,需要缝合的时候,这种蚂蚁就会派上用场。 用镊子把蚂蚁夹起来,凑到伤口上,等蚂蚁咬上去以后立马用剪刀剪下来。 再用干净的棉布把伤口裹上,每天拆开来检查,等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再把它的整个脑袋弄掉。 这些蚂蚁对医疗队来说是非常珍贵的财产,内娜能得到饲养蚂蚁的工作,在她看来是医疗队对自己的信任。 她有种被重视,被肯定的感觉,所以她每天背着重重的箱子,里面全是蚂蚁和泥土,她也从没有抱怨过一句。 有人能肯定她,她的付出有回报,没有比这更好的嘉奖了。 “把他按住。”内娜一脑门的汗,对两个男性医疗兵说,“别让他动。” 医疗兵连忙按照内娜的指示把士兵按住,士兵一头冷汗,紧咬着压根,医疗兵有强行掰开他的下颌,给他塞了一根软木棍,免得他咬到自己的舌头。 以前他们还会塞布,不过后来就不塞了,因为有士兵差点因为布团窒息而亡。 ——他那时候没法用鼻子呼吸,嘴巴又被严丝合缝的堵上,要不是医疗兵发现了,把布团拉了出来,他可能没有死于战争,而是死于医疗兵的布团。 医疗兵一人按住士兵的肩膀,一人按住士兵的腿,他们力气很大,士兵绷紧了身体,终于动不了了。 内娜深吸一口气,把自己带着的小巷子打开,然后从衣服的兜里掏出镊子,然后拿过一边的陶碗,里面是酒精和棉球。 她先用酒精给士兵清理伤口,士兵痛得全身肌肉都在发抖,身体不停的上下摆动挣扎。 清理好了之后,内娜就用镊子把蚂蚁夹出来,她不能用棉球给蚂蚁的钳子清理,那样蚂蚁就会直接咬上棉球,要放上很久,蚂蚁才会松开。 幸好这些蚂蚁都是医疗兵自己养的,养了好几代,它们所处的环境是干净的,沙土都是用的能找到的最干净的沙土,筛了几次之后在阳光下暴晒才能拿来用。 内娜把士兵腹部,伤口两边的皮肤挤压在靠拢,然后又找来一个医疗兵,让对方维持挤压的动作,自己则眼疾手快的把蚂蚁凑过去。 等蚂蚁咬上之后,就用剪刀剪下来。 就算蚂蚁被剪走了,它的口器依旧牢牢的扎在那。 内娜一晚上给十几个士兵处理好了伤口,累得不成人形。 “喝点水?”杜达把自己的水杯递给靠在墙角休息的内娜。 内娜接过来以后猛灌了一大口:“谢谢。” 杜达:“明天你还要继续忙?” 内娜点点头,抹了把汗,笑道:“你们打仗的时候其实我们还算轻松。” 毕竟那时候不会这么细致的治人,战场上需要节省时间。 而且他们这边受重伤的其实很少。 只有休息的时候,他们才会逐一治疗伤口,小伤也要细心的清理包扎,这就很忙了。 杜达揉了揉内娜的头:“你长大了。” 内娜“嘿嘿”笑道:“要不是我不像你们这么厉害,我就直接当女兵了。” 杜达:“当医疗兵也很厉害,就算不当兵,也很厉害。” 内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完。” 杜达想了想:“快的话两三年,慢的话七八年,差不多就这个时间。” 内娜捧着脸:“这么久啊?” 杜达:“也不一定,将军现在把这么多大城都打了下来,说不定接下来投降的城会变得更多,那我们就轻松了,一两年就能回去。” “回去了我们就能拿很多军饷,还能算军功。”杜达畅想着,“我应该能当个排长。” 内娜:“那你也是官了!” 杜达抹了把鼻子:“嘿,打完我就准备找个男人生孩子了,当兵不安全,我得快点生个女儿。” 内娜:“找个男人生孩子?你不结婚吗?” 杜达惊讶道:“你不知道吗?我们女矮人是不结婚的。” “只有你们人族会结婚,连精灵都不结婚。” 内娜迷茫了。 如果不结婚,怎么能生出孩子呢? 第247章 平民对一个国家的首都总有向往, 觉得那里是整个国家最富裕, 最和平,最美好的地方。 池晏最近就发现圣城涌入了很多人,都是周边城市的平民,他们或是从商人口中, 或是从亲朋好友嘴里得知圣城随便都能找到工作,能用很低的价格租到房子, 他们就收拾行囊,提上箱子, 一家人一起上路,来到了圣城。 这些人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来了之后就先找地方住,一般都会去贫民窟, 先找个能挤下一家人的便宜的房子,然后在房东的介绍下,知道城外很快就能建起廉租房, 就安心的等待起来, 收拾好之后就去工作,修路是最好找的工作,按效率给钱,日结, 所以他们都愿意去修路, 每天拿到手的钱都是看得见的。 原本巨大的圣院被池晏让人改造成了医院, 他准备让坎贝尔夫人过来,至于斯德丁,坎贝尔夫人可以让她的学生留在那里。 池晏还准备把一栋原本贵族居住的大房子改成图书馆。 他准备把改造图书馆的任务交给了贾斯特。 “去把贾斯特叫来。”池晏对身边的男仆说。 男仆连忙低头:“是。” 莱恩最近太忙了,池晏准备从他身边的男仆里再提拔几个起来。 男仆离开了房间,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他紧抿着唇,手紧握成了拳头,他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什么,或许他可以……可以像莱恩一样,他不用一直站在莱恩身后,陛下的目光可以放在他身上。 男仆乔克走向贾斯特所在的地方,这个时候,贾斯特一般都待在王宫的藏书室里。 他要清点王宫的藏书,把损坏的书脊清点出来,然后做好分类。 但贾斯特却并不觉得高兴,他觉得这是把自己大材小用了,他明明可以为陛下做更多!清点书籍这种事,随便一个识字的人都能做,为什么非得要他来呢? 可贾斯特又不敢质疑池晏的决定,他只能每天按时来到藏书室,然后黑着一张脸,指使着贵族们搬运书籍和分类,他最后去检查。 “陛下叫你过去,贾斯特大人。”乔克走到贾斯特身旁。 贾斯特眼底有光:“我现在就去。” 他甚至没有跟贵族们说接下去要做什么,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藏书室,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到了最后甚至小跑起来。 贾斯特不停告诉自己,他一定会有重要的事做,他不能一直做一些可有可无的事,他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贾斯特跑到池晏的书房门前,才终于停下脚步,他的双手扶着自己的膝盖,不停地喘息。 乔克被他远远甩在身后,急得不行,又不敢大声叫喊。 贾斯特等自己不再喘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和袖口,打了擦额头的汗,等他觉得自己可以去见池晏了,才敲了敲书房的门。 池晏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来:“进来吧。” 贾斯特推开了书房们。 推开门,他就看见了坐在桌后,双手交叉,支撑下下巴,漆黑的双眼注视着他的陛下。 陛下的眼睛……似乎比以前更黑了,陛下以前的眼睛,是黑色的吗? 被陛下注视着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大型的捕食动物盯上的猎物,他在对方面前显得那么渺小。 那一瞬间,贾斯特浑身发寒,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却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 “陛下。”贾斯特弯腰,朝池晏行礼。 池晏放下手里的羽毛笔,对他笑着说:“不用了,过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贾斯特走过去,姿态非常卑微。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在藏书室还好吗?”池晏问道。 贾斯特低着头:“陛下……我想做更多,为您,为这个国家,做更多事。” 池晏眨了眨眼:“所以你不太满意你在藏书室的工作?” 贾斯特没有说话。 池晏靠在椅子上:“我知道,你有很大的抱负和理想,你想让所有人都承认你的能力。” “但我现在不需要你引以为豪的能力。” 贾斯特眼眶微微泛红。 池晏:“但我需要你其它的能力。” “你觉得我现在需要的是什么样的人才?” 贾斯特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陛下现在需要的,是可以为你排忧解难的人。” 池晏徐徐善诱:“那我现在有什么忧虑?” 贾斯特愣住了——现在克莱斯特大人在带兵打仗,一直没有败绩,传回来的都是捷报。 马上已经入夏了,秋天收割之后,冬天圣城不会再缺食物。 那么现在陛下忧心的是什么? “我现在是要发展国力。”池晏给贾斯特解惑,“你觉得肯蒂斯有什么优势?肯蒂斯不如弗兰度的国土大,但比弗兰度的肥沃。” “也不如喀刹产粮多,但我们国土比喀刹大,也拥有比喀刹更多的铁矿金矿。” 贾斯特:“多西也有矿。” 池晏:“是啊,但他们都不像我们。” 肯蒂斯看起来是课课成绩都不怎么样的学生,但有一个优点——不偏科,德智体全面发展。 池晏笑着说:“有时候打败一个国家,或者几个国家,不一定要靠军队。” 贾斯特睁大眼睛。 池晏:“利益和经济。” “所以我需要让肯蒂斯每个人都能找到工作,让肯蒂斯的下一代都能读书写字,让聪明人走到他们能发挥才能的岗位,这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池晏:“而你如果只把目光放在这个王宫,这座圣城,那有无数人可以取代你。” 每个时代都不缺野心家和政治家,缺的是实干家。 就像如果老天要再送两个穿越者过来,他更愿意要个工科生,哪怕是个学生,也不想要成熟的政治家。 然而现实是老天爷肯定听不到他的声音。 池晏看着贾斯特:“我还要继续批公文,你去那边坐吧,你想好了告诉我。” 池晏重新拿起笔。 贾斯特坐到了对面的长椅上,他惴惴不安,觉得此事书房里安静的让他窒息。 他能做什么呢? 他以为陛下会让他去对付那些贵族,甚至让他去弗兰度,逼弗兰度的国王出钱把留在圣城的弗兰度士兵赎回去。 可陛下显然不是要他去干这些事的。 “有无数人可以取代你。” 贾斯特因为这句话嘴唇紧抿,坐得都不安慰,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一句。 羽毛笔在纸上滑过,发出“沙沙”的声音,声音很轻,很小。 贾斯特听得入了神。 直到乔克送水进来,贾斯特才忽然回神。 “都这个时间了。”池晏看了眼窗外,太阳已经要下山了。 他揉了揉手腕,冲乔克笑了笑:“放在桌上就行,你去休息吧。” 乔克连忙说:“我、我服侍陛下。” 池晏也没拒绝:“那你去让厨娘准备晚餐,要给贾斯特也准备一份。” 乔克激动的脸颊涨红:“是!是。” “过来喝水。”池晏对贾斯特招招手。 贾斯特走了过去。 “想好了吗?”池晏喝了口水以后问,“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贾斯特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终于说:“陛下,我不知道……” 池晏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贾斯特几近绝望。 “既然这样,那就由我来给你安排。”池晏,“你慢慢磨练吧。” 贾斯特紧张道:“是!陛下,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池晏:“我想建一座图书馆,把王室和贵族的藏书都放进去,藏书不能外借,但愿意的人可以自己进去看,我也需要在圣城兴建学校,让适龄的孩子进去读书。” 贾斯特:“学校?” 池晏点点头:“你觉得呢?” 贾斯特有些不确定道:“陛下是想让我……” 池晏微笑着为他:“我想这把这两个任务交给你,你可以自己挑选合适的人成为你的下属,你们一起商量怎么办这件事,然后报给我,如果合适我就会通过。” 贾斯特:“让所有孩子都读书?” 池晏:“所以老师也很重要,这个也要你费心。” 贾斯特不敢质疑池晏,但还是小声说:“他们是平民,他们不配看书。” 池晏:“我也是平民,被圣院任命才成为领主,也不是贵族,现在我当了国王,我配吗?” 贾斯特吓得差点跪倒在地上。 池晏似笑非笑的问他:“从来没有配不配这个说法。” “陛下。”贾斯特深深地低下头,“无论您让我做什么,都是我的荣幸。” 池晏:“那你就去弄图书馆和学校,如果你做不好,我会换人。” 贾斯特深吸了一口气:“是。” 乔克在门外敲响了门:“陛下,厨娘已经准备好了,说可以上菜了。” 池晏走到门口,转头对贾斯特说:“走吧,一起去。” 贾斯特连忙跟上——他当然不敢吃池晏并肩而行,而是保持着距离池晏两步的距离。 这个国家只有一个人可以跟池晏并肩。 只有克莱斯特大人。 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都不行。 用餐的时候,池晏让人把曾经的女王,现在的乔尔斯公爵请到了餐厅。 这也是贾斯特在池晏加冕之后第一次见到乔尔斯公爵,她来的时候穿着很随意,只穿着一件袍子,也没有戴任何饰品,但她看起来并没有失败者的忧虑,要么是因为她还有其它想法,要么是她已经接受了事实。 “陛下。”乔尔斯公爵朝池晏行礼。 池晏对她说:“一起吃吧,你应该还没用过餐,对吧?” 乔尔斯公爵笑道:“是的。” 三人一起用餐,厨娘送上了依旧美味的食物。 池晏在餐桌上跟乔尔斯公爵谈起他准备建图书馆和学校。 乔尔斯有些好奇:“你要让平民读书?” 池晏点点头。 他其实有时候很喜欢跟乔尔斯聊天,因为乔尔斯接受的王室教育,她从出生开始就从自己的父辈和兄弟身上学习怎么当一个统治者,她的目光看得比贾斯特这样的人更远,池晏觉得如果乔尔斯能够看清现实,他或许可以用她。 又或许再等等,等到他坐稳了这个位子,等到再也没人能推翻他,也可以用她。 乔尔斯失去了女王的身份后,慢慢开始展露本性,她不解道:“他们读书能做什么呢?不是依旧会回去干活吗?” 这就是她跟贾斯特思考方式的不同,贾斯特会被时代限制住,他首先想到的是平民不应该读书。 平民知道的越多,听到的越多,就越不利于统治者的统治,平民是不需要思想的,统治者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去干什么最好。 但乔尔斯不会,她只会思考平民读了书以后能做什么,能不能给这个国家带来更多好处。 这也可能跟乔尔斯是个女人有关,如果她是个男人,应该也会拥有跟贾斯特一样的思想。 池晏对她说:“发展会变快。” 乔尔斯不明白,她继续追问:“什么发展?” 池晏笑着说:“你能想象一个国家,每个人都认字,每个人都读书,每个人都有工作吗?” 乔尔斯一愣,然后她明白了。 她赞叹道:“你野心真大。” 池晏:“但我觉得这是正常的野心,只有胆小的王,才会担心平民拥有智慧。” 乔尔斯举起酒杯,朝池晏摇了摇:“我的父亲和哥哥就很胆小。” 随后她叹了一口气:“我也很胆小,如果我在你刚到圣城的时候就杀了你,现在我还是女王。” 池晏笑起来:“那时候你也杀不了我,我身边的人都很厉害,我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准备就来圣城?而且那时候你也不会对我动手,圣院还在呢。” 乔尔斯:“说的没错,圣院都快把我的心血耗干了。” 贾斯特就看着他们你来我往,谈的其乐融融,他有些不敢置信,又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他盯着餐盘里的食物,觉得自己说不定在做梦。 直到第二天,仆人催他去走马上任,改造图书馆,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做梦,这一切都是现实。 贾斯特就这么恍惚的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新工作,因为每周都要给池晏写报告,所以他没有一刻偷懒。 至于学校,他要先选址,他从圣城的管事里挑了十几个人帮他选址,每个人都要出一份方案,哪怕他不是事事都亲力亲为,但还是累得够呛。 累到最后,他已经想不起自己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建造学校和图书馆了。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贾斯特已经习以为常。 “大人,这些书摆在哪儿?”一个年轻孩子跑来问他。 这孩子刚成年不久,是一位子爵的三子,不过并不受宠,因为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之后就去世了,父亲跟后妈结婚,后妈又生了两个儿子,虽然后妈没有虐待他,但父亲还是觉得他有些碍眼,毕竟大儿子和二儿子已经长成了,两个小的又是新妻子的孩子,他没有更多的东西能给这个孩子,就把孩子送去了圣院。 将来长大能当个骑士也很不错。 贾斯特:“放在那边。” 年轻的男孩:“我马上去!” 男孩似乎闲不下来,他搬完书以后又跑到贾斯特身边:“大人,我接下来做什么?” 贾斯特叹了口气:“你已经干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男孩连忙说:“大人,我不累!一点都不累!我喜欢书!”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直很喜欢看书,但家里的书很少,后来我被送到圣院,能看的书就更少了,只能看和教义相关的书。” “图书馆建好之后,我能来这里看书吗?” 贾斯特一愣,他回答道:“当然可以。” 男孩性格很外放,他絮絮叨叨:“真没想到还能有图书馆这样的地方,书太贵了,来这里看书不用花钱,真好。” 男孩继续絮叨:“我现在租了间房间,一个月才二十枚铜币,而且邻居偶尔还会送我一些食物。” 贾斯特有些迟疑:“有这么好吗?” 男孩使劲点头:“当然!大人!这让很多普通人家的孩子都能看得起书,都能看到书里世界。” 贾斯特:“书里也没什么多好的东西。” 在贾斯特看来,除了记录历史的书以外,其它书都没什么用。 但男孩似乎什么书都爱看,他喜欢书里的故事,无论那些故事是不是荒谬,无论那些情诗是不是毫无作用。 “路也变好了。”男孩高兴道,“商人还运来了车,他们说叫自行车!” “那种轮子!”男孩激动道,“很奇怪的轮子!” 池晏也在看自行车轮胎。 他离开斯德丁的时候就让工厂注意那些能流出黏稠汁液的树。 虽然最后没能找到橡胶树,但萨克德还是找到了代替品。 这是一种在当地被叫做虎皮树的树,这种树的树干上有虎皮一样的纹路,因此得名。 它的汁液很黏稠,并且很易得,只要把中空的铁管扎进树干里,过两天就能接到半桶汁液。 然后再用它本身的一点树枝把洞堵上,过段时间又能产出汁液。 “怎么做出来的?”池晏问旁边的人。 这人是跟着商人一起来的,就是为了跟池晏解释轮胎。 “最开始的时候是熬,但冷了之后却很硬,没有您所说的弹性。”女矮人继续说,“后来我们试着在熬煮的时候搅拌,加进硫,还加了一点硝石,温热的时候倒进模具里塑形,等冷了之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女矮人很沉着,她是特丽丝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不仅聪明还很稳重。 池晏笑了:“做得好。” 女矮人松了口气。 “现在能做出多少?”池晏问。 女矮人:“现在有机器,搅拌不需要我们自己来,但虎皮树不够多,所以做的速度不快。” 池晏:“在种植了吗?” 女矮人点头:“在种植了。” 池晏:“那就好,慢慢来吧。” “你是要萨克德还是留在这里?”池晏问她。 女矮人连忙说:“特丽丝大人说,如果陛下让我留下,我一定要留下。” 她说完才发现自己说漏嘴,连忙去捂自己的嘴。 刚刚稳重的样子瞬间荡然无存。 池晏笑起来,他笑的眼底都是笑意:“那好,你就留下吧,我准备让你办一个纺织厂,就像萨克德一样,只招女员工。” 女矮人瞪大眼睛,她没想到自己一来池晏就对她委以重任。 池晏弯下腰,拍了拍她的肩膀:“特丽丝既然让你来,就证明你有过人之处,不要辜负她。” 女矮人激动地说:“是!陛下!” 女矮人这段时间都能住在王宫里,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伊莲恩。 她很快熟悉了圣城,并且决定好了要在哪里开工厂,她每天都充满干劲,跟王宫里的仆人关系也变得很不错。 她大概是矮人里比较擅长社交的类型。 池晏这段时间睡得都很晚,他看完各种公文和报告之后,才躺在床上看书。 虽然对他来说,这些小故事很简短,又缺乏趣味,但打发时间也还行。 自从克莱斯特离开之后,他睡觉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而且……嗯……他也很久没有X生活了。 池晏准备今晚吃个自助,吃完就睡。 他现在才二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就在池晏准备开始吃自助的时候,一阵狂风袭来,他下意识的坐起来,看向窗边。 窗外有个露台,池晏赤脚踩在地上,他走向窗户,打开了窗户。 克莱斯特刚刚收好翅膀。 两人四目相对。 克莱斯特朝他露出一个有些邪气地笑容:“你刚刚想做什么?” 池晏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说:“也没想做什么,你走了这么多天,我也是……” 克莱斯特走进室内,把翅膀完全收了回去,然后抱住了池晏,双手托住池晏的腰,让池晏的双腿夹在自己腰上。 然后一只手按住池晏的后脑勺,让池晏低头跟他接吻。 他啃咬着池晏的嘴唇,暧昧不清地说:“今晚别睡。” 池晏哼哼唧唧,没有说话。 池晏总算知道什么叫做小别胜新婚了。 有点爽。 第248章 昨晚做了一整晚, 好在魅魔体质特殊, 池晏起床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太难受,倒是克莱斯特, 可能是这段时间一直在行军打仗, 睡到日上三竿都没有醒。 池晏也就不想起床了, 早上要处理的事可以堆到下午, 他缩在克莱斯特怀里,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睡到肚子开始叫了, 池晏才在克莱斯特的怀里捏他的手掌:“起床了, 起床吃饭。” 克莱斯特闭着眼睛,又把池晏搂紧了一些, 池晏觉得自己身后有一个硬物,他伸手去摸:“起床了!” 克莱斯特的睫毛微微颤动,他扶住额头坐起来, 薄被从他的身上滑下来, 阳光洒在他身上,肌肉线条依旧紧实而流畅, 脖子和胸膛上布满了吻痕。 池晏为美色所惑,咽了口唾沫,在心里再三对自己说:“再来一次就是下午了。” 但是理智显然跟行动显然在某些时候不能共存。 等池晏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已经把克莱斯特扑倒了。 原本准备中午吃完饭再聊会儿天,等结束, 天就已经黑了。 可谓是从天黑做到了天黑。 中途只睡了五个小时。 仆人们也很懂事, 听到里面的动静之后就当做自己不存在, 从头到尾,池晏和克莱斯特都没有听到一点多余的声响。 “去洗澡。”做完最后一次之后,池晏赤脚踩在地板上,站在窗边,他背上几乎看不到一点原本的皮肤颜色,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克莱斯特也站起来,从背后抱住了池晏,两人都不着寸缕,肌肤相亲。 克莱斯特埋下头,亲吻池晏的耳垂和脖颈:“再来一次?” 池晏用手推开克莱斯特的脑袋:“不来了,不然又有一堆事要往后推,而且你不饿吗?我快饿扁了。” 克莱斯特抓住池晏推开自己的手,亲吻池晏的掌心:“不饿,还可以再来。” 池晏眨眨眼:“不要,我去洗澡了,一起吧。” 结果在浴桶里,他们又来了一次。 池晏这次坚决地说:“吃饭!” 他们今天吃的是面条,鱼汤面,里面还有鱼丸和绿叶菜,汤头很鲜美,配菜也很丰盛,有一只真正意义上的烤乳猪,还不是臭肉。 池晏和克莱斯特两个人就把一整桌的面和菜吃得只剩下一点底子。 “吃完我就走。”克莱斯特擦了擦嘴,动作矜贵极了,“明天就要继续行军了。” 池晏摸了摸自己的腰:“好。” 吃完饭之后,池晏又让厨娘给克莱斯特准备了些零食,比如手指饼干和肉松,以及能放得时间长一些的蛋糕。 克莱斯特提着麻布袋,看着这一大包东西,没忍住笑着说:“我在你眼里就这么馋?” 池晏笑道:“你在外面我不放心。” 克莱斯特:“不放心什么?” 池晏:“……好吧,我就是想你了。” 克莱斯特朝池晏笑:“过来。” 池晏走过去,克莱斯特弯腰,低头,吻住了池晏的唇,两人吻了好一会儿,克莱斯特才松开:“快的话五年就能解决,明天我会选几个合适的人,我就不亲自去了。” 池晏:“可以,下面的人也需要历练。” 克莱斯特就像老鹰,他不能一直庇护着小鸡仔。 池晏目送克莱斯特离开,然后一脸生无可恋的去解决堆积了两天的文件。 他有很多东西需要看,需要赞同或者否决,也需要把负责人叫进来当面交谈。 等他把前一天积压的工作和当天的事做完,一个白天又过去了。 池晏累得不行,挨着枕头就能睡觉。 跟池晏相同的是,其他人也不轻松,现在正是初期建设的时期,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城堡里的仆人也一样。 平民大概是城里最不慌不忙的了。 他们每天早上天亮了就去工作,天黑就会来休息。 修路的管一日三餐,早上吃一顿糊糊,中午吃一顿干饼加咸菜,晚上还能再喝一碗糊糊。 回到落脚处之后他们就能早早睡觉,第二天早上继续工作。 “谁还要用水,我这儿还剩点。”男人去打了冷水冲洗自己身上的沙尘。 他们已经习惯清理自己了,毕竟现在都不许人在路边随地排泄,被抓住了就要自己清理,还要罚款。 大概是因为街道变干净了,所以人们也渐渐开始讲起了卫生。 也有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晚上用冷水冲一冲会更舒服,能睡个好觉。 “给我吧。”另一个男人接过他手里的水盆,冲他笑道,“谢了。” 男人摆摆手:“没什么,对了,习特,他们说你明天就不去修路了?” 名叫习特的男人点点头:“我存了笔钱,准备去找个更长久的工作。” 他从第一天修路开始就在工作,每天只吃免费提供的食物,住着最便宜的房子——这里的一个房间只能容纳一张单人床,所以修路的收入虽然不高,但还是让他存了不少。 男人羡慕道:“我最近花钱太多了” “就是因为集市天天开,我路过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看一眼。” “然后钱就没了。” 旁边的朋友们笑道:“你都买东西吃,也没亏。” 男人摸摸自己的后脑勺。 习特第二天果然就没有再去修路了,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在找工作,他去了面包房,也去了糖厂和酒厂,最后还是让他找到了工作——造纸厂。 这是一家新厂,现在圣城的人都习惯“厂”这个字了。 新厂一出来,就有无数人去报名,因为男女不限,所以应聘的人变得更多。 习特也是好不容易说动了面试官,让对方知道他虽然看起来五大三粗,但其实是个手上动作很轻,很细腻的人。 等工厂改造好了,他就能去上工了。 这让习特松了口气,毕竟他一开始以为他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的时间,才能找到一个稳定些的工作。 结果没想到找到的这么快。 造纸厂建得也很快,大约半个月就能建好。 没有后顾之忧的习特终于敢花钱了。 “习特,这么晚了你出去干什么?”一天晚上,坐在一起聊天的朋友们看着习特要出去,好奇地询问习特的去向。 习特拿着酒壶:“我去打酒。” 朋友们欢呼起来:“习特习特!习特!我们的好朋友,好兄弟!” “我那还有些花生,我去拿出来,当下酒菜。” “我那里倒是没有吃的……” 朋友们聊得热火朝天,他们可舍不得去买酒,习特买回来,他们都能少少的喝一点。 这可是极大的享受了。 习特笑着走向酒馆。 现在没有宵禁,但是每条街都有卫兵巡逻,如果那条街的大街上晚上出了人命,这些卫兵都是要被追责的,运气好的只是罚钱,运气不好,这个工作就丢了。 当卫兵可是体面又有钱的工作,卫兵们珍惜极了。 ——不珍惜也没办法,以前的卫兵可没有人监视。 而且现在他们也不知道谁是监视他们的人。 “我要打酒,把这个酒壶打满就行。”习特随便走进一个最近的酒馆,坐在木桌后把酒壶递过去。 直到负责打酒的人转过头,他才发现这个打酒人竟然是个地精,还是个女地精。 地精似乎刚做这个工作不久,她有些不怎么习惯的摸摸自己的耳朵,然后接过习特的酒壶,用长柄的酒勺给习特打酒。 习特这还是第一次跟女地精这么近,他有些好奇地问:“你是自己找到的这个工作吗?” 女地精紧抿着唇,不愿意回到他的话,担心他是个坏人。 习特连忙说:“我也找到工作了,半个月后我就要去造纸厂工作。” 女地精松了口气,她说:“这个酒馆是我的族人开的,他们聘请我来工作。” 习特一愣,转过头,发现这家酒馆确实除了他以外都是地精。 女地精说:“你不要担心,我们的酒和其它酒馆的酒,都是从萨克德运来的。” 习特摸摸脸颊,不太好意思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女地精习以为常了,有些人族会进来,但看到里面都是地精以后,他们就会迅速地退回去。 不过她也并不伤心,虽然挣不到人族的钱,但地精和矮人还是愿意进来喝酒的。 毕竟人族的酒馆并不欢迎他们。 女地精把酒壶递给习特,结果接过酒壶的习特并没有马上离开,反而问:“你们这里还确认工作吗?” 女地精眨眨眼睛。 习特:“别担心,是我有个朋友的女儿,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女地精:“人族吗?” 习特点点头:“她才十四岁。” 女地精没有说话。 习特祈求道:“她很听话,也能干活,而且……”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推朋友女儿的好话。 最终女地精无奈道:“那好吧,你明天带她过来,但我可不保证她能来这里工作。” 习特千恩万谢。 虽然人族和其他种族,看似还是泾渭分明,但毕竟都是普通人,慢慢的也就有了交集。 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第249章 大河很忙, 他忙着适应圣城的生活,并且还要工作,自从来了圣城之后,他只见过池晏一面,然后就马不停蹄的到处转悠。 几个工厂现在全归他管了,意思是工厂里的每一个人他都有责任,他要任命工厂里的“官员”,还要看账本, 每天的支出和收入他还要让人去对, 跟商人的交接也是他。 好处他拿得多, 工作强度也大。 尤其是现在——自从他走马上任以来, 很多人哪怕嘴上不说, 面上不露, 大河还是很清楚, 这些人看不起他。 因为他是个地精。 因为他有一身绿皮, 又矮, 还有一对不如精灵漂亮的尖耳朵。 因为地精一直以来都是奴隶。 曾经的奴隶站在了自己的前面, 人族受不了这个气也很正常。 就像现在,自从人们知道他这个地精管控这几个厂之后,不少人开始消极怠工,甚至比以前更狂热的打压其他种族。 好像他们打压了其他种族,大河不敢管, 他们就可以也不把大河放在眼里了。 虽然不是所有人族都这么做, 但确实有很大一部分。 池晏知道的时候还让人去安慰了一下大河。 这个道理很容易懂, 人们都是远的羡慕,近的嫉妒,更别提不如自己的了。 大河压力再大,也只能负重前行了。 “早知道就多带几个人来了。”大河一边吃饭,一边跟戈尔抱怨。 奈何戈尔是个闷葫芦,大河说再多,他都只是“嗯”,然后埋头继续刨饭。 大河看着戈尔“只要吃得饱,万事不用愁”的样子,就愁得一直叹气。 最后戈尔还是出了个主意:“军营里就不会,你不如像军营一样管他们。” 军营当时的管理,是池晏为了预防内讧,内部欺压,所以采用了高压式的关系方式,士兵们每天练到四肢无力,所有精力全都放在练兵上,私下就算有矛盾,也打不起来,再举办一些集体活动,慢慢就变融洽了。 要让士兵们认可战友是“自己人”。 大河考虑再三,还是接受了戈尔的建议。 但他同时也需要在工人中建立自己的威信,还不能过多依靠池晏,不然工人也只是面服心不服,他们只会觉得大河这个厂长能有这个职位,只是因为池晏偏爱他,并不会承认他有真才实学,没有威信的领导,什么都不会有人听,就算听了,也会阳奉阴违。 戈尔吃了一顿饱饭,就准备跟大河一起去工厂。 戈尔和大河现在的关系,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了,大河的妈妈去年过世了,大河又没有结婚,两个光棍,凑在一起也能勉强过日子,都准备等稳定下来了,把以后维持一个家,生儿育女需要的钱提前准备好了再分别找个能看上他们,他们自己也喜欢的女人结婚。 虽说因为女人少,所以男人之间搭伙过日子的多,但还是有很多坚定不移要找老婆的,看到男人往自己身边凑就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唯恐对方打自己前边或者后边的主意。 大河和戈尔就总是被误会。 但大河不可能到处跟人说自己和戈尔是纯纯的兄弟情。 戈尔又没长这根筋,每次被人调侃,都以为对方是真的在夸自己和大河的兄弟情有多好。 一个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一个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所以他俩到现在别说老婆,都没跟几个女人说过话。 按理说,大河条件不算差了,同族总有女地精看得上他,但女地精看到他身边总有个男人,心里就犯怵,时间久了,女地精们就把目光转到其他男人身上。 大河和戈尔就这么互相连累着“剩”了下来。 偏偏大河一直想跟戈尔说,却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能说:“你影响我照老婆了,从今天开始,你离我远点。” 太伤人了,但不说直白点,戈尔又听不懂。 大河只能找借口说自己还要存钱。 大河来到工厂,这个时候有些人还在吃饭,有些人已经吃完饭回来了,有些在干活,有些在闲聊。 他们聊得最多的就是没到工资之后要去干什么,好像工资马上就要到手。 “那些地精和矮人凭什么跟我们拿一样的钱?” “奴隶也跟自由民比?” 这么说的人是大多数。 不认可他们的人族都走到一边,不跟他们一起。 而不赞同他们的,大多都是女人。 大河也发现了,人族中间,女人比男人更同情弱者,也更能和弱者共什么来着?对!共情,这个词还是陛下教他的。 所以他觉得用两种手段,拉拢女人,打压男人。 大河让管事把人们召集起来,管事当着他的面笑盈盈的答应,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人还是没聚拢,大河又把管事叫来,管事就一脸无辜地说:“大人,我不知道,我叫他们了,他们不来,我也没有办法。” 大河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给他的下马威,但他还是觉得这些人欠揍。 倒是矮人和地精早早来了。 尤其是地精,看大河的眼神就跟看天神一样。 这个厂长是地精!跟他们一个种族!以前都是奴隶! 多了不起啊!现在人家都是厂长了,既然大河可以,他们肯定也是可以的! 之前天天有人族在他们耳边说他们是奴隶,他们自己也很自卑,甚至觉得对方说的是对的。 他们当了几百年的奴隶,甚至自己都认可自己是奴隶了,这才当自由民多久?根本没自信,也不觉得自己是自由民。 大河也能理解他们——就比如大河妈妈,曾经就说过“当自由民不如当奴隶好”。 不是他们生来就贱,而是祖祖辈辈,一代一代都是奴隶,大河觉得这大约就是驯化的过程。 驯化的时间长了,就像马一样,它不会觉得人不该骑在它身上,就好像它生来就是坐骑。 自从走出来以后,大河发现,像他一样想当自由民的地精和矮人很少,他们已经被吓怕了。 为什么精灵族不是奴隶?因为精灵族挣扎了,但也付出了血的代价,现在精灵族还剩多少人?又有多少藏在深山老林里不敢出来?再过几百年上千年,还有精灵族这个种族吗? 可那是精灵族,精灵族还有反抗的实力,他们无论男女都是战士,进了深山老林也能生存,遇到数量相等,甚至两倍的人族也能战斗。 地精和矮人不行,他们没有牛头人强壮,也没有精灵聪明又灵巧,他们在绝对的强势面前,只能低头,只能跪下,这样才能保全族群,这大约也是一种生存智慧。 为了活下去,为了保存火种,跪一跪没什么,只要还有人,迟早有站起来的一天。 大河深吸一口气,他看到地精们都双眼放光的看着他。 可他要辜负他们的期望了,他不能给他们优待。 “我知道你们都好奇,我是谁,我凭什么当厂长,我一个地精,曾经的奴隶,凭什么站在这上面。”大河手里拿着“喇叭”,提高音量吼道。 “你们肯定都知道我是陛下任命的,是陛下让我从奴隶变成自由民,甚至成了这个厂长。” 大河:“你们不服我,因为我曾经是个奴隶,但就算我不是,你们也不会服我,因为我是个地精,在你们看来,地精就是低人一等。” 地精们低着头,甚至包括矮人,都低着头,默默落泪。 大河:“我叫大河,因为我妈妈的家乡有一条大河,我生来就是奴隶,后来成了陛下的奴隶,当时有强盗攻打陛下的领地,我们这些奴隶也拿着武器上了战场,陛下说,只要我们打赢了,杀了敌人,我们就能当自由民,这个自由民的身份,是陛下给我的,也是我自己挣来的!” “我敢说我没有辜负陛下,陛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而你们,为陛下做了什么?你们生来就是自由民,但你们做的比我多吗?” 大河:“那些觉得自己是人族,就该得到优待,就比地精和高贵的,你们问问自己,你们配吗?!” 人族不服气,有胆子大的说:“那是我们当时没遇到陛下!要是遇到了陛下,我们能做的更多!” “不就是打强盗吗?我们也行!” 大河看他们入套了,就说:“那好,你们觉得自己比我强,那现在牢里就关着不少强盗,我让他们来跟你打。” 刚刚说话的人已经怕了,但还是嘴硬:“打就打,我们不怕!” “就是!强盗也是人,不一定比我们强!” 于是莫名其妙的,工厂里的工人,就要跟强盗对打了。 池晏知道的时候,他也是一脸懵逼——大河去整治工厂,怎么把工人整治到要跟强盗一决高下的地步去了? 是他跟不上大河的脑回路,还是大河的脑回路就是如此清新脱俗? “那就……让他试试吧。”池晏对老管家说,“要是大河不行,你就给他出主意,不能换人。” 换一次人,就能换第二次,池晏不可能一直对工人妥协。 大河就算不行,池晏架着他,也得让他行。 不然池晏的威信也会跟着大河一起下降。 第250章 克莱斯特那边传来的都是好消息, 打一个大城最多只需要两周, 还是因为怕炸毁城墙伤到平民, 其它的小城没有一敌之力,基本几天就能拿下,至于一些村子, 那基本就是抵抗都没抵抗, 毕竟城墙都没有, 没什么好抵抗的。 但与克莱斯特那边的顺利相反的是,池晏这边陷入了僵局。 人们是很敏锐的, 能让他们得到好处的——比如增加工作岗位, 廉租房,他们都很支持,哪怕富人都不会出来说话,毕竟现在的陛下是个他们不熟悉也不了解的人,如果自己有一天穷了, 这些好处他们也用得上, 当然举双手赞同。 但面对可能有损自己的利益的举措,他们也会迅速做出反应。 他们很清楚,一旦奴隶跟他们平起平坐,原本的一切都要打翻重来,所有人重新洗牌, 到时候他们手里原有的好处还在不在? 没人会赌这种不确定性, 他们也不敢直接说反对, 就想办法沉默着抵抗这种苗头。 即便池晏还没有命令禁止奴隶买卖, 没有说过让奴隶变成自由民,但平民用他们敏锐的嗅觉,察觉到了池晏的意图。 池晏觉得古代有文人说不识字的平民是愚民,他不赞同,对平民来说无关轻重的东西,比如国家大事这些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也不太过关乎自己利益的事,他们无所谓,哪个忠良被陷害了,他们也无所谓,毕竟忠良嘛,每年总得死几个,但是周边的,关乎切身利益的事,他们比谁都精明。 哪怕只是一个苗头,他们都能看出来。 “陛下,比试要开始了。”乔克站在池晏的身后说。 池晏揉了揉太阳穴,抬腿说:“那就去看看吧。”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大河会把治理工厂弄得跟打仗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工人要去强盗对打,但只要没有违法乱纪,那池晏就只看结果。 大河还是很会挑人的,他挑出来的强盗都是死刑犯,等着过几天绞刑,他也不说把死刑犯放了,直说他们赢了就能多活半年。 这半年里要是再有什么机会,说不定就能活下去。 对工人来说,对打就是意气用事,赌一口气。 对死刑犯来说,这次对打就是挣命。 池晏听乔克说了以后,觉得大河都有点损,这场戏不用猜就知道哪边会赢。 但池晏还是去看了。 他去了以后,大河还非要告诉所有人,陛下也来了,所以在场的都不能反悔。 “陛下在这里看着,你们输了,就承认你们不如我这个地精,你们赢了,这个厂长的位子在你们里面挑,我不干了。” 工人们热火朝天,觉得地精都打得过强盗,证明强盗也不怎么样,自己上也可以。 反正他们是不可能比一个地精差的。 比试的地方也是大河精挑细选的,选了以前的角斗场,自从池晏加冕之后,角斗场也没开过了,奴隶主们都很会看眼色,他们发现池晏从前治理的城市没有角斗场之后,就迅速找到了自己新的位子,找了别的生意做。 这个角斗场就空置了下来,因为够大,池晏准备以后改成一个足球场。 踢足球总比角斗好看吧?还没那么血腥,也能促进经济。 实在不行还能卖门票举办春晚,就是不知道这里的人吃不吃这一套。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歌剧,池晏在现代的时候听不懂歌剧,而且也没看过真正的舞台,都是在视频里瞄一眼。 让他复刻也复刻不出来,估计他要是编,也只能编几出小品,还是十几年前春晚演过的小品。 强盗们在地牢里没吃饱过,但可能就是因为没吃饱,所以打赢后的那场饱饭就显得格外重要,他们一个个被领出来,手都被麻绳缠着,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瘦,原本还又忐忑的工人们这下安心了,他们想象中的强盗应该是高大强壮,一拳能打倒一头牛的强盗,现在这些强盗瘦瘦小小,好像一脚就能把他们的骨头踩碎,这个时候退却,那就显得太不男人了。 “我先来!”一个身高估计有一米八的工人越众而出,他有一头张扬的金发,络腮胡长了满脸,已经把他的嘴藏起来了,说话的时候身边人都没发现他在说话。 但他也确实很强壮,手臂上全是纠结的肌肉,他走上台阶,自己脱了衣服,露出一身腱子肉,还学着角斗士的样子用拳头锤了两下自己的胸膛,大喊了两声给自己打气。 台下的工人们喊:“赛克!好样的!揍他!把他揍回娘胎里去!” “赛克!你赢了我请你喝酒!最好的葡萄酒!再带你去看舞娘!” “赛克!你赢了我也请你,请你吃肉干!” “我再送你一罐糖!” 赛克朝台下挥手,好像自己是个战无不胜的英雄,他得意地转身,看着那一排鸡仔似的强盗,觉得别说一个,自己可以打一群。 池晏问乔克:“你觉得哪边会赢?” 乔克笑着说:“陛下,我觉得强盗那边会赢。” 池晏看了乔克一眼,觉得乔克比莱恩聪明多了,要是莱恩在这儿,肯定一脸笃定地说:“陛下,肯定是工人赢,你看他的胳膊,都快比强盗两个粗了。” 乔克:“工人不是来搏命的,自己不敢下死手,强盗是搏命的,他敢。” 池晏点点头,轻声说:“我准备让你去跟大河打下手。” 乔克眼睛都亮了,他跟莱恩不一样,莱恩跟着池晏,不愿意离开,完全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立不住,他没有什么本事,离开了池晏,谁都可以踩他一脚。 但乔克不一样,乔克觉得自己是有本事的,也可以做事,当王的贴身男仆当然很好,可他也想做出一点事业,等他老了,也能对着儿孙反复咀嚼,哪怕孩子们都烦他,至少他有光辉的过去可以说,而不是翻来覆去说自己曾经受过的那些苦,或者是王宫里一堆仆人争宠,阴谋诡计。 乔克高兴得话都不会说了,他紧抿着唇,但嘴角忍不住上勾,连忙说:“我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希望。” 池晏叹了口气:“但愿吧。” 反正池晏现在只想扒拉几个人才出来,怪不得以前有人发明了个词,叫求贤若渴。 想当官的人太多了,但有能力有本事的却很少,而且有些有本事的人没门路,也走不到视野范围里来。 乔克很有眼色,看到池晏不想继续说,他就绝不会张嘴唠叨。 狱卒挑了一个强盗,解开了他手上的麻绳。 强盗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揉了揉自己有些锈住的手腕,挥了挥胳膊,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就盯着面前的工人。 狱卒:“开始吧。” 工人还想说两句大话,毕竟以前角斗士都是这样,打之前要放两句狠话。 但是强盗没有给他放狠话的机会,强盗又不是骑士,不跟你讲礼仪,上来就是直奔下三路。 工人大叫了一声,捂着裆部半跪下去,强盗就跨坐在他的肩膀上,用拳头狠狠锤他的头。 但强盗也不傻,知道不能出人命,所以不碰太阳穴的地方,他们可能也不知道那里叫太阳穴,只知道对着这个地方用力打,能把人打死。 强壮的工人就像个木桩,瘦弱的强盗才是个合格的打手。 等工人晕死过去,强盗才站起来,安静的走到了一边,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毕竟他这次是打赢了,回去还能活半年,而且下场就能吃到肉。 狱卒虽然对他们不算好,但是说有什么就有什么,不遛他们玩。 下面的工人被吓住了,赛克被抬下来之后,所有人都看到了工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破了相的样子,鼻血糊得满脸都是,尤其是裆部,男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甚至不敢去看。 池晏离得比较远,工人被踹的时候他也只是看了个影子,因此没法感同身受,要是他能近距离观看,估计也会倒吸一口凉气。 男人都知道那有多痛,要是被狠狠得踹,至少五分钟站不起来,动不了。 池晏以前还看有博主科普,女生遇到罪犯,自保的首要手段就是先假意配合,然后出其不意踹对方的裆部,只要女生下得力气足够,哪怕是拳手都得先在那蹲着。 五分钟,如果是城市里,绝对够了。 池晏当时深以为然,只要是个男人,就没法扛住那种痛。 他觉得克莱斯特也不行——等克莱斯特打完仗回来可以试试。 有了赛克的例子,没有男人敢上了,但又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地精,互相推搡,希望其他人去。 还是大河出来说:“既然没有人自愿上来,我就点名了。” “费奇,你出来,下一个是你。”大河点中了一个工人的名字。 所有人转头看向名叫费奇的男人,费奇吓得双腿都在发抖,他咽了口唾沫,连忙说:“我没说要打!” 大河:“昨天你说了,要我重复一遍吗?” 大河认真地模仿道:“强盗算什么?我一拳过去他就去见死神了,我的拳头可不是看着好看的。” 费奇:“……” 所有人都看着他。 狱卒和卫兵们就站在两边。 似乎就是要羞辱他们,把他们那高人一等的自尊心彻底踩碎。 池晏对乔克说:“给我送点吃的来,记得多送一盘饼干,再来一杯葡萄汁,不要葡萄酒。” 乔克应声退下。 池晏觉得自己辛苦了这么久,也该放松一下了。 看这些眼高于顶的工人挨揍,也是个不错的娱乐活动。 第251章 工人们被完虐之后, 原本嚣张的气焰已经没了,被挑出来的和自告奋勇的那几个也都“被迫”离开了岗位。 大河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受伤了,工厂会花钱请人给他们治疗, 但工厂也没有那么富裕,只能请他们离开,毕竟治病的钱工厂出, 没道理他们养伤不能工作的时候,生活费也由工厂出,又不是工厂让他们去跟强盗对打, 他们自己非要去。 经过这一遭,工厂里的气氛好了不少。 这就是找对辞退理由的好处, 如果大河仅仅是因为他们歧视和恶意对待地精矮人把他们赶出去, 那其他平民会因为担心自己也被赶出去而声援他们, 团结起来逼迫大河收回他的决定。 但现在, 工人们只会觉得是那几个工人打输了, 然后再想一想自己,虽然之前也跟着欺负了地精和矮人,但自己可没上台去打,那几个人纯属自作自受。 只要有个理由,原本人们不接受的事,似乎也可以接受了。 地精和矮人在工厂里好过了很多, 至少不会被语言凌辱, 也不会在吃饭的时候直接被人抢走食物。 但他们被孤立了, 人族不愿意带他们一起, 地精和矮人渐渐开始抱团,竟然也可以跟人族分庭抗礼。 然后大河就开始举办各种集体活动,比如拔河和接力跑,并且要求每个队伍人族地精和矮人人数不能低于规定的比例。 而且奖品异常丰厚,最开始是细棉布,然后是糖和酒,最后甚至还有十天假期,这十天假期照样给工钱,想什么时候休就能什么时候休。 池晏在庄园用过的手段,又被大河原封不动的搬了过来。 并且效果一样好。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知道欺负地精和矮人可能会受到惩罚,那么人们就不会去做。 知道跟地精和矮人关系变好,就可能会得到超出他们预想的好处,他们也不会顾忌面子而不去弯腰。 问题是工厂的问题解决的差不多,但工厂外却还是老样子。 地精和矮人被很多旅馆拒收,饭馆和人族的酒馆也不让地精和矮人进店。 牛头人和精灵的数量太稀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短期内还没有看到针对这两个种族的歧视。 池晏只能先把精力放在发展经济,开放市场上,就像现代,女性地位的提升也是因为经济能力的提升,他可能在短时间内创造一个特别公平的环境,但可以创造相对公平的环境,只要每个种族获得工作的机会比较相等,时间长了,应该会改善现在的情况。 现在池晏还要让人重新编著律法和民法。 在池晏之前,肯蒂斯也有法律,但只有律法和王法。 当然律法很简单,罪一共有两种,分重轻,其中的漏洞非常多,稍加运作,重罪就会变成轻罪。 王法则凌驾律法之上,简而言之就是王室拥有对律法的重新解释权。 贵族犯法是不会被责罚的。 贵族要保人,也可以直接保人,不必向任何人解释。 犯了重罪的人是绞刑,轻罪的人则是鞭刑。 但偷窃和侮辱贵族,以及聚众闹事,都是重罪,全都是绞刑。 至于轻罪,比如富商凌虐平民,只要没出人命,哪怕让平民断手断脚,都是轻罪,甚至出了人命,只要赔了钱,不管对方的家人收不收,不管是不是只有一枚铜币,都等于得到了谅解,是轻罪。 在这里,阶级才是最重要的,上层人士犯罪不叫犯罪。 而穷人,哪怕偷一枚铜币,都是重罪。 池晏并不觉得偷窃是好事,但是对生活在最底层,没有收入来源的人来说,让他们守住道德底线根本不可能。 他自己代入进去,他是个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人,睡觉只能幕天席地,吃饭只能混个水饱,找不到工作,在这种时候,他这个接受过教育的现代人,能守住道德底线吗? 至少池晏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 求生是人的本能。 为了生存,人可以放弃很多东西。 更何况是道德。 只有吃饱穿暖,人才能去谈道德。 编撰法典这种事,池晏只能找帮手,但主笔还是他自己,其他人大多是碍于眼界,他们的三观已经成型了,也不懂平等是什么意思。 在他们看来,穷人之间是平等的,平民之间是平等的,相同的阶级比较平等,跨越阶级就不行。 至于王,则凌驾万物万人之上,人间的法律管不了王。 池晏:“只能让你来陪我了。” 老管家坐在池晏旁边的桌子上,他虽然老了,但视力还是很好,他拿着笔,在一边写民法。 池晏记得以前上学学过拿破仑的历史,历史老师说过,不管拿破仑打了多少胜仗,都无法跟他的另一项功绩比——民法典。 但是池晏要在这上面进行一些修改,比如土地属于国家,平民的地虽然也能买卖,但是是有期限的。 而每一个行政单位能够让平民拥有的地都有面积规定。 除此以外,民法演编撰的内容也是根据拿破仑的民法典来。 第一部分人法,第二部分是物法,第三部分是获取各类所有权的方法。 在人法中,池晏革除了父权。 因为父权还没有出现在之前有的律法中,所以他删改了也无所谓。 池晏对肯蒂斯的父权深恶痛绝,甚至觉得跟印度有一拼,在肯蒂斯,家庭里父亲占有绝对统治地位,打个比方的话,家庭中地位最低的是女儿,然后是母亲,再然后是儿子,父亲如果觉得妻子或者女儿犯了错,他执行死刑,打死了妻子和女儿,他都是不必判刑的。 除非他杀的是儿子。 但就算杀了儿子,也因为那是他的孩子,所以他也可以释放。 他可以不讲道理,也可以没有道德,但因为他是父亲,所以他就是天然无罪的,只要他折磨的是自己家人。 非常畸形。 “陛下……真的要这么写吗?”老管家有点不敢下笔。 池晏凑过脑袋:“你说哪一条?” 老管家咽了口唾沫:“离婚权这条。” 池晏:“不行吗?” 老管家:“……平民结婚了还能离婚?” 离婚可是贵族的特权。 平民嘴里的离婚都是说说,最多就是夫妻分居,然后再找爱人,但是绝不会去办离婚,不仅仅是因为麻烦,而是因为不会有人管。 结婚要交税,这笔税交了,两个人一辈子就捆在了一起。 而且倒霉的多半是女人,丈夫殴打妻子是常事。 女人基本找不到工作,要是会投胎,能当厨娘,或者是个贵族当女仆,那就很好了,好歹有收入。 但多数女人投不了好胎,她们只能待在家里。 妓女又是另一码事,对大部分底层女人来说,想要脱离家庭,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当妓女,可这一行也不好干,不知道什么就丢了命。 而且稍微有点钱的家庭,都不会允许女儿出去抛头露面,一个淑女,她要尊敬父亲,敬爱丈夫,一生除了父亲和丈夫,不应该再跟别的男性有交集。 如果她结婚之后要离婚,那么先要得到丈夫的同意,如果丈夫不同意,那她也离不了。 多数能离的,都是因为有对爱护她的父母,愿意花一大笔钱,从丈夫手里把她“赎”出来。 所以很多女性宁愿当寡妇,当了寡妇,她们就不必再嫁人,还可以拥有丈夫的财产,甚至得到丈夫的爵位。 后来平民女性也开始这么干。 所以才有“宁愿女儿当寡妇,也不让女儿离婚”的说法。 甚至有很多人会一个家族一起密谋怎么杀了自己的女婿。 池晏解释道:“这样杀夫的事情就会变少,也是为男人好。” 老管家:“……” 他有点不信,但这个解释也能说得通。 老管家:“那这个,财产分割……” 老管家用当代男人的思维说:“都是男人出去干活,女人什么都不干,离婚的时候她们为什么能分到钱呢?” 池晏又有一套解释:“如果分不到钱,那她们肯定还是愿意当寡妇,我这还是为了男人。” 老管家:“这个继承权……为什么女儿拥有和儿子一样的继承权?” 贵族的女儿也有继承权,但那也是儿子死绝以后的事了,或者女儿特别有能力,但也是特例。 比如王室也有女王,但女王也有姐妹,可她们的姐妹分不到多少东西。 池晏:“我这是为了不让她们把兄弟杀了。” 老管家崩溃道:“陛下,哪有那么多女人会杀丈夫和兄弟!她们是魔鬼吗?!” 池晏一本正经地说:“我这是避免她们成为魔鬼。” 老管家:“杀夫的是少数!” 池晏又说:“是少数,但你不能否认,有一天少数可能会变成多数。” 老管家看着池晏,竟然看出了可怜巴巴的意思。 池晏叹了口气:“而且我很缺人。” “如果女人都待在家里,为丈夫和家庭奔波,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池晏跟老管家讲利益了。 老管家觉得圣城跟斯德丁不一样,斯德丁的女人可以没有礼仪,没有当女人的自觉,但圣城是一座历史悠久的老城,那么这座老城必然要保存一些东西。 比如淑女。 斯德丁那边的女人都是穷人,这样的女人,怎么能要求她们当个淑女呢? 老管家说:“她们待在家里,男人就能在外面安心做事,他们就能做得更好。” 池晏:“那这个男人就必须做两个人的事。” 老管家咋舌:“为什么?” 池晏:“因为他的女人不做事啊。” 老管家:“他的女人在家里做事!” 池晏:“你刚刚说了,女人在家里做事是为了让男人能更安心的干活,所以这个男人必须能为我创造更多价值,至少他要一个人做到他自己和他女人的活。” 老管家忽然说不出话了。 池晏接着说:“如果他的妻子不出门做事,而他又只能做一个人的工作,那他的妻子是不是像个隐形人?她还存在吗?” 老管家:“她是个活人,怎么会不存在?” 池晏叹了口气:“我是说价值,她作为人的价值。” 老管家眨眨眼,他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池晏认真说:“你要跳出来。” 老管家:“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池晏:“你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 老管家傻眼了,他当了几十年的男人,一下让他不把自己当男人,有点困难。 池晏眨眨眼,想了想,继续说:“你把自己当成农场主,男人和女人都是牛羊,每一头牛都能拉地干活,每一只羊都能产羊毛,你可以因此挣到不少钱,现在有人告诉你,羊不该产羊毛,而应该守着牛,这样一头牛就能干两头牛的活,你是什么感觉?” 老管家不假思索:“羊为什么要守着牛?一头牛怎么可能干两头牛的活?牛要累死。” 池晏笑:“对啊,女人为什么要守着男人?” 老管家恍然大悟! 对啊!对陛下来说,这个国家就是个农场,每个人都是里面的牛羊。 在陛下眼里,他们都是一样的,是不分男女的。 既然他们是一样的,那陛下当然不会为男人考虑太多,因为这样女人就不能干活了。 女人不干活,陛下能得到就少。 斯德丁的女人干活,所以斯德丁才那么富裕。 光靠男人……现在有多少男人? 老管家承认了自己的狭隘,认真地说:“我老了,陛下才是真王。” 池晏摆摆手:“你快写吧,写好了让我看,看看还要加什么,减什么。” 这两部法编撰的很艰难,池晏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耗在了这上面,老管家也终于认同,并且在思想上已经迅速且高度向池晏靠拢了,以前老管家不能理解的想法,现在他都能理解了!因为理解,他才知道以前的自己多么愚蠢。 为什么陛下不分平民和奴隶?因为平民和奴隶都是陛下的财产,虽然可能是银币和铜币的区别,但银币和铜币都是钱,本质是没有区别的。 男人女人更是这样。 他是一切的主人,那么除他之外,其他人都一样。 并且老管家还用他聪明的老脑瓜思考了一会儿,认为只有王是高贵的,其他人都是低贱的,低贱的人不分三六九等。 至于他自己,那也是低贱的,只是因为他在王身边,所以也高贵了那么一点点。 这两部法典的初稿写了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克莱斯特几乎打下了南边所有的城市,这些城市的领主都被捆来了。 现在克莱斯特已经带着军队在返程的路上,明年再去打北边。 而池晏也已经开始培养官员了。 杜鲁就是其中一个。 杜鲁是一位男爵的小儿子,但不幸的是,他刚出生,男爵就死了。 而他的母亲,只是男爵的情人,还是男爵夫人的贴身女仆,不过得益于他母亲的聪明,所以男爵夫人在继承了丈夫的财产后并不介意养着他,甚至送他去读书。 后来他才知道,他的母亲和男爵夫人一起合谋害死了他从未见过的父亲。 后来,夫人身边发了一些事,就带着一家人来到了圣城,他们住在城里最好的地方,住着豪华的大房子。 他的母亲又找了情人。 有时候他的母亲还会在喝酒之后跟他吹嘘自己有多聪明。 “只有愚蠢的女人才会去讨好男人。”她说起这个总是洋洋得意,“当年就是因为我聪明,知道讨好夫人,我们母子俩才有今天。” “男人总能找到更美,更年轻的女人,一旦他们对你失去兴趣,你就什么都不是,连一枚铜币都得不到。” “但我讨好夫人,夫人为了对付其他女人,或者是丈夫,就会对我好一些,时间长了,夫人就会信任我。” 杜鲁无法理解母亲,他虽然从未见过父亲的面,但他认为父亲是个可怜的男人,他的妻子和情人都不爱他,甚至合谋害死了他,用他的财产过着富足的生活。 他甚至觉得母亲和夫人是可耻的,作为女人,她们应该受到唾弃。 但很快,他就没有这种想法了。 因为他成为一个“官”,如果“街道处”的负责人也叫“官”的话。 这是陛下新建的行政单位,基本上城里认字的,都能在这里当“官”。 他们每天要做的事都很杂乱,还经常有人悄悄来考察,如果他们的态度太差,或者殴打侮辱平民,他们就要受罚。 这个受罚是很见不得人的——他们要在区域开会的时候,上台检讨自己做错了什么。 对于曾经是贵族的他们来说,这是世上最残忍的刑法。 杜鲁一开始以为街道处嘛,应该就跟管事没有区别,平时也没什么事做,就是清点一下人数,统计一下上面让他们统计的东西,有什么事再去跟平民通知一声之类的。 当了街道处的“官”之后,他才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条街上发生的所有事都要找他们。 哪怕是另一条街的人在这条街丢了一个铜币,他们都要管。 虽然肯定是找不到了,但他们要先去找,然后再回来登记,表明某年某月某日,上午还是下午还是晚上,一位叫什么名字的男人或者女人丢了什么东西。 斗殴他们也要管,除了人命更要管。 总之是大事要管,小事更要管。 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 但也因为这个,杜鲁了解了很多,他终于知道平民是什么样的人了! 在没有当“官”之前,他总是跟在母亲身边,后来被送去圣院读书,也是每天跟着一群自命清高的圣徒。 后来圣院没了,他又回了家,因为年龄大了,男爵夫人开始带他出席很多场合。 这当然少不了他母亲的运作,毕竟男爵夫人跟他——那是完全没关系的人。 妻子不必管丈夫的私生子女,这是贵族夫人们的共识,在这一方面她们很团结,不仅自己不管,也不许别的贵族夫人管,不然一个人的一时善心,很可能让她们所有人都不得不对私生子女负起责任来。 但男爵夫人的情况不一样,她丈夫死了,所以可以随心所欲。 他跟平民一直是割裂开的,他一直觉得平民都是低俗的,他们没有受过教育,没有信仰,不认识字,人生只知道吃喝拉撒和繁衍。 对,他认为平民的婚姻,只是为了繁衍,只有贵族才有“爱”。 爱情是高贵的,低贱的平民不配拥有。 可当他真正接触了平民,他才发现,平民跟他的母亲没什么区别,甚至跟男爵夫人也没什么区别。 跟他也没什么区别。 比如住在他管辖的街道尽头的老婆婆,她会在他经过时给他扔一把花,因为她说她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漂亮的小伙子,但她当时害羞,摘了花却不敢送给他,后来他跟另一个女孩结婚了,老婆婆有时候会犯傻,把杜鲁当成自己曾经心爱的人。 最开始,杜鲁还会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时间长了以后,竟然觉得这个老婆婆很可怜。 以前他觉得面目丑陋,瘦骨嶙峋的下等人,各有各的可怜。 但他们也都是人,有喜怒哀乐,有好有坏,有懒惰的也有勤奋的。 他的同事,有的跟他一样,经过了数次挣扎后接受了这样一个职位。 而有一些,则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己这个曾经的贵族少爷,现在竟然要为低贱平民的做事。 这些骄傲的贵族少爷,有些现在已经变成了平民,有些被父母狠狠教训了一顿,关在了家里。 杜鲁坚持了下来,在他成为街道处“官员”的第三个月,他接到了通知—— 领主大人要见他们。 传信的时候是个年轻很轻的男仆,大概十三四岁,他笑得很灿烂,一笑还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对杜鲁说:“陛下似乎是要给南边的十几座大城挑市长。” 杜鲁:“市长是什么?” 男仆:“就跟以前的领主差不多吧!” 杜鲁又惊又喜,同时还很害怕——他惊喜的是,自己不用一辈子做街道处的官。 但害怕的是,街道处的官犯了错,基本上只用念检讨。 那一座大城的领主犯了错,会有什么样的惩罚? 杜鲁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 他真的想当官吗? 他为什么要当官呢? 第252章 天刚破晓, 杜鲁从被子里钻出来,他毕竟是贵族出身,家里有钱给他买棉被, 一条薄的一条厚的, 薄的夏天盖,厚的秋冬盖。 现在天气又慢慢凉快了起来, 他也把薄被换成了厚杯, 杜鲁打了个哈欠,然后在房间里找到了自己盆,准备出门去洗脸刷牙, 现在他们刷牙用的都是软木条,这是一种植物的根茎, 挖出来以后清洗干净, 然后在火炉旁慢慢烘干,就会变得又韧又软,如果用久了,还能自己削掉一点继续用。 清洁牙齿则是碳粉或者细盐。 有钱一点的都用细盐,穷人基本用的都是自家用木头烧出来的碳粉。 所以穷人的牙齿一般都比较黑, 牙缝里经常有残留的没有涮干净的黑色碳粉。 杜鲁他们住在街道处的二楼,一楼是办事处,二楼就是他们生活的地方。 每天早上, 他们都要去旁边的那户人家打水, 每个月只需要给对方五枚铜币, 因为他们这里没有井。 “听说好像是今天去见陛下。”杜鲁的同事一边刷牙一边说。 杜鲁用冷水洗了把脸:“我有点担心……” 同事们七嘴八舌地说:“我也担心, 陛下要是让我们去那些城里当市长怎么办?” “市长又不是领主!我听说了,市长要是干不好,是要被革职了,要是在任职期间有重大问题,还要坐牢,如果害死了人,还会被绞死。”同事恐惧的摸摸自己胳膊,“而且五年就要换一个地方任职。” 市长跟领主的差别太大了!领主就相当于土皇帝,市长什么都不是。 “但干得好也能往上升啊。”有理想派的说,“要是能让当地的人收入变多,每个人都能有工作,乞丐变少,五年任期满了之后说不定能升官回圣城。” “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就是,我爸都不行,我应该也不行。” 杜鲁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对同事们说:“急什么,说不定我们想去,陛下还看不上我们。” 年轻的贵族们互看一眼,虽然很不想承认杜鲁说的是真的,但……陛下可能真的看不上他们。 王宫里,池晏趴在桌子上,桌子上满满都是稿纸,里面很多废稿,池晏的脸上都沾上了不少墨水,他闭着眼睛对乔克说:“让厨娘准备一碗浓汤,多放香料。” 以前池晏觉得当代浓汤简直就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难喝,但提神醒脑的用处很绝,他只要灌一碗浓汤下去,就能立马精神百倍。 等池晏捏着鼻子灌完一碗浓汤,小官们也就到王宫了。 这些小官都是池晏从贵族后代里挑出来的,他们没有爵位,无法继承爵位,从小接触的环境也比较单一,虽然也有固化的阶级思想,但还没有那么严重,能用。 其实主要是池晏也没得挑,就算现在他让贾斯特去主办学校和图书馆,但平民读书是需要时间的,速成也只能扫盲。 至少需要五年时间,第一批读书出来的平民,才能当官。 而这些贵族的孩子,他们至少知道法是什么,也看过很多书,认识很多字。 有些道理说一说,他们就能懂。 池晏今天去见那群贵族的孩子,就是为了从里面挑出一些人,送去南边那些被打下来的城市。 如果他们干得不好,那就换人,如果干得好,那也不错,毕竟池晏一直是缺人的。 “陛下,他们都到了。”一名男仆从走廊过来,低着头站在一边说。 池晏点点头:“那就直接过去吧。” 杜鲁他们站在议事厅里,都很忐忑,因为这里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敢说话的,仆人们安静的站在一边,大厅里鸦雀无声,他们有些人不是第一次来王宫,甚至以前还是王宫的常客,即便在女王面前,他们都能侃侃而谈,并不觉得自己在女王面前有多卑微。 甚至他们的父辈,有时候还能在女王面前端长辈的款。 这会让他们产生一种王室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感觉。 他们的长辈也会跟他们说:“王也只是一个人,跟我们没有区别,我们拥有自己的领地,王也只是拥有圣城而已。” 长辈们说起这个的时候,是用一种谈笑的语气,似乎这并不是一个严肃的话题,他们谈论的也不是王,而是一个可以任他们谈笑的人。 从长辈的话里,他们听出了贵族对王室的不屑。 他们对王是没有尊敬的。 王能做什么呢?王手里的士兵越来越少,真正效忠于王的贵族也越来越少。 只要贵族们都不听王的话,王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个符号,一个标记。 可是现在,他们真正感受到了王的威严,哪怕现在王还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 王宫里没有一个人敢高声喧哗,大声说话,每个人都沉默地做自己的事,仆人们绝不会多说一句话,甚至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但每个人都很忙,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有人小声问了一句:“我们要等多久?” 他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但是因为太安静,他这句话问的特别清晰,所有人都听见了。 这次来见池晏的有一百多人。 这一百多人都是经过挑选,在街道处没有犯过错,解决过平民问题的小官。 问话的人连忙闭上了嘴,脸颊通红,低下了头。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要等多久的时候,清晰的脚步声忽然从门外传来。 所有人心里只有两个字——来了! 杜鲁咽了口唾沫,迫不及待的转头看去。 他没有见过新王,但他从很多人嘴里听说过新王的故事,他知道新王曾经只是圣院任命的领主,只拥有一个很小的庄园,然后他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成为了萨克德等城的领主,然后因为祈灵节,被圣院召到圣城,然后就再也没走,反而成了新王。 更神奇的是,他的王冠是从女王手里接过来的。 所以他们这些贵族后裔还能活命。 不然一旦发动战争,一定会死很多人,而他们不觉得自己不会死。 但是杜鲁听过男爵夫人对她的母亲说过,新王是个很残忍的人,之前弗兰度的士兵屠村,占领城市,新王明明有强大的兵力,却没有派兵去攻打,没有组织,只是因为要逼迫女王主动让位。 杜鲁那时候不懂,还问:“他是这样残忍的一个人,平民怎么会拥戴他呢!” 夫人就告诉他:“因为这样付出的代价最小,如果他发动战争,贵族和王室就会拧成一条绳,会死更多人。” “那就不是一个村,一个城的事了,而是一个国家。” “就算他赢了,他得到手的,也是一个千疮百孔,人数少了接近一半,甚至超过一半的国家。” 夫人还告诉他:“不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好人或者坏人,你要站在他的角度去想,分清楚利弊,你就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选择。” “但他这样做对我们来说很好。” 杜鲁当时不懂,还问:“哪里好了?” 夫人:“如果他跟王室开战,我们还会有现在平静的日子吗?平民还能像现在一样平稳吗?” 杜鲁:“可他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夫人笑道:“那又怎么样?杜鲁,你不要看他做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的事带来了什么结果,现在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杜鲁又想起自己的母亲说自己很笨。 “跟你的父亲一样笨。” 以前他不信,现在他信了。 他确实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很多事都要别人跟他解释很多次他才会懂,他也不会变通。 杜鲁看向大门。 他想知道备受夫人推崇的新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强壮还是瘦弱,是刚毅还是软弱,是英俊还是丑陋。 杜鲁对新王充满了好奇。 大门被男仆缓缓推开,肯蒂斯的新王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杜鲁看见了一个年轻男人,他个子应该和自己一样高,穿着一件细棉布的长袍,白色的长袍上没有过多装饰,甚至没有戴饰品,就像贫穷的平民一样,他有一头黑色的长发,被布条束在脑后,他的皮肤也很白,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俊美,似乎他不是一个王,而是一个风流成性的贵族少爷。 他看起来那么矜贵,却一点都没有以前每一任国王身上都有的气质。 他朝着他们走来的每一步,都像是狠狠踩在他们身上。 杜鲁在不知不觉中屏住了呼吸。 他看着新王走上台阶,看着新王转身后面向他们。 当新王的眼神扫视他们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这是臣服的姿态。 不是因为新王的身份而臣服,而是因为新王这个人本身。 池晏打量着这群贵族后裔,知道现在还不能让他们出去当官,必须要先进行教育。 他清了清嗓子:“我需要从你们当中挑选出将来要成为肯蒂斯支柱的人。” “不是领主,不是官员,而是支柱。” “这个国家会因你们中的一些人而变得强盛,即便千百年过去,他的名字也能被人记住。” “不是因为家族,而是你们自己,家族只能让你们有更好的出身,获得更好的资源,但无法让你们成为自己。” “现在,让我看看,你们当中有哪些人,愿意为肯蒂斯付出。” “愿意离开家族,成为你们自己。” 第253章 小官很快就开始接受培训了, 现在他们能拿到的是法典的第二版修改稿,在第一版的基础上做了更多修订, 条条框框能把人的眼睛看花。 所有人都觉得这部法典像是在殴打他们的脑袋,甚至陪同编撰的老管家, 也编的头昏眼花,觉得这样就够了,很可以了! 只有池晏不觉得,这才哪到哪儿啊, 加起来还没有五万字。 法典被修订成册, 因为现在有纸, 所以直接用了雕版印刷, 不过因为墨不匀,所以有些字迹很重, 有些很轻,但都能勉强看清。 把每一页对齐之后, 把书脊用树脂封起来, 再套上一个封面, 就是一部法典了。 小官们拿到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么厚的法典,还是整整两本。 不过震惊很快就被新奇代替, 因为这部法典有目录,有页码, 只要对着目录就能找到要看的内容。 老管家面对着所有官员, 微笑着说:“你们要在一个月内熟记这里面的所有条款, 月底会有考试, 能考过的就会得到陛下的重用。” “不要让陛下失望。”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所有的贵族子弟都开始了痛不欲生的学习,并且最让他们羞耻的是,老管家在课堂上还会提问,如果有人没能回答出来,就会收获所有人的注目礼,而且老管家并不会顾及他们的贵族身份,如果他们的答案跟正确答案相差太大,老管家会毫不留情的痛批。 当然,法典里有一些内容他们完全无法理解。 比如继承权——平民的继承权竟然跟贵族一样。 又比如婚姻法,婚姻法就算了,财产分割才是最重要的。 “平民女人很多都不工作,为什么可以平分财产?” “平民男人真是可怜。” “……我觉得你们可能误会了什么,这里面应该也包括我们。” “什么?” “我如果跟妻子离婚,我的财产还要分给她一半?凭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老师,或者去问领主。” 但没有一个人敢去问管家,怕又被他痛批一顿。 直到有一天,管家在上课的时候领来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显然是被装扮过的,她穿着一身干净的麻布衣服,可无论是削瘦的,双颊陷进去的脸,还是细瘦的胳膊和腿,佝偻的身形,都表明她曾经过着并不如何的生活。 女人也不需要管家问,就站在“讲台”上,对所有贵族子弟说:“我叫欧佩尔,十二岁嫁给了我的丈夫。” “十四岁生下了我的第一个孩子,孩子在第二年死于发热。” 她很麻木的描述这自己的过去:“也是那一年,我的第一任丈夫把我换给了另一个男人,得到了一头牛。” “我生了八个孩子,一个都没有活下来,我要做家务,挨打,被我的第二任丈夫锁在家里,等客人上门,每一次我的丈夫都能得到一袋小麦。” “后来我只值一袋豆子。” 欧佩尔脸上没有任何难过的神情,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贵族子弟们并没有露出同情的神色——他们不是女人,永远无法跟女人共情,在他们看来,女人生来就跟男人不同,贵族女人首先是贵族,然后才是女人,所以对待贵族女人他们还能高看一眼,尤其是对那些有爵位的贵族女人,不过他们也乐意讨论女贵族们的桃色故事,甚至妄想成为她们的入幕之宾。 对待她们,贵族子弟是没有多少尊重的。 而坐在“教室”里的贵族少女们,则对欧佩尔的精力充满了同情。 “真是太可怜了。” “她的第一任丈夫怎么能因为一头牛把她还给别人呢?那真是一个可耻的男人,他应该受到所有人的唾弃。” “太可悲了,你为什么不离开你的丈夫?” 少女们天真犹存,她们的疑问发自真心:“你可以离开你的丈夫,这样就不会再被伤害了。” “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难道你还爱他吗?可怜的欧佩尔。” 欧佩尔却说:“我离开他以后就会失去住所,我也找不到任何工作,除非去做妓女,但我即便去做妓女,也只能换到一点豆子,客人也依旧会像我的丈夫一样殴打我,跟着我丈夫,我好歹能有住的地方,至少不会在冬天被冻死。” 她就像一头兢兢业业的牛,每天都不能停止工作,但无论多么巨大的工作量,多么可怕的人身摧残,她都得不到她应该的东西。 反而会被一步步逼入绝境。 “真是可怜。”贵族少女们无一不感慨,有多愁善感的流了眼泪。 但她们的同情也一样是空中楼阁,落不到实处,像是在听遥远的故事。 少女们表达了同情,贵族子弟为了表现自己的同情心,倒是很大方的说:“我们可以给你一笔钱。” “还可以让你去当女仆,离开你的丈夫。” 欧佩尔却说:“因为陛下的恩慈,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接下来是大人们要辛苦了。” 众人:“什么意思?” 老管家笑眯眯地说:“你们要体验她的生活,体验十天,这十天内要熟记婚姻法和财产分割法。” 贵族子弟们一脸迷茫。 但还没等他们缓过神,他们就被送上了贼船。 他们都被送到了城外的一出农庄里,每个人都被送到了一户人家。 每户人家有一位“丈夫”在等着他们。 他们除了不会被侵犯和殴打以外,将会体验欧佩尔,准确说是大部分女性的生活。 杜鲁被分到了一位像是从出生开始就没洗过澡的“丈夫”那里,刚到,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自己的姓氏和家族,就被丈夫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你在这里站着干嘛?!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杜鲁莫名其妙地问:“什么日子?” “丈夫”又是一声爆喝:“你这个愚蠢的猪猡!” “丈夫”甚至甩起了鞭子,鞭子甩到空中,发出刺耳的空响。 杜鲁被惊得打了个冷战。 但他们的悲惨生活才刚刚开始,天不亮,他们就必须起来,因为这个时候山上可食用的野菜最多,他们必须赶在“丈夫”醒来之前去采摘,然后还要捡柴回来生火做饭,他们也没生给过火,做出来的饭菜甚至不能入口。 “丈夫”没有一丝体贴,看着桌上焦黑的饭菜,会对他们举起拳头。 杜鲁他们谨记着管家说的话——不能反抗,不能打回去。 因为饿肚子的女人,是没有反击的能力的。 不到三天,杜鲁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力气,“丈夫”半夜会打鼾,睡到一半会让他给他倒水。 如果“丈夫”睡不着,他们也别想睡,但第二天依旧要早起,每天除了摘野菜捡柴做饭,还要打扫屋子,去地里劳作。 贵族少女们比他们稍微好一点,至少半夜不会被叫醒。 等十天后管家再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所有人看着管家的眼睛都在发光。 这十天不仅要做事,要经受精神折磨,还要抽空看法典,记内容,如果看法典被“丈夫”发现,又是一顿辱骂。 “丈夫”骂人的话语很粗俗,口水喷得到处都是,有时候还会喷到他们的脸上。 这次不仅管家出现了,连池晏都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丈夫”们在被池晏夸奖过之后,就乖乖地离开了。 空地上只剩下贵族的孩子,这些孩子一脸看到了亲人的表情。 池晏:“你们只是尝试了十天这样的生活,并且没有被殴打,没有被丈夫侵犯,也没有被丈夫强迫服从其他男人,现在你们觉得怎么样?” 贵族孩子们都沉默着,低着头不说话。 池晏:“本来我是准备让你们体验一个月的。” 贵族孩子们连忙说:“陛下,够了,十天真的够了。” “这十天我都快疯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这么可恶的人!” “这样的人应该下地狱!” “如果平民的丈夫都是这样的人,我觉得她们就不该结婚!” 池晏笑道:“至少有一半的女人,她们的丈夫就是这样的。” “你们可能觉得平民很低贱,不识字,也不懂道理。” “但他们跟你们一样,都是被母亲带到这个世界,从只会哭的婴儿长成大人。” “你们的贵族身份是你们的祖辈赋予你们的,而他们的平民身份也一样是他们的祖辈赋予他们的,但这不意味你们比他们高贵。” 这句话一出,贵族孩子们的表情都有些变化,显然并不认同池晏的话。 池晏:“你们认为自己生来高贵,那我问你们,如果你们一辈子过得都是这十天的生活,你们高贵得起来吗?” “不会有人教你们认字,你们一生都看不到书,每天都要做很多活,却吃不饱肚子,你们的身材会变得比欧佩尔还要消瘦,冬天可能会被冻死,活下去就要用尽全部力气,你们也不会有家族,因为没什么东西可以传承,每天思考最多的,就是怎么吃到下一顿饭,怎么活到下一个春天。” 池晏看了眼管家。 管家接话说:“明天开始,你们要去新的地方体验生活。” 贵族孩子们又开始紧张了,管家笑道:“体验奴隶的生活。” 贵族孩子们要窒息了。 管家:“相信你们会有更多的感悟。” 就像管家说的一样,他们第二天果然成了奴隶。 这一次无论男女,都要做奴隶做的活,从天不亮就起来干活,一直干到什么都看不见为止,每天只有一餐,连黑面包都没有,只有豆子糊糊,并且基本全都是水。 依旧是十天。 这十天,至少有三十多个贵族孩子喊着要放弃,只是没有人理会他们。 等这十天结束,他们修整了整整半个月,就要面对考试了。 杜鲁坐在课桌前,拿着羽毛笔准备答题的时候,才发现这才过去了二十多天,甚至还不到一个月,但他却觉得过去了半辈子。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最不像贵族的贵族,毕竟他的父亲死的早,他能享受的贵族待遇非常少。 可这段时间,他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多么好的环境中——他吃得饱,穿得暖,有仆人,有家人,他的母亲一直在关心他,甚至男爵夫人,也没有因为他是她丈夫的私生子而刻意虐待他,他确实幸福的长大了,得到了很多机会。 这二十天,他除了最开始的两天会思考以外,剩下的时间,他已经完全停止了思考,每天只想着明天什么时候能吃饭。 池晏就对管家说过:“食物对人太重要了。” 他看过一个科学实验,让很多男性聚在一起,给他们节食。 有一部分中途退出,而另一部分人坚持到了最后,坚持到最后的人说,他们中间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什么时候吃饭,变得易爆易怒,完全无法思考。 但是到了最后,他们瘦成了排骨,却觉得自己很好。 可是回归正常生活后,他们都患上了暴食症,并且情绪非常不稳定。 后遗症十分严重。 池晏让这群贵族孩子体验的,就是中间的阶段,他们会在这个阶段体验到极致的痛苦,却又不会给他们的心理造成影响。 在实验中,中途退出的人很快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中。 只有坚持到最后的,才很难恢复。 这也就是节食减肥为什么不可取的原因,一旦身体没有摄取足够的能量,就会消耗自身储存的能量,并且一再通知大脑应该进食了。 如果没有得到回应,身体就会产生很多变化,所以节食减肥的人,觉得自己减肥成功后,就会比之前更加疯狂的暴饮暴食,如果减得特别狠,要么患上暴食症,要么患上厌食症,最终整个人都变得病态。 杜鲁他们的“变形记”结束后,饮食都被严格控制,逐渐加量,慢慢恢复之前的进食水平。 而且这半个月,他们每天都要聚在一起进行集体活动,一起运动,玩笑,调整身心健康。 “太痛苦了。”贵族子弟们有时候也会聊起那二十多天的事,“我现在想想都觉得不敢置信,我们竟然熬下来了。” “我当时都想半夜把‘丈夫’捅死。” “我每天都想着什么时候能吃饱。” “我的‘丈夫’半夜磨牙,他还特别臭,他靠近我的时候,我都快被他熏死了。” “平民女人可真不容易,她们竟然坚持住了。” 贵族少女们聊起来的时候则是愤愤不平地说:“我要是那些女人,我半夜就拿把刀杀了他。” “平民女人没有刀。” “……对。” “那些可怕的男人,他们简直就是魔鬼,平民女人就是这样活下来的吗?天啊,我简直不敢想象,我的丈夫要是敢这么对我,我宁愿当寡妇!” “就是,我爸爸可不会眼睁睁看我被丈夫欺负。” “可怜的平民女人。” “太可怜了。” 拖那些“丈夫”的福,贵族孩子们把婚姻法和财产分割发记得很熟,在这一块没有一个丢分。 倒是在人权法上丢了很多分。 不过这不是因为他们有偏见,纯粹是因为他们严重偏科,人权法里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反奴隶法。 毕竟体验过奴隶的生活。 池晏看着一张张试卷,他不看卷面,只看内容,还在贵族孩子们在这方面基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哪怕是年纪最小的孩子,卷面也很整洁。 池晏笑着对坐在一边的克莱斯特说:“他们长进了。” 克莱斯特笑了一声:“你花了这么多心思,他们要是没有长进,也太对不起你了。” 池晏耸了耸肩:“不过这二十天,能让他们保持两年就不错了。” 人都是健忘的,他们很快只会记得这段经历,而忘记自己在这段经历中的感受。 但两年也足够了。 两年时间,足够池晏培养出新的人才。 斯德丁那边的学校也能给他输送新的血液。 他缺很多可以当官的人才,无论是大官还是小官。 这些家族不显赫的,又不是继承人的贵族孩子可以用,但有领地,有过辉煌过去的贵族,池晏绝不会用,他就算缺人也没傻到给自己挖坑。 克莱斯特:“你这次准备挑多少人去南边?” 池晏:“看多少人够格,要是都行,就都送出去。” “你别在那坐着了,过来跟我一起看。”池晏朝克莱斯特哼哼。 克莱斯特走到池晏背后,亲吻了一下池晏的额头,然后从背后环住了池晏,就着这个姿势跟池晏一起看试卷。 他们看了一整夜,把回答的最好的试卷放到一边。 天亮的时候,池晏选出了八十二人。 剩下的人当中有的太蠢,池晏已经不准备在他们身上浪费精力了——送分题都能错,这是智商问题,哪怕不是智商问题,也证明他们根本没认真看法典。 而还有一部分是偏科严重,还能拯救,继续折磨他们一段时间,应该能用。 这些既不太好也不太差的贵族孩子,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倒霉了。 第254章 经过几个月的“教育”之后, 通过考试的贵族孩子们就要家人朋友告别, 老老实实的前往分给他们的城市。 他们要组建自己的班子, 努力在任期内发展当地的经济和抗风险能力,军事不需要他们管,池晏要把政权和军权和分开,两边互相合作, 互相制衡。 每一个城市都有驻军, 这些驻军都是克莱斯特挑选的人, 而克莱斯特又统领全部。 至于克莱斯特的接班人,那还有的挑,毕竟池晏和克莱斯特的寿命都很长, 他们有很多时间去选择合适的人。 在南方平稳之后,冬天也就到了。 这一年的冬天平民过得比往年好得多。 低价的木炭大批量的涌入了市场, 打通的商路, 让各地的食物和生活必需品进入了圣城,人们可以用比往年低几倍的价钱买到小麦和盐。 但盐依旧很贵,不是池晏不想压价, 而是根本压不下去, 第一是交通不方便,肯蒂斯是内陆国家, 它并不靠海, 海盐只能从靠海的小国买。 买了以后还要运输, 成本就摆在那里。 除了海盐以外, 就是盐井, 盐井不是各个地方都有,而且还得提纯,这个时代又没有化学手段,提纯只能用接近原始的手法。 即便这样,提纯出来的盐也不如现代的好吃,总有一点点苦味,但多数时候都可以忽略不计。 盐价一直居高不下,就是因为运输不便,人力成本高。 而且池晏的化学课成绩一直一般,高考之后又过了这么久,能忘的全都忘了。 就算还记得,也不知道怎么去找给盐提纯的化学药剂。 而古代的制盐法就两种,煎盐和晒盐。 这种盐当然不健康,现代人就算在好奇心的趋势下,自己用海水煮盐,煮出来的盐他们也不敢真的用来做饭。 所以池晏决定——还是等国家稳定之后,把跟自己临近的,靠海的两个小国纳入肯蒂斯的版图。 毕竟这两个小国,分别也就一个城那么大,周围有十几个村子。 说是国家,池晏都觉得是肯蒂斯之前有个国王脑残。 这位国王是个性情中人,当沿海的两个部落带着礼物来找他,表示自己穷,也没有美女,不能献给国王什么,但自己永远愿意追随国王,煎出来的盐只卖给肯蒂斯。 估计是满足了国王的虚荣心,又或者是其它癖好。 再加上两个小国也没什么威胁,对方的盐又只卖给自己,那个国王就答应了。 让他们的国家可以独立于肯蒂斯国土的包围下。 池晏有时候会看肯蒂斯历史上出现的国王的记录,这些国王里,有聪明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聪明的总是活不长,死得早。 通常他们的政令还没有完全推广实施就死了,继任者上位之后,又推翻了他们的政令,非常符合朝令夕改这个词。 但是又笨又傻的都活的很长。 然后这个笨傻国王的继任者,又要开始力挽狂澜,好不容易折腾的差不多了,又嗝屁了,再上来一个傻的。 运气好的时候,连续两任国王都是“明君”,但“明君”都累死了,又上位一个傻子。 不止肯蒂斯,其它几个国家也差不多。 这个时代就是这点不好,选择继任者,看的是出生的顺序,虽然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王子公主互斗,但也会造成一个问题—— 王室近亲结婚非常多,生出来的孩子多数都有缺陷。 近亲结婚很容易走两个极端,天才和傻子。 普通的也会有,但多数都是走极端。 这也造成了,天才下台后,上台一个傻子。 反反复复,国力就没有真的强过。 好在其它国家也一样,大家都差不多。 池晏这次制定的婚姻法,就是禁止三代以内结婚。 这个三代包括父母双方,不仅仅只包括一方。 现在他也不必跟国民解释这些法律制定的原因——拖之前那些国王的福,再胡闹的法律平民都能接受良好。 有一任国王甚至制定过全国上下,每到他过生日的那一天,国民一整天都必须有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脸。 这个法律还被执行了三十多年,直到国王去世,被新王取缔。 池晏偶尔看这些记录,表情都充满了嫌弃,因为记录这些的人,用的是一种赞美的语气。 甚至还因此写了不少诗。 如果让池晏评价,那就只有四个字,狗屁不通。 “今天吃什么?” 一早醒来的克莱斯特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露出胸肌和大半腹肌,他从后面走近坐在书桌前的池晏。 池晏仰起头,冲克莱斯特笑了笑:“不知道,看厨娘给我们准备了什么。” 克莱斯特:“还要一会儿。” 池晏知道克莱斯特的意思,他笑着说:“一次。” 克莱斯特保证道:“不会更多。” 于是他们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在柔软的大床上来了一次。 然后各自用热水把身上的汗和其它液体擦干净。 每到这个时候,池晏都会感谢自己魅魔的身体,如果换成正常人族的身体,他不是死在床上,就是走在死在床上的路上。 等他们弄好一切,早餐就准备好了。 这几天池晏的早餐都是拉面,配上鸡鸭熬制的汤,撇去上面的浮油,然后再来一点鸡丝和绿色的蔬菜点缀,作为早餐来说十分爽口。 肯蒂斯的贵族都习惯吃两餐,两餐都得有肉。 池晏现在的胃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中国胃,但他还是更喜欢中式的食物。 可惜这里没有水稻,往来的商船也从来没带来过水稻或亚洲才有的蔬菜瓜果。 而且就算这个世界有亚洲,现在船也过不去,而且也不一定有跟中国类似的国家。 想到这个,池晏还是有些沮丧的。 不过换个角度想,没有中国更好,即便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他从没有一刻认为自己不是中国人。 如果这个世界再有一个中国,哪怕他知道跟他原本的国家不是一个,当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他该怎么办? 他是肯蒂斯的王,他有责任带着他的国民变得更加强大。 但作为一个中国人,他无法跟他的祖国为敌。 池晏想到这里就好过了很多。 这里没有中国,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吃饭早饭之后,克莱斯特要去看练兵,池晏则回去睡回笼觉。 被褥都已经被仆人们换过了,又干净又松软。 圣城今年的棉衣卖得比往年更便宜,而且贫困人口还能领到棉衣,由街道处统一申请,还会有人核实。 穷人至少也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住,凑在一起也能用木柴和少许木炭取暖,冬天能做的只有室内的工作,所以进入深冬之后,等于所有人都开始放假。 好在食物是不缺的。 劳拉就住在安置房里,她一大早就起来,趁着有太阳,连忙把脏衣服洗干净后挂在外面晾晒,安置房跟廉租房不同,是安置弱势人群的,比如残疾人和家里只有女人的家庭,劳拉就是和母亲一起从附近的城市逃难来的难民。 她们刚到的时候非常狼狈,随身携带的钱被劳拉的父亲抢走了——他不愿意来圣城,拿着钱去找自己的情妇。 母女俩只能想办法卖了家里一切能卖的东西,买了最廉价的豆子,悄悄跟在商队后来,来到了圣城。 刚来的时候,她们没有居所,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幸好有个流浪汉告诉他们,圣城有救济所,她们可以去那里领到食物。 虽然是只有一点豆子和麦麸的糊糊,但多喝几碗也能混个肚圆。 “妈妈,该吃早饭了。”劳拉把衣服挂好之后就走进房间里。 安置房不大,但也不小,足够母女二人在这里生活的很不错了,里面还有最基础的东西——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 她们自己还添置了很多东西。 不过安置房只能住两年,两年时间到了之后,如果她们没有合理的理由,就必须从这里搬出去。 现在是她们搬来的第七个月。 劳拉的妈妈维尔拉放下手里的线,她们现在最简单的动作就是麻纺成线,两个不大的纺线车就是她们现在的维生工具。 因为不用交房租,所以生活很过得去,挣得钱除了吃饭和必须要用的以外,都被她们好好的存了起来。 为了安全,她们在床底下挖了个坑,把钱埋了进去,要用的时候再挖出来。 “好香。”维尔拉对女儿笑着说。 劳拉:“昨天莫伊拉给了我一把香料。” 维尔拉感叹道:“我以前从来不会想到,原来圣城的人一天要吃三顿饭。” 劳拉喝了一口糊糊,又咬了一口黑面包:“听说是因为陛下要吃三顿,后来大家就都吃三顿了。” “妈妈,我们现在存下不少钱了。”劳拉小声说,“我们明年就能租一套不错的房子。” 维尔拉也很高兴:“还要给你存结婚的钱。” 劳拉撇撇嘴:“我才十六岁。” 维尔拉:“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都有一岁了。” 劳拉不太愿意跟母亲谈论这些,她哼哼唧唧地说:“妈妈,我们现在可是在圣城,你看圣城的女孩,她们结婚都很晚,好多二十多岁的女孩还没有结婚呢,我们现在在圣城,就要跟她们一样,这样我们就会变成圣城人,不会再被人小看,也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了。” 维尔拉被劳拉的话说服了,既然圣城女人是这样的,她们就应该入乡随俗,不然圣城的人会觉得她们母女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吃过早饭之后,维尔拉和劳拉会去早市,集市每天都开,但分早市和晚市,冬天以前,早市的菜最新鲜,晚市的最便宜。 入冬之后早市晚市就一样了,所以她们现在更愿意早上去,毕竟到了晚上总是不容易看清东西,哪怕火把再明亮。 “买一件棉衣吧。”劳拉坐在地上数钱,“我们带五十枚铜币去,应该能买到一件不错的棉衣。” 维尔拉:“你不是有一件吗?” 劳拉:“要给你买一件,妈妈。” 维尔拉严肃地拒绝道:“我有衣服穿!” 劳拉:“你的衣服都快破了!家里只有一件棉衣!” 维尔拉倔强道:“我不用穿棉衣,我不觉得冷!五十枚铜币,我们可以吃两个月了!” 劳拉生气道:“那你要冻死吗?!冬天这么冷,还是你一天到晚都不离开房间?妈妈!五十枚铜币而已,我们两个人大半个月就能挣回来,而且我们现在不是没有钱!” 维尔拉坚决不听:“不行,我不要!” 劳拉把钱装在袋子里,然后捆在自己的腰间,然后再裹上棉衣,出门之前转身对维尔拉说:“妈妈,你听着,我不在乎这是五十铜币还是五十枚金币,我只知道你现在需要一件棉衣,如果你觉得这五十枚铜币比你的生命还要重要,那你现在就过来阻止我!” “还是你想抛弃我,一个人离开?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那我的棉衣我也不要了,我跟你一起冻死!” 最终维尔拉还是跟劳拉一起去集市买棉衣。 她们还买了冻豆腐和豆干。 “这可是昨天刚做好的豆腐,冻了一个晚上。”摊贩热情的招呼母女两个,“你们买两块的话,我还搭一小块豆干。” 然后母女俩花了一枚铜币买了两块豆腐,摊贩还搭了一小块——真的只有一根手指那么细长的小块豆干。 母女俩拿到之后都忍不住笑。 小贩看她们笑了还说:“下次你们来,我可以给你搭两根手指那么大的。” 劳拉:“得了吧,那肯定只有半根手指那么短,你这个小抠门。” 小贩嬉笑道:“一枚铜币的豆腐,宝贝,已经便宜过头了!” 劳拉一扭头:“你自己定的价。” 离开之后,维尔拉小声跟劳拉说:“他对你有意思,劳拉,我觉得他不错。” 劳拉:“妈妈,你看谁都觉得不错,他太矮了。” 维尔拉:“是有点矮,不过男人矮不矮也不重要,他好歹有个摊子,自己会做豆腐卖豆腐,以后不会挨饿。” 劳拉无言以对,拉着维尔拉加快速度走。 圣城的集市跟她们以前所在城市的集市完全不同,这里没有肮脏的地面,不是到处都是污水和粪便,鸟和鸡的粪便并没有到处都是。 但这里也卖活鸡,她们路过的时候都有些走不动路子。 以前她们可是从来不逛早市的,根本不知道早市还卖这么多东西。 卖活禽的有专门的摊位,他们得保证摊位附近没有污水和粪便,所以时不时的就要打扫。 所以这群卖活禽的摊贩一起花钱请了个专门打扫的人。 不仅每一家出不了多少钱,还很省事,而打扫的人也得到了工作和一份还不错的酬劳。 发现母女俩都盯着活鸡的时候,摊贩喊道:“看看我家的这些鸡,它们可都是我亲手喂养大的,我甚至给它们喂小麦!” 劳拉:“那它们肯定很贵。” 摊贩立马说:“五枚铜币就能买到一只。” 劳拉:“……豆腐两块都要一枚铜币。” 五枚铜币太便宜了。 摊贩:“当然不是这种块头大的鸡,五枚铜币的是这种鸡。” 摊贩抓出一只小公鸡:“公鸡太多了可不行,养大了打起来会死不少,所以这些小公鸡就得挑出来卖了。” 现在摊贩还没有学会分开喂养,也没那个条件,这是他们能想到的好办法之一。 劳拉和妈妈互看一眼,两人都很馋,而且五枚铜币真的不多。 劳拉就讲到了四枚铜币,成功把这只小公鸡收入囊中。 然后她们继续在早市里逛。 劳拉成功的花三十二枚铜币买到了一件棉袄。 这种棉袄并不是斯德丁那边传过来的,而是当地商人去斯德丁买了棉花之后,惨着一些其它东西做出来的,虽然没有斯德丁的棉衣保暖,但是也很不错了,比普通的衣服好很多,里面再多穿几件麻衣,虽然行动不是特别方便,但冬天很暖和,不然也不会卖的这么便宜。 但这确实造福了穷人。 买了以后,劳拉就让维尔拉把旧的棉衣脱下来给自己,让维尔拉穿上了新棉衣。 然后母女俩还去买了一小瓶酱油。 酱油是个好东西,煮糊糊的时候放一点盐,再放一点酱油,美味的让人以为自己在吃什么特别好的东西。 买完东西之后,她们带出来的五十枚铜币就只剩下一枚了。 这一枚铜币也在回家的路上用掉了。 这次是维尔拉主动花钱,她在一个沿街叫卖的小男孩手里买了一朵假花。 自从纸变得便宜之后,就有聪明的人想出了这个办法,贵的装饰品穷人是买不起的,但穷人也想要打扮。 所以这些聪明的女人会结伴去野外找纯天然的染料,植物或者矿物,小心翼翼的给纸张染色,然后裁剪每一片花瓣,拼合在一起之后。这些假花栩栩如生,她们做出来的假花越来越精致,很快就成为大受欢迎的装饰品。 维尔拉给劳拉买了一朵黄色的花,陪着绿色的叶子,非常漂亮。 亲手戴在了女儿头上之后,维尔拉亲吻了劳拉的额头:“我的宝贝,你是这世上最美的人。” 劳拉有些不好意思:“回去吧妈妈,我们可以在家里养鸡。” 她们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把小公鸡宰杀吃肉,她们准备把它养起来,喂一些豆子,或者是抽空出去挖一挖虫子给它吃,看看能不能长起来,如果可以的话,要不了多久她们就能得到一只大公鸡,肉会更多。 母女俩中午煮了一顿加了冻豆腐和酱油的糊糊,这一顿吃的非常香,吃完之后,母女俩也不想干活,干脆给自己放一天假,中午好好睡了一个午觉,睡醒就是晚上了。 母女俩都不饿,一致同意晚上不用吃饭,天黑也不用干活,她们就搬了椅子坐到门口去,一边听着屋子里的公鸡扑腾翅膀,一边聊天。 “妈妈,你说,我们应该租一套什么样的房子?”劳拉充满幻想地问。 维尔拉刚刚十五岁就生了劳拉,现在也才三十出头,她也充满幻想地说:“我希望能有一个院子,我们能在里面种一些花和菜,比如青椒,想吃的时候可以直接在花园里摘。” 劳拉:“还要一张大桌子!我们以后在这儿一定会有很多朋友,到时候可以邀请他们来家里做客。” 维尔拉:“还要什么?还要……嗯……两台织布机,我们可以自己在家织布。” 劳拉:“那还不如去工厂呢。” 维尔拉:“工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招人。” 劳拉:“总会等到的,妈妈,我还想有机会,我们就去斯德丁看一看,我听说斯德丁特别好。” 维尔拉:“说起这个!你爸爸以前说过要去斯德丁。” 劳拉翻了个白眼:“快别提他了,我只有妈妈,没有爸爸,就算以后再见到,我也只会当做从来没有见过他,从来都不认识他,妈妈,我希望你也能这么做。” 维尔拉不是很自信地说:“我不确定,劳拉,我跟你爸爸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结婚了。” 劳拉:“妈妈!” 维尔拉:“好吧好吧,我听你的,你这么大声干什么?会吵到邻居的。” 劳拉抓住维尔拉的手:“妈妈,我们以后能过上好日子,有一天,我们能穿斯德丁的商人卖过来的棉衣,能住有花园的大房子,能每天都吃到肉,可以想买多少鸡精酱油就买多少,只要我们母女努力,我们就能做到,不是靠我那个带着钱离开我们的爸爸,也不是靠我的未来丈夫。” 维尔拉:“我只是担心……” 劳拉坚定道:“妈妈,你不要担心,我相信只要现在这位陛下一直是我们的陛下,我们就会实现这些愿望。” 维尔拉连忙说:“陛下肯定一直是陛下!天啊劳拉,你不能说这种话!太可怕了!” 劳拉:“……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 维尔拉好不容易有了教育女儿的机会,平时都是她被女儿教育,所以她接着说:“是我们天生的母亲看我们受难,才让陛下来到这个世界,来拯救我们,我们要心存感恩,这样母亲才会一直庇佑陛下,陛下才会一直庇佑我们。” “劳拉,我们要永远记得,我们能有今天是因为谁。” 劳拉:“妈妈,我知道。” 维尔拉抓住劳拉的手腕:“跟我一起祈祷吧,为陛下祈祷,祈祷陛下能一直健康。” 劳拉没有拒绝:“好的,妈妈。” 她们一起对着天母祈祷。 搬到圣院之后,她们也开始信仰天母了。 别说,信仰天母可省钱多了。 第255章 “下雪了。”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下了整整两天, 街道上的积雪积到了十厘米厚, 好在入冬之前就已经找好人手了。 牛头人们每到冬天,都能挣一笔不少的钱, 他们身体更结实,耐热耐寒, 在没有生病的情况下,一件单衣就能让他们度过一个寒冷的冬天。 只要牛头人能顺利长大,就很少会出现壮年去世这种事。 牛头人贝鲁起了个大早, 他穿上衣服, 然后去食堂吃饭——在确定工作开始之后, 他们就搬到了集体宿舍,虽然也可以选择不搬, 但没有一个人这么做,来到集体宿舍之后,他们不必自己做饭,可以去吃食堂。 “贝鲁!你今天负责那条街?有伙伴了吗?”另一个年轻的牛头人小伙子跑过来问。 贝鲁老实回答:“我负责以前圣院的那条街, 还没人跟我一起。” 小伙子说:“那我们组队吧,早点做完就会来烤火。” 贝鲁点点头。 两人拿着铁锹,一边走一边聊天。 “我准备结婚了,明年春天就结婚。”小伙子很高兴,高兴到想告诉全世界。 贝鲁果然很羡慕:“那可真好。” 小伙子摸了摸鼻子:“她说结婚后,我们可以搬到城边去住,那里的房子很便宜, 我们可以自己养一些鸡鸭,这样就都能在家了,商人会来把长好的鸡鸭收走。” 他们一起去铲雪,把积雪铲进木车里,然后再运走。 居民们的出行也因为他们方便了很多。 往年可没有这么好的环境,那时候出行困难得多。 民居们穿着棉衣出门以后,会聊一些最近很时兴的话题,比如开春之后学校就要开始招收学生了。 并且要求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们都必须入学。 “我家有四个孩子,大的十四岁,已经能干活了。”有人舍不得家里的劳动力。 哪怕是在家里搓麻绳,也能挣一点钱,十条麻绳能拿到一枚铜币,一天怎么也能搓五条。 但也有人说:“能送去学校还有什么不好的?我家的孩子除了碍手碍脚以外没什么用处,我早就想找个地方把他们送去了,不然我快要被逼疯了。” “你能想象耳边无时无刻都有尖叫声吗?他们恨不得每天都叫破喉咙。” “他们的父亲除了每天在我耳边说‘哦,宝贝,你该让他们声音小一点,如果我没法好好入睡,我明天就不能挣钱’,他还会干什么?” “他们根本不是孩子,是恶魔,小恶魔,我们还舍不得让他们滚。” “能送去学校真是太好了,赞美天母,赞美陛下。” 贾斯特也正在做学校的收尾工作,他已经找好了老师,并且循循善诱,威逼利诱的告诉老师们,他们不是来传播信仰的,而是来教授知识的,只是学知识,信仰全部咽进自己肚子里,如果不愿意,就看看贾斯特手里的刀,摸摸自己的脖子,想想自己能扛住几刀。 经过“培训”之后,马上就要上岗的老师们终于可以歇口气了。 池晏有时候也会上街,不过他多数时间都会把自己裹成一个棉球,人们总是会给他让路,好像他一个人就能占据整条街。 弗兰度的士兵现在还在修路,但因为天气变冷,所以他们干三天活就可以休息一天,弗兰度国王至今为止都没有提出要把这些人赎回去。 弗兰度现在边境跟喀刹多西都发生了碰撞,这几十年应该都不会再和肯蒂斯起冲突。 现在弗兰度大约是觉得,既然肯蒂斯是块硬骨头,那不如就对喀刹和多西下手,毕竟相比起来,喀刹和多西虽然抱团紧,那国土面积小,人口也不算多。 池晏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比较好,你想打,那首先应该分化喀刹和多西的结盟,他们再团结也是两个国家,总有利益相左的时候,付出多的那个嘴上不说,心里就会不舒服,但你直接去打,正好能让他们放下矛盾变得更加团结。 除了圣城以外,其它完全归属于池晏的城市,现在都开始了建设,第一批由池晏任命的官员都很清楚他们上台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修路,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让城市之间的道路更通畅, 就在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池晏颁布了一条政令——贵族将不再享受土地。 而且伯爵以下的爵位全部被废除,伯爵以上的贵族必须生活在圣城里,且爵位不能传给下一代。 这条政令并没有受到反对,准确的说,应该是反对的声音太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最多就是贵族们聚在一起骂一骂池晏,然后他们什么都不敢做。 毕竟他们早就被囚禁在圣城里了,爵位低的子爵男爵们,现在拥有的都是一套小房子,他们也没有钱,没有途径跟圣城外的人交换信息。 而平民根本不在乎这条政令,有没有贵族对他们来说影响不大。 贵族们有些已经开始向池晏投诚了,他们表示自己愿意为池晏做事,哪怕只是成为街道办事处的小官。 但多数都被池晏拒绝了。 年纪小的,不被重视的贵族孩子们还有掰正的可能性,这些年纪一大把,在贵族生活中浸淫已久的人可不行。 开春之后,克莱斯特又要走了,现在他要去南方,南方比北方更容易。 毕竟斯德丁就在南方,靠着斯德丁的经济实力,南方众多城市的平民都已经开始了大规模的迁徙,斯德丁一跃成为除了圣城以外,肯蒂斯的第二大城市。 池晏对克莱斯特说:“你去了斯德丁之后,就对卡迪说,以后斯德丁就归他管了。” 克莱斯特笑道:“我觉得卡迪不一定愿意。” 池晏:“他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我不可能让他来圣城继续当男仆。” 克莱斯特:“我很快就回来。” 池晏点了点头。 克莱斯特离开圣城的那天,几乎全城的人都跑去送行。 孩子们认为克莱斯特是个大英雄,他们会拿着自己的小木刀,在克莱斯特能看到的地方挥舞,一旦克莱斯特看过去,孩子们就会大叫:“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当兵!” 无论男孩女孩,他们都有英雄情结,都渴望变成强者。 克莱斯特对这些孩子们笑了笑,然后就带着自己军队出发。 离开圣城之后,平民们还在路上追逐着军队,直到他们看不见了为止。 魔族们多数都留在了圣城。 这是池晏的决定,他希望魔族能适应普通的生活,他并不排斥魔族当兵,但那得是魔族们被改变之后,否则习惯了征战打杀的他们,很可能变成扰乱社会治安的坏人。 池晏不得不为国家的安稳考虑。 好在魔族们似乎没有觉得不用打仗有什么不好? 他们老老实实在圣城住了下来,有些大约是在其它城市找到了爱人,在打过招呼之后,他们就去了圣城附近的城市。 魔族们可能是忽然发现自己长得不怎么样,所以在外表上下了很大一番功夫。 他们开始清洁自己,要穿好的棉布衣服,跟人说话的时候也都保持着勉强算彬彬有礼的姿态。 倒有不少魔族真的结婚了。 因为社会风气开放,池晏定婚姻法的时候并没有把性别固定。 所以最近,同性结婚的变多了很多。 总有女人嫌弃男人不爱干净,不懂关心,这个时代的大男子主义非常严重,所以女人们反而是最先进行同性婚姻登记的群体。 她们可以一起干活,一起工作,至于孩子——无论是领养还是找个男人借种,那都是她们自己的事。 池晏也发现,这个时代的生育率并不低,一个女人,一生可以生七八个孩子。 只是存活率太低,遗弃的概率太高。 当有了孤儿院之后,一些准备遗弃孩子的,但并不准备杀死孩子的母亲,就会把孩子丢到孤儿院门口。 不过一般来说,孤儿院还是会优先考虑结婚多年没有孩子的夫妇。 要确保他们在邻居中间的口碑,确保他们没有伤害过任何孩子,确保他们有能力给孩子好的家庭和爱。 他要做的,是在一个不意气用事,感情用事的位子上,尽可能可观冷酷的做决定。 并且领养了孩子的家庭,最开始每隔一个月都要带孩子去孤儿院,会有人把孩子带到一个安静的,安全的空间,询问孩子有没有被虐待,被语言暴力,被过分教育,半年之后,就只需要隔三个月去,两年过后就是半年去一次,到五年,就不必再去了。 如果领养的是婴儿和不记事的孩子,那么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有人去家访,观察孩子身上有没有伤,哪怕一个红点都要记下来。 结婚的多,离婚也多。 婚姻处的人每天都要去进行财产判定和分割。 池晏发现,可能是因为事情全都挤到了一起去,所以倒是锻炼出了不少基层官员。 他们大多是通过扫盲之后上岗的平民,因为做得不错,其中不少人都升了职。 开春之后,各地都开始修路,北方的城市也开始执行新的法律。 南方城市,斯德丁及周围的大小城市也一样。 新的法律带来了新的气象。 每一条街道都将得到清扫,人们不再被允许随地大小便。 城市要规划新的地下污水排放口,这些污水会在城外经过沉淀和过滤之后排放出去。 并且必须要有清洁队,每条街道都得有一个治安亭。 一些表现良好,犯罪率低的城市取消了宵禁。 克莱斯特从南方回来的时候,包括圣城在内的周围城市,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城市之间的道路快要修好了,每天都有人在辛勤的工作,城市里的排水沟正在重新修缮,平民的孩子们会在某个时刻放学,然后忽然出现在街道上,他们会追逐打闹,然后被大人们吼,让他们老实一点,不要撞到人。 有些孩子跑得太快,会跌倒在路上,然后一边哭一边爬起来,很快又开始跑。 孩子们的变化,才能真正表现出这个国家的变化。 那些早熟的,看起来懂事的孩子,就像曾经的大河一样,他们被周围的环境逼着,被所有人逼着尽早成熟,这并不代表他们懂事,只能代表环境已经不安全到他们必须学会伪装成熟,保护自己。 克莱斯特进城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街道的两侧欢呼,庆祝。 鲜花被扔到了克莱斯特和士兵们头上,身上,年轻的士兵会抱起路边的孩子,或是对他们抛媚眼的女人,转一圈之后又放下,继续跟着军队走。 这一次,他们可以休息了,不必南征北战,不必日夜行军,不必担心明天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自己的脖子上。 人们手挽手,在一边高歌,他们一会儿唱民谣,一会儿歌唱克莱斯特的名字,还会歌唱池晏的统治。 克莱斯特在快到王宫的时候下马,军队要去阅兵场,等池晏检阅,并且给立下汗马功劳的士兵授予军衔之后,他们才能解散。 他们终于可以花钱了。 克莱斯特没有换衣服,也没有去洗澡,而是直接去了池晏的房间。 克莱斯特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穿着礼服的池晏。 池晏穿着一件长袍,长袍上有金子和宝石,他的头发被一丝不苟的梳到脑后,露出不知何时开始变得锐利的眉眼。 池晏冲克莱斯特微笑,然后上前抓住了克莱斯特的手腕,他踮起脚,亲吻了一下克莱斯特的脸颊,然后对克莱斯特说:“走吧,我的王后。” 克莱斯特没忍住,笑着被他拉出了房间。 阅兵场里,刚刚结束征战的士兵们站在高台下,这个阅兵场可以容纳二十万士兵,现在池晏手里的士兵还剩下五万。 ——不是打仗死得太多,而是每拿下一座城市,都要派兵留驻,建造哨站,互相之间传递消息,避免城里原统治者的剩余势力反噬。 池晏看着台下的士兵们,以前克莱斯特也站在台下。 现在,克莱斯特站在他的身边。 池晏拉着克莱斯特的手,他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从这一天开始,肯蒂斯境内,再没有一处地方,一个城市,一座村庄,不在池晏的管辖范围之内。 他是肯蒂斯的王。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还有很多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