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以厨入道   作者:芥辰君   文案   陆拾遗是修仙界的传奇人物。   比如他以杂灵根的资质成了修仙界第一厨修。   比如他始乱终弃抛弃了竹马后转向剑宗老祖的怀抱。   ……   陆拾遗: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楚殊墨:来,抱。   食用指南:   1.本文受视角。   2.修仙+美食。   3.最大的金手指……是攻。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传奇 美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拾遗,楚殊墨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厨修,了解一下。   ================== 第1章   山间小道上,一个七八岁的小童背着竹筐缓缓走来,及肩的长发一半披散着,一半扎成了两个揪揪,随着他的步伐一颤一颤的。   还没进村,一个三十来岁的庄稼汉子就冲了上来,一把抓住小童。   “爹!”小童被吓了一跳,跟着焦急的父亲跑了起来。   “十一,我昨日和你说的,你怎么都忘了!今日有仙人来,不要上山!”那庄稼汉子似乎很着急,见小童没有跟上一把抱起他往村子里冲去。   往常这个时候家家早已升起了炊烟,但今日陆家村却出奇得安静。陆拾遗知道是他这个便宜爹刚说的仙人来了。   陆拾遗对村里崇敬的仙人并不怎么向往,上辈子他眼看着攒够了钱,即将拥有属于自己的第一家餐馆,结果眼一闭一睁就来到了这个从没听说过的灵源大陆上,他的郁闷可想而知。   庄稼汉子有的是力气,抱着陆拾遗一阵小跑,最后停在了村长家门前的空地上,此时已经有数个和他年岁差不多的孩子站成一列,正听着家人的殷殷嘱托。   “十一,待会儿仙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可不能像在家时一样,三句放不出个屁来。”被便宜爹念叨了几句后,便宜娘也不甘示弱,叉着腰开始教训陆拾遗。   陆拾遗背着竹筐挨训,心却早已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安静!”村长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背在身后,见空地上闹哄哄的,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出声道。   村长在陆家村拥有绝对的权威,原本还在絮絮叨叨的陆母立刻闭上了嘴,拽着自家丈夫和其他人退到了一边。   “迎仙人。”村长用沙哑的声音喊道,随后颤颤巍巍地跪下。陆拾遗回过神来,见身边的孩子已经陆陆续续跪下,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这才学着他们的样子跪下。   天边三道霞光,是村民口中的仙人御剑而来。   陆拾遗透过双手缝隙偷偷看了一眼,结果只看见一只纤尘不染的纯白鞋面。   “今年的孩子都在这里了?”说话的仙人声音低沉,村长不敢抬头看,只诚惶诚恐地答道:“是的,仙人!”   “小孩站起来。”仙人的语气似有些不耐,陆拾遗明显感觉到跪在他身边的孩子浑身一僵,但还是听话地站了起来。   陆拾遗一双乌黑的眼珠转了转,余光恰好看见带头的仙人。   “抬头吧。”仙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些,但语气里的倨傲却一时难以消除。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块透明的石头对众人道:“你们依次摸过这个块石头,我点头的站到那边去。”   小童们纷纷点头,陆拾遗跟着点头,目光忍不住从两男一女三名仙人脸上掠过。那名女仙人似乎极为敏感,立刻察觉到了陆拾遗的打量,但看陆拾遗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也懒得理会,重新把头转了过去。   “宋师兄,还没好吗?”那女仙人点了点挂在腰上的配剑,忍不住开口催促道,被称为宋师兄的仙人叹了口气:“快了,这些年凡人界的资质是一代不如一代。”   女仙人闻言撇嘴,脸上的讥诮越来越明显:“凡人界能有什么资质出众的。”   两人旁若无人地讨论,丝毫没将跪在地上的村民放在眼里,陆拾遗心里叹了口气,祈祷自己也没有那个资质。   陆拾遗上辈子都奉献给厨房了,这辈子估计也差不多了,对长生不老移山倒海什么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石头终于递到了陆拾遗面前,他一边祈祷一边将手放在了石头上。这一次石头不再毫无反应,而是发出了一道微弱的光芒。   金绿蓝红黄,各色混杂在一起,让姓宋仙人原本亮了亮了的双眼又黯淡了下来。   “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有灵根的,没想到竟是个最低等的杂灵根。”那女仙人不甘寂寞,又嘲讽了两句。   陆拾遗根本没工夫搭理他们,只觉得心拔凉拔凉的。   到了最后,那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又测出了两个有灵根的孩子。一个比陆拾遗强些,是四灵根,另一个则是双灵根,让脸色已经黑成锅灰的三位仙人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们三人乃洛水门的修仙者,今后大家就是同门。你们二人回去与家人道别,一个时辰后随我们启程,至于你……”姓宋的修仙者一顿,脸上表情似乎有些为难。洛水门虽然只是依附于七御门的小门派,但收这么一个低等杂灵根的弟子也有些勉强。   “宋师兄、褚师姐,我们这一趟已经去了不下百个凡人村庄,统共只找到十来个有灵根的弟子。依我看不如先将他带走,若是可造之材就让他做个记名弟子,若不是就让他照看药园。”一直沉默的另一个男修仙者开口说道,语气随意得仿佛带上陆拾遗和带上一只阿猫阿狗差不了多少。   “张师弟说的不错。”带头的宋师兄点头,拍板道:“你也随我们离开。”说完三人便再次化作霞光,御剑离开。   “我的好十一!”霞光一消失,陆母就冲上前去一把抱住陆拾遗,眼含泪光道:“从今往后你也是仙人了!”   “娘,我们先回家吧。”陆拾遗不忍给她泼凉水,只能开口道。   陆拾遗上辈子是个孤儿,这辈子却有父母兄弟。陆家除了他,还有两子一女,女儿比陆拾遗大了三岁,两个儿子则是一对走路还会踉跄的双生子。陆拾遗始终坚信,以陆家父母的战斗力,不用一年他就能再多个弟弟妹妹。   “琼儿!琼儿!”陆母还没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喊道。陆拾遗的便宜姐姐叫陆琼,她出生时村里的琼花恰好开了,那时陆家爷爷还在世,图省事就给自己第一个孙女儿取了这么个名字。   而陆拾遗出生在十一月十一,他的父母用一脉相承的取名水平敲定了十一这个名字,也正好与他上辈子的拾遗同音。   陆琼今年十岁,已经开始帮着家里干活,她之前测过灵根也就没去凑这个热闹,在家中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弟。   “怎么了,娘?”陆琼见母亲兴奋的样子瞪大眼睛好奇道。   陆母的嘴角咧开,连珠炮似的说道:“我们家十一被仙人选中了!”陆琼一愣,脸上也露出笑来,在陆家村的村民眼中,能被仙人选中就意味着成仙,是一家人无上的荣耀。   “孩子他娘,别乐了,赶紧准备准备!”陆父开口催促道:“仙人说了,只给一个时辰的时间!”陆母这才如梦初醒,边跑边喊:“十一,娘这就给你收拾行李去。”   “姐,我们也进去吧。”陆母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陆父则紧随其后。陆拾遗叹了口气帮姐姐抱起一个在地上滚成泥人的弟弟说道。   陆拾遗让陆琼照看两个泥弟弟,自己则背着竹筐进了厨房,竹筐里装着的是他今早采来的新鲜蘑菇。   陆拾遗把蘑菇洗净,混着酸菜剁成碎末。离开已经成了定局,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相见,这大概是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了吧。   陆拾遗在锅底抹上猪油,又依次放入姜蒜和干辣椒炝香,等香味浓郁时倒入刚刚切好的碎末翻炒。   被香味吸引的陆琼也顾不上照顾弟弟了,在厨房外探头探脑地问道:“十一,你在做什么?好香啊!”说完,还深吸了口气。   “蘑菇咸菜馅的玉米饼。”一半的蘑菇咸菜被盛在碗里,另一半则被包进了揉好的玉米面里,陆拾遗将玉米饼放在锅上烙熟,陆父和陆母也正好收拾完行李。   这顿饭吃的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除了陆拾遗外的所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他塞了一口玉米饼,心想自己命中注定亲缘薄吧。   陆琼和两个刚学会走路的小豆丁还没意识到自己即将失去一个兄弟,只专注吃着眼前的玉米饼。陆拾遗只加了少许的盐,没有过多调味的馅料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喷香的蘑菇和爽口的酸菜组合在一起,让人食欲大增。   陆母抢过陆父快塞进嘴里的玉米饼道:“这两个都让十一带走。”说完,用油纸包好放进了收拾好的包袱里。   一家人送拾遗离开的时候,空地上除了被选中的三名小童和他们的家人外,其他人村民都已经散了。   村长见时辰差不多了,沉声道:“仙人不喜你们哭哭啼啼的,赶紧收拾收拾。”陆拾遗毕竟不是真的七岁孩子,眼里并没有含泪,只是眼眶和鼻头有些泛红。   送行的村民不允许久留,陆拾遗背着他的小竹筐,竹筐里装着陆父和陆母给他收拾的衣物,与另外两个孩子站在一起。   修仙者们似乎不想久留,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一些抵达,只是这次他们不是御剑而来,而是乘着一艘玉船从天而降。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六月底发文的…没有控制住自己的麒麟臂_(:з」∠)_   走过路过的小可爱们收藏一下吧。 第2章   玉舟没有落地,而是停在了半空中,宋师兄随手一挥,三张符咒分别贴在三人的腿上,陆拾遗只觉得身体一轻,陆家村的风景在眼中逐渐缩小,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玉舟上。   玉舟看着不大,等三人站稳后才发现内有乾坤。舟上除了三名修仙者外,还有十来个孩子,年岁和他们差不了多少,只是已经脱下了家中带来的衣物,穿着一身嫩黄衣裳,看着格外幌眼。   “穿上这身衣物就代表你们是洛水门的弟子,等回到宗门后就会根据你们的根骨划分等级。最上者为亲传弟子,次一等的是内门弟子,接着分别是外门弟子和记名弟子。”宋师兄难得耐心解释了两句,今年被挑选出来的弟子中有双灵根的,或许会被哪位长老收为亲传弟子犹未可知。   玉舟上不知日夜,陆拾遗和陆家村的其他两个孩子被分到了一个房间,双灵根的陆子期是村里秀才的幼子,长得斯文秀气,可能是性子内向的缘故,讲话一直是细声细气的。   四灵根的叫陆淘,人如其名,很是淘气呱噪,是家中长子长孙,也算是陆家村一霸。   只是这两个孩子如今都安安静静地呆在房中,心中已经没了被选中时的喜悦,只余离家的茫然和不舍。   “吃点东西吧。”陆拾遗也不会安慰人,只能把陆母塞进包裹里的玉米饼拿了出来分给两人。玉米饼已经冷了,但两人还是吃得津津有味,毕竟还是半大的孩子,忘性大,很快就放下了心中的不舍,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玉舟外光滑一片,房间里却有个小窗子,两个孩子吃完东西就聊着睡了过去,陆拾遗则捧着他那还没吃完的半个玉米饼推开了房间里的窗户。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暗了,玉舟犹如风中柳絮飘荡在一望无际的沉星海中。   按照世代流传在凡人界中的传说,过了沉星海就是仙人的世界了。   黑色的沉星海像是被墨浸染过一般,陆拾遗从中也看不出什么头绪来,正准备关窗,就感觉整个玉舟晃荡了一下。陆拾遗手上的玉米饼也不慎掉入了海中,床上已经沉沉睡去的陆子期和陆淘相继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是魔修!”甲板上,褚师姐的脸色冰得吓人,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护在身前。   宋师兄双眉紧皱,一边专心控制着玉舟,一边安抚师弟师妹:“七大宗门常年派人驻守修仙界,过了沉星海我们就安全了!”可惜听到的人一点都没被安抚到,活命的前提是要渡过沉星海,可现在他们未必做得到。   “嘿嘿,老鬼,我都说了不用动手,正派修士就会把资质上佳的娃娃送到我们面前。”魔修的声音犹如天罗地网,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宋师兄的心忍不住一凉,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   “死鬼,我就知道你最聪明。”两个魔修的声音如影随形,鬼魅异常。   两个黑雾般的身影自远处飘来,看似轻烟般没有力道,却让舟上的三名修士乱了方寸。   褚师姐嫉恶如仇,率先刺出手中长剑,莹白的剑刃被一团黑雾包裹,褚师姐脸色一变,转身从乾坤袋中抽出出门前师父给的保命法宝。   随着清脆的声音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上扩散,一个墨绿色的阵法困住了魔修。   “趁现在快走!”褚师姐刚转身说完,就觉得左肩一痛,魔修在她肩上重重拍了一掌,她当即吐了口血晕了过去。   陆拾遗三人躲在房间只觉得玉舟摇晃得厉害,却不知道外面正经历一场生死大战。   等玉舟平静后,一个团黑雾突兀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幻化成模糊的人形,一把拽过陆拾遗。   陆拾遗被人形黑雾拽出了船舱,三名修士只有年纪最小的张师弟还有一丝意识,其他两人则已经晕了过去。   越来越多的孩子被黑雾拽了出来,两团黑雾一般的魔修见状忍不住嘿嘿笑道:“可惜没有单灵根,否则味道必定更加鲜美。”   陆拾遗被放下后,陆子期和陆淘就躲到了他的身后,瑟瑟发抖地看着两团黑雾,更有胆子小的孩子早被吓得哇哇大哭。   魔修没有斥责他们的哭声呱噪,反倒觉得悦耳动听。   “死鬼,这里有个双灵根的娃娃。”说完,一团黑雾包裹住陆子期的腰身,却在一瞬转换了目标,直接拽回了陆拾遗:“死鬼,这里有个杂灵根的废物!”那声音似乎很惊奇,陆拾遗可能天生缺少害怕这一项情绪,被提到了半空中也不觉得恐惧,还有闲心思考自己的灵根究竟有多差,竟然连魔修都觉得惊奇。   “杂灵根修仙无用,不过倒是十分滋补,死鬼,不如我们一人一半吃了吧。”魔修边说还边咽了口口水,听起来已经饥肠辘辘。   陆拾遗的身体逐渐被黑雾包围,他的双眼像被蒙了一层雾气,眼前只有灰蒙蒙的一片。   一声龙吟,像出鞘的长剑破开重重黑雾,将陆拾遗恍惚的精神拉了回来。平静无波的沉星海突然翻涌起来,缠缚住陆拾遗的黑雾瑟瑟发抖,最终不堪重负在那一声龙吟中四分五裂。   魔修对视一眼同时出手,黑雾陡然扩散开来,将整个玉舟笼罩其中。   “龙!是龙!”黑色的巨龙破水而出,掀起的巨浪让玉舟差点倾覆,陆淘在陆拾遗耳边喋喋不休地重复着,可他的注意力已经彻底被眼前的庞然大物所吸引。   一声龙吟仿佛带着长剑出鞘时的寒光,轻而易举地将黑雾隔开。   “死鬼,我们走!”魔修自觉不敌,开口催促同伴,两人见状不再恋战,再次化为黑雾想要散去。   黑色巨龙仿佛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长尾一甩,甩起滔天巨浪,将两团黑雾打入了水中。它张口吞吐出一道剑光,带着剑修剑意的威压将魔修狠狠碾入水中。   直到水中浓郁的腥臭味逐渐散去,玉舟上的小童们还没有回过神来,一个个木愣愣地瞪大眼睛直视着前方,像是傻了一般。黑色巨龙淹没在沉星海中,只露出了一个龙头,它慢慢地靠近唯一还保持清醒的陆拾遗。   黑色的瞳孔犹如沉寂的沉星海波澜不惊,片刻后它突兀地靠近,就在陆拾遗以为对方要一口吞了自己的的时候,巨龙突然化作一道光消散在空中。   一片只有成人指甲盖大小的鳞片从它消散的空中慢慢降落,陆拾遗不受控制地伸出双手,将鳞片握入掌中。   龙鳞犹如万年不化的寒冰冻得他一哆嗦,但很快,这片龙鳞就适应了陆拾遗掌心的温度,不再冷得冻人。   将龙鳞收好后,陆拾遗强留的一线清明终于湮灭,他同玉舟上的其他人一样晕死了过去。   而此时的修仙界,龙迷城剑宗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一道光突然冲向了巍峨不可侵的轩辕峰。   “掌门!”亲传弟子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掌门剑一真人所在的湛卢峰,却见一道剑光闪过,剑一真人已经御剑离开了湛卢峰,径直停在了轩辕峰下。   除了他,宗门中其他诸峰长老已尽数到齐,一起弯腰齐声道:“恭迎老祖。”   常年雾气缭绕的轩辕峰上,一名横卧在美人塌上的男子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眉心有一道红痕,凤眸细而长,隐约间有流光浮动,像封印了辰星般璀璨。   他缓缓起身,一头白发长至脚踝,凤眸微眯,原本风情万种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有说不出的圣洁和冷凝。   他单手托腮,眯着眼似乎在回味什么,片刻后才发现摆在床头的三盏小灯已经灭了一盏,另外两盏也是摇摇欲坠。   “麻烦。”他轻啧道,声音似珠如玉。他轻一挥袖,那盏灭了的小灯重新燃了起来,其他两盏也恢复了明亮。   他顺势侧身躺下,重新合上了双眼。   剑一真人遥望了眼没有丝毫动静的轩辕峰,开口对各峰主道:“老祖已经重新燃起了代表沉星海的命灯,只是我仍有些不安。浩然师弟,你带弟子去一趟沉星海,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浩然真人领命,点了几个亲传弟子,立即向凡人界与修仙界的交界处沉星海掠去。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玄学中_(:з」∠)_   更新的点会有些奇葩。 第3章   陆拾遗醒来的时候,陆子期和陆淘已经在他床边等了三天。   他晕死过去没多久,玉舟里的众人就被在附近巡视的剑宗弟子救了回来,陆拾遗的资质最差,伤的不是最重的,却是晕的最久的。   三名洛水门修士中,伤势稍轻些的张师弟已经能下地行走了,褚师姐和宋师兄虽然也已经醒了过来,但还需好好调养,否则恐会危及修为。   洛水门收到消息后,立刻派了一名长老前来,元婴长老在修仙界已经算是一方大能了,但在合体期的浩然真人面前却只能弯腰称呼对方为前辈。   对方毕竟是一派长老,浩然真人开口应了一声,此时被派去询问的剑宗弟子恰好回来。   “师父,我问了几名洛水门弟子。他们的说法一致,是在沉星海上遇到了魔修,后有黑色巨龙与之斗法,至于结果如何却是无人知道。”浩然真人闻言问道:“怎会无人知道?”   “据张道友所说,巨龙口啸剑气,剑气威压让所有人都晕了过去。”那名弟子如实道。   “不知贵派此次前来的弟子都是什么修为?”浩然真人突然问道。   “此次总共三名内门弟子,其他则是刚从凡人界带回来小童,弟子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辟谷中阶的修为。”那长老恭敬道,只是说到修为时两颊泛红,似乎羞于启齿。   浩然真人皱眉,一时没了头绪。   老祖自剑宗开山立派就坐镇轩辕峰,后为修仙界安宁,取了三样天材地宝融合自己的一缕神识,化为镇守一方的神兵利器。   其中一样便是龙鳞甲,龙鳞甲生于荒漠深渊,是极其珍贵的天材地宝,只有经元婴修为以上的修士锻造后打入神识才能幻化出巨龙,于那些修为低微的修士来说并无用处。   只是这事对剑宗来说也是极密,除各峰峰主外再无旁人知情。   浩然真人派弟子打探了一圈,又去沉星海上看了看依旧一无所获,只能皱着眉在洛水门长老战战兢兢的目光中飘然离去。   待浩然真人走后,洛水门长老才长舒了一口气,吩咐门下弟子:“收拾收拾,即刻便回洛水门。”   这次有了元婴长老带队,他们回去得更快,不过一个日夜,就从沉星海回到了洛水门。   “命人带他们下去。”洛水门长老指了指还站不稳的三名内门弟子说道,随即将目光转向那群饱受惊吓的小童:“你们随我去见掌门。”   洛水门的掌门人不过元婴高阶的修为,此时他坐在正殿上,身边则坐了洛水门的其他几位长老。   许是耽于俗务,尽管穿得仙风道骨,但仍难掩洛水门掌门脸上的衰老之相。   “此次共收弟子十三人。”长老回禀道:“其中有一名是水木双灵根的弟子。”   掌门点头,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丝笑意:“既然如此,那名弟子便收到我名下,为亲传弟子。”陆子期闻言喜出望外,但良好的教养让他略微腼腆地作揖道谢。   掌门更加满意,笑得连脸上的皱纹都深了一些。   资质不错的弟子都被收入了其他长老门下,就连差些的也被收为了外门弟子,唯到了陆拾遗这里,各峰犯了难。   “你就先去看守药园吧。”掌门最后发了话,陆拾遗就如张师弟所预见的那样被发配到了药园。   小童们还不知道今日掌门的几句话已经决定了他们未来的修仙路。陆拾遗被发派到了药园,成了被遗忘的存在,只有一同从陆家村来的陆子期和陆淘还会偶尔想起他来。   药园建在洛水门内的是非峰上,因着这里种植的都是低级灵植,只有筑基和辟谷期的修士才会用到,所以峰上除了粗糙的阵法外,只有一名管事师兄和十来个药童。   就像单灵根的天才世间罕有,陆拾遗这种杂灵根的废柴……也是世间罕有。   不过是非峰上除了管事师兄外只有他有灵根,算起来倒比这些药童好了不少。   管事师兄姓周,未修仙前毕生所追求的不过黄白之物,修仙之后仍旧改不了这臭毛病,只是追求的变得高尚了些,成了灵石。   师门许是发现了他这项才能,将门下的药园与药铺交给了他打理。周师兄为人圆滑,即便知道刚入药园的这名小师弟是个杂灵根,无人肯收留,仍来探望了一眼,亲切地慰问了几句。   陆拾遗入了药园,不用像药童那般每日浇水施肥,但也没有师父带着入门,地位显得尤为尴尬。好在陆家村的两人还记得他,其他师兄弟也知晓掌门新收的亲传弟子对这个同村人十分关照,并不来欺负他,不过也不理睬就是了。   弟子入门还未开始修炼,尚需食用凡人食物,只是凡人食物充满杂质有碍修行,若非极重口腹之欲,大多修士往往会选择辟谷丹,保证自己月余不用进食。   底蕴深厚的世家或是宗门则会选择食用自行种植豢养的灵植灵兽,不仅可以满足口腹之物,还有助于修炼。   只是灵植灵兽比辟谷丹要珍贵许多,洛水门这样的小宗门,门下弟子可能终其一生也只吃过几次灵米。   陆子期在袖中藏了块肉,陆淘则大方地提着条鱼上了是非峰,陆拾遗住的屋舍离药园尚有一段距离,旁人只知道他们同村情谊深厚,只有陆拾遗知道他们俩的真正目的。   “十一!十一!”陆淘提着鱼蹦蹦跳跳地冲了进来,手上的鱼还在他的手下甩动了几下尾巴。   陆拾遗一听这催饭的声音就知道对方是饿了,顺手接过了鱼和陆子期从袖中掏出的那块肉。   陆淘拉着陆子期搬来两张矮凳就坐在了厨房门外,嘴里还喋喋不休道:“膳堂师姐的厨艺连我娘都不如,日复一日的水煮,我现在看到肉双眼都会放光。”陆子期闻言赶紧点头应和,以示对陆拾遗厨艺的肯定。   陆拾遗麻溜地用刀拍晕还在甩尾巴的鱼,等它晕后开膛破肚,倒水清洗,放在一边备用。   做的同时,他的嘴也没有闲着,心想他们还是孩子,若是刚刚那两句闲聊传进膳堂师姐的耳朵里,必定又是一场波澜。   “修仙之人不重口腹之欲,师姐也是怕凡人食物太多杂质有碍你们修行。”陆拾遗一边剁馅一边说道:“你们若想尝鲜可以来找我,只是也不能多吃。”馅料剁好后,他又切了葱段,加了生抽和料酒拌匀。   陆淘还有些懵懂,陆子期却是已经明白了,低声乖巧道:“好,我们听你的。”陆淘虽然性子野反应慢,但他也有优点,譬如知道眼前这两人不会害自己,也满口应了下来。   此时陆拾遗刚好将油锅热好,把塞满了肉馅的鱼放在油锅上两面煎熟,又放了葱段和姜片煸香。   香味引得陆淘和陆子期没有心思再想其他,只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鱼等着开饭。   陆拾遗倒了料酒,盖上锅盖让鱼又焖了一会儿,随后加入清水,最后用酱油和糖调味,等大火收至汤汁浓稠便可出锅了。   一条鱼肚塞肉,再炒上两盘时蔬,三个孩子倒是够了,只是今日三人刚将饭菜摆上桌,多日不见的周师兄便循着香味找了过来。   周师兄姓周名运,这名字还是他修仙后才改的,可见他此生对运的追求已经到达了怎样的极致。   今日,周运就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不过闲来无事就突发奇想地到药园逛了一圈,结果被一阵香味吸引,浓稠的鲜香味扑鼻而来,引得他不自觉地循着香味找了过去。   “三位师弟,用饭啊?”这声调这语气,陆拾遗觉得自己不邀他一起坐下都有些天理难容。   “师兄,如若不嫌弃,一起用些吧。”周运追求外物,于修炼并不积极,修为也只到辟谷高阶。   陆子期和陆淘见过的师兄比陆拾遗多得多,见状连忙起身见礼,口称师兄。   二人虽还未筑基,但耳聪目名的周运立刻就知道了他们是谁,语气也客气了一些:“那就多谢师弟相邀了。”   陆拾遗庆幸自己嫌麻烦多煮了一些当作晚饭,否则还真不知道拿什么招待这位师兄了。   周运看着眼前简陋的三道菜,看起来食材简单,做法粗糙,与酒楼内精雕玉琢地佳肴有着天壤之别,可就是这样质朴的做法才更加激发他的食欲。   他已经辟谷,这些凡人食物还能引起自己的食欲也是奇哉怪哉。   时蔬没有什么特别的,许是当季的原因吃着有一股清甜味,真正内有乾坤的还是那道鱼肚塞肉。   周运一筷子下去,并没有意识到鱼肚里还塞了调味好的馅料,他见多识广,只是一时没有想到才有些惊奇,但真尝过了味道后才发现自己这个小师弟的手艺委实称得上惊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苦手(/ω\) 第4章   “师兄自夸一句,在这洛水门中我也算见多识广,但从未尝过这样美味的佳肴。”周运毫不吝啬地夸赞道。陆拾遗上辈子被夸习惯了,笑着道谢,荣辱不惊的模样倒让周运高看了几分。   陆子期和陆淘咬着筷子看他们两个互相夸奖,心则早就飞到了菜肴上,忍不住想大快朵颐。   “两位师弟,也用吧。”周运看他们迫切的眼神,知道自己再不开口就要讨人嫌了。四人就着简单的两素一荤吃了顿饭,周运用完后也难得有了饱腹的感觉。   周运与他们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陆子期见状拉了陆淘和陆拾遗进屋,脸色严肃道:“师兄今日刚教了我引气入体的法子,我现在就把法子教给你们。”   “不用。”陆拾遗连忙打断道:“陆淘是外门弟子,师兄虽然不尽心但还是会教授他,你到时从旁指点就好。”陆拾遗的壳子里装的毕竟是成年人,顾忌的也多些:“师门既然分内门外门,有些功法必定是不能外传的,你们经常往我这跑也不是秘密,你若是将不能外传的功法教授给了我们,反倒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陆淘不解:“我有师兄教授,顶多就是学得慢点,那十一你怎么办?”他们都是从陆家村出来的,骨子里早就认定了对方是同伴,自然会想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再加上玉舟上的遭遇,陆子期和陆淘隐隐以陆拾遗为先,现在看他无法修炼也很是着急。   “我的志向不在修炼,若是可以我想下山。”剩下的话他也没有说完,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想下山开个饭馆。   陆拾遗的理想就算在奇葩甚多的修仙界中也算得上离经叛道,不积极修炼反倒醉心厨艺,在旁人看来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送走两人,陆拾遗收拾好后回到了房里,他每日呆在是非峰上实在无聊,就越发喜欢钻研厨艺。   陆拾遗披着外衣坐在桌前,翻开一本泛黄的册子,册子上画了不少奇形怪状的动植物,后面还写了几行注解以及他最感兴趣的烹饪手法。   册子纸张泛黄,墨迹也已经褪去,只有扉页写着山海二字,其他的都一片模糊。因为作为一个厨师的好奇,陆拾遗曾翻过所在世界的山海经,上面描述的动植物也是千奇百怪,但与他现在翻阅的没有丝毫相像之处。   他也曾让陆子期帮忙问过,被问的师兄只说这书不知是由何人编纂,曾有修士心向往之,动身寻找书中所描绘的精怪,可惜都无功而返。   “百江聚流凝忘川,忘川水味甘,食之忘忧,宜炖煮。”陆拾遗这段时间正跟着陆子期认字,书中笔迹已经斑驳褪色,他看得有些吃力。   陆拾遗揉了揉眼睛,正觉得困乏,只觉得胸前一烫,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他掏出挂在胸前的龙鳞,龙鳞异常乖巧地呆在他手上,不冷不热,好像刚刚的炽热只是他的错觉。   “还是睡吧。”陆拾遗合上书,吹灭油灯侧躺在床上,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玉壶光转,就在陆拾遗闭上双眼沉入梦乡的时候,一道光影从龙鳞中升腾而起,幻化成模糊的人形。   光影站在床边,似乎在端详着什么,直到天边出现微光,它才重新回到龙鳞中去。   周运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很快就和陆拾遗等人打成了一团,成为自带食物的一员。他的路子广,陆子期和陆淘带来的都是普通食物,他却能弄来灵米灵植加餐。   “下山?”陆拾遗咽下口中的灵米看向周运。   “每月初一,山下洛水城内都会有集市,届时师门会派遣弟子下山,一是为了维持城内秩序,二也是为了让你们这些新入门的弟子见见世面。”   “我们也可以去?”陆淘期待道,他和陆子期都已经引气入体,只是碍于天分,他现在堪堪能感受灵气,而陆子期却已经准备筑基。   他性子憨直却不蠢笨,已经察觉出门派内对内外门弟子的区别,因此才有这一问。   “每月下山的弟子名额有限。”周运还没说完,陆淘的眼神就黯淡了下来,直到周运继续道:“不过师兄有办法让你们一起下山。”   陆淘黯淡的眼神转瞬间又亮了起来,兴奋道:“多谢师兄!”   转眼就到了下山的日子,周运果然如约带来了一块下山木牌,将木牌交给陆拾遗后还不忘叮嘱了两句:“记得日落前回到宗门。”   “多谢师兄。”陆拾遗道谢,陆子期和陆淘都已在前几日收到了木牌,唯有他被所有人遗忘般,无人提起。   陆拾遗混在队伍中倒也没引起什么注意,带队的师兄姓张。根据陆淘打探来的消息,这位张师兄和那日带着他们离开陆家村的张师兄是同宗兄弟,只是这位张师兄的修为要比那位高上不少,已经是辟谷高阶的修仙者。   洛水城依洛水门而建,因时间久远也无人知道是先有的洛水城还是洛水门。但无疑,洛水门在这洛水城中有着超然地位。   已经筑基的弟子由张师兄带着,剩余的则被允许在城中见识一番。   “洛水集上有不少前辈,你们切记不可生事。”张师兄的相貌不算慈和,他说完后新入门的弟子都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异议。   等张师兄带着人离开,陆淘才夸张地拍了拍胸脯。   陆子期是掌门的亲传弟子,一些擅于经营的立刻向陆子期发出了邀请,他沉吟片刻,脸上出现为难的表情:“早前我已与其他两位师弟约好了。”既然会开口相邀的自然也是会察言观色的,立刻回道:“自然不能让师兄毁约,下月初一也是一样的。”   等身边的人都散去了,三人才松了口气,像乳燕归林般奔向了洛水集。   洛水集分内集和外集,外集卖些低等的法器丹药,内集则都是金丹期以上才用到的东西。   三人还未筑基,只能在外集闲逛,在外集摆摊的大多是些散修,或者修为不高的外门弟子。每日交一块低级灵石就能获得一个摊位,摊位先到先得,倒也少些争端。   陆拾遗囊中羞涩,大多时候只远远看两眼,摊主见他们年幼又穿着洛水门弟子的衣物并不怎么刁难。   陆子期因是双灵根的修仙天才,在洛水门很受看重,掌门对这个亲传弟子也不吝啬,赏赐了不少的灵石。陆淘有弟子份例,也要比陆拾遗富裕许多。   “这是什么?”陆拾遗蹲在摊位前问道,摊主是位散修,见没有客人,陆拾遗又是一身洛水门弟子装扮,难得好心地解释道:“这是龙迷城的特产,遗鱼。”   龙迷城乃是天下宗门之首,剑宗所在之地。繁华自然不是洛水城所能比拟的,眼前的遗鱼在龙迷城只是随处可见的一级灵兽,但在洛水城却水涨船高。   遗鱼被做成了便于保存的鱼干,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摊主见陆拾遗很有兴趣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你若是要,这遗鱼干我便以一灵石一条的价格卖给你。”陆拾遗摇头,他现在连最普通的凡人食物都买不起,更不要说这一灵石一条的遗鱼干了。   摊主见他拒绝,又恰巧有人来问,也不再搭理,专心招揽生意去了。陆子期已经尝过了灵兽的好处,当即就想掏灵石,结果被陆拾遗拉了一把。   陆拾遗对修仙界的物价并不了解,一颗灵石看起来不多,但对没有收入的他来说也是巨款,更何况灵石的价值是无法用金银来衡量的。   洛水集上卖的东西千奇百怪,三人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逛着倒也涨了不少见识。   挂在胸前的龙鳞突然滚烫起来,炽热的温度让陆拾遗不得不停下脚步,他张望了一会儿才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摊位。   摊主似乎不太习惯受人注视,见陆拾遗发现了自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紧了紧包裹着身体的黑袍。   陆拾遗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已经打草惊蛇,索性像个天真的孩子一般蹲在摊位前,状似好奇地察看摊位上的东西。   摊主的样子看起来狼狈,摆在摊位上的东西也十分寒酸,一块看不出底色的长形布上零散放了几个盒子和几块石头,也难怪会乏人问津。   “这里面是什么?”他问道,陆子期和陆淘以为他找到了什么新奇玩意也好奇地看了一眼,看完就没了兴趣,被隔壁摊子上的灵兽幼崽吸引了注意力。   “是丹药。”摊主开口道,他的声音粗砺难听,让陆拾遗忍不住皱眉,而摊主似乎没有发现般继续道:“小娃娃还没有筑基,这丹药用不上。”陆拾遗忍不住晕了晕,这声音像阵阵烟雾轻飘飘地旋进了耳朵里,让他的意识有瞬间的恍惚。   “十一!”陆子期拉了陆拾遗一把,才让他从恍惚中解脱,神情瞬间清明。   陆拾遗跟着陆子期起身,直到走远了才小声问道:“我刚刚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emmm这个星期早上十点更新(/ω\)   其他时间是我在吐血蹭玄学。 第5章   陆子期更加不解,回道:“你刚刚就蹲在别人摊子前发呆,我叫了你好几声才回我呢。”   陆拾遗抿唇,皱眉道:“那摊主有些奇怪,我们去找张师兄!”   “等等!”陆子期连忙拉住他:“我刚刚见到张师兄了,他在那里。”说完也不等陆拾遗反应,拉着他便跑了出去。   被陆子期拉着手穿过人群,陆拾遗只觉得两边的摊位在迅速地后退,胸前的龙鳞突然冰凉一片,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子期,停一下!”陆拾遗反握住陆子期的手,却见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反倒越跑越快,陆拾遗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就要摔出去,他堪堪稳住身体,不动声色地问道:“子期,陆淘呢?”   “被什么好玩的东西吸引走了吧。”陆子期敷衍地答道,陆拾遗立刻明白过来,眼前的人根本不是陆子期。   就在陆拾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拉着他的陆子期突然尖叫一声,松开了自己的手。   “这是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变得粗砺难听,握着陆拾遗的那只手也被寒冰冻成了铁棍。   陆拾遗一惊,慌乱地后退了几步,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上。   “十一?”陆拾遗转头,身后站着的正是陆子期和陆淘,而他还站在原处,面前摆摊的摊主早已没了踪迹。   “摊主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发呆?”陆淘不解道,陆拾遗没有回答,只是讷讷反问:“魔修有可能混进洛水集吗?”   “自然不会。”陆子期回道:“张师兄说过,每个进入洛水集的道友都需经过门派所设的阵法,再加上这次还请了剑宗的弟子来,哪个不长眼的魔修敢混入洛水集。”   “但愿如此。”陆拾遗低声道,但心里的担忧却没有丝毫减少。   洛水集的外集在日落时分就会结束,内集则有门派精英镇守。三人见时辰差不多了正准备回到约定的地点。   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怒喝。   “魔修,停下!”不明真相的修士一听竟是魔修,纷纷掏出法宝自保。陆拾遗他们人小力弱,只能退避一旁。   只见天边一阵黑雾划过,几道剑光紧随其后。“是剑宗剑修!”不知谁喊了一声,剑宗两个字仿佛带着魔力,立刻让慌乱的修士们平静了下来。   剑光黑雾在洛水城的半空中打成一团,直看得修士心惊胆战。   “十一,我们怎么办?”眼见天色渐暗,昏黄的天边唯有剑光耀目,陆淘完全沉浸在这一番你来我往之中,而陆子期却催促着两人离开。   恰巧此时,洛水门的弟子也已经赶了过来。   “你们到后边去。”张师兄吩咐完就朝身后的弟子喊道:“结阵!”各式法宝的光辉一闪而过,跟在张师兄身后的数十名弟子结成阵法,天罗地网般向被剑修打落的魔修罩去。   魔修的身体如轻雾般落在阵法上,看似轻巧却重逾千斤,陆拾遗躲闪不及,和被打落的魔修打了个照面。   陆拾遗暗道糟糕,迅速向后退了几步,但还是逃不过对方的魔爪,被魔修轻易地提了起来。   “看来我的运气不错。”魔修单手提着陆拾遗,另一只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于剑宗和洛水门的围攻丝毫没有在意。   “刚在集市就看到你这杂灵根的小娃娃,没想到又遇到了。”陆拾遗挣扎了两下没有脱离桎梏,决定还是让自己轻松一点,不再反抗。   “剑宗的楚殊墨是不是死了,就派了你们这些小娃娃来打发本座?”魔修口吐恶言,激得剑宗修士一怒:“老祖名讳岂是你等魔修能提的!”剑宗弟子沉迷剑道,是修仙界出了名的不善言辞,即使怒不可遏也逼不出几句骂人的话来。   “我道是谁,只敢在这洛水集上欺负小辈。”剑宗弟子话音刚落,另一个戏谑的声音便开腔道:“百里外就闻到一股恶臭,没想到还真是你啊。”   “玉魇尊者,百年已过,你怎么还是改不了这恶心的臭毛病呢。”所有修士都因玉魇尊者的名号后退了数米,只有那道戏谑的声音毫不在意,从天而降落在魔修的对面。   “七御门,付瑾骆。”玉魇尊者抬头,露出了藏在兜帽下的脸。旁人以为魔修都是丑陋可怖的,可眼前的玉魇尊者显然不在此列,他的双眼通红,面白如玉,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魔修中能被称为尊者的至少都是元婴修为,正在众人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七御门的元婴修士付瑾骆也出现了。   玉魇尊者虽然还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但动作却谨慎了许多。他本是元婴大圆满的修为,若是没有自降修为自然是不怕的,可他自降修为后要比付瑾骆还要低上一层。   “我只是好奇,你一个元婴修士为何不惜自降修为也要潜进洛水集?”付瑾骆嘴上客气,看似轻松地摇着他那把本命法宝—晴雨扇,全身却紧绷异常,只等能将对方一举擒拿的时机。   “好奇?”玉魇尊者挑眉,出声的同时从袖中甩出本命法宝,冷哼道:“没死就告诉你。”   晴雨扇在半空画出一个弧度,撞上了玉魇尊者掏出的招魂幡,由魂魄炼成的招魂幡当即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啸,将玉魇尊者和付瑾骆困在黑雾中。   付瑾骆操控着晴雨扇试图冲散黑雾,可每次都撞在黑雾上,不得不避其锋芒。   付瑾骆暗暗咬牙,他本想着玉魇尊者压制修为后必定不是自己的对手,没想到这魔修竟如此厉害。   陆拾遗也被困在雾中,他是没有修为的凡人,在迷雾中只能像缺水的鱼一样无力地扑腾,痛苦可见一斑。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只觉得连呼吸都成了奢望,昏昏沉沉间见招魂幡和晴雨扇斗成一团,激发出的法宝光芒让他不敢直视。   黑雾外,受惊的修士已经被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唯有剑宗和洛水门的弟子还守在外围。   一声龙吟般的剑啸破空而出,剑宗弟子脸色一变,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跪下来。   这长剑出鞘之声他们实在太过熟悉,万丈高的轩辕峰上悬着一道老祖留下的剑气,唯有元婴期的强者才能参详一二。此次前来的剑修最高不过金丹期修为,自然无缘得见剑气,但剑宗剑修却对这剑气分外熟悉,只因这剑气威压已经成了每个剑宗弟子生活中的一部分。   “老祖。”领头的剑宗弟子刚刚晋升金丹低阶的修为,付瑾骆与玉魇尊者斗法前便曾叮嘱他不要出手。洛水门是七御门的附属门派,剑宗此次前来的又都是小辈,自然只能遵照付瑾骆所说得行事,可一听到这剑吟声众人却再也坐不住了。   “结剑阵!”剑宗弟子得令,迅速结成剑阵。磅礴的灵气在半空汇聚,犹如出鞘长剑与黑雾相撞。   黑雾内,被剑气击伤的玉魇尊者吐出一口污血来,将嘴唇染得妖艳异常,付瑾骆的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不敌魔修又被剑气威压扫过,只能狼狈地半跪在地上。   而释放出剑气的始作俑者陆拾遗已经被龙鳞带到了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一场闹剧。   “楚殊墨这老东西果然没死。”玉魇尊者抹去唇边血迹,对修仙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他冒着道陨魂灭的危险穿过浮屠山,千里迢迢从魔修汇聚的极北之地赶来,好似只是为了验证楚殊墨的死活。   沉星海,洛水门……修仙界近千年的平静终于因为魔修的野心而泛起了一丝波澜。   蛰伏在龙鳞里的剑气仿佛找到了发泄的通道,升腾而起直冲云霄,玉魇尊者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绝望。扪心自问,若是楚殊墨的一道剑气就如此厉害,魔修真的能与正道为敌吗?   片刻的踟蹰之后,玉魇尊者不再坐以待毙,他强行压下喉间的那口污血,忍住噬骨之痛再次出手擒住陆拾遗。   陆拾遗周身的剑光已经弱了许多,但还是刮去了玉魇尊者手上的一层皮肉。   结成剑阵的剑宗弟子再次出手,用灵气凝结成的长剑却在剑气威压下荡然无存。   “不对!”剑宗弟子率先发现了异样,明明已经减弱的剑气威压再次袭来,压得他们动弹不得。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身影破空而来。   他周身散发荧荧白光,众人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形,唯有眉心一道红痕引人侧目。   “老祖!”剑宗弟子立刻跪了下来口呼老祖,能让剑宗弟子称为老祖地除了楚殊墨外没有第二个人,张师兄很快明白过来,而刚刚赶来的洛水门掌门及众长老也只来得及看见楚殊墨的一个背影就齐齐跪了下来口称前辈。   付瑾骆以扇撑地,艰难地直起身子,也恭敬的喊了声前辈,唯有玉魇尊者再次呕出一口血来,趴伏在地后再也爬不起来。   “回去告诉魔尊元隐,有我在一日他便休想跨过浮屠山。”   楚殊墨已有百年未出现在人前,就连修仙界都有他已经形神俱灭以身殉道的传闻。   可谁知,他不仅活着,还依旧是当之无愧的修仙界第一强者,仅仅一缕神识就能压得元婴魔修没有还手之力。   玉魇尊者的双眼赤红,紧紧咬着嘴唇以防最后一口精血喷涌而出。   “滚吧。”楚殊墨的声音清冷而悠远,仿佛轩辕之巅万年不化的寒冰,即使是一个“滚”字都带着优雅从容。   玉魇尊者如释重负,化作黑色轻烟逃也似的往浮屠山的方向奔去。而就在众人还想再瞻仰楚殊墨容姿之时,他的神识突然在空中飘散,化为纯白寒雾将陆拾遗层层环绕,一同消失在了天际。   作者有话要说:   路过的小可爱们顺手收藏一下吧_(:з」∠)_么么哒。 第6章   陆拾遗以为自己又要死了,濒死的恐惧还未完全散去,他的脑中只剩混沌,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怎么会从洛水集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你醒了?”清冷的童音让陆拾遗的意识重新回归现实。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端着水出现在了陆拾遗的面前,男孩眉目如画,只是剔透的双眼犹如寒冰一般没有丝毫波澜,眉间的一点红痕让他凭空增添了几分戾气。   陆拾遗眨了眨眼,再看时那道红痕已经消失无踪了。   “你是谁?”一开口陆拾遗便觉得自己的声音喑哑难听,好像堵着一团棉絮。   “我叫舒墨,是我把你捡回来的。”舒墨冷淡道,声音并没有太大的起伏,说完将手上破了个口的陶碗递给对方。   水一入喉,陆拾遗就觉得自己重生了一般,也有了打量对方的心思。舒墨穿着一身白衣,质地柔软面料考究,领口和袖口还绣着暗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精致的打扮,出尘的气质……舒墨一看就像被宠溺着养大的富家小少爷,与这破败的茅草屋和残破的陶碗格格不入。   “这里又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陆拾遗接连问道,舒墨也不回答只是把陶碗放在一边,低声道:“我饿了,你会做饭吗?”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厨子,陆拾遗做不到让眼前这个玉雪可爱的孩子饿肚子的事情。他本能地将疑问放下,对眼前的舒墨没有丝毫防备。   茅草屋里的东西有限,许是许久没有开火了,灶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灶台边的黄泥地上一只肥鸡躲在角落里,绿豆似得眼睛仿佛有灵般,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   “有没有调味料?”舒墨眨了眨眼睛,歪着头看着陆拾遗,仿佛在问调味料是什么?   “当我没说。”陆拾遗看着眼前的肥鸡犯了愁,片刻后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一小撮盐和糖。   “有水吗?”陆拾遗说完,舒墨就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口水缸,缸里蓄满了水。陆拾遗也没心思管身体的不适,踮着脚把水舀进锅里。   杀鸡放血这些事是陆拾遗早就做惯的了,只是他现在人小力气也小,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被他抓在手里的肥鸡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没有丝毫挣扎地伏在地上任他宰割,好像认命般。   半只鸡抹上盐,另外半只抹上糖水,用茅草屋外随处可见的大叶子包裹,又抹上一层泥后,被陆拾遗扔进了烧得正旺的灶台里。   “材料简陋,只能试一试了,希望味道不错。”陆拾遗做完这一切,用水洗净了手上的泥巴,刚一回头就看见舒墨蹲在灶台前,双眼充满期待地看着火堆。   看来是真的饿了,陆拾遗心想,随后将视线转向茅草屋外,原本的万里晴空突然变成了乌云密布,甚至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来。   陆拾遗突然意识到就算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在洛水门他不受重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而他现在做的和在洛水门时的也没什么差别,只是换了个地方撞钟而已。   说不定,他还能去完成上辈子没有完成的梦想,想通这一切的陆拾遗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这才突然想起还在灶台里的那只肥鸡。   灭了火,陆拾遗用木棍把灶台里的肥鸡扒拉了出来,两团黑漆漆的东西,成功让舒墨期待的眼神变成了犹豫。   肥鸡外层的泥土已经被烤得硬邦邦,陆拾遗拿起木棍把外面的壳轻轻砸开,被层层包裹住的食物香气从砸裂的缝隙中飘出。   舒墨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眼中重新燃起了期待。   陆拾遗没有找到荷叶,只能在问过舒墨之后选了一种生长在茅屋外的植物,宽大的叶子层层叠叠,没有丝毫特别之处。但当和鸡肉包裹在一起,经过简单的加工后,叶子的清淡和鸡肉的浓郁完美地中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风味。   刚拿出来的鸡肉还冒着热气,舒墨却毫不在意,轻松地扯下鸡腿一下塞进了嘴里。   肥而不腻,瘦而不柴。不过一口,舒墨就爱上了这种味道,陆拾遗抹的调味不多,但仅靠鸡肉和叶子自身的味道就已经让人欲罢不能。   “怎么样?”陆拾遗吹了吹被烫红的手指,有些羡慕地看着舒墨。   “很舒服。”舒墨也没说味道怎么样,只是在吃饱后打了个饱嗝回答道。   舒服?陆拾遗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评价,猜想对方可能是饿狠了,所以填饱肚子后才会觉得舒服吧。   喂饱了舒墨的肚子,他终于愿意纡尊降贵回答之前陆拾遗问的问题了。只是舒墨为人极懒,能一个字说完的绝不说两个字,陆拾遗根据他说的东拼西凑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   舒墨无父无母,外出游历时偶然遇见晕倒在水边的陆拾遗,一时心软就将他带了回来,至于陆拾遗为什么会出现在水边他却是不知道的。   “那你知道怎么下山吗?”陆拾遗叹了口气,心里并不太相信对方无父无母的那一套说辞,他壳里装的又是成年男性,自然不能放舒墨一个人在山上。   舒墨点头,随即反问道:“你要下山?”   “当然。”陆拾遗回答:“这山上什么都没有,就我们俩呆在这里迟早会饿死。”舒墨深以为然地点头,对陆拾遗口中所说的“饿死”尤其赞同。   “跟我来。”舒墨起身,他的性子向来是说做就做,拉着陆拾遗就准备下山。   “等等!”陆拾遗连忙说道:“下山需要多长时间,如果长的话我们也要准备准备。”舒墨掐着指头算了算,回答道:“两日。”   “那就是说我们有一天要住在山里?”不等对方回答,陆拾遗就顾自道:“那要准备的东西就多了,也不知道山里有没有猛兽。”   “山里很安全。”舒墨跟在在茅草屋里瞎转悠的陆拾遗补充道,   把剩下的鸡肉用干净的叶子包好,满是灰尘的兽皮,缺了个口的陶碗……陆拾遗准备把入目所及的东西都打包带走。   “等等。”舒墨打断了他继续收拾的打算,从怀中掏出一个紫色的荷包说道:“这些不用带了,乾坤袋里都有。”陆拾遗的手一僵,默默放下已经打包了一半的行李,心中更加确定了舒墨的少爷身份,无父无母根本就是骗人的吧喂。   下山的路果然如舒墨所说的很安全,甚至可以说是静得可怕,除了盛放的各式花草,他们这一路走来连个活物都没见到。   两人的脚程慢,沿着平缓的山路慢慢走着。   陆拾遗隐隐察觉出了不对,山里没有活物,道路平缓没有丝毫泥泞,这里完全不像人迹罕至的深山。   “先找人地方休息一晚吧。”察觉出了不对,陆拾遗越发小心翼翼,自觉自己的里子是成年人,总是不由自主地开始照顾舒墨,只是比起他的疲惫,舒墨看着像是来踏春一般,额间没有丝毫汗渍,衣摆依旧整洁,不像陆拾遗通身的狼狈。   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可以休息的山洞,只能捡了些干柴升起火堆,靠在树下闭目养神。   陆拾遗虽然心智已经成年,但身体毕竟还是孩子,很快就不受控制地睡了过去。用长棍拨着火堆的舒墨见状起身,破天荒地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条毯子盖在了他身上。   做好这一切的舒墨似乎也十分疲累,他的身体像突然到达了某个极限,闭着眼睛摔在了陆拾遗的边上。   细碎的光点印在陆拾遗的眼睑上,他的眼皮轻轻颤动了两下才缓缓睁开,琥珀色的双瞳在阳光的映照下越发浅淡。   陆拾遗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惊动了熟睡中的舒墨,把盖在身上的毯子拿起盖在了舒墨的身上。   片刻后,舒墨也睁开了眼睛,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重新将毯子收回乾坤袋里。   恰巧此时,出去寻找食物的陆拾遗回来了。   “我找了一圈,你看这些能吃吗?”陆拾遗参照着自己上辈子的水果样子摘了一些,递给舒墨。舒墨挑挑拣拣,扔了些不能吃的,其他都放在了陆拾遗的面前。   吃进肚子里的鸡肉早就已经消化干净,舒墨吃了几口就不愿再动,陆拾遗劝了几句他也不肯再吃,只能把水果收起来,心里想着下山后再给他找点好吃的。   两人走走停停,终于在下山后看见了第一个城镇。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担心是不是节奏太快(/ω\)但是转念一想,十一还是小豆丁,完全不担心了… 第7章   在进入洛水门前,陆拾遗一直生活在凡人界,在进入洛水门后,他又不曾离开过洛水城,所以今日,他第一次知道这修仙界除了修仙者外竟还有没有灵根的凡人。   两人甫一出现便引起了小镇居民的注意,陆拾遗暂且不提,舒墨的长相气质实在太过引人注目,旁人不敢靠近修仙者,即使他们看起来是无害的孩子,也只敢远远避开。   陆拾遗找遍全身,除了挂在脖子上的龙鳞和洛水门的木牌,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囊中羞涩,陆拾遗想要请舒墨大吃一顿的想法也随之落空,只能歉疚地看着对方。   “我不吃这些。”舒墨开口道,陆拾遗闻言更加愧疚,无论是之前的鸡肉还是山间水果对方都能入口,可真到了城镇看到食物后他却开口拒绝,分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难处。   陆拾遗绕了一圈才打听清楚自己所在的小镇在两个凡人国家之间,凡人国家修仙者稀少,只有世家大族才有资格修炼,也难怪这些百姓对修仙者如此尊敬。   如果按照陆拾遗的想法,他自然是更愿意呆在凡人国家,可一看到尚且年幼的舒墨,他心里的那股没由来的责任心就开始蠢蠢欲动。   舒墨是修仙者,凡人国家并不适合他,陆拾遗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送他区修仙者聚集的城镇再做打算。   “舒墨,我一定会送你回去的!”陆拾遗信誓旦旦地开口,舒墨闻言转头望向他,不知就在刚刚对方内心经历了怎样的争斗,最终把送他回修仙界列为了头等大事。   陆拾遗不等舒墨反应,挽起袖子就进了一家酒楼。   酒楼掌柜见多识广,隐隐猜出了他们的不同,从柜台后迎了上来,弯腰道:“不知两位小公子是打尖还是住店?”   “掌柜的,我是来找事做的。”陆拾遗说完,掌柜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疑惑道:“您说什么?”   “掌柜的,你别看我年纪小,我的厨艺不错,绝对不比你店里的大师傅差。”   掌柜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勉强道:“小公子就别折煞小的了。”陆拾遗碰了壁也不在意,舒墨却皱起了眉头,颇有些护食的架势拉了对方一把,强势道:“你还没给我做饭,怎么能给别人做?”随即又问掌柜:“可有灵植灵兽?”   掌柜连忙摆手:“没有,小店只做凡人生意。”随后又想起了什么,略带讨好道:“前几日也有一队修仙者从小镇经过,据说是镜菱城的镜园小秘境即将开启,那里说不定有两位小公子需要的东西。”   “镜菱城?”陆拾遗还没问清楚就被舒墨拉出了酒楼,掌柜刚松了口气,就见舒墨从袖中抽出飞剑,带着陆拾遗一跃上了飞剑,消失在天际。   “你会御剑?”拉着舒墨的袖子,陆拾遗问道:“早知道你会御剑,我们就不用慢慢走下山了。”   舒墨摇头:“山上有禁制,不能御剑。”陆拾遗点头,很快就把疑惑抛到了脑后。   两人一路御剑,最后在紫菱城外停了下来。紫菱城乃是珑渝国的都城,虽然只是凡人都城,却堪比有修仙门派驻守的城池。   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这镜园小秘境,修仙者向来不喜与凡俗有过多牵扯,偏偏出身于陇渝国的元婴修士特立独行,在镜菱城辟出了一块秘境。   开辟镜园小秘境的修士只有元婴修为,再加之小秘境每五十年一开,若是有好东西早已被他人捷足先登,所以来的大多是囊中羞涩且修为不深,只想抓些灵植灵兽换灵石的散修。   饶是如此,每年镜园小秘境的开启都是陇渝国一年一度的盛事。   陇渝国的君主也是个有眼色的,每年都会用灵石作为交换向散修盟寻求帮助,可今年却又有些不同。   今年除了散修外,还来了几名已经辟谷的神农谷内门弟子。神农谷与百草园本都属于神农百草门,后因数百年前的内斗一分为二。一分为二之后两个宗门势单力薄,相继从七大宗门榜上掉落,当时的两派掌门思量再三后决定再次合二为一,只是分为了神农谷和百草园。   神农谷中弟子多为火灵根,在七大宗门之中最擅炼丹,而百草谷弟子则多木灵根,擅种灵植,这大概也是二者无法相处融洽的原因之一。   陆拾遗和舒墨一个刚入修仙界,一个不理俗务,对于这种门派间的机锋并不了解。散修见到神农谷弟子纷纷窃窃私语,有担心被抢了机缘的也有心存结交之心的。   因神农谷弟子的突然出现,让陆拾遗和舒墨混在散修之中也就没有这么显眼了。   “小秘境只开十日,凡有灵根者皆可入内。”被请来的散修盟散修站在小秘境外背手说道,而神农谷弟子则颇有风度地站在一旁洗耳恭听。   “切记木牌不可遗失,否则只能被困在小秘境中。”说完,陆拾遗和舒墨的手上就多了一块木牌。   等众人都领到木牌,被请来的散修在半空打出符箓,金色的光芒照在众人身上,送来一阵暖意。随后陆拾遗手上的木牌一亮,脑中一片天旋地转后,他就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密林中。   而应当站在他身边的舒墨已经失去了踪影。   陆拾遗在原地转了几圈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顿时有些慌乱。恰巧此时,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了沙沙的声音,陆拾遗走近了一些,没想到迎面碰上了神农谷的弟子。   神农谷弟子拍了拍落在身上的枯叶,视线在对方没来得及换的弟子服上掠过,冷淡道:“洛水门弟子?”   “见过前辈。”陆拾遗低声道,神农谷弟子轻哼一声,言语间颇有些不满:“弟子尚未筑基便放任不管,也难怪只能做七御门的附庸。”陆拾遗低着头,心想自己可不是洛水门弟子。   也幸好这神农谷弟子只是嘴上刻薄,嘲讽了几句便径自离去。   陆拾遗很快就将这插曲忘在了脑后,重新担心起不知踪影的舒墨。   好在舒墨靠谱,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御剑停在了陆拾遗面前,除此之外手上还提了一只肥兔子。   不用想,陆拾遗就知道舒墨下一句该说:“我饿了。”   果然,陆拾遗接过兔子说道:“先找到水源,不然我们就只能吃生兔子了。”平日里性子冷淡的舒墨似乎唯有对吃特别热衷,二话不说招出飞剑,拽着陆拾遗和兔子跳了上去。   他来时就已经见到了水源,不用多久二人就停在了水源边,只见清澈见底的溪水里有几尾游鱼灵活地摆着尾巴。舒墨提着兔子蹲在溪边,手握一把短匕,不过瞬息手上的兔子就失去了活力。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陆拾遗只能架起火堆做起最简单的烤兔子。   而就在陆拾遗洗净兔子后再用清水漂洗的时候,舒墨已经挽起裤腿下了水。别处的鱼见了人都是四散而去,唯有这里的鱼似乎并不怕人,簇拥在舒墨的腿边,带着几分讨好意味地甩动着尾巴。   可惜,这些肤浅的人类只是看上了它们的肉体。   “啪”的一声,一尾最为肥硕的溪鱼被甩上了岸,它无助地在草丛间扑腾着身体,像是在求助般。可惜,它这次又看错了,厨子眼里的鱼只分能吃和不能吃,很幸运它被陆拾遗分到了能吃且看起来很好吃的那个选项里,即将面临被分尸的命运。   陆拾遗在洛水门给人做了一个月的饭菜,对修仙界常见的调味也认得七七八八。陆拾遗在溪边走了几步就收集了几样会用到的香料,越发觉得这个小秘境奇怪。   香料揉出汁液涂抹在剁成块的兔肉上去腥,等表皮冒出热气后,再挤上几滴酸甜的果汁,果汁的清香在这瞬间被完全激发,混合着焦香争先恐后地向四周飘去。   “好了吗。”舒墨乖巧地坐在火堆旁,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的烤兔肉。   陆拾遗用匕首片了兔肉放在洗干净的叶子上,淋了香料混合的汁液上去后才递给舒墨。   兔肉外层被烤得焦脆,内里却鲜嫩多汁,舒墨迫不及待地塞入口中,在嘴里咀嚼几下之后双眼忍不住亮了亮,陆拾遗看他把兔肉塞进嘴里后才动手给自己片了一块。   “要是先用香料腌制兔肉,再在肚子里塞上炒制好的香料后烤,味道会更加鲜美。”陆拾遗感叹完,就见舒墨已经吃了大半只兔子:“等离开时,我再去抓。”陆拾遗轻笑,看不出来舒墨竟也是个吃货。   陆拾遗拿着舒墨特意留下的兔腿啃得正欢,就有人循着香味找了过来。   “前辈。”陆拾遗不舍地放下手中的兔腿,起身向来人行礼。   来人正是陆拾遗遇到的那名神农谷弟子,只见他的视线从陆拾遗和舒墨的脸上扫过,最终停在了那被啃了一半放下的兔腿上。 第8章   “你们在做什么?”神农谷弟子的目光在触及到被大卸八块的兔子时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连声音都变得尖细难听。   陆拾遗皱眉,他尊称对方一声前辈,可这人也太莫名其妙了些,但综合考虑双方的武力后,他还是硬生生地压下了火气勉强回答:“吃饭。”   神农谷弟子指着他们的手指抖了抖,继续用尖细的声音虐待陆拾遗和舒墨的耳朵:“你们可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不等陆拾遗摇头,他便径自接了下去:“这可是三级灵兽折耳兔!”   陆拾遗看了眼手里的兔子心想对方骗人,这耳朵明明是直的呀。   他色厉内荏的样子让陆拾遗几乎以为自己吃的不是兔子而是对方的命了。   “前辈,我们已经吃完了。”陆拾遗冷淡道,言外之意已经非常明显,吃都吃了还能怎么办:“要不这剩下的半个兔腿给您?”   神农谷弟子看陆拾遗挥舞着半只兔腿气得发抖,脸色阴沉道:“你这小辈,找死!”说完,祭出法宝丹炉,带着橙红色光芒的法宝转眼间就升到了半空中。   炉中丹火向陆拾遗袭来,陆拾遗手脚灵活,狼狈地扑倒在地堪堪避过丹火,但还是被烧焦了一小撮发尾。   舒墨手持利剑,一剑劈开打算再次袭击的丹火,双眼如同幽深的寒潭,看得神农谷弟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蚍蜉撼树!”神农谷弟子很快又恢复了倨傲的神情,冷笑一声,在看到被孤零零扔在草丛里的兔腿时怒火更盛,数道丹火从丹炉中喷涌而出,将舒墨困在了火焰中。   陆拾遗见状毁得肠子都青了,也是第一次直观地认识到,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修真界与他所在的人类世界完全不同。   舒墨挽了个剑花,雪白的剑刃凝结了摄人的霜气,轻易扑灭了围在自己身边的丹火。陆拾遗刚松了一口气就觉得整个地面开始摇晃起来,神农谷弟子收回丹炉,目光转向了身后。   他狠狠瞪了陆拾遗和舒墨一眼,冷声道:“下次再教训你们。”说完,便飞身向地动的方向掠去。   舒墨收回长剑,扶起因地面摇晃而左右摇摆的陆拾遗,双眼凝视着神农谷弟子离开的方向,脸上表情莫测。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恍惚间还能听到重物落在地上的轰响。舒墨祭出飞剑,不等陆拾遗反应就带他升到了半空中,陆拾遗双手握住舒墨的衣袖,忍不住探出脑袋看了一眼。   站起来足有三四个陆拾遗高的巨兽正在林间奔跑,它一边奔跑一边将环绕在周围的法宝打落撕碎,身后则跟了一串神农谷的弟子。   巨兽拼尽全力奔逃,但最终还是不敌神农谷弟子,满是伤口的身体倒在了地上,鲜红色的血液流了一地。   “怡目兽出现,必定是红蕊开花了。”一名神农谷弟子站在法宝上说道:“分散去找,绝不能让红蕊落入其他人手中!”   “是,师兄。”不过瞬息,聚集的神农谷弟子已经分散开来,原地只留怡目兽还带着余温的尸体。   “红蕊又是什么?”陆拾遗双脚踩到实处,疑惑问道。舒墨挑眉,显然也没想到竟会在这小小秘境中听到红蕊的大名:“一种珍贵的灵植,三百年开花,四百年结果,只要加一点到丹炉中,便是炼制元婴期的丹药也是易如反掌。”舒墨说完又补充道:“红蕊味苦,不好吃。”陆拾遗闻言点头:“那我以后不用它做菜。”   若是神农谷弟子知道两人因为味道而嫌弃红蕊,只怕会气得更加严重。   镜园小秘境就像一个巨大的宝库,两人虽然没有找到传说中元婴修士的功法传承,但却找到了不少珍贵的灵植和灵兽。   “舒墨,你说那名元婴修士究竟为何创造了这镜园小秘境?”陆拾遗将找到的珍贵香料递给舒墨,看对方慎重地放进乾坤袋后不解问道。   “修士选的道虽有不同,但所求都是相同。”舒墨回道,无论正道修士还是魔修都是与天道夺气运,只是选的方法各不相同而已。   归根结底,创造了镜园小秘境的元婴修士也只是在想尽办法增加自己的修为和寿数而已。   陆拾遗还未开始修炼,听得一知半解,舒墨却深有所感,本就话少的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越发地沉默了。   镜园虽被称为小秘境,但实际上并不小,除了最初一日碰到了神农谷弟子,他们就再也没遇到其他人。   到了第五日,他们又遇到了神农谷弟子,只是这一次除了他们还有不少散修。   陆拾遗和舒墨只是碰巧进了山谷,结果却看到了一场大戏。   “就算你们是神农谷弟子也不能如此不讲理。”陆拾遗本想避开,只是他们一群人堵在出谷的必经之路上,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躲在不远处听壁脚。   “这红蕊明明是我们先找到的!”散修的人数与神农谷弟子相当,看他们的言行举止应当是熟识的。   修炼便是与天道争寿,未入秘境前他们或许会忌惮神农谷实力,可如今莫大的机缘就在眼前,他们是万万不能退却的。   一个岁数小些的神农谷弟子立即柳眉倒竖,反驳道:“你们才是无耻!若不是我们杀了怡目兽,以你们的实力只怕早就死了!哪还有机会知道这谷中的红蕊开花了。”背靠宗门的弟子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自然看不上无门无派的散修。只是平日里自持身份,面上还是会客套两句,可今日却因为红蕊不管不顾地撕破了脸皮。   散修的脸色沉了下来,眼前的神农谷弟子或许天资出众,但这些散修也是摸爬滚打一路过来的,手段可是一点都不少。   不与他们计较是不想惹麻烦,但却也是不怕麻烦的。   两边维持的平和在这一瞬间崩塌,散修没有师门依靠,每一次的机缘都是用命博来的,对这些大宗门出来的弟子本就带了三分嫉恨。如今狭路相逢也顾不上其他,直接祭出法宝对上了神农谷弟子。   如果遇上的是剑宗剑修,就算这群散修再气愤也只会压抑自己的脾气,可他们这次的对手是沉迷炼丹,不擅战斗地神农谷,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轰的一声,丹炉和银枪在半空相撞,激得附近的修仙者纷纷退后了几步。   陆拾遗张望了一会儿,觉得他们一时也跑不了,忍不住低声问舒墨:“我们怎么办?”   舒墨抬头看了眼小秘境中的天色,简单回了一个字:“等。”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虽然不知道元婴修士留下镜园小秘境的意图,但显然不是为了让神农谷弟子和散修打架的。   在两边的修士相继受伤后,镜园小秘境终于生气了。   晴空万里转眼间变成了黑云压顶,碗口粗的紫色雷电朝着两方人马所在的地方劈下。威力虽然不如历劫时劈下的雷电,但也足够让这些修仙者们心惊肉跳的了。   轰鸣的雷声犹如怪兽的咆哮,让刀剑相向的众人有志一同地放弃了争斗,而是去对付一道更比一道强的雷电。   山谷顶端的雷云似乎吸引了越来越多修仙者的注意,他们仿佛受了召唤般纷纷祭出法宝赶来。   山谷中,疲于应对的修仙者们也察觉到了不对,这雷电像是来警告他们的,但更像是天材地宝横空出世时引来的雷劫。   舒墨抽出利剑,展开灵气形成的防护罩,眉间红光闪过,双眸犹如幽潭注视着眼前这场闹剧。   越来越多的修士开始打开防护罩,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天材地宝的降世。   一阵烟尘激扬,地面震动犹如地龙翻身,震得修士东倒西歪,纷纷祭出法宝升至半空。陆拾遗站在飞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花草繁盛的山谷竟在顷刻之间化为了废墟。   只是又一个眨眼的功夫,一座高耸入云的飞宫取代了废墟,矗立在山谷中。   “来者皆是客,请各位道友入内。”飞宫内突兀地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半空中的修士对视一眼,谁也不想做第一个下去的人。   片刻的僵持之后,终于有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一名容貌苍老的散修从飞剑上跳了下来。他的资质并不出众,但又有些心高气傲,不愿做小宗门的记名弟子,拼着一口气在修仙界摸爬滚打,一路筑基终于到达了辟谷高阶的修为。   只是他的寿数马上就要到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孤注一掷地到这小秘境中寻找机缘。   他刚落地站稳,眼前飞宫的朱漆大门便缓缓打开。   有了第一个,后面又相继进去了几个散修,舒墨扫了飞宫一眼,不等陆拾遗反应,就操控着飞剑落在了飞宫前。   “师兄。”等陆拾遗和舒墨的身影消失在飞宫中后,一名神农谷弟子忍不住开口道,领头的神农谷弟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发话道:“我们也进去。” 第9章   跨过朱漆大门,陆拾遗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在外看来高耸入云的飞宫其实只有九层,而每一层又有九个房间。   率先进来的几人正站在底层的旋梯边仰头看着顶层,修仙者越聚越多也没有人再挪动。   直到第九十九名修仙者进了飞宫,朱漆大门才轰的一声合上,在场的修仙者显然没有意识到这场变故,纷纷握紧了手上的法宝。   “各位道友。”那个诱惑他们进入飞宫的声音再度响起,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飞宫里,绵绵密密地从四周将他们包围:“各位道友不必惊慌,飞宫内留有我用毕生精力收集而来的法宝功法,只要通过考验,房中的东西便能让你们带走。”声音温柔慈和,简直不像一个元婴强者该有的。   “前辈,不知要如何考验我们?”最先进来的散修开口问道,声音的主人轻笑了一声,须臾功夫飞宫的半空中就出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即便已经道殒身灭,那一缕属于元婴强者的残魂还是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每一层飞宫都有九道门,你们可以择一进入。”元婴修士说道:“凡能通过门内考验者,就能得到门内宝物以及通往下一扇门的钥匙。”   “前辈!”一名散修突然道:“可这门只有九扇,我们却有九十九人。”   元婴修士的声音毫无起伏:“是啊,每扇门后的宝物也只有一样。”言外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但很快他又补充道:“我此生未收徒弟,能进到最后一扇门并顺利通过考验的,我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前辈,敢问您的宝物中可有红蕊?”神农谷弟子突然出声问道,那抹残魂将视线转向了他,随即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不等众人反应便消散于半空中。   “各位道友打算如何?”最先进入的散修开口问道,另一名散修立马回道:“各位修士不觉得蹊跷吗?这镜园小秘境已经现世多年,从未听闻过有关飞宫或是传承的传闻。”   “呵。”神农谷弟子忍不住出言嘲讽道:“各位道友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在小秘境中遇上这样一座飞宫,是会告诉他人还是五十年后小秘境开启,再来闯上一闯?”他的话虽然难听,却让人无法反驳。   “不管如何,在下先走一步了。”有散修不想理会这些争吵机锋,沉声说完便挑了一扇门走了进去,他之后又有几人迫不及待地走进了门内。   “走吧。”舒墨出言道,可不等他们走远,神农谷弟子竟出言相邀道:你们是洛水门弟子?不如和我们一起走吧。”开口的是神农谷弟子的领头人,至于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位,则正站在他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不必。”舒墨说完转身离去,陆拾遗则面带笑容向他们行礼道:“多谢前辈好意,我们先走一步。”   “廖师兄,我就说这两名小辈十分无礼。”神农谷弟子还没说完就在廖师兄的眼神下偃旗息鼓。   廖师兄望着二人消失在门内的背影忍不住开始思量,身着洛水门弟子服的小童看起来还未筑基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他身边的另一个却有颇多奇怪的地方。   陆拾遗和舒墨走进门内,肉眼可见狭小的空间在一瞬间无限延长,眼前的黑暗通道两侧亮起了无数盏璀璨的红色宫灯,照得通道恍如白昼。   舒墨伸出冰凉的手握住了陆拾遗,以防他迷失在通道中。陆拾遗被冻得一哆嗦,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着一尘不变的通道。   就在刚刚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那个攒够了钱,开了第一家私房菜馆,完成了梦想的前世。   “红拂灯。”舒墨没有问他看见了什么,而是开口解释道:“可知映照之人的来路归途。”陆拾遗闻言一愣,忍不住握紧了舒墨的手。   “可这世上,知来路识归途的只有天道。”舒墨的双眼直视前方,在通道中显得格外悠远的嗓音让陆拾遗忍不住心头一跳。   “走吧。”舒墨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声道。   身后的红拂灯在他们踏出第一步后逐渐暗淡了下去直至熄灭,前方的路仍旧灯火辉煌,身后却只剩一片黑暗。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再次出现在一个房间里,房间空旷,只有东南西北立了四根柱子,柱子上刻着陆拾遗没有见过的图腾。   两人没等多久,又有人相继从身后的通道里走了出来,十三个人齐聚在房间里倒也不显得拥挤。   “人已经到齐了。”消失的残魂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它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在触及到舒墨的时候,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又继续掠过。   “你们的考验很简单。”残魂说道:“我会将你们传送到一片竹林中,你们只要找到我需要的东西就行了。”   “你们要找的东西也很简单,”众人面面相觑,残魂继续道:“我只要一片叶子,一片附有我遗落神识的竹叶。”不等细问,陆拾遗就觉得天地翻转,房间和柱子相继消失,只剩眼前一片绿意盎然的竹林。   “拾遗,我们走吧,”陆拾遗还没回神就被舒墨一把拉了过去。   陆拾遗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在舒墨身后,直到走了一会儿他才忍不住开口:“我们去哪里?”   “找神识。”舒墨头也不回地说道,陆拾遗的视线转向一只从林间跑过的山鸡身上,突然开口:“你饿了吗?”   舒墨停下了脚步,眼神毫无波动:“找叶子要紧。”陆拾遗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这竹林里到处都是竹叶,我们该去哪里找?”陆拾遗问道,舒墨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随口答道:“我们先去找进来的其他人。”   竹林不大,两人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就遇到了其他几名散修,散修见他们两个孩子也没将他们放在心上,双眼从他们身上扫过,确认没有发现什么强大的神识后也不再理会。   “起风了。”舒墨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陆拾遗说道:“怕是要变天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陆拾遗自然没有异议,乖巧地跟在舒墨身后,两人跑了一阵就发现了空无一人的竹屋。   舒墨没有丝毫犹豫,就推门走了进去,两人拍干净身上的灰尘,窗外已经如舒墨所说的变天了。陆拾遗还依稀看到了半空中法宝的光辉,应当是哪个修士在飞行。   等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便有其他修士闯了进来,修士见竹屋中只有两个半大的孩子,满心的戒备少了一些,迳自找了个角落闭目养神。   也有修士想继续寻找附着了神识的竹叶,只是这雨下得实在蹊跷,彷佛在悄无声息地腐蚀着他们的修为,到最后连祭出法宝都稍显吃力。无法,修士们只能放弃寻找,纷纷来到竹屋避雨。   原本空旷的竹屋因为越来越多的修仙者而变得拥挤,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进入到竹林的修仙者们竟然又聚到了一起。   “你们不觉得这雨下得蹊跷吗?”终于,有人开口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在场的都不愚笨,心中早有了计较,只是没有急于开口而已。   初入竹林时,残魂只让他们寻找附在竹叶上的神识,却没有说找到神识后会如何。况且,在场的都不是良善之辈,未必都会愿意老实地找竹叶,而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直接上手去抢。   “说不定我们中已经有人找到了竹叶,否则也不会下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雨,把我们困在这里。”说话的是第七个进入竹屋的人,他这一番话可算是激起了千层浪,让众人的眼中都染上了一丝阴霾。   猜忌在这小小的竹屋内发酵,陆拾遗忍不住将身体缩了缩,双眼看着舒墨垂落的发丝发呆。   竹屋内的气氛紧张到一触即发,恰巧此时窗外的雨也停了,但竹屋内的修仙者却都没有动。   “若是没有呢。”终于有修仙者受不了开口道:“我们难道就僵持在这里浪费时间吗!”刚刚开口提出猜想的修仙者突然冷笑一声:“这么着急离开这里做什么,难道叶子在你身上?”   “没有!”被质疑的修仙者脸颊通红,看着竟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既然没有,就让我们搜一搜如何?”说完他便祭出法宝,不管不顾地向与他争辩的修仙者攻去。   竹屋狭小,他们却没有顾忌,仗着雨停修为恢复的功夫大打出手。不少修仙者本不愿出手,只是被法宝误伤,不得不出手自保。   可这不得不又存了几分私心,出手的同时他们会忍不住在心里想,这留有神识的竹叶是不是已经被其他修士收入囊中。   尽管再小心,陆拾遗还是不可避免地做了池鱼,受了殃及。   “啊。”看着直冲自己门面而来的法宝,他忍不住低叫一声,抬起手遮住了双眼。 第10章   许是曾被魔修诱骗过,甫一入竹林陆拾遗就发现了舒墨的异样,只是敌友不明,他只能暂时当作不知。   可没想到自己还是糟了无妄之灾,这群散修竟一言不合就在竹屋内动起了手来。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等陆拾遗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从竹林回到了只有四根柱子的房间里。   而此时房间里的情景让他一时摸不清头脑。   舒墨仗剑护在他的身前,地上则七零八落地躺着意识模糊的散修。陆拾遗上前握住对方空着的那只手,熟悉的冰冷触感让他的心神一松。   元婴残魂飘在半空中,几乎要维持不住人形。   “修仙界真是人才辈出,没想到我竟被一个小童识破了真身。”残魂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地修士,肆意笑道,哪里还有之前的慈和。   “被妖兽占据仍不自知,实在愚不可及。”舒墨嗓音渐冷,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祭起长剑向残魂攻去。   残魂不以为然,张口吐出一声长啸,虚幻的身形失去了原本的面貌,变成了面目可憎的妖兽。   舒墨挽剑,剑刃霜花凝结,丝丝缕缕向化为白雾的妖兽袭去。   白雾虚无缥缈,看得陆拾遗眼花缭乱,直到一声轰鸣,立在房间角落的一根柱子轰然倒塌,震醒了还坠在梦中的修仙者们。   “这是什么?”修仙者一睁眼就看见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妖兽,失声惊道。   妖兽愤怒地嘶叫着,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低阶修士,只将目光停留在了舒墨的身上。   “你究竟是何人?”妖兽惊疑不定地开口,舒墨却没有回答,一剑斩向被寒霜冻出原形的妖兽,垂眸在妖兽耳边轻道:“沉星海,浮屠山,现在又是沧浪谷,你们真当我已经死了吗?”妖兽的双目蓦得瞪大,还来不及留下恐惧的神情,身影便消散无踪。   妖兽消失后,残魂陡然变成一道直冲云霄的光束。飞宫的顶端,一扇足以容纳百人的房间大门在众修士的眼前打开,逐渐清醒过来的修士这才回神,召唤出法宝争先恐后地向顶端大门飞去。   舒墨和陆拾遗并没有动,而是冷眼旁观这些修仙者们为了争夺宝物而露出的丑态。   “多谢。”在最后一道身影消失在门内后,一直躲在隐蔽处的一抹残魂才飘了出来,他并不知道舒墨的身份,只是躬身结结实实地行了一个大礼。   陆拾遗惊疑不定地看向突然出现的残魂,忍不住起了戒备之心。   “不用紧张。”残魂轻笑道,随即向陆拾遗和舒墨解释道:“我是镜园小秘境原本的主人,元婴修士陈复。”   “那刚刚的残魂又是什么?”陆拾遗冷静了下来,好奇问道。   陈复周身的光芒黯淡了下来,随后开口向两人解释。   陈复原是陇渝国人,父亲是宫中御厨,阴差阳错被宫中请来的修仙者们发现了体内灵根,后又在当时的陇渝国主支持下开始修炼。   只是他资质普通,进了宗门也只能当个外门弟子,他又生性散漫,最后索性成了名散修。   修仙讲究机缘,陈复资质或许不够出众,但运气委实不错。因他幼年受父亲熏陶,很是喜欢钻研厨艺,最终以厨入道,成了一名厨修。   听到这里,陆拾遗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心里跟着默念厨修二字。   “而这镜园小秘境是我偶然所得。”陈复说道:“沉星海,浮屠山,沧浪谷分别连接人魔妖三界,这镜园小秘境便是我在沧浪谷附近得到的。”   “我是厨修,想要晋升自然要磨练厨艺,拥有了镜园小秘境后我的修为如有神助,谁能想到一个资质中下,没有门派的散修会成为元婴大圆满期的修士。”   “只是我的好运很快就耗尽了,也知道元婴大圆满已经是我毕生的极限了。”陈复的声音并没有多少遗憾:“本想最后再看一眼家乡才决定回到陇渝国,没想到竟引来了劫云,为了不伤百姓我拿出法宝对抗,却不慎被躲在暗处的妖兽袭击,最终道殒身亡,只留一缕残魂。”   “这一缕残魂飘飘荡荡,我也逐渐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死因,从镜园小秘境开始,这一切都是妖兽的骗局。”陈复说道:“无论是劫云还是偷袭,都是他们为了夺取我这一身修为的手段而已。”   “妖兽以天材地宝为饵,一边提升修士的修为一边蚕食修士的魂魄。我的残魂与妖兽对抗了多年,虽没有被炼化,但也无法保持清醒。直到这次小秘境开启才彻底被对方占据,成功引诱修士进入飞宫。”   陈复断断续续地将自己和妖兽的恩怨说了个分明。   “你遇到的并不是妖兽。”舒墨说:“不过是妖兽附着在须弥芥子中的一抹神识。”   陈复一顿,露出自嘲的笑容:“我本以为自己身为元婴修士,已经摸到大道,没想到竟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舒墨看着眼前逐渐透明的残魂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声对陆拾遗道:“我们走吧。”两人正准备离开,陈复却突然道:“两位请留步。”   “这几日我虽被妖兽控制,但你们在小秘境中的举动却看得分明。”陈复像是重新燃起了希望,转身面对陆拾遗,似乎在思考怎么称呼对方:“这位……小友似乎在厨道上颇有建树,且还未筑基,我想将传承交予你。”陆拾遗看着对方缥缈的残魂,直觉自己不能拒绝。   他将求助的视线转向了舒墨。   舒墨点头,随即说:“他虽受了你的传承,却不能是你的弟子。”   陈复一怔,最终还是将心底的想法压了下去,怅然若失道:“好。”   残魂化作白雾状的锁链绕着陆拾遗转了两圈,随即发出一道金光,又是一阵天旋地转,陆拾遗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和舒墨面前多了一个由砖石堆砌的长方形台子。   而台子上放着一个简朴的木匣。   “打开吧。”舒墨退到一旁,低声道,陆拾遗深吸了口气,突然上前握住舒墨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的紧张减轻了一些。   舒墨看着自己被松开的手掌呆愣了片刻,而就在此时陆拾遗已经打开了木匣。   木匣中静静躺了一片玉简和一枚戒指。   陆拾遗拿着木匣走到了舒墨身前,舒墨这才回神,对陆拾遗道:“拿起玉简轻拍额头。”说完还顺手接过了对方手里的木匣。   陆拾遗照着舒墨说的拿起玉简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金色的文字随着他的动作冲破了桎梏,钻入了脑海中。   各色的飞禽走兽走马观花般一一映在陆拾遗眼前,陌生知识犹如泉涌让他无暇他顾。   陆拾遗还想细看就被肩膀上的一阵力道拉了回来,回过神来的他这才察觉到脑中断断续续的疼痛。   “你还未筑基,过快接受玉简中的传承于你有害无益。”舒墨帮他把玉简收了起来,又将木匣的戒指戴在了他手上:“这戒指就是镜园小秘境的本体。”舒墨说完,陆拾遗手上略显宽大的戒指就牢牢锁在了他的左手无名指上。   做完这些后,他不动声色地拉过陆拾遗的手轻轻一划。陆拾遗只觉得指尖一痛,舒墨将他渗血的指尖按在了戒指上。   玉色的戒指不断收紧,最后变成了一道浅淡的红痕留在了陆拾遗的无名指上。   “你已经与镜园小秘境签订了契约。”舒墨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陆拾遗遵照舒墨所说的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道:“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而此时守在镜园小秘境外的散修忍不住脸色一变,从陇渝国为他安排的府邸御剑而出。   “告诉国主,镜园小秘境提前现世。”留下这句话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半空中,再一眨眼人已经出现在了镜菱城中。   陆拾遗摇晃了下昏沉的脑袋,看其他被小秘境甩了出去的修仙者们陆续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被请来的散修看着满地的狼藉,脸色难看道。   最终还是其中一名来自散修盟的散修接话道:“我们在小秘境中找到了元婴前辈锻造的飞宫,只是刚通过考验即将要得到法宝时却被小秘境甩了出来。”   “怎么可能!”散修大惊失色,拿出了手上的木牌,木牌上覆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只是不等他细看,木牌就在他手上四分五裂。   神农谷弟子的视线从眼前的散修脸上扫过,沉声道:“我已将此事传信回师门,毕竟是一方强者锻造出来的小秘境,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   散修盟闻言也变了脸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这是不是有人想要独吞小秘境而使出来的贱招。”神农谷弟子背靠师门,此次又没有找到红蕊,即使面前是元婴修士也丝毫不给面子。   散修冷哼了一声,双眼紧紧盯着神农谷弟子:“既然如此,何不把其他宗门都请过来呢。”说完,不再理会神农谷弟子,而是转身对身后的其他散修道:“传信给七大宗门,请他们来陇渝国商议镜园小秘境一事!”   陆拾遗忍不住用指尖拂过留在无名指上的红痕,这事看来是不能善了了。 第11章   因镜园小秘境之事被留在陇渝国的足有数百修士,除十几名神农谷弟子外,其他多为散修。   陇渝国上下更是因此事又惊又惧,本以为镜园小秘境能为他们带来庇护,没想到却是惹来了大麻烦。   陇渝国国主疏散了镜菱城中的百姓,将城中最为华贵的客栈献了出来让修仙者们居住,只是大部分修仙者并不领情,选择安歇在自己的法宝中。   有不少散修也想过离开,只是大家是一同从镜园小秘境中出来的,嫌疑还未洗清,神农谷和散修盟他们又得罪不起,只能一边叹气一边浪费时间耗在了镜菱城。   陆拾遗和舒墨也没有离开,按着陇渝国的安排住在了客栈里。   陆拾遗合上窗户,转身对坐在椅子上的舒墨道:“神农谷弟子似乎对镜园小秘境势在必得,我们该怎么办。”修仙界弱肉强食,况且这小秘境是陈复主动给他的,他并不觉得自己抢了他人的机缘,可神农谷弟子来势汹汹,他和舒墨只有两人不知该怎么招架。   “他们抢不走。”舒墨抬头,丝毫未将神农谷放在眼中,陆拾遗看着对方璀璨得好像装下了漫天星子的双瞳,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同样还是个孩子的陆拾遗打了个哈欠,草草吃了几口客栈送来的糕点就觉得困乏了,伸了个懒腰爬上了床,整个人在柔软的被子里缩成了一团。   舒墨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他的睡颜,从小秘境出来后他就再没有吃过东西,他摸了摸已经瘪下去的肚子,似乎还在回味在小秘境中时,每日吃到撑的日子。   修仙者日行千里,若不是陇渝国太过偏僻,按理说当晚各宗门的人就该到了。   散修盟本也没想到七大宗门真会齐聚,毕竟一个小秘境而已,当不起如此兴师动众。   可这事情偏偏出了变故,向来只顾除魔卫道,鲜少露面的剑宗竟派了鱼肠峰的炽肃真人前来,其他宗门听闻后连忙让已经出发的弟子回来,又让宗门内的长老带着弟子再次出发。   这一折腾,等各大宗门到时已经是第二天午时了。   谁也没想到不过一个小秘境竟引得当世七大宗门的长老齐聚。   剑宗自然是最早来的,炽肃真人并不是独自前来,他还带了几名亲传弟子,其中最低的也已经是元婴高阶的修为。炽肃真人算是剑修中的奇人,本命法宝是一把削铁如泥的鱼肠剑,他身上亦没有剑修的浩然正气,性情倒有几分诡谲难测。   “炽肃真人。”散修盟也没想到自己竟能请来这尊大佛,忙上前相迎。炽肃真人的目光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他的脸上,轻轻应了一声。   神农谷弟子神色莫测,只盼望他看在同为七大宗门的份上,稍稍偏向他们一些。也是这些弟子从未与剑宗的人打过交道,若是他的长辈在这里,只怕要狠狠教训他几句,要想剑宗顾忌七大宗门的情面偏向他们,除非有筑基修士白日飞升。   炽肃真人应了元婴修士一声已经是给了散修盟极大的面子,一群尚在筑基和辟谷期的小辈却是当不起他这一声回应的。   廖京生的脸色微变,只能咬牙忍了下来。   随后赶来的是神农谷的木萱真人,她一身素服,脸上未施脂粉,眼尾微微上吊,看面相便知她行事十分严苛,同炽肃真人一样是合体期的修为。其他各派虽也派了长老前来,但修为都不如这两人。   各派长老安坐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底下则聚集了散修以及各门弟子,陆拾遗和舒墨混在其中倒也不引人注目。   各派长老眼观鼻鼻观心,让他们来说,一个元婴修士炼化的小秘境而已,实在不用如此兴师动众。可神农谷和剑宗不知哪根筋不对,竟派了两个最难说话的长老前来。   “这事只怕不能善了了。”七御门长老摸了摸鼻子,这话说得忧虑异常,但眼中却是止不住的兴奋。   红拂坊的长老理了理云鬓,很是看不上七御门长老看好戏的模样,轻哼了一声将视线转向炽肃真人,出言道:“散修盟和神农谷既然各执一词,不如就让他们先说说在镜园小秘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炽肃真人点头,神农谷弟子和散修闻言上前。   “京生,你先说。”不等其他人开口,木萱真人便直接对神农谷弟子廖京生道,廖京生闻言行礼,上前不卑不亢地开口。   炽肃真人一直静静听着,直到对方讲到飞宫时才开口例行公事般地问了两句。他一说完,散修盟的人就上前了,这人恰巧与神农谷弟子争抢过红蕊,当即将对方一言蔽之的夺宝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廖京生没想到对方如此不要脸面,迎着木萱真人的眼神硬着头皮道:“弟子以为此事与小秘境的消失无关,遂未细说。”木萱真人的眼神冷了冷:“不管有关无关,都不得隐瞒。”   “是。”廖京生低头应道。   等散修盟的人说完他们仍旧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木萱真人示意其他神农谷弟子上前将在小秘境中的遭遇一一道来。   这个神农谷弟子恰巧是指责陆拾遗烤了折耳兔的那个,有了师兄的前车之鉴,他丝毫不敢隐瞒,从他进入小秘境开始,将自己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依旧是一无所获,只是在他提到两名小童时,炽肃真人突然多嘴问了两句。   “持剑小童是否穿着一身白衣,七八岁的年纪,功法偏寒?”炽肃真人突然问道,神农谷弟子来不及细想,点头应道:“是。”   “他现在可在此处?”虽然疑惑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关心一名小童,但还是点头应道:“应当还在,我曾见他们进了飞宫。”炽肃真人的关心让他的心忍不住提了起来,忍不住想那小童该不会是剑宗弟子吧。   炽肃真人点头,随即向身边的各派长老解释道:“这小童名叫舒墨,是我掌门师兄刚收的亲传弟子。”这一石可谓激起了千层浪,谁也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秘境竟引来了剑宗掌门的亲传弟子。   陆拾遗和舒墨混在人群中本不引人注意,只是炽肃真人提了这么一句,原本不引人注目的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舒墨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宠辱不惊地上前一步朝坐在高台上的炽肃真人拱手道:“师叔。”只是还没等他说完,炽肃真人已经提高了声音回道:“不用行礼!”这声音竟还有一丝尖利。   坐在他身边的七御门长老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竟见对方露出了坐立难安的表情。   舒墨带着陆拾遗和剑宗弟子站在一起,跟来的剑宗弟子也是第一次听说掌门新收了一个亲传弟子,忍不住对这个小师弟多了几分好奇。   “继续。”舒墨坦然接受众人的注视,对炽肃真人传音入密道。   之后又相继询问了几人,只是除了飞宫并没有发现镜园小秘境有什么特别之处。   直到一名与陆拾遗和舒墨进入同一个房间的散修犹豫道:“我们没有找到竹叶,但还是被传送了出来。”散修磕磕绊绊地继续:“恍惚间我好似看见了……妖兽。”他刚说完,木萱真人便站了起来,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妖兽!”   合体期修士突然爆发出的威压吓得低阶散修两股战战,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跪了下来,好在同为合体期的炽肃真人低声喝了一句,才让木萱真人回过神来。   “也不一定就是妖兽,说不定是看错了呢。”七御门长老继续打着哈哈。   “莫君如,现在可不是你浑水摸鱼的时候!”木萱真人素来严苛,最看不惯的就是七御门上下的懒散作风,此时也不再顾忌直接出声呵斥。   “真人息怒。”炽肃真人清清淡淡的一句,成功将木萱真人的怒气压了下去,脸上也多了几分慎重:“这位道友,你说的可属实?”   “我……”散修咬唇低着头,片刻后才用力地点了两下头:“我说的句句属实。”   “即是妖兽,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木萱真人闻言皱眉:“修仙界与妖族之间有沧浪谷,未必是妖兽作祟。”   “木萱真人。”炽肃真人的声线偏细软,说话时也总是轻声细语的,但说出口的话却让人不敢违抗:“只要有老祖在一日,妖族自然无法跨过沧浪谷,但如果只是想混入修仙界,那方法可就多了。”   木萱真人的脸色一变:“我……知道了。”   “稍后剑宗会传信给各位掌门,诸位,半个月后请剑宗一叙。”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来着(/ω\) 第12章   炽肃真人要回剑宗,身为掌门亲传弟子的舒墨自然也要跟着回去。   剑宗弟子祭出玉舟,陆拾遗随舒墨上了玉舟,刚刚安顿好,炽肃真人就亲自前来敲响了两人的房门。   炽肃真人看着眼前还未筑基的陆拾遗,一时不知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只能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堪称僵硬的笑容,随即细声细气道:“舒墨,跟我来。”舒墨让陆拾遗先休息,起身随炽肃真人离开了房间。   一回到房间合上房门后,炽肃真人便转身跪在了舒墨身前,恭敬道:“老祖。”   “起来。”舒墨点头,炽肃真人闻言又低头拜了一下才缓缓起身:“老祖,掌门师兄已经传令下去,在修仙界彻查妖兽神识。”   舒墨点头,声音平淡:“妖兽神识经过沧浪谷后会被削弱,未必有占据元婴修士残魂的威力,这抹神识走到这里已经是天大的机缘,否则妖族绝不会甘愿蛰伏。”   “真正要查的是魔修和妖族究竟发生了什么。”舒墨的眼神望向远处:“竟频频出手试探修仙界。”   “是。”两人说完了正事,炽肃真人才小心翼翼道:“听闻老祖在这里,掌门师兄特地让我带了前几日刚寻到的灵果。”舒墨也没有拒绝,接过炽肃真人带来的灵果咬了一口,充沛的灵气润泽了他干涸的识海,但也只是稍稍缓解干涸而已,不过片刻灵气丰沛的识海再次枯竭,刚刚积蓄的灵气消失殆尽。   舒墨吃完灵果,看着自己玉瓷般的手指喃喃道:“我也撑不了多久了。”   “老祖!”炽肃真人焦急出声:“只要找到五行至宝就能修补您的识海,弟子们一定回   会竭尽全力为您寻到的!”   “北海无根金,西洲瑶池木,百江忘川水,颖城业火,东融息壤。”舒墨一字一句念着,明明是童音却充满了疲惫:“我已在灵源大陆找了千年,仍旧一无所获。”   “时也命也。”比起炽肃真人的担忧,舒墨倒显得淡然了许多:“现在魔修和妖族才是当务之急,其他的不用多想。”   炽肃真人咬牙,低声应道:“是。”   陆拾遗许是累了,迷迷糊糊地等舒墨回来,最后竟趴在桌上睡了过去。舒墨难得叹了口气,轻松地将陆拾遗横抱了起来,虽然样子有些诡异,但他还是顺利把对方安放在了床上,盖上被子。   舒墨看着他的侧颜,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陈复要收他为徒时的样子,心里竟忍不住想余生收这么一个徒弟似乎也不错。   让他留在轩辕峰上给自己烧饭做菜,若是真到了道殒魂灭的那一天,就把轩辕峰和自己积攒的法宝都留给他。   舒墨胡思乱想了半天,刚刚入口的灵果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识海一阵天旋地转,他成功晕死在了陆拾遗身侧。   第二天一早,玉舟就回到了剑宗,只是陆拾遗和舒墨都还未醒来,炽肃真人也不敢自作主张地叫醒他们。最后无法,将玉舟停在了剑一真人湛卢峰上的剑道阁后深藏功与名,飘然离去。   陆拾遗迷迷糊糊地起身,结果就看到还沉在梦境中的舒墨,揉了揉眼睛后下床。本想找些吃的,结果转了一圈发现玉舟上的剑宗弟子全都不见了。   他慌乱地跑回房间里,晃醒了还在入睡的舒墨,焦急道:“人都不见了!”舒墨眨了眨眼,挑开窗户,一眼就望见了伫立在剑宗的轩辕峰和悬在峰上的剑气:“我们已经回到剑宗了。”   舒墨和陆拾遗下了玉舟,剑一真人似有所感已经侯在了玉舟外,看见舒墨正想行礼,却见对方已经躬身对自己道:“师父。”剑一真人的眼角抽了抽,强压下心中的惊恐,冷静回道:“快起来吧。”   陆拾遗虽然刚到修仙界,但也知道剑宗的威名,本以为掌管修仙界第一宗门的掌门人应当是实力超群不苟言笑的。可看他脸上虽然没有笑意,但看着他们的眼神却异常温和,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你便是拾遗吧。”剑一真人看向陆拾遗:“你们在镜菱城的遭遇我已经知晓了,这事你们不用担心。”随即又问道:“你是洛水门弟子?”   “不算。”这次舒墨替他回答了,陆拾遗见舒墨对自己师父时也是这幅冷淡的样子,连忙补充:“我从凡人界到修仙界后就一直住在洛水门的是非峰上,还没有拜入哪一位师父名下。”   剑一真人点头:“不知你可有意拜入我剑宗门下。”   陆拾遗一怔,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舒墨,舒墨垂眸,不经意道:“轩辕峰下没有弟子,师父你觉得如何?”剑一真人花了不少力气才把心里的讶异压下,老祖收徒他怎敢不应。   “自然……”剑一真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回过神来的陆拾遗打断:“我的资质不好,是最低等的杂灵根,以后走的也是厨修这条路。”陆拾遗挠了挠头,有些不知该怎么说。   剑一真人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实诚的孩子,平日里哪个资质平庸的修士若是被大宗门看上早就感恩戴德地跪下叫师父了,他虽没有明着拒绝,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小心看了一眼舒墨的表情,实在不能从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剑一真人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这事稍后再议,恰巧我那里准备了一些灵果,你们先去用一些吧。”   剑一真人也没让其他弟子带路,收起玉舟带着两人进入湛卢峰的主殿。   主殿上已经摆好了瓜果和用各式灵植灵兽烹饪的菜肴。   舒墨看了一眼实在没什么食欲,蕴含灵气的灵植灵兽有助于修行,只是太过珍贵以致大部分修仙者宁可选择丹药也不会选择用它们制作的佳肴。   剑宗财大气粗自然不会吝啬,只是为了保有食材中蕴含的灵气,修仙界的厨修们大多会选择一些简单的烹饪方法,这也导致了修仙界的食物味道寡淡,难以下咽。   “不合味口吗?”剑一真人见他兴致缺缺的样子忍不住露出苦瓜脸,陆拾遗知道舒墨的脾气,担心他的拒绝会让剑一真人不满,连忙道:“他吃惯了我做的,有厨房吗,我给他做吧。”剑一真人连忙点头,叫来弟子领陆拾遗去厨房。   厨房就在主殿边上,舒墨本想跟着来的,只是离开前看了欲言又止的剑一真人一眼后,还是选择留了下来。满眼的灵植灵兽,其中很多陆拾遗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句,这剑宗不愧是修仙界第一大宗门。   陆拾遗已经试着开始修炼,只是他资质太差,勉强能够引气入体,又因灵根驳杂修炼得格外吃力。不过好在他走的是厨修这一条路,本就是兴趣所在,虽然进步缓慢倒也不打击他的积极性。   陆拾遗将名贵的食材放在一边,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水平烹饪这些山珍海味也是糟蹋,还不如做些简单又美味的。   他想起陈复留下的玉简中有一道烤鱼的做法,和他所在世界的烤鱼做法类似,可以一试。   只是制作烤鱼需要烤鱼盘,他手头没有工具只能向带他来的剑宗弟子求助。   那弟子听陆拾遗描述了个大概,说道:“这简单,我让干将峰的师弟帮个忙,现做一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陆拾遗简直要给这个无所不能的修仙界跪下了。   用来做烤鱼的鱼要选用刺少肉薄的,这样腌制的时候才好入味,陆拾遗将厨房里的鱼挨个看了一遍,最后挑选了龙迷城最常见的遗鱼。   把鱼洗净后对半剖开,陆拾遗虽然力气不大,但他用的是巧劲,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把遗鱼对半剖开,没有切断。   又用刀在鱼背上划了几下,加入盐、生抽、料酒和葱姜片等腌制,腌制的调味品和香料他一半参照陈复留下来的玉简,另一半则靠自己多年的经验放置。   如果碰到一些修仙界没有的,还会根据陈复留下的玉简试着加入替代品。   腌制好鱼后,弟子已经带着做好的烤鱼盘从干将峰回到湛卢峰。   “师弟听说这鱼要边热边吃味道才好,就在底下装了一小撮灵火。”弟子说完,又给陆拾遗演示了一遍,只见他在烤鱼盘底放上一小块灵石后,灵火立刻开始燃起。   陆拾遗见状把遗鱼身上的水擦干,放在热油中煎得两面焦黄起锅备用。又在锅里倒了点煎鱼的油,放入切好的灵植稍稍翻炒后倒入酱料和清水焖一会儿。   最后起锅,在烤鱼盘上铺上各式灵植,再在灵植上铺上鱼肉,点上灵火。 第13章   烤鱼做的是蒜蓉口味,陆拾遗只加了一点辣椒调味,一道浓香四溢的烤鱼,几盘清爽可口的灵植灵果,饶是剑一真人也被香味勾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吃吧。”陆拾遗把灵石放在烤鱼盘底,灵火立刻燃了起来,他又把一碗灵米递给舒墨,服务周到地给对方夹了几口灵植。   舒墨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照顾,嫩白的鱼肉浸润了汤汁,浓郁的口感并没有喧宾夺主,鱼肉鲜嫩的滋味和汤汁完美融合,让舒墨动筷的速度不自觉地快了一些。   陆拾遗也饿了一天,但见舒墨不停夹菜的动作心里充满了满足感,一个厨子最大的骄傲大概就是自己的手艺被认可吧。   吃完碗里的灵米后,舒墨难得又添了一碗,看得一旁的剑一真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倒是陆拾遗见他们看着自己吃饭颇有些不好意思,本想开口邀请,但看着桌上被舒墨霸占的烤鱼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舒墨吃饱喝足后放下碗筷,不动声色地掏出袖中的白帕子擦了擦嘴,随后又态度自然地拿了一条递给陆拾遗。   “师父。”舒墨说完,剑一真人就有些诚惶诚恐地望向他,若不是陆拾遗满心都在琢磨烤鱼的味道上,只怕会以为舒墨才是剑一真人的师父。   “拾遗虽然不愿拜入剑宗门下,但如今修仙界局势不稳,不知他可否暂留在湛卢峰上。”舒墨话音未落,剑一真人神色木然地跟着舒墨传音入密的内容一字一句念道:“自然,淋畅园没有弟子入住,不如就让他暂住在那里?”   陆拾遗连忙起身道谢,只是看剑一真人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不自觉地有些退缩。拒绝拜入剑宗门下并不是他不识好歹,只是因为他已经以厨入道,剑宗功法于他无用。但这几日他也知道修仙界危机重重,若不是有舒墨陪着,只怕他早就尸骨无存了。   陆子期和陆淘虽然是他的同伴,但或许是沉星海上的经历,他们更多的时候都需要依靠自己,而不是像舒墨一样护着他,让他放下心神。   舒墨被安排在了淋畅园,舒墨没有陪着他一同去,而是与剑一真人留在主殿议事。   带舒墨去淋畅园的师兄姓丁名喻,为人恭谨认真,是剑一真人的亲传弟子也是舒墨的大师兄,更是剑宗下一任掌门的有力人选。许是受了剑一真人的影响,丁喻的性格与他的师父有七八成的相像,虽然对新冒出来的小师弟很是好奇,但也绝不多问。   “这就是淋畅园。”丁喻推开园门,入目的是一个种满了灵植灵果的小院,陆拾遗已经开始引气入体,很快就感受到了小院中充沛的灵气。   “园中有聚灵阵和迷踪阵。”丁喻解释道,把一块玉牌交给了陆拾遗:“宗门内的阵法大多是老祖布下的,非我剑宗门人需时刻带着玉牌,否则会受到阵法攻击。”陆拾遗收下玉牌道谢。   陆拾遗的房间就在舒墨的隔壁,此时舒墨还没有回来,他便拿出在镜园小秘境得到的玉简看了起来。   第一次看玉简中的内容时,他还没有引气入体,若不是舒墨当时在边上,只怕他早就被玉简中庞杂的知识耗尽了心力。   天生阴阳,一生万物。   刚触及厨道,陆拾遗不知道自己要进入的是怎样一个世界。身为一个厨子,他总以为自己只要做出美味的佳肴就好,直到玉简将修仙界各种食材的阴阳五行一一罗列,他才知道自己想的太过天真了。   贪多嚼不烂,玉简中总共有四部分内容,分别是食材、厨具、调味、烹饪。   陆拾遗今天看的就是食材,凡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无毒就没有不能入口的。他慢慢翻看着玉简中的内容,陈复虽然死得窝囊,但在厨艺上颇有建树。单就陆拾遗现在翻看的关于一级灵兽地内容就让他颇有所获。   遗鱼属火,肉质肥嫩鲜美,炙烤最为美味。这句话后又密密麻麻地罗列了数十种遗鱼的做法,只是每一种都以清淡为主,力图最大程度地保留鱼肉内蕴含的灵气。   陆拾遗又接连翻了两页,直到小院里响起了动静才把心思收回来,收好玉简起身下床。   “舒墨,你回来了?”陆拾遗奔向舒墨,在人生地不熟的剑宗本能地选择依靠对方,舒墨点头,从袖中拿出一颗滚圆的龙珠递给陆拾遗:“收着。”   龙珠的个头和龙鳞差不了多少,表面泛着温润的粉光,用一根红绳串着,舒墨见陆拾遗面露疑惑解释道:“杂灵根修炼缓慢,这颗龙珠可以助你引气入体。”随即又补充道:“可以将它和龙鳞放在一起。”陆拾遗点头,把龙鳞解下和龙珠串在一起重新挂回了脖子上。   “过几日,修仙界各派掌门长老就会齐聚剑宗,龙鳞和龙珠切不可离身。”舒墨叮嘱了几句,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虽然没有拜入剑宗,但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从明日起就同刚入门的弟子一起到铸剑台修炼听课。”说完又像是怕他不愿立刻补充道:“我陪你。”   陆拾遗自然满口应下,他才翻阅了几张玉简里的内容就开始感到有心无力,深知自己修为低微资质平庸,现在唯有勤能补拙了。   晚些时候,趁着院中灵气充沛,舒墨又开始催促陆拾遗引气入体。陆拾遗听话地坐在床上,努力感受着四面八方翻滚的灵气,而舒墨就坐在床边,双眼始终注视着对方,只是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拾遗这一坐竟就入了定,等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而昨晚一直坐在床边的舒墨早已失去了踪影。一夜未睡,他却没有感到丝毫困倦,陆拾遗起身舒展身体,心里还记得昨日与舒墨的约定。   “醒了?”陆拾遗刚舒展完身体,舒墨恰好推门进来,若不是他还带着一身的晨露,陆拾遗几乎要以为他是算好了时辰过来的。   陆拾遗洗漱好后就进了淋畅园里的小厨房,不知是不是剑一真人吩咐的,灶上正热着一小锅灵米熬成的白粥。   粥不知道熬了多久,已经十分软烂,除了白粥外还有几碟灵植做成的小菜。陆拾遗尝了一口,白粥清淡没有什么滋味,舒墨怕是不会喜欢的。   厨房里的东西不多,除了还在煮着的粥和几碟小菜就只有一小块颜色新鲜的瘦肉。   “这是什么肉?”陆拾遗还在努力学习,实在无法看出这块瘦肉究竟是在什么灵兽身上割下的。   “霜甸兽。”舒墨答道,霜甸兽是高阶灵兽,肉质鲜嫩,味道口感都很像猪肉,只是价值与猪肉相比却是天差地别:“霜甸兽是天生的火灵根,无论是煎炒炖炸味道都十分鲜美。”   陆拾遗不知道眼前的霜甸兽是高阶灵兽,听得虽然一知半解,但只要知道了霜甸兽是火灵根的灵兽,接下来的做法就简单了。   切下一块霜甸兽的瘦肉后将它剁成肉泥,又加了些许的盐、酱油和料酒调味,搅拌均匀后倒入还在灶台上炖着的白粥里搅散。原本没滋美没味的白粥混合着霜甸兽肉本身的鲜美和调味后的咸鲜,又是另一番风味。   霜甸兽毕竟是高阶灵兽,蕴含的灵气不是还未筑基的陆拾遗能够吸收的,他只用了一小碗就放下了筷子,剩下的则都进了舒墨的肚子里。   两人吃完早饭就离开了淋畅园,御剑到了剑宗的铸剑台。   铸剑台就建在轩辕峰下,仰头就能看到悬在峰上的剑气,感受楚殊墨留下的剑气威压。尽管剑宗老祖已经收敛了威压,但还是让初入铸剑台的弟子们两股战战。   刚入门的弟子只能在铸剑台外围修炼,等修为高深后才能逐渐向中心的轩辕峰靠近,而如今能无恙站在轩辕峰下的只有剑宗掌门及各位长老。   陆拾遗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像横越沧海浩渺无垠,跨越千年万年,经历过沧海桑田最终出现在你的眼前。而自己渺小得如同沧海一粟,只能仰视这高不可攀的苍穹。   甫一入轩辕峰就能有所感悟而迅速入定,舒墨注视着陆拾遗紧闭的双眼,修炼除了资质最看重的就是心性,陆拾遗或许资质平庸但心性绝对是顶尖。   旁人修仙或为长生或为权势,唯有他固执得近乎偏执,不愿修仙是为厨艺,步入仙道也是为了厨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荼海小可爱的营养液(/ω\)   想吃烤鱼(? ̄? ??  ̄??)麻麻之前做了皮蛋瘦肉粥,可惜没赶上。 第14章   这一入定就是三天三夜,舒墨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剑一真人忙于妖兽之事无暇顾及,只能让弟子照着陆拾遗之前做的,每日给舒墨送新鲜的烤鱼。   只是同样的食材同样的手法,舒墨却总觉得做的不如陆拾遗美味,尝了一口后就不愿再动筷。剑一真人听弟子回禀后也是无奈,但也只能由他去了,只在心里盼望着陆拾遗快些醒来。   陆拾遗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满了灵气,体内堆积的杂质则尽数排出了体外,他从没觉得身体如此轻松过。   之前因为资质的缘故,在他引气入体时并不明显,可现在的他就像刚在泥潭里打了个滚,皮肤上除了黑泥污渍外还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陆拾遗睁开眼,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一身的狼狈,所幸他入定时收获颇丰,即使回到淋畅园也不用遗憾。   修炼在于一个稳字,舒墨本想让陆拾遗去铸剑台听课,没想到他一感受到剑气威压就入了定,如今筑基的时机未到,舒墨便只让他暂且呆在淋畅园中。   暂时不用急于修炼的陆拾遗又闲了下来,整日除了琢磨菜谱就是无所事事地发呆。舒墨见状给他找了几本修仙界的话本,其中有一本正是他曾看过的山海。   只是比起之前那本,舒墨拿来的这本有九成新,陆拾遗也终于知道这本书的全名原来叫做《山海图志》。   “舒墨,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忘川水吗?”旁人看山海图志会想着这世上是否真有书中所描绘的灵兽,若是有,抓一只来当坐骑岂不是很威风。陆拾遗关注的则是,这灵兽哪个部位最好吃,是适合清蒸还是炖煮。   “不知道。”舒墨回答,他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来到修仙界,要找的就是这些传说中的天材地宝。可现在,连他自己也迷茫了,只能在陆拾遗疑惑时潦草地回答一个不知道。   陆拾遗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翻过了忘川水的那一页继续看了下去。   接下来的两天许是为了商议镜园小秘境之事,舒墨变得异常繁忙起来。而陆拾遗则呆在淋畅园中,突然某一天身体里储藏的灵气似乎到达了某个极限,他毫无征兆地开始筑基了。   淋畅园上翻滚着劫云,有弟子好奇地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但见是筑基的劫云后就没了兴趣。能留在剑宗的都是天之骄子,筑基于他们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寻常,实在不用过多关心。   湛卢峰的主殿内,舒墨兀得站了起来,站在他身旁的剑一真人和浩然真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了他。   “我去去便回。”舒墨没有解释太多,几个闪身化为一道剑光返回了淋畅园中,浩然真人不解:“老祖为何来去匆匆?”   莫邪峰长老浅碧真人掐指算了算,温柔道:“淋畅园内有小辈筑基,应当就是老祖带回的那个孩子。”   “是那个以厨入道的厨修?”承影峰穆尘真人好奇问道:“明明是最低等的杂灵根,却能在这短短时间内筑基,想来他的心性必定十分出众。”穆尘真人边说边啧啧称奇:“可老祖如此在意,为何不将他收归门下?”剑一真人眼观鼻鼻观心,高深莫测地注视着老祖离开的方向,他总不能告诉师弟老祖早就提了,只是被对方拒绝了罢了。   而此时,还在淋畅园中,从未渡过劫的陆拾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这只是寻常的变天。   直到酝酿许久的劫云劈下了第一道天雷。   轰鸣般的雷声震得陆拾遗双耳嗡嗡作响。淋畅园内虽有防御阵法,但宗门为了锻炼弟子,阵法可以抵御敌人进攻却无法抵御雷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陆拾遗眼睁睁看着碗口粗的雷电劈开了屋顶,眼看就要落在自己身上。   四周灵气像是被召唤般纷纷聚集,察觉到危险后他的身体立刻做出了反应,用灵气撑起了一道防护罩,第一道天雷顺势落下与防护罩撞在一起,激起了一阵烟尘。   舒墨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犹豫了一瞬后停住了脚步,站在不远处看着对方迎击第二道天雷。   防护罩在天雷的冲撞下四分五裂,好在天雷也很快耗尽了能量,消散在半空中,但陆拾遗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还要再撑过两道雷劫才能顺利筑基。   第二道第三道天雷很快就落了下来。   舒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双眼却死死盯着陆拾遗所在的位置,直到三道雷劫全部结束,雷云散去才走近扶起陆拾遗。   陆拾遗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印子,看起来很是狼狈。但他的双眼却像洗过的碧空,异常明亮地注视着舒墨。   “我筑基了。”陆拾遗露出一个笑来,舒墨一愣,嘴角忍不住扯动了两下想要回应对方的笑容,但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陆拾遗没有发现他的尝试,思绪还沉浸在筑基成功的喜悦中,甚至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玉简,查看接下来的内容。舒墨阻止了他想立刻修炼的冲动,只让他继续稳固根基,不用急于提升境界。   “恭喜道友筑基。”一道突兀的声音拉回了陆拾遗的思绪,只见一名穿着剑宗弟子服的年轻人双手奉上乾坤袋:“这是掌门命我带来的贺礼。”陆拾遗一怔,道谢后收下了乾坤袋。   剑一真人做事极有分寸,准备的都是筑基修为能够用到的丹药和法宝,不会让他因乾坤袋中的东西太过珍贵而为难。   等那弟子离开后,舒墨才继续开口道:“明日各派掌门就会陆续抵达剑宗,届时各派会派人在铸剑台讲道,进行宗门小比,你也去试试。”陆拾遗有些为难,要让他做菜还行,让他拿着法宝与人比武怕是不行。   “我见过的厨修不少,有人做出的菜肴香气带毒,能惑人心智,有人做出的菜肴蕴含灵气,能提升修为,端看你如何抉择。”陆拾遗眨了眨眼,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简而言之厨修就是陆拾遗前世游戏中的辅助,放毒还是加血,全看他把技能点加在哪里。   但舒墨的话也算是给他开拓了新思路,颠覆了陆拾遗对厨修的刻板印象。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数百年前灵源大陆上的厨修比现在还要稀少,全因剑宗为其老祖搜罗天下美食和厨修,以厨入道的修仙者才越来越多。   第二日,向来沉寂的剑宗突然热闹了起来。陆拾遗偶尔抬头就能看见天边一闪而过的霞光,不知又是哪位剑宗弟子前去迎客。   等到午时,陆拾遗和舒墨用过饭后便有剑宗弟子邀两人前去铸剑台。   这是陆拾遗第二次来到铸剑台,与上次相比,悬在轩辕峰上的剑气威压稍稍收敛了一些。剑宗掌门首徒丁喻御剑立在半空,抱拳道:“从今日起,铸剑台会开讲三日,不限宗门皆可旁听。三日后,会在铸剑台上进行宗门小比,各宗门皆可报名。”   “前辈,晚辈是一名散修,并无宗门,不知可否参加?”一名散修壮着胆子问道。   丁喻点头回答:“自然,有散修盟信物的散修也可参加,只是成绩会归入散修盟。”丁喻回答完散修的问题后又朗声道:“此次小比,只要分神期以下修为皆可参加,规矩很简单,大境界相同的修士互相比试,除不可使用暗器不能伤人性命,其他皆无限制。”丁喻一顿继续道:“此次小比胜者,可入轩辕峰。”   丁喻话音刚落,众修士无不哗然。要知道剑宗老祖楚殊墨已经有百年未现身修仙界。传闻他已经是大乘期大圆满的境界,只差一步便可白日飞升,是修仙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连魔尊妖皇都要忌惮三分,只要他肯纡尊降贵指点几句,便能受益无穷修为一日千里。   陆拾遗见周围的人都在议论,忍不住拉了拉舒墨的衣袖,小声道:“剑宗老祖是不是很厉害?”   舒墨思考了片刻,认真答道:“也不十分厉害,他的寿元只剩百年了。”   “我听闻剑宗开宗立派时他便在了,那他究竟活了多少岁?”虽然早就知道修仙者寿命绵长,但说到这修仙界第一人时,陆拾遗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好奇。   陆拾遗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得到答案,忍不住转头看了舒墨一眼,只见他的视线停留在了轩辕峰上,片刻后轻轻道:“也不过千年,只是在此之前他已经在轩辕峰上住了五百年。”陆拾遗张了张嘴,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剑宗是七大宗门中最晚开立的,初时只是因为龙迷城灵气充沛利于修炼,剑修们才聚集在这附近的山峰上。后因不堪忍受魔修与妖修侵扰,便开宗立派成立了剑宗,而老……祖是因其与剑宗掌门的约定才留在轩辕峰的。”   “开始了。”不等他反应,舒墨又低声道,陆拾遗咽下刚刚的惊讶,将目光转向铸剑台,这才发现站在铸剑台上的竟还是个老熟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吃货老祖对修仙界美食发展的贡献。   十一:老祖的年纪应该很大了吧。   老祖:……嗯。   十一:肯定是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还要每日忧国忧民的和蔼老人家。   老祖:白发苍苍…白发苍苍…白发苍苍…老人家…老人家…老人家…(无限循环中) 第15章   付瑾骆轻扇着他的本命法宝晴雨扇,风度翩翩的模样几乎让人忘记了他被魔修打败后的狼狈。他向铸剑台上的修士们拱了拱手,脸上还带着几分属于元婴修士的倨傲。   虽然败在了玉魇尊者手下,但他毕竟也是元婴修士,实力不俗。陆拾遗一字一句认真听着,只觉得所获颇丰,只可惜他修为低微,还无法参透全部。   最后,付瑾骆又给众修士演示了晴雨扇的功法。玉做的扇骨,绸做的扇面,在他的挥舞下仿佛夹杂着雷霆万钧之力,直叫修为低微的修士连连后退,真真应了那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陆拾遗倒不觉得害怕,定定站在原地等付瑾骆收手,心里则在计较扇中夹带的雷电威力与劫云相比又如何。   在他之后,铸剑台上就再没有元婴修士讲道,大多都在演示完功法后就离开了,与其说是为了给低阶修士讲课,倒不如说是为了各自宗门的名声。   陆拾遗看着铸剑台上的各式法宝,思绪忍不住飞远,金丹后修士便会炼制本命法宝,温养在识海中。他虽才筑基,但若是要走厨修这条路,必须从现在开始收集炼制法宝的材料。   可现在最让他为难的不是需要什么样的材料,而是他究竟要炼制怎样的本命法宝,他可不想在召唤本命法宝时召唤出锅铲和菜刀。   总的来说,陆拾遗还是个爱惜面子的人。   在铸剑台上讲道的修士修为资质参差不齐,讲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炼丹、符箓、阵法……凡是与修炼有关的均有涉及。陆拾遗听的越多越觉得可惜,很多是他有心想学却暂时学不成的,无奈之下只能拿出玉简像前世做笔记似的把自认为有用的部分记了下来。   小辈们聚在铸剑台,各派掌门也没有闲着,正聚在剑宗的议事厅里商议洛水城魔修和镜园小秘境妖兽之事。剑一真人坐在主位,两侧则分别坐着七大宗门的掌门,因着他的修为,倒无人对这样的安排有异议。   除他们外,底下还坐满了其他门派的掌门,洛水门本只是依附于七御门的小门派,若不是洛水集的那场变故,只怕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的。   “三界已经相安无事了近千年,近来却频频动作,不知各位道友可知是何缘由?”逍遥庄的掌门幕迦真人出声道。   剑一真人老神在在地喝了口灵茶,完全不在意对方喧宾夺主,率先发声。逍遥庄在剑宗开山立派前就一直是修仙界的第一大宗门,若不是三界动荡,宗门里那位大乘期的老祖说不定早已白日飞升,而不是在极北之地以身殉道。   也因此,历任逍遥庄掌门最大的愿望便是夺回修仙界第一大宗门的称谓。   “阿弥陀佛。”梵音寺住持源安念了声佛号:“不知老祖可有什么吩咐?”话音刚落,众人便齐齐将目光移到了剑一真人身上。   剑一真人放下手上的茶盏,神色冷淡地理了理衣袖,若不是老祖镇压,修仙界哪能如此安然地度过千年,可如今这些人不但不感恩,还将老祖的庇佑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们在这猜来猜去有什么用。“七御门掌门夏罗真人见剑一真人迟迟没有回答,皱眉道:“照我说还不如抓一个魔修或是妖族问清楚。”   众人闻言一滞,神农谷的天南真人扬眉,意有所指道:“老祖在浮屠山和沧浪谷都设下了阵法,这魔修妖族哪是这么好抓的。”天南真人这话的意图太过明显,但凡修仙界的修士都知道浮屠山和沧浪谷有老祖布下的阵法,魔修和妖族绝不可能跨过半步。   可如今魔修和妖族都出现在了修仙界,无论是阵法失效还是老祖有意放过都让众修士忍不住心生惶恐。   “早在收到炽肃传信时我便已修书一封,与请柬一同寄给了涟姒真人。”   涟姒真人半张脸藏在面纱后,垂首安静坐在一旁,直到剑一真人开口才抬起头,露出了一双泛蓝的双眼,轻柔道:“收到剑宗传信后,我疑心魔修和妖族的异动,卜了一卦。”   “卦象上说了什么?”夏罗真人急道,涟姒真人看了他一眼:“这卦象我还未告知剑一真人。”剑一真人点头,算是回应了对方。   “只有四个字。”涟姒真人缓缓道:“大厦将倾。”   “独木难支。”剑一真人开口接道,心中却思绪万千。这大厦究竟指的是谁?是老祖还是修仙界,抑或是整个灵源大陆。   “就这四个字,没头没脑的究竟指的是什么?当初在洛水集就不该放那玉魇尊者离开!”夏罗真人是个急脾气,也没细想便将心里的抱怨说了出来。   老祖在剑宗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无论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不允许随意诋毁。正待剑一真人准备拍案而起,只听轩辕峰上传来一声剑鸣,是利刃出鞘之音。   “老祖。”剑一真人被剑气威压压得动弹不得,议事厅内的掌门们也比他好不了多少。这些修士只敢在背后猜疑,面对楚殊墨时却是丝毫不敢造次的。   “你们对我怨念颇深?”长发曳地,眉间一点红痕,百年未出现在人前的楚殊墨带着一身寒霜出现在了议事厅内。   刚刚出言不逊的几名掌门纷纷变了脸色,与众人齐声道:“不敢。”楚殊墨也没有真与他们计较的打算,只是径自对涟姒真人道:“为何不将卦象说完?”   涟姒真人猛得抬头,撞上了楚殊墨的双眼,随即立刻调转视线,片刻后将眼中的复杂隐去,艰涩道:“修仙界还能保有百年太平。”得到大厦将倾的卦象后,她便怀着隐秘的心思给楚殊墨卜了一卦,卦象没有多言,只留下了“百年太平”四个字。   百年,对凡人而言是一生,对修士而言却只是一瞬。   “就算大厦将倾又如何?”楚殊墨如墨的双瞳扫过众人,言语慵懒不带丝毫急切:“千年前,你们的先人能在魔尊妖皇手上护住修仙界,千年后你们必然也可以。”   “更何况修仙界还有百年太平,难道这百年还不够让你们想出对策?”他的出现好像就是为了安抚众人,不管过后这些修士们心中如何猜测,起码现在楚殊墨仍旧是他们的定心丸,是魔尊妖皇无法逾越的鸿沟。   “老祖!”正待楚殊墨准备离去时,幕迦真人突然出声道:“您是否曾带走一位洛水门弟子?”楚殊墨蓦得将视线停在对方脸上,幕迦真人忍不住瑟缩了下,低头避开。   他们会好奇楚殊墨并不奇怪,但看对方的样子应该不止是好奇而已,心思灵活的人结合他让小比胜者进入轩辕峰的消息,里面可做的文章就多了。   “一个弟子而已,若是老祖看上也是他的福气。”夏罗真人是修仙界出了名的脾气急躁性子直,在旁人看来内有乾坤的事情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洛水门掌门急急起身解释:“陆十一未拜门下哪位弟子为师,尚算不上洛水门弟子。”洛水门是七御门的附属门派,自然不能逆了夏罗真人的面子。   楚殊墨似乎有些精力不济,不想再继续应付:“他对我有恩。”众人似乎察觉出了他话语中的不耐,闭口不敢再言:“近日我会加固阵法,修仙界修士不得靠近浮屠山和沧浪谷百里。”说完便拂袖离去,化作霞光回到了轩辕峰上。   等霞光彻底消失,剑一真人才直起身子,视线从众人脸上掠过:“各位有心思想其他的,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培养门下弟子,才能让宗门不至于在百年后沦陷。”幕迦真人脸色微变,自他接任逍遥庄掌门后就一直被剑宗压着,想要夺回修仙界第一门派的心在遇到与剑宗相关的事时自然会忍不住草木皆兵。   留在铸剑台的小辈们还没有察觉这场变故,而各派掌门们已经有志一同地准备将此事隐瞒了下来,避免再引发不必要的骚乱。   等早上的道讲完了,还有修士留在铸剑台不愿离开,特别是那些不远万里赶来的剑修们,几乎是怀着朝圣的心情仰视着轩辕峰。   或许是奖品太过诱人,这场小比比起往常更加硝烟弥漫。   等到了第三日,铸剑台上的景象已经不能用热闹来形容了。修仙界的修士听闻了小比胜者可以入轩辕峰的传闻,不计代价地从四面八方赶来,若不是剑一真人早有准备,只怕这山门都要被挤垮了。   但铸剑台上的修仙者们已经无暇他顾,因为第三日,一直独居于轩辕之巅的老祖亲自来到了铸剑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重点…就是掌门开会(/ω\)   星期六有考试,更新会放存稿箱_(:з」∠)_留言可能无法及时回复,但是都会看哒。 第16章   剑宗老祖楚殊墨是修仙界传说中的人物,除了七大宗门的掌门和长老们,修仙界中见过他真容还未殒落的修士用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可这次他不但在各派掌门齐聚的议事厅出现,甚至还站在了铸剑台上。   剑一真人心中也是啧啧称奇,没想到老祖竟亲自来到了铸剑台,陆拾遗仰头,恍惚间只看见了一团白色的人影。   原本有些敷衍的修士一扫之前的随意,恨不得将自己在修炼上的感悟一一道出,只盼老祖能纡尊降贵看他一眼,若是看中自己的资质悟性进而收归门下自然是更好了。   可惜老祖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只是静静俯视众修士,眼神像极了极北之地万年不化的坚冰。待到日暮时分,老祖才飘然离去,让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剑一真人递给丁喻一个眼神,他点头后将手中的玉简抛出,带着金光的名字从玉简中跃出浮在半空中,丁喻随后高声对众人道:“凡参加小比的修士在领取参赛的令牌后,姓名都会出现在玉简中。小比之后,胜者的姓名会被留下,而败者则被抹去,最后一日留下的便是小比的最终胜者,可入轩辕峰。”   这样一场盛宴,整个修仙界也只有剑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   陆拾遗双手从剑宗弟子手中接过令牌,道了声谢后将它装入乾坤袋中。   等回到淋畅园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明日就要参加小比,不要说趁手的武器了,除了引气入体,他连最简单的功法都还没有开始学习。   陆拾遗一时没有头绪,便静坐在床上开始引气入体,让纷乱的思绪平静片刻。舒墨见状随手在淋畅园外布下阵法,正好将来请示小比之事的剑一真人拦在了门外。   许是在想本命法宝的事情,开始修炼后陆拾遗的思绪就渐渐飘远,最终定格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淡绿色的纱质窗帘在微风的吹动下卷起,遮住了他的视线,不同于孤儿院的喧闹,这里静得可怕。算上他来到灵源大陆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的时间,陆拾遗还是立刻会想起自己所遭遇的一切。   他的脸色煞白,直到另一边的电视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才像受惊了一般的转过头去。   而远在淋畅园的舒墨也微微变了脸色,没想到只是寻常的引气入体,陆拾遗竟把自己困在了心魔中。   “近日……江同市……入室抢劫……”电视的声音还在继续,陆拾遗只是恍惚地注视着前方,麻木地听着:“刺死厨房里的女主人后又杀了下班回来的男主人……独子幸存……”   陆拾遗只觉得右手一沉,茫然地低头,一眼就看见了握在自己手中的刀柄,那是他妈妈用得最顺手的一把陶瓷刀,他甚至能从雪白的刀刃上看清自己的模样。   他像木桩一样站在原地,不敢前进更不敢后退。   淋畅园中,舒墨突然上前握住陆拾遗的右手,就在刚刚他已经有了入魔的征兆。聚集的黑色灵气在舒墨手下四分五裂,最终消散,而陆拾遗的身体却突然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舒墨没有多想,上前抱住了陆拾遗,冰冷的身躯让对方的身体瑟缩了下,但却又本能地平静了下来。   舒墨轻碰他发烫的额头,一缕神识从识海跃出,侵入了陆拾遗的识海中。   他的识海一片混沌,浅川丘壑在风雨中飘摇,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窥探。舒墨没有搜寻太久就看见了立在陆拾遗识海中的亮光,他上前撕扯开已经昏黄的光膜,一脚踏了进去。   奇怪的装饰,奇怪的衣着,还有一个团成一团缩在角落里的奇怪孩子。   尽管心中满是疑惑,但舒墨已经来不及细想,他上前拉起那个蹲着的孩子,残留着婴儿肥的脸与现在的陆拾遗有□□分相似,只是脸上挂满了泪痕,看起来异常可怜。   所有人都以为陆拾遗忘记了,就连他自己也以为。如果不是年幼的他因为顽皮躲在床底下睡死过去,只怕他也会成为电视上播报的那个死者。   对父母记忆的淡薄以致于他从有记忆开始就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孤儿,而身边知道内情的大人们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   雪白的刀刃曾是他最畏惧的东西,那是刻在身体里的一种本能,直到他逐渐长大逐渐成熟才不再畏惧,而是单纯地将留给他最糟糕记忆的刀具当作一种简单的工具。   父母留给陆拾遗的东西并不算不太多,但留存在基因里的爱好却完美地遗传给了他。   陆拾遗的资质平庸,但胜在性格通透豁达,简单来说就是极易满足,这样的人不会害怕也不会贪求,有时心智坚定地连舒墨都会惊讶。   所以当手中的利刃成为囚困他一生的阴影或是救赎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错的从来都是人,而他手中的利刃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工具而已。   它可以成为杀人的利刃也能成为救人的工具,端看拥有者如何使用而已。   陆拾遗看着温和,有时却又固执得吓人,所以他拼尽全力也要开一家餐馆,即使死后来到修仙界,这个目标也从未改变。   “我要去看看。”陆拾遗喃喃道,舒墨点头握住了他还在发颤的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陆拾遗噩梦的根源。   厨房不大,窗明几净,所有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可以看出主人对它的爱惜。没有记忆中的一片血红也没有倒伏在地无声的尸体。   这里留给陆拾遗的只有最初的印象,温馨和美好。   “我好了。我们离开这里吧。”陆拾遗低声道,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最终却没有滚落。   “嗯。”舒墨点头,犹豫片刻后松开了对方的手,衣袖在陆拾遗眼前扫过,见对方闭上眼仿佛安睡过去才转身离开了对方的识海。   舒墨睁开双眼时,陆拾遗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嘴角还挂着笑,仿佛坠入了香甜的梦里。   “天道之外,一线生机。”舒墨的眸色渐深,他初入修仙界时,便有精通卜卦的前辈替他卜过一卦。   他资质出众万中无一,无需特意修炼,每日只是呼吸就能增长修为。或许就是这样他才遭到了天道的妒恨,羸弱的识海无法承受每日增长的灵气,最终崩塌。   而传说中的天材地宝自然能修补他的识海,但这也仅是望梅止渴而已。   一个寿数连他零头都没到的孩子,让他仅凭一句语焉不详的一线生机就断送了对方的前程。若是以前的他或许会狠下心来,可是现在却做不到了。   “天道,你可真是算无遗漏。”舒墨冷哼一声,只听淋畅园外天雷滚滚:“你早知自己无法掌控拾遗的命运便将他送到我面前来。二者去其一,你这算盘打得不错,可我偏偏不会让你如愿。”   雷声惊醒了除陆拾遗外的修仙者,天道毫无征兆的怒火让众人无法安眠,只有舒墨神色自若,毫不在意自己刚刚激怒了天道。   陆拾遗这一晚睡得格外舒服,梦里他似乎经历了什么好事情,醒来时只觉得整个心被填得满满的,扫去了所有阴霾。   “舒墨!舒墨!”一觉醒来的陆拾遗急急跑到舒墨的房间,敲开了他的房门,兴奋道:“我在识海中看到了一把刀!那是不是我的本命法宝?”   “嗯。”舒墨看他开心的模样忍不住点头,随即详细道:“这只是本命法宝的雏形,还需经过锻造和温养,你才能真正使用法宝,与它心意相通。”   陆拾遗还不知道自己被抹去了记忆,只觉得心情格外愉悦,疑惑问道:“那你的法宝又是什么?”   舒墨闻言闭上双眼,陆拾遗被他眉间白光刺得眯起双眼,只见对方手指在虚空一握,白光从他眉心突然闪现的红痕中跃出。   这光很快就散去了,而舒墨的手中也只剩下一把出鞘的长剑。   朴拙的外表没有任何装饰,只能从剑刃间流转的光华中得知,这是一把足以劈开山河的利刃。   “这就是我的本命法宝,寒璃剑。”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可爱的存稿箱_(:з」∠)_ 第17章   舒墨握剑的手一震,只见寒璃剑周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起了一层白霜,扑面而来的寒意让陆拾遗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方的不适,舒墨反手收回寒璃剑,弥漫在四周的寒气随着寒璃剑重新没入舒墨的眉间。   陆拾遗打了个寒战,眼中满是惊奇,对自己的本命法宝也多了丝期待。只可惜不等他弄明白法宝的用法,小比便开始了。   陆拾遗是最低阶的筑基修士,按照天地玄黄的划分,分到的那块木牌上写了一个“黄”字。   此次参加小比的修仙者人数是历年之最,有近万人,说是小比其实早已经超过了小比的规模。为此剑宗特意祭出了某位殒落长老的法宝,为小比开辟出了一个独立的世界。   法宝可容纳数千人同时比试,若是旁人想看战况如何,只需凝神进入悬在铸剑台上的玉简中,选中自己想看的修士即可。   “等等。”舒墨突然拉住陆拾遗,将一个雕刻着奇特纹路的金色镯子扣在了他的手上:“一切小心,若是遇到危险就捏碎令牌。”   “放心吧。”陆拾遗点头回道。剑宗的令牌上都刻了阵法,只要捏碎令牌就会被传送出法宝,这也是怕有修士不听劝阻,伤及无辜所想出来的办法。   陆拾遗屏息凝神,手中的令牌逐渐变得烫手,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身边的场景就开始调转,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进入了法宝中。   一方小天地中,除了陆拾遗外还有个陌生的年轻人。   二十出头的年纪,在见到陆拾遗时表情有一瞬间的迟疑,片刻后有礼道:“在下散修盟薛华之,已是筑基大圆满期的修为。”对方自报家门,陆拾遗也只能文邹邹地行礼回道:“我叫陆拾遗,是筑基初阶的修为。”   薛华之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心中忍不住计较,猜测对方可能出自大宗门,否则也不会如此年幼就成功筑基。随即转念一想,就算对方来自大宗门,可自己的修为比他高上了两阶,过的又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还怕他一个安稳呆在宗门的小辈不成?   但事实上,陆拾遗只是有些为难,他能参加小比是舒墨向剑一真人求来的,他既不是洛水门弟子也不是剑宗弟子,就连散修盟下也算不上。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只等开始比试的乐音响起。   古琴悠远曼妙的乐声刚刚停下,薛华之用灵气凝成细针,不等陆拾遗反应就向他攻去。陆拾遗始终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对方甫一动手就在周身凝聚一层薄薄的灵气,并不打算与他硬碰硬。   这是舒墨教给陆拾遗的第一招,打不过就跑。   陆拾遗的修为比对方差两阶,附着的灵气只能阻挡细针片刻,最终还是让几根漏网之鱼刺在了自己胳膊上。   好在修士的身体经过淬炼,陆拾遗在对方攻击的间隙拔掉细针,忍下了刺入骨髓的疼痛。   薛华之本来打着趁其不备一举拿下的算盘,没想到竟被对方有条不紊地避了过去。刚才的细针已经耗损了他不少的灵气,接下来他要更谨慎一些。   陆拾遗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手段,他撤去周身的灵气,只附着了些许在双眼和双腿上,每一次都在细针堪堪伤到自己的时候狼狈躲开。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消磨了大半个时辰。   薛华之的表情不显,但双眼已经出现了些许的急切,攻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陆拾遗的样子也不太好,他耗损了不少的灵气,又躲得极为狼狈,只能气喘吁吁地抓着不能动的右臂,屏息等待对方的下一次攻击。   陆拾遗知道自己已经到达了极限,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就在对方发动攻击的间隙他完全放弃了防御,连附着在双眼和双腿上的灵气也尽数收回,义无反顾地朝对方所在的位置奔去。   同样疲惫的薛华之精神一振,双眼死死盯着向自己奔来的陆拾遗,同时双手也没闲着,快速结印凝成细针,只等对方再近一些便给他最后一击。   薛华之双手一震,正准备撒出细针,扬起的手却僵在了半空中,他的双眼忍不住向下一瞥,只见一把灰扑扑的利刃正对着自己喉间。   “我认输。”薛华之脸色难看道,陆拾遗收回法宝,一把抹去额间的汗水。   这把看起来灰扑扑的小刀是他第一次用灵气凝成的本命法宝,既不像薛华之的细针锐意十足,也不像舒墨的寒璃剑锋芒毕现,但就算这样也是他用得最趁手的东西。   收回自己的本命法宝后,陆拾遗的心情还有些复杂,虽然比寻常的菜刀要窄小许多,但还是改变不了它身为菜刀的本质。   到最后,他的本命法宝还是一把菜刀。   “承让。”胜负已分,两人被一同传送出了法宝,再次站在了铸剑台上。   “舒墨。”陆拾遗忍不住对舒墨笑了笑,却发现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直到片刻后才恢复如常,上前将一个白玉瓶塞到他手里,最后又忍不住开口:“量力而为,切莫逞能。”这语气这神情,若不是两人看着年岁相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教训自家不听话的小辈。   在法宝中时还不觉得,等出了法宝陆拾遗立刻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疼痛从那细密的伤口处传来。舒墨看他被疼得双眼含泪但就是憋着不说的模样也很是无奈,叹了口气后拉着他回淋畅园上药。   修仙是逆天而行,哪个修仙者不曾满身是伤命悬一线,就连备受宠爱,法宝傍身的都可能殒落,更不要说陆拾遗这个刚刚筑基的孩子了。   可舒墨心里知道是一回事,看到陆拾遗的伤口后又是另一回事。许是对方年幼,许是一路走来的默契,舒墨心里竟升起了一股养孩子的微妙心情,也总算能体会到剑一真人为门下弟子抓耳挠腮,头发逐渐消失的悲壮感。   如果只是寻常的细针,陆拾遗的皮肤只会泛红疼痛,可灵气凝成的细针却在入体后阻塞自身的灵气,这也正是陆拾遗的右臂没有知觉的原因。   直到抹上药膏又吃下灵药,陆拾遗的手臂才恢复了过来。   陆拾遗恢复后本想起身准备晚饭,却被对方强硬地按回了椅子上。剑一真人很快命门下弟子送来了菜肴和灵果。舒墨把菜肴推到了陆拾遗的面前,自己则拿着灵果一边啃一边看着陆拾遗吃着桌上的菜肴。   在陆拾遗的眼里,啃灵果的舒墨简直成了小可怜,也因此心中的歉疚越发深了。   睡了一觉醒来的陆拾遗又恢复了之前活蹦乱跳的样子,就连昨天枯竭的灵气也恢复如初,能够继续参加今日的小比。   “量力而为,切莫逞能。”铸剑台上,舒墨忍不住再次开口提醒,陆拾遗挥挥手表示自己已经记在心里了。   这一次他的运气不错,对手同样是筑基初阶的修为,只是看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性子又有些活泼外向,比试前不仅自报了家门,竟还与陆拾遗抱怨了起来。   “父亲硬是要我参加小比,他也不看看剑宗老祖岂是这么好见的。”陆拾遗这次的对手叫作郑逸,他的父亲资质和实力在修仙界只是中下,他的爷爷却十分厉害,是一名刚迈入分神期修为的修士。   郑逸的实力不错,是天生的双灵根修士,所以在得知独子无能后,他那位分神期的爷爷就将所有的期待转嫁到了他的身上。只是他生性散漫心志不坚,比陆拾遗早了两年筑基却还是初阶的修为。   陆拾遗听对方念叨了一堆,听得头昏脑胀差点以为这就是他的战术时,才发现郑逸真的是怠于修炼,竟然在被他祭出的小刀割破了些许皮肉后就捂着伤口开始放声大哭。   “我…嗝…我认输!”哭得太凶,郑逸甚至还打了两个嗝。   陆拾遗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对方才好,好在他认输后两人就相继被传送出了法宝。   陆拾遗赢了小比正准备和舒墨回淋畅园好好庆祝一番,不想郑逸竟在铸剑台上看到了他们,抹了鼻子就追了过来。   “道……友……”郑逸迈着小短腿追了上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年岁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旧是萌萌的存稿君 第18章   看郑逸可怜巴巴的样子,陆拾遗只能停下脚步,转身回礼道:“郑道友。”   “师弟,我就是败在这位陆道友手下。”许是被照顾得太好,郑悦的脸颊肉呼呼的,眼睛圆又亮像极了十五的满月,许是怕自家师弟不信,他再次开口:“陆道友十分厉害!真的!”一旁的陆拾遗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他们,只能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郑逸的师弟没有理会自家师兄犯蠢,上前有礼道:“在下萧长衍,是郑逸的师弟,拜入含光宗门下。”陆拾遗点头回礼:“我叫陆拾遗,他是舒墨。”天下宗门繁多,陆拾遗至今也只记住了七大宗门和依附它们的几个门派,对含光宗的名讳并没什么印象。   含光宗?倒是舒墨依稀记得剑宗的承影峰与含光宗同出一脉,都曾出过天下闻名的剑修,只是前者并入了剑宗,后者则自立门派。   “相请不如偶遇,我正巧想向你请教一些关于修炼的事,不如一起走吧。”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对方,根据他比试前的碎碎念和现在谄媚的态度,陆拾遗大概已经猜出了对方的想法。   郑逸的父亲资质平庸,因此望子成龙心切,可没想到他在第二天便败下阵来,郑逸不想回去承受父亲的怒火,便伙同师弟一起赖上了陆拾遗。   就这样,等陆拾遗和舒墨回到淋畅园时,还带回了两个小豆丁。   陆拾遗连着参加了两日的小比,舒墨也贴心地没再提做饭的事,只是今天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赢了郑逸,就想着好好补偿舒墨,给他做一顿丰盛的大餐。   厨房里的食材依旧新鲜齐全,陆拾遗扫了眼,正巧看见活蹦乱跳的大虾和一种酸甜口感的灵果,心想孩子应当都喜欢酸甜口味的菜肴,便决定做一道炒饭。   炒饭没什么特别的,但在修仙界却是不常见,和精致的佳肴相比,炒饭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因此做的和吃的人自然就少了。好在舒墨只在意味道,对于其他反倒不怎么计较。   陆拾遗的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把要用到的食材洗净切好,放在一旁准备。   锅热后倒油,再依次放入洋葱等翻炒出香味,再放入各色的蔬菜丁,翻炒片刻后加入还冒着热气的灵米,淋上蛋液搅拌均匀。等差不多火候后撒入用开水泡过的虾仁和切好的灵果就大功告成了。   半个时辰后,陆拾遗就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了桌。   炒饭、糖醋排骨、蛋黄南瓜和一道鱼汤,每一样都让郑逸食指大动,忍不住咽了几下口水。   修仙者大多身材匀称,郑逸却有些圆润,其中就有他爱吃的缘故。只是家中给他准备的食材都会请手艺高超的厨修来烹调,他哪里尝过这样家常的味道,只不过一口就彻底爱上了。   炒饭带着果香,灵果微酸带甜,只一口就让他欲罢不能。糖醋排骨裹着酱汁,奇妙的酸甜香气让他忍不住唇齿生津。   “好吃!”郑逸烫到了舌头,但还是一边嚼着排骨一边毫不吝啬地夸赞。与他相比,萧长衍就矜持了许多,他与陆拾遗在剑宗见到的寻常剑修没什么差别,性子没有郑逸活泼,总是一脸的冷凝,就连遇到自己喜欢的菜肴也只是双眼亮了亮,道谢后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而已。   这一顿饭唯一吃的不满足的大概就是舒墨了。他原就忍耐了几天,好不容易等到陆拾遗大显身手,却没有想到遇上了两个蹭饭的。只是他是长辈,和两个小辈计较未免太过小气了些,只能不动声色地加快了夹菜的速度,心想待会儿再让陆拾遗给自己做一顿夜宵补偿。   虽然请教只是个借口,但为了应付父亲,郑逸还是郑重地祭出了在小比时来不及祭出的本命法宝。   与陆拾遗的一样,郑逸的本命法宝只是靠他自身灵气维持的一把长剑,看起来灰蒙蒙的没有什么光彩。而看郑逸单是祭出法宝就耗费了近一刻钟的时间,陆拾遗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胜过对方了。   陆拾遗对自己的本命法宝十分熟悉,再加之法宝不大,耗费的灵气也不算多,自然能迅速凝结出形,而郑逸怠于修炼,自然要慢上许多。   “这把剑叫作君毅剑,父亲希望我的本命法宝如君子一般高洁坚毅,所以取了这个名字。”郑逸收回长剑,虽然看着懒散,但他于对本命法宝的喜爱却是十分真切的。   只是他展示完自己的法宝还不算,兴致勃勃地拉着师弟萧长衍道:“师弟也是剑修,他的本命法宝叫作蛟刺,这名字可比我的君毅听着霸气多了。”陆拾遗听完倒有些惊讶,没想到看着沉稳内敛的萧长衍竟给自己的长剑取了这么一个锋芒毕露的名字。   “你的本命法宝叫作什么?”郑逸介绍完师弟的法宝后又忍不住问道。   陆拾遗摇头,如实回答:“我昨天小比时才刚能凝炼出法宝,名字还来不及想。”郑逸张大嘴巴,一时竟不知自己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就连萧长衍也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忍不住怀疑他是否真的是最无用的杂灵根。   陆拾遗没有察觉到他们的惊异,而是用灵气凝结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   刀柄在上,刀刃在下,许是修为低微的缘故,他的本命法宝还是灰蒙蒙的一团,只能依稀辨认出轮廓,但即使如此也无损它锋利的本质。   “你的本命法宝还未命名?”舒墨问道,陆拾遗点头,随后开口道:“不过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名字,觉得很适合。”   “叫什么?”舒墨问道。   “饕餮,在我家乡的传说中,饕餮是一种十分贪吃的凶兽。”悬浮在半空中的法宝轻轻颤动,似乎十分喜爱这个名字。   指教完毕的郑逸并不想马上离开,可惜一旁虎视眈眈的萧长衍看穿了他妄图再蹭一顿饭的计划,毫不留情地拉着他与陆拾遗和舒墨道别后离开了淋畅园。   等淋畅园只剩下他和舒墨后,陆拾遗又勉强打起了精神,开始不断重复着祭出收回法宝的举动。陆拾遗清楚自己的实力,并没有因为连胜两场小比而沾沾自喜,他第一次能赢是侥幸,第二次能赢则是对手太不争气,明天就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运气了。   而事实证明,陆拾遗的好运真的到头了,他竟遇上了逍遥庄这一代的年轻天才。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可能有些短小(/ω\)等考试完会努力恢复的! 第19章   与陆拾遗相近的年龄,不仅是单灵根的资质,还用不到三年的时间就达到了筑基大圆满的修为。   “在下陆拾遗。”比了两场,陆拾遗也懂了一些修仙界的规矩,知道修仙者们在参加宗门间的切磋比试时极重礼数,便自觉地自报姓名。   他这次的对手是个与他年岁相当的小女童,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衣饰,脸上却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娇俏天真,在陆拾遗见礼后只是平淡应道:“逍遥庄,歌九龄。”说完就不再理会对方。   上一场刚与热情的话唠郑逸比试过,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落差让陆拾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只等比试开始的乐音响起,他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阵白雾笼罩,不待他细思,白绫穿过白雾好似带着千钧的力道打在了他身上。   胸口传来的钝痛让陆拾遗下意识地凝聚灵气,直到在周身裹上一层层薄薄的灵气才稍稍放心,开始四处寻找对手的身影。   他还是小看了这些修仙者们的手段,白雾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他身边,并没有近身,只是堵住了他的出路。   陆拾遗凝神祭出饕餮,指挥着它深入白雾之中,饕餮就像他的眼睛,畅通无阻地在白雾间穿梭。   困在白雾中的陆拾遗突然感到识海中的灵气震荡,与他精神相连的饕餮已经在雾中四分五裂。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骤然失去灵气凝成的本命法宝,陆拾遗只觉得心口一疼,额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眼前开始一阵阵地发黑。   脆弱的识海在风雨中飘摇,陆拾遗咬唇抹去额角细密的汗珠,只觉得一片天旋地转。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支撑不住准备捏碎令牌的时候,白绫再次毫无征兆地袭来,眼见就要击中他的胸口。   陆拾遗本能地闭上眼睛,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   陆拾遗瘫坐在地,看见挡在身前的舒墨时忍不住松了口气。   “你为何下杀手!”舒墨右手执剑,左手则抓住了歌九龄甩出的白绫,眼神如冰,刺在了她的脸上。   “他还没有认输。”歌九龄的声音清冷,双眼犹如汪泉,没有丝毫温情。   舒墨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用寒璃剑割断了对方的白绫,歌九龄脸色一变,倒退了几步后才匆忙扔下手中的法宝。   她捂住自己被冻伤的手指,愤道:“你们剑宗就是如此假公济私的?”舒墨没有理会她的叫嚣,扶起了陆拾遗,抹去他唇角溢出的血迹。   “这话你不如到剑宗掌门面前说。”陆拾遗话音刚落,三人就被移送出了法宝。   “拾遗,你没事吧。”知道萧长衍和陆拾遗今天要参加小比,郑逸打滚撒泼用尽了各种办法,好不容易才说服父亲来到铸剑台,见师弟稳操胜券后就想来看看陆拾遗这边的战况,没想到竟看到如此惊险的一幕。   “我没事。”陆拾遗的气息已经平稳了下来,只是胸口处传来的阵阵钝痛,让他一时无法集中精神。   “不要逞强。”舒墨的表情虽然没变,但陆拾遗却察觉到了他的担心,当即也不再多说什么,乖乖地任由他扶着。   舒墨见他还有力气说话稍稍定心,正想御剑离开,歌九龄已经脸色难看地追了上来:“这位道友,你中途闯入小比,还不由分说地带走了我的对手,究竟是何意!”   “不可使用暗器不可伤人性命,这是我剑宗立下的规矩。”舒墨转头,直视脸色泛白的歌九龄:“你有异议?”瘆人的寒意让柳眉倒竖的歌九龄瑟缩了一下,就这样错失了辩驳的机会,只能站在原地看他们御剑离开。   舒墨抱着昏迷过去的陆拾遗回到了淋畅园。   两人明明年岁相当,舒墨也只比陆拾遗略高了一些,可当陆拾遗缩在他怀里时,看起来却只有小小的一团。   剑一真人收到了消息后并没有亲自前来,而是派了最擅长医术的浅碧真人。   “老祖。”浅碧真人刚准备行礼,舒墨便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多礼:“先看看他伤得重不重。”浅碧真人上前,指尖刚搭上陆拾遗的脉搏就变了脸色,同时心里也开始钦佩起这个半大的孩子来。   “他刚刚凝聚本命法宝,识海又脆弱不堪,如今不仅被毁去刚成型的法宝又被伤了根骨,恐有性命之忧。”浅碧真人沉声道,识海被伤的痛苦她光是想象便难以忍受,而眼前这个孩子尚且年幼,不知他又是如何忍耐下这般疼痛的。   “可有办法治好他?”郑逸和胜了小比的萧长衍赶到时恰巧听到了舒墨的疑问,舒墨此时也管不了他们,只是紧紧盯着浅碧真人。   郑逸和萧长衍自然是认识浅碧真人的,恭恭敬敬地行礼后也目光炙热地仰视着对方。   浅碧真人瞬间倍感压力:“自然是有的。”她收起恭敬的样子,平铺直述道:“身体上的伤好治,只是识海却要慢慢温补,快则几年,慢则数十年,在此期间他的修为只怕再难长进。”本就是最低等的杂灵根,若再无法修行只怕与凡人无异。   舒墨沉默了半晌,不知在垂眸想些什么,片刻后才回道:“我知道了。”浅碧真人闻言忍住行礼告退的冲动,御剑回到莫邪峰,命令门下弟子立刻准备丹药。   而铸剑台上,剑一真人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他本以为陆拾遗只是受了些小伤,收到浅碧真人的传音入密后才知道,眼前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竟如此心狠手辣,差点就毁了陆拾遗的识海。   “幕迦真人,请吧。”剑一真人已经算是十分有礼了,并没有当即发难,而是带着幕迦真人以及罪魁祸首歌九龄回到了湛庐峰上。   “幕迦真人,明人不说暗话。”剑一真人背手站在主殿内,脚边是被幕迦真人责令跪下的歌九龄:“识海对修士来说有多重要就无须我赘言了吧,就不知你门下弟子明知铸剑台的规矩,为何还下如此重的手?”说到门下弟子时,剑一真人的声音明显略高了一些。   “九龄下手确实重了一些,她年岁小又是第一次参加小比,错估了对手的实力是她的不对。”幕迦真人听着字字句句都在责怪歌九龄,但实际上却是在暗讽陆拾遗技不如人。   剑一真人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没想到幕迦真人还有闲心挤兑别人:“这话幕迦真人说与我听也没什么用,不如亲自与老祖说吧。”说完,恭敬地转向一边。   剑宗老祖踏着寒霜走进主殿,凤眸轻轻扫过跪在地上的歌九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能变粗长啦_(:з」∠)_ 第20章   “逍遥庄就是这样教授门下弟子的?”还是寻常的语气,声音甚至比往常更轻柔了一些,但却让幕迦真人不敢回应。   歌九龄更是直接趴伏在地瑟瑟发抖,不敢起身看一眼传说中的剑宗老祖。   “小比的规矩是我定下的。”老祖的声音实在太过浅淡,让幕迦真人一时分不清楚对方的喜怒:“既然你打破了,那就没有留在剑宗的必要了。从今往后,但凡剑宗之地,逍遥庄弟子不得踏足。”   “老祖!”幕迦真人出声不平:“修仙界危在旦夕,您此时发出这样的命令是让剑宗与逍遥庄离心,从而使修仙界人心惶惶!”   “哦?是这样吗?”楚殊墨突然轻声道:“你既然也知修仙界危在旦夕,为何还让弟子对同道痛下杀手!若是逍遥庄的弟子都如她一般,有谁敢与你们联手,将背后安心交给你们?”幕迦真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刚刚的反驳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他除了承下老祖的怒火已经别无他法。   逍遥庄弟子退出了小比,铸剑台上的修士有不少都看到了经过,暂且不提剑宗与逍遥庄之间的龃龉,此事确实是逍遥庄弟子出手太过狠辣了些。   逍遥庄弟子可以说是灰溜溜地离开了剑宗,丁喻则再次出现在铸剑台安抚众人。逍遥庄是修仙界第二大宗门,剩下的修仙者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暗暗窃喜,逍遥庄向来与剑宗不对付,但还不是为了入轩辕峰的名额抢破了头。   打发走了逍遥庄的修仙者,楚殊墨便回到了轩辕峰。   而此时陆拾遗在用了浅碧真人带来的丹药后也睁开了双眼。丹药虽然抑制了他识海受伤后的疼痛,但治标不治本,他还是觉得识海的位置隐隐作痛。   “凝神丹每日服用三次,除服用丹药外每日还需药浴,药材我也已经配好了。”说完,浅碧真人将手中的乾坤袋双手递给舒墨:“药浴每日需泡足两个时辰。”随后似乎是顾忌陆拾遗,传音入密道:“老祖,您的识海也需温养。”这句提醒可以说是十分隐晦了。   舒墨应了一声后收起乾坤袋,见浅碧真人离开后又在淋畅园加布了一层阵法。   修仙界最重因果,舒墨的识海好转是因陆拾遗,陆拾遗受伤却是因舒墨,这么一算倒是舒墨接连欠了陆拾遗两份因果。   而欠的因果终究是要偿还的,舒墨看着再次因困倦闭上眼睛的陆拾遗,缓缓伸出了右手,纯净的灵气在他掌心汇聚,逐渐凝成一个漩涡,他突然握拳攥紧了掌心的灵气,随后将手放在了陆拾遗的胸前。   一直挂在他脖子上的龙珠和龙鳞露出了一角,舒墨掌心无形的灵气正在被它鲸吞蚕食。   舒墨的脸色白了一些,指尖更是白得几近透明,他收回右手,掩唇轻轻咳了一声。   悬在轩辕峰上的剑气陡然发出一声剑鸣,释放出的威压让还在铸剑台上参加小比的众修士忍不住双腿发软。   剑一真人叹了口气,老祖的决定他无力改变,只能命剑宗弟子更加尽心地搜罗蕴含灵气的天材地宝。   沉眠中的陆拾遗皱了皱眉,舒墨用手指抚平了他眉间的疙瘩,让他的识海随之平静下来,不再隐隐作痛。   陆拾遗这一觉睡得极沉,修炼之后他便很少感到困倦,明明是睡了许久才清醒过来的,可他不过才清醒了一会儿,就再次感到了疲累。   “喝水。”陆拾遗接过舒墨递到唇边的灵茶,想开口道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直到灵气充沛的灵茶滋润了他干哑的嗓子才勉强发出声音:“我这是怎么了?”   “你受伤了。”舒墨的声音难得轻软了一些:“这段时间先把伤养好,不用急于修炼。”陆拾遗点头,恍惚间忆起了自己受伤的经过,才意识到是舒墨救了自己一命。   用过灵茶,还不等他调息片刻,舒墨又拉着他泡进了褐色的药汤中。陆拾遗的整个身体泡在汤药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舒墨则搬了张凳子坐在浴桶边算着时辰。   氤氲的热气熏得陆拾遗再次昏昏欲睡起来,隔着淡泊的白雾,舒墨先是闭目养神,一刻钟后陡然睁开双眼,站起身来对门外道:“不要进来!”话毕,便大步走出了房间。   此时剑一真人正守在门外,一见舒墨出现就忍不住露出了个苦瓜似的表情:“老祖,逍遥庄的人在离开剑宗后遇袭了。”   “知道了。”舒墨没有废话,一边吩咐剑一真人一边走出淋畅园:“立刻结束小比,准备迎战,派人看好淋畅园。”   “是。”剑一真人弯腰,恭送舒墨御剑离开。   霞光在铸剑台上一闪而过,还在参加小比的修仙者们并不知道蛰伏在极北之地的魔修们正蠢蠢欲动。   舒默回到轩辕峰时楚殊墨正在闭目养神,摆在床头的三盏油灯在微风中明灭,虚弱得好似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风吹过,楚殊墨白色的发丝撩到了烛火,又是一阵微弱的火光闪现,等再看时,房间内的舒墨已经失去了踪影,轩辕峰上只余缓缓睁开双眼的剑宗老祖。   各大宗门的掌门再次齐聚一堂,只是这次少了个逍遥庄,楚殊墨的身影化作几道虚幻的光影,几个闪现出现在了议事厅内。   “涟姒,你不是说还有百年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夏罗真人脾气火爆,当即冲涟姒真人吼道。   涟姒真人抿唇,她的卦象给她的只有模糊的几句话,若是百年后大厦将倾,那今日的异变又代表了什么?   “老祖,掌门。”丁喻打开紧闭的议事厅大门,快步走到楚殊墨面前禀报道:“赤霄峰重离真人、纯钧峰云散真人、泰阿峰浩然真人、龙渊峰麟趾真人收到消息后便立刻赶往施救,逍遥庄的幸存者也已回到剑宗。”   “让他们进来。”楚殊墨出声道。   几名穿着逍遥庄弟子服的年轻男女跟在丁喻身后进了议事厅,他们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各派掌门,一个个低着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绝望。   “老祖和各派掌门都在,你们都需将自己知道的如实禀报!”剑一真人沉声道。   楚殊墨突然走到幸存弟子的面前,视线掠过站在前面的几名修仙者,径自停在了歌九龄的脸上:“你说。”歌九龄此时的样子十分狼狈,原本一丝不苟束好的发髻散乱不堪,脸上黑一道红一道,不留丝毫之前讨人喜欢的模样。   歌九龄瑟缩了下,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其中一名男弟子实在不忍,开口道:“老祖,师妹她年纪尚幼又受了惊吓,还是让我们来说吧。”他说这话时眼神黯淡,放佛被抽离了所有生气。   事实也确实如此,任谁看到同门在自己眼前被屠杀殆尽都会无法接受,更何况他们还是掌门和长老拼着性命救下的。   楚殊墨置若罔闻,只是固执地站在歌九龄面前:“你不说?那就再也不用说了。”话音刚落,在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把将歌九龄从其他弟子身后拉了出来。   歌九龄吃痛,眼底涌出大颗的泪珠,楚殊墨好似没有看见般用食指点了点她的眉心。颓丧的逍遥庄弟子见他这样的举动,当即露出愤怒的神情,却又因接下来的画面逐渐收回,只留心有余悸。   黑气在歌九龄的眉心凝聚,化为一道道细小的黑线纠缠在一起,随即又迫不及待地缠上了他的指尖。楚殊墨将手随意地往后一挥,黑线连着的黑雾被他硬生生地从歌九龄的识海里拉了出来。   “啊!”歌九龄痛苦得大叫,原本软糯的童音竟让人听出了几分惊悚,让议事厅上的众人忍不住心悸。   “她是你们从哪里找来的?”剑一真人皱眉,代替楚殊墨发问。   “人间界。”刚刚还出口维护歌九龄的弟子讷讷道,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而歌九龄似乎是疼极了,抱着脑袋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后彻底晕了过去,众人看着她羸弱幼小的身体,眼中竟闪过了一丝畏惧。   “带她下去休息。”楚殊墨说完便将视线转向从歌九龄身上抽离出来的黑雾上。   黑雾似乎没有灵智也没有固定的形态,众人只能从它变换的轮廓中依稀看出人类的影子。   “这是什么?!”在场的众人纷纷变了脸色,夏罗真人更是忍不住出声,只是话音刚落他就立刻明白过来,这样的黑雾除了魔修和妖修还有谁?   “看来元隐是将我的警告当作了耳旁风。”楚殊墨微微眯起眼眸,悬在轩辕峰上的剑气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怒火,发出一声剑鸣,让在座的众人再次双腿发软。   作者有话要说:   老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觉得自己能赶出来就没请假,结果码了一半家里来人了…   迟一点又和别人约好了,只能屁颠屁颠地出门。   明天可能也是这个时间…会尽量恢复之前更新时间或者再找时间固定下来。 第21章   黑雾在剑气威压下瑟瑟发抖,识海中的寒璃剑还未出鞘便让它俯首称臣,只能跪趴在地上仰视楚殊墨。   它被压得直不起腰来,只能发出嚯嚯的奇怪声音,听着竟有几丝像是冷笑,丝丝缕缕的黑雾缠绕在一起,在楚殊墨的脚下烫出了几个大字。   修仙界,亡。   楚殊墨眯起凤眸,眉间红痕越发鲜亮,他以指为剑,在黑雾的身上轻轻一划,刚刚还发出挑衅似的怪笑的黑雾当即惨叫一声,身影在半空中扭曲变形,最终消散。   而就在它消散之后,丁喻也得到了弟子刚传回的消息。剑一真人听了个大概,上前一步对楚殊墨道:“老祖,重离传来消息称魔尊元隐与妖皇墟于率魔修妖族大军于沉星海集结。”一时间,议事厅内的众修士人心惶惶。   “乌合之众。”楚殊墨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众人迅速冷静了下来:“剑一,开启守山大阵,剑宗弟子即刻前往沉星海!”   “是。”剑一真人弯腰领命,涟姒真人见状也起身道:“此时正是修仙界生死危亡之际,红拂坊愿出绵薄之力。”她话音刚落,其他几个掌门也纷纷出声。   楚殊墨点头,算是应下了他们的请求,几步走出议事厅,化为天际的一道霞光向沉星海掠去。   陆拾遗站在淋畅园中,仰头就见一道璀璨的霞光,而在它之后越来越多的霞光闪现,留下了一条条色彩斑斓的尾巴。   “云照,那是什么?”陆拾遗开口问道,云照是丁喻的弟子,也是剑一真人依楚殊墨的吩咐派来保护他的人。   云照已经是金丹期的修为,性子和他师父有几分相像,只是更加冷淡板正一些,听陆拾遗好奇只是默默握紧了手上的剑柄:“霞光而已,不用在意。”   涟姒真人率领红拂坊众修士紧随楚殊墨之后,直到离开剑宗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心的轩辕峰上,高悬的剑气缓缓在半空中荡开,隔绝出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不过须臾,楚殊墨便从剑宗御剑停在了沉星海上,滔天的黑雾在海上荡漾,与海面融为一体。   平静无波的双瞳清澈见底,一眼望穿黑雾,看到了躲在雾后的魔修和妖修们。楚殊墨眉心的红痕带起一阵滚烫的热浪,他五指合拢,往额前虚虚一抓,寒璃剑从眉心红痕中一跃而出。   涟姒到时,只看见他挥动寒璃剑,一剑劈开了沉星海上的重重迷雾。   带着寒霜的剑气在劈开黑雾后并没有停歇,而是长驱直入,直到听到一声清脆的“锵”才堪堪停下。   魔尊元隐一身黑衣,指尖凝聚的黑气与剑气迎面相撞,狂风掀起了沉星海上的万丈波澜,他却置若罔闻,只是挥动袍袖让沉星海再次平静下来。   “楚殊墨,你这老乌龟终于敢出来了?”元隐的双眸充血,就连随意披散在肩上的长发也黑得发红,狂傲得不可一世。   楚殊墨保持着良好的涵养,抬起凤眸轻描淡写道:“手下败将,何以言勇?”   可惜元隐没有他这样的涵养,当即冷哼一声,双眼阴沉沉地瞪着楚殊墨。   “殊墨,许久不见,你还是这般的……风姿绰约。”妖皇墟于有上古妖兽白泽的血脉,容貌也是妖族特有的妖媚艳丽。与元隐相比,他一身白衣,上绣晃眼的金色凤纹,如瀑的鸦色长发梳了一个繁复的发髻,再戴上金镶玉的发冠,看起来就像一个金光闪闪的人形法宝。   楚殊墨对他的言语调戏向来不怎么理会,此时也是如此,视线直接从他身上掠过。墟于被忽视了也不气恼,眯着眼将视线停留在楚殊墨的脸上,他对美人总是格外宽容。   “老祖,幕迦真人身受重伤,逍遥门上下死伤过半。”剑一抿着唇低声道,不过半日,修仙界的第二大宗门竟险些覆灭。   楚殊墨神色莫辨,终于分出了一点心神在妖皇墟于身上:“为何与魔修联手围攻修仙界?”墟于仍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见对方搭理自己粲然一笑道:“你猜呀。”   楚殊墨倒没有恼怒,白泽一族博古通今,而墟于又是历代妖皇中最懒的,每日只知顾影自怜,很少会费心思在其他事上。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怀疑墟于是窥探到了什么,才与元隐联手。   “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元隐不甘被两人遗忘,语气凶恶地出声打断道,墟于优雅地翻了个白眼:“那就请您动手吧,魔尊。”元隐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挑衅,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后将火气压了下去。   黑雾在周身凝聚,他用掌心分别托起两团带着血色的雾气,隐隐带着红光的魔纹从眉尾延伸到嘴唇。不等他出招,楚殊墨便祭出寒璃剑,对身后众修士低喝一声:“退后!”   寒璃剑在他手中光华大盛,慑人的寒意沿着无波的沉星海不断蜿蜒,生生将海面冻成了光可鉴人的镜子。   元隐大喝一声,将手上带着血色雷电的球型黑雾向楚殊墨身后的修仙者们袭去。楚殊墨将剑横在胸前,寒璃剑与黑雾相撞,掀起的罡风让修为低微的修士摇摇欲坠,落在了冻结的海面上。   元隐皱眉,朝边上还在整理衣袖的墟于吼道:“还不帮忙!”墟于撇嘴,但还是慢吞吞地拔下发簪,金闪闪的发簪在他手中变成玉色的长笛,他将玉笛横在唇边,吹奏了一段悠远的乐音。   原本站在冰上的修士在听到第一个乐音响起后就匍匐在地,好似陷入了可怕的梦境中,只能无力地在冰面上翻滚挣扎。   “剑宗弟子,结剑阵。”楚殊墨后退一步,剑宗弟子闻言听令,整齐划一地结成剑阵,向绵延不绝的乐音扫去。   元隐双目紧随楚殊墨,见他身动勾了勾手指示意身后的魔修动手,而自己则身先士卒地向楚殊墨袭去。   两人自海上打到了天上,墟于见楚殊墨略胜一筹,啧了一声抽出玉笛,与元隐联手向楚殊墨攻去。   法宝的光辉在天地间闪耀,最终将沉星海染成了一汪血色。雷鸣声在修士耳边炸开,却已经没有人再在意。   平静了千年的灵源大陆终于还是被这三界之战搅进了泥潭,从此天翻地覆。   而千里万里之外的陆拾遗只觉得挂在胸前的龙珠和龙鳞突然变得异常滚烫,几乎要将他灼伤。   “拾遗?!”云照推开房门就见陆拾遗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桌子的狼狈模样。他慌忙上前搀扶,却见陆拾遗用手指紧紧地抠着桌沿,双目充血变得赤红,被他抓起的桌沿碎屑嵌进皮肉里,很快让他的指尖血肉模糊。   “拾遗!你怎么了!”向来稳重的云照难得失了方寸,手足无措地看着不断喘息的陆拾遗。陆拾遗现在却是什么也顾不上了,识海的疼痛不断侵扰着他,好像有一股力道要将他的识海从身体里生生剥离。   慌乱中,云照掏出怀中的凝神丹,咬牙将丹药塞进了陆拾遗口中,逼迫着他吞咽进去。凝神丹滋润了几近枯竭的识海,他的神志也终于有了片刻的清明。   只是还不等他彻底缓过来,天际便又生了异象。   层层叠叠的黑云压在天边,紫色的闪电在云中若隐若现,轰鸣的雷声让云照忍不住颤抖:“便是掌门渡劫,也从未降下如此可怖的雷劫。”   沉星海上,战事也陷入了胶着。   元隐的左袖已经碎裂,只余寒冰融化后留下的水渍,左手则僵硬地垂下,红色的血珠从指尖不断滴落,晕染开一团又一团的血色花朵。墟于看了元隐一眼,抹去唇边残留的血迹,他本就生得白,只是之前的白还带着几丝红润,现在却只剩煞白。   “墟于,你说的没错。”元隐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楚殊墨就是个怪物。”被指着鼻子骂了一句怪物的楚殊墨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有反驳,对他们而言自己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墟于没有回应,靠着手中的法宝玉笛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妖冶的眸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他时日无多,我们撤。”元隐闻言却不为所动,继续道:“不知你的徒弟徒孙们知道你被天道厌弃时,作何感想。”   墟于看他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忍不住皱眉,心想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竟会想到与元隐这个疯子合作。   败局已定,墟于无心恋战,也懒得再管元隐如何,横笛吹起一首苍凉的小调,命妖修撤退。他不想管元隐,元隐同样也不想理会他,对妖修撤退的举动视若无睹,双眼只是紧紧地盯着楚殊墨,好似猎食的妖兽,正在寻找一个绝佳的机会。   妖族撤离后,胶着的战事顷刻间发生了逆转,终于抽出手来的剑一真人率众弟子向楚殊墨所在的方向御剑而来。   元隐见状轻轻勾起唇角,楚殊墨脸色微变,背朝元隐荡开一层温和的剑气,将匆匆赶来支援的修仙者们推开。   元隐抓住机会,趁着楚殊墨背对自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爆。   修仙者自爆的威力非同小可,更何况这次自爆的是一名魔尊。楚殊墨只觉得背部一阵刺痛,整个人被热浪席卷而过,寒璃剑似乎察觉到了危险,释放出的寒气将他层层包裹。   一声龙吟长啸,楚殊墨动了动微凉的指尖,整个人好似陷在了寒冰做的茧里,顷刻间便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更新(/ω\)昨天真是水逆的一天,工作出错,被锁在门口,吃完小龙虾还拉了肚子(╥﹏╥)   好在都结束啦!!!明天更新大概也是这个点吧,没有存稿,每天三千差不多是极限了(/ω\)周末试试存一点稿子。 第22章   十年后,龙迷城。   剑宗是修仙界的第一大宗门,龙迷城自然就是修仙界第一大城。十年,对于可以活百年千年的修仙者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而那场触动三界的大战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回想起仍旧历历在目。   龙迷城中一家不起眼的馄炖摊上坐满了慕名而来的食客,有的匆匆吃完就御剑离开,有的则一边吃着喷香的小馄炖一边与身边人谈古论今。   馄炖摊的老板是个年轻男人,十七八岁的模样,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一身再寻常不过的青衣,正手脚麻利地把一个个小馄炖扔进锅里。   小馄炖在冒泡的沸水里游鱼似的沉浮,他用漏勺把馄炖捞起放在干净的瓷碗里,倒上用各种材料熬制了十几个时辰的高汤,又撒上蛋丝和微辣的榨菜。   微微泛粉的馅料,雪白的馄炖皮,排队的修士搓了搓手,近乎虔诚地端起瓷碗:“我排了整整三日,可终于让我等到了。”   老板闻言朝他笑了笑:“那你的运气不错,这是今日的最后一碗了。”拿到馄炖的修士露出得意的笑容,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人则叹了口气,心想着明日要更早一些来。   “老板,一碗馄炖。”老板刚用清水静了手,一抬眼就见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对自己道。她穿着嫩粉色的留仙裙,声音犹如出谷黄莺悦耳动听,只是老板并没有被她迷惑,而是露出一个客气有礼的笑容道:“这位道友,小摊的馄炖每日只卖一百碗,今日的已经卖完了,您若是想要明日请早。”   女子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好看的眉眼轻皱,施舍似的说道:“一块中级灵石换你一碗馄炖,够了吧。”老板脸上笑容微顿,语气也冷了几分:“明日请早吧。”说完正要离开,那女子却突然出手拉住了他一只衣袖。   “拾遗?”云照一出声,原本围在周围看得津津有味的人群就识相地让出一条路来,露出还在拉拉扯扯的陆拾遗和陌生女子。   云照摸了摸鼻子,他正在湛庐峰上练剑,结果不幸被等不到陆拾遗的舒墨师叔拉了个壮丁,命他下山寻人。   陆拾遗,也就是馄炖摊的年轻老板一见云照就知道已经过了自己与舒墨约定的时辰,向来笑眯眯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烦躁的情绪,略一施力挣脱了纠缠自己的女子。   陆拾遗的这家馄炖摊已经在龙迷城开了几年,也算是小有名气,他做的馄炖不仅味道绝佳,还有助于凝神炼气,对于辟谷大圆满以下的修士来说再适合不过。   只是他每日只做一百份,没有抢到的修士自然会心生不满,不过闹事的修士很快就尝到了苦头,谁也没想到这小小的馄炖摊竟然背靠着剑宗。   十年前的剑宗已经是修仙界第一宗门,十年后的剑宗更是无人能敌。随着那场惊心动魄的三界之战落幕,魔尊元隐自爆殒落,妖皇墟于重伤闭关,剑宗老祖楚殊墨虽然也受了伤,但他曾凭借一己之力力战魔尊妖皇,更是在元隐自爆后护住修仙界上万修士,成为了灵源大陆当之无愧的古今第一人。   这样的剑宗,修仙界已无人敢触其锋芒。   原本还在纠缠陆拾遗的女子一顿,云照是年轻一辈中出了名的高手,她自然也是认识的。看他出现也知道自己再纠缠下去也无甚用,只能咬唇想着明日再早些出门。   陆拾遗松了口气,御剑跟在云照身后回到了剑宗。   一入剑宗,怕殃及池鱼的云照与他匆匆道别后再次御剑离开,留下陆拾遗一人回到淋畅园,他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后才轻轻推开了房门。   灯影下,一名年轻男子听到动静后放下了手中泛黄的书册,双眼在微弱的烛火下显得格外明亮,他勾了勾唇角朝陆拾遗道:“回来了?”   陆拾遗的眼神忍不住飘远,小声道:“回来了。”   舒墨起身,像个教训弟子的老夫子将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到对方面前,娴熟地开口道:“可知是什么时辰了?”陆拾遗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我回来的不……晚。”他的声音最终消逝在舒墨的眼神里。   “药汤准备好了,去吧。”他话音刚落,陆拾遗便如临大赦,抱着换洗的衣物走到了屏风后的浴桶旁。   舒墨没有离开,而是重新坐了下来,拿起那本还未翻完的书册。屏风后的陆拾遗脱下衣物,整个身体泡在棕色的药汤中,嗜骨之痛一闪而逝,这些年他的身体早就适应了这种疼痛,很快就放松下来。   氤氲的热气让藏在屏风后的身影越发模糊,听到水声的舒墨抬头看了一眼,见他没有任何不适才将书册翻到了下一页。   陆拾遗却是有些困了,他把束起的长发解开,披散在棕色的药汤里,几乎要融为一体。或许是被热气熏得太过舒适,他将双手交叠放在桶沿,又把脑袋搁在了手臂上,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许久没有听到动静的舒墨再次站起身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昏黄的灯影下依稀看见屏风后的两个身影交叠。   陆拾遗裹着毯子,被舒墨抱回了床上,幼时略有些变扭的动作现在看起来却再平常不过。   若是往常,他也会觉得两个大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会有些奇怪,可他和舒墨从小一起长大,吃住几乎都在一起,骤然分开反倒会让他不习惯。   “怎么样?”陆拾遗只觉得自己像陷在了柔软的云层里,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就连舒墨的声音都像是从千里万里之外传来。随即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天马行空,浅碧真人温婉柔顺的语调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这是最后一剂汤药了。”陆拾遗的意识逐渐飘远,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这恼人的汤药了。   等陆拾遗彻底失去了意识,浅碧真人才忧心忡忡地对舒墨道:“老祖,拾遗的识海已经稳固,可是您的……”   “嘘。”舒墨食指抵唇拦住了浅碧真人未说出口的话语,帮陆拾遗掖好滑落的被角后起身走出了房间,浅碧真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眉心的疙瘩始终无法抚平。   “我自有打算。”留下这句话后,他便御剑回到了轩辕峰。轩辕峰上终年不化的寒冰只会让人感到入骨的冰寒,对他来说却是最亲切的问候。舒墨推开门,床头的三盏油灯比之前又黯淡了一些,而楚殊墨正侧躺在榻上,鬓角眉上凝集了细小的冰珠。   舒墨刚闭上眼睛,另一边的楚殊墨就睁开了双眼,平静无波的凤眸里难得出现了一丝疲惫,他脆弱的识海再也无法维系楚殊墨和舒墨的共存。   十年前的那场大战,他伤得其实比魔尊妖皇都重,元隐的自爆更是让寒璃剑为了保护他的识海不再受损而耗尽灵气。   识海岌岌可危,本命法宝又出现裂痕,这让曾经敢与天道叫板的楚殊墨感到了些许的力不从心。   若是再找不到五行至宝,只怕他连百年都撑不过了。   陆拾遗醒时,舒墨就躺在他的身侧,如画的眉眼便是让轻蹙的眉头都赏心悦目起来,本着欣赏的眼光,他就睁着眼整整看了对方一刻钟的时间。   “醒了?”刚醒来的舒墨声音还有一丝慵懒,带着轻微的热风吹在他的脸上,陆拾遗不安地将视线转到一边,昨晚好不容易降下的热度似乎再次卷土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大啦!可以恋爱啦!撒花(^ω^) 第23章   陆拾遗沉迷了一会儿美色才清醒过来,猛的想起自己心心念念的馄炖摊已经到了开张的时辰。舒墨一把拉住险些从床上摔下去的陆拾遗:“我已经让云照去了。”陆拾遗不解地歪头,一时不明白他的用意。   “你的修为停滞在筑基大圆满已经有多久了?”舒墨也不急着解释,循循诱道。   陆拾遗的声音轻了一些,很没有底气地回道:“三年。”他的修为至今停滞不前固然有资质和识海受损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心境不稳怠于修炼的缘故。   修仙者修炼九死一生,就算是世家中极为受宠的后辈,长辈也会狠下心来让他出去历练一番。而陆拾遗从凡人界到修仙界,虽算不上一帆风顺,但也没吃多少苦头,甚至还因背靠剑宗,在龙迷城中安逸地开起了馄炖摊。   “你可知为何?”舒墨问得自然,陆拾遗的声音则更低了一些:“知道,是我怠于修炼了。”他意志坚定,除厨艺之外别无所求,这是优势亦是弊端。   舒墨并没有修正他说的话,只是继续道:“你的修为已到筑基大圆满,也是时候开始准备锻造本命法宝的材料了。”陆拾遗回神,想到自己那只能依托灵气才能出现的饕餮,稍稍打起了些精神。   “洇水河畔的加兰集就在下个月开市,正巧可以去看看。”舒墨缓缓道:“馄炖摊有云照看着,不会有事。”而且,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陆拾遗并没有听到舒墨的心声,细细思量后便点头应了下来。   另一边的龙迷城内,云照颇有些头疼地看着眼前虎视眈眈的修士,他剑宗年轻一辈高手的名号似乎彻底失去了威慑作用。   昨日没有抢到馄炖的女子狠狠一锤桌面,飞溅的木屑险些打到他的脸上,心中默念了两句好男不与女斗,他单手紧握着剑柄向后退了几步。   陆拾遗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连忙上前推开人群,走到了被挤成一团的云照身边。云照一眼就看到赶来的舒墨,好像找到了主心骨般挺直背脊,松开了放在剑柄上的手,转眼又恢复了之前稳重的模样。   “各位!”陆拾遗的声音高了一些:“明日我就会离开龙迷城!”四周的修士安静了下来,一时有些茫然地面面相觑。   “那今日的馄炖还卖吗?”刚刚身先士卒的女子小声问道,陆拾遗一愣,坚定道:“卖!”   那女子抢到了好位子,闻言欢欢喜喜地排在了第一个位子,其他修仙者这才反应过来,也匆匆排在了她的身后,混乱的场面一下子变得秩序井然起来。   用灵气凝成的饕餮遵照他的意识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剁成了馅料,云照见舒墨要亲自动手,本着尊老爱幼的想法抢走了他手上的活计,照着陆拾遗的吩咐在剁好的肉馅里拌入虾茸。   嫩粉的新鲜肉末和鲜白的虾茸被搅拌在了一起,又加了些许的盐调味,很快肉馅就做好了。剩下的都是陆拾遗做惯了的,他一手拖着馄炖皮,一手用竹筷将混合好的肉馅均匀抹在皮上,五指轻轻一抓,将馅料牢牢锁在皮里。一个个白嫩的馄炖很快从他手上下了锅,在滚烫的热水里翻滚。   守在一边的云照对着馄炖忍不住咽下了口水,他只听说过陆拾遗的厨艺好,却从未有幸尝过。他忍住蠢蠢欲动的心,余光偷觑了舒墨一眼,整个剑宗可只有他这位师叔才有这个口福。   他至今还记得每到饭点,就有不少剑宗弟子御剑到淋畅园边飞个来回,只盼着陆道友能偶尔想起他们,让自己尝一尝他亲手做出的佳肴。可惜直至现在,除了剑宗最受宠的舒墨和各峰的长老,从未有人有这个荣幸。   蒙着面纱的女子捧起瓷碗,戒备地看了望眼欲穿的云照一眼,自觉失了威仪的云照直起身来,将视线从一个个小馄炖上挪开,继续认命地当免费壮丁。   许是知道陆拾遗要离开,聚集在馄炖摊前的食客越来越多,陆拾遗和云照手忙脚乱,只有舒墨冰块似的杵在那里,一动手就有孝顺的师侄抢走他手里的活计。   “这是最后一碗了。”陆拾遗将一个瓷碗放在腰酸背疼的云照面前。自踏入仙途,云照便是个勤劳的剑修,可他每日勤耕不辍地修炼也从未像今日一样疲累过。   云照的年岁明明要比陆拾遗大上不少,可能是因为他每日追着舒墨喊师叔的缘故,陆拾遗有时会不自觉地将对方当成还需自己照料的后辈。   除了偶尔吃一些灵植灵兽,云照自辟谷后就再未吃过这些经过精心烹调的食物,尤其是他今日满身的疲倦,竟久违地产生了一种扑倒在床呼呼大睡的想法。而陆拾遗的这一碗馄炖成功地赶走了他的疲累,瘫软的身体忍不住直了起来,双眼勾子似的的盯着眼前的瓷碗。   “吃吧。”陆拾遗只觉得他的样子十分有趣,与印象中的成熟稳重相去甚远。云照此时也顾不上客气,当即尝了一口。   高汤的滋味并不算浓郁,只一个鲜字缠在舌尖就让他惊艳得说不出其他话来,经过调味的馄炖馅料有一股咸鲜味,完美地中和了清淡的汤汁,再加上微辣的榨菜和蛋丝,他简直恨不得把勺子也吞下去。   一碗馄炖成功俘虏了云照,可惜一想到以后再也尝不到这样的美味了,他又有些伤心。   只是再如何伤心舍不得,陆拾遗和舒墨也要启程了。   得知消息的剑一真人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丁喻送来了一个乾坤袋,而袋中装的则是满满的极品灵石。陆拾遗本想拒绝,舒墨却是自然得收下,让丁喻转告剑一真人:“无需担心,这也是为了去寻那一线生机。”得到消息的剑一真人终于舒展开了紧皱的眉头,丁喻却是想破脑袋也没有想透他为何要去找这一线生机。   从凡人界到洛水门,从镜菱城到剑宗,陆拾遗看似横跨了整个灵源大陆,但实际上还是如同井底之蛙一般,从未好好欣赏过灵源大陆上的风景。舒墨比他也好不了多少,作为剑宗乃至整个修仙界的倚仗,他一直困居于轩辕峰上,就算之后分裂神识镇守三界边境,也从未离开过镇守之地。   就是这样两个人收拾好行囊,等御剑离开了龙迷城才茫然地对视了一眼,竟有种天大地大不知该去何处的无措感。   “加兰集与洛水集不同,对修仙者的修为并没有要求,只是想入加兰集,必须有洇水灵羽。”许是剑一真人也知道自家老祖不常在灵源大陆上走动,临行前特意命人在乾坤袋中放了玉简,将剑宗弟子这些年的见闻尽数记在其中。   “洇水灵羽?”陆拾遗茫然,舒墨收好玉简,解惑道:“洇水河畔住着四大家族,他们自成一国,与七大宗门几乎没什么联系。而照玉简所说,每个家族手中都会有一定数量的灵羽,除分给门人弟子的外,还会留下一些作为战利品赠给其他修士。”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密码忘记了是不是只能去重装?哎…忧愁。   明天会晚一些…要整理下思路…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更新会在文案请假_(:з」∠)_ 第24章   浮屠山是楚殊墨的识海所化,只要他想,便能让浮屠山的出口连接到修仙界的任何地方。舒墨将加兰集的消息告诉了陆拾遗,但还是隐瞒了些许。   浮屠山虽能随他心意连通修仙界,但在世人眼中洇水河就在浮屠山前。   有了浮屠山的隔绝,魔修无法在修仙界自由行动,自然也无法获得修仙界的资源,而对于修仙界来说也是如此,只是修仙界对魔修恨之入骨,即使为了资源也鲜少会有人愿意铤而走险。   而加兰集则像是连通这两界的灰色地带,他们自成一国,与两界既不交恶也不亲近,只是本分地固守一个中间人的身份,间或靠着倒卖两界资源赚取差价。   水至清则无鱼,舒墨想拦住魔修,却不能彻底断了洇水之地的生路,而剑一真人为了他,也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让加兰集到了今日的规模。   洇水河在修仙界的另一头,以陆拾遗的修为,若是御剑飞行需要月余。好在他们两日后就到了修仙界的一个凡人小国,用阵法传送能省不少的力气。   玉溪国虽小,却与修仙界最大的几个凡人国家接壤,也因此道路四通八达,有修仙者为了便利便在此结成传送法阵,供修为低微的修士赶路。   陆拾遗和舒墨一路风尘仆仆,除了样子有些狼狈,他们与其他凡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通往玉溪的官道上有座茶棚,陆拾遗还未辟谷,又不喜欢用辟谷丹充饥,早就在赶路后饿得饥肠辘辘,当即也顾不上其他,一屁股坐在了长凳上向店家要了碗阳春面。   而舒墨则像个涵养极佳的大家少爷,拿出白净的帕子递给陆拾遗。耳濡目染的,陆拾遗也沾染上了他的一些习惯,趁无人注意施了个小法术洗净双手,又擦了擦额角的汗渍。   等他做完这一切,阳春面也已经上桌了,两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却只点了一碗面,店家将面放在桌上后意味不明地看了两人一眼。陆拾遗却是知道舒墨不愿吃外面的东西,两三口就扒完了手里的阳春面,心里还想着找个地方给他做饭。   而在茶棚边的官道上有人策马而来,白色骏马扬蹄,仰头发出了一声嘶鸣。坐在马上的是名年轻男子,他利落地下马,将手上的缰绳交给殷勤的茶棚老板,随后选了个位子坐下。   那人恰好坐在陆拾遗对面,他一抬头便能看见,他好奇心有限,听那人向店家要了一些干粮后也不再关注。倒是舒墨难得看了那人一眼,只是不巧这一眼就与那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随即就听那人压低声音凶恶道:“看什么看!”老板担心出事,连忙提了茶壶上来,阻隔了两人的视线。   “他是凡人。”舒墨见陆拾遗已经吃完,拿着沾水的帕子细细擦着他手上并不存在的污渍,陆拾遗被这样的举动弄得有些不自在,却见对方微微倾身在自己耳边道:“可身上却有灵气。”   迎着对方近在咫尺,却充满疑惑的双眸,舒墨的声音忍不住低了一些:“他身上有法宝,品级不低。”一个凡人身上带着法宝也不算奇怪,但若那法宝品级不低,而又身处修士聚集的玉溪那就奇怪了。   果不其然,二人耳语了一阵便有人策马追赶了上来,茶棚老板刚想上前迎客就被马鞭驱赶到了一边,当即躲到了茶棚里,探着脑袋不敢再出去。   而原本坐在对面的年轻男子已经全身戒备地站了起来,左手握紧了手中的配剑。   “楚濉,把琥珀琉璃镜交出来。”追赶来的一共有十几人,皆是一身黑衣,而且看样子不像是普通凡人,都是刚刚筑基的修士。   “琥珀琉璃镜本就是我楚家的东西,你们有什么资格抢走!”楚濉抽出手中长剑,看样子是准备硬拼,一个凡人对上十几个修士,就算那些修士都只是刚刚筑基的水平,这凡人也足够让人夸一句勇气可嘉了。   陆拾遗和舒墨两人不知来龙去脉也不想管这闲事,只是那十几名修士不太长眼,转头对躲在茶棚内的老板和陆拾遗吼道:“旋光宗办事,闲杂人等速速离开!”话毕还不忘威吓三人,运转灵气甩到了他们身上。茶棚老板当即被吓得不敢再探脑袋,躲在灶台后瑟瑟发抖。   楚濉咬唇,脸色变得煞白:“这是我与你们旋光宗的恩怨,与旁人无关。”   “你这没有灵根的废物。”领头的修士话音未落,凝成利器的灵气便已经向楚濉袭去,灵气击中他护在胸前的长剑,他踉跄地退后了两步吐出一口血来。   陆拾遗皱眉,只觉得眼前这人实在是丢修仙者的脸,祭出饕餮挡住了随之而来的第二波攻击:“住手。”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挺了挺胸脯,颇有些义正词严道。   舒墨背手站在他身后,双目幽幽地注视着脸上出现犹豫神色的修仙者们。   被驳了面子的领头人有些恼了,不管不顾道:“你是想与旋光宗为敌?”舒墨闻言将手搭在陆拾遗的肩上,耳语道:“去吧。”毕竟已经踏入仙途,比起之前参加小比还要担忧许久的筑基初阶修士,现在的他比试起来也算得上得心应手了。只是他的对手都是剑宗弟子,实力超群却从不会对他下狠手,也因此多存了两分历练的心思。   领头人见他并没有被旋光宗名号吓住,反倒有些犹豫:“这位道友,不知是哪派门下高足?”   “看不惯你们行事的散修而已。”知道他的散修身份,领头人显然放下了戒备,又变成了之前蛮横的样子。陆拾遗大多时间都呆在龙迷城,而来往于龙迷城的不是哪个世家宗门的弟子,就是不敢闹事的散修,哪会像眼前的修士一般不顾脸面,与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为敌。   楚濉不想牵连无辜,可这琥珀琉璃镜对他而言又十分重要:“这位大人,只要救我一命,玉溪楚家必有重谢!”陆拾遗看他唇角溢出的血色,忍不住暗叹了声,可能是和平年代留下的毛病,他实在看不惯眼前这些仗势欺人的修仙者。   都是筑基期的修士,陆拾遗的修为要高上一些,而对方又人多势众,一时竟也分不出胜负。领头人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动,趁两人说话之际暗中偷袭,灵气被他弹出带起一股劲风。   陆拾遗的反应极快,在楚濉还没回神的间隙用灵气将他推了出去,同时祭出饕餮护在身前。灵气幻化的饕餮排成一圈浮在陆拾遗眼前,领头人咬牙,心知自己是踢到了铁板。   只是不等陆拾遗出招,领头人便一挥手,率先上马,带着众人飞奔而去。这些刚入门的修士连御剑飞行都还没有学会,这一跑便显得十分狼狈,陆拾遗也就没有再费心思追赶。   “多谢。”楚濉的样子有些狼狈,道谢后又犹豫地开口道:“不知可否请二位大人帮个忙。”见二人没有拒绝,他勉强打起精神继续:“二位也看见了,我与旋光宗是死仇,他们一路追杀不可能轻易放弃,我想请二位送我回楚家,等我回到楚家必定会有重金酬谢。”   二人对视一眼,舒墨朝陆拾遗点头,传音入密道:“答应他,琥珀琉璃镜在玉简中也有记载,是百年前玉溪楚家一名合体期修士的宝物,只是在他殒落后便遗失了。依玉简所说,琥珀琉璃镜中藏着上古遗落的小世界,也有传闻说是神界的碎片。”饶是陆拾遗也被神界碎片挑起了好奇心,点头应下了他的请求。   “这里离玉溪都城央城只有三四十里地的距离,若是骑马还需……”楚濉还没说完,陆拾遗便接道:“若是御剑,只需瞬息。”   说完不等楚濉反应,就略有些恶作剧地将他提到了剑上,也算小小报复了他初时的无礼。   陆拾遗说的没错,等他们停在央城的城门口时楚濉还有些没缓过来,没想到他没日没夜地赶路还不如修仙者施展的小小手段有效。   央城也恰好是陆拾遗和舒墨此行的中点,城中阵法连接着红拂坊所在的玲珑城,通过玲珑城的阵法又可以到达距离洇水河畔最近的一个村镇。   楚濉领着二人进城,守城的除了凡人士兵还有一名金丹期的修仙者,大能可日行千里,因此需要借道的都是些修为不算太高的修仙者,让一个金丹期修士坐镇央城也已经足够了。   “楚少爷,您回来了呀。”守城的士兵似乎都认识这位楚家少爷,笑眯眯地上前问好,只是言语中却没有多少恭敬,那名金丹修士则是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师父正在等你。”   楚濉的表情有瞬间的扭曲,最终低声道了句谢:“多谢金师兄。”金丹修士这才将视线落在他身后的陆拾遗和舒墨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戒备。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点点迟_(:з」∠)_   抢个玄学 第25章   “我随你们一同去。”金岳棠是楚家年轻一辈中最有前途的弟子,楚濉虽然姓楚,但说的话未必有对方说的管用。   楚家是玉溪颇有传承的世家,敞开的朱色大门不同于剑宗的肃杀巍峨,反倒带了一丝富贵人家的烟火气。   看门人是个已经筑基中阶的修士,见到金岳棠当即弯腰行礼:“金前辈。”随后才像看到了楚濉一样问好:“楚公子。”楚濉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一个生于修仙世家的凡人,最可悲的也不过如此了。   “家主正在等楚少爷。”楚濉藏在袖中的指尖一颤,脸上还维持着镇定:“那不能让爷爷久等。”毕竟还是少年人,又经历了一场生死,他面上的故作镇定实在太容易被看透。金岳棠用余光看了他一眼,率先走进了大门:“走吧。”   楚家的主屋里除了已经等候在一边的楚家家主外,还有个和楚濉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她穿着一身素衣,脸颊是病态的苍白,双眼澄澈潋滟仿佛浸润着水光,一见到楚濉就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渍。   楚濉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就急忙转开,心中陡然升起的愧疚几乎要将他吞噬。楚家家主并没有楚濉表现出来的那么让人害怕,他靠坐在主位上,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和善。   “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还未见到他们便已经得到了消息,只能说明楚濉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可就是这样才更加伤人。   “爷爷。”坐在一旁的女子掩唇轻声道:“哥哥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家主的话语一顿,看向楚濉的神情再次透露出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金岳棠正想开口,只听那名女子再次幽幽道:“哥哥才刚回来,您别再责怪他了。”女子的话似乎极有分量,家主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对这个闯了祸的孙子也难得和颜悦色起来,最终叹了口气道:“你也是为了碧儿。”   可能是意识到屋内还有外人在,家主对金岳棠道:“岳棠,他们救了楚濉又一路劳顿,你先带他们下去休息吧。”金岳棠低头领命,让人一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等他们三人离开,屋内便只剩下了楚濉、楚碧以及变了脸色的家主。   “跪下!”家主的右手狠狠捶在木桌上,溅起的木屑划破了楚濉的脸,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他不发一言地跪下,死命忍住才没让眼中聚集的水珠落下。   “爷爷。”不等楚濉辩解什么,楚碧就泪水涟涟道:“哥哥都是为了我,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冒险去抢琥珀琉璃镜,不会得罪旋光宗。”家主被哭得脑仁疼,可他不忍对备受宠爱的孙女发火,只能把怒火尽数发泄到了不成器的孙子身上。   掌中聚集的灵气眼看就要落下,去而复返的金岳棠连忙出手,才堪堪拦住了家主的怒火。家主看了金岳棠一眼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意味不明地看了对方一眼:“旋光宗既然已经得罪了也没有办法,念在你也是为了碧儿,把琥珀琉璃镜留下就去领罚吧。”楚濉眼中剩下的微弱火光在话音落下后尽数熄灭,就连背脊也弯了一些,片刻后才闷闷地回道:“是。”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眼中,家主才叹了口气,对金岳棠和楚碧道:“岳棠是这一辈中最有天分的弟子,碧儿也是这百年来资质最出众的楚家后辈,若不是因为碧儿的病,你们早该成婚了。”家主继续道:“我也没想到这流落在外的琥珀琉璃镜竟被楚濉找到了,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等碧儿的病好了你们就成婚!”   “我……”楚碧偷觑了眼金岳棠,适时地露出了女子的娇羞:“是,爷爷。”金岳棠刚起了一个我字的那句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楚家可真奇怪。”而另一边,阴差阳错在楚家落脚的陆拾遗也是满肚子的好奇。   舒墨吃着陆拾遗刚做出来的美食,心情难得愉悦了一些:“哦?哪里奇怪?”陆拾遗一时也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只是皱着眉一脸的苦恼,结果被舒墨塞了一筷子美食,顺利地把刚刚的好奇赶出脑海,开始琢磨起菜品的味道还有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许是为了感谢两人,楚家在家主的吩咐下对陆拾遗和舒墨十分礼遇,就连病美人楚碧也为了感谢他们救了哥哥的性命而向他们发出了邀请。   陆拾遗并不急着赶路,玉溪四通八达,新奇的玩意儿自然也多,再加上有楚家的盛情款待,他们就想着好好逛一逛这央城再离开,收到楚碧的邀请后自然也没有拒绝。   “游湖?”陆拾遗接触的都是宗门里的弟子或是草根出身的散修,倒是头一次遇到楚碧一般的世家小姐。旁人邀请不是论道就是比武,没想到今日竟收到了游湖这样清新脱俗的邀请。   “此时正是央城最美的时节。”楚碧小声解释道:“这湖就在楚家,两位道友不用觉得拘谨。”陆拾遗闻言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   湖水潋滟,湖边停了一艘画舫,金岳棠和楚濉已经站在画舫旁等候,只是二人间的气氛却有些诡异。   楚碧的功夫还未到家,脸上的笑容一僵,但很快又恢复原状,像是怕陆拾遗和舒墨误会两人不合一般巧笑倩兮道:“他们俩不知为何总是吵架,不用在意。”   楚濉低着头,径自上了画舫,金岳棠也不发一言,跟在他身后上了画舫。   五人泾渭分明地坐在画舫中,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冻结了。有了这一次的经验,等之后楚碧再出言邀约的时候,陆拾遗几乎是没有细想就立刻拒绝了。   他们在楚家留了五日,这天晚上陆拾遗还未入定便被舒墨拉了回来。   “嘘。”舒墨将食指抵在唇上,在他耳边轻声道:“琥珀琉璃镜的灵气刚刚不慎溢出,楚家家主亲设了阵法,金岳棠正试图闯进去。”陆拾遗被连串的消息砸得回不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瞪大眼睛,脑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了种种违和感。   楚家这么大一个世家,却要让手无缚鸡之力的楚濉去拿琥珀琉璃镜。楚濉和楚碧一母同胞,一个没有灵根一个却是天纵奇才的丹灵根,可这丹灵根又是个无法修炼病秧子……   “走吧。”舒墨轻声道,陆拾遗点头,他对琥珀琉璃镜没什么兴趣,但看舒墨的样子却是十分在意。   舒墨带着陆拾遗悄无声息地潜入,恰巧此时金岳棠也打开了阵法,他带着一身的狼狈闯了进去,一眼就看见倒在地上的楚濉。   舒墨带着陆拾遗不敢靠得太近,用阵法隐匿了两人的气息后又以水为镜,透过水镜将房中变故尽收眼底。   金岳棠不顾家主阻拦横抱起晕死过去的楚濉,家主似乎十分生气,想要动手却被楚碧拦了下来。   “家主!楚濉也是您的血脉,为何要这么对他。”家主在金岳棠的责问下冷哼了一声,沉声道:“我才要问你!我将资质最出众的后辈许配给你,你就是这么回报给我的吗?”   “我很感谢家主的看重,只是当年收留我的是楚濉,救我的也是楚濉。我至今还留在楚家也是为了偿还他的恩情,至于家主的厚爱我实在担当不起。”   “岳棠。”楚碧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似乎难以接受对方的说辞,金岳棠迎上她的目光,好似早就看透了她卑鄙又阴暗的想法:“你什么都有,为什么不放过他?”楚碧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强装的柔弱在他的目光下支离破碎:“他又有什么好,让你如此心心念念?!他只是个凡人,只有百年的性命,而我不一样!我是天灵根,只要与我成婚双修你的境界就能一日千里,他不能给你的我能给!”   可楚碧歇斯底里的举动并没有触动他分毫,金岳棠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她主导的这场闹剧:“所以你就想杀了他?”   家主一顿:“杀了他,金岳棠你在胡说什么,我们只要让镜中的楚濉用以血换血的办法将生气度给碧儿就行了,楚濉他不会有事的。”   “镜中一世界,镜外一世界。”舒墨看陆拾遗懵懂,小声解释道:“藏在镜中的神界碎片无知无觉,便仿照着镜外的世界做了一个镜中世界。既然是仿照,那必定会有原型。”   “琥珀琉璃镜是一位合体期修士锻造的,若是本命法宝,为何在他殒落后没有消失。”家主一僵,他确实也这样想过,或者说在楚濉拿到琥珀琉璃镜之前他根本就不相信这面镜子真的存在。可只要能治好孙女的病,他选择忽视这一切,如果镜子没有随着它的主人殒落,那么这面镜子根本不是本命法宝。   不是本命法宝,那就是用天材地宝后天锻造的,可究竟是怎样的天材地宝才拥有这样的威力,竟能照着真实的世界构架出一个镜中世界。   家主想不透,但他是楚家人,对这件在楚家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法宝知之甚详,只是很多时候不愿意细思罢了。   “住手!”不等家主回神,楚碧已经拿起了琥珀琉璃镜,她的眼神发亮,略带着癫狂地看着楚濉。家主想到典籍中关于琥珀琉璃镜的描述,突然明白到为何典籍中会有对它无形伤人的评价。   镜中光芒大盛,镜中世界以现实世界为依托,又经过楚家先祖的锻造,已经成了伤人的利器,只要镜中之人受伤那么与镜中人有丝丝缕缕联系的镜外人也必定会受影响。   是要手握这样一件神器,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楚家对它使用次数的记载却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一个承载了镜外世界的法宝又怎会是这么简单就能打开的,楚碧并不想亲自动手,照她的计划,打开琥珀琉璃镜的祭品应当是修为深厚的家主,可如今她只能自己动手了。   琥珀琉璃镜疯狂地吸取着周围的灵气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而楚碧就在这个漩涡中心,首当其冲。 第26章   楚碧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周身的灵气被不断卷入琥珀琉璃镜中,她原本只是看着虚弱,现在却是可怖。   她的双眼嵌在干瘦的脸上,死死瞪着护住楚濉的金岳棠。楚碧自身的灵气很快便不足以支撑琥珀琉璃镜,她举着镜子的双手突然迸裂出数道细长的伤口,已经泛黑的血液从伤口处蜿蜒流下,尽数隐没在刺眼的镜面上。   “碧儿!”家主被强光照得捂住眼睛,试图让楚碧停下,可此时已经趋近癫狂的楚碧哪里还听得进劝,嘴角一勾露出阴冷的笑容,脸上只有复仇后的畅快感。   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琥珀琉璃镜越来越不满足,无法得到灵气后只能另辟蹊径,开始吞噬她的生气。   “不!”楚碧尖叫一声,血液不断地从她体内流失,层层叠叠的皱纹掩盖了她原本年轻貌美的容貌,她犹如行将就木的老人跌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手上的琥珀琉璃镜吸走了自己最后的生气。   “楚碧……”家主的声音迷迷糊糊地传来,巨大的吸力让距离最近的他无力挣脱,只能徒劳地挥舞着双手被吸入了镜中。金岳棠想逃也已经来不及了,弯腰抱紧楚濉与他一起消失在镜中。   接连吸入了三人,琥珀琉璃镜好似还不满足,光芒与家主结成的阵法相撞。舒墨脸色微变,只来得及在家主的阵法外又施加了一层结界,就与陆拾遗一同被吸入了镜中。   光芒在触及舒墨的结界后暗淡了下来,逐渐消失不见,而此时空荡的房间里也只剩下一面蒙尘的铜镜。   陆拾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不管身在何处,这里都不像舒墨口中所说的镜中世界。   他茫然无措地四顾,却发现自己犹如木桩一般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而唯一能动的就只剩下眼睛了,他在黑暗中安静地等了一会,才依稀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的主人绕着他走了两圈,陆拾遗无法抬头,只能看到纯黑色的鞋面以及鞋底散开的光晕。   对方最终还是停在了他的面前,犹豫着伸出一只手来。那是一双成年男性的手,十指纤长骨节分明,但却让他毛骨悚然。   那双手一点一点地靠近,眼看就要触摸到他的脸颊。   “拾遗!”舒墨的声音从他耳边炸开,带着十二万分的急切,陆拾遗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时舒墨就站在自己眼前,而四周的黑暗也已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意。   “你怎么了?”舒墨皱着眉,担心道。   陆拾遗悄悄伸出手,直到勾住对方冰凉的指尖才放心了一些,露出安抚的笑容,将自己刚刚遭遇到的一切尽数告知。   舒墨一时也没有头绪,沉吟片刻后道:“我们先想办法从镜子里出去。”这里和现实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两人试了试,不论是灵气还是法术都能照常使用。   两人御剑飞行了半个时辰,四周除了绵延不绝的群山再没有其他。直到天色渐暗,他们才找到一个被藤蔓遮掩的山洞稍作休息。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舒墨见状升起了火堆。山里的夜晚总是格外得冷,之前还没有感觉,这一停下来陆拾遗就觉得又冷又饿。   乾坤袋里装了些他之前做好的面饼,他把面粉、盐和辣椒面混合后切成长条,放在油里炸至金黄后捞出,又趁热撒上了些胡椒和孜然粉。   口感爽脆带着些微的辛辣,再放上自己做的酱料,又方便又美味。舒墨喜欢吃他做的东西,即便只是面饼这样简陋粗糙的吃食也能用得津津有味。   陆拾遗用完干粮就有些困了,靠着岩壁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舒墨拿出外套披在他身上后重新坐下,用木棍拨弄着眼前的火堆。   陆拾遗第二日醒来时天才微微亮,洞中的火堆已经灭了,只是残留着余温,而舒墨也失去了踪影。   他将衣服折好放回乾坤袋中,舒墨才踏着晨露回到洞中。   “往东北御剑一刻钟就能看到央城。”舒墨的语气平淡,陆拾遗却忍不住再次开口确定道:“央城?”   “是央城。”舒墨回道:“我们昨日就途径过那里,只是那时四周还是群山。”陆拾遗闻言越发一头雾水。   “我们去那里找楚家,说不定能找到出路。”舒墨继续道,陆拾遗点头,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央城与他们之前所见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他们身边少了带路的楚濉,央城的城门口少了守城的金岳棠。   两人入了城并没有多做逗留,而是径自前往楚家。朱色的大门就是陆拾遗记忆中的那个,就连守门的修士也是一模一样。   “不知两位道友有何事?”他的态度极其恭谨,向两人行礼道,陆拾遗不知怎么形容,只觉得对方说话的语气态度,就连行礼的角度都似曾相识。   舒墨不动声色道:“不知楚濉可在?”   那修士的表情一顿,脸上的神色迅速变化,眼中都带了丝轻视:“在的。”两人对视一眼,显然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们与楚濉是旧识,想与他见上一面。”陆拾遗说道,那修士的表情有些为难,不等他拒绝,一道身影便御剑而来。   “你们找哥哥?”清脆的嗓音不带丝毫柔弱,若不是陆拾遗亲眼看见这声音是楚碧发出来的,他只怕怎么也不会相信之前病怏怏的女子变成了眼前爽利的模样。   “跟我进来吧。”眼前的楚碧似乎没有丝毫的防备和戒心,不管那修士的反应如何就带着两人进了楚家。   陆拾遗和舒墨对视一眼,越发觉得的镜中世界古怪。   “你们是哥哥的朋友?”比起之前泪水涟涟的楚碧,眼前这个显然更讨喜欢,也或许是身体康健的原因,她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哥哥!哥哥!”她就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领着两人进了楚濉的院子。   “嘘。”金岳棠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示意楚碧安静一些,楚碧也知道自己差点吵醒哥哥,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用手捂住了嘴。   金岳棠脸上的愁容舒展了一些,似乎是被她俏皮的样子感染。楚碧这才放下捂嘴的那只手,指了指等在一边的陆拾遗和舒墨,小声道:“他们是哥哥的朋友。”   金岳棠的眼中出现了怀疑,声音也冷淡了许多:“他吃了药已经休息了,我先命人带他们下去休息。”   楚碧见状自告奋勇道:“我带他们去就好,等哥哥醒了,师兄记得告诉他。”金岳棠点头,在提到楚濉时神色明显柔和了许多。   “你们别介意,哥哥自从病后,师兄便一直如临大敌。”说完又露出一个笑来,自言自语道:“若琥珀琉璃镜还在就好了。”   “琥珀琉璃镜?”舒墨疑惑道。   “嗯,是楚家的至宝,只可惜早已经遗失了。”楚碧说完,跟在他身后的舒墨一顿,嘴里竟泄露出一丝笑意。   “你笑什么?”楚碧皱眉问道,就连陆拾遗也一时没想明白。   “我在笑你。”舒墨的话无疑激怒了楚碧,只是她比镜外的那个多了几分涵养:“为什么?”   “琥珀琉璃镜的本体确实是神界碎片,只是神界碎片又岂是普通修士能够锻造的。”舒墨缓缓道:“所谓的镜外一世界,镜内一世界,都只是楚家先祖的骗局罢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楚碧的声音已经彻底扭曲,她尖利的质问听着十分刺耳。   “琥珀琉璃镜根本不是能构架世界的法宝,只是一个幻境而已。”舒墨说完抽出识海中的寒璃剑,早有预兆般将陆拾遗护在身后,挡住了楚碧的攻击。   “虽然只是猜测,但看你的反应也八九不离十了。”陆拾遗回神,也召唤出了识海中的饕餮。而随着他的举动,周围的景色像斑驳的墙面,一块块坍塌跌落,碎成闪光的尘埃,没入尘土中。   而他们的身后,同样被吸入琥珀琉璃镜中的三人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陆拾遗此时却明白了过来:“楚碧的修为根本无法开启琥珀琉璃镜,若是强行开启,只能以生气交换。就算她侥幸不死,也不可能出现在镜中。”   “没错。”舒墨淡淡道,手中寒璃剑直指“楚碧”。   “通过镜中人的记忆编织幻境,再在幻境中实现他们心中最深的渴望,而所谓的镜中镜外,无形伤人都只是掩饰罢了。只要被吸入镜中就是坠入了幻境,就算能侥幸逃离也必定会受重伤,本就是幻境,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是被琥珀琉璃镜所伤并不算难。”   “楚濉希望楚碧身体康健,金岳棠希望楚濉与他两情相悦,家主希望身为凡人的楚濉能代天资出众的楚碧受病痛之苦。”陆拾遗喃喃道,只觉得遍体生寒。   “呵。”“楚碧”没有反驳,只是从容地一步步后退,而众人眼前的空间随着她的后退再次发生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跑走。 第27章   “猜中了你又能如何,这镜中可是我的世界。”话音落下,“楚碧”脸上露出了狂傲的笑容,整个空间开始剧烈地震荡。陆拾遗刚稳住身形,脚底碎裂的空间就再次拼凑,黑暗的深渊转眼变成了血红的炼狱,喷涌而上的岩浆让几人立刻祭出飞剑,御剑而上。   “楚碧”似乎十分欣赏他们狼狈逃窜的模样,双手一震,岩浆开始剧烈地翻滚,险些要触碰到半空中的飞剑。   神界陨落不止千年万年,它只是被人类封印在镜中的碎片而已,若是单单靠神界碎片里的力量根本无法支撑如此逼真的幻境。   “留在这里。”舒墨说完便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火海里,陆拾遗握紧了手上的饕餮,视线连一瞬都不愿从他身上移开。   “楚碧”并没有将舒墨看在眼里,对他飞蛾扑火般的举动更是丝毫没有在意。直到寒璃剑劈开眼前的烈火和岩浆,带着冰寒之气落在自己眼前,“楚碧”才察觉到了不对,忙不迭地弯腰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剑。   绵延不绝的剑招组成密不透风的巨网将“楚碧”困在其中,它这才感到惊慌,小心躲过寒璃剑上的寒意。   “颖城业火。”陆拾遗站在飞剑上,透过层层火海才能依稀看见舒墨的背景。耳边传来舒墨迷糊的声音,不待他细看,火与冰在半空中交织而成的巨网突然在眼前炸开,爆炸带起的气浪将他们从飞剑上掀翻了下来。   陆拾遗在飞剑上摇晃了两下,还没再次捕捉到对方模糊的身影,就从飞剑上摔晕了下来。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晕死过去了,无边的烈火炙烤着他的灵魂,在他即将崩溃时又将他坠入冰洋。   直到火焰不停荡开,寒霜在他身上覆盖了薄薄的冰层才稍有好转。   “啾!”那一声犹如凤鸟初啼,卷起的热浪融化了冰层,让他感受到瞬间的炙热后才逐渐转淡。   燃起的火焰阻挡了他的视线,刚刚苏醒时陆拾遗还有懵懂,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舒墨手持寒璃剑护在他们身前,防止火焰进一步的吞噬。   见火势逐渐变小,舒墨才撤去护身的阵法,此时镜中的温度也不再烫人,陆拾遗的视线越过舒墨的背影停在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身上。   “楚碧”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原处只剩下一堆黑灰。   “啾!”清亮的啼叫让众人回神,只见一个灰蒙蒙圆溜溜的脑袋顶开了那堆黑灰。   陆拾遗还想凝神细看,眸子就与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睛撞了个正着。   “啾!”一只鸡仔似的不明物种扑腾着小翅膀从黑灰里钻了出来,它朝众人鸣叫了一声后开始抖动身上的灰尘,被压得粘在身上的红色绒毛变得重新蓬松了起来,露出本来的面貌。   它就像一团小小的火焰,露在外面的脚丫子和喙是鲜嫩的黄色,它挺着肚子朝众人走了两步,又戒备地停了下来,发出一道清越的“啾”。   “这是什么?”陆拾遗好奇道,舒墨上前揪住雏鸟的后领将它提了起来,雏鸟似乎脾气不好,一边扑腾着翅膀一边自以为凶恶地朝舒墨发出了抗议的鸣叫。   “古有神鸟,浴火而生。”舒墨用食指戳了戳雏鸟圆润的肚子说道,陆拾遗了然地点头。舒墨这话出自《山海图志》,而眼前的雏鸟倒有几分像是他前世传说中的神鸟凤凰。   舒墨没有理会雏鸟的挣扎,提着它说道:“镜中的业火是你的?”雏鸟一双绿豆眼泪汪汪地看着舒墨,像是受到了惊吓。陆拾遗看着它的样子有些心软,舒墨则眯起双眸丝毫没有怜惜:“吐火。”语气自然得像只是让它扑腾两下翅膀这样简单。   雏鸟极有骨气,抗议似的冲舒墨鸣叫了几声,见对方不为所动还将求助的视线转向陆拾遗,陆拾遗见状稍稍退后两步,露出爱莫能助的神情。仿佛受了极大委屈的雏鸟这才认命,朝着舒墨叫道:“啾啾啾……嗝……”随着最后一声轻嗝,还带着火星的小火苗从雏鸟的喙中窜了出来。   自他来到修仙界已经整整一千五百年,而剑宗上下殚精竭虑地为他寻找五行至宝也已逾千年,他虽从未放弃但也心知希望渺茫,可谁曾想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得到了至宝之一的颖城业火。   舒墨将明灭的火苗握在掌心,细细咀嚼着那句卦相:“天道之外,一线生机。”   确认没有危险之后,舒墨才将手中的的雏鸟放在陆拾遗的掌心,刚逃离了魔爪的雏鸟似乎心有余悸。它喜火,而舒墨又一身的冰寒,刚被他提着时整个身体都在小幅度地打颤,如今被交到了陆拾遗手里,简直是像遇到了再生父母一样热情。   陆拾遗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一身红彤彤的绒毛和憨态可掬的模样,伸出食指揉了揉它脑袋顶上翘起的两搓绒毛,被冒犯了的雏鸟似乎非常生气,可惜两只短小的翅膀护不住头顶的呆毛,只能一屁股坐在陆拾遗的掌心任他揉捏。   “它应当是随神界碎片遗落到修仙界的。”舒墨缓缓说道:“它们一族没有性别之分,也不会繁衍。只等寿数到时浴火重生,化为新的生命,看样子它应该刚出生不久。”舒墨知道的也只有这些,剩下的则多是他的猜测。   雏鸟一族出现在《山海图志》中,十有八九来自神界,只是当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它在神界覆灭时侥幸未死,神魂又与神界碎片连在了一处,在楚家先祖将碎片炼制成法宝时,被困在了琥珀琉璃镜中。   “碧……碧儿。”楚濉是凡人,醒来后虚弱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刚刚缓过劲来就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碧儿呢。”陆拾遗见他担心妹妹的样子不似作伪,心里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神魂俱灭,若不是以生气为祭,以她的修为根本无法打开琥珀琉璃镜。”就算心里早有猜测,楚濉的神情也忍不住黯淡了下来,他自知资质平庸便事事以楚碧为先,根本没想到最终事情会变成这样。   舒墨看了眼满脸愁苦的三人不再多言,转身对顶着红色呆毛的雏鸟道:“先放我们出去。”雏鸟张嘴朝他“啾”了一声,颇有些傲气地将头扭了过去。   片刻后发现对方的视线仍旧停留在自己的呆毛上,这才不情不愿地将头重新扭了过来,扑扇着翅膀将他们送出镜外。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顶锅盖跑_(:з」∠)_ 第28章   被传送出琥珀琉璃镜时所产生的晕眩感很快就散去了,陆拾遗回过神时人已经回到了楚家,而蒙尘的琥珀琉璃镜正静静躺在地上,与寻常的铜镜并没有什么区别。   藏在他怀中的雏鸟动了动,露出两根鲜亮的呆毛,地上的琥珀琉璃镜仿佛听到了召唤,在地上蠢蠢欲动,抖落了掩盖在镜面上的尘埃。   众人看着地上的琥珀琉璃镜神色复杂,一时竟无人将它从脏污的地面收起。   最后还是舒墨动了,待袖中微风将尘埃吹落后他才将镜子捡起:“这镜子不能再留在楚家。”家主眼中的不舍一闪而逝,像是做了极为艰难的决定,点头道:“楚家护不住它。”   “不如将它送到剑宗?”一直沉默的金岳棠突然出声,见众人都看向自己继续道:“若我猜的不错,两位道友是来自剑宗吧。”   舒墨点头,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也算是应下了将琥珀琉璃镜带回剑宗的请求。   “我会传讯回宗门,明日剑宗便会派人前来,届时整个修仙界都会知道楚家将琥珀琉璃镜交给了剑宗。”家主欲言又止,但楚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先不提能否留住法宝,单说如今家门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元婴初阶,唯一资质出众的后辈又已经香消玉殒,事已至此还不如将琥珀琉璃镜交给剑宗,得一个庇护。   众人各自散去,今晚注定了是个难眠夜。   舒墨和陆拾遗回到房中,舒墨将手上的琥珀琉璃镜放在桌上,一直躺在陆拾遗怀里的雏鸟扑腾着翅膀想去拿镜子。陆拾遗的衣服被它扑腾得乱七八糟,无奈地把它提起放在了琥珀琉璃镜的边上。   它像是得到了极为贵重的宝物,欢天喜地一屁股坐在琥珀琉璃镜上,得意地朝舒墨鸣叫,只是舒墨并不与他计较,只冷淡地看了一眼。被忽视的雏鸟还觉得有些委屈,晃晃悠悠地从镜子上站了起来,绿豆似的眼睛又投向了陆拾遗。   陆拾遗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受不了,伸出手指揉了揉它的呆毛,得到安慰的雏鸟开心地抱着镜子继续玩耍,陆拾遗则道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什么我们没有受到镜中幻境的影响。”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透的地方。   舒墨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们二人并非修仙界之人,所以就算是有神界碎片加持的琥珀琉璃镜也无法仿照并不属于修仙界的他们重新构架制造出一个幻境来。   “我不知道。”舒墨抿唇,并不想说一点就透的谎言欺骗他,陆拾遗不算聪明但也依稀明白了对方的隐瞒,眼中极其细微地闪过一丝落寞后没有再追问下去。   略带生硬地将话题转到了仰躺在琥珀琉璃镜上,露出肚皮的雏鸟身上:“它睡着了。”   舒墨起身,片刻后说道:“再过几日,等我想透其中关节就告诉你。”陆拾遗不自觉地用手轻轻戳了戳雏鸟的肚皮,心中变得欢喜起来:“嗯!”   楚家家主以为剑宗最多会派几名弟子前来,没想到却迎来了一位长老。   浅碧真人踏着霞光落在央城外,守城士兵恭敬地恨不得把腰弯在地上,浅碧真人素来温婉,并没有仗着自己是大能就顾自入城。而她也深知自己此行的目的,索性带着数十名剑宗弟子大摇大摆地从央城城门进入,瞧这阵势只怕不用半日,整个修仙界都会知道玉溪楚家的至宝琥珀琉璃镜被带回了剑宗。   楚家家主一早就守在门外等候,只是浅碧真人眼里只有舒墨和陆拾遗,一下飞剑就自然地上前问道:“这几日觉得如何?”陆拾遗这几年的识海一直靠她精心调养,心中并没有旁人对大能的畏惧,只有满满的尊敬:“一切都好,多谢前辈。”   “师叔,我也……一切都好。”舒墨话音未落,浅碧真人翘起的唇角便僵了僵,在众人还未察觉时又恢复如初:“那便好,迟些我再替你们看看。”   寒暄完后,浅碧真人才将目光转向楚家家主,楚家家主赶忙道:“真人远道而来,请快入内休息片刻。”浅碧真人还记得此行的目的,神识也感受到了周围修士的窥探,开口道:“道友不必客气,掌门师兄收到传信后便派了我来将琥珀琉璃镜带回剑宗。”浅碧真人这句话也算是昭告了全修仙界她此行的目的。   “是。”家主应道,将一行人引入了楚家。   有自不量力的修仙者还想窥探一二,浅碧真人回首冷冷瞥了一眼,适当地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悦。看似没有力道的一眼却带着合体期大能的威压,毫不留情地刺中窥探者的神识,被刺中的修仙者不敢再探,只能将遍体鳞伤的神识收回识海中。   家主屏退了旁人,房中只剩下那日从镜中脱困的几人与浅碧真人。   雏鸟一直躲在陆拾遗身上,直到被他提着后领放在桌上还紧紧抱着已经缩小垂在胸前的琥珀琉璃镜,失去光华的镜面被一条红绳挂在它被绒毛压得几乎要看不见的脖子上,这还是陆拾遗见它吃喝拉撒都不愿松手才给它挂上的。   浅碧真人见它捧着琥珀琉璃镜戒备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双眼发亮,随即转向舒墨,难得情绪外露道:“火?”舒墨点头,浅碧真人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雏鸟,双眼晶亮的像是看到了什么珍贵的至宝。   雏鸟被这么多人盯着似乎有些紧张,颇有气势地“啾”了一声,然后畏畏缩缩地在原地转了两个圈,趴的一声倒在地上不肯起来。   浅碧真人被它蠢萌的样子逗笑,竟也不急着看一眼琥珀琉璃镜,楚家家主心惊胆战地看她掩唇轻笑的模样,也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我与门下弟子有门中要事相商,三位可否回避片刻?”浅碧真人既已开口,其他人自然没有推拒的理由,纷纷离开将房间留给了他们。   “最近几日感觉如何?”等房里只剩下他们,浅碧真人才担心道:“掌门命我带来了一些灵植灵兽,拾遗的识海还需调养,若是识海有什么变故就立刻传信回宗门。”说完,又补充道:“舒墨也是一样。”   陆拾遗识海受损的那段时日都是浅碧真人在照看,心中早已将她当成亲人长辈一般,只是有时她对自己的关心更甚于舒墨,让他有些顾忌舒墨的感受。   浅碧真人并不是不担心,只是不敢开口而已。替陆拾遗看了识海,才在舒墨的允许下小心查探他的伤势。   舒墨的识海广袤无垠,似苍穹又似碧海,只是因为受损的缘故总是空旷一片,让人徒增悲凉。可今日再探,原本的荒凉稍稍褪去了一些,暖融融的温度滋润着他的识海,也让灵气的流失稍稍减缓了一些。   浅碧真人喜上眉梢,陆拾遗看着她突然变得分外愉悦的心情,只觉得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的心,果然是海底针。   立志当一个和小可爱们一样高冷的作者,哼唧!   今天回来的早,所以先更了一些,不要嫌弃短小_(:з」∠)_ 第29章   见他们二人将自己照顾得很好,浅碧真人的心也放了下来, 自觉能回去与师兄们交差后也不打算再久留。   与来时仿佛要昭告三界的阵仗不同, 离开时浅碧真人低调了许多,可越是这样旁人越是好奇, 视线也越集中在她身上,反倒忽略了后脚离开的陆拾遗和舒墨。   央城有阵法能直接传送到红拂坊所在的玲珑城,他们离开时金岳棠还想再送, 舒墨却开口婉拒了他送行的打算。   金岳棠也不再劝,只是在他们离去时道:“此次要多谢二位仗义相助,若不是你们,哇哇哇只怕濉儿就回不到央城了。”亲昵的称呼让陆拾遗一愣,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他对楚濉的不同来。   舒墨倒是自然道:“不用。”此行他也算是所获颇丰, 刚离开剑宗不久就找到了集全宗之力寻了千年都没有丝毫消息的五行至宝。   直到找到了央城中心的传送阵法,陆拾遗还有些没回过劲来,他所在的世界科技发达,往往前一秒刚发生的事, 后一秒就会在网络上传播。接着便利的网络,他对同性之间的爱情也有所了解,只是在他那个世界这样的关系还未被大多数人接受, 没想到在这看似古板封闭的修仙界竟如此常见。   “修仙一途九死一生,女子尤甚。”舒墨对他产生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况且并不是每个女修都会想寻一个双修道侣,因此男修间产生情义进而结成道侣也并不稀奇。”陆拾遗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前世没有谈过恋爱,整日忙于工作, 对于感情迟钝得可怕,甚至还有朋友在得知他一直是单身后戏称他为无性恋。   舒墨见他再自然不过的反应,不知怎的竟撇开了头,脸上虽然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被长发遮住的双耳却微微透着粉嫩。随即又觉得自己有些为老不尊,对方的年纪可是连他的零头都没有,谈论这些实在为时尚早。   陆拾遗用剑一真人塞给他们的灵石换了两块传送阵法的木牌,回头见舒墨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关切道:“饿了吗?现在没有地方做饭,等到了玲珑城我再给你做大餐。”舒墨抬头,复杂的视线落在了对方脸上,是他平日表现得太过贪吃了吗?为何自己一出神,陆拾遗就以为自己饿了。   心中虽然这么想,他还是轻轻应了一声:“嗯。”   许是浅碧真人的短暂莅临,今日的央城要比往日繁忙了许多,阵法传送时产生的法宝光辉此起彼伏,就连兑换木牌的店铺都排起了长队。   他们两人的运气不错,刚巧买到了最后两块木牌,不用一刻钟的功夫就能进入阵法。   七大宗门之一的红拂坊就在玲珑城内,慕名前往的修士不在少数,只是需要借用阵法的修士修为低微,二人与另外十几个人修士挤在阵法中,黑压压的一片并不出众。   “握紧木牌!”负责传送阵的修士高声道,也不等众人反应,顾自捏碎了手中的两块灵石,淡淡的光辉夹杂着灵气立刻涌入了传送阵法。陆拾遗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木牌,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让他有一瞬的窒息感,直到舒墨冰凉的手搭在他的手上,他才从窒息的惶恐中惊醒过来。   一行十几个修士漂浮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各色的光辉交织成细密的网络,直看得陆拾遗头晕眼花。舒墨见他发愣的样子飘到了他的身边,耳语道:“闭上眼就好了。”陆拾遗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晕眩感果然好了许多,等他再次听到舒墨的声音睁开眼睛时,他们已经平安到达了玲珑城。   “第一次传送都会有些不习惯,等下次就好了。”舒墨说道,陆拾遗揉了揉眉心点头应道:“嗯。”   舒墨牵着陆拾遗的手离开了阵法,将木牌还给守在阵法外的修士。那修士接了木牌也不急着离开,凑近两步说道:“二位是第一次来玲珑城?”随即眼尖地发现陆拾遗的不适:“第一次用传送阵法都是这样,若想缓解不适就去那里买碗汤。”陆拾遗顺着那名修士的手指望去,只见一座雕栏玉砌的小楼印入眼帘。   “我叫孙旺。”见两人有了兴趣,修士介绍道:“也算是这玲珑城的地头蛇,二位若是想问什么找什么都可来寻我,每日只需一块中品灵石。”陆拾遗这才反应过来,合着对方是个兼职导游。   “多谢,若是需要我们会来寻你。”孙旺见他委婉拒绝也不在意,显然平日里已经习惯了这种拒绝,只挥了挥手道:“日落前我都在这里。”   陆拾遗刚应完,舒墨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往那座小楼走去。   眼前的小楼不高,看着只有两层的样子,说它是雕栏玉砌并不是夸赞之词,因为整座小楼确实像玉雕的一般,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像极了上等的羊脂白玉。   “婆娑楼?”陆拾遗刚抬头念完小楼的名字,便有一位蒙面少女迎了出来,少女的修为比陆拾遗高些,应当已到辟谷期。平日里修为高些的修士见到低阶修士时常常会有一股优越感,而眼前的少女却没有丝毫的轻视,彬彬有礼道:“二位是来喝茶的?”   “你们这儿是茶楼?”陆拾遗的疑惑似乎逗笑了对方,她掩唇笑道:“是茶楼,兼卖些果脯点心什么的。”   舒墨微微皱眉,视线冷冷扫过她的笑颜。   “有人指点我们,说你们这里卖汤。”陆拾遗越发不解,那少女却是明白了过来:“原来是新客,是第一次来玲珑城吧,随我来。”二人这才跟着少女进了小楼。   婆娑楼从外看只有简单两层,内里却大有不同,陆拾遗仰头,一时竟没数出这楼里究竟有多少层。数十名蒙着面纱的少女在楼内穿梭,看样子都是辟谷期的修为。她们有的手中提着宫灯,有的则端着果脯点心,若硬要指出不同,那大概就是拿着宫灯的都在高层,而端着果脯点心的都在底层。   “第一次用传送阵法都是如此,喝了汤之后就好了。”少女边说边带着他们进了一个房间,陆拾遗跟在她身后,只觉得她们手中提着的宫灯有些眼熟。   柔软的轻纱罩在四壁上,屋内人只能透过轻纱隐约看到底下的朱红色宫灯。房间不大,只有一张木桌几张矮凳,铜色的香炉里清雅的香料已经被燃起,一进门便能嗅到让人心旷神怡的草木气息。   陆拾遗刚落坐,便有另一名少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这是茶汤,喝了可以静心凝神,一炷香后因传送阵法产生的不适都会散去,往后再用阵法传送也不会引起不适。”少女说完便将托盘里的两个红漆小碗拿了出来,碗里已经放好了各种材料。陆拾遗匆匆辨认了一眼,粉状的像是面粉,上面则铺了一层果脯蜜饯之类的材料。   碗里的虽叫茶汤却和茶没有任何关系,少女执起铜壶,将滚烫的山泉水倾倒在小碗里,用白玉做成的勺子稍稍搅拌了两下递到二人面前。   陆拾遗道了声谢后接过小碗,碗里的茶汤经过冲泡已经变得粘稠透明,裹着各色被切成细丝的果脯蜜饯很是喜人。他舀起一勺送进嘴里,初时并没有什么滋味,等咀嚼之后才感到丝丝的甜,这甜不腻只让人觉得香醇。   “好吃。”陆拾遗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那少女笑眯眯地应下了,转头见舒墨没有动手开口道:“这位道友不尝尝吗?”   舒墨淡淡回道:“不用。”那少女一顿,脸上的情绪全都藏在了面纱后,没有泄漏出丝毫。   “既然如此,二位请慢用,我们先行退下了。”   等少女离开了房间,陆拾遗才将手中的小碗放下:“这茶汤味道香甜,回去后我试着也给你做一份。”陆拾遗也知道舒墨的毛病,旁人做的连碰都不愿碰一下,也因此但凡遇上什么好吃的他总是会忍不住去琢磨做法,想让对方也能尝到这份美味。   “好。”舒墨这才有了兴趣。   陆拾遗本就不饿,用了碗茶汤后便有七八分饱,索性将舒墨那碗也放在自己面前,一边搅动着茶汤看用了什么食材一边细细品味。   “这婆娑楼看着实在不像是茶楼。”陆拾遗闻到了一股像是桂花的淡香。舒墨看他兴致勃勃地品尝茶汤回道:“这里确实不是茶楼。”   陆拾遗一愣睁大眼睛不解道:“可是那姑娘说……”   “她逗你的。”舒墨说完,陆拾遗就忍不住捂脸,他活了两辈子,这是被一个姑娘家逗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老祖是忧心忡忡的老父亲。 第30章   “可她进楼前还问过我们是不是来喝茶的。”舒墨见他还没回过神来,伸出食指点了点放在桌上的茶汤道:“她问的是这个。”陆拾遗这才知道自己丢了脸, 那少女竟也顺着自己的意思应了下来。   只是不等他无奈多久, 被二人暂时遗忘的雏鸟就开始抗议了,它顶开陆拾遗的衣领, 红色的呆毛在半空中晃了晃,企图用清脆的叫声引起他们的注意力。   陆拾遗见状将它从怀里掏了出来放在桌上,戴着琥珀琉璃镜的它像是穿了一件小肚兜, 喜滋滋地扑到了红漆小碗旁。   嫩黄色的喙啄了两下茶汤,随即抬头望向陆拾遗,一双绿豆似的眼睛像掺了水似的,汪泉般地停在陆拾遗的脸上。由奢入俭难,它这几日被陆拾遗喂惯了, 已经完全无法接受外面的食物,每日只想着陆拾遗善心大发多给她抓一些炒米。   “好吃吧?”雏鸟极聪明,之前还听不懂他们话中的意思,现在却已能理解一二, 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般呸呸了两声。陆拾遗立刻就明白过来,它这是嫌不好吃呢,又见它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 猛得想起自己前几日做了炒米,抱着试试的心态喂了它一些,没想到这小东西竟食髓知味, 又向自己讨要。   陆拾遗被雏鸟的样子逗笑,也就满足了它的心愿, 从乾坤袋中抓了一小把灵米炒制而成的炒米放在掌心。雏鸟兴奋地上前,险些把脑袋埋进他的掌心。   一旁的舒墨见状,也捻起了一颗炒米,金黄的炒米还带着淡淡的米香。而正当他准备把这塞进嘴里时,陆拾遗连忙拦住了他的手:“这些雏鸟已经吃过了,我这里还有干净没动过的,你等等。”说完将手上的灵米放在桌上,又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干净的碟子放上炒米。   舒墨当即大方地放下了手上的炒米,一颗一颗地将碟子里的塞进嘴里。雏鸟本在埋头苦吃,不幸用余光瞥见了二者的巨大差别,又瞅了眼放在自己面前零散的几颗炒米,不满地啾了一声,雏鸟正想发火却被舒墨轻描淡写的一眼吓了回去,只能一边小心护食一边期待陆拾遗能发现它的委屈。   “说来都忘了给你取名字,总不能每日再雏鸟雏鸟地叫你。”陆拾遗点了点它脑袋上的绒毛,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来,雏鸟欢快地啾了一声,显然也很是期待。   “它如此护食,不如就叫护食好了。”舒墨捻了一颗炒米放进嘴里,灵米经过炒制有一股清新的香气,咀嚼时脆而有嚼劲,是再美味不过的小吃。   “护食?”陆拾遗刚念完,愤怒的雏鸟就用脚跺了跺桌面,显然非常不满这个随意的名字。陆拾遗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好,就要护食。”   雏鸟,不,现在应该叫护食了,有一瞬间它觉得整个世界都黑暗无比。   抗议无效的护食只能认命,接受了这个特立独行的名字,麻木地啄着散在桌上的炒米。或许是良心发现,陆拾遗大方地又给了护食一把炒米。有奶就是娘的护食很快就忘记了自己正在生气,又黏黏糊糊地凑到了陆拾遗跟前。   陆拾遗起身挑起窗户,将玲珑城的景色尽收眼底,回头就见舒墨毫不脸红地收走了护食的炒米,然后再从自己的碟子里慢吞吞地捻起一颗投喂护食。护食发出愤怒的啾啾声,舒墨见状作势要收回炒米,护食吓了一跳,近乎谄媚地啾了一声,衔走了舒墨手上的炒米。   舒墨看手上的炒米被抢走了也不恼,抬眸同陆拾遗对视道:“玲珑城与龙迷城相比如何?”   “不知道。”陆拾遗不知道怎么形容二者的区别,玲珑城喧闹繁华,让人忍不住沉迷,但又莫名的让他觉得寂寞。而龙迷城同样繁华,只是这繁华里带着几分随性洒脱。就像龙迷城丢去这样的景象后依旧是龙迷城,而玲珑城,一旦失去便变得再也不像玲珑城了。   “我比较喜欢龙迷城。”窗外的风吹动轻纱,舒墨垂下头掩去了唇角的笑意。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只是随意的一句话就能让他心花怒放。   “只是可惜,龙迷城内没有婆娑楼这样的地方。”舒墨的手一僵,停下了喂食的动作,只觉得刚刚绽放的心花在一瞬间被吹得七零八落,只余一声无奈的叹息。   陆拾遗背对着舒墨,并没有发现他的不自然,继续道:“我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一家与婆娑楼一般大的酒楼,将天下美食尽收囊中。”说完他也觉得自己的梦想似乎有些不切实际,低声笑道:“直到开始修仙,看了陈复前辈留下的玉简才觉得自己想要搜罗天下美食的想法十分可笑,就算是比凡人多了数十数百年的寿命,这也几乎不可能实现。”   “陈复做不到的。你未必做不到。”舒墨开口道。陆拾遗已经从刚刚的情绪中释放出来,笑道:“不过最初就将目标定在天下确实有些不自量力,我还是先将目标定的小一些,就这婆娑楼好了。”   “只怕不行。”此时舒墨已经失去了喂食的兴趣,起身用食指挑起挂在四壁的轻纱,露出藏在轻纱下的红色宫灯:“这是红拂灯。”陆拾遗已经不是那个初入修仙界的凡人了,很快就回忆起舒墨曾与他说过这映照来路归途的红拂灯。   “这婆娑楼并不是真正的茶楼,卖醒神的茶汤也只是顺带。”舒墨道:“红拂坊门下弟子擅卜卦测吉凶,这婆娑楼背靠红拂坊,楼内的也多是红拂坊弟子。”陆拾遗对红拂坊倒没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是个上下都是女修的门派,修为并不出众,甚至因为窥探天机时常被惩罚,门中长老不是早早殒落就是避世不出,低调地与这玲珑城格格不入,但尽管如此它还是因着卜卦这项本事屹立于七大宗门。   陆拾遗前世居住于科技发达的世界,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尽管重获生命这件事冲毁了他的三观,但顽固的唯物主义还是盘踞在他的生命里,稍稍发现不对就会不甘寂寞地冒头。 第31章   总而言之,陆拾遗是不信命的, 就连每个修仙者奉为圭臬的天道他也是不怎么信的。   若是旁人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只会觉得他狂妄, 可舒墨却不会,可能在别人眼中, 他们二人的狂妄简直不相上下。   茶汤很快就起了效果,陆拾遗晕眩的症状已经彻底消失了,人也舒服了些, 他正准备回头捞起还在啄着炒米的护食就听到窗外一阵喧闹,随即又迅速安静了下来。   他好奇地探出窗外,视线正巧与楼下准备进门的一名女修相触,对上了她一双泛蓝的眼睛,既然已经对视陆拾遗也不好无视, 向她点了点头。   那女修蒙着面纱看不出表情,竟也对他轻轻颔首。这一个小插曲本无关紧要,只是片刻后他们的房门便被敲响了。   “两位道友。”进来的还是那个蒙面少女:“既然已经到了婆娑楼,不如也卜上一卦?”陆拾遗不解, 修士向来自持身份,怎么突然也开始揽起客来了。   “不用。”舒墨起身,一把捞起护食, 将它放在了陆拾遗怀里。蒙面少女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他们突然起身离开的举动都堵了回来,只能侧身让开了路。   两人带着护食离开婆娑楼, 刚刚向陆拾遗颔首的蒙面女子站在台阶上往下望。视线在舒墨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低头轻笑, 心想自己真的是魔怔了,怎么竟将别人认作了他。   “掌门。”刚刚挽留两人的蒙面少女走到女子面前恭敬行礼:“那位道友已经离开了。”女子收回视线,泛蓝的双眼温润:“无妨,本以为有缘便想替他卜上一卦,既然如此就作罢吧。”   离洇水河畔最近的宗门便是红拂坊,剑一真人给他们的玉简虽然有关于洇水河畔的记载,但毕竟已有些时日,除却提到了洇水河畔的四大家族,其他消息都已模糊难辨。   “玲珑城内的修士说不定会知道洇水河畔的消息。”两人本打算去找孙旺,可看天色对方应当已经离开了,只好在玲珑城内再等一日。   玲珑城内有供修仙者暂住的旅店,若是住不惯也可租一个小院,但法宝在城内却是不准用的。   两人只打算住一晚,除了吃对其他都不怎么讲究,便就近选了一家旅店。旅店的掌柜也是名修仙者,只是修为不高,堪堪辟谷大圆满。能在玲珑城拥有一家旅店,又是修为不高的修士,他背后必定会有什么势力支撑。   那掌柜也没有因二人的修为而小看他们,热情地上前招呼,陆拾遗递了块上品灵石给掌柜,除了有积蓄的修仙者,来往的难得有如此干脆大方的,当即脸上的笑更灿烂了些,命人引二人回房。   “两位道友来玲珑城可是为了玉珑节?”店小二的年纪不大,竟也是名筑基期的修仙者,他适当地表现出热切,见陆拾遗向自己点头后又立刻道:“两位道友可是来对了,若是运气好能得到祝福,那就不虚此行了!”   “祝福?”陆拾遗被挑起了兴趣,好奇道。   “两位不知?”小二解释道:“咱们这玲珑城中最大的宗门就是红拂坊,红拂坊弟子又擅长卜卦,所以每年城内都会举办玉珑节,若是运气好就能抽到涟姒真人为你算上一卦,也就是众人口中的祝福了。”陆拾遗闻言点头,若是有一位合体期的真人能为你起卦,也难怪会让这么多修仙者趋之若鹜。   小二见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也不再多嘴:“两位的客房到了。”   陆拾遗推开门,只觉屋内灵气充沛,就连装饰用的花草也选用了拥有淡香的灵植,这么一算,一晚一块上品灵石的价格倒也划算。   “也难怪这玲珑城让人流连忘返。”陆拾遗叹道:“既有凡人界的繁华又能兼顾修炼。”   舒墨随意扫了一眼:“这屋内设了十余种阵法。”陆拾遗对阵法一知半解,此时也来了兴趣,坐在舒墨身边听他道:“除聚灵阵外还有扫尘阵、避音阵……”他一边讲还一边将设在房中的阵眼指给他看,等这十几种阵法看完,两人也都饿了。   “掌柜,这里的厨房可否借我一用?”掌柜的正在玉简上记下账目,一抬头就见刚刚出手大方的陆拾遗站在柜台前,当即热情道:“自然可以,这边请。”   旅店的厨房不大却是五脏俱全,除一名掌勺的厨修外还有数名帮厨。厨修在修仙界的地位不高,只有灵根极差的修仙者才会选择走这条路。修仙界也有厨修所立的门派,不过大多都是要依附其他门派的。   “若是小店没有道友所需的灵植灵兽,尽管吩咐,我命人去准备。”陆拾遗连忙道了谢,现在恰好已经过了饭点,又只有宽裕的修仙者才舍得用灵石吃一顿灵植灵兽做的佳肴,所以厨房里并不算热闹。   掌勺的厨修看着年纪已经不小,光着头,唇边却长了一圈可笑的络腮胡,见陆拾遗被掌柜带进来脸都没有抬,双手环胸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的砂锅。陆拾遗这些年照着陈复留下的玉简学了不少,一眼就看出这看似普通的砂锅并不寻常,是一件难得的法宝。   修仙界的厨修路子都差不离,为了留住灵植灵兽内蕴含的灵气,大多会采取最简单的烹饪手法,而其中以煲汤最为常见。陆拾遗也做汤,不过他喜欢各式搭配,每日清汤寡水的会让他失去做菜的乐趣。   不过光闻这香味,这厨修还是有些水准的,陆拾遗闻了一口淡香,心中对美食的热爱让他不自觉地与那名面无表情的厨修闲聊了起来:“这汤好香啊。”饶是看着面色冷淡,厨修也感受到了他真心实意的夸奖,分神道:“多谢。”陆拾遗见他心思都在汤上也不再打扰,转身去准备他和舒墨的吃食。   他站在另一边的灶台边上,婉拒了帮厨想要帮忙的举动。他离开时舒墨说今日想吃油炸丸子,他原本还担心太过油腻,不过若是再做上一碗清汤给他解腻倒也合适。   他没有动店里的食材,而是从乾坤袋中取出处理好的食材,灵植灵兽他都养在镜园小秘境中,需要时便在小秘境中处理好放在乾坤袋里带出。他的修为不如陈复,镜园小秘境也因此封闭了一些区域,不过剩下的对目前的他来说也足够了。   做丸子陆拾遗特意选取了一种豚肉,豚是三级灵兽,肥瘦相间肉质鲜嫩无比,最适合做成丸子。   他控制着饕餮将肥瘦两种豚肉按比例剁碎混合,一边手脚麻利地开始升火。原本专注盯着眼前这盅汤的厨修抬眸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惊讶眼前这人竟也是名厨修。   豚肉已经被绞成了肉泥,陆拾遗又将灵植剁碎加了一点进去,红绿相间的肉泥并没有想象中好看,他又打了个蛋进去,并不急着将它们混合。   陆拾遗做菜时心中有数,看一眼肉泥的分量就知道要往里面加多少的调味料,厨修见他行云流水地往肉泥里加了不少的调味料只觉得惊奇,为了避免食用者摄入过多的杂质,除了必要的盐,厨修往往不会再往菜里加其他的调味品,可陆拾遗的举动明显颠覆了他的想法。   等调味料都加齐了,才用筷子一点一点地将它们混合,搅拌均匀。   此时油锅也热了,陆拾遗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拿着肉泥,用虎口将肉泥挤成圆润的丸子,再用勺子轻轻一刮,浑圆的肉丸便骨碌碌地滚进了油锅里。   厨修第一次见人用灵植灵兽做菜这么舍得放油,眼睛都看直了,一时竟没顾上砂锅里的汤。   丸子很快就被炸出了香味,浓郁的香气几乎要掩盖精心熬煮了好几个时辰的高汤,那厨修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出锅的丸子,眼里满是蠢蠢欲动。   “要尝尝吗?”陆拾遗的第一批丸子刚好已经出锅,圆滚滚的丸子挤在小碟里,黄澄澄地诱人上来咬一口。厨修此时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当即接过碟子道:“多谢。”话音未落他便迫不及待地塞了一个进口中。陆拾遗刚想开口提醒他小心烫,就见他猴急的模样,当即只能哭笑不得地看着对方用蒲扇似的手掌往嘴里送风。   丸子并没有想象中的油腻,外表被炸得金黄焦脆,内里则是柔软,甚至因为加了灵植的缘故,还有鲜嫩的汁水渗出。初时的芬芳逐渐被掩盖,厨修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好……好吃。”他嘴里还有半个来不及吞咽下的丸子,口齿含糊地连夸了陆拾遗好几句。   但最妙的并不是这些,厨修清楚地感受到在他吞咽下丸子后,一股热流随着食道缓缓向下,继而游遍全身。又是各种调味又是高温油炸,厨修无法想象经过这样的工序后,丸子竟还保留着原有的灵气,甚至更加温润柔和,毫无阻碍地被他吸收了进去。   “你是怎么做到的!”厨修拼命克制才忍住扑过去的欲望,双眼晶亮地看着陆拾遗,陆拾遗倒没有藏私,他经手的每一道菜都经过无数次练习,力求完美。而自从得到陈复的玉简后,他的目标自然而然的换了一个,除了味道外,他还要保证食材里的灵气不要流失太多。   这是个艰难的过程,期间花费的材料不知凡几,或许是经过了数千数万年的发展,修仙界的厨修对烹饪已经有了固有的概念,而不是像陆拾遗一般有大胆变革的想法。   不过这一切,也要靠资源撑着就是了。若不是剑一真人分外支持,源源不断地往淋畅园送各种食材,只怕他也还是一头雾水,   作为一个厨子,陆拾遗理解他的狂热,并没有因他无礼的询问而生气。   “靠这个。”陆拾遗将手边还剩下的灵植递了过去,厨修双手接过,此时已经完全忘记自己那锅小火煨着的高汤。   等接过灵植,厨修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眼,不确定道:“这灵植只有一级,很是常见,若是能留住灵气,我一定会知道。”陆拾遗看他怀疑的眼神只能耐着性子道:“若是不信,你可以亲自一试。天生阴阳,一生万物,这世间总会有一个点能让万物平衡,而我喜好钻研,又恰好找到了那个点。”陆拾遗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愿再多说,将炸好的丸子放好正准备动手做汤,就听见那名厨修突然开口。   “道友给了我这一碟丸子,若是不嫌弃,便让我用汤回赠吧。”陆拾遗自然是不嫌弃的,厨修打开盖子,若隐若现的香味立即扑鼻而来,霸道地霸占了他的嗅觉。   “于洋、黄贝、盘溜鸟……”陆拾遗接连说出了数十种材料,回去时还忍不住感叹:“用一碟油炸丸子换这一碗汤,看来是我赚了。”   “你做的丸子比这碗汤可口百倍,怎么就赚了呢。”陆拾遗只是进门前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就得到舒墨这样的回答,当即喜不自禁,将满满一碗油炸丸子都放在了他的面前。   整整一碗的灵米配着酥脆可口的油炸丸子,舒墨吃得干干净净,唯有那碗汤却是不愿意碰。好在陆拾遗早有准备,将肉蓉放入高汤中,慢慢搅动后,汤里的浮油杂质被吸附,他就用这肉蓉和刚采摘下的灵植炒了一盘菜,稍稍解了些油腻。   而那碗舒墨不愿碰的高汤,陆拾遗则放在了自己面前,浅尝一口。   食材和他刚刚所说的八九不离十,都是极其滋补珍贵的灵植灵兽。汤的火候还差了些,但因为材料珍贵,口感多变而富有层次。   先是淡淡的清甜,随即味道逐渐加深,到了之后就变成了浓重的鲜味,只是可惜,他仍然无法做到味道和灵气的完美平衡,初时陆拾遗还能感受到灵气充盈滋润着身体,到了后面随着味道的逐渐清晰,这灵气也变得所剩无几了。   两人饱餐了一顿,陆拾遗才想起被自己放进镜园小秘境的护食,连忙将它放了出来。护食被放出来时还委屈地朝陆拾遗啾了两声,嫩黄色的喙上沾着不知从哪个灵兽身上啄下来的羽毛。   被放进镜园小秘境的护食就像失了牵制的熊孩子,上房揭瓦样样不在话下。它的委屈在见到桌上的空盘时到达了极致,甚至变成了熊熊怒火。   “啾!”你们怎么可以背着我吃东西,护食心碎地控诉着,陆拾遗揉了揉眉心,连忙安抚道:“给你留了!没舍得吃都给你留了。”护食这才安静了一点,乖宝宝似的拍了拍挂在自己胸前的琥珀琉璃镜,心安理得地等待陆拾遗的投喂。   陆拾遗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养了个祖宗。   吃饱喝足的护食祖宗仰躺在木桌上,一边发出幸福的啾啾声,一边用翅膀尖揉着自己凸起的小肚子。   陆拾遗看了会儿,突然伸出手掌比划了两下,惊奇道:“护食是不是长大了?”舒墨没有马上回答,摸着下巴仔仔细细地将护食扫了遍才慢悠悠道:“胖了。”   “啾!”舒墨这句话可是踹了马蜂窝,护食一个鲤鱼打挺……没挺起来,在陆拾遗的笑声中它愤怒地扭动着身体,晃晃悠悠地起身扑向舒墨。   舒墨似乎早有准备,轻巧地将它从背后提了起来,随口道:“听闻玲珑城的夜集十分热闹,想去吗?”一听这话,刚刚还想和舒墨拼个你死我活的护食立即安静了下来,努力瞪大自己的绿豆眼,好像在说:“保证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有更新_(:з」∠)_今天多一点。 第32章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玲珑城的夜集果真十分热闹, 浮华的倒像是在凡人界。   只是可惜,他们并没有看到这样的场景, 一听到敲门声陆拾遗就把护食塞回了镜园小秘境。舒墨起身开门,见是一张陌生面孔微微皱眉,淡漠道:“何事?”   “这位道友, 不知你们这里可有一位厨修。”眼前的修仙者看着年轻,却已经是金丹期的修为,见舒墨神色冷淡竟也不气恼,解释道:“我家少主尝过道友做的油炸丸子后一直念念不忘,特派我来请道友一叙。”   陆拾遗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疑惑地看向那名修仙者,舒墨皱眉,让陆拾遗为他人下厨他心中本就不喜,没想到这人竟还眼巴巴地寻了过来。   “我不做。”陆拾遗摇头, 并不打算再动手,那名修仙者似乎有些着急:“我家少主身份不凡,只要道友肯再出手, 绝不会亏待于你。”陆拾遗急着出门,并不想应允对方,舒墨更是没有这样的好脾气, 对着那名修真者沉声道:“让开!”   修仙者咬牙,舒墨的话音未落, 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可想到少主的吩咐还是顶住压力低声道:“我家少主出身洇水殷家,只要你肯再下厨,要什么殷家都能给你寻来。”他这话倒挑起了陆拾遗的兴趣,本还想着去找孙旺问有没有洇水之地的消息,没想到一个自称殷家少主的修士就送上了门来。   “洇水殷家?”那名修仙者一听就知道对方十有八九会应下,目光更加炙热地落在陆拾遗脸上,舒墨此时也不好再开口阻拦,静静站在一边。   “传闻洇水河畔的加兰集很是热闹,但要进入必须有洇水灵羽?”修仙者刚听一半就知道了他的目的,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虽然少主已经下了死命令,无论对方要什么都先答应他。但若是陆拾遗真的狮子大开口,要求一些根本无法达成的事情他还是会十分为难,好在洇水灵羽对于殷家来说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确实,两位若是想入加兰集就必须要有洇水灵羽,只是灵羽有限,就算有也早已有了主人。”修仙者也不笨,没有直言灵羽对他家少主来说无关紧要,而是适当地表现出为难后又道出了自己的诚意:“我家少主手中倒是有无主的,只是数量不多。”   陆拾遗只是想入加兰集,也没想要狮子大开口,闻言回道:“能让我们二人入加兰集就够了。”   与对方讨价还价之后,陆拾遗就跟着那名修仙者去见殷家少主,舒墨自然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一块上品灵石一晚的房间已经算是昂贵,那名殷家少主则是阔气地要了一个小院,这样的院子往往带有极其珍贵的空间阵法,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   院里除了那名金丹修为的修士外还有数名境界与他相同的修士,他们守在小院的各个角落,见他们进来只是略带戒备地看了一眼,随即便不再关注。   陆拾遗刚准备跟着修士进屋,舒墨就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传音入密道:“屋内有一名元婴期修士。”陆拾遗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只是等他们进了屋,却只看见一个坐在木凳上的背影,看背影那人的年岁并不大,一头泛红的短发用黑色的发带随意绑成一条垂在脑后的小辫,堪堪只到下颌处,偶尔还会有几根不听话的短毛胡乱翘着,浑身上下散发着四个字——不修边幅。   那人转过头来,饶有兴志的视线在陆拾遗脸上扫过,陆拾遗皱着眉微微后退了小半步,对方长得并不丑,剑眉星目可以称得上英俊,但不知为何当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陆拾遗心里会陡然升起一股被侵略的不悦。   舒墨脸色沉了下来,一下就挡在陆拾遗面前,泄露出的剑气威压成功让对方浑身一僵,收回了自己刚刚放出的,属于元婴大能的威压。   “你很厉害。”对方似乎已经对陆拾遗失去了兴趣,只是专注着看着舒墨,眼中的好战几乎要掩盖不住。   金丹修士被挤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对殷家少主小声道:“少主,这就是那位厨修。”殷家少主挑眉,终于站起身来走到陆拾遗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不出来啊,你的本事不错。”   如果让陆拾遗用上辈子学到的词汇定义眼前的殷家少主,那就只剩下语死早了,他见过不会说话的,但还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金丹修士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僵硬,想着自己千方百计请来的厨修可不能再被少主气走,立刻接道:“道友不仅风度翩翩,厨艺更是出众。”他的话音落下,房内更加安静了。   若不是对方手中有洇水灵羽,陆拾遗只想转身就走:“你若是想让我下厨,就拿洇水灵羽来换。”   “你倒是识货。”殷家少主重新坐回木凳上:“灵羽虽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放在外面也是有价无市的宝贝,两盘菜就想换,你未免想得太过天真。”相比之前莫名其妙的交谈,陆拾遗显然更喜欢现在这样,双方干脆利落地提出交换条件再去讨价还价。   “若是这位少主觉得不值,那就不必交换了。”陆拾遗也不甘示弱道:“灵羽虽然珍贵,总还有办法得到,有些东西却是独一无二的。”殷家少主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视线在他脸上流连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放声笑道:“有趣有趣,不过一个堪堪筑基大圆满的修士也敢与我讨价还价,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你若是不愿,就算了。”陆拾遗往日见的都是如剑一真人般修为高深的剑宗修士,身边又有舒墨压着,对殷家少主这名元婴期修士还真没有常人的恐惧敬畏之心。反倒是觉得眼前这人怎么如此优柔寡断,若是不愿拿灵羽来换拒绝自己便是了,翻来覆去的如此呱噪。   “谁说我不愿。”殷家少主挑眉,随即又补充道:“不过你要将这油炸丸子的方子给我。”陆拾遗干脆应下:“好。”他手上的方子不少,一道油炸丸子而已,倒也不会太过心疼。   殷家少主挥手让房中的其他人退了出去,随即由陆拾遗口述,记下了油炸丸子的方子,记下后他还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就如此简单?”陆拾遗没有向对方解释自己为了这张看似简单的方子走了多少弯路,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只是点头淡淡道:“食材多少按照方子上写的放,若是有误便做不成了。”   殷家少主闻言点头,从乾坤袋中掏出两枚灵羽,灵羽的形状像极了纯白的羽毛,周身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轻飘飘地落在了陆拾遗的掌心。   “若是我发现这张方子有假,殷家不会放过你们。”陆拾遗毫无惧意地迎上他的目光冷哼一声:“彼此彼此。”收好灵羽后二人便径自离开了小院。   这个时辰再去夜集已经有些晚了,只是一想到护食眨巴着绿豆眼陆拾遗就忍不住心软,最后还是把被自己塞进了镜园小秘境的护食放了出来。   护食刚想抗议,就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旅店,当即欢快地从陆拾遗的衣领中钻了出来,露出一个小脑袋。   街上的修士并没有如他们想象的减少,反而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只是街道两边的摊位都已经收了起来,只余半空中成排的两行红色宫灯。   每一盏红拂灯下都挂有木牌,只是那木牌时现时消让人琢磨不透。   陆拾遗踮起脚尖,指尖还未触到木牌,木牌就失去了踪迹,舒墨见状从他背后伸出手来,原本消失的木牌再次出现,安然地落在了他的手上。   背后的热度让陆拾遗有一瞬间的恍惚,维持着伸手的动作僵在原地,直到背后的热度散去才回过神来,顶着舒墨疑惑的视线轻声道:“竟不见了,看来是我与它无缘。”舒墨闻言本想把木牌递给陆拾遗,却听边上另一名拿到木牌的修士道:“这是你的机缘,可千万不要给了别人,否则就是害人害己!”那修士神神叨叨的,双手紧紧护着自己的木牌,见没人理会也不在意,自言自语道:“万不可抢他人机缘,会遭报应的!”   两人吓了一跳,这木牌也不好再给出去了,舒墨只能收好木牌,护着陆拾遗往城门处走去。 第33章   来时他们通过阵法传送,还未见过玲珑城的城门, 它与其他城池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同样的巍峨耸立,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多了高高低低飘在半空中的红拂灯了。点亮的红拂灯远远望去像是点在夜空中的星辰, 又像是远处的万家灯火。   城墙上的修士俯视,城门下的修士仰视,两者就这样遥遥相望, 好似划出了一道无形的沟壑。   “放灯。”红拂坊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涟姒真人柔媚的嗓音随着无所不在的微风扩散到四面八方。而随着她的那一声低语,悬停在半空中的红拂灯颤颤巍巍地升起,就在众人以为它们会消失在天际的时候,又突然如烟火般炸开, 映红了一半的夜幕。   陆拾遗仰头,总算知道了火树银花不夜天是怎样的景致,色彩斑斓的烟火四散飞溅,他的视线与舒墨意外相触, 似乎看见对方唇角在夜色下勾勒了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原本十二分的容貌在烟火的映照下又添加了几分,显得格外醉人。   飞溅的烟火像是陨落的星辰, 带着盛放前的热情消散于天际,就在众人以为这就是一切的时候,陨落的星辰瞬间化作带着璀璨星光的碎屑落下。   “是灵气。”陆拾遗闭上双眼, 充沛的灵气不断洗涤冲荡着身体的经脉,他甚至能感觉到停滞的修为隐隐有些松动。   周围有不少修士都感受到了星屑的妙处, 迫不及待地开始吸收氤氲在周身的灵气,陆拾遗也不例外,灵气汇聚成溪流流过他干涸的经脉,慢慢润泽着他的身体,继而又冲破了一个接一个顽固的关卡,成功扩散至全身。   舒墨的手搭在陆拾遗的腕上,冰凉的手指让他瞬间惊醒过来,舒墨对他摇头道:“量力而为,不可贪求。”陆拾遗点头,许是吸纳灵气后太过舒适,以致于让他忘记了自己的极限。   陆拾遗回神后,一些自控力强些的修仙者也相继回神,直到浮在周围的星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站在城门上的红拂坊弟子才重新有了动作。   “请星盘。”涟姒真人用来覆面的薄纱被吹起了一个小角,露出嫩红的唇角。她的指尖带着金色的流光,洁白如玉的双手在半空中迅速结印,像极了翩翩起舞的蝴蝶。   一个用金色流光组成的星盘自她手中升腾而起,一边在天际旋转一边延伸,终将整个玲珑城笼罩其下,亮如白昼。   在面对能决生死定终生的星盘时,即使是最无欲无求的修仙者也忍不住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舒墨垂眸,避开了浮动的流光,看他们争先恐后的模样忍不住在心中哂笑,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对未来的迷茫,而是你明知自己的结局却无法改变的绝望。   随着星盘笼罩,人们手中的木牌一个接一个地漂浮到空中,只是大部分都随着星盘的旋转而碎成了齑粉,唯有一块,其上勾勒出繁复夺目的纹路,与星盘交相辉映。   “收。”涟姒真人见星盘已经选出了这次的被祝福者,轻喝一声收回了星盘。   有弟子提着红拂灯穿梭在人群中,人流如用翻涌的潮水般向两边退开,空出了一条供她一人经过的小道来,舒墨神色冷清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红拂坊弟子,眼中并没有寻常修士的热烈。   “这位道友,这块木牌是你的?”蒙面的女子已经是元婴期修为,身上却没有元婴期大能的威压,反倒带着一股淡淡的果木清香,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   舒墨看着对方递出的木牌并没有马上接过,此时这方木牌已经没了初时的平平无奇,暗金色的流纹像极了星盘上的图案。   “怎么了?”陆拾遗不解道,舒墨这才回过神来接过她手上去而复返的木牌,对陆拾遗摇了摇头。   而就在他接触木牌的一瞬,涟姒真人手中的星盘也出现了异象。在星盘上见到舒墨容貌的瞬间,她的手指忍不住用力捏住了星盘一角,伪装的冷静从容几乎要在这瞬间崩塌。   除了没有眉间的红痕与满头的白发,他与那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掌门?怎么了?”守在涟姒真人身侧的长老忍不住担忧道,涟姒真人摇头,压低声音回道:“无碍。”或许是相似的容貌,她要为对方卜卦的意念变得前所未有地强烈。   可就在她催动星盘的瞬间,那张映在星盘上的脸突然抬眸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涟姒真人一震,催动星盘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直到片刻后她才勉强回神,正准备再次催动便听到熟悉的声音传音入密,在耳边响起:“既已知我身份,又何必自欺欺人,徒伤修为。”话音刚落,星盘上的面容就彻底消去了。   而在另一边,舒墨将手中木牌捏碎,在红拂坊弟子目瞪口呆的眼神下冷静道:“我已知命,多谢。”   “掌门!”守在涟姒真人身侧的长老见她双眼突然黯淡了下来,随即又起身仓皇上前,整个身子差点扑出了城墙。泛蓝的双眼很快在人潮中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和幼时初见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让她有瞬间的恍惚,双眼变得分外潮湿。他一身白衣在红拂灯的映照下仿佛浴血,逆着人流披荆斩棘肩负苍生,只是还是有不同的,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个能与他肆意谈笑纵情驰骋的身影。她知道自己正被心魔干扰,但却仍无法制止肆意生长的嫉妒破土而出。   “掌门!”长老见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涟姒真人压下心头的阴霾挤出笑容:“我没事。”   “真人与你说了什么?”回去的途中,陆拾遗忍不住好奇道,所有人都以为涟姒真人是用了什么密法避开众修士耳目,告知了舒墨星盘的结果。   “一些勉励的话。“舒墨回道,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怀疑,陆拾遗接受了对方的说法,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些:“我听旁人说,若是能得到祝福,那么接下来的一百年都会平安顺遂!修为大增!”   “但愿如此。”许是被对方真情实意的笑容感染,舒墨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虽然没有顺利挤出笑容,但也算是小有进步了。   两人披着夜色回到旅店时,护食已经躺在陆拾遗的怀中开始呼呼大睡,他无奈地摇头,掏出干净的帕子对折,一半垫在护食身下一半盖在了它圆滚滚的肚子上。   ”若是累了就休息吧。”舒墨上前解开对方的长发,陆拾遗的这双手能够做出各式美味佳肴,但在打理自己的长发时却格外笨拙。他幼时的头发只到肩膀,还能靠自己勉强打理,等年纪大些,长发即将及腰时就显得笨手笨脚束手无策了。   好在舒墨还有一双足以与炼器大事媲美的巧手,三两下就能将他那一头乱糟糟的墨发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小可爱们 第34章   陆拾遗这一觉睡得十分不安稳,恍惚间仿佛升到了云端, 又在转瞬间坠入了无边的汪洋, 而被海水拂过的皮肤突然针扎似的疼痛,流淌在经脉中的灵气突然不甘寂寞地开始暴动。   细密的汗水一滴滴从陆拾遗的额角滑落, 黑暗中舒墨起身点燃房中的油灯,他的视线停在陆拾遗的额角片刻,随即又跟着汗珠划过他起伏的胸膛。   陆拾遗的修为已经在筑基大圆满停留了一段时间, 隐隐有了辟谷的征兆,但谁也没想到他会在梦中突然入定,开始渡劫。   天际的劫云开始凝聚,舒墨神色微变,在这旅店渡劫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   他上前拦腰抱起陆拾遗, 稍稍放出属于自己的威压,天边的劫云滚滚而来却不敢太过靠近,似乎在忌惮什么。   “老祖。”房外,涟姒真人的声音透过避音阵传了进来。随着舒墨的意念, 房门缓缓打开,涟姒真人一抬头就见到舒墨正抱着陆拾遗。   她垂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老祖请随我来。”舒墨点头, 召出飞剑随她御剑离开。   浓墨似的劫云在天际翻滚,隐隐夹杂着紫色的雷电,有修士觉得蹊跷忍不住驻足:“看劫云的样子, 该是辟谷的雷劫,但看威力又比寻常的辟谷劫云更加凶险。”站在他身边的修士也停下了步伐, 摊手无奈道:“陆子期,再不回去掌门又要训话了。   “陆淘,好歹我也是你师兄,别总是直呼我姓名。”陆淘见他摆师兄的谱,忍不住哼了一声,开口道:“是是是,师兄!陆师兄!咱们快走吧。”   就在二人拌嘴的时候,天际有御剑留下的霞光一闪而过,而堆积的劫云也随着那两道霞光向红拂坊所在山头移动。   涟姒真人没有带着二人往红拂坊去,而是停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山头:“这里不会有弟子误闯,我也已经布下了防御阵法。”   舒墨点头,双眼没有离开陆拾遗,像是怕惊扰了对方,而后对涟姒真人低声道:“多谢。”   涟姒真人见状勉强打起精神:“若是老祖不嫌弃,便由我来护法吧。”舒墨仍是摇头:“不用,我来。”恰巧此时,陆拾遗已经从汪洋中苏醒过来。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他已经消瘦了一圈,膨胀的灵气不断冲刷着细弱的经脉,将之一点一点拓宽,这个过程看似简单,但对陆拾遗来说却十分漫长。   舒墨退后一步,在陆拾遗四周打下几枚灵石,布下一个小小的聚灵阵。阵法虽然简单,但其间汇聚的灵气却一点也不少,经脉被拓宽后,陆拾遗对灵气的渴求更是达到了巅峰,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筋骨的疼痛渐渐被抛到脑后,充裕的灵气让他的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下来,陆拾遗缓缓睁开双眼,视线上扬对上舒墨担忧的双眼。   “我没事。”陆拾遗笑着无声道。一旁的涟姒真人只觉得这幕格外刺眼,垂下双眸向后又退了两步。   经脉因横冲直撞的灵气裂开了细小的伤口,又被源源不断的灵气修复,这样的疼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感受一二。   终于,陆拾遗身上的灵气似乎到达了某个巅峰,他蓦地瞪大双眼,浓郁的灵气凝结成水珠滴落在他的皮肤上,很快又被吸收干净。   轰隆!盘踞在山边一角的劫云不甘被众人遗忘,叫嚣着亮出了自己锋利的爪子!   就在陆拾遗毫无防备的时候,第一道雷电劈了下来!   紫色的雷电像狰狞的怪兽,将天际一分为二,陆拾遗没有躲开,或者说在强大的雷劫面前再如何躲闪也是徒劳。   雷劫径直劈在了陆拾遗的身上,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剧烈颤抖,像同时插入了上万根细如毫毛的银针,刺得他不受控制地扑倒在地。   陆拾遗生生接下了第一道雷劫,他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玉瓶,这是在央城时浅碧真人塞到他手里的。   食指指肚大小的丹药甫一被塞入口中就化成了带着清香的液体滑入喉间,而他身上因雷电产生的细小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恢复。   没有给他片刻的喘息,第二道雷劫来了!   悬在识海深处的饕餮突然发出一声长啸,带着利刃铿锵之韵,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   与主人神识相连的饕餮毫不犹豫地迎上了雷劫,第二道雷劫被顺势挡了下来,但陆拾遗却没有多少轻松的感觉。平静的识海因饕餮的护主之举而变得风雨飘摇,滔天的狂潮在他的识海中起伏不定,陆拾遗的双眼有片刻的失神,喉间突然涌起了一股腥味,他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血来。   舒墨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藏在袖中的双手却忍不住捏紧,泄露了他的焦急。他似乎怕自己克制不住冲上前去,微微转开了目光,随即又迅捷地打出几枚极品灵石,替代了之前因灵气耗尽而化为黑灰的灵石。   等灵石归位,陆拾遗的脸色才不那么苍白,他深吸了几口气才稍稍缓过神来,而悬在半空中的饕餮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不适飘到了他面前。   陆拾遗挤出一个笑容,知道主人没事的饕餮颤了颤,抖落了些灰蒙蒙的粉末,发出一道极其细微的剑鸣声。   “回神!”舒墨突然担心道,饕餮最先反应过来,本来第二道雷劫之后会让渡劫者稍事休息,没想到天道如此无常,竟接连落下三道雷劫!   灵气化成的饕餮再次迎了上去,硬生生受下第三道雷劫,舒墨见状抿唇,片刻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天道!”涟姒真人虽然退得远了一些,但还是依稀听出了他语调中的恨意,惊疑不定的视线落在了他从袖中露出一角的手上。   心绪不宁的涟姒真人低头掐算了一阵,再抬首时表情晦暗不明,望着陆拾遗的双眼划过一道幽光,可惜此时的陆拾遗和舒墨并没有注意到。   迎上雷劫的饕餮颤微微地在半空晃了晃,灰蒙蒙的尘埃不停地抖落,落在碧绿的草地上化为齑粉。雷劫虽然没有直接劈在陆拾遗身上,但饕餮毕竟连着识海,他很快就感受到了一阵如同烈焰焚身的疼痛,双眼赤红地望着天际雷光浮动的劫云。   雷劫接二连三地劈落,但都被忠心护主的饕餮拦下,陆拾遗眼中的赤红也逐渐褪去,只是失神地仰头看着天际。   终于,到最后一道雷劫了。   饕餮护在陆拾遗身前,灰蒙蒙的躯干看起来千疮百孔,但若是细看便会发现,抖落的灰色粉末下是莹润的法宝光芒,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润物无声。   “唔。”陆拾遗忍不住痛叫出声,这是雷劫开始后他发出的第一声也是唯一的一声,那再也抑制不住的疼痛传到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甚至闻到了背后传来的一阵焦香,皮开肉绽的伤口让他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而挡住了大半雷劫的饕餮看起来也不太好,躯干上的粉末被抖落了大半,像一口整齐的牙缺了几块,透着一丝滑稽。   陆拾遗中途已经晕过去一次,只是很快又被疼得清醒了过来,他略带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地面才抬起头将乖乖停在自己面前的饕餮收回了识海。   舒墨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雷劫结束了,终于结束了。他连忙上前,弯腰捡起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的玉瓶打开,倒出丹药喂了陆拾遗一颗。陆拾遗强忍着疼痛起身,伸出恢复了些微知觉的手抹去唇角血迹,几乎是气若游丝地回道:“我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今天可以说是十分坚强了… 第35章   陆拾遗急需洗去这一身的狼狈,涟姒真人见状上前, 出言邀道:“若是不嫌弃, 二位便随我回红拂坊吧。”陆拾遗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想为何堂堂红拂坊会如此热心。   涟姒真人将他们带回了红拂坊,又让身边的亲传弟子带二人去访客落脚的暖池苑。   暖池苑刚住进了两位剑宗弟子的消息并没有在红拂坊掀起什么波澜, 舒墨不想泄露身份,涟姒真人为了避嫌便再没有出现过。   “掌门今日突然闭关,这是闭关前命弟子给二位道友送来的。”派来的亲传弟子已有金丹期修为, 见舒墨开门后有礼道。舒墨接过她递来的乾坤袋,脸上没有表情变化,只是低声道了句多谢。   等来送乾坤袋的弟子离去,他才将门合上,转身走到床边。   陆拾遗这场雷劫来得凶险, 虽然顺利度过,但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二人不敢大意,索性便留在红拂坊一段时日,等他境界稳固后再启程。   陆拾遗盘膝坐在床上, 红拂坊建在灵脉之上,房中又布有聚灵镇,他的神识很快就与无处不在的灵气纠缠在一起, 又源源不断地将之引入体内。   筑基期时的陆拾遗识海不大,除却悬在半空中的饕餮外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可此时他的识海却变了,饕餮原本灰蒙蒙的躯干上出现了一块块的光斑, 像是蒙尘的宝物被擦洗后露出了些微本来的模样。   他缓缓地走近,分出如发丝般纤细的神识萦绕在饕餮周围, 饕餮如临大敌,发出警告的鸣声,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渐渐放松下来,试着接纳这一缕让它无比熟悉的神识。   神识像丝线绕了饕餮一圈又一圈,最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茧悬在识海中,光茧在陆拾遗的操控下越缩越小,最终一点点融入了饕餮中,等到光茧消失,识海中再次只剩下饕餮时陆拾遗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如何?”舒墨将手上已经打湿的帕子递给陆拾遗,他的脸上染了些血迹,用湿帕子随意抹了把脸后,洁白的帕子上也染上了些红晕。   陆拾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玄而又玄的感觉,识海中的饕餮明明有自己独立的意识,但又与他紧密相连,恍若一体。   在今日之前,他需要凝聚灵气才能唤出饕餮,可就在刚刚,他只要意念一动,饕餮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只觉得清明了许多。”舒墨听完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拍了拍放在桌上的干净衣物:“先把这一身换了。”   陆拾遗听话下床,拿着衣服进了屏风后,舒墨看了眼带着血迹和污泥的床铺,淡定地坐在凳上,翻出那本陆拾遗看了好几遍的山海图志。   屏风后传来一阵水声,而舒墨只专心翻阅眼前的古籍,等再抬头时就见洗漱好的陆拾遗正站在自己面前,墨色长发上还挂着水珠。   “怎么就这么出来了。”舒墨问道,陆拾遗有些苦恼地抓起一缕长发,对着翘起的发尾道:“又长了。”修仙界也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因此他只能留着这一头烦人的长发。   舒墨认命地上前替他绞干长发,陆拾遗坐在桌旁百无聊赖地翻开桌上摊开的山海图志。   “鲛人?”陆拾遗突然出声道,修仙界的生物与他所在的世界有很大的区别,但有些却又意外地重合:“人身鱼尾,姿容姝丽,落泪成珠,织绡绮丽。”他继续念了下去,随后好奇道:“修仙界也有鲛人?”   舒墨的手一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传闻而已,有人曾照着山海图志上的描述在灵源大陆上寻找过。只是可惜,所谓的鲛人不是未能完全化形的妖兽就是他们与人所生的半妖。”   陆拾遗惊讶地收回视线,好奇道:“我一直以为妖兽和修仙界势不两立,没想到竟还有半妖出生。”   “这在灵源大陆算不上秘密,三界未乱之前便有化形后的妖兽与凡人或是修士相恋,更甚者还曾诞下了半妖。三界大乱之后,也有不愿为敌的妖兽和人类带着半妖躲到了凡人界。”   时过境迁,这些在当时看来十分平常的事现在早已成了所谓的传说。   “好了。”舒墨收回手,陆拾遗正听得津津有味,本还想细问,闻言便将好奇心抛到了脑后。   “你的床铺脏了,今日便和我睡一晚吧。”陆拾遗闻早就习惯了与他同眠的日子,闻言也未多想,抱起放在床尾的被子喜滋滋地跟在舒墨身后回到了他的房间。   红拂坊上下都是女子,因此暖池苑离诸峰都有些距离,他们接连叨扰了数日,除却第一日为他们送来乾坤袋的弟子外再没见过第二个人。   可就是这样反倒让二人觉得自在了许多,因修为不足而被陆拾遗收起的玉简也终于重见天日。   若单论味道,陈复的厨艺并不比陆拾遗高明多少,但他毕竟浸淫此道多年,一些见解是陆拾遗从未想过的,颇为新鲜,往往让他茅塞顿开有所收获。   两人在暖池苑住了近半月,舒墨被喂得脸颊依稀多了些肉,见加兰集开市的日子近了才辞行。   两人离开那日涟姒真人仍未出关,不过修士闭关短则十天半月长则十年百年,两人也并未在意。送他们离开的仍旧是那名金丹期的弟子,她极为妥帖地将二人送到了传送阵法处。他们那日见到的孙旺并不在,想来他口中一日一块中品灵石的生意并不怎么兴隆。   婆娑楼的茶汤十分有效,来时陆拾遗还有些晕头转向分不清南北,去时却未再感到不适。   离加洇水河畔最近的本是一个叫作芙蓉村的小村,后因来往的修士众多而渐渐壮大,变成了如今的芙蓉镇。   许是临近加兰集,镇上来去匆匆的都是修士,他们二人有洇水灵羽并不打算在小镇久留,出了传送阵法后径直御剑离开了芙蓉镇。   洇水河畔在芙蓉镇东面,御剑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就是这里?”陆拾遗不确定地问道,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除远处巍峨的群山,只有两根石柱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就是这里。”舒墨答道,他话音刚落便有一名修士也落了下来,他奇怪地看了眼木愣愣杵在原地的两人,径直往石柱走去。   石柱足有三个陆拾遗般高,经过风霜侵蚀的柱面凹凸不平,那名落地的修士在石柱前没有停留,而是大步迈过了两根石柱间。   陆拾遗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名修士消失在自己眼前。   “我们也走吧。”舒墨说话间又有几名修士落地穿过了两根石柱之间,陆拾遗点头,自然地回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等走到近前,他才看清两根石柱间似乎有一层水膜,此时舒墨已经走到了前边,半个身子消失在了陆拾遗眼前。   在穿过水膜时,陆拾遗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他听到了极细微的一声,就像泡沫被戳破时发出的碎裂声。他陡得睁开双眼,眼前是绵延不绝的雾气,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就连走在身边的舒墨也隐在了雾里,看不清真容。   好在两人双手交握,还不至于走丢。   他们迎着浓雾不知走了多久,雾气才逐渐散去,而传说中的洇水河畔也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第一眼他就看到了流淌而过的洇水河,波光粼粼的水面像是镜面,日光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晃得陆拾遗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再往四周望去便能看到成群结队的修士,只是神色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地方的都要冷漠。   “加兰集还未正式开市,这里只是洇水之地的外围,他们应当都是提早来争夺洇水灵羽的。”舒墨小声解释道。陆拾遗也想起了玉简中关于灵羽是战利品的描述,忍不住好奇道:“争夺灵羽,是打一场吗?”   “每年的规矩都不同。”两人一边走,舒墨一边道:“玉简中的记载不多,一些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传闻。”   “你们是第一次来这洇水之地,参加加兰集的吧。”一个小个子的修仙者突然窜了出来,语气阴森道。陆拾遗忍不住退了小半步,打量眼前突然出现的修士。   他其实并不矮,若是能直起身来应当比自己还要高些,只是此时他佝偻着背,硬生生地缩水了一半。   那人等了一会儿见他们没有回应,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用他的破锣嗓子道:“我每年都会来这加兰集,这里的规矩没有人比我知道的更加详细,只要给我一根灵羽,我就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舒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前这人一眼:“我们没有洇水灵羽。”那修士似乎并不意外:“我知道,每年的洇水灵羽有限,我只求你们在得到灵羽后能分我一根。”   “说来听听。”舒墨开口道,也算是应下了那人的请求。   “好!”那人搓了搓手,佝偻的样子越发猥琐。   “我叫余万鸿,是名散修。”那修士果然对洇水河畔十分熟悉,带着二人七弯八拐就找到了一个极为僻静的小院:“这是我的落脚处,希望二位不要嫌弃。”   他们自然是不会嫌弃的,况且小院看着简陋,却是五脏俱全,看着倒不像个落脚地。   余万鸿从柜子里摸出茶壶茶杯,哆嗦着泡了一壶灵茶放在桌上,又给两人各递了一杯,随后才扶着桌沿坐下。   “路上的修士这么多,你为何偏偏找上了我们?”陆拾遗接过灵茶没有急着入口,而是语带好奇道。   余万鸿没有马上解释,开口说道:“洇水河畔外围的石柱门会连开三日,此时这门只准进不许出,等加兰集结束后又会连开三日,到那时便只准出不许进了。”他一顿喝了口灵茶继续道:“但若是有人不愿离开,逗留在外围,洇水之地的修士也不会管的,我便已有百年未曾离开了。”   “我在这里百年,见过不少修士也求过不少修士,有的应下了我的请求却没有兑现,有的连自己也入不了加兰集。”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黯淡:“我在这好歹已经百年,看人的本事还是有些的,更何况我找的也不止你们。”   两人了然,虽然还有诸多不解,但有些问题却不适合再问了。   余万鸿见他们没动手上的灵茶也不在意,径自向二人道:“洇水河畔有四大家族,分别是殷家、向家、卞家和西门家。这四家势均力敌,在洇水河畔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但也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风平浪静。只是为了洇水河畔的平静谁也不愿当那个主动挑事的人,所以他们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就是比试,比试会在加兰集前召开,只是比什么怎么比只有比试当日才会知晓。”余万鸿说到这里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容:“最初这样的比试他们是不愿外人参加的,只是后来门人弟子死伤过多又不能寻仇,最终只能从想得到灵羽的修仙者中召集。这样他们只需几片灵羽便能换来不少修为高深的修士为他们出生入死,一举数得。”   “这么说,这办法似乎有些凶险。”余万鸿闻言只低叹了句:“可这是唯一的办法了。”陆拾遗想着自己不过用一张油炸丸子的方子便换了两枚灵羽,心中还是无法对余万鸿完全信任,开口试探道:“那四大家族,我们选哪家比较合适?”   “殷家。”余万鸿几乎是没有犹豫便脱离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太过急切了些,解释道:“殷家是四大家族中最神秘的,也是对比试最不上心的。”   “既然如此我们还如何得到灵羽?”陆拾遗皱眉道,不上心便是对胜负不在意,修士们也不傻,但凡有实力都不会选择殷家。   “外人不清楚其中关节,我却是知道的。其他世家只会吝啬地赏赐几枚灵羽就算了事。只有殷家,只要保证自己能在比试中活下来便会得到灵羽。”只是有些事他却没有说清楚,也正因如此,每年投到殷家麾下的修士不仅最弱也最少,最后活下来的更是寥寥可数。   参加加兰集的修士之间冷漠异常,更不会互通消息,因此更多的修士会选择实力更强的其他几家,来殷家的往往都是被其他家拒绝,无可奈何之下才选择了殷家。   “我们都活下来也只有两根灵羽,若是分你一根,那就只能进去一人了。”陆拾遗突然开口道,余万鸿闻言愣了半晌才无奈道:“若是能赢,向殷家多要一根灵羽不算难事,若是真的没有多余的,也无妨。”   “这茶不错。”等正事都谈完了,两人才有心思尝了口主人泡好的灵茶。舒墨通身气度一看就是出自名门的公子,他竟都开口夸上一句的灵茶何止是不错。   余万鸿闻言并没有搭话,只是麻木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混着心中的愁绪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一起更,捂脸跑。 第36章   有余万鸿这个地头蛇在,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离余万鸿的住处不远还是独门独院, 十分清净。   更让陆拾遗满意的是,小院的前任主人是个厨修, 因此大方地辟出了块不小的地方建了个五脏俱全的厨房。   陆拾遗一见厨房便如鱼得水,舒墨只能托着脸颊看他近乎雀跃地钻了进去。   “时间可真快,又到五月了。”灵源大陆的历法与陆拾遗前世的世界有些相似, 只是对于大部分修仙者来说,光阴不过弹指一挥间,他们是不会费这个功夫去记所谓的时间和历法的。   陆拾遗倒是数着日子,甚至还记得好几个前世的节日,可每当想重温时都因种种缘故而没有过成。今日也不知怎的竟突然想起, 又恰好在他的世界,明日就是粽子节了。   节日对于陆拾遗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不,或许细究起来还是有些不同的。作为一个厨子, 旁人因节日放假的时候往往是他最为忙碌的时候,整日被困在方寸大小的厨房,麻木地挥动锅铲, 却连尝一口自己手艺的功夫都没有。   他上辈子的那个世界,吃似乎是所有人的头等大事,诸如汤圆节、月饼节, 粽子节等等,都由食物命名, 人们对吃的执着几乎是刻在了骨子里。   明日就是粽子节了,陆拾遗想着软糯可口的粽子突然就有些馋了,当即取了不少的灵米出来准备包粽子,也好给舒墨尝尝鲜。   材料他早就收集地七七八八,只是分量不多,这灵米又还需浸泡一晚,粽子今晚怕是吃不上了,若他明日早些起来说不定还能赶上早饭。   想到这里陆拾遗的心情又愉悦了一些,手脚麻利地生火准备做饭。晚餐算不上丰盛,但在有限的时间里料理出三菜一汤已经十分难得,更何况有个捧场的舒墨在,很快就被消灭得一点不剩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陆拾遗就起了个大早,包粽子的材料昨晚就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没有糯米只能用灵米代替,只希望成品的口感不会相差太多。   只要是陆拾遗做的东西,舒墨从不会挑剔,但毕竟相处了十多年,两人几乎焦不离孟孟不离焦,陆拾遗也渐渐琢磨出了他的一些喜好来。   舒墨嗜甜,平日里他表现得并不算明显,只是如果陆拾遗做了甜味的点心,他必定会先尝一块,接着便意犹未尽地将点心放在一边,等吃完其他再慢慢品尝回味。若是再配上一壶上好的灵茶,他能一口灵茶一口点心地消磨一天的时光。   时间有限,手上的材料也不多,陆拾遗今日只打算做两种口味的粽子,一种咸味的蛋黄肉粽,一种甜味的赤豆蜜枣粽。   粽叶用了其他灵植代替,替代的灵植虽然比常见的粽叶略宽略厚了些,但却有一股粽叶的香气,算是十分难得。灵植他已经用热水稍稍煮了片刻,灵米也用生抽和老抽腌了一小会儿。   他已经许久没有包粽子了,有些生疏地挑出两片灵植减去底部的硬杆,将叶子正反相贴,在三分之一处折成漏斗的形状后放入糯米,再用筷子压实。   第一次他只放了三分之一的灵米,压实后放入一小块瘦肉和一小块肥肉,最后放入煮好的咸蛋黄,用灵米盖住压实。接着就是包粽子了,他将多余的灵植向下弯折,顺着三角的边把灵植折好再绑上棉线便大功告成了。第一个粽子做的虽然有些生疏,但好在陆拾遗手巧,绑到一半手上的动作就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赤豆蜜枣粽的做法和蛋黄肉粽类似,但因是甜味的,所灵米没有调味,而是和泡好的赤豆混在一起,将蜜枣紧紧地包裹在中间。   见两种粽子都包好后还有些灵米剩下,他也没有浪费,全都包进了灵植里做成了白粽子。   等舒墨循着香味找到厨房时,粽子已经快要出锅了。   “这是什么?”舒墨好奇道,浓郁的草木清香充斥在鼻尖,让还有些浑沌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过来:“好香。”   陆拾遗吹了吹被烫到的手指,解释道:“这是粽子,在我的……”他在几不可查的一顿之后继续道:“家乡,也就是凡人界,今天是粽子节。”舒墨好似没有察觉到他的犹豫般回道:“凡人的节日可真有意思。”   “嗯。”陆拾遗知道自己这时只会多说多错,舒墨只要稍稍去凡人界走一趟就会反应过来他所谓的粽子节并不存在,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想与对方分享:“凡人的节日很多,还有月饼节汤圆节,每个节日又有代表它的美食,等过一段时间,我找齐材料就给你做。”   “好。”舒墨面上不显,心中却早已是万分期待。   陆拾遗提溜了一串粽子放在他面前:“昨日食材准备地不足,只来得及做了三种口味的粽子。”他拆出一个蛋黄肉粽放在碗里,推到舒墨面前:“这是蛋黄肉粽,在灵米里裹了蛋黄和腌过得鲜肉,煮熟后食用,是咸味的。赤豆蜜枣粽是甜味的,裹了赤豆和蜜枣。还有一种白粽,这是我小时候吃得最多的,可以蘸着糖吃。”说着又拿出一个铺满白糖的小碟放在他面前。   舒墨接过他递来的小碗,碗里已经躺着颗三角形的蛋黄肉粽,经过一晚的浸泡,灵米软糯可口,还带着飘渺的草木清香。他咬了一口,灵米软糯却又有嚼劲,不知是不是调味过的原因,灵米不仅带着清淡的咸味还带着一股肉香。   眼前的粽子就像一个宝藏,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口,很快就咬到了什么比灵米稍硬些的食材,应当是调味过的瘦肉。灵米和瘦肉蛋黄的搭配虽然也不错,但吃了几口后难免会觉得干涩。恰巧此时,他包粽子时加入的肥肉起了作用,小小一块并不多,在煮的时候化成了油脂浸润到粽子里,像是点睛之笔般不仅增添了香气还中和了它过于干燥的口感。   陆拾遗见他吃得飞快,双眼发亮像是藏了璀璨的星辰,忍不住满心的愉悦,吃一口粽子再看一眼他的侧脸,连咸味的蛋黄肉粽都吃出了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最终粽子有一大半都进了舒墨的肚子,好在陆拾遗还没有完全被美色所迷,还记得孤零零被自己扔进镜园的护食,给它留了一甜一咸两个粽子。   本来还有些脾气的护食一看有好吃的就什么都忘记了,喜滋滋地抱着它的两个粽子回到了镜园。   用过饭后不久,余万鸿也依约前来。他的背好像比昨日又佝偻了一些,脸藏在兜帽下看不出年纪,但听声音和看姿态,他就像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比试的题目已经定下了。”余万鸿不仅依约前来还带来了一个大消息:“我一听到这消息便先到你们这儿了。”   “比什么不是比试当日才会知道吗?”陆拾遗不解:“怎么今日就放出了消息。”   “今年有些不同,除却从外请来的修士外,四大世家的门人弟子也会参加。”余万鸿的消息虽比旁人灵通了不少,但许多世家不愿泄露的内幕消息他还是无从得知。   “详细的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洇水河前段日子有异动,发现了鲛人!”余万鸿继续道:“比试的规矩也改了,投到四大世家名下的修士才被允许下水,但凡找到些关于鲛人的蛛丝马迹就能获得灵羽,若是能找到鲛人还能获得丰厚的奖赏。”看他的样子,似乎也是蠢蠢欲动。   舒墨虽没说什么,但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陆拾遗还是发现了他的隐忧,只是现在实在不是问他的好时候。   “我们先去殷家。”陆拾遗说道,将视线转向了舒墨,舒墨点头,算是接受了下一步安排。   “我带二位去殷家。”余万鸿道。   说是殷家,但其实只是殷家设在洇水河畔外围的一个落脚处而已,连平日守在这里的也多是一些修为不高的弟子。只是或许是加兰集临近的缘故,他们刚到殷家就听到了殷家少主也刚抵达的消息。   “那些来浑水摸鱼的就推了他们,左右不过是来送死的。”刚进殷家的大门就听到这样略带嫌弃的话语,就算知道说这话说的不错,也会让人觉得刺耳,更何况这傲慢的声音还十分熟悉。   “你们怎么……”殷家少主也没想到他刚被父亲打发出来主持这次的比试,就遇到了老熟人。他的视线在陆拾遗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略带戏谑道:“不过半月未见,道友功力突飞猛进啊。”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只要一开口就恨不得重新堵上他的嘴,现在看来殷家少主就是这样一种人。   “多谢殷少主谬赞。”陆拾遗从容道,早在旅店他就领教过对方说话的本事,这个时候不如就这样曲解他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应下。殷少主显然也没想到对方就这样应了下来,一时竟有些语塞,对身旁的下属道:“我刚与你说的记住了没有,殷家此次比试不收金丹期修为以下的修士。”   他说完陆拾遗和舒墨还没有什么反应,余万鸿就先急了,他自身实力有限,找的自然也不是什么高手大能,若是殷家提出这样的要求,那他找的一大半帮手就只能去其他三家碰运气了,可在其他三家现在就算改了规矩,他那些修为平平的帮手在其他三家也很难拿到灵羽!   陆拾遗简直想一巴掌糊在对方脸上,但他是殷家少主,在殷家还是有些权威的。他硬生生地忍下怒火,正盘算着用手头上的配方做筹码与对方谈一谈时,舒墨开口了:“我已到金丹期修为。”   “舒墨。”陆拾遗的视线蓦地转到了他的脸上,充满了不解,殷少主轻哼一声,吊儿郎当地挥了挥手:“带他去。”陆拾遗并不想与舒墨起争执,更何况以他的性子也实在没办法与对方发脾气,只能跟在他身后看他在纸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符箓大多珍贵,而纸符有传音之能,一块上品灵石才能买到一张,还只能使用三次。若不是殷家本就财大气粗,那就是对这次的比试极其重视。   收好纸符后三人就离开了殷家,一路上陆拾遗十分安静,他倒不是怨舒墨没有问过自己就决定独自前往,而是暗恼自己修为低微,殷少主不过随口一句就让他失去了比试的资格。   余万鸿半路上就与他们分开了,只说自己还有其他修仙者需要联系,想来殷少主的神来之笔也让他十分苦恼。   “抱歉,没有与你商量就独自参加比试。”一进屋,陆拾遗就听到对方压低的声线,心顿时就软了,觉得自己简直像个老父亲,叹气道:“是我该说抱歉才对,没有办法和你一起去了。”   “放心,我会没事的。”舒墨轻声安慰,洇水河连着浮屠山,不论是异动还是鲛人他都必须去一探究竟。 第37章   剑一真人犹如雕塑般背着手,仰头望着轩辕峰顶终年不散的雾气发呆。   “师祖!”云照难得失了方寸, 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剑一真人转身:“轩辕峰还安然无恙地立在这呢, 稳重些。”云照脚下的步伐未停,停在他面前微微喘了两口气道:“有老祖的消息!”   剑一真人闻言皱眉, 接过他手上的信封,展开信件,嘴里还忍不住念叨:“老祖的信要早些送来。”云照一顿, 将另一封红拂坊送来的也恭敬地放在了他面前。   剑一真人折好舒墨送回的信件,脸上的神情微变,掌心燃起一小束火苗,当着云照的面将折好的信件烧成了灰烬。   “红拂坊也送了信来?”剑一真人问道,云照见状, 连忙一五一十禀告:“是涟姒真人命门中弟子亲自送来的。弟子说真人前几日还在闭关,出关后立刻就命人送了这封信来。”剑一真人点头,随口问道:“那名弟子可还在?”   “在的,还说您若是有回信可以让她直接带回红拂坊。”剑一真人原地踟蹰了一会儿, 才对云照道:“让那弟子回去告诉涟姒真人,我剑宗唯老祖马首是瞻。”   “是!”云照应下后就转身离开了湛庐峰,只是不待他的身影消失, 剑一真人便急急召来丁喻,将一封亲笔信交给了他,嘱咐道:“务必亲自将信交到你师弟手中。”   等丁喻也离开了湛庐峰, 他才轻吁了一口气。   他前脚刚收到老祖从洇水河畔传来关于鲛人的消息,后脚就收到涟姒真人的传信, 这样的巧合容不得他多想。   “二者留一。”剑一真人摇头,他何尝不想让老祖安然无恙,可剑宗本就是为他存在,对他的意愿绝不会违背丝毫,如此大事还是让老祖自己烦恼去吧。   想罢,剑一真人仰头长叹了口气,心中忍不住开始羡慕起一无所知的剑宗弟子们来。   丁喻刚拿着剑一真人手书的信件离开剑宗,远在千里万里之外的洇水河畔,舒墨也已经准备妥当,只等下水。   殷少主仍旧是那副讨人厌的嘴脸,似笑非笑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舒墨:“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一不小心可是要命的。之前有旁人在我也没露你们的底,明明都已经有灵羽了何必来冒这个险呢?如若你们还想要灵羽,也不必如此麻烦,用方子与我换便是了。”   “少主多虑了,鲛人这样的神物谁不想亲眼见一面。”舒墨冷道,避过了他的试探。   恰巧此时,余万鸿也佝偻着背缓缓走近:“此事凶险,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就昨晚连夜画了些符箓。”说完,将手中的一叠符箓塞到舒墨手里。   舒墨收下符箓后道了声谢,修仙界七大宗门唯有梵音寺擅画符,他刚刚匆匆看了一眼,这符的纹路确实是梵音寺的手笔,只是笔触间比梵音寺的多了几分邪性。   “万事小心。”陆拾遗要说的昨晚都已细细叮嘱过一遍,此时也只能留下这四个字,目送他离开。   殷少主撇了撇嘴,显然看不惯他们难分难舍的模样,高声催促了两句:“赶紧的,下水了。”   此时四大世家的队伍已经整齐地站在了洇水河畔,看殷少主的样子似乎不太瞧得上其他三家。若说他还愿意与陆拾遗插科打诨几句,对其他三家却是完全不想理会的。   不过看其他三家的神情显然也是如此,只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便壁垒分明地站在一旁,丝毫没有继续深谈的打算。   “时辰到了。“带头的一位年长者突然道,其他三家见状也点了点头,纷纷拿出手上的的法宝。   “这是辟水珠。”余万鸿解释道:“四大世家每家手里都有这样一颗辟水珠,相传是当年一位妖尊留下的。与寻常的辟水珠不同,当这四颗辟水珠汇聚时可以辟开洇水河,也是从外围抵达中心的钥匙。”说话间,被装在木盒里的四颗辟水珠像突然感应到彼此了一般发出湛蓝色的光晕。   这光像无云的苍穹亦像深邃的沧海,而随着光芒越来越耀目,原本平静无比的洇水河终于有了动静,汹涌的浪潮向逐渐两边散去,露出了深褐色的河床。   “走吧。”殷少主说完率先走了进去,舒墨留给陆拾遗一个放心的眼神后也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等停在岸上的近千修仙者都进入了水中,分涌至两侧的河水突然合二为一,将他们的身影彻底覆盖,陆拾遗的眉心一跳总觉得十分不安。   “师弟下水了?”丁喻风尘仆仆地从龙迷城赶来,一路不敢停歇,可惜还是与舒墨错过了。等他赶到时,岸上的修士已经都散了,好在陆拾遗还没有离开。   “你怎么来了?”陆拾遗惊讶道,随即才回神:“一炷香前舒墨刚刚下水。”丁喻皱眉,有些急切道:“师父说这信十万火急,一定要交到师弟手中。”陆拾遗闻言也是为难:“只能等他上岸了。”   丁喻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我再快些就好了。”此时余万鸿也在,陆拾遗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开口道:“多想无益,你和我一起回住处等他回来吧。”丁喻见状也只能应下。   半路他们便与余万鸿道了别,只是临别前对方意味深长地看了丁喻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他的身份。   “连夜赶来累了吧。”丁喻与他相处不多,但对舒墨十分照顾,连带着对他也犹如亲师弟般。   丁喻早已过了辟谷期,刚想开口拒绝但又转念一想,今日舒墨不在,陆拾遗的厨艺又是出了名的让人念念不忘,想到这里他立马将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咽回了肚子里,从善如流道:“饿!”   陆拾遗闻言便将昨晚剩下的白粽提溜了出来,顺手把呆在镜园里闷闷不乐的护食也带了出来。   出门的时候陆拾遗没有细看,此时才发现护食比前段时间又胖了一些,连身上的绒毛都长了些,能勉强覆盖住它肉肉的身体,顶上的两根呆毛更是撒欢似的在风中招摇。   已经尝过蛋黄肉粽和赤豆蜜枣粽的护食对白粽显然十分不满意,就算陆拾遗又准备了白糖和酱油,它还是抗议地啾啾了两声,以示自己的不满。   丁喻可没有护食这么讲究,当即照着陆拾遗说的剥开了粽叶,一口蘸白糖一口蘸酱油的停不下嘴。眼见粽子在不断减少,护食也不再讲究了,扑扇着翅膀扑到了陆拾遗给它准备的碗里,啄起了粽子。   天知道为了保护那两个粽子,它在镜园打败了多少灵兽,收了多少小弟。   与此同时,水底下的舒墨也不太爽快,河底幽暗只能用夜明珠勉强照亮周围的道路,为了防止河水入侵还需在衣物外附着一层薄薄的灵气,这也是为什么殷少主要求下水的修士至少是金丹期的修为,若是筑基期和辟谷期的修士,只怕还没走多远身上的灵气就耗尽了。   “洇水河底有许多暗流,稍有不慎就会被带走,你们跟紧我不要随意走动。”殷少主传音入密道,舒墨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上的夜明珠举得高了些。   四周静得可怕,就连鱼群都在感知到微光的时候远远地避开他们,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殷少主面色一喜,对众人传音入密道:“西南处,随我来。”舒墨混在人群中隐匿了自身的气息,看着一点也不起眼。   等众修士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他才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修仙界无人不知洇水河畔就是浮屠山,但只有舒墨知道洇水河畔除了浮屠山外还关着一个异族。   舒墨收起手中的夜明珠,在洇水河底慢慢地走着,神态自若像是在欣赏哪家庭院的美景。河底的震动又大了些,像是在催促他一般,但即使如此还是丝毫无法影响到他闲庭信步的散漫模样。   他走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才停在了一面石壁前,舒墨启唇无声地说了什么,随后整个身子跨进了山壁中,彻底消失在原地。   山壁内又是另外一副景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悠长山洞,凹凸不平的洞壁上镶嵌着照明的珠子,珠子有大有小形状不一,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若是陆拾遗在这里少不得要惊艳一声,这大概便是山海图志上所说的鲛人泣泪成珠吧。   舒墨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稍稍释放出剑气威压,被剑气威压卷起的波浪向洞内涌起,他的神色并没有任何的不耐,只是静静地等待那个将他召唤到此处的山洞主人现身。   他并没有等太久,不消片刻一个绮丽的身影便随着水波游来,金色的鱼尾甩出完美的弧度,三两下就将自己推到了舒墨面前。   “剑宗老祖,许久未见,可还安好?”暗灰色的长发如海藻般披在肩上,狭长的蓝色双眸正静静注视着眼前的舒墨。他没有开口,声音却随着水波传进来舒墨的耳朵里。   “许久未见。”舒墨点头与他寒暄,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我的时间不多,也不与你绕弯子,你不惜引发河底地动,让修士误以为鲛人现世也要引我出现是为什么?”   “我想去见见那个孩子。”眼前的妖族安静地垂首站在舒墨面前,近乎委屈地提出了这一要求。舒墨的眼中出现一丝寒霜,近乎冷哼地对妖族说道:“玉胜!三界之乱你假意背叛妖族,后又背叛修仙界,若不是苏洳当时怀有身孕,你连这镇山的机会也不会有!”   玉胜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他咬唇低声下气道:“只要让我见一面,我就死心。”舒墨静静看着他垂下的头颅,他与陆拾遗说有妖族与修仙者相恋,生下半妖后隐遁凡人界,可事实上大部分的妖族都无法克制自己的本性,眼前的妖尊玉胜便是如此。   妖尊玉胜与有巫族血脉的修士苏洳相恋,只可惜妖始终是妖,无法克制本性的他被舒墨镇在浮屠山下,这一镇便是千年。   “苏洳真人有巫族血脉。”舒墨微微抬眸,双眼注视着玉胜,几乎要控制不住身上迸发的剑意:“当年她和你说了什么?”玉胜似乎是无法抵挡这霸道的威压,吃力地出声道:“苏洳信你,可我不敢。”   羽×兮×读×嘉。   “苏洳信我,可你不敢?”舒墨低声自语了一遍,玉胜今日突然问自己当年那个孩子实在蹊跷,他已经在浮屠山下安分了千年,所以他是突然察觉了什么。既然这事不是苏洳与他说的,那又是谁?   舒墨飞快地回忆,从元隐和墟于大军压境开始这事便透着古怪,他之前以为是墟于发现了什么,但如今想来墟于似乎一直处于旁观者的角度,即使出手也十分被动,反倒像是被元隐逼迫的。   而玉胜又突然想见那个孩子,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只能说明有人与玉胜说了什么让他不敢再相信自己的消息,而告诉他这件事的人又不可能是墟于。   舒墨自问坦荡,若说秘密那也只有一件:“五行至宝。”舒墨脱口而出,玉胜的表情一僵,慌忙低头掩盖眼中的震惊。   “果然是五行至宝。”舒墨继续道:“告诉你的那人不是墟于,若是他知道我需要五行至宝续命绝对会劝元隐忍气吞声,等我魂销道殒后再向修仙界发难。”   “你又不再信任我。急着要见那个孩子。”舒墨突然道:“五行至宝在她身上?”舒墨每说一句,玉胜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只能麻木地任舒墨继续猜测:“不对,五行至宝在她身上你也不会如此紧张,而且依照苏洳真人的个性,她若是知道应当会直接将五行至宝交给我。”   “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孩子就是五行至宝。”   作者有话要说:   鱼生爸爸找孩子_(:з」∠)_ 第38章   “掌门,您派去剑宗的弟子回来了。”涟姒真人挥手撤去身边浓稠得几乎要化为水滴的灵气, 睁开泛蓝的双眸轻声道:“剑一真人带了什么消息回来?”站在一旁的长老面露难色:“剑一真人说剑宗唯老祖马首是瞻。”   涟姒真人眯起眼眸, 眉间的皱痕清晰可见:“剑一真人怎么能在此时犯糊涂!老祖关系到修仙界,怎可让他任性胡来。”长老见她突然恼怒的模样噤声, 她不能反驳掌门,只能皱起眉头,和耸拉下的眼角凑成一脸的愁苦。   “既然剑宗不肯出面, 我便亲自去一趟。”涟姒真人眉目冷凝,对长老道:“对外传出消息,就说我要闭关几日,坊内事务就暂交几位长老处理。”   “不知掌门何时回来?”长老一脸愁苦地看着涟姒真人,只希望她赶紧收回这个荒唐的决定, 只可惜涟姒真人并没有收到到她的暗示,沉吟片刻后道:“事情办完自然就能回来。”   洇水河畔的那扇门早已关闭,若是其他宗门弟子在门关闭之后请求入内他们未必会答应,不过红拂坊身份特殊, 就连自成一国的洇水河畔也有求卦解惑的时候,涟姒真人拿着信物前来自然不会受到阻拦。   “既是红拂坊的弟子便倾入内吧,只是道友想入加兰集还需洇水灵羽。”涟姒真人道了声谢后收回信物, 转身进入洇水河畔的外围。   涟姒真人收敛了气息,就连常年覆面的薄纱也解了下来。一双大而灵动的双瞳泛蓝,眉尾微微上翘, 容貌少了几分女修的仙气,反倒带着妖艳。她如今这个模样只怕是红拂坊里的那些长老们也认不出来了。   洇水河底, 浮屠山下,舒墨与妖尊玉胜仍在对峙。   舒墨的第一句猜测让玉胜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但很快就恢复原状,他压抑着心中的暴戾道:“老祖多虑了,若是那孩子就是五行至宝之一,莫洳怎会不知,若她知道了,以她对您的尊敬,必定会毫不犹豫地献上那个孩子。”   舒墨沉静的双眸注视着他,对方的这番话听着简直是个莫大的笑话。当年是他预谋背叛,害得修仙界元气大伤,莫洳真人以身殉道,如今竟又说出这般诛心的话来:“莫洳真人若是听到你今日的这番话,不知该作何感想。”玉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动容,但妖类诡谲多疑的本性很快又占据了上风。   “她心中只有大道,我与女儿在她心里又算得了什么。”舒墨的凤眸微眯,显然是动了真怒:“你到底是受了何人蛊惑?”玉胜的双眼愤恨地盯着舒墨:“我不会让你伤害我和莫洳的孩子!”   “那要看看你的本事了。”说完,额间红痕一闪而过,在识海中温养了十年的寒璃剑跃然而出,剑刃上的旧痕虽然还未完全恢复,但对付眼前的玉胜已经足够了。   玉胜戒备地后退,眼角自唇角出现了一道水波似的妖纹,脸颊边的金色鳞片若隐若现。   舒墨冷哼一声,手中寒璃剑劈开河水,自剑刃斩出的剑气组成绵密的大网向玉胜扫去,玉胜虽被囚困多年,但毕竟曾是妖尊,实力不容小觑,他灵活地摆动鱼尾扭身闪过一道又一道剑气。   只是舒墨的剑气哪里是这么好躲的,无形的水波向四周扩散,玉胜的身体开始出现一小朵一小朵的血雾,但很快又消散在水中。   玉胜疲于奔命,根本无法与舒墨抗衡,他脸上的蓝色妖纹越来越浓重,与妖纹同色的双眸隐隐有红雾闪过。恰在此时舒墨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违和,他侧开身体,剑气在他的引导下生硬地拐了个弯向突然而至,趁机袭击他的鼠辈攻去。   来人全身都藏在黑袍下,掌心黑雾缭绕却又丝毫没有魔修的气息。   “这就是你的帮手?”舒墨的声音直刺进来人耳中,玉胜本就受了伤,此时更是呕出一口血来。   “天道之敌,人人得而诛之。”来人没有多言,直截了当地向舒墨出招,挥舞的锁链在水中缠成一团,蛛丝般紧紧缚住舒墨,就连寒璃剑的剑刃上也缠上了这恼人的蛛丝。   舒墨终于被激怒了,他反手一震,寒璃剑的剑刃上覆上了一层薄霜,四周流动的水好像在这一瞬间凝滞,沿着缠绕的蛛丝,冰冻在迅速地扩张,直到蔓延到那来人的指尖。   冰霜蔓延的速度实在太快,直到指尖被冻住了一块,来人才将手上如蛛丝一般的黑雾甩去,脚下犹豫了一瞬仓皇而逃。   舒墨看他狼狈逃离的背影并没有追的打算,正想料理玉胜,手中的寒璃剑却猛得一颤,识海的异动让他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挥手一掌打在了玉胜的胸口。鱼尾人身的妖尊趴伏在地,他早已没了之前的威风样子,挣扎了片刻后竟化为一条只有巴掌大的金色小鱼。   舒墨此时急着回到暂住的小院,将玉胜化身的小金鱼收入袖中,也不理会还在河底寻找莫须有鲛人的世家弟子们,转身离开洞穴破水而出。   从红拂坊赶来的涟姒真人在陆拾遗暂住的院外掐算了一遍才上前敲开了门,只是来应门的并不是陆拾遗而是丁喻。   丁喻是剑一真人首徒,若无意外将来会是剑宗的掌门,他涟姒自然是认得的,她本想悄无声息地解决掉陆拾遗,却没想到丁喻竟也在。   “这位道友,不知有何事?”丁喻神色如常,但心中却有几分戒备,他无法看透对方的修为,只能说明眼前的女子实力出众甚至在他之上。   涟姒暗暗咬唇,没想到剑一真人竟留了这么一手。丁喻从剑宗出发,红拂坊门下的弟子则是拐了个弯才将消息送到她手中。没想到就这么点功夫,他不仅快自己一步来到了洇水河畔,还赶上了禁制封闭的最后时刻。   “师兄。”涟姒真人当着丁喻的面不好发难,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舒墨的声音打碎了她的踟蹰,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视线与舒墨的在半空中相遇,在见到他眼中寒意的瞬间忍不住低下了头。舒墨的视线并没有过多停留,而是掠过了她看向丁喻,丁喻一愣连忙拿出藏在怀里的信件交给舒墨:“这是师父让我交给你的,十万火急。”   舒墨展开信,剑一真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将涟姒告诉他的原封不动地转告,最后还表了一把忠心,表示无论如何剑宗都会听命于他。   他折好手上的信,掌心火焰将它燃成灰烬,对陆拾遗和丁喻道:“师父传来消息,涟姒真人的弟子不日前来,让我们稍加关照。”丁喻不解,若只是关照一个弟子何须让他这个首徒千里迢迢赶来,但此时并不是质疑的好时候,也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不解了。   陆拾遗倒没说什么,他的心思有时单纯得可怕,几乎是舒墨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此时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你们这么快就抓到鲛人了?”舒墨摇头,没有回答而是说道:“进去说。”   四人团团坐在桌边,舒墨甩袖,一尾巴掌大小得金色小鱼颓然地躺在桌面上,无力地张嘴好似随时都会窒息死去。   陆拾遗眨了眨眼,迟疑道:“我去给你们泡壶茶?”丁喻的视线在眼前两人之间逡巡了一会儿,立刻站起来道:“我帮你。”   舒墨与涟姒坐在对面,空着的桌上还躺着一条翻白眼的小金鱼。   涟姒微微转头避开他的视线,藏在袖中的手指攥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微微颤抖。   “这几年我不常出现在人前,以致让你们忘了我的脾气。”他轻描淡写地开口,涟姒浑身一僵,猛得站起提着裙摆就要跪下。   “站起来!”他低声道,语调并不算严厉,但涟姒却无端地开始畏惧,片刻后才挺直微弯的脊梁。   剑宗老祖楚殊墨当年的雷霆手段,至今想起仍让人忍不住胆寒。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出标题了…只能拉鱼生爸爸出来当下锦鲤了。   啊啊啊啊啊…本来想加更的(/ω\)但沉迷吃瓜喝沙雕表情包…现在撸明天份的粗长。   不知道看了这章有没有发现伏笔_(:з」∠)_眼睛呀眼睛…   澜后,爸爸和女儿先留一会,先找另一个宝物啦啦啦~ 第39章   涟姒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戾光,有一瞬间无比后悔自己做的愚蠢决定。但也只有一瞬间而已, 后悔过后心中那点微小的念头就再次冒头, 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开口道:“陆拾遗,他不能留。”   舒墨眼中的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如刀刃刺进涟姒的身上,心中嘲讽无所不能的天道竟也用这种下作手段。   “你若敢动他,我不会放过你。”舒墨的双瞳黑得仿佛能滴出墨来, 涟姒的勇气早已耗尽,只能在他的威压下瑟瑟发抖。不甘寂寞的玉胜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忍不住扑腾了两下,企图将舒墨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怎么了?”门外,抱着天青色墨洗的陆拾遗不解道, 站在他身后的丁喻拿着托盘,也察觉到了二人之间僵硬的气氛。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弟的脾气,将托盘放在桌上准备开口,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涟姒的名字, 只能道:“还望道友切莫生气,师弟被我们这些师兄宠坏了,脾气有些急。”说到这里话音一转:“不过他这人最重礼数, 若是有什么失礼之处,也定是旁人没有眼色招惹了他。”涟姒看他脸上再认真不过的神情,心知丁喻明里向着她可字字句句都是在维护舒墨。   “不敢。”涟姒垂眸掩去眼底的酸涩。   陆拾遗见状连忙转移话题道:“我们刚刚找了一圈才找到能装下这小鱼的墨洗, 所以来晚了些。”说完,小心翼翼地将半死不活的金色小鱼捧入冰裂纹的墨洗中。   一入水, 刚刚还蔫蔫的小鱼一甩尾巴在墨洗中转了个圈,又重新生龙活虎起来。陆拾遗这才松了口气,本来还担心这鱼离水太久会救不回来,没想到修仙界土生土长的金色小鱼天生骨骼轻奇,才一会儿功夫就活蹦乱跳的了。   丁喻将注满茶水的茶盏推到涟姒面前问道:“还未请教道友姓名?”   涟姒接过茶盏,面上恢复了镇定:“我叫莫思。”莫思是涟姒真人的生母给她取的,只是多年过去修仙界只知涟姒真人却早已忘记她本来的姓名。   丁喻还想再问,舒墨却是突然站起身来:“师父让我带的东西我带回了,在旁人未察觉前需回到洇水河底,拾遗暂时麻烦师兄照顾了。”丁喻听他商量的语气反倒有些不自在,立马道:“放心。”舒墨临走前警告似的看了涟姒和玉胜这对父女一眼,又无比顺口地将自己提早回来的举动推到了师命上,剑一真人已经背惯了锅,众人也没察觉出不对,目送他离开了暂住的小院。   舒墨回去时地动已经停止,玉胜被自己带出了洇水河,他之前放的那些饵自然再无迹可循,可怜上千修士在洇水河底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舒墨离开的时间不短,但因着河底幽暗,众人又都在专注寻找鲛人的踪迹,一时竟没有发现他的离开。殷少主见一无所获,脸不自觉地沉了下来,心里早将家中那群不靠谱的长老骂了个底朝天。   就在他准备继续往深处去时便有修仙者传音入密提醒道:“等等!莫要再往前去了!”殷少主回头,水中交流不便,修为低微的只能听旁人令行禁止:“为何?”殷少主同样传音入密道,显然不满那人开口让一行人停下。   “再往前就是浮屠山了。”他的话让众人都停了下来,修仙界修士与洇水河畔的四大世家不同,不能越过界线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禁令,虽然也有铤而走险者,但大多数都不愿与剑宗,更不愿意与楚殊墨作对。   殷少主的眼眸危险地眯起,冷哼一声,他实在受够了这些修仙者的尿性,就在他想要反唇相讥的时候,藏在怀中的辟水珠突然光华大盛,这是让他们上岸?殷少主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浮屠山,收拢辟水珠不甘道:“上岸!”   鲛人的传闻传得轰轰烈烈,结果最后除了地动和几片金光闪闪的鱼鳞外什么都没有发现。饶是表现得无欲无求的殷家也忍不住动了脾气,如此兴师动众结果却一无所获,简直是将他们当猴耍!   殷少主上岸后很快就与其他三家达成了共识,沉声让门人弟子赶回洇水河内围:“马上命人回去,别让那巫先生跑了。”吩咐完后心中却还是不安,那名不请自来的巫先生若只是想要用鲛人骗取资源也就罢了,若是有更大的阴谋……   他揉了揉眉心,现在想这些都没用,当务之急是别让他给跑了!   “那这灵羽?”有亲信凑到他面前,看着各家后面跟着的修仙者小心问道。殷少主看向其他几家,见他们一副吝啬的模样冷哼一声:“现在可不是心疼那几片灵羽的时候。”他的声音不大,但该听的也都听到了。这次的事情是他们四家错信旁人才让众人白跑一趟,被戏耍了一通,若再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克扣修仙者的灵羽,那今后的加兰集也不必再办了。   最终下水的千余名修仙者都拿到了灵羽,有修为低微的修仙者暗暗惋惜,早知如此他们也去浑水摸鱼,能换一枚灵羽也是好的。   舒墨转动手中流光溢彩的灵羽,看了一眼才收回袖中,洇水河畔外围的修仙者们都已经散了,世家们自觉被耍了一通,随意编了个借口好歹挽回些颜面便去商量对策了。   等他回到小院时已经华灯初上,也不知这场变故会不会让加兰集无法按时开市。   陆拾遗见他平安归来松了口气,脸上也带了喜意。   “如何?”丁喻开口问道,心里却是肯定舒墨已经拿到了灵羽,舒墨果然点头:“已经拿到灵羽,接下来就只等加兰集开市。”   丁喻接道:“早知我便早几日来了,可惜错过了洇水灵羽,加兰集是无法陪你们去了。”他可惜地摇头,随即道:“来得匆忙,刚才得知十一已经辟谷,也没准备什么贺礼,只带了一块灵陨铁,等回宗门后再补一份给你。”   “多谢师兄。”陆拾遗笑眯眯地收下,丁喻对他向来大方,拿出手的也都是精品。   涟姒倒是想跟,只是她手上也没有灵羽,若是想得到灵羽就必须亮明身份,雨西但现在显然不是表明身份的好时机。   稍晚一些余万鸿便如约前来,他双手接过舒墨递给他的灵羽,眼中泪光闪动,用喑哑的嗓音道:“多……多谢。”他双手抚过灵羽,像是在看什么绝世珍宝。   等他离开,舒墨便将视线转向涟姒:“道友来的不是时候,只怕加兰集这几日无法照顾道友了。”涟姒张了张嘴,只听他继续道:“好在师兄也在,加兰集的这几日就劳烦师兄看顾了。”丁喻看他们之间暗潮汹涌的样子,连忙应下。   涟姒即使再不甘也只能沉默,更何况舒墨临走前还不忘把小金鱼交给她。   加兰集开市在即,他们又见到了一脸黑沉沉的殷少主,鲛人的消息让他忙得晕头转向,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不要说是他就连其他人脸色也不太好。   余万鸿也在等加兰集开市,见到他们时并未上前寒暄,只是点头示意,显然不想再与他们深交,自然也没有心思再问为何将灵羽给了自己后还能进入加兰集。   辟水珠再次聚集在一起,在水中开辟出一条道路来,而这次只有拥有灵羽者才能通过。   陆拾遗为被留下的二人准备了不少的吃食点心,足够撑到自己从加兰集回来。丁喻已经许久没有品尝美食,自然满心欢喜地接受了他的好意。至于莫思,陆拾遗也不傻,早就察觉出了她对自己的敌意,以他的性子在明知对方讨厌自己后自然不会继续用热脸贴她的冷屁股,便只与她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洇水河畔布了阵法,不能御剑飞行,与丁喻和莫思道别后,他们便随着一众修仙者穿过洇水河来到了加兰集。   洇水河宽广,一眼望不到边际,在连接着浮屠山的另一头就是真正的洇水之地。不知多少年前,数以万计的砂石被流动的河水带到这里,逐渐堆积形成了今日的洇水之地。   陆拾遗本以为加兰集与洛水集差不了多少,直到到了岛上才知道两者的不同。   洛水集不管是哪方修仙者,只要身份无误又肯花费灵石就能获得一个摊位。加兰集则不同,在岛的中心有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塔,远近闻名的加兰集便在其中举办。   在这里法宝可寄卖也可以物换物,甚至价格合适,以四大家族为代表的塔方也可以代为收购。   陆拾遗本只是想为饕餮准备些天材地宝,没想到意外辟谷,而丁喻所赠的灵陨铁又恰好能做饕餮的胚子。他只要再收集些零碎的材料,再请一位炼器大师,就能将铸成的胚子放在识海中温养。   只是材料易得,大师却不是这么好找的。   但他们的运气不错,丁喻这一趟给他们带来了不少消息:“越君师叔与我提过,他曾在洇水之地遇到过一位白姓的炼器大师,水平犹在他之上。”能让干将峰的越君真人如此夸赞的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若是能顺利找到这位白大师铸好饕餮的胚子也能省去他们许多麻烦。 第40章   加兰集人声鼎沸,好似一夜之间修仙界的人都聚集到了此处。   混杂在修仙者中的魔修气息一闪而逝, 舒墨不动声色地抬头, 除了盘旋而上的阶梯以及遍布高塔的修仙者,再没有看见其他身影。   “怎么了?”陆拾遗见他在出神, 疑惑问道。   “无事。”舒墨收回视线回答道。   二人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后也看出了点门道。一些品级不高或是常见的法宝丹药在铺子里都能见到,价格也都是定死了的。稀罕一些的则需要去顶楼的加兰拍卖会,而陆拾遗所要用到的材料也都能找到, 唯有一样紫金砂需要去拍卖会碰碰运气。   除却铸造饕餮胚子要用到的材料,能吸引陆拾遗目光的也只有修仙界的灵植灵兽了。   “让护食也出来。”等两人将需要的材料买得七七八八了,舒墨突然道。陆拾遗不解,但还是将护食放了出来,本在安眠的护食被突然叫醒, 还有些起床气,抖着翅膀生气地朝舒墨啾了一声。   舒墨挑眉,它立刻被吓得缩起了脖子,活像个鹌鹑似的, 那声愤怒的啾也在半空中生生变了调,变得无比谄媚。陆拾遗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它脑袋上的绒毛,它总是不长记性地去挑衅舒墨, 又总在瞬间被吓得不敢吱声。   舒墨自然不会与它计较,从袖中掏出条挂着金色铃铛的红绳系在它的脖子上。护食本来就胖,再加上最近绒毛长了些, 铃铛挂上后就被下巴挤出的肉盖住,陷在了红色绒毛里, 只露出一个小角。   “若是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就告诉我。”说完伸出指尖揉了揉它的脑袋,护食舒服地啾了一声,绿豆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线,在舒墨收回手后还忍不住伸长脖子想继续蹭一蹭。   两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再加上趴在陆拾遗肩膀上的护食,火红红的一团实在太引人注目。舒墨扫了一眼,拉着陆拾遗进了一家在不起眼的角落刻了殷字的商铺。   在加兰集设有商铺的除了洇水之地的世家外还有各地叫得出名号的商铺,只是他们在这里没有根基,往往要倚仗四大世家,而这刻在字号底端并不起眼的殷字就是凭证。   他们在洇水之地的外围也呆了几日,已没有初到时的茫然,尽管殷少主碎嘴得令人讨厌,但与其他三家相比,殷家虽然神秘却是风评最好的。   “二位想要什么?”这家铺子大,迎来送往的管事也多,来迎他们的管事看着年事已高,修为不过筑基,可能余生都不会再有机会辟谷。但正是因为这样,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并不会热情得让人生厌。   舒墨接连报了几样东西,管事的听得极为认真,片刻后道:“说的这几样铺子里都有现成的,您要的不多,要是愿意多花些灵石今日便可拿到。”舒墨那小金库已经积攒了千年,再加上宗门的各种孝敬,灵石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嗯。”   “我这便让人去准备。”那管事的面上一喜,他修为不高眼光却极好,这二人虽然衣着不显,但只要细看便能发现身上穿戴的样样都是精品。   管事的将记录下舒墨所需材料的玉简交给旁人,脸上适时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只是这紫金砂价值不菲,铺中却是没有的。”陆拾遗心中已有成算,但还是反问道:“那何处能买到紫金砂?”管事的伸手指了指顶上道:“加兰集的拍卖会。”见他们不解又道:“只是这拍卖会寻常修士无法参加,二位身上若是有什么珍贵的法宝或是灵植灵兽或许可以去碰碰运气。”他说完,两人不自觉地将视线转向了不知忧愁的护食。   软软一团的护食突然打了个寒颤,不解的绿豆眼对上了陆拾遗,陆拾遗被它水汪汪的双眼看得心间一颤,随即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嗯。”舒墨的视线从对方眯起的眼角一扫而过,见他兴致勃勃地用余光看了护食好几眼便猜到了他的目的,只是护食还有更大的用处,更何况拾遗也舍不得。管事见暗示不成,只能将手上的乾坤袋交给陆拾遗,陆拾遗顺手将它放入袖中,又将装满灵石的乾坤袋交给管事:“你看看数目。”管事的用神识看了一眼,笑道:“是这个数目,没错。”   “镜园因我的修为低微只有一些低等的灵植灵兽,若要进入拍卖会就只能把灵陨铁拿出来了。”陆拾遗也颇为郁闷,这次他们出来带的最多的就是灵石,没想到这个时候反倒派不上用场了。   舒墨倒是不急:“去买些符纸和朱砂,我有办法。”这两样东西太过常见,反倒让他们找了好一会儿才从一家偏僻的小店中翻出了一些。   “掌柜,在否借个地方?”铺子里没什么客人,掌柜的大方地甩甩手,示意他们随意。   两人道了谢后又借了掌柜的一支豪笔,笔不是什么好笔,笔尖甚至还分了叉,一写字后边就会画出条小尾巴。   这店铺偏僻,生意又十分惨淡,不少修士在门外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开了,掌柜的见没有生意,而舒墨又开始画符便好奇地上前看了几眼。   笔尖浸润了朱砂,好歹让不驯的分叉乖顺了一些,泛黄的符纸被剪裁成了合适的大小,只等舒墨落笔。   他闭上双眼又缓缓睁开,本就深如幽潭的双眸仿佛又沉浸了一些。朱砂落在黄纸上,勾勒出繁复的线条,陆拾遗只看了眼就察觉到了落笔处的细碎光芒,顺着朱砂缓缓晕染直至浸透整张符纸。   “是剑符。”掌柜突然出声吓了陆拾遗一跳,也让自己被线条勾去的神魂重新回来,他生怕打扰到舒墨,退后半步小声问道:“什么是剑符?”   掌柜看了他一眼,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连带着下巴的长须也抖动了两下,眼中更是直白地写了无知二字,直看得陆拾遗耳垂泛红才大方地开口解释道:“顾名思义,剑符就是与剑相关的符箓,修为到达了一定境界的剑修可将自己的剑气或剑气威压封存在符咒中。”看他一知半解的样子,掌柜又好心继续道:“不过剑修极少画剑符,不仅耗损灵气还极易失败。”他话音刚落,舒墨就完成了一张。   泛黄的符纸衬着灼灼如烈火的朱砂,瑰丽的图案仿佛带着上古的咆哮一下子冲进了陆拾遗的识海中。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剑鸣刀啸之声,穿越千古的沧桑震得他识海一片混沌,就连唇瓣的颜色也渐渐退去,只留下一片淡淡的粉。   “回神。”掌柜的手轻落在了陆拾遗肩上,让他从一片混沌中惊醒,随即又笑眯眯地对他道:“修为低微的剑修无法画出完整的剑符,能在这个年纪就如此完美地画出剑符还在符成时影响了你的识海。果真是后浪推前浪,那些个老前浪不用过几年就都要被你们拍死喽。”   舒墨收笔,他面前的桌上依次放着三张剑符,听到掌柜最后一句话时手忍不住一抖,险些将朱砂洒在符纸上。他镇定地将笔放下,收好眼前三张剑符,没有让旁人察觉到任何异样。   “走吧。”陆拾遗转身向掌柜道谢,掌柜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摸了摸自己的长须,笑眯眯地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心中也不知在思量什么。   离开店铺后两人没有多做停留,顺阶而上到达了顶层,拍卖会再过一会儿就要开始,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站住。”守在门口的是名元婴期修士,生得冷面冷情,毫不客气地将二人拦在了门外。只是没有等太久就有拍卖会的管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每日迎来送往早已习惯,他的态度远没有元婴期修士尖刻,当即露出客气的笑来:“二位可知拍卖会的规矩?”   舒墨没有多话,只是将手上的剑符交给了他,管事一愣,原本没抱多大的期待,却在展开的瞬间双眼亮了亮。   他呆在加兰集顶层的拍卖会这么多年,也看过不少魔修和妖修手上的好东西。剑符并不算稀奇,但勾绘得如此完美,能发挥出合体期威力的剑符还是第一次见。   剑修清高,身份又不低,除非是要送晚辈防身,否则不会耗费灵气画这麻烦的剑符。   “好好好。”管事连说了三声好后才回过神来让开一条道,将手上的剑符还给舒墨:“两位请吧。”   “十一。”陆拾遗正跟在舒墨身后,突然听到一声局促不安的疑问,他茫然地转身,幼时短暂的相处已经有些模糊,但迷蒙间他还是记得了对方的轮廓。   似乎没有人想过,他们会在这里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   老祖逆生长_(:з」∠)_ 第41章   “子期?陆淘?”幼时的记忆在这一刻开闸,十年光阴, 就算熟悉的一切也变得模糊而遥远, 之间虽偶有书信联系,但还是让陆拾遗有一瞬的怔然。   “你也在这里!”陆淘双眼亮了亮, 相比于陆子期的稳重,他的性子活泼了许多。   管事的见他们相识,开口问道:“不知另外两位可有请柬, 或是有法宝要寄卖?”陆子期闻言掏出了藏在袖中的请柬递到管事手中,管事展开扫了一眼笑道:“四位请进。”   现在实在不是叙旧的好时候,陆拾遗要先将手中的剑符交给拍卖会,而陆子期与陆淘手上有请柬,可以直接进入。   “你可以到流觞阁找我们。”陆子期开口道, 他的样貌和幼时相比变了许多,但骨子里还是陆家村那个从小就重礼的秀才之子,只是修仙多年气质变得清冷了一些。而陆淘几乎要看不出幼时的模样了,他拔高了许多, 皮肤黝黑,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的修为比陆子期差了一些,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痞气。   他乡遇故知,这大概是陆拾遗离开剑宗后遇到的最开心的事情了。   与他们道别后,两人跟在管事身后走进了一条长廊, 灯火幽暗,走廊两边摆放的雕花木窗影影绰绰, 散发着幽幽的沁香。舒墨收敛心神,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这长廊看似笔直向前,却因细微的偏离而不知拐了几个弯。再加上这朦胧的幽香,修为差些的修士在长廊里绕上两圈便会不知今夕何夕。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陆拾遗,神识向外扩散,直到管事的脚步停在一扇紧闭的木门外才将神识收回。   舒墨的神识在附近转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在门内闪耀的法宝光点,管事带他们去的应当是存储拍卖品的宝库。推开门,这暗藏拍卖品的宝库看起来与其他房间没有什么差别。略显昏暗的烛火温暖地摇曳,与四面八方传来的威压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舒墨扬眉,有渡劫期的大能坐镇,难怪洇水之地如此有恃无恐。   楚殊墨是修仙界第一人,而在他之下修为已到渡劫的修仙者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只是没想到洇水之地自成一国,这数百年来竟无人发现这里还有个跺一跺脚就能震动三界的大能。   “剑符?”一个喑哑的声音响起,带着行将就木的阴郁之气:“有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小东西了。”枯瘦的手卷起垂落的珠帘,从中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来。   “这是你画的?”他的目光如炬,带着看穿人心的审视,随即像意识到了什么收回视线,转身对管事轻道:“贵客来临不可懈怠,将我的位子留给他们。”遇到对方是意料之外,舒墨虽已收敛了气息,但还是被眼前的大能透过剑符察觉出了蛛丝马迹,好在对方并没有揭穿自己身份的打算。   既然已经被知晓了身份,他也不用再装作无知后辈,平静道:“多谢,听闻加兰集网罗三界天材地宝,果然名不虚传。”这话已经挑明,他今日只是来寻天材地宝的,并不想追究魔修之事。   对方抬了抬下垂的眼睑,竭尽全力也没扯出一个笑容,只能用浑浊的双眸示意管事:“带两位贵客下去吧。”管事不知二人身份,但见他如此郑重,也不自觉地谨慎了一些。   “二位,请随我来。”合体期大能绘制的剑符虽然稀奇,但还没有让拍卖会如此重视的程度,管事的却不敢怠慢,引着二人上了拍卖会的顶端楼阁。   大大小小的楼阁漂浮在半空中,贵客们不愿露面便安坐在楼阁中,修仙者耳聪目明,一眼就能望见底下跃跃欲试的其他修士。   “二位若是看上了什么,撕掉灯符即可。”每座楼阁外都挂着一盏橘色的小灯,只要撕掉灯符就能点亮。陆拾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放在柜中的一踏灯符,心想他在龙迷城时并未见到多少修士用符箓,到了这里才发现符箓竟有如此多的妙用。   陆拾遗把扒在自己肩头的护食放在掌心,一手托住它的屁股,一手揉着它毛茸茸的脑袋,忍不住想三张剑符就能换到这样的礼遇未免也太过蹊跷。只是他与舒墨从小一起长大,只知对方天分出众,可今日的反常却让他忍不住开始思量。不过他想了一会儿就宣告放弃,无论其中有什么猫腻,只要舒墨还是那个舒墨,其他的无关紧要。   “各位道友!”就在他出神之际,加兰集的拍卖会开始了。陆拾遗拿出管事留下的灯符和玉简,轻挥衣袖,玉简上的金色字迹便被映在半空中,也让他们看清了此次竞拍的拍品。   “啾?”护食歪着头,突然对着一个金光闪闪的法宝鸣叫了几声。陆拾遗犹豫地看了法宝一眼,对它的审美产生了一丝忧虑。   舒墨绘制的剑符虽然珍贵,但与其他法宝相比还是稍逊一筹,被安排在了靠前的位子,而他们此次需要的紫金砂则被留到了后边。   “今日的第一件拍品——”站在台上的也是拍卖会的管事,舌灿莲花地吸引了修士们的注意:“蕴音。”说完他手边浮起了光团,霜似的雪白笛身被包裹在氤氲的柔光中,错落有致的孔洞排列,让在场不少音修蠢半江瑟蠢欲动。   贵客们坐在楼阁上,倒也安静。   见众人都被挑起了兴趣,管事的也不急,伸手轻拍了两下,一名颜色姝丽的音修便越众而出,落在骨笛旁。素手纤纤与柔白的笛身交相辉映,朱色的唇落在骨笛上,吹奏出的乐音恍若仙乐,让众修士飘飘欲仙。   见众人沉溺在笛声中,演奏的音修勾唇露出一抹笑来,飘渺的仙乐在瞬间变得肃杀凛然,仿佛前一刻还在纸醉金迷的玲珑城,下一瞬就出现在了千里荒凉的极北之地。   第一件法宝就成功震住了在场的修士,陆拾遗忍不住捏了捏护食的小翅膀,加兰集果真名不虚传。   “蕴音之声可传百里,可化戮躁之心,亦可杀敌。”管事见众人被勾起了兴趣才缓缓道:“底价,一万块极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两千。”底价一出,原本躁动的修士便歇了一半。舒墨作为修仙界最富有的修仙者也随口问了句:“想要吗?”   陆拾遗连忙摇头,他天生的五音不全,吹笛这种雅事可一点都不适合他。护食也是兴致缺缺的样子,心里大概还想着那个金光闪闪的法宝。   一万块极品灵石的确吓退了一些修仙者,但有能力进入拍卖会的修仙者中也不乏手头宽裕的,灵石的价格一路飙升,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已经突破了八万。   “十万。”楼阁边的橘色小灯燃了起来,陆拾遗好奇地看了一眼,心想是哪家修仙者如此阔绰,将灵石直接提到了十万。   话音一落,满室哗然。   十万灵石算不上多,但对于购买蕴音来说却是多了。   第一场就拍出了高价,管事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来:“先恭喜这位道友,待交割好灵石,蕴音便属于你了。”   陆拾遗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灵石有些担忧,第一件拍品就拍出了如此高价,以他目前的积蓄只怕连一点紫金砂的粉末都买不起了。也难怪这么多修仙者挤破了脑袋也想入大宗门,若是没有底蕴积蓄的散修,只怕攒到元婴也未必能攒够铸造本命法宝的灵石。   “放心。”舒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纠结,出言安慰道:“离开师门前我带了足够的灵石。”陆拾遗点头,从未如此深刻地了解到自己的贫穷。   接下来又拍出了几样法宝,虽然价格比蕴音提高了一些,但却再未出现之前的盛况。   陆拾遗旁的楼阁里,一名娇俏的少女拿起白玉似的骨笛把玩了一阵,随即撇嘴扔到了一边:“修仙界也不过如此,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玩意。”坐在她身旁的温雅青年接过骨笛,语带笑意,说出口的话却仿佛夹着刺骨的凉意:“风雅之事,你这粗人自然不懂。”少女闻言柳眉倒竖,也懒得再装少女音色中的甜美,突兀的低沉嗓音反而带着几分少年的清亮:“黄络砚,你说谁!”   黄络砚挑眉,正想反唇相讥,一直隐藏在角落里的中年男子皱眉重咳了一声,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松懈,两人像是犯了大错的孩子一般不敢再吱声。   “今日剑宗的楚殊墨也在,你们若是不怕被他发现就尽管闹得再大些!”他周身的气息都收敛在黑袍内,仿佛漂浮着的一团黑雾,却又没有魔修的暴戾。   “飞琼知错了。”沈飞琼收起了嗓音里属于少年的清亮,又变成了那个娇俏的少女,撒娇道。   一旁的黄络砚被激得陡生一股恶寒,拼命将恶寒压下后也沉声道:“络砚知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装大佬的梦想…   还有一章 第42章   而此时的陆拾遗忍不住坐直身体,下一件拍品便是舒墨的剑符了。舒墨看了眼他的小动作, 食指点了点桌面, 他被识破了身份,这剑符未必会出现在拍卖会上了。   果然, 台上的管事还未开口就有拍卖会的修士推门而入:“两位,有不愿透露姓名的修士想以百万极品灵石的价格拍走剑符,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百万?”舒墨挑眉, 那名修士连忙弯腰道:“是一张百万。”陆拾遗倒吸了口气,面上却维持着镇定的表情:“究竟是谁如此阔绰,一开口就是三百万极品灵石?”   舒墨立刻就知晓了到底是谁出手如此阔绰,若是寻常剑符未必会有这样的高价,但若是让众人知道这剑符是剑宗老祖亲手所绘, 百万极品灵石的价格也算公道。   “嗯。”舒墨点头应了下来,那名修士喜上眉梢,立刻将一个装满灵石的乾坤袋交到了他手中:“您看看,是否有差错。”舒墨用神识扫了一眼, 将储物袋随手放在木桌上回道:“数目没错。”   “各位道友。”正在管事宣布下一件拍品时,有修仙者上前与他耳语了几句。管事忍住皱眉的冲动,既然是那名老祖要去的也只能如此了:“下一件拍品剑符已由一位道友出价拍走。”   “这样没关系吗?”陆拾遗不解道, 舒墨点头:“拍卖会确实有这样的规矩,若是拍卖前有修士愿意以高价拍走拍品,而拍品的主人又愿意的话便可停止拍卖。”   “只是拍品的主人极少会应允。”陆拾遗闻言了然地点头, 与私下交易相比,拍卖的价格往往会更高, 也难怪大多数拍品的主人不会同意。   护食原本乖乖坐在陆拾遗的腿上,余光瞥见被舒墨随手扔在桌上的乾坤袋忍不住看了两眼。天青色的袋子上用极细的银线绣上了祥云的图案,熠熠生辉的图案让它移不开视线。舒墨似乎也看到了它的视线,两指提起袋子在它面前晃了晃:“想要吗?”   护食忙不迭地点了点头,陆拾遗还以为它是看上了亮闪闪的乾坤袋,却没想到它的绿豆眼一转,冒着绿光地看着下一件拍品。   舒墨见状挑眉,脸上的表情难得松懈了一些,将装着三百万极品灵石的乾坤袋扔到它的怀里:“给。”陆拾遗皱眉,内心闪过富养孩子的种种弊端,最终一颗心还是化在了它的绿豆眼下:“喜欢就拍下来吧。”护食愉快地扭动了一下身体,两眼发亮地望着台上。   “下一件拍品是流云簪。”管事的退后一步,只见凭空升起的光团中包裹着一根流光溢彩的金色簪子。簪棍上极细致地雕刻了花鸟鱼虫的图案,再加上簪面上镶嵌着的各色珍珠宝石,金光闪闪的模样就像一个移动光源,若不是簪子被包裹在柔和的光团中,耳聪目明的修士们早就被这光刺得不能直视了。   “流云簪用了什么珍贵的天材地宝,想必不用我说各位道友也能看出个七八来。”管事扬声道:“龙迷城的剑灵石,玲珑城的飞花玉……还有极北之地的幽冥火种。金丹期修士只需轻轻一挥,便能燃起媲美颖城业火的火幕。”   “啾!”管事还没说完,护食便忍不住啾了一声,十分不满对方竟将流云簪与它的业火相提并论。   “他们没见过,自然不明白。”舒墨伸手戳了戳它的肚子,难得温言安抚道:“这世间哪有能与淬烧万物的业火相提并论的火种。”陆拾遗也回想起了在琥珀琉璃镜中所遭遇的一切,如果不是舒墨提起他都快要忘记了,眼前这软软一团看似无害的团子可是名副其实的大杀器。   “底价是五十万块极品灵石!每次报价增加两万灵石。”生气归生气,管事话音刚落,护食便坐在陆拾遗腿上开始连绵不绝地啾啾啾,催促他报价。   或许是媲美颖城业火这四个字实在太过诱人,原本被价格吓退,准备观望的修仙者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陆拾遗见护食抓耳挠腮的模样赶紧撕了一张手上的灯符。   挂在檐上的橘色小灯闪了闪,陆拾遗听到管事道:“飞鸾阁,八十六万。”陆拾遗一听报价,忍不住手一抖又撕破了一张灯符,不待他回神,管事的继续喊道:“飞鸾阁,九十四万。”一会儿功夫,舒墨用剑符换来的灵石就去了三分之一。   而他们边上的彩羽阁要更加热闹。   “沈飞琼,你疯了吗?”温络砚目瞪口呆地看着沈飞琼又撕掉了一张灯符:“这流云簪根本值不了这么多灵石!”   沈飞琼的眼珠子一转,这流云簪值不了这么多灵石他自然是知道的,可看着光团内流光溢彩的簪子他实在心动,这一心动就控制不住地又撕了一张灯符。   “把灯符给我!”温络砚见状脸彻底黑了下来,哪还有平日里君子如兰的气质,沈飞琼缩回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理直气壮道:“燃起的火幕足可媲美颖城业火,价格高些也是正常。”温络砚气得牙痒痒,恨声道:“微末星火也敢说与业火媲美,不自量力!”   沉默看着这场闹剧的黑袍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开口。   等价格升到两百四十八万块极品灵石时,陆拾遗的手还在微微颤动,心里忍不住开始想谁再加价就真的是二百五了。彩羽阁里的修士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毅然决然地将价格提到了二百五十万。   陆拾遗看护食期待的模样一狠心一咬牙继续撕掉手上的灯符。若是乾坤袋中的灵石用完了,他在镜园还有积蓄,勉强也能凑出一些来,至于这次真正的目标紫金砂,哪有他养的孩子重要。   价格到了现在,除却飞鸾阁和彩凤阁,旁人都已经理智地收手,唯有他们还在较劲般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   “三百二十万!”管事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高价,忍不住提声道。随着价格越来越高,两人报价的速度都慢了下来。陆拾遗看了眼彩羽阁上没有点亮的橘灯望眼欲穿,直到片刻后管事再次扬声道:“三百二十万,流云簪由飞鸾阁的道友拍得。”听到结果的一瞬,陆拾遗仿佛刚结束了一场大战,护食也知道自己终于得偿所愿,整个大脑袋埋在陆拾遗的衣服里,扭动着蹭了几下。   片刻后,那名送来乾坤袋的修士再次出现,这次他拿走了还未被捂热的乾坤袋并陆拾遗的二十万极品灵石。   二十万在这样的拍卖会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对于刚到辟谷期的修士来说不啻于一笔巨款。不提囊中羞涩只能搏命的散修,就是有宗门世家做依靠的弟子都未必能积攒到这样的身家。   陆拾遗数了数剩余的灵石,看来这次他是不能如愿拍到紫金砂了。   剩下的拍品陆拾遗没什么兴趣,只是听到陆子期和陆淘所在的流殇阁时忍不住听了一耳朵,他们似乎拍到了一件寒铁衣。   护食心满意足地用双翅抱着和自己身量差不了多少的流云簪,再加上胸前挂着的琥珀琉璃镜,怎么看都十足地傻气。陆拾遗实在不忍再看,将视线转向拍卖会,而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紫金砂也终于被抬了上来。   巴掌大的紫金砂却是由数十名辟谷期大圆满的修士抬上来的,陆拾遗本以为箱子里藏了什么,没想到打开后只有被木箱层层包裹的一小块紫金砂。   “紫金砂的用处想来不用我赘言了,底价一百万,每次加价十万。”陆拾遗忍了一会儿才没让口中的灵茶喷出来,就算没有流云簪他也买不起紫金砂啊。   “放心,我在。”舒墨轻飘飘的一句就让他放下了心。陆拾遗清楚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况且他们之间也没有必要如此客气。   陆拾遗原本想着以修炼为重,但这一趟洇水之行却让他重新思量。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似乎在修仙界也是通用的,看来他要想办法积攒灵石了,否则只怕连护食喜欢的小玩意都要买不起了。   另一边的彩羽阁内,错失流云簪的沈飞琼瞪着一双明媚的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心里恨恨地想到底是哪个傻子花了这么多灵石就为买一根鸡肋的簪子!至于自己刚刚疯狂的举动则早被抛到了脑后。   “飞琼。”就在她独自生闷气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长老突然开口道:“一定要将紫金砂拍下!”沈飞琼闻言敛眉,脸上的娇俏戏谑一扫而光,只余恭敬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搞定…明天不一定更新_(:з」∠)_ 第43章   紫金砂与流云簪不同,是锻造法宝时不可或缺的一样天材地宝。   “三百万!”管事的声音刚落, 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始报价, 舒墨还没有出手,价格就已飙升了三倍。   “啾!”原本埋头玩耍的护食突然长鸣一声, 高亢的嗓音让陆拾遗一震,舒墨闻言用手指戳了戳它鼓起的腮帮子轻道:“不急。”   “九百三十万!”舒墨闻言抬眸,将视线停留在紫金砂上, 撕掉手中的灯符启唇道:“一千万。”这场以灵石为媒的战争这才刚刚打响。   听着节节攀升的价格,陆拾遗已经彻底麻木了,舒墨报出一千万后,再跟着报价的修士已经所剩无几,但价格却上涨得更快了。   “三千万块极品灵石!”彩羽阁内传出的女声犹如落入热油的沸水, 让众修士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陆拾遗居高临下地看着众生百态,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三千五百万。”舒墨连眼皮都没眨,淡定无比地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陆拾遗看了他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安, 拍了拍他的手缓声道:“放心,有我。”   “长老!”沈飞琼咬唇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长老,语带忧虑道:“我们带的灵石不多了。”黄络砚也是皱眉:“三千万已经超出了紫金砂的价值, 难道他们也发现了?”   “继续。”只是不待他们细思,长老就出声命令道,沈飞琼一愣连忙撕掉了手上的灯符。只是这一次他不敢再随意加价, 每一次都压着十万的底线。而另一边的飞鸾阁内,舒墨也收敛了许多, 跟着对方缓慢加价。   刚刚还你争我夺,让众修士热血贲张的场面似乎在这瞬间凝滞,每一次两人都在最后时刻撕掉灯符,让数度以为终于结束了的修士很是无奈。   “长老,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灵石了。”沈飞琼艰难道:“不如我们……”   长老眼中的狠戾一闪而逝,最终归于虚无:“我们不能在这里动手。”沈飞琼冷哼了一声,不在意道:“银货两讫是加兰集的规矩,能不能保住拍到手的宝物全看自己的本事,我们就算出手也不算坏了规矩。”长老没有立刻回答,不知是默认了他的提议还是在思量什么。   “四千一百三十万!恭喜飞鸾阁的这位道友拍得紫金砂!”管事的一锤定音,紫金砂经过数场角逐最终还是到了陆拾遗的手里。   而不论之后有什么宝物会出场,相信都不会再盖过紫金砂的风头了。   “两位道友。”已经来过两次的管事再次站在门外,这次他不是独自前来,身后还跟了一名金丹期大圆满的修士:“这是二位拍得的紫金砂。”说完,他侧身让开了一些,露出身后的金丹期修士来。   紫金砂并没有被放在乾坤袋中,而是封存在香沉木里,香沉木与紫金砂同是属金,小小一截便要上百灵石,看来为了保存紫金砂拍卖会也是下了本钱。   “多谢。”舒墨说完将手中的两个乾坤袋扔到管事手中,待管事确认无误之后,金丹期修士才将保存着的紫金砂的香沉木交到他们手中。   “银货两讫。”管事的最后一个字刚落下,舒墨猛得推开他的手,陆拾遗只觉得手腕一疼,手上的香沉木随之落下。   “小心!”舒墨单手搂住他的腰,脚面一踢即将落地的香沉木。而此时陆拾遗才看清发生了什么,包裹着紫金砂的香沉木黑雾缭绕,魔修两个字立刻钻入了他的脑海。管事的也是一惊,与身后的修士对视一眼,显然都不想淌这趟浑水。   “后退!”舒墨面沉如水,银货既然两讫,洇水之地未必肯出手相助,护食抱着流云簪爬到了陆拾遗的肩头,虎视眈眈地瞪着眼前的一团黑雾。   “封游!”彩羽阁内,闭目的长老突然睁开双眼,猩红的双瞳死死瞪着飞鸾阁内的动静:“他竟敢在这里动手!”沈飞琼的反应极快,当即道:“长老,这是好机会!”浑水摸鱼,确实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长老点头,三人动身,从彩羽阁内掠出向飞鸾阁奔去。   舒墨将被自己踢到半空中的香沉木收入袖中,抽出寒璃剑护在身前:“看来那日也是你。”眼前的黑雾没有魔气,与在洇水河底偷袭他的鼠辈丝毫不差。   管事见状也知今日是不能善了了,递了个眼神给身后的金丹期修士:“去通知老祖。”而自己则高声道:“银货虽然两讫,但拍卖会还在继续,诸位道友还请三思!”这话说得客气,但却隐含威胁。洇水之地不管修士之间的纷争,但若是牵连了拍卖会他们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封游!”也恰在此时,彩羽阁内的三人堵在了飞鸾阁外,黑袍长老沉郁的嗓音带着无尽的恨意袭向被围困的封游。封游冷哼一声,甩动的衣袖中黑雾倾泻而出。   陆拾遗皱眉后退了两步,只觉得后背一痛,垂眸就见一只骨瘦如柴的爪子嵌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本能地召出饕餮,割向对方的手腕。陆拾遗的动作很快,但还是不及对方,饕餮挥下只来得及砍去封游的一截衣袖,转眼间枯骨似的利爪就扣在了他的脖子上。   “拾遗!”舒墨握紧剑柄,眼中的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陆拾遗朝他轻轻摇头,余光扫过自己空荡的左肩,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左手无名指。   “把紫金砂给我。”封游的双手犹如枯骨,嗓音却并不年迈。   “可以。”舒墨干脆道:“你先把人放了。”   “呵,我不傻。”封游的手紧了紧,陆拾遗因瞬间的窒息双颊透出一丝粉来:“放了他,我可逃不出去。”   “走!”封游拖着陆拾遗后退了几步,没有惊动沉浸在拍卖会的众修士,带着他遁出了拍卖会。管事的见状刚松了口气,被他派去请示老祖的金丹期修士又匆匆赶来:“老祖发了大火,要求彻查洇水之地的魔修!”   管事皱眉:“世家怎么说?”   金丹期修士摇头,叹气道:“只有殷家同意了。”管事闻言也变了脸色。   老祖是四大世家共同供奉出来的弟子,虽镇守洇水之地,但因寿元将近,再加上世家之间争权夺利已没多少威信。洇水之地的平和在这几年本就已经摇摇欲坠,如今再加上这一遭,只怕要乱了!   “这些争斗与我们无关。”管事咬牙道:“上面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其他一律不用理会!”   洇水之地还在为是否出手吵得天翻地覆,封游已经带着陆拾遗逃到了洇水河畔。   封游看着眼前追捕他的两伙人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我要紫金砂里的东西,你知道该怎么做。”话音刚落,沈飞琼三人就变了脸色,长老更是难以置信地看向舒墨,抖着唇最终没将心中的猜测说出口。   “好。”舒墨敛眉,翻出藏在袖中的紫金砂。重逾千斤的紫金砂被他轻抛至半空中,封游的双眼紧紧盯着紫金砂,眼底的贪婪清晰可见。   舒墨挥剑,剑气卷起的风刃夹杂着霜雪向封游袭去。陆拾遗屏息,反手将饕餮向封游刺去,瞬息之间护食也不甘示弱,从镜园小密境闪现到半空中,熊熊业火直逼封游门面。   封游腹背受敌,一时不察让陆拾遗逃脱,千钧一发之际拍出一掌,缭绕着黑雾的手掌印在了陆拾遗后背,本以为逃脱的陆拾遗吐出一口污血,踉跄着扑进了舒墨的怀里晕死过去。   “护食,回来。”护食打了个嗝,吐出零星的火种,一听舒墨的吩咐,扑扇着翅膀滑到了他脚边。   封游扑灭身上的火,从身体里溢出的黑雾几乎要将之淹没。   “快去帮忙。”变故发生在转瞬之间,长老回神后立即吩咐道,沈飞琼和黄络砚闻言闪身护在了舒墨面前。   “老祖。”长压低声音道:“他中的是巫族之毒,服用这个可暂解毒性。”说完将一个白玉瓶递到了舒墨眼前。   沈飞琼和黄络砚对视一眼,来不及思量对方眼中的震惊便齐齐向封游出手。   黄络砚横笛,延绵不绝的笛音交织成绵密的细网让封游无所遁形,沈飞琼则抽出簪在发间的金步摇,一把短剑赫然出现在他嫩白的手中。笛音牵制住封游,沈飞琼身轻如燕,舞动的剑招像上下翻飞的彩蝶,出其不意地封住了对方的退路。   封游似乎并不急切,一边招架一边向后退去。   舒墨确认无误后才将玉瓶中的丹药塞入陆拾遗口中,见他脸上缭绕的黑雾散去一些才抬眸望向封游。   “看好他。”说完便再次挥动手中的寒璃剑,耀目的剑光劈开层层阻碍,直奔封游门面。沈飞琼和黄络砚还未回神,剑气已经绕过了他们,封游将黑雾集中在胸前堪堪躲过一击,舒墨却不打算放过他。   封游被剑气击伤呕出一口血来,他用只剩枯骨的手抹去血迹,喘息着喊道:“宿敌便在眼前,还不出来吗!”   平静无波的洇水河突然像沸水一般翻涌,滔天的黑雾夹杂着慑人的魔气直冲云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沉迷表情包…   顶锅盖爬走_(:з」∠)_ 第44章   “回来!”长老出手扯回了沈飞琼和黄络砚,舒墨则挽了个剑花错身而上, 带着寒光的剑气威压与魔气相撞, 掀起的波澜几乎要将洇水之地淹没!   他的眉间红痕闪现,此时也顾不得隐藏身份, 寒意从剑刃溢出,随它扫荡之处,万物都化为了冰霜。   舒墨的剑气何等霸道, 不过瞬息就将洇水河冻成了寒冰。封游似乎早有预料,冷笑着看舒墨朝自己一步步逼近,舒墨停在了他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道:“若没有准备,我怎会任你从洇水河底逃走。”封游闻言脸上的冷笑一僵, 表情变得异常扭曲。   “洇水河的背后可是浮屠山。”随着舒墨的轻语,龙吟声从浮屠山上破空而出,黑龙盘旋在洇水之地上空,金色的双眸睥睨众生。   世人皆知楚殊墨以大神通建造屏障隔开三界, 却不知他还留了后手。   陆拾遗胸前的龙鳞和龙珠变得滚烫异常,护食躲避不及被灼伤了翅尖,疼得啾了一声, 陆拾遗却只觉得自己置身于暖阳之中,舒适地不愿醒来。   黑龙按照舒墨的指示口啸剑气,封游被压得直不起腰来, 他请来助阵的黑雾更是被困在冰层中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地被剑气撕碎, 化成四散的碎冰。   被引来的四大世家跟在老祖明肖真人身后,脸上表情晦暗不明,好在此时正是加兰集最热闹的时候,修士们都被集中在了塔中,再加上肖明真人设置的阵法阻隔,否则又会是一场变故。   而在洇水之畔外围,守在小院的涟姒真人抱着笔洗双目一沉,笔洗中的玉胜游了一圈,从水中探出半个脑袋。丁喻也察觉到了熟悉的剑气匆匆赶来,被涟姒真人不再隐藏的威压压得一惊,难以置信道:“涟姒真人?您怎会在此?”涟姒真人此时也顾不得与他计较其他,转瞬间又成了那个冷若冰霜的红拂坊掌门,蒙上面纱只露出一双泛蓝的眼睛来:“去洇水之地!”   “是!”丁喻瞬间回神,跟在她身后御剑而行。   洇水之地大乱,再加上涟姒真人开道,几个呼吸间他们便通过了洇水河。   舒墨负剑而立,身后是被冻成寒冰的洇水河,身前是洇水之地的四大世家,眉间红痕一闪而逝,发尾因沾染了寒霜而变成了纯白。   丁喻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你们自己选。”舒墨低声道,明明与往常一样的音调却让人无端地遍体生寒。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弯腰抱起昏迷中的陆拾遗,护食难得乖巧地趴在他的肩膀上。   “老祖……”丁喻还没明白小师弟怎么就变成了老祖,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想要弯腰行礼,舒墨却只是淡淡道:“跟上。”   “长老,我们怎么办?”沈飞琼早在长老的示意下捆住了企图逃走的封游,见他们一直寻找的剑宗老祖突然现身,不知所措道。   “跟他走。”长老示意两人带上封游,跟在舒墨身后上了浮屠山。   “楚殊墨。”明肖真人身后的一名老者见状叹道:“果然名不虚传。”   “白大师也见过剑宗老祖?”那名赞叹的老者,也就是白大师闻言摸了摸胡子道:“有幸目睹过老祖绘制剑符。”   “老祖。”殷少主见两人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很是无奈:“那位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明肖真人这才敛眉,叹道:“那位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修仙界和极北之地,修仙者和魔修,洇水之地只能二者择其一。”他话音刚落,便有人不服道:“我洇水之地自成一国,何时需要听他号令!”   明肖真人连训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指着浮屠山缓缓道:“这座山,守的是修仙界,楚殊墨,守的也是修仙界。”   “洇水之地当然可以无视警告,继续与魔修眉来眼去下去。”不用明肖真人开口,殷少主就替他接了下去:“只是一旦认定洇水之地不再属于修仙界,这山自然就要往后挪一挪,没有了浮屠山,洇水之地有几个修士能抵挡得住魔气侵袭?”说完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洇水之地与剑宗有万里之遥,可经过浮屠山后,不过上山下山的功夫他们便抵达了剑宗。   舒墨没有带他们去轩辕峰,而是进了淋畅园。   他们前脚刚踏进淋畅园,剑一真人后脚便赶了过来来,他一眼便看见自己向来稳重的大弟子鹌鹑似的跟在舒墨身后,便知晓舒墨的身份是藏不住了。   陆拾遗被安置在淋畅园中,还不知道自己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从洇水之地回到了剑宗。他蜷缩成一团,挂在胸前的龙鳞和龙珠散发出柔和的光没入识海,饕餮身上斑驳的灰色痕迹又褪去了一些,显露出纯粹的灵气,与识海中的光交融糅合。   护食的绿豆眼眼泪汪汪地望着陆拾遗,片刻后担忧地朝舒墨啾了一声。舒墨没有回应,留下一句:“照顾好他。”就带着众人来到了湛庐峰的主殿上。   他负手立在殿中,身上已经没有丝毫舒墨的痕迹,也不再收敛身上的气息,只抬眸看了封游一眼就让他肝胆俱裂地跪在殿上。   押着他的沈飞琼和黄络砚一惊,连忙松开了手,双双退后数步才消去些许被威压勾起的心悸惶恐。   “我来说吧,在下巫族长老封廉。”隐在身后的长老上前,对舒墨道:“不知老祖可知巫族。”舒墨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巫族自神界崩塌后便居于极北之地,虽与魔修为邻却没什么来往。直到三界之战,巫族遁入极北之地深处,到今日已没有多少修士还记得这世间有一个巫族了。”   长老话音一转继续道:“传闻巫族因擅卜卦曾得神族青睐,只是窥探天机折损寿元,也因此巫族人丁稀少。他叫封游,是我巫族的叛徒,因擅闯禁地,窥得只言片语的天机而自作主张串通妖族与魔修围攻修仙界。”   剑一真人闻言不禁沉声道:“那十年前的那场三界之变,就是他挑起的?”   封廉点头:“就是他。”   “他究竟在巫族禁地看到了什么?”涟姒真人忍不住开口,红拂坊最擅长的也是卜卦,宗门绝密的典籍中曾记载一二。她是掌门自然也翻看过,旁人或许不知,她却是知道封廉所说并非自夸,也无虚言。   正因如此,她才这般急切。元隐与墟于看似是向修仙界发难,但元隐自爆的举动却分明是冲舒墨来的,或许封游看到的场景中就有她想要找到的答案,那个能救下舒墨的答案。   “呵。”封游呕出一口血,虚弱地冷哼一声,让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了自己身上:“我看到了神界倾塌,仙界陨落,灵源大陆亿万生灵瞬间碎成齑粉。”他艰难抹去唇边的血渍,一字一顿道:“而罪魁祸首,就是楚殊墨!”   “你胡说!”涟姒真人尖声道:“大厦将倾,分明只有他才能保修仙界百年太平!”   “确实。”封廉抬眸继续道:“封游看到的并不是全部,老祖找到了搜魂敛魄,用它支撑起了摇摇欲坠的仙界,让修仙界免于碎成齑粉的结局。”   楚殊墨闻言,脸上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似乎对自己究竟是毁灭还是拯救修仙界都毫无兴趣。   “搜魂敛魄是神族之物,就藏于巫族禁地。”封廉继续:“只是神界崩塌后,搜魂敛魄便失去了活力,整个灵源大陆只有老祖才能唤醒它。”   剑一真人一惊,视线转向舒墨,这算不算是对上了?   楚殊墨当年离开时,长辈曾告诉过他,唯有五行至宝可以温养他的神识。他在修仙界找了整整一千五百年,数代剑宗掌门倾尽全力也未能帮他找到。可如今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得到了颖城业火与东融息壤,就连百江忘川水也有了线索。 第45章   修仙界只有楚殊墨有这个修为唤醒搜魂敛魄,难怪封廉他们千方百计也要离开极北之地。   笔洗里的玉胜也明白过来, 自己这是中了封游的计。金色的鱼尾气急败坏地拍起了几朵水花, 最后还是觉得不解气,探出半个脑袋喷了封游一脸的水。   封游也不恼, 只冷冷地看着被困在笔洗中的玉胜,见对方接连被自己戏耍,可想而知并不是什么聪明人。   瞧见了封游嘴角的嘲讽后玉胜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无论对方是否欺骗了他,忘川水就在涟姒真人身上,她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想通其中的关节后他忍不住虎视眈眈地瞪了几眼舒墨,心想只要对方一有异动或者对涟姒出手就跃出水面狠狠咬他两口。   “唤醒搜魂敛魄可需什么代价?”涟姒真人的全部心神都在舒墨身上,手中的笔洗若不是舒墨交给她的, 只怕早被扔到了一边。玉胜气得忍不住想用鱼鳍拍拍胸口,最后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顾自沉到了水底。   “需折损老祖些许修为罢了。“封廉道,剑一真人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神情中忍不住流露出些审视的意味来。封廉见状也不恼,弯腰道:“灵源大陆的生灵都负于您一肩,还请三思。”一顶高帽, 三言两语便将灵源大陆的生死存亡压在了他的肩上。   而一旁竟也无人出言反驳,他们休养生息了太多年,已经习惯了舒墨的保护, 从未想过他也只是一个修士而已。   “等聚齐五行至宝,温养识海后您的修为才会抵达巅峰, 届时唤醒搜魂敛魄也是轻而易举。”舒墨沉静片刻后问道:“息壤和业火我已拿到,忘川水也有了线索,那另外两样至宝在哪里?”   “根据卦象,无根金在极北之地,瑶池木我暂时无法找到踪迹。”封廉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告知。   “我知道了。”舒墨应道,随即离开主殿,留下一句勿扰便回到了淋畅园。   回园时还顺手布下了结界,再次让淋畅园与世隔绝。而陆拾遗还沉在暖融融的梦里,直到舒墨靠近才转了转眼珠,缓缓掀开眼皮。趴在他肩上的护食蓦然醒来,欢天喜地地啾了一声,用小翅膀拍打了几下他的脸颊。   “你是想拍死我好换个饲主吗?”陆拾遗咳嗽了两声才虚弱地开口,护食闻言连忙停下抖动的翅膀,谄媚地啾了一声。陆拾遗见它这小模样也露出了个笑容:“放心吧,我没事,就是有点虚。”   舒墨见状摇头,伸出手指弹了弹他的额头,无奈道:“你还有力气胡说八道。”陆拾遗也叹了口气:“是我太没用了。”他的语调听起来很轻松,但舒墨知道他是真的在自责,责怪自己只能成为拖累。   舒墨闻言道:“既然知道就好好修炼,别让我担心。”   “好。”陆拾遗换了个侧躺的姿势笑嘻嘻地应了下来,不一会儿又困倦地睡了过去。舒墨替他掖好被子,回想着封廉的那番话。看似天衣无缝的理由其实千疮百孔,封廉在他眼里与封游本质上并无什么差别。   五行至宝他是势在必得,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暂且相信封廉了。   陆拾遗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识海中,四野望去只有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饕餮乖巧地悬在他面前,器身上灰扑扑如同污渍一般的斑点已经尽数消失,它成了这世间唯一的光源。   周围实在太安静了,他甚至能听见自己清浅的呼吸声。他处在一个极为奇怪的状态里,明明知道自己正在做梦,知道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但却始终无法挣脱。   这样的状况不知僵持了多久,在他以为还将继续下去的时候,饕餮终于有了变化,它的器身逐渐黯淡,纯黑色的纹路缠绕上器身,将它完全包裹。   被缠绕成一团黑影的饕餮就像植物的根部,从里延伸出无数的枝桠,掠过他向四周延伸,直到将整个识海填满。陆拾遗皱眉,指尖触上突然暴涨的枝桠。   就在触碰到的那一瞬,他听到了“嘭”的一声,像什么突破了限制,终于到达了极限。将识海铺满的枝桠上突然长出了一簇簇龙鳞般的叶片,几个呼吸间就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识海。   陆拾遗惊得不知该如何反应,纯黑的龙鳞泛着金属光泽,远远看去,就像铺满黑夜的璀璨星光。   可这样的美景并没有持续多久,陆拾遗只觉得浑身僵硬,半空中旋转的灵气仿佛打开了某一个开关,从四面八方涌来,争先恐后地进入他尚显孱弱的经脉。   “啾!”依稀间他好像听到了护食焦急的求救声,意识有一瞬间的回笼,拼着最后一丝清明他试图牵引体内突然暴涨的灵气。   一股霸道的灵气异军突起,缓缓扩散至他的四肢百骸,牵引着体内暴虐的灵气回归正道。陆拾遗本能地回神,遵循着那道灵气的指引,将强行闯入自己身体内的其他灵气梳理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身体逐渐恢复如常才平静下来。   一旁的舒墨终于松了一口气,收回侵入陆拾遗体内的灵气。额间细密的汗水落下,他却望着对方的睡颜入了神,有一瞬他似乎在对方的识海里看到了什么,但等他再想细看时却失去了踪影。   他的目光随着陆拾遗起伏的胸口落在了露出一个小角的龙鳞上,那东西看起来似乎是龙鳞甲?   龙鳞甲正如其名,状似龙鳞,是这世间最坚固的铠甲,也是搜魂敛魄的伴生植。   不对,舒墨将自己的猜测赶出脑海,龙鳞甲早已消失多年,就连他手上的那三片,还是离家前长辈给的,修仙界又怎么可能会有完整的龙鳞甲树呢。   理智虽然告诉自己不可能,可他的视线还是落在了陆拾遗胸前的龙鳞上,看表情并没有释怀。   不管舒墨如何纠结,陆拾遗这一觉睡得还算不错,他被封游拍了一掌,又中了巫族的毒药,但好在当时封廉也在,服了解毒丹暂时压制住了他体内的毒性,但要彻底恢复却还是要去巫族一趟。   “我打算启程去极北之地一趟。”舒墨展开信纸,一边书写一边对陆拾遗道。陆拾遗现在恢复了许多,只是精神还有些不济,闻言打了个哈欠,问道:“什么时候去?我的伤会不会拖你们的行程?”   “我自己去。”舒墨放下笔,将写好的书信交给陆拾遗。陆拾遗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多年,字是都认全了,可用毛笔的水平却从未见涨过。   这趟他已经安全回到剑宗,再与陆子期他们叙旧已经是不可能了,因此才让舒墨帮忙写了封报平安的书信。   陆拾遗刚看了两行字,听到舒墨的话后就是一愣,他这是不打算带自己去极北之地了? 第46章   陆拾遗抬眸对上舒墨的视线,片刻后低头折好手里的信件轻声道:“路上小心些, 我在剑宗等你回来。”舒墨并没有马上动身, 而是陪他在淋畅园又呆了月余才启程,此次随行的只有巫族几人, 至于封游则被关在了轩辕峰上。   舒墨离开后,陆拾遗便将大部分心思放在了修炼上。他的资质虽然差,但好在运气不错, 陈复留下的传承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再加之心性坚定,也算是小有所成。   而镜园小秘境随着他的修为提升又大了一些,只是他手头没有合适的灵植灵兽,也没有灵气凝结的灵髓浇灌喂养, 只能种植一些常见的灵植,聊胜于无。   淋畅园灵气充沛,陆拾遗引着灵气进入身体,温润着四肢百骸, 直到额间沁出汗珠才停了下来。看护食大摇大摆地坐在面对自己的桌上,一边啄着炒米一边盯着自己。   他上前揉了揉护食的脑袋,回想起自己在拍卖会的窘迫, 心想正巧可以趁着这几天好好想想自己的赚钱大计。   灵源大陆厨修稀少且大都自成一派,有自己的功法传承,凡人又无法料理修仙界的食材, 所以若想开张营业,这食铺大概只有他一个大厨了。   馄炖铺子只是他心血来潮时开的, 若是想多赚灵石显然不划算,陆拾遗回忆着前世种种,灵机一动便的l有了主意。   龙迷城繁华热闹,摊位更是难求,陆拾遗的打算很简单,直接将原先小小的馄炖摊建成二层的木质小楼。   “一宴居?”丁喻已知舒墨的身份,剑一真人索性就将淋畅园的事务暂时交待给了他。   “嗯。”陆拾遗点头:“每日只做一宴,菜色由我来定。”丁喻闻言摸了摸下巴,陆拾遗的厨艺出众,若他这一宴居真的开了张,自己必定是常客。   “这主意好!”丁喻笑道:“小楼可以让干将峰的师弟们帮个忙,不用半日就能建好。”随后又道:“若是每日只做一宴,不妨将价格定得高些。”   他也正有此打算:“我手上没有珍奇的灵植灵兽,就算能保留下大部分的灵气也卖不上高价。”陆拾遗早已想过这个问题:“一桌三千块极品灵石,你看是否合适?”他说完便有些惴惴,这价格在自己看来也确实有些高了。   却不想丁喻摇了摇头,笑道:“这价要低了,每宴至少八千块极品灵石。物以稀为贵,你每日只做一宴,而舍得花三千极品灵石来一宴居的修士并不差这点灵石,定得越高他们反倒越会捧场。”他讲的道理陆拾遗都明白,只是怕自己将价定得太高了反而让人望而却步,如今见丁喻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   丁喻似乎看出了他的忧虑:“放心吧,我保证这一宴居十分抢手。”他敢这么说,心里自然有十分的把握,先不提陆拾遗的手艺,单单就不折损食物中蕴含的灵气这一点,便已让许多修士趋之若鹜。   干将峰的弟子对陆拾遗的手艺也有耳闻,自然满口答应,只是在他临走前厚着脸皮道:“这一宴居不知何时开张,我与师弟们也想定一桌。”说话的弟子已经是金丹期修为,干将峰弟子擅长炼器,因此手头也算富裕。想借着这层关系插个队,好光明正大地尝尝陆拾遗的手艺。   “没问题。”陆拾遗大手一挥,大方地应了下来,心里早就打算在开张前好好地宴请他们一顿。   金乌西落,黄澄澄的日光照在陆拾遗身上,将他烘得暖洋洋的。他对干将峰弟子很是放心,回到淋畅园后就拿出了陈复留下的玉简继续翻阅,偶尔遇到想不通透的地方就记下来,想着等舒墨回来再问问他。   陆拾遗靠在竹摇椅上,护食一屁股坐在他的膝盖上,用翅尖数着自己剩下的炒米,间或塞两颗到嘴里。   丁喻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时无法将他与冰寒如雪的楚殊墨联系到一起。倒是陆拾遗听到了动静,将神识从浩瀚如海的玉简中抽离,不解地看着对方,双眸好似在问:“怎么了?”   “师父让我把炼制好的法宝给你送来。”陆拾遗一时忘了还坐在他膝盖上的护食就站了起来,护食颠簸了两下拍着小翅膀扒在了陆拾遗的裤腿上,泪眼汪汪地看着不小心洒落的炒米。陆拾遗顺手兜住它的屁股,将它捞起放在肩膀上,又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小把炒米放在它合拢的翅膀上。   随即不解地看向丁喻,似乎不明白自己让干将峰弟子炼制的小楼怎么最后到了剑一真人手上。丁喻见状解释道:“师弟炼制时恰巧被越君真人瞧见了,便与师父一起在法宝外布了几道防御阵法。”陆拾遗大惊,丁喻手中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楼在这一刻变得光辉闪耀起来。   “不先看看?”陆拾遗闻言双手接过丁喻手上的法宝,从外看这只是一座平凡的木雕小楼,若不是丁喻道出,谁能想到这小楼外竟有两位合体期大能亲手布下的阵法。   “本来这阵法是想等到……”丁喻几不可查地一顿,片刻后才有些变扭地继续道:“舒墨师弟回来再加的,只是他身在极北之地,只怕赶不回来,所以便由师父和师叔先行布阵。”陆拾遗闻言将视线从手中的法宝移开。   自从舒墨离开后他就镇日忙于修炼,就怕自己清闲下来,而一旦稍有松懈他便会忍不住开始担忧远在极北之地的舒墨。   “是啊。”陆拾遗脸上的喜色褪去了大半,忧虑道:“他离开已有月余,也不知何时能回来,是否平安。”丁喻一见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就恨不得捶几下自己的脑袋几下,暗道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绞尽脑汁后也只能安慰道:“师弟说过的,至多三月他就能回来。”陆拾遗闻言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忧虑压了下去,重新将心思集中在手上的法宝上。   淋畅园的院子太小无法祭出法宝,他只能抽出一缕神识飘入小楼中。   从外看它只是一栋二层木质小楼,周身雕刻的纹饰虽然精致,但并不算出众。而当进入小楼后,陆拾遗才知道什么叫作内有乾坤。   两层的小楼只有边角的一座旋梯直上,空旷的大厅因四壁嵌着的夜明珠而亮如白昼。陆拾遗的神识在一扇木门外停了下来,他对符箓的了解粗浅,但依稀看出这门上画的符箓能停滞时间。这样的房间一层共有两处,想来是让他放置食材的地方。   二楼就更加简单了,陆拾遗每日只做一宴,因此只设了一个房间,而房中又加了小小的迷幻阵法,只要法宝的主人意念一动,房中景致便会因意念的变化而变化。   陆拾遗收回神识,丁喻见状问道:“如何?”   “喜出望外。”陆拾遗笑道,看样子十分满意。   “法宝认主后便可放置了。”丁喻道:“不少弟子在听闻你要开这一宴居后,来向我打探消息。”陆拾遗用食指按在小楼底座,被锐物划伤后沁出的血珠很快与法宝融为一体。他的意念一动,小楼便被藏在了袖中。   陆拾遗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块玉简回道:“这玉简里有我整理好的食谱,劳烦师兄交给掌管膳食的弟子。”丁喻一惊,厨修与普通修士不同,这玉简中的食谱虽然看似简单,却凝聚了陆拾遗的心血。若是平常修士早就将之珍宝似的藏好,哪里会如此大方地拿出来。   但他看陆拾遗坚定的眼神,将心中想好的客套推辞都咽了下去:“既然如此,我代弟子们多谢你了。”陆拾遗对他笑了笑,他清楚自己的实力,若非这些年有剑宗的看顾,他的修为只怕再难进阶。更何况修仙界讲究因果,剑宗于他有恩,他报恩也是理所当然的。   安排妥当后,陆拾遗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带着法宝来到了龙迷城的馄炖摊前。他离去前将馄炖摊托付给了云照,可云照哪里会下厨,只能每日定时定点地来看一眼,之后又恰巧在他和舒墨回来的几日前因修为遇到了瓶颈而被丁喻扔到了铸剑台修炼。   不过云照这每日一次的照看起了作用,凡是到过龙迷城的修士们都知道这小小的馄炖摊背靠着修仙界第一大宗门剑宗,再加上陆拾遗之前累积的客人和好名声,他甫一回来便有人闻风而动。   陆拾遗站在馄炖摊前,藏在袖中的法宝因他神识召唤而蠢蠢欲动,片刻后从他衣袖中钻出,立在了原本的馄炖摊上。   雕梁画柱的小楼在满目繁华的龙迷城中并不显眼,但有等待许久的老饕见状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友不开这馄炖摊了?”陆拾遗闻言点头:“这馄炖摊自今日后便改名为一宴居,一宴居每日只做一宴,菜色由我来定。”陆拾遗这话有些狂妄了,但还是有不少修士开始心动。   只是有人询问了这一宴的价格后不少修士都打起了退堂鼓。   八千块极品灵石并不算贵,要知道灵植灵兽本就价格高昂,寻常修士终其一生也未必有机会能品尝一二。加之陆拾遗的烹饪能最大限度地保留食材中所蕴含的灵气,同时又能做到味道多变出众,这种种好处算下来,八千一宴自然就算不得贵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债,今天的第一更_(:з」∠)_ 第47章   一宴居很快就步入了正轨,这其中少不了剑宗的功劳。尤其是许多剑宗弟子听到消息后跃跃欲试, 富裕的直接席开一桌, 囊中羞涩的则几人凑一桌,拉拉杂杂下来占满了一宴居近一个月的生意, 也替一宴居打响了名声,招揽了不少的客人。   镜园中的灵植长得极好,原本陆拾遗每过几日就要去看看收成, 不过自从护食成了小秘境中说一不二的山大王后,这些就再也不需要他费心了。护食凭一己之力嚷整个镜园的灵兽们都成了自己收下,只需一声令下,便有灵兽替他做好一切。   而护食这段时间也因着一宴居的开张被养得溜光水滑,比之前肥硕了不少。陆拾遗的双掌已经拖不住它的身体, 偶尔趴在肩膀上时还会让人觉得一沉。不过它似乎对自己的体重没有什么自觉,还是没日没夜地赖在陆拾遗身边,尤其是在他下厨的时候。   “师叔祖,这是下月预定的单子。”他虽未入剑宗, 但剑宗弟子还是依着舒墨的辈份唤他。眼前刚刚筑基的小弟子半年前才拜入师门,不知是舒墨哪位师兄弟的徒孙,每次听他唤自己师叔祖, 陆拾遗便觉得自己苍老了几分。   “多谢,这个你拿着吧。”陆拾遗笑着应道,将手中装好的糕点交给对方, 那小徒孙大喜过望,连声恭敬道谢。陆拾遗好说歹说才让他停了下来, 欢天喜地地拿着糕点与自己道别。   虽每日只做一宴,但随着一宴居名声渐大,他也渐渐觉得力不从心,最后还是丁喻想了办法,让底下刚入宗门的小弟子自愿到一宴居帮忙。陆拾遗原本还担心干些打杂的活计太会委屈这些修士,便顺手多做了些点心让帮忙的弟子们带回去聊表心意,没想到这样几次后,来一宴居帮忙竟成了剑宗上下都羡慕的美差。   将最后一道做成桃花状的点心摆盘放在一旁的柜子里,在陆拾遗准备水果的一会儿时间,点心便从柜子里彻底消失,出现在了二层的餐桌上。   等他将水果也放进柜子里,这一日的活计才算做完了。陆拾遗伸了个懒腰,不用动手收拾,稍显凌乱的厨房就因阵法的缘故恢复了原状,又变成之前一尘不染的模样。   他揉了揉泛酸的肩膀,将小弟子留下的玉简打开,匆匆看了眼下月的单子。心思一转,又想起了还未回来的舒墨,他前往极北之地已经有将近四个月的时间,丁喻所说不假的话,舒墨的归期就在这几日了。   “明日的客人来自玲珑城。”一想到舒墨马上就要回来了,陆拾遗的心情也轻快了不少,连酸痛的肩膀似乎也好了许多:“玲珑城的食物偏甜,最重色香味中的色字,所有吃食都做得十分雅致。”即使众口难调,陆拾遗的厨艺在修仙界仍旧能够无往而不利的原因,很大一部分都归功于他的心细如尘。   就像从未尝试过辣味的客人,你若只加一点辣,他们便会觉得新奇美味,若是放太多,味道立刻就成了其次,他们只会剩下口中着火了一般的记忆。   陆拾遗照着玲珑城的口味选了几道菜又稍做修改,看楼中食材齐全才带着护食回到了淋畅园。   回到淋畅园后他也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再次拿出陈复的玉简翻看,一个时辰后才马不停蹄地开始汲取四周灵气开始修炼。   直到第二日一早,他才睁开眼睛,神清气爽地开始准备今日的宴席。   龙迷城外,一行十数名修士远道而来,若是陆拾遗在便会发现其中的每一个都是熟人。   “这便是龙迷城了。”明肖真人仰头,他自从在洇水之地被奉为老祖后便有许多年没再到过修仙界了,这一路走来才察觉到自己成了井底之蛙,而那些自小长在洇水之地的修士更不用说了。   “早跟那些老头子说过,让后辈弟子们多出来看看,每日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眼界才会变得如此之小。”殷少主说话仍旧不留情面一针见血,与他一同进城的修士们闻言纷纷变了脸色,但却是敢怒不敢言。   谁人不惜命,修士尤甚。所以他们才最终决定从洇水之地赶到龙迷城向剑宗老祖负荆请罪,为的就是他对洇水之地的庇佑。   或许是洇水之地离剑宗太远,又或者那些听过楚殊墨赫赫威名的修士已经殒落,虽然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修仙界,但大部分修士心中仍压抑着几分不满。   “既来之则安之,我听闻龙迷城的一宴居不错,正好去尝尝鲜。”白大师挑眉道,与其说他是来负荆请罪的倒不如说是来游山玩水的。   “白大师,现在可不是吃饭的时候!”向家少主闻言忍不住皱眉,强压下火气道。殷少主这几日早就看他们不惯,冷笑一声嗤道:“现在倒是急了,当初在洇水之地时不知有多安稳。”眼见他们又要吵起来了,白大师才慢悠悠道:“龙迷城已经近在眼前,剑宗也不会远了。我们不请自来总要先知会对方一声,既然向少主如此急迫,不如就由你带着拜帖先去剑宗,至于我们先去一宴居尝个鲜,稍后再去剑宗。”   向少主脾气最是冲动,闻言嘴唇忍不住抖了抖,额上青筋暴起了几根却不敢反驳,听着白大师冷嘲热讽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太过冲动了,白大师是炼器大师,又是出了名的不能得罪,此时他也只能服软道:“白大师,是我太急躁了。”   白大师闻言也不再理会,背着手率先进了龙迷城,带着众人往一宴居走去。他显然对龙迷城知之甚详,不需任何指引便带着众人七弯八拐地到了一宴居,看样子完全不像初次进城的模样。   “这一宴居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向少主冲动,西门家的少主却是个十足的草包,若不是此次龙迷城之行事关重大,需要各家身份高些的后辈出马,西门家是绝不会放心让他出来的。   只是这次众人却很是赞同他的看法,这二层小楼看起来实在太过寻常了。白大师和明肖真人却是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白大师摸着长须忍不住在心中赞叹:“干将峰果然名不虚传。”而明肖真人的惊讶尤甚于他,只是寻常的法宝,却有两位大能的防御大阵加持,这龙迷城果真是卧虎藏龙,看来自己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   “连个迎客的都没有,这也太寒酸了吧。”西门少主说话从不讲究场合,但也不敢拂了白大师的面子,忍不住小声嘟囔道。白大师也不解释,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玉牌在他手中化为一缕细烟飘入楼中,紧闭的大门这才缓缓打开,白大师见状推开门,领着众修士进了一宴居。   二楼房中细纱浮动,挂在墙上的红拂灯带着众人回到了那个纸醉金迷的玲珑城。这时众修士们也回过了神来,这从外看来平平无奇的小楼实则暗藏乾坤,内有锦绣。   桌上已经放了十来道冷盘,样样精致,花团锦簇的模样本就让人食指大动,再加上似有若无的食物香气,有一瞬间让众修士们忘了其他,满眼只有佳肴。   就在二楼众修士落座准备享用佳肴的时候,陆拾遗也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   陆拾遗捻起一块卤味递到坐在桌上的护食嘴边,问道:“好吃吗?”护食来不及回答他,吸溜一声把切成长条状的卤味都吸进了嘴里,绿豆眼幸福地眯成了一条缝,不用回答就知道这味道十分不错。   “我在这锅卤味里加了一些灵植和灵果,还有味道甘美的琼瑛花瓣,是不是尝起来有丝甜味?”护食满足地点头,乖巧伶俐的模样只希望陆拾遗能再塞一块到自己嘴里。   只是它没想到对方是十足的铁石心肠:“今日只有一块,你最近又胖了不少,不能多吃。”失去了口粮的护食心碎地缩成一个球,拒绝再与陆拾遗交流。   “确实胖了。”突兀的声音让陆拾遗一惊,险些甩掉手上的锅铲,他惊喜地转身,一眼就看见数月未见的舒墨。陆拾遗满眼都是对方倒映出自己身影的眼眸,恍惚间听到低沉的嗓音在自己耳边道:“不过我瘦了,能吃吗?”   “能!”陆拾遗将自己收好装在食盒里的佳肴都拿了出来。   好不容易出关,又抢到了美差的云照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悄无声息地将刚踏入厨房半步的脚收了回来,默默给自己拘了一把辛酸泪,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厨房。   陆拾遗此时也顾不上其他,只想尽快将手中的活干完,转身回到灶台又风风火火地开始忙了起来。   直到将今日的宴席全部做完才松了口气,笑眯眯地对舒墨道:“你何时回来的?”   “一个时辰前。”舒墨回道:“师兄说你在这里,我便来寻了。”   “极北之地的事都办完了吗?”陆拾遗好奇问道,舒墨先是应了一声随即摇头道:“还有一些琐碎的事情,你身上余毒未清,封廉让我将这个交给你。”说完,拿出了一个玉质锦盒。   “这是芝兰藤,药力比你之前服用的丹药要强些,只是若要彻底根除你体内的巫毒还需去极北之地的巫族一趟。”舒墨解释道:“等再过一段时日,我们就启程去极北之地。”   陆拾遗闻言却是轻轻蹙眉,心里有些不解,既然自己最终都是要去一趟极北之地的,为何之前没有带上他。   舒墨看出了他心里的疑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封廉的话他并不全信,直到见到他们口中所说的巫族禁地和搜魂敛魄后才决定带陆拾遗走这一趟。   或许是两人相处得久了,言行中带着一贯的默契,陆拾遗察觉到对方的为难后便将这个话题掠过,总之他相信舒墨不会害自己就是了。   “楼上的客人似乎有事,我去看看。”一宴居与陆拾遗神识相连,楼上的动静他很快就能知道,平日里他是不会理会的,只是今日为了避免这尴尬的气氛才起身道。   “我去。”舒墨却突然出声,不等陆拾遗反应便离开了厨房。   “哎。”陆拾遗看着他的背影扶额,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的气氛变成了这样。   护食聪明,却还没聪明到能明白眼前状况的地步,只是本能地上前,用翅膀拍了拍陆拾遗的肩膀。陆拾遗见它这模样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来,也算聊以慰籍。   白大师吃饱喝足才晃了晃安在门上的金铃,殷少主则看着手上的油炸肉丸发呆,也明白了几分为何白大师执意要来这一宴居了。   本以为能见到熟悉的人,他却在门被推开的瞬间僵直身体,而在座的其他修士也并没有比他好多少。唯二撑得上游刃有余的大概只有明肖真人和白大师了。   “看来你们终于想清楚了。”舒墨一开口,众修士便觉得自己仿佛在顷刻间由夏入冬,身上因止不住的寒意开始颤抖,便连最为乖戾的向家少主也噤若寒蝉,心里只盼对方没有看到自己。   “洇水之地的骚乱是我等督管不力,这才让魔修有机可趁。”明肖真人凝神敛气,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好在有老祖与浮屠山坐镇,洇水之地才没有受到过多损伤。”明肖真人被巴结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学到一二,一开口就只能干巴巴地捧楚殊墨几句。   舒墨双手背在身后,眼眸低垂,对他的歉意没有丝毫触动。   明肖真人是一方大能,就算曾与洇水之地的四大世家有过龃龉,也无人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对他无视。白大师见状暗道不好,楚殊墨果然如传闻中的油盐不进,若是他们今日直上剑宗还未必能见到他。   也是楚殊墨与陆拾遗那日在白大师的店铺时被瞧出了些端倪,因此他才决定迂回从陆拾遗处下手,没想到楚殊墨竟真的露面了。要是真上了剑宗,只怕光这几峰的峰主就足够让他们头疼一阵了。   “那日,我见那名魔修似要抢夺老祖手中的紫金砂,不知老祖是要锻造什么法宝?”封游的身份无人知道,就连白大师他们也以为对方是寻常魔修。   舒墨抬眸,总算给了他一个正脸,白大师见状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他想的没错:“在下不才,在炼器上颇有钻研,若是老祖不嫌弃,我愿效犬马之劳。”白大师将自己的身份一压再压,这样的谦卑让在场的其他修士心里不是滋味,不过他本人倒觉得没什么。   “楚殊墨在剑宗,你们去寻他吧。”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去,只是离去前再次开口:“好了就离开这里。”   “白大师。”西门少主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从眼前消失不见后才敢开口小声问道:“剑宗老祖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大师看着眼前一排懵懂的眼神只觉得头大如斗,若将洇水之地交给他们,那才真的是迟早要完:“赶紧收拾收拾,我们这就去剑宗。”   “可刚刚……”西门少主还想再开口,白大师便瞪了他一眼:“不该说的别说。”随即又给众人下了禁言令:“你们记得管好自己的嘴,剑宗老祖是楚殊墨,不是舒墨!”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完成_(:з」∠)_ 第48章   “掌门,洇水之地的明肖真人再山门下递上拜帖。”剑一真人收下弟子送来的拜帖, 对随侍在旁的丁喻道:“你亲自去迎他们。”   第二日一早, 洇水之地的修士们便赶往剑宗,递上了拜帖。因舒墨归来, 陆拾遗推了后几日的宴席,一宴居如今在龙迷城极富盛名,食客们虽然惋惜不能马上品尝到陆拾遗烹饪的美食, 但看到他送上门的致歉之礼后也不再追究。   明肖真人带着弟子们去见了剑一真人,白大师却被请到了淋畅园。   淋畅园中并没有珍奇斗艳的奇花异卉,满眼望去都是郁郁葱葱的蓬勃绿意,白大师见过的奇珍异宝无数,立刻察觉到了这院子的不同凡响之处。   这看似普通的小院实则暗藏玄机, 先不提浓稠得几乎要结成水雾的灵气,就这看似平淡无奇的绿植都是修仙界难得一见的珍品。   可这样的小院却因眼前人而多了一丝恬淡。橙色的日光打在背对着院门站立的陆拾遗身上,撒上了一层金色余晖的长发俐落地束在脑后,他拿着水瓢给园中种植的灵植浇水, 偶尔言笑晏晏地回头看一眼趴在自己肩上的护食。   他刚浇了瓢水就觉得肩膀一松,抬头就见是舒墨挡住了自己的视线,而双手则搭在护食翅膀下, 正抱着它圆滚滚的身体。   “你又重了。”舒墨一开口,护食就开始剧烈地挣扎,显然对他的评价十分不满, 不过舒墨并没有放下它,而是继续道:“别再趴在肩膀上了。”说完, 才将它放在地上。护食重获自由后没有立刻跑走,而是犹豫着上前,抬起一只嫩黄的脚丫子,在踹与不踹的边缘反复试探,最终在接收了舒墨的淡淡一瞥后,撒丫子跑了。   陆拾遗见它快步离开的背影憋笑,收回视线时余光恰巧瞥见守在院门口的白大师,不解问道:“您是,加兰集时的那位掌柜?”   “道友好记性。”白大师扬眉对他继续道:“我随明肖真人从洇水之地而来,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二位帮忙。”陆拾遗见他目光落在舒墨脸上便知他此行的目的,舒墨自然地接过陆拾遗手中的水瓢,似乎对白大师并不理会。   陆拾遗见状明白了几分,替他开口问道:“您想求什么?”   白大师苦笑,略带恳切地对陆拾遗道:“一张剑符。”舒墨不准他道破自己身份,白大师只能迂回道。只是一旁的陆拾遗闻言不解,将询问的目光转向舒墨,这事他可不能替对方做决定。   舒墨没有回答,白大师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回想起前一晚见面时的情景,犹豫片刻后又道:“我喜好炼器,在这上也颇有建树,道友已是辟谷期的修为,想来应当已经开始准备锻造本命法宝了,若是不嫌弃我倒是能帮上些忙。”   此时舒墨恰好给最后一株灵植浇完水,将水瓢扔回了木桶后转身将一个乾坤袋交给了白大师:“这是铸造本命法宝所需的天材地宝。”白大师接过,用神识一扫,心里啧啧赞叹,剑宗老祖的手笔果然不同凡响。   “他便是丁师兄所说的白大师。”舒墨转向陆拾遗,言语间温和了许多。陆拾遗惊讶地瞪大双眼,没想到眼前这人竟是连越君真人也十分推崇的白大师。   陆拾遗连忙想弯腰行礼道谢,在半途却被对方伸手一扶:“得到剑符,我也就不虚此行了。”随即又道:“不知能否先让我看一眼道友你凝聚的本命法宝?”   陆拾遗是最低等的杂灵根,因他修为低微,最初凝聚饕餮时,它的器身上布满灰雾。而如今他修为渐长,饕餮器身上的灰雾也只留下了几点斑驳的印记。在剥离了最初的杂质后,饕餮才露出它流光溢彩的本来面目。   “这是饕餮。”陆拾遗向白大师介绍道:“是我凝聚的本命法宝。”   白大师看着眼前的利刃,沉吟片刻后道:“我看乾坤袋中的天材地宝,你可是打算以灵陨铁为主,紫金砂为辅去锻造它?”见对方点头,他继续道:“饕餮灵巧有余,但作为本命法宝却是凶性不足,要我来说以紫金砂为主,灵陨铁为辅更为适宜。”   紫金砂因其周身上下流转的紫金光芒而得名,又因出于修仙界与极北之地的交界之处而珍贵异常。白大师刚刚用神识扫过,这块紫金砂正是加兰集拍卖会上的那块。又因其内封藏着五行至宝而被舒墨一剑削成了两半,如今再看,断裂处还隐隐附着着一层寒意。   既然已经将此事拜托给了白大师了,自然要给他全然的信任,陆拾遗没有异议便应了下来。   “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向剑宗借炼器房一用。”见对方这么火急火燎的模样,陆拾遗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倒是舒墨很是坦然,甚至还开口指路:“剑宗最好的炼器房就在干将峰。”只是白大师临走前又出声拦住了他:“这是你要的剑符。”白大师一惊,本能地伸手接住差点砸中自己鼻梁的乾坤袋,不等确认里面装的是什么就欢天喜地地道谢。   等他离开后,淋畅园才又回到了之前静谧祥和的模样,舒墨一会儿的功夫就将陆拾遗要干的活都干完了,而他们二人也终于有了片刻的清闲。   “这是丁师兄送来的茶叶。”两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陆拾遗沏了一壶上好的灵茶,倒上一杯递给舒墨:“我不懂这些,你觉得味道如何?”陆拾遗天生味觉灵敏,对茶却是一窍不通。   灵茶初尝微苦,但入口回甘,到了最后更是只剩口中的余香绵长,确实是好茶。   两人就着从茶杯里升起的袅袅白烟聊起了近况。   “我前几日收到了子期的消息。”陆拾遗喝了口茶继续道:“说是寻到了一位大能遗落的秘境,正在想办法开启。”   “秘境就在他们从加兰集拍到的那件寒铁衣中?”舒墨反问,陆子期只是一笔带过,陆拾遗也是一知半解随口说道,没想到对方竟立刻点了出来。   “秘境在寒铁衣中?”陆拾遗惊讶,但一想到自己手中的镜园小秘境和琥珀琉璃镜也就释然了,只是陆拾遗还是惊讶,不过他惊讶的是另一点:“你怎么知道秘境在寒铁衣中?”   舒墨抿了口灵茶:“洛水门掌门曾休书师父,请求剑宗派人一同破解寒铁衣中的秘境。”   剑一真人收到请求后只是叹了口气,这洛水门掌门很聪明也很有野心。洛水门原本只是七御门的附属,十年前七御门因魔尊妖皇联手而险遭灭门之灾。如今洛水门掌门找到寒铁衣却不献给七御门,而是找上了剑宗,想取代七御门的野心再隐蔽也让人察觉到了一二。   “你也想去寒铁衣的秘境?”舒墨问道。   陆拾遗摇头:“我更想回凡人界一趟,见到子期和陆淘后,我想回去看看……那些在凡人界的家人如何了。” 第49章   舒墨偷闲了几日后便被请去了湛庐峰,每日直到夜深才会归来, 而陆拾遗也暂时将心思放在了一宴居上, 只是想着离开的事,便只接待早已定下的客人, 没有再迎新客。   另一边的白大师闭关一个月后也终于有了消息,为饕餮铸造器身耗费了他不少心神,但在饕餮出世的那一刻, 一切付出都变成了值得。   干将峰上的灵气凝成气旋,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天际便黯淡了下来,紫色的雷电在堆积的云层中若隐若现,轰隆的雷声让在场的诸多修士心惊胆颤。   “可是有法宝出世了?”剑一真人站在湛庐峰上遥望干将峰上的动静, 在他身前的舒墨神念一动,转瞬之间便御剑来到了干将峰上。   这场异动已引来不少弟子,干将峰弟子大多擅长炼器,因此峰上遍布阵法, 就是怕有弟子炼制出法宝引来天雷,而修为又不足以抵挡雷劫的威力。   “如何?”舒墨一眨眼便停在了陆拾遗身边问道。干将峰弟子受了白大师嘱托,一早便来淋畅园寻他, 是以陆拾遗比舒墨早了片刻到达,他仰头望着瞬息万变的云层,山興自木林森己渡劫时的景象与此时相比, 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我也……”陆拾遗话音未落,便有一道跃动着的紫金色流光从炼器房中冲出, 白大师气喘吁吁地跟在流光身后喊道:“拦住它!”   舒墨将袖一扫,上前堵住它的去路,那道流光似乎已经产生了灵识,被舒墨强大的剑气所慑,堪堪停在他面前,犹豫着不敢上前。流光微微一顿之后便调转方向,想要避开舒墨,不想护食此时也冲了上去,气势汹汹地朝流光啾了一声,喷出一道威慑十足的火焰。   白大师此时也追了上来,他闭关了足足一月,神情比初见时憔悴了许多,见流光被拦住才松了口气,今日若不是舒墨在这里,只怕他这一个月的苦心都要白费了。白大师以为饕餮凶性不足,故而多添加了一些紫金砂,或许是因为那块紫金砂曾包裹过东融息壤,也因此饕餮刚刚出世,便有了一抹懵懂灵识。   “快些认主吧。”白大师看着□□将峰阵法拒之门外的雷劫说道。陆拾遗点头,上前迈了一步,刚成型的法宝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瑟缩着向后退了一些,却因挡住自己退路的舒墨和护食停了下来。   而就在它犹疑之时,天边雷劫示威般地又轰鸣了一声,那法宝终于像是认命般上前,乖巧地悬停在陆拾遗面前。   陆拾遗伸手抹过利刃,指尖渗出的血珠化为红雾,与紫金色的流光纠缠在一起,器身上四溢的灵气像是点燃的花火,映照在他的眼瞳里。   他的神识在这一瞬与法宝相连,紧闭的识海像娇羞的美人终于肯袒露一角,牵连吸引着法宝。熟悉的暖融融的光耗尽了法宝最后一丝不甘,再次化为流光没入陆拾遗的眉间,与悬停在陆拾遗识海中的饕餮合二为一。   法宝的气息消逝,天道降下的雷劫失去了对方踪迹后在天边散去。   陆拾遗的双眼紧闭,安抚着因法宝到来而风雨飘摇的识海,饕餮像被夺去了利爪的野猫,在察觉到他的窥探后忍不住张牙舞爪。它是被舒墨逼近识海的,若是想让它心悦诚服地归自己所用,陆拾遗还需费一些功夫。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揉了揉皱起的眉心,眼底出现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心想与法宝融为一体之后的饕餮比护食还要难对付,他连哄带骗地说了半天才让对方终于消停了片刻。   干将峰弟子目睹了这一盛况,绿着眼睛上前将白大师团团围住,白大师狼狈地后退几步,片刻后才发现自己是退无可退了,只能哭笑不得地看着众弟子在自己耳边七嘴八舌地开始询问。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去修炼!”好在越君真人及时出现,将差点暴动的弟子们压了下来。   随他一同出现的浅碧真人忍不住摇头叹气,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自己明明也心急地想上前与白大师切磋,却硬是要摆出这副严师的面孔。   陆拾遗与舒墨对视一眼,见干将峰上的弟子已作鸟兽散,便混在弟子中间与他们一道离开。   刚回到淋畅园陆拾遗便觉得识海一阵动荡,脚下忍不住一软,差点跪了下来。舒墨眼疾手快将他搀起,拉进怀里,闭上双眼将两人额头相抵。或许是对方的气息太过熟悉,陆拾遗没有丝毫排斥地让舒墨进入了自己的识海。   陆拾遗的识海如火,舒墨的则就似冰,一股无形的丝线牵扯着二人逐渐靠近。   舒墨一惊,赶紧撤出他的识海,可那相濡以沫相伴相生的感觉却牢牢印在了他的记忆里。这是舒墨此生第一次感到慌乱,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因承受不住识海变化而昏迷的陆拾遗,拦腰将他抱回了房里。   陆拾遗晕的并不彻底,他做了一个梦,一个看似冗长却转瞬即逝的奇怪的梦。桀骜的饕餮似乎还想做乱,一发现陆拾遗的存在便破空而来,剑尖正对着他的眉心,器身卷色的风刃吹起他一缕飘起的长发。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明明危机一触即发,可心里却没有丝毫害怕,就在他茫然的一瞬,曾出现在他梦境中的枝桠再次行动。   长满黑色鳞甲的枝桠缠在了饕餮的器柄上,制住了不断颤动的它。   舒墨本以为他马上就会醒来,却没想到对方的身体开始毫无征兆地发烫。   舒墨犹豫着想要再次探入陆拾遗的识海,却听见他的呼吸逐渐微弱,脸颊泛红,黑色龙鳞般的纹路若隐若现。   难怪,舒墨的双眼隐隐泛红,难怪他的一缕神识,第一次与陆拾遗在沉星海相遇时就迫不及待地化为黑龙出现救他。   天道早已在他身上埋下祸根,难怪有恃无恐地让他们相遇,他本以为龙鳞甲能护他周全,没想到天道见自己无法掌控后便另辟蹊径,想让龙鳞甲彻底侵占他的神识。   “我怎么可能让你如愿!”舒墨赤红的双眼几乎沁出血来,他忍着蚀骨之痛割下一缕神识,将之注入陆拾遗的识海中。   冷如寒冰的神识镇下了陆拾遗的高热,曾与它识海相伴的龙鳞和龙珠终于停下了躁动,他怕再有变动并不敢取下陆拾遗身上的龙珠和龙鳞。   巫毒、龙鳞甲,搜魂敛魄,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构成了细密的网,催促他们尽快启程。   陆拾遗最无奈的就是自己越来越像菟丝花一般的身体,一有风吹草动就晕死过去,细数他来到修仙界后,都不知道已经晕了几次。   修行再次被提上了议程,为此他还缩短了研习厨艺的时间,开始花更多精力在修行上。   舒墨背手站在院中,陆拾遗一身青衣,他手中拿着自己的本命法宝饕餮,周围乱窜的灵气被源源不断地引入饕餮中。   陆拾遗突然屏气凝神,手握饕餮用尽全力向半空一挥,波动的灵气从紫金色的的器身溢出,带起的气旋在不远处的院门上划出一道浅淡的痕迹。   他见状动作未停,接连甩出几道灵气,陆拾遗呆在剑宗十年,虽不像门下弟子那般潜心剑道,但也学了个一招半式。院门上设有防御阵法,舒墨为了让他练习稍稍松开了一点,否则只怕连那浅淡的痕迹都没有。   等陆拾遗喘息着收敛心神,那扇门就像被猫挠过似的布满了伤痕。   丁喻到时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即使知道老祖底蕴深厚他也忍不住心中一痛。这门由静台树所制,而静台树如今只有梵音寺还有一株尚存,每百年只长一寸,做这小小的一扇木门就不知花费了几个百年。   “丁师兄。”陆拾遗收回饕餮,抹去额角渗出的汗珠问道:“你怎么来了?”丁喻笑道:“洇水之地的修士今日来辞行,说过两日就启程回去,师父让我来知会你们一声。”说是你们,其实真正要告知的人是舒墨。   见他们二人点头,丁喻继续道:“恰巧又刚收到传讯,应该是给你的。”这次他是对陆拾遗说的,陆拾遗不解,接过他手中还未拆封的信件。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大概在周二或者周三,顶锅跑走。 第50章   信是从洛水门寄来的,陆拾遗离开洛水门许久, 若说还有联系的大概也只有陆子期和陆淘了。他展开信纸, 这信果然是陆子期寄来的,只是却不是从洛水门直接寄来的。   等把信的内容看完, 陆拾遗的脸也沉了下来,眼中满是忧虑。   “怎么了?”舒墨看出了他的担忧,将手搭在他腕上出声问道。   “凡人界发生了瘟疫, 陆家村可能会受牵连。”就算没听陆拾遗提过,舒墨和丁喻也立刻明白过来,这陆家村大概就是他的家乡了。   他将手上的信件折好,平复好心情后道:“子期他们想回陆家村一趟,还了这份因果。”   一旦踏上仙途, 父母亲缘便都要抛下,陆子期和陆淘已经变成了彻底的修士,而在沉星海上,那两个曾日夜思念家乡的孩子也已成了过去。   “你不是早已想去凡人界了吗?”陆拾遗听舒墨道:“这正是个机会。”陆拾遗一怔, 打起精神应道:“好。”陆家村曾养育了他六年,无论如何,这恩情他是要还的。   此事刻不容缓, 两人来不及向剑一真人辞行便离开了剑宗。好在陆拾遗早有准备,否则有一宴居在,他也无法轻易离开。   两人御剑而行, 短短几日便到了沉星海。   沉星海是修仙界与凡人界交界之处,因常有修士来往于两界, 因此比起浮屠山和沧浪谷来要繁华许多。   两人御剑悬停在沉星海上,俯视着平静无波的海面只觉得恍如隔世。   “洛水门离这里不远,子期的信寄出后他与陆淘便先赶往陆家村了。”陆拾遗道:“算来也有五六日,不知陆家村现在如何了。”   短暂停歇后他们便再次启程,离开时陆拾遗坐的是玉舟,舟上不知日夜,而如今御剑飞行才知对幼时的自己如同天堑般存在的沉星海,从这头飞至那头原来只需一日。   陆拾遗对陆家村的记忆早已模糊,若不是一路有陆子期他们留下的记号,只怕还需费一番功夫。   “前面就是陆家村了。”飞过一座山后,陆拾遗指着远处的村子道,许是多年未归,他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近乡情怯的害怕来。或者说,他怕的是,自己要寻的亲人是否还存活在世。   “等等。”舒墨拉住陆拾遗,指着他之前看的那处村庄道:“村子外设了阵法。”   陆拾遗的修为不及舒墨,需要走到近处才能发现阵法,他见状连忙点头,开口道:“你也小心些。”两人撤了障眼法,沿着陆拾遗熟悉的山道向陆家村走去。   “十一!”只是两人还没进村,一直守在村外的陆淘便拦住了他们。   陆拾遗一见他便猜到了村外的阵法是何人所设,开口询问道:“村里如何了?”   “我和子期来得早,瘟疫还没蔓延到陆家村。”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也是我们疏忽了,忘了带信给你,否则你也不必跑这一趟了。我和子期在村外设了阵法,抵挡住了瘟疫,等离开时再用上两块下品灵石,这阵法便可保陆家村十年安宁,我们也算是还了这段因果。”陆拾遗一怔,这话乍一听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还是让他忍不住心中一凉。   从凡人界走出的修士与修仙界的相比或许不多,但总还有一些的,可他们一路走来却一个都没遇见。   对已经踏上修仙界的修士而言,凡人界的短暂几年在漫长人生里根本算不上什么,那份淡薄的亲缘与自己的仙途相比更是无足轻重,而因此所产生的所谓因果更是浅薄得可以忽略不计。   像陆子期他们不远万里地赶来,用下品灵石摆上一个可以运转十年的阵法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   “那十年后呢?”陆拾遗也不知道自己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陆家村才养育了我们多少年,还它十年平安已算是仁至义尽了。”陆淘满不在乎道:“再说我们已经到了修仙界,若是做得太多反而会产生新的因果,于修仙一途百害而无一利。”   “陆淘说的没错。”陆子期将手中两块已经耗尽了灵气,已变成寻常石头的灵石扔到树下:“生老病死乃是天命,若是天道降罪,于我们修仙者无益。”   陆拾遗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们说的或许没错,但自己却做不到这样洒脱。   “正巧师父传信说……”陆淘话音未落,陆子期便一挥衣袖,做了个简单的障眼法,皱眉道:“有凡人。”   羊肠小道上,一名背着竹篓的女子缓步走来。竹篓里放着的重物压弯了她的背脊,让她只能低头前行,露出被布带随意挽起的如云黑发。   她的步履蹒跚,刚走到陆拾遗跟前就被脚底的石子绊了一下,不慎摔倒在地,露出略显苍白的脸来。   女子样貌并不出众,只能算是清秀,她的肌肤黝黑,唇色却是苍白如纸。陆拾遗被吓了一跳,视线却忍不住停在了她的脸上。   即使多年未见,血缘的烙印还是清晰印刻在两人身上,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茫然地望向舒墨。   “你想如何便只管去做。”陆拾遗心里早已下定了决心,舒墨的话更是让他不再犹豫。反倒是陆子期和陆淘面面相觑,洛水门的教导在十余年间已经深入骨髓,血缘亲情在修士们看来只是束缚修为的枷锁,他们并不想再有过多的牵扯。   对于陆子期和陆淘的不解陆拾遗并不在意,也没有立场指责他们的淡漠,恰巧二人师门有召,四人也正好在此分道扬镳。   而陆拾遗本就打算现身,如今听到舒墨的话心中更是一暖。   陆琼是溜出来的,昨晚小弟发了高烧,一家人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就怕他染上瘟疫。看着父母忧惧的模样,她一冲动就跑了出来,到山上采了些退烧的草药才急急忙忙地赶回去。   她从山上回来,已经记不清自己这一路摔了多少次,只是每一次她都忍着疼爬起来,可这次她却怎么也起不了身。   双手支撑着身体,她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一只干净的手掌伸到眼前,她才抬起满是泪花的双眼。   “你没事吧。”眼前的男子看着年岁不大,双眼微微眯着,露出让她倍感亲切的笑颜。陆琼低头看着他伸出的手掌,局促地在身上擦了擦才借力站了起来。   “谢谢。”陆琼的声音细弱蚊蝇,只觉得眼前人的气度与这山野小路格格不入。   “不用谢。”陆拾遗压低了语调,尽可能让自己平和亲切些:“不知前面可是陆家村,我和师兄正想去讨口水喝。”陆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看见了更加格格不入的舒墨,更加拘谨了些,小声道:“前面就是陆家村,两位不嫌弃就跟着我走吧。”   “自然不会。”陆琼见他露出笑容,神色忍不住缓和了些,背着竹篓走到了他们前面。   只是刚走了两步她就觉得背上一轻,回头就见陆拾遗单手提着竹篓道:“你请我们喝水,我帮你背着竹篓。”说完他便将竹篓背上,陆琼慌得连声拒绝,但终究还是不抵对方坚持。   一刻钟的功夫三人便到了陆家村,陆拾遗粗粗看了眼村子外的阵法,陆子期设的是最简单的聚灵阵法,以灵气为壁,抵挡瘟疫所产生的病气。   若是寻常瘟疫确实已经够用了,但不知为何,他还是觉得不安。舒墨显然比他敏锐许多,心中也有了些猜测,照陆子期所言,这聚灵阵法能够维持十年,可现在看来只怕连十天都难以为继。   “到了。”陆琼的脸上一喜,急切地想要回去看看幼弟的状况,却不想在村口被拦了下来,而拦住他们的正是十年前的那位村长。   村长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混浊无神的双眼在三人行身上扫过,才开口道:“你昨晚去了哪里。”陆琼一僵,心里忍不住害怕起来,片刻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昨晚没有出门,但今天一早十三说想吃蘑菇,我一就去山里给他采蘑菇了。”说着还将陆拾遗手中的竹篓提了上来。   “嗯。”村长看了眼装满蘑菇的竹篓点头,随即吩咐道:“最近不要离开村子。”   陆琼松了口气,心想万幸自己在草药上铺了层蘑菇,随后往边上迈了一小步,露出背后的陆拾遗和舒墨来:“这两位公子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他们想进村子讨碗水喝。”   村长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视线在舒墨和陆拾遗身上转了两个来回才大发慈悲地松口道:“去吧。”   陆拾遗跟在陆琼的身后,忍不住开始打量自己阔别了十年的陆家村,与他离开时相比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泥泞的小道,人家里袅袅升起的炊烟,到处透露着一股凡尘的烟火气。   “我家就在前面。”陆琼话音刚落,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便冲了出来,一手插着腰一手伸出食指点在陆琼的眉间,十足的泼妇样:“你这死丫头!跑哪儿去了!”嘴里虽然骂着,但她将声音压得极低,似乎怕被旁人听到。   “娘!”陆琼低叫一声,陆母这才发现站在她身旁的两人,眼珠子转了一圈,硬生生将那股泼辣劲压了下来,听自家闺女道:“这是我娘。”说完,陆琼让两人坐下,自己则拉着陆母去屋里拿水。   陆拾遗没有坐下,而是在这不算宽敞的农家小院里转了一圈。乡下人家多会养些小鸡小鸭,陆家自然也不例外,陆拾遗看着满场跑的小黄鸡,下意识地把护食也放了出来,还不忘叮嘱道:“别乱跑,别欺负它们。”护食哼唧了声,显然看不上这些未开灵智的普通家禽。   “两位公子从哪里来啊?”他刚放下护食,陆母就端了两碗水出来,陆拾遗和舒墨也不挑剔,一口喝了干净,倒是陆母见他们拿着粗糙的黑陶碗,脸上露出几分不自在来。   “翡城,我们要去洛都。”陆拾遗将黑陶碗还给了她,应道。   她看起来和寻常的乡野村妇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听到他们的目的地后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忧虑。陆拾遗知道她的性子就是如此,看着泼辣不讲理,骨子里却最是心善。   果然,一听他们此行要去瘟疫最重的洛都就忍不住劝道:“这洛都可不能去,半月前就传来了封城的消息,现在可只准进不许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_^* 第51章   “就是因为瘟疫,我二人才要去洛都。”陆拾遗惊讶地看向舒墨, 他本以为对方不愿与凡人多言, 可与陆母交谈时,他的脸上并没有丝毫不耐, 就连神色都比在陆子期和陆淘在时温和了许多:“我们是大夫。”   陆母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与其说是大夫,他们的样子更像是哪家出游的世家公子。   “你们是大夫?”刚从房里出来的陆琼欲言又止, 见母亲瞪了自己一眼便不敢再多言,只是一会儿神色飘忽地将视线停在他们二人脸上,一会儿又回头望向房里。   “若我猜的没错,你的竹篓里放的应当都是退烧的药材。”舒墨见她们神色不安再次开口道:“可是家中有人发了高烧,或是……得了瘟疫?”陆母的表情一僵, 眼看着就要露出那股泼辣劲来,陆琼连忙上前拉住她,小声哀求了几句。   心想着还病恹恹躺在床上的幺儿,陆母最终还是咬唇道:“我家十三昨日开始就发起了高烧, 村子里没有大夫,我们也不敢请。”   “瘟疫并非不可治愈,只是再拖延下去, 万一扩散开来就真成了大祸。”陆拾遗温声道。   陆家人没什么见识,心里唯一想的就是护住家人,这样的心思算不上坏, 但却有些自私,好在陆拾遗回来得及时, 他们尚未铸成大错。   “我们去看,带路。”舒墨没有理会她眼中的懊恼,径自开口道。   陆琼连忙侧身,带两人去了陆十三的房间。   昏暗的房间里只摆放了一张床,床上躺着一名六七岁的少年。两人刚进房间就忍不住皱眉,这里的病气竟连灵气都快要压制不住了。   陆拾遗走到近前,少年皮肤苍白,双眼无神地望向突然出现在自己房中的陌生人,眼中并没有害怕。他艰难地起身,陆琼连忙上前要扶,少年却对她摇了摇头,虚弱道:“姐姐离我远些。”   这个幺弟陆拾遗素未谋面,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搭在对方的脉搏上,对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的抵触或是害怕。   是瘟疫,单看他周身萦绕的病气,陆拾遗就能确定他是染上了瘟疫,但开口却道:“只是寻常的发烧。”陆拾遗淡定地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对陆琼道:“将你今日采的药熬了,喝下去就没事了。”陆琼喜出望外,匆匆道了句谢就跑出了房间,陆母还有些理智,笑呵呵道:“我去给二位准备午饭!”   舒墨见状,也跟在陆母身后离开了房间。   等房里只剩下两人,陆十三才猛得抬起头,脸色不善地对陆拾遗道:“你骗人!”陆拾遗心惊他的敏锐,随即看他强装的凶恶表情忍不住露出笑来,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我没有骗你,喝了药就好了。”   “你若是怕苦,我这里有果脯。”说完,陆拾遗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眼疾手快地将一块盐津桃肉塞进他的嘴里:“吃了这个就好了,不过不能多吃,每日只准吃一块,不要告诉别人。”   他一字一句缓缓道,像是要印在陆十三的脑海里,陆十三的双眼有一瞬间的迷离,随即恢复了清明,接过陆拾遗手里的油纸包默默放好。   安抚好陆十三,留下果脯后他就离开了房间。舒墨正背手站在院里,专注地望着院外的一棵枣树。   这枣树在陆拾遗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在了,只是种在院外长得还没有墙高,如今却已经跃过了墙头,将枝干伸到了院子里。   “你不带他走吗?”舒墨突然开口问道,陆拾遗摇头,垂眸道:“我不知道,让他自己选吧。”他也没想到陆十三体内竟有灵根,还是万中无一的单灵根。这样的修仙天才本应早早培养,可陆拾遗并不想带他离开。   或许是曾被迫离开,所以他将选择权交到了陆十三手中。   舒墨见他神色黯淡也不再提,只是继续道:“我在水缸里加了一滴灵髓。”陆拾遗点头,同时也松了口气,有了这一滴灵髓,陆家人的身体便会比常人强健许多,也不用再担忧是否会染上瘟疫。   陆家的餐桌上只坐了四个人,陆父带着三个儿子还在田里干活。   这顿饭并不算丰盛,但陆母却花了十足的心思,她甚至杀了一只家里用来下蛋的老母鸡,炖了一盅鸡汤。   这些凡人界的食物含有太多杂质,两人不能多吃。陆拾遗觉得自己还好,只是见舒墨夹起一块鸡肉就要往嘴里送,连忙施了个障眼法拦住了他:“你不能吃这些,要是饿了,迟些我给你做。”舒墨却是对他摇了摇头,还是将鸡肉塞进了嘴里,真心实意地对陆母道:“很好吃。”   陆拾遗看他这模样,不知怎的就是心中一暖,也默默夹了几口菜。   这一顿饭陆母丝毫没有吝啬,二人却是不敢多用,除凡人食物含有太多杂质,就是陆家的状况实在算不上好,他们没办法心安理得地享用对方省吃俭用下来的食物。   好在陆拾遗的障眼法起了作用,陆琼迷迷糊糊地将用剩的饭菜装了起来,准备给还在田里干活的父亲和弟弟们送去。   陆十三吃了用灵果腌渍的果脯,又喝了灵髓熬成的退烧药,盖着被子闷头睡了一觉,到了晚上烧已经完全退了下去,等陆拾遗再见到他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病弱模样。   陆十三一共有四个哥哥,除了双胞胎陆畅陆通外,前边还有个叫陆十二的五哥。   到了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并陆拾遗和舒墨将八仙桌坐得满满当当的,陆母和陆琼则还在忙碌。或许是二人气场太盛,陆家人至今没敢问过他们的姓名。   等用完了饭,陆十三和陆琼将一盘用井水冰镇过的西瓜端到了他们房中。陆琼仍旧是那副拘谨的模样,将西瓜放下后就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倒是陆十三探出半个脑袋,与霸占了陆拾遗怀抱的护食面面相觑。   “这鸡的颜色真奇怪。”陆十三大着胆子伸出食指想戳一戳护食脑袋上的呆毛,不想它反应极快,瞪大绿豆眼凶狠地啾了一声,扑腾着翅膀在他脸上留下了两个大脚印。   不等它继续耀武扬威,陆拾遗便将它拉了回来,哭笑不得道:“抱歉,它脾气有些大。”陆十三倒也不恼,只是好奇地看着护食,见它气急败坏地又想冲上来的模样,连忙将脑袋藏在了陆琼身后。   “十三!”陆琼低声道,生怕他惹恼了陆拾遗,见对方没有计较的意思才松了口气,小声道:“是十三太顽皮了。”   “这房间的主人是谁?”舒墨突然开口,让房中的陆十三一怔,只觉得他的嗓音犹如玉珠滚落,带着清冽的脆响,片刻后陆琼才回过神来:“是我的二弟,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家了。”陆琼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幼时的她什么都不懂,旁人只说被仙人带走是走了莫大的运气。可她知道,爹娘曾后悔过无数次,但最后也只能留下这个房间充作念想。   陆琼以为他们嫌弃又解释道:“这房间自他离开后就很少用了,不过我每日都有打扫,被褥也是刚晒洗过的。”   “多谢。”陆拾遗温言道,等他们离开后才放下护食,仰躺在自己自己睡了几年的小床上,墨色的长发披了一床,眯着眼享受这片刻的静谧。   这床对他们二人来说确实有些小了,舒墨解开长发与他的纠缠在一起。陆拾遗翻了个身,自然地将脑袋枕在对方的膝盖上。   舒墨的指尖划过他的长发,见他一脸舒适的表情也忍不住放松下来:“你喜欢凡人界?”   陆拾遗闻言认真地想了想:“倒也不是喜欢,只是在凡人界可以将一些事暂时抛到脑后。”简而言之,就是他的懒癌犯了。   舒墨闻言摇头轻笑,嘴角虽然依旧没有翘起,但眼里却盈满了笑意,刚打算开口就见陆拾遗竟睡了过去,索性将双手放在身侧支撑着身体,看着他的侧颜坐了一晚。   在修仙界时彻夜不眠是常有的事,只要稍稍运转灵气就能恢复精神奕奕的模样,所以陆拾遗第二日醒来时还有些迷糊,一时没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木门被推开,门外的日光一下子刺进了陆拾遗的眼里,他忍不住眯着眼,舒墨的大半张脸沉在光里,耀眼得让他无法直视。   直到关上门,他才看清对方的模样。   “你回来了。”像以往的每一次,他说得再自然不过。   等舒墨帮陆拾遗挽好发,终于还是到了道别的时候。   “二位要离开?”听闻他们要离开的消息,陆父就让陆畅他们先去田里,自己则等在家里:“洛都已经封城数日了,我听说紧邻着他的几个村镇也遭了殃,那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他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担忧,若瘟疫再蔓延开来,只怕陆家村也不安全了。   陆拾遗本只想着还这份因果,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却让他越发不安,原本前往洛都只是一个借口,可如今看来,他们是要走这一趟了。   “这瘟疫是从哪里开始的?”陆拾遗话音刚落,一个庄稼汉子就冲了进来,急急嚷道:“大夫!大夫在哪里!” 第52章   “我是。“陆拾遗的不安果然应验了,那个汉子闻言双眼一亮。只是刚看清他们的容貌就是一怔, 心中犹豫不决:“这哪是大夫, 分明是离家到处游山玩水的公子哥。”   他的犹豫惊诧只有一瞬,一想到自己还躺在床上的亲人们也顾不上许多, 心焦道:“快跟我去看看。”明明是比自己高壮了许多的庄稼汉子,陆拾遗却听出了他话中的哽咽。   “慢慢说。”陆拾遗的声音仿佛带了魔力,庄稼汉子一顿, 稍稍平复了心情后开口道:“今早我家婆娘突然发起来高烧,就在刚刚家里的两个娃娃也晕了过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庄稼汉子已经彻底乱了方寸:“陆畅说家里有大夫,我……我就跑过来了。”   “我……”陆拾遗刚想开口安抚他,门外又接连跑来了几人, 一个个神色慌张,看样子都是听说陆家有大夫后匆匆找来的。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陆拾遗耳边炸开,饶是他也有一瞬的混乱。   “安静!”苍老的嗓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并不算响亮, 却奇迹般地让众人静了下来,村长这才越众而出:“村里大概是染上瘟疫了。”他浑浊的双眼扫过众人,一字一句缓缓道。   而他身后的村民们在听到瘟疫二字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一个路过的大夫就这样成了整个村子的希望, 村长苍老的身体佝偻着,浑浊的双眼直视陆拾遗,仿佛要望进他的眼底, 片刻后才近乎祈求道:“求求您。”   看着眼前熟悉或是陌生的脸庞,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人人都怕死, 人人都有对生的渴望,凡人是,修士更是。   “将所有出现昏迷发烧的病人送到一处。”陆拾遗高声道,随后将视线转向村长:“可有暂时安置病人的地方?”   “去祠堂。”村长没有思考太久,立马回道。   二人话音刚落,整个陆家村就开始忙碌起来,陆家没有人感染,就连昨日发烧的陆十三也已经活蹦乱跳。陆父本想着去帮忙,陆母却拦住了他,她只是乡野村妇,没有大见识,心里想的也只是家人无恙而已。   陆拾遗见状拦住了二人,将手中一条蒙面的纱巾递给了他:“戴上这个就没事了。”这纱巾用加入灵髓的水冲洗过,暂时能够抵御病气。   村民的动作极快,所有病人都被集中到了一处,原本病人被分散在各处并不明显,如今聚在一起,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此次瘟疫虽然来势汹汹,但并不是不可治愈!”陆拾遗抬高声音,多少给了他们一点信心:“从现在开始,你们要谨遵我所立下的规矩,凡是入内者必须戴好纱巾,若有不适万不可隐瞒。”   “大家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们死的。”陆拾遗站在高处,明明是再和缓不过的语气,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威力。舒墨站在低处仰头看他,只觉得内心某一处开始生根发芽。   “哥哥,娘亲让我给你们送饭。”陆十三大病初愈,在陆拾遗确认他不会再被传染后就担负起了送饭的任务。   人虽病了,但田里的活计不得不顾,村长也是见过世面的,将各家安排得妥妥当当,没让陆家村混乱起来。只是他毕竟年纪大了,强撑着安排好一切后竟也发起了高烧。原本家人是不愿将他送到祠堂的,还是他自己坚持,最后才被抬了过来。   瘟疫就像陆拾遗说的,虽然没有人被治愈,但也没有人再被感染。他将灵髓稀释到饮用的水中,只是对没有灵根的凡人来说,效果并不算好,但好在状况没有变得更坏。   陆子期回到师门后倒也没忘了他们,寄来书信称已经找到了寒铁衣的用法,待到下个天狗食月之日便能开启。虽距离下个天狗食月之日还有数年,但他们却希望陆拾遗能早些离开凡人界,提升实力才是要紧。   陆拾遗与他们唯一的联系大概只剩下陆家村了,如今只觉得百感交集。而就在收到他们书信的第二日,剑宗也传来了消息。   “洛水门希望七大宗门派门下弟子共闯寒铁秘境?”传讯在他们读后已经燃成了灰烬。   陆拾遗已经快想不起来洛水门掌门的相貌了,只依稀记得他中庸平凡,无大过错也无大成就,如今却邀各大宗门共闯秘境,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他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时将之抛到一边:“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瘟疫。”   病人被集中到了祠堂,陆拾遗和舒墨便也住在了祠堂。灯火如豆,将房中的光景照得昏昏暗暗,两人也终于有了片刻的清闲商议瘟疫之事。   “染上瘟疫的病人身上并没有魔气,不像是魔修所为。”陆拾遗在房中绕了两圈,还是丝毫没有头绪:“看样子也不像是妖界的手笔。”   “陆家村中最先发病的是陆十三。”舒墨抬头轻声道:“他有灵根。”陆拾遗一怔,好像找到了什么诀窍,将一个接一个的疑点拉了出来:“最先发病的是有灵根的陆十三,随后才是其他村民。他们身上没有魔气和妖气,只是发烧昏迷,而如今洛都因瘟疫而死的凡人正与日俱增。”   “这病看着像瘟疫,却不是!”陆拾遗继续道:“越来越多的凡人开始毫无征兆地发烧或是昏迷,没用多少时日又渐渐衰弱,循环往复。除却传染这一条,似乎没有其他能与瘟疫对上。”   “那如果传染也是假的,是不是……”陆拾遗一顿,舒墨朝他点头,他这才怔怔道:“这不是瘟疫,是有人在吸取凡人的生气。只是凡人不知,修士又不管凡人界的事,以致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瘟疫。”   “十三身负灵根,生气本就比常人足些,又没有开始修炼,所以才会最先发病。”陆拾遗被自己的猜测惊呆了:“这些时日染上瘟疫的凡人不在少数,究竟是谁……”   “这事,只怕到了洛都才能查明了。”只是现在舒墨知道他担忧的是另一件事:“你现在还打算让陆十三自己选吗?”   “我以为让他自己选择是为了他好。”陆拾遗略带迷惘道。   “他身负灵根,本就与凡人不同。”舒墨也不逼他,陆拾遗闻言扶额苦笑:“这就是为什么我明明是最低等的杂灵根,洛水门还要将我带走的原因吧。”舒墨说的没错,修士与凡人不同,毫无根基的修士留在凡人界反倒危险。   “再让他留在这里一段时日吧,等此间事了,我再带他回修仙界。”陆拾遗有时也会迷茫,他回到陆家村究竟是为了却这份因果,还是为了产生新的因果。这世间的因果错综复杂,即使是掌控世间一切规则的天道,只怕也有力有未逮的时候吧。   陆家村的状况一日好过一日,被抬进祠堂的病人也一个个走了出来,陆拾遗见不能再等了,便与舒墨向村长辞行。   陆家村的状况众人都看在眼里,眼前翩翩公子似的两人简直是陆家村的再生父母。之前若是听闻他们前往洛都还会阻拦,如今见识了他们的本事后也不好再说挽留的话了,毕竟与陆家村相比,洛都显然更需要他们。   只是陆拾遗临走前思考了片刻,将护食留在了陆十三的身边:“好好护着他。”这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但见护食和十三齐齐露出严肃的表情向自己点头,他也忍不住露出笑来。   挥别村民,又加固了村外的阵法后,两人便御剑离开了陆家村,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空中,悄悄溜出来的陆十三就费力地用双手抱着护食,张大嘴巴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难以置信道:“仙人!”片刻后又看了眼怀里敦实的护食,用怀疑的语气自语道:“仙……鸡?”   “啾!”护食翻了个白眼,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二人御剑而行,抵达洛都不过用了半个时辰,到时洛都已经被封城,便直接施了个障眼法潜进了城中。   洛都是凡人国家祈安的都城,而祈安是凡人界最大的国家,洛都自然就是整个凡人界最繁华的都城。   可如今一眼望去,却只剩一片萧条荒凉。   他们落地许久都未碰到几个凡人,偶尔看到也都是全副武装,行色匆匆的模样,一见有人靠近就恨不得钻进土里去。   而祈安的皇宫就建在洛都之后的洛山上,远远望去巍峨壮阔。   “龙气……变了。”舒墨仰头,远处的皇宫在他眼中变得慢慢模糊,只剩下一片夹杂着黑气的紫气萦绕:“瘟疫的根源就在这皇宫之中。”   除了若隐若现的黑气,皇宫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两人施了障眼法顺利潜入宫中,只是皇宫太大,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   “黑气似乎变淡了。”陆拾遗皱眉道,他本想往黑气聚集的所在去,可进宫然后才发现这黑气淡得几乎要看不见了。   “有人在这里布了阵法。”舒墨及时开口,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施了障眼法后,两人如入无人之境,几个飞掠停在了一座灯火辉煌的殿外。   “娘娘,香汤已经准备好了。”陆拾遗和舒墨耳力极好,听到后面面相觑。陆拾遗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正想拉着舒墨离开,却见他一皱眉。   “嗯。”同时房中也有了响动,陆拾遗的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正觉得丢脸,舒墨就在他耳边轻声道:“是魔修。”   陆拾遗闻言正色道:“可是没有魔气。”   “应当是用了什么法子遮掩了身上的气息。”舒墨继续道:“殿内魔修练的功法特殊,能惑凡人心智。就算是修士,稍有不慎也会中招,你刚刚腿软也是因为这功法的缘故。”陆拾遗闻言连忙收敛心神,这香汤不知用了什么材料,两人站在殿外都能闻到浓郁的香气。   两人站在屋顶上听了一会儿,除了哗啦啦的水声外再没有其他。正百无聊赖之际,不还处一群提着灯笼的宫娥们簇拥着一个明黄身影走了过来。   这个时辰还在宫中,又穿着明黄龙袍的除了祈安皇帝外再没有第二个人。   祈安皇帝已年逾六旬,鬓角彻底变成了灰白色,他的上眼皮耷拉着,不大的眼睛因此变成了阴沉的倒三角,只露出内里一双混浊的眼珠,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败气息。   “他身上的龙气要散了。”凡人界灵气匮乏,资源贫瘠,又有龙气护持,就连在极北之地的魔修们都不愿费力气跑这一趟,因此凡人界才能在三界鼎力的夹缝中生存。   祈安皇帝在簇拥下进了内殿,不一会儿殿内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入水中,惊起一片水花。   陆拾遗还想细听,一阵嗯嗯啊啊不可描述的响动便传进了耳里。他全身一震,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耳朵迅速变成了红色,脸颊上也升腾起一股热气,将耳朵捂紧后才忍不住用余光看了舒墨一眼。   却见他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好在这声音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两人坐在屋顶,披着星光,等没了声响才进了殿内。   殿中只剩下幽暗的红烛,殿内有魔修,两人不敢久留,待舒墨找到了黑气的来源,两人便离开了皇宫。   旭日初升,照亮了一半的天际。   洛都仍旧是昨日那副荒凉的样子,他们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在城中反倒有些引人注目,只是再好奇也只敢远远地看上一眼。   “黑气最浓郁的地方就在床铺之下。”舒墨说道。   陆拾遗皱眉道:“那魔修一直守在殿内,只怕我们没有机会查探。”   舒墨神色一动,看样子是有了主意:“皇帝身上龙气即将耗尽,说明离帝星陨落之日已经不远了。”凡人界朝代更迭乃是常事,有时连舒墨也记不清自己来时,脚下所踩的疆域属于哪一国。   陆拾遗立刻明白过来,有帝星陨落必定会有新的帝星升起,他们现在去找下一颗帝星,说不定还有机会。   “肃王府?”陆拾遗看着掉了一大块漆的朱门皱眉,这未来的帝星看来身份不低,但委实过得不怎么样。   他刚想敲门,就见掉漆的朱门边上贴了张被撕扯掉一角的告示,告示被撕掉了一些,但还是能勉强看清上面的内容。   “寻天下名医。”刚想瞌睡就有人给他送枕头,一把扯下告示,陆拾遗敲开了肃王府的大门。   祈安皇族姓宣,肃王是祈安皇帝的长兄,膝下只有一个嫡子。他这嫡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娶妻生子后也不安分,最后醉死在了温柔乡里,死得极不体面。   嫡子死后,儿媳妇没过几年也抑郁而终,只留下一个体弱多病的幼子。肃王遍寻名医,小心翼翼地吊着他性命直到十七岁,没想到一场瘟疫就被打回了原型,   看着肃王忧心忡忡的模样不似作伪,想来他确实极为看重这个孙子,只是肃王身上并没有龙气,显然下一个帝星并不是他。   肃王府中,除了肃王便只剩下一个世子,陆拾遗跟在肃王身后忍不住想,这龙气难道是世子的?   肃王世子宣怀年纪不大,在他们进门时正靠躺在床上翻着一本泛黄的古书,见到祖父为自己找来的大夫也只是抬眸看了一眼。   “怀儿。”直到肃王叫了一声,他才将手上的书放下,默默伸出了纤白的手腕。或许是从小体弱多病的缘故,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房中度过的。   他抬眸时黑黝黝的双眼看向陆拾遗,眼神里没有丝毫神采,也没有属于少年人的朝气。   肃王心疼地上前,轻声道:“你今日觉得如何?”   “今日很好。”他的声音反倒没有一丝沉闷,清澈透亮还带着一丝空灵。或许是龙气的缘故,翊王府中并没有多少病气,可越是如此,陆拾遗越是奇怪,因为宣怀的身上并没有龙气。   “你是第一百七十二个给我看病的大夫。”宣怀的声音无喜无怒,见对方给自己搭脉后才淡淡道。   陆拾遗挑眉,心不在焉道:“是吗,那世子见过的大夫还真不少。”脉象他懂一些,只是不精,不过对于凡人来说,一杯被稀释过的灵髓就足够让他延年益寿了。   宣怀一愣,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回答,肃王却在陆拾遗收回手的一瞬上前关切道:“如何?”   “有救。”陆拾遗起身道,肃王闻言露出惊喜的表情。   宣怀却好似没有听到这个喜讯般,脸色依旧沉得难看。初时他也会心存期待,只是一次次的期待最终换来的只有更深的绝望后,他便彻底死心了。   “那您开方子!”肃王的脸色随着陆拾遗信心十足的一句兴奋得红润了起来,连忙道:“无论需要什么药材我都命人找来。”   “不用。”陆拾遗对肃王道:“拿杯水来。”肃王一怔,连忙吩咐在房内伺候的下人:“快!拿水来。”   接过杯子,又拿出存放着灵髓的玉瓶,陆拾遗将瓶中一滴灵髓滴入水中:“将这杯水倒入世子的用水中,今后这几日无论是吃饭还是沐浴,都要用这杯中水兑过的水。”   “这……”肃王皱眉,眼中也出现了怀疑。   “王爷尽管放心,若是信不过,我们这几日就住在府中。若是十日后世子还未康复,我愿受责罚。”肃王看他信誓旦旦的模样,一个愣神后就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好。”   虽然王府看着破败,但肃王毕竟是皇亲国戚,二人被安排在了迎客的院落里,里面甚至还有一个小厨房。   一个简单的障眼法便让凡人无法识别,陆拾遗和舒墨在院里留了个虚影,在旁人看来是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实际上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他们又接连去了皇宫几次,可那魔修十分警觉,让他们次次扑空,至于龙气的事情也没有什么进展,瘟疫的事似乎因此陷入了僵局。   肃王十分疼爱孙儿,确定水没有毒后,便命人照陆拾遗说的去做。灵髓很快就发挥了功效,宣怀原本苍白削瘦的脸也一日一日地红润起来。   恰巧此时,龙气的事也有了转机,就在他们住进肃王府的第三日,宣怀能下床的第一日,龙气的主人回来了。   “王爷今晚在即墨轩设了答谢宴,感谢陆先生妙手回春,医治好了世子。”肃王以示看重,派来的是王府的大管家。   舒墨早在龙气之主进府时就察觉到了,如今见管家来请,想必龙气之主今晚也会出席。   “我们一定会去。”陆拾遗笑着应下。   即墨轩在肃王所住的院落里,这场宴席他没有邀请外人,但越是如此反倒越能看出肃王的真诚来。   陆拾遗和舒墨到时圆桌上只坐了三人,桌上也已摆放好了珍肴佳酿,除了肃王和终于能下床的世子宣怀外,他们见到了第三人。   他看起来比世子大不了多少,五官英挺俊俏,淡色的薄唇微微抿着,唇角向下,满脸的漠然。他周身凝炼着血煞杀伐之气,即使穿着华贵的衣衫也无法遮掩一二,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长在这样的脸上,与他对视时只会觉得遍体生寒。   “允棠啊,这就是我与你说的陆先生。”肃王眉梢满是喜意,陆拾遗刚坐下他便对坐在宣怀身边的陌生青年道。随即又转向陆拾遗和舒墨:“这是安远侯宋允棠,与怀儿从小一起长大。”   陆拾遗见他沉在紫气中的半个身子,举杯笑道:“侯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53章   安远侯回京,对祈安和被困在洛都的百姓来说是头等的大事, 对陆拾遗和舒墨来说则是件好事。   “也难怪宋允棠身负龙气, 他在祈安的威望连皇帝也只能望其项背。”一片暮色沉沉的洛都在听闻宋允棠回来的消息后就好似活了过来,就算知道他只是一届凡人, 陆拾遗也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陆先生可睡了?”陆拾遗上前开门,就见带着一身寒气的宋允棠站在门外,身边则是刚刚能下地的宣怀。   “侯爷, 世子。”陆拾遗让开了一些,让二人进屋。   “深夜打扰,实在抱歉。”宣怀低声道,身体恢复之后,他股子里的阴郁淡去了一些, 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时,难得露出了温和的神情。   “二位坐吧。”陆拾遗将两盏热茶推到他们面前道:“若我猜的没错,你们是为瘟疫之事而来的吧。”   宋允棠点头,开口道:“边疆战事已平, 我却迟迟未归,为的就是寻访名医,可惜至今一无所获。”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嘶哑, 并不算悦耳,但却格外让人信服。   陆拾遗与舒墨对视一眼,继续道:“没有办法是自然的, 因为这根本不是瘟疫。”说完,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灵石, 灵气从灵石中倾泻而出,奇异的光芒照进两人的眼里。   宋允棠猛得睁开双眼,起身一把将宣怀护在身后,语带冷意:“你们到底是谁!”陆拾遗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反应过来,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灵石时还被这异象迷惑了许久。   “我们是修士。”陆拾遗开口道:“而造成此次瘟疫横行的元凶则是魔修。”   宣怀和宋允棠面面相觑,见他们不信的样子,陆拾遗伸手,流光溢彩的饕餮出现在掌间:“若你们还是不信,我可以带你们上去转一圈。”指了指窗外,陆拾遗笑道。   饕餮脱手而出,在半空转了个圈,带着流光的尾巴悬停在他们眼前。宣怀瞪大眼睛,这可不是用戏法就能解释得过去了。   “仙人?”宣怀颤声道,陆拾遗摇头:“不是仙人,是修士。”   “两位若是想治这所谓的瘟疫,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见他们已经信了大半,他继续道:“不过还要请二位帮忙。”   魔修躲在后宫之中,而安远侯这次打了胜战回京,宫中定要为他庆功,这时就是潜入宫中的绝佳机会。   肃王在祈安没有什么势力,后辈不是纨绔就是病秧子,就连久病未愈的世子突然出现也没收到多少好奇的目光。   可他身边的宋允棠不同,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这几日笼罩在洛都上空的阴霾好似都散去了一些。   舒墨收敛了气息后与凡人无异,陆拾遗的修为不足,便去魔修的宫殿探查一二。   “小心些,收好符箓。”进宫前舒墨还不忘嘱咐:“能在凡人界修炼说明她身上带着异宝,若是发现不对就立刻撤回来。”陆拾遗点头,笑着让他放心:“放心,她的修为不高,一发现不对我就马上退回来,你在宴席上也要多加小心。”   两人兵分两路,陆拾遗随手一个障眼法便消失在了宣怀和宋允棠面前,向后宫走去。查探了几次,他对这殿宇也算是熟门熟路,少了主人的殿中没有点灯,在夜色下显得阴森萧瑟。   陆拾遗闪身进了殿内,向发现黑气根源的床铺走去。   床铺下果然别有洞天,陆拾遗见状却皱起了眉,这根本不像修士的手段。   拿出一块灵石照亮脚底的路,他踏着泥做的台阶下了地道,一路上除了越来越浓郁的黑雾,并没有瞧见任何属于修士的符箓或是阵法。   陆拾遗收敛心神,台阶很快到了尽头,空气中突然发出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与他第一次来时闻到的一般无二。   陆拾遗揉了揉眉心,太阳穴因这股异香而隐隐作痛,他闭上双眼想将这恼人的感觉赶出脑海,再睁开双眼时,眼前的景色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飘散的飞花遮挡了视线,等风散去,眼前的景色也尽数展现在了陆拾遗面前。   陆拾遗踏上松软的泥土,鼻尖是清新的花草芬芳,与氤氲的热气一同扑到了脸上。他往前走了一会儿就听到了潺潺的水声,顺着水声走去,竟找到了一处隐在竹林后的温泉。   理智告诉自己这里的景象实在奇特,但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往温泉处走去。氤氲的热气在眼前散去,凝白的肌肤出现在陆拾遗的面前,他一怔,认出裸/露的背影属于一名女子后慌乱地转身。   脆铃般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陆拾遗只觉得自己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向温泉走去,带着淡淡硫磺味的温泉水打湿了他的衣摆。   等他回过神来时,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耳边传来一股热气,陆拾遗一个激灵,胳膊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怕什么?”柔软细腻的指尖划过陆拾遗的脸颊,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他被吓得后退了一步,这才看清眼前人的样貌。   倾城倾国这样的词汇也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貌,而且更甚于美貌的,是她透露出的似有若无的妖媚气质。   陆拾遗只觉得神识一片滚烫,他上辈子一心只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餐馆,根本没有心思想其他。到了灵源大陆后更是如此,在陆家村时年纪还小,等到了剑宗,见到的异性比自己还彪悍,一剑便能将自己劈成两半,自然也不敢有心思。   或许是修仙的缘故,除了修为高深的女修让他望而却步外,他自身对欲/望也十分淡薄,就算偶尔有了冲动也是自力更生,次数用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而大多数时候忍忍也就过去了。   猛得看见如此香/艳的场景,陆拾遗奇迹般地发现自己并没有那股冲动,甚至觉得对方的举动让他胆寒。   绝色女子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失败,白贝似的牙齿轻咬下唇,吐出一个甜腻至极的哼声。一阵白雾隔开了陆拾遗和对方,还没回过神来他就因一股冲力跌进了温泉水中。   “舒墨!”陆拾遗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胸前的衣衫已经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隐约透露出些许的肌肤。   舒墨的长发散在脑后,发尾随着荡开的涟漪飘散在水面上,对方的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半个身体则压在陆拾遗身上。   “我在这里等你。”舒墨的嘴唇贴在陆拾遗的耳边,烫得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声音讷讷道:“你不是……”刚吐出几个字他便是一顿,望着对方的凤眸竟发起了呆。   “我不是什么?”压在他身上的舒墨好似还不放弃,更贴近了一些,陆拾遗一惊,紧闭双眼。   舒墨的脸越靠越近,嘴唇眼看就要碰到他的脸颊,眯起的凤眸却在瞬间瞪大,脸上的表情因怒气而扭曲变形。   “别用他的脸做这样的表情。”陆拾遗一脚踹开压在身上的假舒墨,说出口的话带了三分的厌恶和怒气。他单膝跪在温泉水中,一手支撑着身体,一手横握饕餮,缓声道:“丑!”   一个丑字似乎触动了对方的某一根神经,假舒墨深吸一口气。白雾再次在眼前弥漫开来,陆拾遗握紧饕餮,运转身上的灵气,不敢有丝毫懈怠。   白雾散尽,对面的人才露出原本的样貌来,那是个貌不惊人的女子,举手投足间却皆是风情。   “你这小娃娃真是好大的胆子呀。”女子掩唇,一双眼睛似水含情,脉脉地看着陆拾遗:“竟还是个正道修士。”女子一身白纱,身上飘散出一缕幽香,陆拾遗的掌心划过饕餮,让自己恢复片刻的清明,不被异香迷去心智。   陆拾遗谨慎地看了她一眼,丝毫不敢轻看对方,女子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又忍不住笑出了声,伸出青葱般的食指像隔空点了点陆拾遗的额头。   手腕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掌朝上又用手指做了个勾的动作,陆拾遗即使再小心也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身体像被巨大的力道拉着向前划去,眼看长着尖锐指甲的手指就要刺入自己的眉间。   手中饕餮随着他的神识转动,器身流光似的扫去,转眼就要与女子的指尖相撞,女子见状也不急恼,身体向后划去:“倒是有些手段。”陆拾遗心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但自己被困在迷境之中,一时也找不到出路。   陆拾遗早非吴下阿蒙,将身体内的灵气运转到了极致,手中饕餮光芒越发耀目,女子一惊向后仰去,避开饕餮了的锋芒:“你是剑宗弟子!”陆拾遗的剑招确实习自剑宗,功法却是天差地别,但那女子似乎毫无所觉,只双目赤红地紧盯着他,咬牙切齿道:“剑宗弟子都该死!”   升腾的水雾遮去了二人的身影,陆拾遗咬牙抵御对方一波接一波的攻击,女子发髻散乱,招招都蕴含杀机,显然想取陆拾遗的性命。   陆拾遗也渐渐摸出了些门道,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迹,他身上已经多了好几道伤痕,可对方仍旧毫发无伤。但他也不算一无所获,见对方越加散乱的招式勾起唇角:“我道你如何厉害,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竟连我一个辟谷期的修士都打不过。”   “如果不是楚殊墨那个怪物,我怎么会被困在这里!”陆拾遗早有准备,闪身避开她暴怒下的一击,将对方的话记了下来。心思急转很快就发现了她的软肋,更加不遗余力地激怒对方:“老祖是三界第一人,你连我都打不过,怎么有脸提他!”   “三界第一人?!”女子似乎怒到了极致,手下的力道也越来越重,陆拾遗抿唇,释放出了剑符中的剑气。   化为寒光的剑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暂时压制了女子的攻击,陆拾遗趁着间隙拿出灵石,将识海中近乎枯竭的灵气重新填满。   幸好离开前舒墨给了他不少剑符,否则不用几招他便会因灵气枯竭而死于对方手下,他实力不敌对方,但凡人界灵气枯竭,这样慢慢耗他未必没有赢的机会。   “楚殊墨!”女子突然长啸一声,不要命似的地让身上的灵气倾泻而出,温泉水随着她的动作掀起了波澜,从半空中浇落,将陆拾遗压在了温泉池底。   陆拾遗咬牙祭出饕餮,将全身灵气浇灌在器身上后又撕掉了一张剑符。他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女子,灵气从她身上喷涌而出,冲破了迷境,直达天际。   宴会上的歌舞升平,将祈安已经深入骨髓的暗潮和腐败都遮掩了下来,自欺欺人的太平只要一个小小的变故便会彻底爆发。   而今夜恰巧就是撕下这最后伪装的日子。   “那是什么!”祈安皇帝圆滚的身体从龙椅上猛得站起,随侍在他身边的是那个让舒墨和陆拾遗都以为是魔修的女子。她惊诧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殿宇淹没在一片白光之中。   “是祥瑞!”有溜须拍马之辈立马上前,将祈安皇帝眼中的惊恐生生说成了喜意。   没有了遮掩,冲天的魔气在舒墨眼中展露无遗,他脸色微变,在众人山呼万岁时仰头看着远处的魔气。   “大胆!”不知哪个眼尖的瞧见了,对着他大喝一声。舒墨置若罔闻,身影跃上半空,掠过重重防守,持剑站在了魔修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想名字想得头大… 第54章   众人被舒墨的举动一惊,祈安皇帝此时哪还顾得上自己的妃子, 尖声喊道:“安远侯!护驾!护驾!”他没有反应过来, 在场的不少人却是知道舒墨是跟着宋允棠来的。   “受魔修蛊惑,以凡人性命为祭, 坠入魔道。”舒墨一字一句缓声道:“罪无可恕!”寒璃剑的剑意又岂是她一个小小的魔修所能抵挡的,在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声饶命之后,便在寒璃剑下原形毕露。   “来人!来人!”见恩宠有加的红颜转瞬之间染上白霜, 祈安皇帝眼中的恐惧更甚。他躲在重重守卫后再次尖声命令道。   正在御前护卫的羽林军听命后立刻上前,将舒墨团团围住。   他们只敢试探着靠近,却不敢率先出手,来参加宫宴的达官显贵们自然不能身带利器。宋允棠将肃王和宣怀拉到身后,上前一步对羽林军沉声命令道:“退下!”宋允棠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 他的命令可比祈安皇帝管用得多,一开口便让羽林军听命退下了。   “带他们离开。”舒墨看了眼冻僵在脚下的魔修不再多言,留下一句嘱咐后便御剑腾空。众人哪里看过这样的场景,忍不住跪倒在地, 便连祈安皇帝也控制不了双腿,臃肿的身体跌落在地,颤颤巍巍地将脑袋扣在地上。   “仙人!是仙人!”不知是谁先喊了这一声, 跪倒在地的众人一时福至心灵,纷纷叩拜起来。祈安皇帝刚被搀扶起来又不得不再次跪下,余光瞥见宠妃僵硬的身体只觉得遍体生寒。   冲破囚笼的女子在离开殿宇的一瞬就察觉到了舒墨的踪迹, 她怪笑着向死敌所在的位置冲去,早已顾不上被自己威压牢牢困在池底的陆拾遗。   女子离开后, 繁花争艳的迷境便像碎裂的镜片,转瞬之间分崩离析,消散在女子喷薄而出的灵气中。   陆拾遗只觉得气血翻涌,口中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待那口污血吐出后,神识才恢复了清明。   而此时女子已经在半空中拦住了御剑而来的舒墨。   舒墨心焦陆拾遗,并不想与她缠斗。   女子一会儿喜一会儿哭,全然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见舒墨要走自然不肯。她神智不清,但却牢牢记住了舒墨的脸,癫狂的双眼在见到对方的一瞬迸发出仇恨的光芒,十指黝黑像淬了毒一般,黑色的雾气缭绕在她手上延伸出一条长鞭来。   舒墨弯腰避开她甩来的一鞭,眼中终于出现了怒意,寒璃剑的寒意可破世间至邪,不过一招,她手上的长鞭便被寒璃剑斩成几段,再次消弭于无形。   陆拾遗终于从温泉水中挣脱了出来,他身上都是细碎的伤口,将周围的温泉水染成了血红色。他晃了晃犯晕的脑袋,触目所及的瑰丽景色已经随着地底的崩塌而消失,剩下的只有泛着血腥味的泥地。   陆拾遗眯起双眼,修士五感异于凡人,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也能正常视物,可如今在他眼中只有一片黑暗。   “咳。”他掩唇咳了一声,嘴里再次充满铁锈的味道,随手用袖子抹了一把嘴,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出了温泉池。   他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跋涉,朦胧间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白色光点,白色的光点是整个世界除了黑色外的唯一色彩,勾着陆拾遗一步步地上前。   “红颜尊者。”舒墨收回寒璃剑,剑尖停在对方眉间一寸处冷声道。   “想不到吧,楚殊墨。”被称为红颜尊者的女子突然露出了一个柔美至极的笑来:“我潜心修炼百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亲手挖出你的识海!”   “你大可以试试。”舒墨冷道,手中寒璃剑随着意念而动,三两下便破除了红颜尊者用魔气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   “全盛时的你或许还能杀了我,可惜你现在只是一抹神识罢了。”红颜尊者突然道:“若是神识陨落于此,你的识海也就被毁了吧。”   “彼此。”舒墨对她的挑衅视若无睹,红颜尊者的肉身是他亲手打散的,本以为她的元婴也已陨落,没想到竟躲在了凡人界,龟缩在一个凡人躯壳里。   被红颜尊者夺舍的凡人只有四灵根,是末等的修仙资质,容貌又乏善可陈。而她又被困在祈安的后宫百年,直到近日得到宝物,靠着凡人生气修炼后,修为才开始大涨,也难怪她对舒墨的恨意如此明显。   “我说过了,你可以试试。”舒墨将寒璃剑横在胸前,剑尖盘旋萦绕的寒气扩散开来,带着睥睨世间的傲气。   宫宴上的众人跪送舒墨离开,而带着他们进宫的宋允棠自然便成了瞩目的焦点。祈安皇帝对他忌惮,心中气极却只能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仙人说的想必诸位都听到了吧。”宋允棠起身直视祈安皇帝,随即微一侧身道:“陛下,请。”   “去琼华殿。”祈安皇帝的整个身体都在打颤,被侍人搀扶着勉强道,他昏庸愚笨,在遇到危险时却格外敏锐。   他上前抓住宋允棠的手腕,压下心中的惧意道:“爱卿可要护好朕!”宋允棠看着那双肥硕的双手冷道:“臣,遵旨。”   陆拾遗的双手捧起那一点微光,识海中销声匿迹许久的龙鳞甲树突然伸出藤蔓,迫不及待地缠上微弱的光芒,拖着那点微光融入陆拾遗的识海。   暖融融的微光带着无尽的生机,识海仿佛在瞬间布满了绿意,生气勃勃地开始涤荡着陆拾遗的经脉。红颜尊者制造出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灵气更是充满了他的识海。   片刻的舒适过后,便是刻入骨髓的疼痛,越来越多的灵气涌入经脉,原本恢复如初的伤口再次崩裂。   被灵气充盈的身体不断崩裂产生新的伤口,又再次因灵气而恢复如初,循环往复绵延不休。   陆拾遗像是被泡进了血水里,他想用衣袖抹去脸上残留的血迹,可衣衫也早已被浸成了血色。   红颜尊者神色一动,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可怖,舒墨趁机出剑,在她胸腹划出了一道伤痕。   她的身体突然向后掠去,犹如翻腾的黑云,舒墨的动作更快,持剑拦住了她的退路。   “滚开!”失去法宝的红颜尊者已经没有了与他缠斗的心思,若不是法宝源源不断地汲取生气供她修炼,只怕再过十个百年她也无法恢复。   舒墨置若罔闻,扫出的剑气带着一股来自轩辕之巅的寒意与冷凝,不顾一切地刺穿了红颜尊者的身体。   寒璃剑嵌在她的身体里,被迅速合拢的皮肉包裹着,红颜尊者最后望了宫殿的方向一眼,抱着决然的心情握紧嵌在身体里的寒璃剑,眼中赤红一片:“安魂铃已毁,你们一个都别想离开!”   黑色的雾气从她的伤口不断溢出,远远看去就像一团黑影,只是在夜色中并不醒目,但那森然的气息却让被困在琼花殿中的众人也禁不住升起一股凉意。黑雾还在不停扩散,浓郁地连最后一点月光也被遮掩干净。   琼华殿中燃起的烛火在黑雾中不甘地摇曳,但最终还是不敌,最后一丝火花也被淹没在了黑雾中,而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变成了黑色。   雾气卷起纯黑的旋风,楚殊墨还守在绵延冰封的轩辕峰上,在这里的只有舒墨。   他耗尽最后一丝灵气,将扩散的黑雾一点点地拉了回来,与红颜尊者困在一处。   黑雾被压缩到了极致,舒墨用灵气组成的屏障终于抵御不住,“砰”的一声碎裂开来,魔气和灵气相互缠斗,眼看就要化成流火跌落,焚毁整个洛城。   陆拾遗的整个身体蜷缩着,极致的疼让他回过神来,竭尽全力压下颤抖的惧意,分出心思解决眼前的困境。   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被龙鳞甲树拖进自己身体里的那点微光,在万分疼痛中想通这一点的陆拾遗沉入了自己的识海中。那点微光愉悦地环绕在饕餮周围,犹如老鹰捉小鸡般阻挡了饕餮的所有退路,让它无处躲藏。   “这是我的识海。”陆拾遗眯着眼眸,低声提醒自己,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紧紧盯着跃动的微光,将它还在不断四溢的灵气缓慢聚集起来。   灵气被不断压缩驱赶,最后被陆拾遗不容反抗地镇压在一处,饕餮终于松了口气,晃晃悠悠地停在陆拾遗身边,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   魔气与灵气缠绕而成的流火突然失去了其中一股力量,鲜红的色泽在半空中逐渐褪去,最后化为一道道白光,像陨落的星辰跌碎在洛都城中。   陆拾遗的双眼除了天际一点微弱的光芒就再看不见其他。一双带着寒意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陆拾遗一怔后抬头,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明明身体疼得厉害,可他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你来了?”   “嗯。”舒墨轻轻地应了一声:“我带你去治伤。”   “好。”陆拾遗应道,随即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起手中一个冰凉的物件塞到舒墨手中,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个金色的铃铛,表面镂刻着繁复的花纹,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这花纹的样式是一棵开满了奇异花朵的大树,铃铛的底部则坠着一条暗红色的流苏。   舒墨拿起铃铛在陆拾遗耳边摇了摇。   陆拾遗眯眼听着在耳边响起的悦耳铃声,轻声道:“原来是铃铛啊。”   作者有话要说:   流火是渐变色的…   明天加班,没有更新啦(/ω\) 第55章   “陛下,天亮了。”宋允棠守在琼华殿紧闭的门前, 金色的日光透过殿门的缝隙照进了他的眼里, 他眯起双眸,眼尾形成了一个锋利的弧度。   祈安皇帝肥硕的身体半靠在侍者身上, 听到宋允棠的声音勉强打起精神。   白色的水雾在日光下蒸腾幻化为瑰丽的景象,宋允棠上前一步推开了殿门,五彩的云霞霎时映在了众人眼里。   而在云霞之上, 两个御剑悬停的身影若隐若现。   “谢仙人施以援手!”宋允棠一甩衣摆,率先跪了下来,他身后的朝臣们见状也纷纷跪了下来。刚缓过神来的祈安皇帝脸色泛白,心知有什么正脱离自己的掌控,可自己已无力阻止。   “昏君专权, 佞臣当道。”众人不敢直视的仙人突然开口道,陆拾遗借着舒墨的支撑才能安然无恙地御剑站在云霞之上,此时闻言忍不住将目光停在他的脸上:“祈安皇帝宠幸妖妃,乃祈安之祸。”陆拾遗见他高深莫测的一段话信手拈来, 三两句就将祈安皇帝碾进了尘里。   “我们就这样离开,祈安皇帝会不会为难他们?”回程的路上两人没有再御剑飞行,而是坐在了纸鹤炼制而成的飞行法宝上。   “宋允棠身负龙气, 他敢应下,应当已经想到了今日的局面。”舒墨神色淡淡,扶着他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   “嗯。”陆拾遗轻应了一声, 他的眼睛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有些畏光。闭上双眼靠在对方的肩上,他将大部分的心思都沉入了识海中。   他身上的血迹已经干透, 鲜明的颜色刺痛了舒墨的眼睛,淡淡的血腥味更是无时无刻都在撩拨着他的神经,直到片刻后他才将视线移开望向远处。   乘坐飞行法宝比御剑飞行慢些,但两人还是在天黑前回到了陆家村。   此时的陆家村又变了模样,病气的根源已经除去,再加上聚灵阵法,这里似乎又成了那个静谧而平静的小山村。   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又悄无声息地回来,舒墨见他晕晕沉沉的模样,索性一把横抱起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回到了他们之前借住的房间。   他们离开后,护食这几日就跟着陆十三。或许是那日目睹了陆拾遗和舒墨御剑离开,陆十三心里早已笃定护食不是一只普通的鸡。照着陆拾遗离去时交代的几句,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对方还不够,要每晚抱着才能安然入睡。   作为一只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神鸟后裔,护食自然是不愿的,只是敌人太过强大,用陆拾遗留下的桃肉勾引它,它最终还是没有撑住,屈服了。   此刻它察觉到饲主回来哪里还坐得住,一把将陆十三塞进它翅膀里的桃肉扔下,迈着短腿就要往桌下跳。陆十三被它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它抱了起来,护食不满地啾了一声,伸着藏在绒毛下,几乎要看不见的脖子拼命往外伸。   “怎么了?”和护食相处了一段时日,他已经知道对方能听懂人言,如今见它如此急迫的模样,陆十三连忙开口问道。   “啾!”你这个蠢货,护食狠狠啄了几下他的脑袋。   陆十三此刻也顾不上疼了,护食啄的那几下似乎终于让他开了窍,兴奋道:“是不是仙人回来了!”说完也不等护食反应,抱着它就往陆拾遗的房间跑去。   陆拾遗闭着双眼,神识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叮叮当当的铃声传入耳中,等他回过神来时,人已站在了识海之中。   昨日之前,除了饕餮的光芒,他的识海只有一片昏暗,而现在却亮得恍如白昼,龙鳞甲则不知隐在了何处,彻底失去了踪迹。   饕餮仍悬停在识海之上,只是光芒已经被挂在天际的一轮红日彻底替代。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高峰之上,登高眺望,满眼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拾遗!”陆拾遗一怔,这声呼唤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熟悉了。只是没多久,这声呼唤又被叮叮当当的铃声掩盖了过去。不待他细听,挂在天际的红日突然爆发出耀目的光芒,陆拾遗见状忍不住眯起双眼,用手挡住耀眼的光芒。   红日在天际不断缩小,在到达一个极限后“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带着尾巴的流光不断坠落。陆拾遗仰头,流光在半空中再次炸裂,化为细小的雨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将陆拾遗抱进怀中,舒墨识海中的寒璃剑因担忧而躁动不安,眉间的红痕更是若隐若现,片刻后才归于平静。   陆十三抱着护食刚跑出房门,天就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还没等他明白发生了什么,夹杂着灵气的雨滴便争先恐后地砸落下来。他就这样站在雨中再也迈不开步子,发现异常的不止他一人,村民们陆续从房中跑了出来,接受着雨水的洗礼。   这一天,祈安包括洛都和陆家村在内的大半个国境突然下起了一场奇怪的雨。   天空像洗过一样澄澈,明明临近黄昏却突然亮如白昼,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隐隐带着草木的芬芳和无限生机。   护食火红的绒毛被压扁贴在圆滚滚的身体上,它伸开短小的翅膀,整个身体沐浴在雨中。   “这雨好神奇。”陆十三眯着眼喃喃道:“感觉好舒服。”   护食哼唧了一身,心里实在瞧不上对方没有见识的模样,想让对方长点见识,开口解释却只能发出啾啾啾的声音。陆十三睁开眼睛,见护食正努力瞪大自己的绿豆眼,还以为它在催促自己,连忙抱着它小跑起来。   只是不等他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推了开来,舒墨低头看了眼局促不安的一人一鸟,冷淡道:“再去淋一会儿。”说完也不等他们反应就合上了房门,回到房中。   “感觉如何?”陆拾遗已经清醒过来,见他语带担忧连忙回道:“我已经没有大碍了。”   陆拾遗的手里正握着安魂铃,对眼前的状况一知半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那潜在宫中的魔修到底是谁?”舒墨见他好奇,矮身坐在了他的身侧,开口解释道:“她被魔修称为红颜尊者,在三界之战时便已失踪,算来已有千年。”   “魔尊元隐自爆而亡后,极北之地的十二城池便分为了两派。”舒墨缓缓道:“一派以曾在元隐手下的魔修荧惑尊者为首,另一派的领头人则十分神秘,鲜少露面,被手下魔修称为芠月尊者。”   “红颜尊者与荧惑尊者同出一脉,只是红颜尊者在千年前的三界大战时便已下落不明,没想到竟是藏在了凡人界。”   “她似乎很恨剑宗弟子。”陆拾遗想到对方咬牙切齿的模样开口道。   舒墨点头:“红颜尊者擅使魅惑手段,对自己的容貌最为看重。当年剑宗老祖一剑毁去她的肉身,让她只能依附在四灵根的躯壳里,她恨剑宗弟子并不稀奇。”   陆拾遗了然,晃了晃手上的安魂铃:“这就是我们察觉不到红颜尊者身上魔气的原因吧。”这安魂铃是个宝物,只是看红颜尊者的模样似乎也并不能驾驭。   “红颜尊者搜刮来的凡人生气被存在安魂铃中,一段时日后便能转化为灵气。”舒墨也是得到了安魂铃后才想清楚这前因后果:“红颜尊者不能驾驭安魂铃,所以只能依靠它泄露出的些微灵气修炼,安魂铃出现在凡人界而又没有被修仙界发现,应当是有前辈高人在祈安后宫中布下了阵法。”   “你看到安魂铃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也是舒墨唯一想不通透的地方,连红颜尊者都束手无策的安魂铃为何在陆拾遗手中突然“活”了过来。   之前不告诉对方是怕他担心,而且自己也没什么大碍,可经此一役,陆拾遗不敢再隐瞒自己识海中的异象,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平日里在识海中也看不到,只是偶尔会跑出来,应当是一种植物,叶片长得像极了龙鳞。”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拿出挂在脖子上的龙鳞和龙珠:“叶片和这龙鳞长得十分相像。”   “不是相像。”舒墨接过他递来的龙鳞道:“它们就是同一样东西,龙鳞甲只生于神界,是搜魂敛魄的伴生植。只要有搜魂敛魄的地方必定会有龙鳞甲树,反之则不然。”   “龙鳞甲树不知为何植根于你的神识,还将安魂铃拖入识海,并自作主张将铃内灵气释放。”舒墨平滑的眉间出现一道褶痕:“若不是你心智坚毅,没有被灵气迷惑,之后又将安魂铃内的灵气重新归还给那些被吸取了生气的凡人,只怕识海早就被毁了。”   陆拾遗闻言也是心有余悸,默默将手上的安魂铃放了下来,离它远了一点。   “放心。”舒墨继续道:“安魂铃中由生气转化而来的灵气已经借由刚才的那场雨归还给了祈安的百姓,如今它也只是个寻常法宝而已。”   “只是植根于你识海中的龙鳞甲树任性妄为,太过危险。”舒墨担忧的是另一件事情:“需尽快去极北之地一趟,寻找拔除龙鳞甲树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在十二点前发的,没有赶上(?Д?)ノ   在这里要感谢各位小可爱,谢谢你们的每一次留言和灌溉…   接下来我会努力更新哒(●°u°●)? 」   留言都会尽量回复,但不敢保证条条都回,但我都有看哒!   因为三次元工作,所以更新时间常常会比较迷,半夜啦凌晨啦啥的…希望小可爱们不要介意   最后,爱你们╭(╯ε╰)╮ 第56章   这场雨下了一个日夜,惠及的祈安百姓不计其数。   “逝者已矣, 只望他们尽早从瘟疫的阴霾中走出来。”此间事了, 也到了离别的时候,陆拾遗看着一派生机勃勃的陆家村, 眼中神色莫辨。经过十年积淀,曾经对这里的浓烈不舍早已淡去,剩下的只有心中一丝若有似无的牵挂, 如今见他们幸福安康的模样,连最后一丝牵挂也可以放下了。   陆家村消息闭塞,洛都关于仙人斥责祈安皇帝荒淫无度,斩杀妖妃,治愈瘟疫拯救苍生的传闻尚未传到这里。   村民对他们心存感激, 一听他们离开村子的这几日是为了去洛都寻找阻止瘟疫蔓延的法子后,便更加尊敬了。   那场雨后,不少感染瘟疫的村民都逐渐恢复了过来,虽还需要一些时日的修养, 但比每日提心吊胆地等待死亡已经好上了太多。   “先生,此次若不是先生,只怕整个陆家村都完了。”村长年事已高, 咬字已经有些含糊不清,但话语中的感激却是实打实的。   其实村长早些时候已经来过一趟,那时他还带来了村民们的谢礼, 只是被陆拾遗婉拒了。   “您品质高洁,没有收下谢礼, 我们却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这些文邹邹的话想来村长也是想了许久,陆拾遗推拒不得只能应道:“我听闻村里会祭祀庆祝,若真要感谢,不如叫上我们二人吧。”   村长拄着拐杖,露出喜出望外的笑意:“本就要邀请二位恩人的,你们能来是陆家村的福气。”   说是祭祀,更像是劫后余生的庆祝。   早上的祭祀仪式冗长,虽然简陋却无人敢有丝毫不敬,村长的身体已经无法长久站立,这次便交由他的长子主持。他的长子陆拾遗见过两面,是个心思机敏且有孝顺热心的人,由他接任村长再合适不过。   真正的重头戏在晚上,陆母一早便起身忙活,陆琼则跟在她身边帮忙。   “男人们要去祭祀,我们要开始准备晚上的百家宴。”陆家村不算大,村民们多少都有些亲缘关系,再加上祖辈传下来的各种习惯,但凡遇上什么大事喜事,陆家村家家户户便会聚在一起,准备这百家宴。   陆拾遗对这百家宴还有些印象,只是往常都是在过年的时候,没想到这次竟让他赶上了。   “我也来帮忙吧。”陆拾遗见她们忙碌的样子开口道,心里其实也想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自己的身份以及十三的状况尽数告知。   陆母闻言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连忙推辞道:“您是我们的大恩人,怎么能让你做这样的事情呢!”最后他还是不敌陆母的坚持,和舒墨一起与其他陆家人参加了早上的祭祀。   天还没暗,村长家门前的空地上便燃起了篝火,从村民自家拿出的桌椅已经摆起了长龙,只等着宾客落座。   陆拾遗和舒墨自然被安排到了主桌,许是怕他不习惯,坐在一起的除了村长一家外还有陆父和十三。   十三这几日与护食形影不离,心知离他们分开的日子越来越近,难免带了些闷闷不乐。护食倒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该吃吃该喝喝,一有空闲就见缝插针地朝陆拾遗讨吃食。   感激的话即使说了千万次还是不够,起先是劝吃,谁都想让他们尝一尝自己拿手的菜肴,陆拾遗和舒墨在凡人界的时日不短,虽然一直靠着灵石中灵气修炼,但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吸收了些杂质,只能一次次地道谢再用障眼法躲过他们的耳目。   “这是自家酿的米酒。”陆父将一碗米酒递给陆拾遗:“先生您尝尝。”看着碗里的米酒,他也没有再纠结生身父亲对自己的敬称。   他不是一个嗜酒的人,但到这个世界后他就再没尝过酒味,与舒墨在一起也多是喝灵茶,如今看着碗里的米酒倒是有些心动,同时思绪忍不住飘远,想着从极北之地回来后倒可以尝试着酿酒。   “这酒不能喝。”舒墨收走了他手里的碗,见他眼馋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勾起唇角道:“我身上有灵果酿造的果酒,你先用它解解馋。”说完就用果酒换走了他手上的米酒。   陆拾遗闻了闻,这酒带着一股清甜的果香味,他饮了一口,酒水像上等的绸缎滑入喉间,化为灵气充盈着他的四肢百骸。   “这酒中蕴含灵气,以你如今的修为不能多饮。”陆拾遗闻言应下,手下动作却没有停,又细细品尝了一口,让甜腻的果香萦绕在唇齿之间。   护食早就看上陆拾遗手上的果酒,不安地了扭动几下,陆十三见状连忙将它放在桌上。作为陆拾遗的带来的鸟,它也受到了村民们的礼遇,对它上桌的举动没有丝毫不满。   陆拾遗见状拿起筷子沾了几滴酒水送到它的嘴边,护食尝了一口,瞬间便爱上了那滋味,啾啾叫着只希望陆拾遗能让自己再喝一口。   将自己碗中的酒水分了些到小碗里,再推到护食面前,见它迫不及待埋在碗里的脑袋忍不住摇头,同时感叹自己的先见之明,给它取了一个如此适合的名字。   来敬酒的人越来越多,不知不觉间碗中的果酒逐渐浅了下去,等他回过神来时,最后一口也已经被自己一饮而尽了。   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暖色的篝火在眼前摇曳,陆拾遗眯着眼问身旁的舒墨:“他们怎么又点了篝火,好亮。”说完还状似抱怨地嘟囔了一句,舒墨见他难得露出孩子气的模样哭笑不得:“你醉了。”   陆拾遗似乎还不服气,皱着眉转向舒墨,板着脸严肃道:“我没有!”   护食的样子也不太好,晕乎乎地迈着小短腿在桌上来回踱步,毫无征兆地啪叽一声倒了下去。陆十三被吓了一跳,求助地望向唯一保持清醒的舒墨,舒墨揉了揉眉心,第一次露出丝无奈的神色来:“护食醉了,待会儿记得带它回去。”十三连忙点头应下。   比起喝醉就睡的护食,陆拾遗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平时极为稳重的一个人现在却变得有些闹腾,好在舒墨不觉得厌烦反倒还有些新奇。   不少男男女女已经围在篝火旁,陆拾遗似乎也来了兴趣,拉着舒墨跑了过去。只是篝火在他眼里从一个变成了无数个,一不小心就偏离了轨道。   舒墨也不开口任由他拉着自己,醉酒的人本就没有道理可言,在不慎错过了篝火后,他很快又被路过的微光吸引了注意力。扑扇着翅膀的萤火虫像极了黑夜中的流光,两人循着那道流光远离了欢腾的村民,自成一方静谧的天地。   陆拾遗的酒还没有醒,刚刚凭着一时冲动将舒墨拉了出来,如今仍旧是昏昏沉沉的模样,眯着双眸在朦胧夜色中注视着眼前人。   记忆穿过时间的牢笼,恍惚间又被带回了祈安的后宫,眼前好似又出现了蒸腾着白雾的温泉,他的脸颊被熏得通红,竟让人一时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舒墨?”陆拾遗愣愣地唤道,随即又像是记起了什么自语道:“不,你不是。”   舒墨见他因醉酒而泛红的双眼暗暗自责,没想到还是错估了他的酒量。   “不对。”陆拾遗眯着眼,突然有些粗鲁地拉住对方的领口,整张脸凑了过去。舒墨一时不察,等回过神来时,满眼就只剩下对方润泽着水光的双眸和鼻尖似有若无的酒香。   “不对。”热气打在了舒墨的脸上,在轩辕封上清心寡欲了千年之久的剑宗老祖全身像冒了火似的滚烫起来,耳边只剩下陆拾遗的声音:“你长得比那个冒充的魔修好看,我认得出来。”   舒墨的嘴唇动了动,刚想开口,陆拾遗便自觉地将脑袋埋在他胸前睡了过去。   果酒是用灵果酿成的,或许就是因为这的缘故,宿醉之后的陆拾遗没有丝毫的不适,四肢百骸反而充盈着灵气,就像修炼了整晚一般。只是他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依稀记得自己拉着舒墨离开了宴席,至于其他却再没什么印象了。   陆拾遗眼中没有困倦,见舒墨不在房中,便打了个哈欠起身洗漱,没人帮他打理长发就用发带随意将它绑在脑后,他们已经在凡人界拖延得太久,他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这个时辰陆家人还沉在香甜的美梦中,陆拾遗没有惊动他们,径直进了陆家的厨房,灶台的火已经灭了,他用随身携带的火苗重新点燃。   当年他离开时人还没有灶台高,垫着矮凳才给家人做了最后一顿,如今却再没有那样的烦恼了。   陆琼放在厨房的竹筐里还放了她昨日去采的蘑菇,也不知什么缘故,她几乎每日都会上山带一些新鲜的蘑菇回来,不过这也省了陆拾遗许多的麻烦。   没有在锅里加油,而是切了一小块肥肉,用筷子顶着在锅底抹了一圈,随后再放入切好的姜蒜和干辣椒爆香。   护食昨晚也醉得七晕八素,但靠着敏锐的嗅觉,闻到厨房传来的香味后就离开醒了过来,还不忘把陆十三也啄醒了,陆十三捂着被啄红的脸颊无奈,简单洗漱后抱着它去了厨房。   “先生,您饿了吗?”陆十三被他下厨的模样吓了一跳。   “我今日就要走了。”陆拾遗笑着摇头:“正好下厨,也算是感谢你们这些时日来的招待。”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撩完就睡好刺激。   今晚突然想到的,关于称呼的问题。   十三(哭唧唧):二嫂让我去淋雨,好凶/(ㄒoㄒ)/~~ 第57章   第二个找来的是陆琼,她一洗漱好便急匆匆赶来, 生怕不能怠慢了住在家中的两位恩人。   陆十三坐在长凳上, 双脚离地,一晃一晃地前后摇摆, 正美滋滋地啃着手上夹着馅料的玉米饼。陆琼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被陆拾遗招呼着坐下, 接过对方笑眯眯递来的早餐。   她昨日上山采来的新鲜蘑菇被切成了碎丁,和自家腌制的咸菜炒熟,肥肉磨出的猪油稍一点缀便成了绝佳的美味。   豆大的泪珠突然从眼中滚落,玉米饼入口的一瞬她就尝了出来,陆十三被她眼泪汪汪的模样吓了一跳, 正不知所措就见陆琼猛得抬头,双眼直直地望着陆拾遗,嘴张了张却始终没有喊出那个名字。   “姐姐。”陆拾遗突然笑了一声,神色复杂地与陆琼对视。   “十一?”她极小声地确认了一遍, 陆拾遗点头,神色柔软了下来,回道:“我回来了, 姐姐。”陆琼抹去怎么也停不下来的眼泪,如果不是玉米饼的滋味太过熟悉,只怕她也难以将眼前人与自小被仙人带走的二弟联系起来。   陆家人陆续醒了过来, 一进厨房就瞧见陆琼坐在长凳上默默垂泪,吐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陆母眼神狐疑地在二人脸上打了个转, 扯了扯自家含着玉米饼,满眼不知所措的幺子,小声道:“你姐姐,这……这是怎么了?”陆十三被陆拾遗的一句姐姐冲击得神游天外,还没回过神来。   陆拾遗见状叹了口气,整了整衣衫站在陆父陆母面前,郑重地弯腰行了一个大礼,陆父陆母连忙侧身避开,两人正不解,面面相觑之时,就听陆拾遗不疾不徐道:“来了这么久,还未通报过自己的姓名。”陆拾遗是特意避开,而陆家人则是压根没敢开口问过。   “我叫陆十一,因生辰在十一月十一,所以父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他还没说完,陆母就倒抽了口气,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几步,陆父的脸上则是空茫一片。   “你是十一?”陆拾遗点头,再次确认道:“我是十一。”   “师叔。”屋外,云照将手中的书信交给舒墨,恭敬道:“掌门知晓凡人界有魔修的事后便立即派我前来,并加派了弟子守在沉星海。”   舒墨展开书信,阅后将之焚尽,剑一真人办事他向来放心,如今派云照前来大概也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安危。   云照见舒墨孤身一人站在农家院落中好奇道:“拾遗师叔呢?”   “他有事。”云照闻言乖乖闭嘴,异常乖巧地守在门外。   而此时,陆拾遗见眼前众人不敢上前的样子,无奈地在心里摇头,十年的隔阂不可能如此轻易消除,更何况在他们眼里,自己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诧异也好,惊喜也罢,等他们的情绪平静下来,剩下的便只有拘谨和不安了。   “爹娘。”陆拾遗叫得顺口,可陆父陆母却不敢应了,他们想念的是还没有被带离自己身边的陆十一,而不是眼前已经脱胎换骨的陆拾遗,好在他早有准备,也没有失望:“我有些话相与你们说。”   现在的陆拾遗就像一个外来者,只能先收起心里的感慨,直白地道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房中只剩下三人,陆十三被还在掉眼泪的姐姐拉了出来,他用脚尖碾着地上的石子,还不知房中的谈话会改变自己的一生。   陆家人知道陆拾遗当年是被仙人带走的,如今见云照突然出现也没有惊讶,而舒墨身上本就带着疏离的寒意,他们一直就不敢亲近,如今知道他是仙人后更是连看的勇气也没有了。   房中的交谈并没有持续太久,陆母双眼通红地推开门,朝陆十三招了招手道:“十三,你进来。”陆十三懵懂地走进房中,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陆拾遗蹲下与他平视,缓缓道:“十三,有件事要告诉你……”   直到现在陆十三才明白过来,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十三,这可是天大的福气。”陆母出声道,仿佛刚刚哭红双眼的并不是她。送陆拾遗离开时她后悔过,但如今再见,却只能觉得自己当年做了一个正确无比的决定。   看着被陆母迫不及待推到自己身边的陆十三,陆拾遗并没有阻止,因为他也知道这样的决定才是正确的。与他当年离开时一样地匆忙,这次甚至来不及收拾行李,陆拾遗看着依依不舍的一家人,最终还是决定给他们一些时间。   “抱歉,还要再在这里停留片刻。”舒墨闻言与他对视:“你我之间无需抱歉。”陆拾遗轻笑了一声,只觉得心中有块地方变得柔软无比。   背着竹篓的陆十三跟在陆父陆母的身后,陆父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在知道陆拾遗的身份后就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如今见他们快离开了才讷讷地开口:“照顾好十三。”   “我会的。”陆拾遗笑着答应下来,正准备转身离开,耳边再次传来陆父的声音:“你也……照顾好自己。”这一别,他们大概今生都不会再有相见之日了。   因为带着陆十三的缘故,回程的路上他们并没有御剑飞行。   云照从怀中掏出玉舟,见陆家人早已知晓了他们的身份便也不再施展障眼法,只有手心大小的玉舟在他的操纵下逐渐变大,悬停在陆家的院子上空。   等众人都上了玉舟准备离开时,一队士兵进了陆家村,为首的正是肃王世子宣怀。   宋允棠与祈安皇帝的博弈正在关键时刻,在听闻陆家村有仙人的消息后便先让宣怀日夜兼程地从洛都赶来,没想到还是错过了。   陆拾遗皱眉,担心牵连陆家,舒墨却是掐指一算,安抚道:“他们是来了却因果的。”陆拾遗一怔,很快明白了过来,对方是来报恩的。   只是恩人已经离去,这份恩情到最后也只能落在陆家人身上了。   护食与陆拾遗呆了几日,也呆出了些感情,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便从竹篓里露出半个身子趴在他的肩上,安慰似的轻轻啄了两下他的脖子。   陆拾遗的壳子里装的是成年人,可陆十三却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孩子。   云照要操纵玉舟,舒墨便将房间留给了他们兄弟二人,自己背手站在甲板上,直直望着风平浪静的沉星海。   “十三,我待会儿说的话或许有些凉薄。”陆拾遗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但你却一定要记在心里。”   陆十三懵懂地抬头,他明白眼前的哥哥已经成了自己今后唯一的依靠。   “你身负灵根,注定与凡人不同。我当年离开是迫不得己,所以也曾想过让你自己来选,可有些事情是由不得自己选的。”陆拾遗注视着他的双眼,认真道:“凡人只有须臾寿命,百年之后便会离世,而修士追求的是长生之道,凡人一生在修士眼中不过弹指一瞬,注定只能成为过客。”   “今日你或许会不舍,但真当走上了长生大道,日后便会发现他们只是过客而已。”   “这样,你明白吗?”陆十三眼中噙着泪,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我也不想爹娘他们死在我眼前。”陆拾遗将他拥入怀中,心中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个孩子,也是为难他了。   陆拾遗不知道他是年纪小忘性大,还是将所有情绪压在了心底,总之几日后他又变回了那个纯良懵懂的陆十三。   本以为凡人界去去便回,没想到竟耽误了不少的时日,等他们回来时一宴居的客人早已望眼欲穿,可惜他在剑宗也停留不了多久,只能让他们继续等待了。   在安顿好陆十三之后便要再次启程,将对方独自留在剑宗陆拾遗心中满是愧疚,可此次他们去的是极北之地,实在不能带上他。   倒是陆十三很是乖巧,让陆拾遗尽管放心离开。   “这段时日便让十三跟着刚入门的弟子修炼,待过一段时日再看他想修习何种功法。”还是丁喻察觉到了他的为难主动道。   “那便要多谢丁师兄了。”丁喻闻言连忙摆手:“该是我谢你才是,十三是单灵根的天才,前途不可限量,若是能拜入剑宗,于剑宗而言也是一件幸事。”   将陆十三留在淋畅园,又让护食留下陪他,陆拾遗和舒墨便马不停蹄地前往极北之地。   极北之地乃魔修聚集之地,环境恶劣,终年都有无尽的风沙。这风沙于魔修而言既是祸也是福,每当风沙过时,附近的城池便要封城,若此时不幸正在城外便只能化为砂砾,被风沙一起卷走。可每当风沙结束时,就能在沙尘中寻到极为稀有的天材地宝,这也是洇水之地宁可冒着与整个修仙界为敌的风险也要与魔修暗通款曲的缘由。   “你的气息无法掩藏,本想走其他的路,如今有了安魂铃便不用改道了。”舒墨在安魂铃上贴上符箓,让陆拾遗贴身带着:“极北之地广袤无垠,我们二人又不能御剑而行,需要数月才能到达巫族的领地。”   舒墨见他点头继续嘱咐道:“在极北之地切记不可使用灵气。”陆拾遗再次点头,将对方说的都记在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新地图……   魔修中也有厨修,他们做的大概就是黑暗料理吧。 第58章   隅谷城是他们跨过浮屠山后到达的第一座魔修城池。   陆拾遗和舒墨戴着兜帽,全身都裹在黑袍之中, 脸上则蒙了同色的纱巾, 远远看去就像两团移动的黑云。   天际堆积的乌云像滚滚的波涛,翻涌着前行。   陆拾遗抹了一把脸, 脸上堆积的黄沙随着他的动作抖落。这是他们进入极北之地的第十日,他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隅谷城吐出一口浊气,终于能好好地休息一晚了。   “起风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原本还算秩序井然的进城队伍突然乱了起来,陆拾遗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踉跄地就要往前倒去,还好身旁的舒墨扶了他一把。   两人对视一眼,随着人潮被挤进了隅谷城中。   “关城门!”沉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等他回过神来时,城门已经在他身后轰然关上。   “城外还有人。”陆拾遗回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地开口道。跟在他身后进城的小个子魔修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嘲讽道:“你还真是心善。”陆拾遗自知失言, 故作镇定地学着旁人的模样拍了拍身上的黄沙,只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人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想多管闲事, 见状也就顾自离去了。   “走吧。”舒墨解下蒙面的面纱,两人穿着黑袍戴着兜帽,与魔修并无区别。   隅谷城是极北之地十二城池之一, 城主孰湖尊者曾是魔尊元隐的心腹,如今则投靠在荧惑尊者麾下。孰湖神出鬼没, 极少出现在人前,寻常魔修连他是男是女,是何种样貌都不知道。   “我们在隅谷城留一晚,明日就启程。”舒墨走在陆拾遗身侧沉声道,陆拾遗点头。自来到这隅谷城内他便觉得全身不自在,四周随处可见的魔气更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若非有安魂铃镇着,只怕他早就被魔气侵入。   城中到处都是和他们一样打扮的魔修,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沉闷地透着一股绝望。原本就昏暗的天似乎又暗了一些,魔修们却已习以为常。陆拾遗仰头便见狂风卷起沙尘疯狂地朝城中开启的阵法撞去。   黄色的砂砾与黑色的雾气撞击,激起的微光撞在一起,交织成了奇异的画面。   他正想收回视线,便见撞击处似乎有什么掉落了下来,他刚退后一步,一副白森森的骸骨便落在了他的脚边,又在瞬间化为齑粉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在他反应还算镇定,并没有吸引什么异样的目光,舒墨上前拉住他的手,三两下拐进了昏暗的小巷,转身进了一家客栈。   等坐在简陋的房间里,陆拾遗才回过神来:“这里竟还有客栈。”舒墨将打湿的帕子递给他,陆拾遗接过,虽然一进客栈就用了清洁的术法,但还是觉得全身不舒服。   “极北之地不仅有魔修。”舒墨说道:“这里也有凡人,只是数目极少,且是作为奴隶存在。”   “这些凡人,有些是追随魔修而来,有些则是魔修的后代,数千年来繁衍生息直到今日。”陆拾遗闻言点头,总而言之,这些凡人的境遇并不怎么好。   虽然终于睡上了床,但这一觉陆拾遗睡得并不安稳,一整晚耳边都是呼啸不停的风声,半睡半醒间被惊醒了几次,早上醒来时还有些迷糊。   “等到了巫族的领地就好了。”舒墨只能出言安慰道。   陆拾遗点头,等他穿戴齐整,又吃了点东西后才恢复了些精神。   舒墨身上有巫族给的魔石,足够支付两人留宿一晚的费用。陆拾遗戴着兜帽跟在舒墨身后,正在发呆之际被进店的魔修撞了一下,整个人扑到了舒墨的背上。   舒墨扶住他,皱眉看向那人,却见对方浑不在意,甚至略带挑衅地回视了他们一眼。在场的其他魔修则像没看见似的,就连掌柜也只管拨弄着手上的算盘,丝毫没有劝架的打算。   陆拾遗对他摇了摇头,他们现在可没有时间与他计较。舒墨垂眸,掩去眼底的思绪,声音平静道:“走吧。”   那撞了陆拾遗的魔修却没有离开,而是望着舒墨的背影摸了摸下巴,眼里满是算计。   “封城?”陆拾遗皱眉道:“为何突然封城。”   守门的魔修闻言轻哼了一声:“尊者下令封城,哪里这么多为什么。”若说修仙界以强者为尊,那极北之地更是,守卫的修为不算高,但他所代表的城主孰湖尊者却无人敢得罪,急着出城的魔修们闻言也只能压下满腹的不满转身离去。   “风暴刚过正是寻宝的好时机,也不知道尊者怎会突然封城。”明着不说,但暗地里还是有魔修不满。极北之地资源匮乏,风暴既是灾难亦是机遇,可如今他们只能被困在城中眼红遍地的天材地宝,有怨言也是自然。   可这些话他们也只敢在私下议论,当着守卫的面就安静得和鹌鹑似的。   城中怨气越来越重,孰湖尊者处也终于有了消息。   陆拾遗和舒墨混在一群魔修中,原本怨声载道的魔修看到榜文的一瞬都将怒火压了下来,剩下的只有狂喜,谁也没想到一场寻常的风暴竟将埋在风沙下的鬼城吹了出来。   “这鬼城又是什么?”陆拾遗压低声音问道,舒墨看了眼榜文回道:“魔修是因千年前的三界之战被赶到极北之地的,但在此之前这里便有修士在此苦修,可惜最后还是因为坏境恶劣而弃城离开。”见众人都专心致志地看着榜文,他继续道:“被遗弃的城池被淹没雨西在风沙之下逐渐成了鬼城,但其中珍宝无数,看来我们这次来的不是时候。”   魔修之间可不懂谦让,孰湖尊者封城的目的十分明显,就是不愿被其他魔修捷足先登,索性下令封城,再让自己的人手将鬼城团团围住。   “孰湖再一手遮天也不可能独吞鬼城,这榜文说是招贤纳士,只怕都是为了探路找的替死鬼。”这道理舒墨懂,不少魔修也懂,只是珍宝动人心,只要活着回来便能获得珍贵的资源精进修为,也难怪许多魔修明知自己只是探路的棋子还是迫不及待地报名。   “我们此时离开太过醒目,等过几日他们启程去鬼城再上路。”陆拾遗自然没有意见,他本来只要耐心等上几日便可,可没想到还是遇上了变故。   楚殊墨是灵源大陆的第一人,可舒墨只是楚殊墨一缕神识的化身,总有力有未逮的时候。   但阴沟里翻船决不在他的设想之内。   “啧,醒了?”陆拾遗眨了眨眼睛,依稀对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魔修有些印象,可对方这句话明显不是对他说的。那人没有理会陆拾遗,径自蹲在舒墨面前,一把将他的兜帽掀开,摸着下巴啧啧道:“这张脸应该值不少资源。”   “资源倒还是其次,若是能因此得到尊者的赏识才不枉我们费这么大功夫。”另一个魔修走上前来,脸上挂着的笑容令人作呕:“这醉萤可真是个宝贝。”他露出抹洋洋得意的笑容来:“就算楚殊墨那老不死的亲自来,也保管能让他晕过去。”舒墨活了近两千岁,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阵仗,一时竟无言以对。   陆拾遗吃了一惊,电光火石间他想了许多,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是这样的心思。   魔修见他们一动不动,木木看着自己的的样子,还不知道两人早已神游天外,只以为他们是怕了,狞笑道:“乖些才好,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陆拾遗的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开,双眼无声地问舒墨:“怎么办?”   因为安魂铃的缘故,陆拾遗身上的魔气淡得可以忽略不计,而舒墨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身上虽也沾染了魔气,但却十分微弱。   这样的两人在魔修的眼里就像待宰的肥羊,自然是任由他们处置。   “动手。”几乎就在瞬间,舒墨身上的灵气外泄,一出手就斩杀了扯下自己兜帽的魔修。陆拾遗的动作也极快,没有使用丝毫的灵气,饕餮在他掌心划出一个弧度,他先发制人,将其中一名魔修踹翻在地,冰冷的器身紧紧贴着对方的肌肤:“别出声。”   那魔修没想到自己踢到了铁板,随即意识到不对,对方的修为明明远低于自己,怎么可能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拿下。   “你们是修……嘶!”他话还没有说完,陆拾遗便将手上的饕餮压低了一些,见划出了一道血痕后才沉声:“说了让你别出声。”识时务大概是这魔修仅剩的优点了,闻言果然不敢再出声。   “让法宝停下。”魔修乖乖听话,催动法宝上的阵法,让在沙海间急速前进的飞行法宝停了下来。   舒墨正要推开房门,就听耳边轰隆一声,梭形的法宝突然开始剧烈颠簸。陆拾遗一个琅跄,险些拿不稳手上的饕餮,失手又在魔修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舒墨见状也小心了些,推开一条门缝向外望去,片刻后转身对魔修道:“你将法宝停在了何处?”   “我……”魔修神色微闪,看准时机突然发难,可惜手刚伸入怀中,就见还在门旁的舒墨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把寒冰制成的锥刺刺入他的识海之中,他瞪大眼睛,只留下了满目的难以置信。   “他将法宝停在了鬼城之外。”舒墨重新将兜帽戴好,矮身蹲在魔修身侧,抹去他与法宝的认主契约,又简单地布了一个阵法,让这飞行法宝彻底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陆拾遗不解,跟着舒墨推门而出,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黑云沉沉地压了下来,满眼都是被狂风吹得漫天飞舞的黄沙,还有隐匿在沙海之间若隐若现的黑色飞行法宝。   飞行法宝密密麻麻地排列天地之间,渺小地犹如沧海一粟。   而在这一切的尽头,是一座掩在风沙后的城池,它孤独地伫立在众人面前,犹如绝世独立的高人睥睨着世间的一切。   “看来我们是走不掉了。”舒墨看着尽头的鬼城面不改色道。   作者有话要说:   (づ ̄3 ̄)づ╭?~ 第59章   黑云压城,云中突然降下一道惊雷, 紫色的闪电将天地劈成两半, 整个极北之地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天道之力而震动,唯有伫立在众人眼前的鬼城巍然不动。   “小心。”舒墨握住陆拾遗的手轻声道:“若是我们二人分散, 遇到危险也无需顾忌,自保要紧。”说完似乎还是不放心,补充道:“查探到灵气后, 我会立刻来找你。”   陆拾遗点头,将他的嘱咐记在心里,开口道:“你也小心。”   他们的飞行法宝恰好是第一批进入鬼城的,比起他们的无可奈何,其他飞行法宝上的魔修便显得热情多了。   不断有法宝越过他们消失在鬼城外围的风沙之中。舒墨催动着法宝, 梭子状的飞行法宝犹如风中飘絮,摇曳着潜入风沙中。   铺天盖地的沙尘几乎要将他们淹没,陆拾遗眯着眼试图看清眼前的景象,可惜眼底只有黑茫茫的一片。   突然, 在一片黑暗中,一点光芒闪过,有飞行法宝撞上了了鬼城外围的阵法。   不断有飞行法宝在他身边碎成齑粉, 化为沙尘。好在舒墨及时出手,飞行法宝只是颠簸了一下便冲破阵法,进入了鬼城之中。   遮天蔽日的风沙被挡在了城外,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任谁都不会想到极北之地竟会有这样的世外桃源。   扑鼻的花香让众人放松了下来, 陆拾遗的心也松懈了一些,或许这里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糟。   “小心。”舒墨却忍不住皱眉,陆拾遗闻言刚想开口,便见一阵微风吹来,五颜六色的花瓣被风卷到了半空中,打着旋在他周围环绕。   他这才察觉到了异样,急切地回头寻找舒墨,却发现身边早已没了对方的踪迹。此时微风也停了下来,陆拾遗望着眼前一望无垠的花海,思量片刻后迈出了第一步。   他将饕餮挂在腰侧,手里捏着几张符箓,一边前进一边查看四周。   一路走来,半个时辰后他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这是被遗忘的鬼城,见不到人影并不稀奇,但前提是没有这么多魔修前仆后继地穿过阵法。   风吹过花海,在一片沙沙声中他听到了一丝格格不入的声音,陆拾遗握紧手中的符箓,全身的肌肉紧绷,戒备着突如其来的袭击。   “吼!”耳畔一阵恶风扑来,他没有丝毫犹豫便转身避开,利爪割破他的衣袖,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两道刺目的血痕。   陆拾遗也不甘示弱,早在转身的瞬间他便将手中的符箓扔出,轰的一声,扫除世间一切污秽的业火便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伤痕,暗暗松了口气,好在伤口不深他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此时他才有心情看一眼刚刚偷袭他的“东西”。   乌黑的毛发在烈焰中燃烧,隔着火幕他没有清那“东西”狰狞扭曲的的五官。   烈焰没有燃烧太久,陆拾遗见火势小了些后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这“东西”燃烧后的气味实在太呛人了。   “吼!”突然出现的“东西”已经彻底变成了火球,它突然朝陆拾遗怒吼一声,最终还是极为不甘地转身,向远处逃离。   陆拾遗见状没有犹豫便跟了上去,此次出行舒墨给了他不少符箓,这些符箓内储藏着灵气,即使周围没有灵气也能使用。   略一犹豫,他便在双腿上贴了御风符,紧跟在那“东西”的身后。电光火石间做出的决定并没有出错,陆拾遗跟在它身后追了近一刻钟的功夫后,终于走出了那片花海。   连绵不绝的断壁残垣上开满了大大小小的花骨朵,陆拾遗跨过一道坍塌的土墙,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土墙后是连片精致的木楼,最高的也不过两三层,翘起的檐角挂着铜铃,风一吹就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响动。   “吼!”又是一道吼声,几乎在听到的瞬间陆拾遗便躲在了矮墙后,随即才探出半个脑袋寻找发出吼声的那“东西”。   只是这一次除了那“东西”外,还有几个同样来寻宝的魔修。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越来越多的怪物跃出,将暴露在外的魔修团团围住。魔修虽然有诸多抱怨,但他们实力出众,越来越多的怪物只是给他们添了些小麻烦,并没有造成威胁。   陆拾遗看了一眼便知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想着继续躲在暗处,可惜怪物们实在太过敏锐,显然不想放过任何一个闯入它们地盘的陌生人。   利爪在他背后刮出一道劲风,陆拾遗因躲避袭击重心不稳地向前跃了两步,一下子便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魔修们可不会管他死活,甚至只是余光一扫,发现对方修为低微没有丝毫利用价值后便不再理会。陆拾遗咬牙,再次朝身后的怪物抛出一张符箓。   “让开。”焦糊的恶臭味终于引起了魔修们的注意,只见外围的两个魔修侧开身子让出一条路来,一直被他们簇拥围在中间的魔修走了出来。   “你手上的是什么?”陆拾遗的手藏在袖中捏紧剑符,心想对方一有异动,自己就把剑符甩到他的脸上。   “这是从加兰集得来的符箓。”陆拾遗低下头,颤声道,对方似乎十分满意他的惧怕,上前一步拉下了自己的兜帽。   对方身材颀长,比陆拾遗还要高半个头,举手投足间的威压几乎要压得他喘过气来,可就是这样一个强者却长了一张娃娃脸。   一双杏眼格外有神,长长的睫毛卷翘浓密,陆拾遗甚至能看清它投下的阴影。嫩粉的唇色,颊边两个小小的梨涡,若不是他的话语太过倨傲,只怕陆拾遗会以为对方是哪家受尽宠爱的小少爷。   “你身上还有吗?”那人伸出手,对他冷声道:“交出来。”   陆拾遗低着头,不敢让对方看清自己脸上的神色,露出仓皇犹豫的声音来:“这是我拿来保命的。”对方似乎丝毫没有身在险境的自觉,闻言蹙起双眉,不满道:“交出来!”   陆拾遗装作受了惊吓的模样,刚想拿出一张符箓交出去,一柄利刃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别杀我。”陆拾遗用哭腔道,一边说一边哆哆嗦嗦地用右手掏出藏在怀中的符箓,而紧捏着剑符的左手则时刻准备着。   “啧。”那领头的魔修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随意道:“别杀他。”藏在兜帽下的陆拾遗吐出一口浊气,将右手上的符箓交给了眼前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可没有与这些魔修同归于尽的风骨。   修长的手指把玩了片刻符箓,直到保护他的其中一名魔修在他耳畔耳语几句才慵懒地摆摆手。符箓随着他随意的举动被甩了出去,在碰触到最后一只怪物的瞬间燃烧了起来,烈焰映红了他的半边脸,就连眼瞳都像是被染成了血红色。   陆拾遗在兜帽下微微抬起双眸,看那魔修刚刚耳语时的口型分明是城主二字。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自己这运气到底算好算坏?   孰湖尊者被簇拥着离开,片刻后似乎回想起了什么,转头对陆拾遗道:“你的符箓很有意思,正巧我心情不错,带你一程。”对方的话语明明带着笑,可陆拾遗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此时拒绝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他只能讷讷地跟在对方身后小声道:“多谢前辈。”   有了强者开路,他的处境也没有好上多少,孰湖尊者的那句带你一程,真是的只是带一程而已,他们根本没想管陆拾遗的死活。   若不是离开剑宗前被塞了满身的符箓,只怕他早就暴尸在这鬼城了。陆拾遗缀在队伍的末尾,一路都在思考该如何趁对方不注意时离开。   他还在思量,走在前面的魔修们便发现了异状,纷纷亮出法宝。陆拾遗见状,神经也立刻紧绷起来,他可不指望这些魔修会良心发现救他一命。   一个朦胧的黑影从眼前飘过,陆拾遗退后一步,正准备出手,远在十米开外的孰湖尊者已经瞬移到了他的面前,毫不客气地一拉一扯将他甩在了地上。   “抓住他。”孰湖尊者挑眉,眼里满是势在必得,陆拾遗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默默退到了一边。   黑影每一次移动都只会留下一个模糊的虚影,只是它的对手是训练有素的魔修们,每一次都能精准地堵住它的退路。黑影接连试了几次,始终无法逃离魔修的包围圈,最后只能停在原处,愤怒地朝对方嚎叫。   陆拾遗这时才看清那黑影真正的模样。   那是一只足有半人高的豹子,身上布满了金色的花纹,陆拾遗眯着眼看了花纹一会儿便觉得头昏眼花,慌忙移开视线。   孰湖尊者也发现了异样,对身后的魔修道:“别看花纹。”说完,便祭出了法宝,显然想亲自动手。   他手上的黑雾幻化成长鞭,一下便甩在了黑豹身上,黑豹吃痛,愤怒的金瞳停在了孰湖尊者的脸上。   孰湖尊者似乎觉得有趣,一边甩动手上的鞭子一边上前。   黑豹在他靠近的一瞬就开始伏地,它在寻找一个绝佳的攻击时机,只可惜孰湖尊者的动作更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要秃了(??_?`) 第60章   孰湖尊者再次甩出长鞭,黑色的长鞭灵活地绕在了黑豹的脖子上。那黑豹也不是会乖乖挨打的主, 见状灵巧地扭头, 一口咬住长鞭的中断,黑雾组成的长鞭在它的利齿下四分五裂。   被咬碎的黑雾并没有就此散去, 而是化为雾气将它紧紧包裹,被困在黑雾中的黑豹发出狠戾地嘶吼声,双目猩红地看着眼前游刃有余的孰湖尊者。   孰湖尊者站在近处, 欣赏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幅绝美的画卷。随着时间的推移,黑豹嘶吼的声音逐渐衰弱,最后只剩细微的呜咽声。   黑豹挺直的身躯轰然倒下,孰湖尊者收回黑雾,垂眸看着黑豹奄奄一息的模样, 刚想露出丝得意的笑容,对方就在自己眼前“砰”的一声变成了一张剪成豹子形状的黑色符纸。   孰湖尊者的表情一僵,他这是被鬼城的主人给戏耍了!他双瞳赤红地看了眼脚底的黑色符纸,用极尽温柔的声音缓缓道:“我定要踏平这鬼城。”   在极北之地能成为尊者的又怎么可能是好脾气的, 陆拾遗越是跟在他们身后越是心惊,孰湖尊者出手狠戾,寻常修士将怪物击退也就罢了, 他却次次都要折磨一番才肯给个痛快。   鬼城内有鸟语花香,也有日夜变化,他们赶了一日的路, 等天色逐渐黯淡才停下歇息。   陆拾遗是孰湖尊者一时兴起留下的,可并不怎么管他, 他也乐得自在,离他们远远的。   陆拾遗见他们一行人闭目养神便在不远处燃起了火堆,做戏做全套,他身上的魔气似有若无,怎么看修为都还没有到辟谷期。所以在隅谷城时便储存了不少的魔修食物。   这些陆拾遗自然是不能用的,好在他离孰湖尊者一行人还有些距离,倒不怕对方会发现。   他手上的食材和厨具有限,只能做最简单的烤肉。将大块的肉块插在洗净的树枝上架在火堆旁,肥瘦二八分的肉块在火焰的炙烤下油光发亮,再撒上调配好的香料,不一会儿肉香便顺着微风飘到了魔修们半江瑟驻扎休息的地方。   陆拾遗将自己能吃的都先挑了出来装在干净的碗里,剩下的则继续炙烤。烤熟的肉油汪汪的,却不会过分油腻,他夹了几块塞进嘴里,带着鲜香的肉汁溢出,他眯起眼享受着这难得的美味,在极北之地沉郁了几日的心情在顷刻之间似乎变好了。   而另一边魔修们的心情就不太好了,他们的修为本早已不用进食,但飘散的肉香无孔不入,一直冲击着他们的味蕾,便连孰湖尊者都忍不住往他的方向看了两眼。   “去看看。”孰湖尊者忍了一会儿,但肉香味还是断断续续地飘散过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对身旁的魔修吩咐道。   “你这做的是什么。”那名魔修连忙起身走到陆拾遗身旁,闻着香味忍不住咽了两口口水:“真香。”陆拾遗连忙起身,适时地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小声道:“我修为低微,还未辟谷,所以就做了些吃食充饥。”   那魔修点头后却没有走,陆拾遗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这是对方拉不下脸来,要让他自己开口:“若是前辈不嫌弃,也请品尝一二。”   那魔修闻言,这才矜傲地点了点头:“拿来吧。”在心中赞了一句他的上道。   陆拾遗的手艺可是连舒墨都点头称赞的,拿下孰湖尊者自然不在话下,他甚至纡尊降贵地起身与他说了几句:“你的手艺不错,等出了这鬼城便到城主府中当个掌勺,放心,我不会亏待你。”陆拾遗感恩戴德地应下,心里却忍不住想自己何时才能与舒墨会合。   小露了一手厨艺后,孰湖尊者对他的看重也提升了一个档次,起码现在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鬼城了。   陆拾遗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身后赶路,一边换着花样给对方做菜,一边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被发现了身份,等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孰湖尊者此行的目的地时,他早已心力交瘁。   孰湖尊者的心腹与他耳语了几句,陆拾遗站得远,听得也不真切,竖着耳朵也只依稀听到了一个无字。   鬼城之内鸟语花香,昼夜交叠更替,与终年只见风沙的隅谷城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一片乐土。   孰湖尊者摘下兜帽,眼里闪过一丝狂热,确认道:“你确定就是这里?”一旁的魔修拱手,上前道:“这鬼城的阵眼就在此处。”   极北之地的魔修们生于风沙长于风沙,他们中的大多数虽没有到过修仙界,却也听过不少关于修仙界的传闻。   极北之地与修仙界之间的仇怨,除了千年前那场不死不休的争斗,还有很大一部分便来源于此。一个坐拥天材地宝,灵气充沛修行一日千里,一个只能在蛮荒之地啃风沙,也难怪到了今日,两界仍旧是这般不死不休的局面。   “布阵!”孰湖尊者高声道,随着他一声令下,跟在他身后的魔修们纷纷行动。散发着浓郁魔气的魔石被镶嵌在阵眼周围,阻断了鬼城中流转的灵气。   从魔石中溢出的黑雾扩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交织成繁复的阵法。陆拾遗呼吸一滞,片刻后才恢复如常。   就在此时狂风拔地而起,他被吹得连连后退。卷起的风刃刮过陆拾遗的脸颊,留下几道血痕,他的四肢被疯狂拉扯着,差点将他撕成好几块。   交织的黑色阵法再也无法阻止这冲天的金色光芒。孰湖尊者的脸沉了下来,他身上散发的魔气交缠在一起,重新组成新的牢笼将金光死死压住。   这里的异常早就惊动了鬼城内的魔修,舒墨与陆拾遗分开后神情就再没有松懈过,他这段时日在鬼城内四处寻找,只可惜仍旧一无所获。   眼看风刃卷过身体,要将自己割裂撕碎,陆拾遗也不再压抑灵气,用灵气在周身形成一道薄膜,阻断了风刃的侵扰。好在魔修们此时被金光绊住无暇他顾,否则早就发现了他的异样。   而在鬼城另一角的舒墨在陆拾遗运转灵气的一瞬便发现了他的行踪。他的目光望向远处交缠在一起的金光与黑雾,也不再隐藏,召出飞剑向阵眼所在地掠去。   陆拾遗的周身蒙着一层淡淡的灵气,犹如跌入汪洋的一片浮萍,只能随着波浪起伏飘荡。   阵眼所在处的金光越来越盛,刺得众人睁不开眼来。争斗终于有了结果,陆拾遗的身体再也无法维持平衡,与周遭的魔修们一同被漩涡状的阵眼卷了进去。   舒墨一路赶来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催动脚下的飞剑,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对方的衣袖,与他一同卷入了阵眼之中。   四肢百骸的灵气在一瞬间暴涨,悬停在识海中的饕餮躁动不安。陆拾遗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骼都被碾碎了一般的疼痛,不知过了多久疼痛逐渐散去,意识回笼,他这才在迷迷糊糊间睁开了双眼。   “拾遗!”是舒墨的声音,陆拾遗眯着眼眸,迟钝得还没回过神来,直到对方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他才像被惊醒一般睁大了双眼。   他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正靠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抬眼望去四周都是昏暗的溶洞,唯有洞壁上的绿色苔藓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将周遭照得朦朦胧胧。   耳边穿来滴答滴答的水声,空气中满是潮湿的气味,他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舒墨,一时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直到握住对方的手,感受到指尖的凉意他才松了一口气,连日来的小心谨慎终于到了尽头。   “这鬼城似乎有些不一样。”确认眼前人就是舒墨后,他才有心思想其他。   舒墨见他无恙也放下心来:“孰湖尊者此行并不像是来寻宝的。”   孰湖尊者一入鬼城便一心寻找阵眼,陆拾遗跟了他们一路,看得再明白不过,只是他现在的心思却不在这里:“不知道这里怎么出去。”   舒墨也是皱眉,他刚刚稍稍试了试,灵气能够运转自如,只是却再也感知不到外界的情况。   “鬼城里的许多功法都已遗失,我一时也不能参透这里的阵法。”舒墨一时也没有头绪,只能开口道:“我们先四处看看。”   “好,希望能尽快找到出去的办法。”   借着微弱的星点光亮,二人沿着溶洞慢慢寻找出路,每到一处陆拾遗便会做一个标记,好在这里岔路不多,否则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让他们找到出路。   洞壁上的苔藓是绿色的,发出的光芒自然也是幽绿色的,这样的光芒在阴暗的溶洞里显得格外瘆人。   他们沿着洞壁寻了许久,依旧没有出路,更糟糕的是连魔修都没遇上一个。这里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压抑的洞壁,昏暗的四周,每时每刻都在让陆拾遗致郁。   “这是什么?”洞壁上覆盖着苔藓,再加上诡异的幽绿色光芒,极少人会注意到被遮掩在苔藓下的东西。陆拾遗本也没有注意,只是刚刚余光一扫,不小心发现了埋在苔藓下的异状:“苔藓下面是什么。”   舒墨此时也发现了,他挥剑将依附在溶洞壁上的苔藓刮去,露出洞壁上褪色的线条。   线条早已模糊不清,陆拾遗忍不住靠近几步想再看清楚一些,就感觉有人扯住自己的衣服,将他扯离洞壁。   “小心!”就在舒墨出声的一瞬,有什么从洞壁上升腾而起,舒墨的反应极快,一手将毫无防备的陆拾遗护在身后,一手将寒璃剑横在胸前。   黑雾从线条中不断跃出,不过瞬息的功夫就幻化成了一只半人高的黑豹,与孰湖尊者擒下的那只一模一样。   寒璃剑出鞘,在狭窄的溶洞中发出一声剑鸣,舒墨将手中长剑一挥,剑刃处的寒光便向黑豹扫去,瞬间将它撕扯成两半。变成两半的黑雾在半空中扭曲变换,最终化为初时从洞壁上跃出的线条。   像急需安抚的幼兽,线条又争先恐后地融入了洞壁中。   陆拾遗见状本以为已经无恙,却没想到这只是前奏而已。   黑色线条接二连三地从洞壁上跃出,化为各式各样的凶猛野兽向二人攻击。   陆拾遗握紧手中的饕餮,此时也不再顾忌与舒墨的约定,将灵气附着在饕餮上,向跃起扑向自己的凶兽扫去。   不断有凶兽在他们的利刃下化为黑色的线条,重归壁画。只是他们每斩杀一只凶兽便会有更多的凶兽争先恐后地从壁画中扑出,循环往复斩杀不尽。   这些由线条组成的凶兽并不难对付,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数量不减反增,让他们应付得颇为吃力。   即使再小心也有力竭疏忽的时候,陆拾遗用饕餮抵住凶兽的利爪,他的脸上已经被抓出了几道血痕,伤口虽然不深,但血的颜色却有些发暗。   舒墨眸中怒意一闪而逝,低声对陆拾遗道:“退后!”   陆拾遗听话地收回饕餮,正准备向后退去便感到背后一股凉意,寒光袭来与他错身而过,等他再次回过神来时,壁画上已经附着了一层寒霜。   “走。”舒墨牵住他的手,沿着溶洞向前奔去,许是寒霜起到了震慑的作用,接下来他们再没有遇到过从洞壁中跃出的凶兽。   还没等他们松口气,陆拾遗手中的饕餮突然开始颤动不休。舒墨皱眉,示意他松手,陆拾遗闻言松开了握住饕餮的手。   饕餮周身散发着温润的白光,器身指向前方,像是在给他们指路。   “怎么办?”陆拾遗也是第一次遇到饕餮这样,一时也没了主意。舒墨见状果断道:“跟着它走。”饕餮轻车熟路地给二人指路,一路上没有丝毫犹豫,快得计划要化为一道流光。   他们穿过了不知多少个溶洞,走了不知多长的路,饕餮才终于在一个溶洞口停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得跨过溶洞,再看便是另一个世界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狂奔(?ì _ í?) 第61章   陆拾遗看着手上乖巧的饕餮颇有些无力,他们好不容易摆脱了凶兽, 没想到它竟自投罗网, 将他们又带到了凶兽的聚集地。   眼前的溶洞不再低矮狭窄,陆拾遗抬头, 这溶洞足有十几米高,顶端是圆滑的弧形。洞壁上没有装饰绿色的苔藓,而是在溶洞的四个角落镶嵌了足有脑袋大的夜明珠, 将洞里照得亮如白昼。   让人惊奇的远不止这些,放眼望去,整个洞壁上布满了颜色鲜妍的壁画。   他们一路走来,大多数溶洞上的壁画早已褪去了最初的色彩,而这里的壁画却像是刚刚完成一般夺目。   绚丽的线条, 古朴的人物,精湛的技艺让两人忍不住惊叹。   “这画的是飞升时的景象?”从最底端的线条开始,陆拾遗顺着洞壁慢慢看了过去。   起初画中只有一个白衣飘飘的小人独自练剑,而之后的几幅画, 练剑的小人逐渐增多。星移斗转,日升月落,小人们身后的景色变换, 从起初的练剑开始,越来越多的奇妙法宝开始在壁画中出现。   修仙的小人越来越多,门派自然应运而生。   陆拾遗继续往前走, 精湛的技艺让画壁上的小人仿佛活起来了一般。   紫色的雷电劈开天地,白衣的小人手持长剑, 站在一片火海之间,围在他四周的其他小人被画得小了些,纷纷跪倒在地,仰望着白衣小人。   再往后看便是一片云海蒸腾,小人似乎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飘渺的景色在白雾后若隐若现,陆拾遗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仙界?”   “这是仙界。”舒墨点头,眼中有陌生也有怀念。   朦胧的雾气一直蔓延到了穹顶,陆拾遗刚想抬头细看顶端的景色,便被舒墨拉了一把,回头就见他食指掩唇轻声道:“有人来了。”   脚步声一点点靠近,仓皇之间二人不知躲在何处。   “就是这里了?”孰湖尊者的声音回荡在溶洞里,陆拾遗握紧手中的饕餮。好在他们未再进一步,而是停在了洞外,孰湖尊者转身吩咐身后的魔修道:“动手!”   黑色的雾气顺着洞口逐渐蔓延开来,陆拾遗屏住气息,一时间仿佛陷入了僵局。   就在他焦虑的一瞬,雾气再次转化为阵法,穹顶似乎察觉到了黑雾的侵袭,在氤氲雾气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陆拾遗的识海躁动不安,他立刻意识到不好,识海在瞬间脱离了他的掌控,隐匿在深处的龙鳞甲树再次蠢蠢欲动。它伸出枝桠,藤蔓一样缠在穹顶之上。充盈着整个溶洞的雾气,死死攀附在穹顶的龙鳞甲树,这样的景象似乎打开了沉寂千年的时光。   陆拾遗的灵气有限,龙鳞甲树依附在他的识海内,以他的灵气化形。而就在他灵气耗尽的那一刻,龙鳞甲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分出一根枝桠将他们卷入了壁画之中。   陆拾遗和舒墨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壁画上的色彩在他们消失在原地之后逐渐黯淡,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孰湖尊者背手站在洞外,眼中满是势在必得:“此行我定要找到让这鬼城保持原貌的关键所在。”剩下的话与野心他没有说出口,而是被他死死压在了心里。若隅谷城也有这样一个阵法,他何愁不能替代荧惑尊者,统一极北之地,成为新的魔尊。   等雾气散去,他才带着手下魔修进入溶洞。绿色的苔藓在陆拾遗他们被拉进壁画的一瞬便布满了洞壁,描绘精致的壁画被掩盖在重重苔藓之下,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而另一边的陆拾遗缓缓睁开双眼,他眼前的世界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天与地没有分明的界限,连接在一起无法分离。   在那混沌的中心是一座飘荡在半空中的孤岛,他的脚下是一望无际的水面,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沉入水中,而是站在水面之上,而伴随着他每一步的踏出,脚下都会有涟漪缓缓扩散开来。   等走到近前,他才看清眼前的并不是一座孤岛,而是一颗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嫩绿的枝叶充满了生机,一簇簇地聚集在一起,堆成绿色的花朵垂下。熟悉感填满了他的胸腔,陆拾遗忍不住又靠近了一些,只觉得与这树似曾相识,万分地亲近。   纯黑色的龙鳞甲蜿蜒向上,缠在树上,像是偎依在它的身旁。   “这是什么?”陆拾遗不解,他身后的舒墨也上前了一步:“这是搜魂敛魄。”他抬头望了望四周继续道:“这里应当是鬼城主人布下的幻阵。”   “是仙界的景色?”陆拾遗立刻回想起自己刚刚在壁画中看到的一切,舒墨闻言摇头道:“是神界,搜魂敛魄支撑起神界,只是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失去了踪迹,神界也因此坍塌。”   “可搜魂敛魄不是在巫族禁地吗?”陆拾遗越发不解,舒墨去过巫族禁地,知道得稍微多些:“只是一根失去生机的残枝罢了。”陆拾遗闻言也不再细问,总归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巫族。   “不过这里确实有些奇怪。”舒墨沉吟道:“这鬼城已存于极北之地不止千年,以往其他鬼城出现时往往破败不堪,从未有保存如此完整的状况出现过。”   “孰湖尊者一行人自进入鬼城后便直奔这里而来。”陆拾遗一顿,恍惚间回忆起了什么:“我依稀听到他手下魔修与他说了无什么。”   “无……”舒墨几乎是立刻道:“无根金。”   “无根金是五行至宝之一。”舒墨见他疑惑,解释道:“内里蕴含着巨大的灵气,若以它为阵眼布阵,可使灵气流转,生生不息。”   “那孰湖尊者想要的就是这无根金?”舒墨皱眉,难怪他将隅谷城封城,想来是要封锁消息,不想他人捷足先登。   舒墨脸上表情未变,没有因为找到五行至宝之一的无根金而沾沾自喜。   天道轮回,自己苦苦追寻千年都没有找到的五行至宝一一聚集,究竟是陆拾遗的功劳,还是天道的谋算?   只是他想再多,无根金都已到了眼前,现在万没有放弃的道理。   舒墨还想上前一步,身体却像被桎梏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倒是陆拾遗如入无人之境,见舒墨没有上前还好奇地回望了一眼:“怎么不上前来?”   “它不让我靠近。”舒墨抬头,正思量着是否用寒璃剑破开桎梏时,就听陆拾遗开口道:“那你等我一会儿。”舒墨刚想开口,对方的身影就已消失在了眼前。   此时的陆拾遗还不知道他与舒墨被迫分离开来,还以为对方是在原地等待自己,他一步一步地向搜魂敛魄走去,脚下的水面因为他的步伐荡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看着远在天际的孤岛,他只用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便抵达了。   远远望去看不真切,等走到近前,陆拾遗才发现搜魂敛魄的树干是镂空的,一点金色的光芒被掩在层层叠叠的龙鳞甲树后。   仿佛受到指引般,陆拾遗伸出了手,龙鳞甲树在他指尖即将碰触到的一瞬层层退开,露出内里的流光。   在树干的中心是一个水晶状的圆球,圆球的表面是透明的,可以看见内里装着流动的金沙。金沙不断从圆球的顶端滑落,没入底端薄薄一层的金沙中,陆拾遗看了一会儿发现底端的金沙没有丝毫增加,而顶端的金沙也没有耗尽的迹象。   修仙界的天材地宝本就不能以常理来推断,他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了个所以然来,索性伸手将无根金拿了出来,想着舒墨或许知道些什么。   无根金一离开原本的位置,陆拾遗便感到一阵天摇地动,而舒墨身上的桎梏也在这一瞬间被解开。他不敢停歇,朝着陆拾遗所在的位置奔去,两人刚一碰面,还未开口身体便像被卷入了漩涡里,甩出了壁画。   陆拾遗手持无根金,与孰湖尊者面面相觑。   孰湖尊者苦心筹划,怎么也没想到竟被一个自己半路捡到的厨子捷足先登,拿到了无根金,他的脸色沉了下来,立刻向陆拾遗发难。   陆拾遗刚刚站稳,哪里是孰湖尊者的对手,好在舒墨手持寒璃剑,一个转身护在陆拾遗身前,挡住了对方突如其来的一鞭。   “把你手上的东西交出来。”陆拾遗立刻将无根金藏入镜园小秘境,反手握住饕餮运转周身灵气。   孰湖尊者见状脸色更加看:“大胆修士,竟敢闯我极北之地。”陆拾遗没有应声,只是将手中饕餮甩出。   白大师锻造的饕餮在他神识中已经温养了一段时日,与他心意相通。此时饕餮悬停在半空中,幻化出无数个由灵气组成的器身,只待陆拾遗一声令下便会化身剑雨向魔修袭去。   陆拾遗的修为不如他们,可身上的天材地宝却不少,饕餮隐含戾气,面对修为远高于自己的孰湖尊者也没有丝毫怯场,更何况如今孰湖尊者已经被舒墨牵制住,他如今要对付的也就是对方手下的那些魔修。他手上动作未停,在对方出手的一瞬,将储存着业火的符箓撕碎,饕餮的器身立时燃起了熊熊火焰,将陆拾遗隐藏在火幕之后。   若真拼灵气实力他自然不敌对方,可他手中除了储存着业火的符箓外,还有舒墨交给自己的剑符。   业火一点就着,星星点点地蔓延上魔修们的长袍,牵制他们后陆拾遗并未停手,将全身灵气倾巢而出,饕餮再次变幻,无数道光影在他身前形成。   “去!”陆拾遗大喝一声,饕餮应声而动,一部分被魔修们挡了下来,但更多的化为流矢刺入他们的身体。   另一边的孰湖尊者用雾气隔开舒墨的长剑,脸上表情晦暗不明:“好手段,不愧是剑宗门下。”舒墨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他可不是剑宗门下,而是剑宗门上。   失去了无根金的溶洞早已失去了之前的鲜亮,变得腐朽不堪,再加上众人斗法,溶洞随时面临着崩塌的危险。   舒墨递给陆拾遗一个眼神,陆拾遗微微点头,身体一点一点朝洞口移动,在即将离开溶洞的时候,陆拾遗一个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接下魔修的攻击。   带着寒气的剑气肆无忌惮地在溶洞内乱窜,孰湖尊者瞪大眼睛,呼吸变得异常急促,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喷薄而出:“寒璃剑!你是!”   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舒墨手中的寒璃剑便划向孰湖尊者。带着威压的剑气袭向魔修,寒意击向早就脆弱不堪的溶洞,将交织成密网的剑气与魔修困于一处。   孰湖尊者又岂是舒墨的对手,他双眼赤红地望着舒墨隐匿在剑气后的脸庞,身体被霸道的剑气穿透撕扯,周身的魔气也一点点被寒霜所抵消。跟随在他身后的魔修早就死于剑气威压之下,只有他还死死苦撑。   孰湖尊者体内的最后一丝魔气也被剑气消耗殆尽,他徒劳地跪倒在地,仰头愤恨地看了一眼舒墨模糊的背影。   他眼中的光彩逐渐淡去,但眼底的怨毒却久久无法消散。   离了无根金,转瞬之间败落的不止有溶洞,鬼城内的魔修略带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漫山遍野的鲜花凋落,绿草枯萎,就连穿梭在其间的凶兽也失去了阵法支撑变回一无是处的黑色符纸。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人刚提出疑惑,便觉得天旋地转,护了鬼城不知多少年的阵法一点点剥落,露出已经毁败的城池。   风沙再没有遮挡,铺天盖地地落在鬼城之中,满目颜色最终只剩下苍凉的黄沙。   舒墨操控着飞行法宝,混在众多死里逃生的魔修之中,趁乱离开了鬼城向巫族禁地驶去。   至于孰湖尊者失踪,隅谷城大乱就不是他们需要费心关注的了。   魔修的飞行法宝就是为了让自己在沙海中赶路也能畅通无阻,两人原本要赶许久的路,可自从有了这飞行法宝后便快了许多。   他们此行途经的第二个城池便是不夜城,而这不夜城的城主就是荧惑尊者。   修炼不易,女子更是,荧惑尊者凭借女儿身成为魔尊之下的第一人,足以说明她的手段和见识。再加上她与红颜尊者同宗,陆拾遗未见其身便已经在心中忌惮三分。   若说隅谷城到处都是灰白的,那这不夜城就恰巧应了自己的名字,没有一处不是光亮的。只是这光亮不像白昼一眼便能望到底,反倒像是隔了一层纱,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   但正是这种朦胧之感,让整个不夜城都透着一股暧昧的淫/靡气息。   元隐手下的各个城主大多凶名在外,他们遇到的隅谷城城主孰湖尊者向来神出鬼没杀人如麻。而不夜城城主荧惑尊者,则是因为功法的缘故骄奢淫/逸,为修仙界所不齿。   舒墨并没有点明,但陆拾遗想到祈安后宫中红颜尊者的所作所为便猜到了一二。荧惑尊者修炼的功法应当就是采补之术,通过阴阳交合吸取灵气魔气,提升自身修为。   不夜城中,靠在美人塌上的女子十指尖尖,全都染上了艳色的蔻丹。   “那个废物死了?”她吐气如兰,柔媚的双眼从指尖上移开,望向跪在自己脚下的魔修:“何时死的?”那魔修闻言全身酥软,脸上出现痴迷的神色,近乎虔诚地回禀道:“就在十日前。”   那女子轻哼了一声,从榻上起身。   一双含着媚意的桃花眼,眉尾微微上挑,更显婀娜绮丽。她的鼻若悬胆,嘴唇丰满,唇珠圆润,唇角下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这样的五官组合在一起,便成了眼前妖魅到极致的容貌。   薄纱做的衣裙因她的动作而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靡颜腻理让跪在原地的魔修眼底一热。若眼前的是寻常魔修,只怕他早就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了,可他眼前的是不夜城的城主荧惑尊者,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也只能强忍下来。   荧惑尊者赤脚踩在魔修的肩头,身上散发出的香气馥郁芳香,迷得对方险些失了心智。   她似乎是一时兴起,淡色的眼珠在魔修的脸上流连片刻,伸手将他拉了起来,那魔修一怔,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他这是入了荧惑尊者的眼了?   “颜色差了些,不过修为倒是不错。”荧惑尊者在他耳边低语道,拉着魔修上了美人塌。   而另一边,让孰湖尊者彻底消失的两人还一无所知。   “这不夜城与隅谷城似乎很不一样。”一条彩绸划过陆拾遗的脸颊,滑腻的触感让他颇有些不自在:“这香味好像在哪里闻过。”陆拾遗嗅了嗅,随即立刻捂住鼻子,这味道与红颜尊者身上的一模一样。   陆拾遗的脸颊立刻红润了起来,双眼润泽着水光,迷离地望向舒墨:“这气味好奇怪,我有些热。”舒墨修为高深,足以抵御香气,所以并没有发现对方的异常,直到看到他眼底的迷离茫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香味中加了催/情的药物。   此时再看路上来往的魔修,他们或多或少都闻了些香味,脸上露出的表情与陆拾遗的有几分相似。   羽×兮×读×嘉。   只是陆拾遗的是带了些茫然的懵懂,而旁人脸上的却只剩淫邪急色。   舒墨扶住瘫软的陆拾遗,三两步拐进了一家客栈。客栈掌柜早就对这样的情形见怪不怪,在这不夜城还能忍着将人送到客栈已实属难得,更多的魔修在闻到香味后便再也忍受不住,随手拉扯一个顺眼的就开始旁若无人地交/尾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少小不撸文,老大徒熬夜(╥﹏╥) 第62章   识海像被烧沸的水般一片混沌,陆拾遗的脸颊已经变成了滚烫的红色, 双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舒墨。   “拾遗?”舒墨皱眉, 心中暗恼自己还不够小心谨慎。   只见对方单手半支撑起身体,浸润着水光的双眸在自己身上流连。舒墨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就见对方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哼。   陆拾遗舒服得眯着眼,舒墨身上的凉意压下了自己身上些许的燥热。舒墨转头,嘴唇擦过对方发烫的脸颊, 两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让四周的空气都变得黏稠暧昧了几分。   修仙界有不少修士结成道侣,舒墨是知道的,只是他清心寡欲了许多年,对心中陡然升起的渴望只有全然的陌生。   “好热。”陆拾遗没有因这分秒的舒缓得到满足, 而是更加凑近了一些,隔着衣物的触碰已经无法缓解他身上的燥热。修仙界第一人的剑宗老祖就这样茫然无措地被扒了衣服,被压在了床塌之上。   陆拾遗轻哼一声,整个身体都缠了上去, 他知道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是谁,也知道自己的举动太过匪夷所思,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满心满眼只有多触碰几下对方。   剑宗老祖的威严受到了挑战,舒墨神色一紧,对方的嘴唇划过自己的脸颊颈侧, 留下一条温热的轨迹。心中某个地方突然开始躁动不安,他抬高双手搭在对方裸/露的肩膀上, 毫不留情地反客为主,将他压在了身下。   长发在纠缠中散开,铺了满床,舒墨定神看着陆拾遗迷离的神色,一扇从不知晓的大门被突然打开,升起的欲/望几乎要将他淹没。   “舒墨?”被叫了一声名字的舒墨神色微暗,定定看着对方越凑越近的淡色唇瓣,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柔软中带着热度的嘴唇贴在了自己的唇上,他任由对方轻薄。肌肤相触的凉意让陆拾遗只稍稍冷静了一些,片刻后便仍嫌不足,伸出舌尖,轻轻触碰对方的唇瓣。   舒墨像被过电了一般,整个身体酥软了下来,看着对方沉迷认真的神情不再被动,反客为主地侵入对方的唇齿,用几乎要将他融入骨血的力道紧紧拥抱着。   两人都是新手,凭借着本能纠缠在一块,却不得其门而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触碰对方,缓解心中的渴望。舒墨的悟性比陆拾遗高了不少,在纠缠中找到了诀窍,指尖从他的双腿划过,让对方舒爽地绷直脚尖,最后释放在手中。   陆拾遗醒来时身体疲惫不堪,精神却是难得的亢奋,他茫然地看了眼四周,一时没有想起昨日的情形。   “你醒了?”舒墨推门而入,他的长发还未束起,眼底还残留着昨日的慵懒,露出的肌肤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痕。陆拾遗怔怔看着对方姣好的容颜,整个脑袋轰得一声差点炸开。   他这个不要脸的昨日竟没有忍住,轻薄了对方。   “对……对不起!”陆拾遗自认比对方多活了一辈子,他昨日的记忆虽有些模糊了,但依稀记得先动手的是自己,如今见对方这般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又唾弃了自己一番。   只可惜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痕迹比对方也好不了多少,脑袋低得几乎要埋在胸前,瓮声瓮气地小声道:“都是我的错,我会负责的。”   刚想开口解释的舒墨闻言闭上了嘴,鬼使神差地轻声应下:“好。”   本以为经过昨日,两人应当更加亲近,没成想相处之时反倒像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最终留下的只有尴尬。   客栈掌柜见多了这样的情形,大概就是其中一方一时兴奋,在街上随手抓了个顺眼的,却不太契合的缘故。   这不夜城实在太过诡异,尤其是扩散在城内的暗香每时每刻都在侵蚀着众人的意识,两人都不想久留,匆匆收拾了一番便想出城。   极北之地的白昼并没有比夜晚亮堂多少,城中随处可见昏暗的烛火,将不夜城照得迷迷蒙蒙。   不夜城的城门要比隅谷城的高上不少,从城门外经过时并不能看到城门上的景象。   此时荧惑尊者正站在城墙上向下望去,她身后恭恭敬敬地站了不少魔修:“你们的消息可有误?”   “没有。”一名魔修上前道:“有修士跨过了浮屠山和隅谷城,现如今就在不夜城中。”   涂着蔻丹的指尖抚过丰润的嘴唇,荧惑尊者露出一个妖魅至极的冷笑来:“我没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刚好我昨日用废了几个炉鼎,今日便来尝尝鲜。”   舒墨和陆拾遗一前一后刚走到城门处,便觉得四周飘散的香味更加浓郁了。舒墨连忙转身,却在此时被一个魔修缠住,他巧妙的一个错身推开对方的纠缠,再寻陆拾遗时便见他正脸色泛红地推开一个魔修。   只可惜陆拾遗的修为不足,力道和巧劲都不如对方,眼看挣脱不开,舒墨连忙上前,好在此时魔修乱成一团,他便将纠缠陆拾遗的魔修送入了他人怀中,自己则自然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怎么回事?”陆拾遗的呼吸急促,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就透过缝隙看到刚刚纠缠自己的魔修被撩起了衣袍,另一个魔修则压在他身上旁若无人地耸动起来。   他被眼前这幕吓得一个激灵,余光扫过四周,见周遭都是这样的光景,有两人抱成一团的,也有几人抱成一团的。他惊得连忙闭上眼睛,刚刚余光扫过时他似乎瞧到了两个男魔修的动作,闭上眼后还忍不住感叹,原来男子之间是这样的。   荧惑尊者居高临下地看着眼下淫/靡的一幕,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身后的魔修也已经三三两两地滚作一团,甚至有魔修意动,想对她出手。   指尖点了点对方的眉心,她的嗓音还是如往常一般酥软魅惑,但被她点了一下的魔修却突然清醒过来,身体像被泼了凉水一般打了个寒颤。   只听对方柔声道:“现在可不是宠幸你的时候,谁能把那几只臭虫抓到,我重重有赏。”她的声音带着魔力,原本还沉溺在欲/海中的魔修回过神来,来不及整理黑袍下凌乱的衣衫便从城墙上跃下,向格格不入的入侵者袭去。   经过昨日,陆拾遗对浓郁的暗香尚能抵挡一二,他半眯着眼眸,眼看着魔修从城墙上跳下,向四周散去。   舒墨的手伸入黑袍,贴在他腰侧的皮肤上,见状偏头咬了下他泛红的耳朵尖,轻声道:“有修士混了进来。”   陆拾遗本以为自己与舒墨已经足够大胆,没想到竟还有修士比他们更加大胆。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就贸然闯入极北之地,还让魔修们逮了个正着。   荧惑尊者虽是女子,却不是温婉良善之辈,能在这极北之地占得一席之地的自然不是普通角色。   陆拾遗被舒墨压在身下,只觉得鼻尖一阵暗香拂过,意识有一瞬间的恍惚,耳边依稀听到舒墨沉声道:“凝神!”他闭了闭眼,勉强保持清醒。   闯入极北之地的修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荧惑尊者满含媚气的双眼在被抓住的几名修士脸上流连片刻,对身后的魔修娇笑道:“资质不错,赏几个给你们。” 第63章   极北之地遍地资源,前有洇水之地为了天材地宝与魔修合作, 后有修士前仆后继来此寻宝。   十多年前的三界之战还历历在目, 只可惜浮屠山挡得住魔修却挡不住被利益蒙蔽了双眼的修士们。   荧惑尊者抓住了混进城的修士后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将他们掳到城墙之上, 居高临下地望着底下的魔修。   她收敛了身上的气息,暗香淡去了一些,又恢复到最初似有若无的模样。魔修们对这样的景象早就习以为常, 清醒之后没有任何惊奇,再自然不过地起身,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后各自离去。   而在城墙之上,荧惑尊者的目光扫过眼前略显狼狈的修士们,轻笑了一声:“竟还有女修敢来我这不夜城, 当真大胆。”   荧惑尊者理了理垂落在鬓角的长发,吩咐魔修将修士们的脸抬高,好让她看清众人的容貌。红颜尊者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样貌,与她出自同门的荧惑尊者自然也不例外。   极北是苦寒之地, 活命已是不易,若非强者,谁会有心思装饰打扮自己。而荧惑尊者不仅是强者还生得姿容出众, 也因此她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容貌比自己出彩的女修。   那女修被随行的修士们小心护着,丝毫没有沾染极北之地的风沙,除了神情憔悴了些, 穿着狼狈了些,仍旧是那副让人心生疼惜的模样。更何况她此时被擒, 神情自然地流露出两分虚弱,三分倔强,让一旁的魔修忍不住心猿意马。   可惜,有荧惑尊者镇着,他们不敢动弹分毫。   “真是楚楚可怜,竟让我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来。”荧惑尊者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左右打量了她一会儿,眼里透出了些惋惜来:“只可惜,这脸马上就要被毁了。”那女修本就被惊吓到了极致,此时死死咬着牙根,眼含恨意地看着荧惑尊者。   “我们若是在这里出事,修仙界绝不会放过你们的!”荧惑尊者看她怒目圆睁的模样直起身子拢了拢云鬓,声音轻柔道:“还真是大言不惭,楚殊墨也不敢在我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个小小的修士倒是不知天高地厚。”   女修一听她提起楚殊墨,眼中怒意更加明显,像是生怕对方亵渎了剑宗老祖一般,回嘴道:“你这贱人!有什么资格提老祖的姓名。”荧惑尊者手上动作一顿,毫不留情地隔空扇了对方一个巴掌。   夹杂着荧惑尊者五分力道的巴掌甩在了女修脸上,立刻让她无暇的容颜红肿了一块:“本想给你个痛快,看来是不必了。”做完这一切她吩咐身后的魔修道:“统统带走,让这些修士们好好看看我们的手段。”   陆拾遗瞪大眼睛,虽然这些修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被带走啊。   “稍等。”陆拾遗刚想上前,就被一个陌生魔修拉了一把,他警惕地看着对方,舒墨没有作声,只是淡淡扫了那只拉住陆拾遗的手一眼。   藏在黑袍下的人立刻松手,将兜帽往后拉了一些,露出小半张脸来,低声道:“二位别来无恙,不知还记得我吗?”陆拾遗看着他比女子还要娇艳几分的侧脸,不确定道:“巫族沈飞琼?”   沈飞琼露出个笑容:“正是我,两日前长老闲来无事卜了一卦,说二位正在前往不夜城的路上,途中恐生事端便命我来接应。”   “你可有办法带我们离开不夜城?”舒墨开口问道,他可以救回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们,可凭他一人之力尚不能将者e十几名修士安然无恙地带出不夜城。   沈飞琼沉吟片刻,他明白对方的打算:“若是带你们离开易如反掌,但若是带上他们还需给我一些时日准备。”   “需要几日?”舒墨问道。   “两日即可。”巫族能在魔修的眼皮子底下,在极北之地生活这么多年而没有被发现自然是有些手段的,交给沈飞琼舒墨并不担心。   刚好他也可以趁这两日好好想一想,怎么将那群修士从荧惑尊者手里救出来。   沈飞琼与他们约定好离开的时辰后便失去了踪迹,神出鬼没地不知在忙些什么。   陆拾遗这段时日无法修炼,舒墨便教他画些符箓,一个教一个学倒是让原本紧绷的情绪松缓了些。   匆忙间,终于到了他们与沈飞琼约定好的那一日。   “我也去。”陆拾遗皱眉看着舒墨离去的身影,他向来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以往若是知道自己实力不济定不会贸然出头。可今日是舒墨孤身一人前往荧惑尊者的住处:“我虽然不能使用灵气,但还能用符箓,多少能引走他们的一些注意。”   舒墨回头就见他眼神坚定地看着自己,拒绝的话终究是说不出来,只能应道:“好,万事小心!”陆拾遗闻言露出笑容,说道:“放心吧。”   荧惑尊者的住处就在不夜城的中心,有魔修骄奢淫逸,整个住处都是用天材地宝堆成的,也有魔修不喜外物,独居在荒凉之地。而与这些独树一帜的魔修们相比,荧惑尊者的住处便平常了许多。   从外看只是一座别致的三层木楼,隐匿在用幻术幻化的重重繁花林荫之中,陆拾遗只依稀能看到翘起的朱色飞檐上挂着的金色铃铛。   荧惑尊者对自己修习的功法十分自信,住处并没有太多的魔修护卫,只是四周的香味比其他地方浓郁了许多,甚至有些呛人。   经过两次香味洗礼,陆拾遗的定力已经好上了许多,能一边凝神默念清心咒一边跟在舒墨的身后,小心避开为数不多的魔修护卫。   沈飞琼似乎对这不夜城十分熟悉,便连荧惑尊者藏人的地方都能打探得出来,巫族还有求于舒墨,两人倒也不担心他耍什么手段。   在极北之地的这段时日,陆拾遗虽然不能使用灵气,但符箓却用得越发顺手了。   “他们被关在地底的水牢里,那里魔气缭绕,几乎与外界隔绝。”舒墨小声道:“你用符箓最多支撑一刻钟的时间,若是荧惑尊者也被引出来便不要再等,只管离开。”陆拾遗闻言点头,再三保证自己会万分小心。   舒墨这才放心了些,身影遁入树影之中。   陆拾遗守在暗处,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在心中估算着时辰,见差不多了便拿出自己放好的符箓。   发黄的符纸上用朱砂绘制了繁复的纹路,陆拾遗还是第一次同时启用这么多符箓,储存着业火的符纸在身旁围城一个圈,将自己护在中间。他神色微动,随着一声极轻的“去”,符纸便在夜色中四散开来,化为天际的一道红色流光,分布在荧惑尊者的住处。   红色流光在夜色中十分醒目,守在楼外的魔修立刻发现了流光的踪迹,只是他们心中虽然警惕,却并不知道这流光的本体是能摧毁一切邪祟的颖城业火。   流光的轨迹实在太过松散,魔修又人手不足,很快就散沙般分开去寻找流光的踪迹。   或许在他们的认知里,荧惑尊者是仅次于魔尊的存在,只有芠月尊者能勉强与她打个平手,又或是他们根本没想到剑宗老祖竟会亲自出手,千里迢迢来到极北之地救出这些不知死活的修士们,否则他们绝对会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懈怠。   魔修们还在追踪流光的轨迹,业火却已经在陆拾遗的操控下接二连三地落下。   最先点燃的是荧惑尊者住处的飞檐,这飞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竟一点又着。魔修原本没将这微弱的火光放在心上,极北之地谁人不知,建造这座小楼的木材是无坚不摧的金刚木,这金刚木被砍下后又在血池中浸泡了足足四十九日,充满了血煞之气。   寻常的法宝根本无法伤它分毫,寻常的火种亦如是。可今日他们以为永远不会被点燃的木材却在状似平常的流光下熊熊燃烧。   烈焰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不夜城。   陆拾遗的一半脸在火光下被照得通红,他在心里算着时辰,只希望这火能烧得更久一些。   这样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荧惑尊者,她本想去寻点燃自己住处的罪魁祸首,只是意念一动,便发现有人潜入了与自己神识相连的水牢。   建在地上的小楼还在熊熊燃烧,荧惑尊者却无暇顾及,身影几个闪现出现在了水牢之中。   舒墨挥剑砍下最后一道锁链,对早些被自己放下来的修士冷声道:“把他扶好。”话音刚落,荧惑尊者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刚刚以为自己已经获救的众修士如临大敌,小心戒备着突然而至的荧惑尊者。   “呵。”她冷哼了一声,语带一丝轻蔑道:“原来还有漏网之鱼。”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感觉节奏不太好_(:з」∠)_   明天停更,后天大概也…… 第64章   舒墨手持寒璃剑站在众修士身前,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荧惑尊者突然觉得新奇, 目光在他掩藏在兜帽下的半张脸上流连片刻, 轻蹙眉头,冷哼道:“你们这些修士, 连容貌都一样地令人厌恶。”   “今日你们就都死在这里吧!”荧惑尊者突然怒声道,对方半遮半掩的容颜让她想起了斩杀魔尊,成为魔修死敌的楚殊墨, 脸上的表情不禁又阴郁了几分。   舒墨默然不语,一剑隔开扰人的香气。   荧惑尊者看着他身后准备逃离的修士,媚笑出声:“你们哪里也去不了!”   卷起的黑雾带着满是腥气的黑水向修士们扑去,舒墨横剑于胸前,一剑斩开水幕, 被劈开的水幕并没有落下,而是被剑上的寒意冻成莹白的冰块,裹着黑色的内里,砸落在水牢里。   荧惑尊者的双眸微眯, 她曾是元隐的心腹,对魔修的宿敌自然有诸多了解,修仙界能一剑干净斩落自己魔气的修士不多, 而通身寒气,容貌又如此的只有一个。   “楚殊墨!”荧惑尊者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异常,咬着牙恨恨道。   她话音刚落, 众修士便是一楞,最后还是那名女修壮着胆子小声道:“老……老祖?”   只是此时虎视眈眈的荧惑尊者可不会给他们确认身份的时间, 掀起的魔气卷着层层威压和浓重的腥气向众修士袭去。   水牢里的水没过了膝盖,散发着浓郁的血煞气息,此时更是携着荧惑尊者十成的威压,若不是舒墨挡在众修士身前,只怕他们早已被当场擒拿。   而此时还在四处放火的陆拾遗小心地隐藏踪迹,心中忍不住担忧还没有出来的舒墨。   院落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火海,即使是吸饱了煞气的金刚木也被烧得只剩一片焦黑,陆拾遗刚刚还在忧心这火不够旺,如今又开始担忧这火太旺,怕它烧断了舒墨的退路。   恰在此时,剑光冲天而起,本就摇摇欲坠的木楼最终还是不堪重负,被劈成了两半,坍塌陷落。   沈飞琼穿着女装,隔着黑袍也能依稀看见婀娜的身段,他仰头看着剑光,心中啧啧了两声,剑宗老祖不愧是剑宗老祖,随手就是这么大阵仗。   陆拾遗的心随着剑光冲上云霄,又随着剑光坠落,等一切归于平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在何时屏住了呼吸。   他正准备冲上前去,便被随后赶来的沈飞琼一把拉住:“他们已经出来了。”陆拾遗这才觉得全身冰冷的血液慢慢回温,头也不回地随着沈飞琼离开。   不夜城外的飞行法宝上,舒墨果然已经在等他了。   他身上罩着的黑袍沾满了浓重的血腥味,被夜风卷得四下乱舞。陆拾遗一见他紧绷着的心弦便松懈了下来,伸手紧紧握住对方递来的手掌。   他们成功逃脱,被留在不夜城中的荧惑尊者便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如乌云堆砌的长发混着汗渍黏腻地贴在脸上,满头的云翠散落,裸/露的肌肤上满是血痕,荧惑尊者最爱惜的便是自己的容貌,可此时她却顾不上了。   “传我命令!”她姣好的面容逐渐扭曲,生生露出几分丑陋来:“楚殊墨已入极北之地,杀无赦!”她说得豪气冲天,心中立誓,即使让十二城倾巢而出,也务必要让楚殊墨陨落在极北之地。   可惜她忘了,之前自己便是对方的手下败将,如今却连他的踪迹也搜寻不到。更何况十二城的城主未必个个都听她的命令。   巫族能在极北之地生存,自然有些非常手段。他一路带着众人避开魔修十二城的搜寻回到了巫族领地。   “各位请闭眼。”众人已经脱下了魔修身上的黑袍,沈飞琼更是一身女子装扮。如今轻声细语地对飞行法宝上的修士开口,引得他们纷纷红了脸。   只有那名被救的女修轻哼了一声,她过惯了众星拱月的日子,见沈飞琼抢走旁人对自己的关注自然不满。但再多不满也只敢冷哼一声,毕竟她也知晓众人能安然无恙地逃脱魔修追捕有他的一份功劳。   恰巧此时,舒墨和陆拾遗也走了过来,陆拾遗看着前方一望无垠地沙海问道:“可是到了?”沈飞琼点头,巧笑道:“再往前走便是我族避世之地,烦请各位暂时封闭五感。”   “嗯。”见舒墨都应下了,旁人自然不敢再多言。众修士见他出现早早躬身行礼,等候在一旁,嘴唇动了动似想出声,但最终在对方的威压下什么都没说出口。   陆拾遗刚闭上眼睛,就感觉一股奇怪的气息扑在了脸上,瞬间失去了五感。四周静得可怕,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人。   他忍不住发起呆来,一些零碎的细节闪过脑海,他们救回这些修士后便问过对方的身份,都是宗门里的亲传弟子,虽然修为尚显不足,但资质十分出众。   可他们却对舒墨格外地尊敬,这种尊敬比他们面对宗门中的长辈时更甚,隐约间带了些畏惧。   不知怎的,他一想到畏惧,就难以避免地想到了剑宗的诸位长老。现在细想,他们看向舒墨的眼神竟与这些修士有几分相像。   陆拾遗只觉得脑内灵光一闪,就在他以为自己抓住了什么的瞬间,耳边嗡的一声,风声由小变大,逐渐清晰。   “各位可以睁开眼睛了。”沈飞琼清冽的嗓音传进众人耳中:“这便是巫族的聚集之地了。”   陆拾遗一睁开双眼便对上了舒墨的视线,顷刻间就将心中的猜测和想法抛到了一边。管他是谁,总归这十数年的朝夕相处都是真实的便好了。   禁制外还是黄沙万里,禁制内却是另一番天地。郁郁葱葱的林木焕发着蓬勃的生机,让在极北之地漂泊了许久的修士们好似眨眼之间又回到了熟悉的修仙界。   “随我来吧。”沈飞琼露出笑容,让从飞行法宝上下来的修士们纷纷红了脸。   封廉好似早就知道他们这个时辰抵达,已带人迎了上来:“远道而来,各位道友辛苦了。”   众修士跟在封廉长老身后,陆拾遗打量了一眼,只觉得这禁制里的世界仿佛世外桃源,与他在鬼城见到的景象竟有几分相似。   “诸位道友只管在族内安心休息。”封廉开口道:“飞琼和络砚会带诸位到这段时日的落脚之地。”他说完,便伸手请舒墨先行,显然是想亲自带他前去。   陆拾遗不在意舒墨的身份,但见状还是忍不住看了舒墨一眼,但见他习以为常的表情,只能将心中的好奇心暂且压下。   封廉长老将他们带到了一处院落,离修士们落脚的地方有些远,却僻静幽深。   封廉低声道:“二位这几日就委屈些,暂且住下,待陆道友身上的毒解后,我便让飞琼送你们离开。”   舒墨闻言点头,转过头对陆拾遗道:“我离开一会儿,你在这里等我。”陆拾遗闻言应了,心想他们定是有要事要谈。   等二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陆拾遗才回到房中,刚刚只觉得这院落幽静,等只剩下他一人时便觉得这院落委实太过安静了些。若是把护食在就更加热闹了,陆拾遗单手托着下巴,竟有些思念被自己养得膘肥体壮的护食了。   护食不在,他又没其他事,不觉间才想起自己有许久没有去看镜园小秘境了。分出一缕神识,陆拾遗控制着神识进入了秘境。   他这几日都在极北之地,没有好好修炼,小秘境便也没有丝毫长进,还是他来极北之地之前的大小。只是少了护食这个山大王,小秘境中的灵兽没了约束,他神识甫一进入秘境就因眼前乱糟糟的情景头大。好在护食调教有方,虽然乱了些,但灵兽们却没有糟蹋即将收获的灵植。   训斥了几句作乱的灵兽,见它们乖巧地站在一边,用眼泪汪汪的双眼望着自己,与护食撒娇讨饶时的绿豆眼别无二致,再大的火气也被压了下来。   等他将神识从小秘境中抽回,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舒墨也正好推门进来。   换下黑乎乎的外袍,舒墨依旧是那副风光霁月的模样,一手拿着碗汤药,一手推开房门。   陆拾遗伸了伸胳膊,转动了下泛酸的肩膀,好奇道:“这是什么?”   “药。”舒墨说完,陆拾遗只觉得口中一苦,但还是认命地接过汤药,一口饮尽。   “你身上还有余毒,等明日去巫族禁地之后便能彻底清除。”陆拾遗点头,其实除了初时的不适和虚弱外,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不过见对方担忧的模样,再苦的药他也会忍着喝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加班,只能缘更_(:з」∠)_   顶锅盖跑… 第65章   进入巫族禁地前需要经过冗杂而繁复的仪式,这是巫族自古传下的, 就连舒墨也不能罔顾。   一早, 陆拾遗便照着巫族的规矩沐浴焚香,乌黑的长发垂在脑后, 卷翘的发尾还浸润着些微的湿气。内里穿上素白的衣服,外面则罩着纯黑的斗篷,戴上兜帽, 将容貌遮掩得严严实实。   等他出来时,舒墨也是一样的装扮,身上还带着一丝清淡的檀香味,与陆拾遗身上的气味如出一辙。   除他们二人,今日前往禁地的便只有一个封廉, 跟着他们进入巫族的其他修士则被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便是巫族禁地。”封廉指着眼前平平无奇的山洞说道。陆拾遗抬眼望去,只见幽深的山洞内一片昏暗,四周没有任何灵气波动的痕迹, 看起来再寻常不过。   舒墨已经是第二次来到这里,他轻车熟路地停在洞口,闭上双眼默念封廉传授的口诀, 身体穿过无形的结界,不过瞬间的功夫,身影便消失在了洞口。陆拾遗如法炮制, 紧随其后,而封廉泽则守在洞口, 没有再上前一步。   并不是他不想进去,而是结界拒绝他的入内。   即使再细微的响动也会在封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滴答滴答的水声带着独特的节奏在耳边回荡。   修士在暗中能够视物,可这山洞里不知设了什么阵法结界,他们的眼中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直到舒墨用微凉的手指握住陆拾遗的,他才回过神来,一步步向洞穴深处走去。   “啪嗒”一声,一滴水珠落在了陆拾遗的脸颊上,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仰头望去。   又一滴水珠落下,准确无误地落到了他的眼里,透明的水珠里封存着一抹浓重的绿意,随着睫毛的眨动融进了眼里。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色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里……”陆拾遗脸上满是惊叹,他的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水波,此时他正在站在水面上,脚下是一圈一圈泛开的涟漪。   飘渺的雾气自脚底的水面蒸腾而起,氤氲着眼前的景色恍若仙境。早在来到灵源大陆之前,舒墨便已无数次见过这样的景色。   只是他看到的景色是用幻境仙术支撑的。   两人站在宽阔的天地间,仿若沧海一粟。头顶是纯粹的蓝,脚底是平滑的湖面,仿佛镜面一般映照出两人的身影。   脚底的湖面延伸到远处,两人对视一眼,陆拾遗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随着他的步伐,水面再次荡起涟漪。   舒墨跟在他身后,敛去眼底的疲惫,他虽然被允许进入巫族禁地,但这里似乎并不欢迎他,脚下的每一步都像陷在沼泽里,走得十分艰难。而陆拾遗却像没事人般走在前头,并没有察觉到舒墨的异常。他顾自向前走去,或者说是身体里的龙鳞甲让他无暇他顾,只能麻木地跟随指引,逐渐远去。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色终于发生了变化,一棵树顶立在天地之间。浓绿的色彩极尽所能地融合在一起,叶片甚至隐隐发黑。   陆拾遗停下了脚步,身体里似乎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不过瞬息,他眼中纯净的天地便被浓稠的绿色代替。舒墨在他身后也停下了脚步,只是与陆拾遗不同,他是被迫停下的。   不知什么时候,绿色的藤蔓悄然跟在他们的身后,趁陆拾遗发呆的片刻猝不及防地缠绕在舒墨的腿上。藤蔓的动作太快了,两人根本无法察觉,舒墨挣脱不动,体内的灵气迅速流失,如今的他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他的半个身体被藤蔓卷入了水中,而眼前的陆拾遗似乎毫无所觉。   舒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拾遗早就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动,只是他的身体像被困在了一片迷雾之中,不受自己控制。而恼人的龙鳞甲正掌控着他的身体,丝毫不给他挣脱的机会。   陆拾遗向来温和的双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戾气,他的心性平稳,看似温和中庸,事实上被他放在心里的人和事少之又少。   起初受龙鳞甲控制虽身不由已,却并没有太在意。可不如今,他不得不在意了。   舒墨的身体已经陷进了水中,只留一个乌黑的发顶,陆拾遗的双眼发红,几乎是在瞬间将体内蕴含的灵气毫无保留地放出,以一种玉石俱焚的姿态与龙鳞甲对峙。   几近虚脱的疲惫让他以为自己与龙鳞甲已经对峙了许久,但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陆拾遗猛得转身,可惜只来得及留住对方的一缕发丝,正在绝望的时候,他的身体也动了。   湖面犹如破碎的镜面,溅起的水珠倒映出澄澈的天际,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而在湖面之下,湖水像一条柔软的白练,一层又一层将他们包裹起来,陆拾遗摆动双腿,像一尾游鱼滑到了舒墨的身侧。   舒墨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隐约间甚至能看清欣喜的神色以及隐藏在双眼中的暗光。他伸出手将陆拾遗抱在怀中,陆拾遗见状松了口气,回抱住对方,想将他带出水面。   只是在他们即将上岸的那一瞬,被压制在身体深处的龙鳞甲又开始作起妖来,它伸出细密的枝干,用铁甲一般的叶片将陆拾遗的识海团团围住。与识海断去了联系,经脉中运转的灵气很快到达了极限,刚要触道水面的头顶再次沉了下来,整个身体离水面越来越远。   好在他们的身体比普通人强健,否则早就憋死在了水里,但如今看来也并没有好多少。   两人在水中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只能随波逐流,身体纠缠在一起再次向水底沉去,若再想不出办法,他们便只能被困在水中了。   陆拾遗对上舒墨黝黑的双眼,只见他点了点头,随即闭上了眼睛,陆拾遗一怔,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一股熟悉的神识正在试图侵入自己的识海中。   识海是修士最重要的所在,即使亲密如他们,陆拾遗的识海在被侵入的一瞬还是本能地开始排斥挣扎,只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敞开了识海接纳对方的进入。   舒墨的神识像触手,丝丝缕缕地渗透进陆拾遗的识海中。陆拾遗一抖,也探出神识与对方的勾缠在一起。   就像寂静的旷野突然燃起了火星,干涸的土地得到了滋养,陆拾遗不知该用怎样的词藻来形容这种玄妙而陌生的感觉。他的身体就像泡在了温度适宜的温泉水里,整个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舒墨的神识要比他强悍很多,以绝对的姿态侵入,强势地将之纳入保护。龙鳞甲本就势弱,如今更是没了招架之力,龟缩成团,被困在陆拾遗的识海中瑟瑟发抖。   两人终于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可湖底却有一股莫名的吸力让他们只能逐渐沉沦。   陆拾遗在水底睁大眼睛,他们仿佛置身于暗沉的星河之中,黑暗中只有点缀在旁的细碎星子。舒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抱着陆拾遗向深处游去,而随着他们越沉越深,周围的星光也逐渐璀璨,原本零星的几点变成了最后的满目都是。   陆拾遗的眼里倒映出满湖的星光,在一瞬间的恍神之后破水而出。   他们没有回到原处,反而在湖底找到了另一个出口。   水珠自发间滑落,陆拾遗被舒墨拉上了岸。   他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肉眼所见,到处是氤氲着的水汽,飘渺地恍若仙境。   “你们是谁家的小辈?”两人刚将身上的湿意去除,便有人隔着水雾而来。   来人一身白衣,皮肤是有些病态的苍白,看容貌比他们大不了多少,说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的。   那人见他们没有回答也不在意,打量了一眼继续道:“或者,你们是刚刚飞升上来的?”   飞升?陆拾遗仅存的记忆告诉自己,只有修士的修为到达大乘大圆满,又安然度过雷劫,才能飞升至仙界。   可如今他的修为离大乘大圆满何止十万八千里。   那人见陆拾遗懵懂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如今能够飞升的仙人越来越少,你们一无所知也是正常,跟我来吧。”两人闻言对视一眼,如今也只能跟着对方走了。   那人一路带着他们,没有自报身份,也没有询问他们身份,仿佛只是完成一项刻板的工作。   舒墨却察觉到了什么,用食指在陆拾遗的掌心写下了一个“神”字。   神?陆拾遗的目光停在那人的背后,回想起对方以为他们是刚刚飞升的仙人。而能让仙人飞升的只有早已崩塌的神界,难道他们阴差阳错来到了神界?   舒墨见他走神,用指尖挠了挠他的手心,陆拾遗这才回神,发现四周的景色大变。   “宸月殿就在那里。”那人遥指顶立苍穹,隐在雾色之后的殿宇道:“每个刚飞升上来的仙人都要在那里留下自己的命牌。”即使只能看见翘起的一个檐角,陆拾遗也能够想象出它的美轮美奂。   两人此时还罩着黑色的斗篷,站在纯净的世界中便显得有些扎眼了,尤其是这里到处都是穿着素服的神祇们。   看着斗篷下封廉准备的素衣,忍不住赞了他一句周全。脱下斗篷的两人终于不再显得格格不入,只是周围还是有不少目光停留在了他们身上。   “我们现在去宸月殿?”陆拾遗问道。   宸月殿看似挂在云端,实际上却并不远,两人循着那人指的方向一路找去,很快就到了殿外。   悬梁飞檐,与在远处看到的别无二致,只是走到近前才能看清殿外梁上雕刻着的图案巧夺天工栩栩如生。   只是不等他们细看,便有火焰从梁上飞出,直达苍穹,陆拾遗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后退了一步,火焰吹过他的脸颊,却并没有留下炙热的温度。   火焰在穹顶转了几个圈后逐渐散去,两人这才看清隐在烈火之下的神兽。嫩黄的尖喙,身披火羽,它仰起细长的脖子,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清亮啼鸣,像是震慑又像是欢迎。   陆拾遗摸了摸下巴,总觉得眼前的火鸟有些眼熟:“它要是再胖一些,是不是有些像护食。”舒墨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没想到护食瘦下来之后还挺威风的。”这趟回去之后就督促它减肥!远在剑宗的护食还不知道陆拾遗下定了决心,而自己即将迎来的悲惨命运。   火鸟一闪而过,片刻后又重新隐入梁上的雕刻中,好似从未出现一般。   等火鸟失去踪迹,宸月殿的大门才由内缓缓打开。   门内的景色像是陷在雾里,除了一片黑暗再无其他。   “进来吧。”见他们迟迟没有动作,门内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像是穿越了亘古的叹息,穿越了时空的屏障,在耳边回响。   两人对视一眼,想离开这里似乎只能走这一遭了。   等踏上台阶,身体便由不得他们控制了,好在陆拾遗紧紧攥着舒墨的手不肯松懈分毫,两人才没有再次被分开。   在进入宸月殿之前,陆拾遗做过许多设想,可还是没想到殿内竟是这样的。   殿门随着他们入内缓缓关上,隔绝了门外的猜测与惊讶,搜魂敛魄孤独地伫立在殿内,支撑起整个宸月殿。   它像垂垂老矣的老人,茁壮的枝干被压得下垂,一半的叶片毫无精神地耷拉着,好似只要一阵微风就能把它们全部吹落。   看着眼前这一幕,陆拾遗的双眼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红,一股酸涩自他见到眼前的搜魂敛魄后便由内而外地开始散发。   他知道这不是属于自己的情感,而是龙鳞甲的。   搜魂敛魄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伸出枝干递到他们眼前。舒墨看了眼前的枝干一眼,他与封廉来时,搜魂敛魄虽对他有所感应却是不咸不淡地晾着自己,此次陆拾遗在身侧反倒变了态度,十分地殷勤。   若他此时退缩他们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陆拾遗身上的余毒也没有办法清除。若他印下自己的名字,那搜魂敛魄所承载的命运便要由他一起背负了。   舒墨看了陆拾遗一眼,或许那日他将龙鳞甲挂于对方胸前时就已注定了今日的局面。   因果循环,一线生机。   他能做的也只有赌一把了。   将手搭在枝干上,舒墨的额间依然滚烫,他干涸的识海突然变成了活火山,到处流淌着炙热的岩浆,金色的名字随着他的动作烙印在了搜魂敛魄的枝干上。   楚殊墨三个字带着滚滚的金光和氤氲的仙气在整个神界扩散。   陆拾遗还没意识到什么,识海中的龙鳞甲便愉悦地舒展着身体。恍惚间,他的意识被那道光芒万丈的金光吸引,昏迷之前只有殊墨二字烙印在他眼底。   陆拾遗晕的时间并不长,在旁人眼里,大概也就是水珠滴落在他眼中,他眨了眨眼的功夫。   太过真实的景象让他陷在幻境中,没有立刻醒来,好在他们回到了最初的黑暗洞穴里,一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也能有更多的时间来理清彼此的头绪。   两人的手仍旧交握着,往日冰凉的手指能带给他安全感,而今日却只让他遍体生寒。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走到了今日的目的地。   前一刻在他们眼中还是伫立天地,以一己之力支撑起神界的上古神木,下一刻便只剩下一根枯死的枝干。   眼前的枝干被五彩的光球包裹着,代表五行的灵石在它周身运转,源源不断地供应着灵力,不让天地间最后一株搜魂敛魄就此消失。   舒墨上前一步,将陆拾遗挡在身后,对和与枯枝无甚差别的搜魂敛魄说道:“你能救他吗?”   陆拾遗的心提了起来,此刻他反倒不怕搜魂敛魄无法清除自己身上的余毒,而怕它提出什么为难舒墨的要求。   只是此时他还不知搜魂敛魄为了重焕生机,早就被舒墨收服,乖巧无比。   舒墨扬手,撤去阵法,灵石内蕴藏的灵气已被搜魂敛魄吸收殆尽,阵法甫一被撤去便变成了灰扑扑的石头,跌落在地碎成齑粉。   搜魂敛魄被舒墨收入识海之中,巫族用灵石温养也只能保证它不完全枯死而已,如今进了舒墨的识海却像是如鱼得水。   陆拾遗一怔,看着对方失去血色的唇色担忧道:“你怎么了!”   “没事。”舒墨一时不察,没有压制住搜魂敛魄,被消耗了不少灵气,他的识海又储存不了灵气,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修为堪堪堵住搜魂敛魄的好胃口。   封廉在洞外守了不知多少个日夜,期间沈飞琼和黄络砚来劝了几次都没能让他离开。   如今他一见有人从洞内出来便激动地冲上前去,今日是沈飞琼陪着他,见两人安然无恙地出来也松了口气。   封廉从两人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但从舒墨体内泄露出的微弱气息已足够让他激动。他上前一步,在舒墨脚边跪下,沈飞琼见状也忙不迭地跟着跪了下来。   “巫族族长封廉,恭迎……”封廉心思一转,见陆拾遗还在一旁,默默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老祖二字收了回来,继续道:“舒道友。”说完又以额扣地,真心实意地行了个大礼。   舒墨垂眸,心知他们跪的敬的究竟是谁:“搜魂敛魄已被我取走,你们的聚集之地很快就会暴露,三日后便随我一同离开。”   封廉不敢有异,何况舒墨所言并非没有道理,这一方净土本就靠着搜魂敛魄才得以保存,如今搜魂敛魄被取走,他们没有结界保护,想要在极北之地继续生存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倒不如随他一起离开,互相牵制。   早在舒墨和陆拾遗进入禁地之初,封廉就知道巫族不会在极北之地久留,果然,这一日终哇哇哇于来了。   至于如何在短短三天之内带着整个巫族离开极北之地就不是舒墨需要考虑的事情了。他现在更急迫的是要清除陆拾遗体内的余毒。   回到了封廉为他们准备的房间,舒墨便立刻运转周身灵气,源源不断地供给搜魂敛魄,被压制在陆拾遗识海中的龙鳞甲似有所觉,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好在搜魂敛魄在舒墨的掌控之下,依附于它的龙鳞甲很快乖觉地安静下来。   搜魂敛魄与龙鳞甲相伴相生,它们间的羁绊似乎也影响到了舒墨和陆拾遗。   陆拾遗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是比以往更加地想要亲近舒墨。   干枯的搜魂敛魄经过灵气滋养终于冒出了一小株尖芽,脆弱地好似一阵风就能让它消失。陆拾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识海中的龙鳞甲似乎兴奋了一些,不断怂恿着自己靠近舒墨。   而等自己靠近之后,他才发现对方的脸色白得可怕,比搜魂敛魄刚植入识海之时还要难看几分。   陆拾遗上前握住舒墨的手,刚想开口询问便被对方制住,舒墨的脸色苍白,手上的力气却没有丝毫削减,他的双眼亮得惊人,趁陆拾遗没有准备,一个转身将他压在了墙上,以不容抗拒的姿态吻了上去。   陆拾遗一怔,双颊和耳垂染上了一丝红色,半眯着的眼眸里盛满水光,意识犹如悬浮在天际,自然没有察觉到在自己迷迷糊糊间,舒墨将什么喂进了他的嘴里。   “好些了吗?”听着对方在耳边的呢喃,陆拾遗哪里还有功夫再想其他,木然地点了点头,似乎还未从那个一触即离的吻中清醒过来。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隔着一层纱的烛火,若是没有意外便会一直暧昧朦胧下去,可这趟极北之行却突兀地将纱扯去,让两人的心思暴露在烛火之下。   虽然更早之前就说了会负责的话,可这几日忙于奔波,陆拾遗还未好好打算将来,如今对方的吻让他回想起了自己曾说过的话,他突兀地揪住舒墨的衣袖,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们。”他磨蹭了半天,才闭上眼视死如归道:“回到剑宗,我们便结为道侣!”舒墨似是惊讶,一时竟没有言语。   话刚说出口,陆拾遗便有些忐忑,虽然早就下定决心负责,舒墨也已爽快地应下,但无论修为还是容貌,对方都值得更好的。   此时的陆拾遗就像蜗牛,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从自己的壳里探出脑袋,又因担忧顾虑立刻缩了回去:“你……你再仔细想想,我不急的。”低头避开对方的视线,虽然恨极了自己这幅磨磨叽叽的小女儿姿态,但心里却是又惧又怕。   一会儿害怕自己太过唐突,一会又怕对方拒绝,脸上的表情也随着心情不断变换,丝毫不知舒墨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他。   等到他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忐忑地等待舒墨回答时,舒墨才得寸进尺地再次吻上他的唇瓣,见他呼吸困难才施施然地离开,开口道:“我这就传信给剑一,让他准备。”   陆拾遗还未从这个吻中回过神来,舒墨看着淡定,实则也没有比陆拾遗好多少,便连身份都忘了隐藏,直言“师尊”名讳,好在陆拾遗此时也没有心思想其他,满心都是舒墨那日的回答,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巫族又呆了三日。   直到踏上玉舟才醒过神来,他与舒墨算是订下了婚约?   作者有话要说:   手滑!重复复制了!!!!   我会尽快补上的!对不起大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近非一般地倒霉,无言面对大家。   顶锅盖溜(╥﹏╥) 第66章   巫族的玉舟不知被施加了什么阵法,在极北之地犹入无人之境, 荧惑真人聚集了十二城之力也未能发现他们的踪迹。而本需数月才能回到修仙界, 如今也足足缩减了一半的时间,不过月余便抵达了浮屠山。   既然已经回到了修仙界, 舒墨便不打算再继续带着这些作死闯入极北之地的修士们。就算修士们万般不愿,也只能在剑宗老祖的威压下瑟瑟离去。   而玉舟甫一抵达剑宗,从早上便开始等候的十三便跃众而出, 扑向了许久未见的兄长,却不想被伺机而动的护食截了胡,在他即将奔入兄长怀抱的瞬间啪唧一声倒地不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护食投入了陆拾遗的怀抱中。   陆拾遗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状况只想扶额,无奈怀里的护食委实又敦实了一些, 让他根本空不出手来,再一回想起自己在神界幻境中看到的火鸟,暗暗下定决心,减肥刻不容缓, 就从今日开始!   陆拾遗顺手将护食塞到舒墨的手里,又上前将十三扶起。只是他做得顺手,护食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在舒墨怀里僵硬得像根棒槌似的。   “哥哥!”十三的小脸红扑扑的,眼里满是与亲人再见的喜悦,陆拾遗见状也忍不住心软得一塌糊涂, 将他抱进怀里好一顿嘘寒问暖。   舒墨对外的身份是掌门弟子,自然不能让剑一真人亲自来迎, 好在丁喻前几日刚回宗门,便让他带着云照及众弟子一起守在山门处。   他刚刚从剑一真人口中得知面前两人决定结为道侣的消息,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看着两人的样子有些奇幻。   舒墨可不管他此时心里如何想的,开口道:“巫族已悉数抵达,你带他们去落脚处。”丁喻闻言一凛,又变回那个聪明能干的掌门大弟子,上前对封廉道:“剑宗已为诸位准备了落脚之处,请随我来。”   剑宗财大气粗,直接给巫族拨了个灵气充沛的山头,在剑宗的范围之内,却又离其他诸峰有些距离,既方便剑宗监视又不会让对方心生警惕,可谓面面俱到。   “师叔!”见师父带着巫族离开,云照才笑嘻嘻地上前见礼,陆拾遗对眼前这个能干的师侄很是喜爱,闻言露出了笑容:“云照,你瘦了些。”   陆拾遗不提还好,一开口云照的表情就垮了下来,看起来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师叔!您可终于回来了!”陆拾遗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细问之下才知这问题原来还出在一宴居上。   陆拾遗当了甩手掌柜,可就苦了云照,起初有剑宗的震慑,食客们还好商好量的,可陆拾遗久久未归,一些专门为他留在龙迷城的修士们便开始心生不满了。   那些早早就预约了的倒还不慌不忙,反而是那些没拿到号的修士每日都要来询问云照,一宴居何时能够开业。只是陆拾遗未归,云照不敢擅自做主,便一直推脱,但一次两次还好,多了便更引起部分修士的不满。   他们虽不敢在一宴居动手,但每日找上门来便已经烦得云照头大了。   “我这几日连头发都掉了许多。”看着眼前哭丧着脸的云照,陆拾遗也实在于心不忍。   “让我头疼的还不止这些。”云照再次幽幽开口,吓得陆拾遗也严肃了表情,听他继续道:“有一名元婴期修士死活要见师叔您,说是要拜入您的门下。”陆拾遗闻言也忍不住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这问题果然是棘手啊。   恰在此时,安顿好巫族的丁喻御剑停在众人跟前,对舒墨道:“师父请你立刻去湛卢峰。”舒墨点头,交待了陆拾遗几句便同丁喻离开了。   他们虽在极北之地呆了不短的时日,但已经比预定的时间早了许多回来,而此时洛水门解出寒铁衣中藏着的秘密也已人尽皆知,不少修士听闻消息后蠢蠢欲动,只等寒铁秘境开启。   对于这些洛水门早有预料,他们向七大宗门都递了消息,也借此顺利绝了那些想要灭门夺宝之人的心思。   陆子期和陆淘也送了书信前来,对于是否前往寒铁秘境,陆拾遗早与舒墨有了共识,不过距离秘境开启还有些时日,他也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先处理好一宴居的事情。   虽不打算收元婴期的大能为徒,不过陆拾遗倒是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仅能让这位元婴期大能打消拜入自己门下的念头,还能解一宴居的燃眉之急。   元婴期的修士在修仙界已经是一方大能,就连背靠剑宗的云照也不敢轻易得罪,更不用说还未结丹的陆拾遗。   “前辈。”云照说得没错,对方果然是铁了心想要拜入自己门下,一听闻陆拾遗进城的消息便守在了一宴居外,与他碰了个正着。   来人元婴期中阶的修为,只凭借威压便能压得陆拾遗直不起腰来,不过他是诚心来拜师的,不是来砸场子的,自然不会以修为压人。   “陆道友。”来人符合了陆拾遗对厨修最初的印象,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烟火气息,若不是他的修为,他大概真会以为对方只是哪家酒楼的大厨。   来人见陆拾遗也起身见礼,看样子是打算以平辈相交。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对方愿意与自己平辈相交,陆拾遗却不能忘了规矩,来人见他拘谨,豪爽笑道:“叫我伏味即可。”   伏味这名字陆拾遗没听过,不过在来的路上云照已经将对方的底细悉数告知。他也算是灵源大陆的一名奇人,出身修仙世家,身负火系灵根,天资出众,幼年时便被视为一族的希望。可没想到他不好好接受族内的传承或是拜入哪个宗门,反倒成了一名籍籍无名的厨修,将自家父母气个半死。   伏味倒是活得潇洒,也不管旁人议论,沉迷厨修一道无法自拔。   直到他听闻龙迷城一宴居的种种神奇,忍不住前来一探。他的运气不错,在陆拾遗离开前有幸品尝了美食,只是自此之后便念念不忘。   起初他也没有拜师的打算,他的修为比陆拾遗不知高了多少,见过的食材更是五花八门,对方用什么食材做的佳肴他一眼便能看出七八成。可就算如此,他也没能成功地做出一道相似的菜来。   伏味虽出身世家,但最烦的便是世家礼法,既然陆拾遗的在厨艺上的造诣高于自己,那拜对方为师又如何?   “伏味。”陆拾遗回道,前辈两字在嘴里绕了一圈,最后还是没有吐出口,既然对方一再表示亲近,他再有礼反倒显得矫情。   即使只是一句简单的称呼变化,也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双方间的距离似乎一下子就被缩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照:年纪轻轻就秃了头。   今天是可爱的短小君 第67章   伏味性情洒脱,与这样的人说话最是轻松, 陆拾遗想得也简单, 伏味想要秘方,便用劳力来换。   一桌菜肴换一张方子, 只是这方子不可外传,更不能教授给门下弟子。伏味起初怀着拜师的念头就是不屑以修为压制小辈,也不愿得罪剑宗。所以心念一转便想了个拜师的馊主意, 还美滋滋地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现在不用拜师也能习得厨艺,伏味没有细想就应了下来。一旁的云照见状提议,便由剑宗作见证,双方在识海中订下契约,若是有一方违背约定便会受到惩罚。以识海为誓对任何一名修仙者来说都是重誓, 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则不会轻易违背誓约。   双方在云照的见证下订好契约,相继抽出一缕神识存放在特制的玉简之中,交由云照带回剑宗保管。   来一宴居的客人虽是冲着陆拾遗来的, 但他毕竟修为有限,虽然做出的佳肴有特殊的功效,但与元婴期大能亲手烹制的相比, 还是稍显逊色了些。   而不少珍贵食材以陆拾遗的修为还不足以料理,在伏味手中料理起来却是小菜一碟。再加上陆拾遗趁着还未启程,大方地传授了对方好几道菜肴做法, 就算他离开一段时日,靠着这一手, 一宴居也能维持一段时日了。   回到龙迷城后,陆拾遗一心扑在了一宴居上,反倒冷落了舒墨。不过舒墨离开剑宗的这段时日,修仙界出了不少大事,剑一真人又拿不定主意,屡屡请他前往商议,两人相聚的时间越发短暂,倒不如在极北之地时亲密。   “老祖。”剑一真人见到舒墨才算松了口气,将洛水门发来的帖子双手交给对方,舒墨接过略翻了翻,沉声道:“寒铁秘境会在沉星海上开启?”   剑一真人点头:“开启的时间就在最近,洛水门在此之前还曾广邀修士解开寒铁衣上的秘密,没想到短短时日便知晓了秘境出现的规律。”   舒墨静静看着手上的帖子,照理说寒铁衣如此重要,洛水门却只派了两个小辈前往洇水河畔,究竟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当真不知寒铁秘境的存在?   两人盯着洛水门的帖子一时没有头绪,剑一真人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咳一声道:“寒铁秘境倒是其次,老祖前段时日送回剑宗的传书……”剑一真人心知早晚会有今日,但看着对方寒冰似的脸庞还有丝难以置信。   灵源大陆谁人不知剑宗老祖独居于轩辕峰上,除了霜雪为伴再无其他,即使未曾见过真人,单听他的那些传闻便已足够让人心折。   自剑宗创立以来,心慕于他的修士便不止千万,可他的心却像是封藏在轩辕峰上的霜雪一般,从未情动过。   如今却突然告诉剑一真人,自己找到了想相伴一生的道侣,饶是剑一真人隐隐有了预感,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嗯,我要与拾遗结成道侣。”舒墨一怔,片刻后才应了一声,向晚辈说这些,他还是有些不自在的,更何况陆拾遗的年岁连自己的零头都没到,如今再想,总觉得有股老牛吃嫩草的微妙感。   “将灵米混合灵植塞入灵兽肚腹中,等灵兽炙烤至金黄即可。”另一边,伏味惊喜地看着陆拾遗手上的动作,忍不住瞪大眼睛:“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陆拾遗闻言笑了笑,将手上的灵兽放在火架上后道:“我也是拖了前人的福。”陆拾遗的手法不少都来自凡人界,修仙界的修士向来不屑凡人界的手段,也因此错失了许多。   伏味频频点头,除非必要修仙者并不愿与凡人界有太多牵扯,可如今他被勾得都想去一趟了。   陆拾遗这几日繁忙,今日难得有了空闲,回淋畅园时舒墨也已经从剑一真人处回来了,正双手背后,检查十三和护食的功课。   十三此时练的是剑宗的入门剑法,他年纪尚小,但天资出众又肯刻苦,如今已练得有模有样。与他相比,护食就差了许多,它委屈巴巴地站在枝上,像街头艺人般在舒墨严厉视线下不断喷火。   陆拾遗已经许久没有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了,如今看到护食欲哭无泪的样子,不知怎么的竟觉得对方像极了打火机。   十三一招收势,将木剑背于身后,见陆拾遗回来了也顾不上擦汗,眼巴巴地上前求表扬,陆拾遗见他乖巧的模样忍不住心软得一塌糊涂:“你做得很好。”舒墨见状开口道:“丁喻想要收他为徒。”   “只是还要问过你。”陆拾遗闻言喜出望外,丁喻是掌门弟子,也是未来的剑宗掌门,拜入他的门下对十三来说再好不过,但他也不能独断专行,想当然地替陆十三做决定:“十三觉得如何?”   若真要十三选,他自然是想跟着陆拾遗做厨修的,可惜他没有什么做菜的天分,只能拜入剑宗门下。不能成为和哥哥一样的厨修对陆十三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打击,好在自己还能成为剑修保护哥哥,陆十三没有犹豫太久便点头应了下来。   寒铁秘境不日便要开启,留给陆拾遗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些时日他越发地忙碌起来,倒是舒墨向剑一真人肯定了与陆拾遗结为道侣的心思后空闲了许多。   只因剑一真人觉得,再没有任何事比他找到道侣更为重要了,信誓旦旦地想要昭告灵源大陆,给舒墨一个终生难忘的仪式。   毕竟是晚辈的一片孝心,舒墨也不好拒绝,更何况他心里也存了那么点昭告天下的心思,只是如果照着剑一真人的打算,这仪式便只能等他们从寒铁秘境回来后再办了。   陆拾遗倒是不急,他没有见识过修仙界结为道侣的大典,只以为与自己前世一样,立下婚书便是功德圆满了,反倒是十三的拜师仪式更让他放在心上。   剑一真人思量再三,又叫来丁喻仔细商议,才定下了个章程。陆十三是陆拾遗的亲弟弟,又是难得一见的修仙人才,虽然拜入剑宗之后,这些俗世的辈份便都不重要了,但这中间还有个剑宗老祖,真要认真论起来,陆十三与舒墨便是同辈,算是剑宗门上了。   虽说陆拾遗和舒墨都不计较,但他们却不能大意,陆十三虽还是拜入丁喻门下,但拜师大典却不可从简。   “不如等老祖从寒铁秘境归来后,再行拜师大典。”丁喻这几日也很是忧愁,不知和师父剑一真人一起掉了多少头发:“多些时日筹备,也免得来观礼的修士们多跑一趟。”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施展了拖延大法,宁愿多准备些时日也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剑一真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将商议的结果告知两人,陆拾遗不懂这些,自然没什么意见,便让剑一真人做主。见他如此,舒墨更加不会有异议,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剑一真人。   一时之间,寒铁秘境的开启反倒被剑一真人抛到了脑后,好在前往寒铁秘境的人选早已定下,更有舒墨亲自坐镇,剑宗众弟子恰好在秘境开启之前抵达了沉星海。   洛水门本只是一个籍籍无名,需依附于七御门的小门小派,如今却因寒铁秘境,越过七御门狠狠出了次风头。   七御门因之前的三界大战元气大伤,洛水门又向七大宗门都递了帖子,让七御门即使心存不满也只能安静地排在七大宗门末尾,静静等候安排。   洛水门掌门已是元婴修为,也算得上一方大能,但与七大宗门相比,底蕴便差了许多,否则也不会甘心将寒铁秘境拱手让出,让旁人分一杯羹。   寒铁秘境此前从未出现过,但看它元婴期修为的限制便能猜到不会有多大的风险。更何况此次有舒墨亲自坐镇,剑一真人很是放心。   灵源大陆的秘境对修士的修为多有限制,但舒墨作为灵源大陆的第一人,修为无人能及,秘境主人所设的限制自然对他也无甚作用。   剑宗如今仍是七大宗门之首,他们甫一下玉舟便有洛水门长老急忙迎了上来。   洛水门长老不过金丹中阶的修为,见不少剑宗弟子的修为还要高于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热络道:“剑宗的各位前辈请随我来。” 第68章   陆拾遗见洛水门长老殷勤地引着剑宗众弟子前行,自己则慢走两步跟在了队伍的末尾。   陆子期早就看见了他, 见状与同门师兄弟耳语了两句, 走到他身侧。   “十一,你没事吧?”陆子期担忧的神色不似作伪, 但陆拾遗一想起他们对陆家村的决绝便觉得有些变扭,低声回道:“没事。”   “我们也是回来之后才听闻是有魔修在凡人界作乱。”陆子期解释道:“再加上师门传令,才抛下你急急回来。”此时的陆子期倒恢复了几分幼时的模样, 陆拾遗闻言只能出声安抚道:“无碍,只是所修的道不同而已。”话音刚落,便见剑宗的队伍停了下来,看样子是在等他。   “子期,稍后再会。”陆子期见他客套生疏的样子神色微僵, 最后勉强打起精神露出笑容,轻轻应道:“嗯。”   隔着众多修士,舒墨回头望了眼仍旧站立在原地的陆子期,随即将目光停留在陆拾遗身上, 直到对方走回自己身侧才收回。   陆拾遗随着剑宗离开,陆淘离得远些,来不及上前, 等陆拾遗离开后才走到陆子期身旁,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如果十一那时没有离开洛水门就好了。”陆淘闻言不置可否,不论其他, 就如今而言,陆拾遗的离开并没有错, 更何况他当年也是身不由己。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剑宗是最后一个抵达沉星海的宗门,而此时已有不少修士悬停在沉星海上。   洛水门掌门见七大宗门已经到齐,才御剑升至沉星海上,沉声道:“感谢诸位前辈道友远道而来,再过两个时辰寒铁秘境便会开启,还请稍等。”   两个时辰后,天色便彻底暗了下来,除了布满天际的星斗,便只剩悬停在沉星海上的修士们。   “时辰到了!”洛水门掌门仰头看着满天星斗,掐算了时辰后出声道。众修士因他的一句话都振奋了起来,期待地看着平静的沉星海。   洛水门掌门双手掐诀,召出泛着寒光的寒铁衣,他的修为只有元婴期,并不足以完全控制这件宝物。额上的冷汗逐渐落下,滴落在沉星海上,他咬牙坚持了一会儿终于因灵力不支出声道:“还请出手相助。”   舒墨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了计较,在旁人还在犹疑不定时果断出手,他的指尖一点,带着寒意的灵力便击打在寒铁衣上,震出细碎的冰晶。   他点到即止,收回属于楚殊墨的灵力,寒铁衣上的冰晶不断坠落,在沉星海上凝结出一片冰原,翻涌的海水在瞬间凝固,依稀维持着波浪的形状。   寒铁衣在半空中旋转,肆无忌惮地释放蕴藏的灵力,洛水门掌门被寒铁衣上附着的灵力冻伤,只能咬牙后退了几步,与其他修士站在一起。   就在此时,星辰逐渐黯淡,而被遮掩在云雾之后的血色残月露出了一角。   血色的月光铺陈在寒铁衣上,让结冰的沉星海上也铺上了一层血红。   一声巨响破空而出,陆拾遗脚下不稳,险些从剑上掉落,好在舒墨及时扶住了他,旁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修为不足的修士纷纷从半空中掉落,跌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恰在此时天际传来利刃出鞘之声,伴随这一声,血色的月光在冰面上凝结成血线,缓缓流淌,片刻之后便组成了一个奇妙的图腾。   修士们只以为这是秘境主人的徽记,舒墨却皱起双眉,这分明是魔界宗主连烙的印记。   不待他细思,犹如残月一般的血色图腾从冰面上升起,浮在半空中,血色的细线中还依稀能嗅到铁锈的味道。   红光从图腾上绽开,犹如极光,扭曲变换着诡异的形状,而在那片诡异图案的中心,幽深的秘境之门正向众修士缓缓打开。   “退后!”舒墨刚开口,整个身形便被罩进了红光中,一些反应稍慢的弟子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被吸进了秘境之中。   红光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算来也只有几息的时间,但它来得蹊跷,修士们又没有准备,等回过神来时,沉星海上的修士便去了大半。   七大宗门和洛水门的修士被席卷了大半,余下的七零八落地悬在半空中,剑宗只有两名弟子侥幸逃脱,他们修为不高,离得比寒铁衣稍远,一听到舒墨警示便御剑后退才堪堪躲过。   两人面色苍白,对视一眼才勉强将心中恐惧压下,他们现在要做的便是立刻回到剑宗禀明一切!   两人下定决心,不再与他人纠缠,转身便准备御剑离开,却忽见天边血色滚滚而来,与残月交相辉映。   “既然来了,何必走呢。”一名全身笼罩在红雾中的魔修踱步而出,他的姿容旖丽,一双耀目的桃花眼,眼尾上翘带着红痕,像扫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看容貌明明是个男子,举手投足却媚态丛生,让人心驰神往。   他轻摇折扇,脚下没有法宝,倒像是踏空而来。   “魔修!”有修士颤声道,那人挑眉,随即双眼微眯,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来:“区区魔修怎能与本宗主相提并论。”   宗主?剩下的修士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极北之地有尊者有魔尊,何时还多了个宗主的称谓,难道他并非魔修,而是妖修?   “啧。”来者收起嘲讽的笑容,脸上的表情变得索然无味:“一群蠢货。”说完神色又是一变,不等修士们反应,便展开折扇轻轻一扫,沉星海上霎时掀起滔天巨浪,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们淹没。   若是普通巨浪,修士自然不会害怕,可这看似普通的汹涌波涛中却夹杂着他们无法抵抗的灵力。   粗暴蛮横的灵力以破竹之势横扫而来,若是硬碰硬他们根本没有丝毫胜算,就在众人以为自己无力抵抗,就要被这巨浪吞没之际,一声龙吟破水而出。   黑色的巨龙盘旋而起,半个身子探出水面,半个身子隐在水中,黝黑的双眼平静无波地看着对方,用无形的威压碾压,激得对方冷汗淋漓。   “千年未见,你还真是越来越不拘小节了。”来者正视龙目,勉强挤出一抹笑来。   “为何来灵源大陆。”巨龙是楚殊墨的分/身,拥有他的神识,连不喜废话的性格都如出一辙,并不理会对方话里话外的挤兑,冷声道。   “看看你陨落了没。”巨龙见他嬉皮笑脸,勉励支撑的模样实在懒得理会,张口吞吐剑气,夹杂着寒意的剑气毫不留情地像来者袭去。   来者连连后退,他不似对方带着肉身来到灵源大陆,即使用了魔界密法也只有一缕神识避开天道耳目来到这里,本以为自己隐遁在魔修之中不会被轻易察觉,没想到对方早已怀疑。   有巨龙在前,来者无法再前进一步,不过他的计划也算完成了大半,本以为寒铁秘境能困住对方的一缕神识,自己便能顺势出手重伤楚殊墨,却没想到对方早有所觉。   不过此行困住了不少修士,只等寒铁秘境将他们全都炼化来修复残损之处。寒铁衣一旦修复,他何愁不能胜过楚殊墨。   被卷入寒铁秘境的修士们先是迷茫,随即便是担忧惧怕,此时他们根本没有心思去寻找秘境中的天材地宝,而是开始忧虑自己究竟能不能从这秘境中逃出。   秘境中的修士不少,但却被分散在各处。此时陆拾遗便落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四目望去除了自己再无其他人的踪迹。好在他体内的龙鳞甲对搜魂敛魄有所感应,想来舒墨也应当被吸入了秘境之内。   触目所及的景色没有丝毫变化,陆拾遗只能凭借着龙鳞甲和搜魂敛魄之间的感应选定一个大致的方向。   “啾!”一直乖巧呆在镜园小秘境中的护食被放了出来,它的小翅膀又长大了一些,看着虽然还是肉乎乎的,但却强劲有力,足够支撑起它肥硕的身躯。   它扑扇着小翅膀飞到半空中,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拾遗身后。   秘境中的景致与秘境外并没有什么区别,有早晚变化也有晴日风雨。好在陆拾遗现在的体质异于凡人,否则这一直风餐露宿的委实要命。   护食倒是很喜欢这秘境,无论陆拾遗喂什么都美滋滋地吞下去,原本初有成效的减肥大计也被扔到了一边,几顿下来就被养得膘肥体壮,红色的绒毛也是溜光水滑,让陆拾遗忍不住上手摸一摸。   陆拾遗掉落的地方是一片草原,舒墨的运气就比他差了许多,触目所及只有一望无垠的黄沙戈壁,一不留神还会被卷起的风沙扑腾一脸。   他也察觉到了龙鳞甲的气息,知道陆拾遗此时安然无恙,否则也不会安心地带着一串尾巴在戈壁跋涉。   他用安魂铃骗过了连烙宗主的耳目,否则对方也不会在巨龙出现后就果断离开。   舒墨将安魂铃放回怀中,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修士,趁着跋涉的功夫稍稍厘清了思绪。 第69章   极北之地在元隐自爆后,便被其旧部荧惑尊者和横空出世的芠月尊者一分为二。   舒墨起初没有察觉到芠月尊者的身份, 直到寒铁衣上显现的图腾才有了思绪。   灵源大陆之上, 神界之下,有仙魔二界共存的一片世界, 其中有魔界宗门丈月宗以血色残月为徽记,而其宗主正是连烙。   只是舒墨自己当时耗费了不少心力才顺利从仙界来到灵源大陆,不知连烙又用了什么密法瞒过天道, 插手下界之事。   仙界和魔界虽不像修仙界与极北之地一般不死不休,但相处得也并不融洽,可即便如此,连烙身为一宗之主也实在没有必要亲自前来。   难道是仙界有了什么变故?舒墨皱眉,他身在灵源大陆, 无法与仙界联系,如今也只能靠这些线索猜测了。   “师祖!”舒墨身后传来尖锐的惊叫,他一个转身顺势拔出寒璃剑,锋利的剑刃夹杂着冰寒之意向造成这场骚动的罪魁祸首劈去。   “桀!”黑色的怪鸟尖叫一声, 振翅高飞,避开了剑气。   怪鸟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队伍的上方盘旋, 舒墨见状并未收剑入鞘,他如今压制了修为,未必能护住所有修士。   不过寒铁秘境本就是历练之地, 与其由他护住这些修士,不如让他们自己动手。   舒墨执剑立在他们面前沉声道:“这寒铁秘境是由魔修炼化而成, 处处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失去性命。”舒墨并没有打算隐瞒寒铁秘境的凶险,而是将秘境的可怕之处一五一十地告知。也唯有这样,这些修士才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而不是仗着有前辈护持便掉以轻心。   “从今日起,无论是驻扎还是行进,都必须在周身包裹灵力,以防秘境之内的魔兽袭击。”舒墨现在名义上是元婴期的强者,而他眼前的修士们则多是宗门中修为低微的后辈,自然唯命是从。   可他刚刚提出的要求却有些强人所难了。   “前……前辈……”一个年纪尚小的修士壮着胆子开口道:“前辈,我的……修为堪堪到……辟谷中阶,无法一刻不停地在周身包裹灵力。”   “既然如此,便分为三组,每四个时辰轮换一次,轮到的修士在周身包裹灵力护在外围。”   他说的舒墨自然也想到了,只是他一开始便松口,只怕众修士会有所懈怠。   戈壁之中除了风沙再无其他,舒墨每日带着众修士赶路,好在这些修士都已辟谷,否则会更加麻烦。   “前辈,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一名修士突然停下步伐,指着不远处一块被风沙侵蚀得奇形怪状的石块道。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头顶的烈阳晃得众人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不!那里是出口!”不知谁兴奋地喊了一声,越来越多的修士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场景:“是师父!师父来救我了,呜呜呜呜。”感性一些的,直接当众泪流满面。   舒墨也看到了自己内心最期待的一幕,陆拾遗站在一道光幕前,背后是亭台楼阁,仙乐缈缈,那是他万分熟悉却永不可能出现在灵源大陆的场景。   “舒墨。”他看见陆拾遗笑着对自己伸出手了,舒墨一怔,受到蛊惑般想要回应。   恰巧此时耳边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像利刃刺破重重迷障,舒墨的神色瞬间清明,没想到心中的担忧和被压制的修为让他差点连这最简单的幻觉都没有勘破。   “回神!”舒墨神色冷凝,手中寒璃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声,瞬息之间便将他眼中的光幕冻成冰雕,幻境中的陆拾遗自然也没有逃过。   “剑宗弟子,结剑阵。”随着他一声令下,众修士纷纷回过神来,看清了引诱他们的幻境。   一条躯干由岩石组成的巨蟒正趴伏在幻境处,张开足有两人高的巨口等待着修士们自投罗网。   见自己的幻境被打破,巨蟒扭动着笨重的身体,口中依旧吞吐着能让人陷入幻境的紫色雾气。   剑宗弟子结成剑阵,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形成威压向巨蟒碾去,巨蟒的身体笨重无法躲藏,便用一身铜皮铁骨将攻击硬抗了下来。   它对着众人张开巨口,似在酝酿下一波攻击。   剑宗弟子稍稍退后两步,震惊自己的剑阵竟只伤到了对方的一点皮毛。按理说以他们的修为再加上剑阵加持,虽不能立马将巨蟒杀死也会让它身受重伤,可如今看来对方竟是毫发无损。   “继续。”舒墨冷声道,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弟子们的狼狈。   剑宗弟子听令,咬牙再度结成剑阵,上前牵制住巨蟒,舒墨见他们不再冒进,简单粗暴地用灵力碾压,而是游走在巨蟒周边寻找一击必中的机会,勉强在心中点头,总算像点样子了。   他转头将视线落在其他修士身上,一些修士见剑宗剑阵受挫,原本要上前的脚步一顿,似乎还在犹豫不决,倒是红拂坊几名蒙着面纱的女修士手持法宝加入战斗。   她们身手灵活,手持软纱之类的法宝声东击西,让巨蟒乱了方寸,一时无暇顾及其他。   舒墨将视线落在还在观望的修士身上,立在不远处的众修士只觉得遍体生寒,咬牙也迎了上去。   刚逃过幻境,他们惧怕无可厚非,但若因惧怕而裹足不前,那再如何的天才都只有陨落的份。   跟随舒墨的修士来自不同的宗门,学习的功法,使用的法宝也五花八门,之间更是没什么默契,如今一窝蜂地拥了上去,五颜六色的法宝一通乱砸,很快便将巨蟒砸得奄奄一息。   看着眼前松了口气的修士,舒墨再次为修仙界的未来深深担忧,是时候该好好教导教导他们了。   巨蟒只是送给众人的开胃小菜,越是在秘境中挣扎求生,就越能发现自己所面对的敌人正在不断变强。若不是有舒墨以修为压制,只怕这支“柔弱”的队伍用不了多久便会全军覆没。   近一个月的风餐露宿让强悍的修士们也有些吃不消了,找不到离开秘境方法的绝望每时每刻都在侵蚀着他们的意志。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开始自暴自弃,心想既然离不开便索性留在这秘境中算了,只要有元婴期的强者,他们总不会死得太早。   他们知道自己的意识出现了偏差,甚至隐约有了堕落成魔修的征兆,可惜无人想到应对的方法,只能日复一日麻木地重复着砍杀的日子。   与坠入戈壁的舒墨相比,陆拾遗的日子就舒服了许多,与其说是来秘境历练的,倒不如说是来游山玩水的。   陆拾遗曾因龙鳞甲糟了许多罪,如今却要庆幸龙鳞甲的存在,正是因为龙鳞甲和搜魂敛魄的牵引,他才能得知舒墨的安危。   陆拾遗每日数着昼夜变化,这已经他是进入秘境的第二十七日了,除了陪伴自己的护食他再未见到过其他人,好在他有镜园小秘境在手,否则不用几日就会过得狼狈不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枕着双手,望着帐篷发呆了。   夜晚的草原带着些微的潮意,护食啾了一声,抖落羽毛上的露珠。它朝陆拾遗的怀里拱了拱,只留下一个竖着尾羽的屁股。   陆拾遗睡得正迷糊,就感觉一团火扑进了怀里,刚想睁眼就听到熟悉又尖利的一声啾。不是护食撒娇时柔软而绵长的声音,反而短促,一下子就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抱住怀里的热源,月光的照耀下,一道道朦胧的黑影映在帐篷上,陆拾遗屏住呼吸,护食在最初的惊吓之后也缓了过来。   即使护食还只是只幼崽,在舒墨的训练下也是最强悍的那只。   陆拾遗凝聚灵力,将饕餮紧紧握在手里,对护食低声叮嘱道:“往高处飞。”护食点了点脑袋,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准备随时放火。   护食扑扇着翅膀向上冲去,途中还不忘喷出烈火,他们落脚的帐篷被烈焰包围,烧成了一个火球。   在月光和火光的映照下,陆拾遗也看清了在帐篷外偷袭的野兽。   它们的样子像狼,身上的毛发倒竖,在月光下隐约泛着银色的光芒,看起来尖锐异常。而一双赤瞳犹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垂涎着陆拾遗这身新鲜的皮肉。   从火光中现身的陆拾遗趁着它们被护食吸引果断出手,长袖一挥,凝聚在饕餮上的灵力就如同剑影向四面八方袭去。   它们的形貌像狼,声音却很是尖锐刺耳,夜空之下此起彼伏的叫声伴着利刃割裂皮肉之音刺痛了陆拾遗的耳膜。   冰冷的血液泼洒在脸上,只让人遍体生寒。   围在四周的猛兽远比他看到的更多,陆拾遗抹了一把脸上腥臭的血液,喘出的气息化成白雾遮挡住了眼前的视线。猛兽们被突然的发难震住了,看着伙伴的尸体踟蹰不前。   陆拾遗清楚自己的斤两,此时不是恋战的时候,他本想杀出一条路来,只是低估了这些猛兽的数量。   他此时才从前几日的悠闲中清醒过来,真正的历练这才开始。   护食像个小火球,把夜空照得恍如白昼,自然也吸引了远处的修仙者。陆拾遗此刻才知道这茫茫草原上,原来不止他一人。   那修仙者急急赶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是一怔,但很快便回过神来,掏出藏在袖中的短笛放在唇边,吹奏出一段乐曲。   曲子不太好听,甚至还有些刺耳,陆拾遗砍杀了许久本就有些力竭,此时只觉得耳边嗡嗡嗡地直响,吵得自己脑袋疼,护食也没有好多少,直接从半空中坠落,好在被回过神来的陆拾遗伸手接住。   围在四周的猛兽并没有支撑太久,在笛声的骚扰下纷纷倒地不起,刚刚还让陆拾遗狼狈不已的兽群顷刻之间便全军覆没。   “多谢。”陆拾遗摇了摇还有晕的脑袋起身,这才看清眼前人的面貌。   那是个年轻的男子,看着也才二十出头,天生一双眯眯眼,见陆拾遗开口上前扶了他一把,笑道:“不必客气,道友是剑宗门下弟子?”   陆拾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开口道:“我叫陆拾遗,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修仙者以为陆拾遗默认了身份,笑着道:“道友客气了,我叫程瑞,是逍遥庄弟子。”陆拾遗闻言再次开口道谢,原来是逍遥庄弟子,难怪御兽的本领如此高明。   他的余光扫过伏在草上的猛兽,见它们胸口还有起伏疑惑问道:“它们还活着?”程瑞闻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左手抓了抓脑袋,眯着眼睛笑道:“我的修为不足以毙命,只能让它们暂时昏睡。”他的话音刚落,护食便在陆拾遗的怀里撒娇似的啾了一声。   程瑞看了护食一眼,便转头对陆拾遗道:“它们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陆拾遗撸了把护食的肚子,第一次发现竟有人会对萌物护食视若无睹,平日里就算碰到对护食不感兴趣的,也会因好奇这世上竟有如此胖的幼鸡而多看几眼,看来护食的魅力变小了。   有了伴之后,草原上的旅程总算没有那么无聊了。两人连夜赶路,直到天微微亮时才松了口,瘫坐在积满露珠的草原上。   “不知师兄在这草原之上可有遇到其他修仙者?”程瑞的修为高于陆拾遗,只是程瑞不愿   对方称自己为前辈,陆拾遗便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没有。”程瑞耗费了不少灵力,此时也有些力竭,陆拾遗见状从储物袋里拿出水壶递给对方:“这是灵果榨成的汁,师兄喝一些补充点灵力。”   “多谢。”程瑞抹了把汗,叹气道:“不知何时我们才能走出这片草原。”   护食见程瑞接走了水壶,一双绿豆眼瞬息不移地盯着对方,眼中满是戒备,果然应了自己的护食之名。   “是啊,希望能早日走出这片草原。”陆拾遗收回水壶,漫不经心地应道。   或许是天道听到了他们的殷殷恳求,与程瑞相识的第五日,他们便走出了草原,在这寒铁秘境中找到了人烟。   陆拾遗在前往秘境前深知自己的不足,恶补了一番,知道寻常秘境中有灵草灵兽,偶尔还会有魔兽,但从未听说过哪个秘境中有人的。   他自然地将视线转向程瑞,只见他面色如常,发现有人正看着自己才移转视线,讳莫如深地对陆拾遗点了点头,让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对方是否发现了异常。   陆拾遗见状也只能拍了下护食的屁股,将它放在肩上。   没有记载并不代表没有,说不定这个秘境品味独特呢,陆拾遗此时也只能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只是不知道这秘境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他的念头刚刚闪过,天际就闪现一道响雷,震得护食抖了抖,差点让陆拾遗不堪重负的肩膀当场脱臼。   身旁的程瑞倒是很淡定,抬眼看了会儿天色说道:“看来我们今日要借宿一晚了。” 第70章   黑云在天际翻滚,眼看就要落下雨来。   村庄比陆拾遗想象中的要小一些, 屋舍的分布没有规律可循, 零落地分散在各处。   陆拾遗和程瑞刚踏入村庄,便有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拐杖从路的尽头缓缓走来。陆拾遗见状默默召出饕餮藏于袖中, 护食也是一个激灵,抖擞了精神。   倒是程瑞,毫无戒心地快步上前, 那老人看了眼站定在自己面前的程瑞,脚下的动作一顿,片刻后才恢复了流畅,一字一句问道:“客从何处来?”   “我们二人从北处来。”好在程瑞并不真是毫无戒心:“这天色就快落雨了,途经此地不知能否借宿一晚?”程瑞说得文邹邹的, 也不知那名山野老人听懂了没有。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动作又是一顿,过了几息才开口道:“好。”   眼前的一幕,陆拾遗只觉得万分诡异, 这老人无论动作还是回答都像极了提线木偶。   像是有人将各式各样的对话灌入他的脑中,看情景再选择最适宜的答案来,只是灌输记忆的人手艺不精, 以致让这木偶不论做什么都会给人迟钝之感。   程瑞笑着道了谢,等陆拾遗走到他身侧突然低声道:“这村子有些奇怪,小心些。”陆拾遗自然点头, 将满肚子的怀疑压了下来。   草原上独行的那几日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无论是突然出现的兽群还是这遗世独立的小山村,处处都透着诡异。   跟在拄杖老人身后走了半刻钟的功夫, 陆拾遗便觉得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村庄里阡陌纵横鸡犬相闻,哪里还有他远远眺望时,看到的静谧模样,更不用说天际滚滚的黑云了。   总角小童拿着草编的小动物从他眼前跑过,一不留神就撞了上来。   “小心些!”拄杖老人的身后像长了双眼睛,一听到风吹草动便立刻转头叮嘱那名小童。   “不用。”陆拾遗自然不会与孩子计较,那孩子闻言也不多说什么,嬉笑着跑远了。见孩子消失在眼前,他才将视线移回,眉间不自觉地拧起了一个疙瘩。   老人身上的违和感似乎在进入村庄后就彻底消失了,如今的他没有了之前的迟钝,言行举止与常人别无二致,可越是这样陆拾遗越是不安,这情形看着实在太过诡异了。   反倒是程瑞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状似自言自语:“看来是我多心了,这村庄应当没有什么危险。”陆拾遗也不与他争辩,只是越发地小心谨慎。   村民们对他们这两张生面孔并不好奇,只是与老者闲谈几句,得知他们是从外面来的便了然地点头,简单寒暄了几句。   他们脚下的小道刚好经过农田,田地里还有不少正在耕作的人,但不论男女,只要见到老人便会招呼,看来这名老者在村里的地位不低。   “请进吧。”老人推开门,一名圆胖的妇人迎了上来,口中亲近地喊了声:“爹。”   “有客人来,准备些吃的。”老人对妇人吩咐了几句才向陆拾遗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儿媳妇。”   “叨扰了。”程瑞有礼回道,妇人爽利地笑了一声:“我现在就去为两位贵客准备吃食。”   等妇人走后,老人将他们带到了客房:“今晚二位就在这里歇息。”两人向他道了谢,老人只说用饭时再来请他们后便离开了房间。   “老人家准备的是人间的饭食,我们修仙者是不能用的,恰巧我是名厨修,准备了些补充灵力的食物,程师兄不如先用一些。”不待程瑞回答,陆拾遗便从储物袋中拿出了香气四溢的菜肴。   用刀在灵鱼的鱼肉上切出棱形的纹路,再用酱料腌制半个时辰,拍上自制的生粉。之后再在鱼肉上淋上热油,棱形的纹路在热油的作用下绽开,皮肉卷曲在一起,只露出一圈嫩白的鱼肉,待鱼肉定型后,便可放入油锅炸至金黄。   淋在鱼肉上的酱料也是陆拾遗特制的,除了糖和醋这些传统的调味之外,他还加了一种酸甜口味的灵果,这灵果是他和伏味折腾了几日一起想出来的,除了让这道松鼠桂鱼的味道更加浓郁鲜美之外,还有其他的功效。   程瑞直直看着眼前的佳肴,酸甜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口生津液,胃口大开。   “尝尝吧。”程瑞本想说出口的推辞客气最终不敌美食的吸引力,在陆拾遗的一再哄劝下抽出筷子,夹了一块鱼肉蘸上满满的酱料塞进了嘴里。   鱼肉的表层金黄酥脆,内里却是莹白柔软,再配上酸甜可口的红色酱汁,让程瑞接连尝了几口后才意犹未尽地称赞道:“美味!”   “你喜欢就好。”陆拾遗眉眼带笑,看他一口接一口地将这道松鼠桂鱼都塞进了嘴里。   辟谷的修士进食不是为了饱腹,更多的是为了补充灵力。而程瑞眼前的这道灵鱼不仅能够满足他的口腹之欲,还可以补充灵力。   “你也尝尝。”程瑞见陆拾遗一动不动,也放下了筷子,似乎对自己独占美食的举动十分不好意思。   陆拾遗闻言也不客气,夹了几筷子,甚至递了一块到护食嘴边,只是护食好似不喜欢这味道扭过头去,陆拾遗无法,只能掏出一把炒熟的灵米给它喂食。   凡人的食物自然是不能吃的,陆拾遗施了障眼法,程瑞似是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用过饭后两人就回到了房中,等天又黑了一些便各自歇息了。   村庄逐渐安静了下来,陆拾遗闭目养神,护食则缩成毛绒绒的一团,乖巧地躺在他的耳边打瞌睡。   陆拾遗不敢入睡,所以马上就听到了床边传来的细微响动,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从识海中抽出一抹极为纤细的神识探知响动的来源。   一片黑暗中,陆拾遗突然感知到了一双血色的眼睛,与那日在草原上看见的野兽兽瞳别无二致。   他让神识飘到半空中才看清了房中的全貌,程瑞就躺在不远处的床上睡得极深,而房里则密密麻麻地站着他们白天见到的村民。   只是他们白日见到的村民还能称之为人的话,此时他眼中的就完全是另一种生物了,或者说连生物也算不上。   他们的身体不协调地扭曲着,双手双脚则无力地下垂。手肘和背后像串联着隐形的丝线,将他们无力的身体吊起,像极了提线的木偶。   而掌控着他们的始作俑者则隐藏在黑夜中,窥探着房里的一切。   窗外人影耸动,陆拾遗可以想象得到,他今日在村庄里见到的生物都已经变成了提线木偶。   好在他也不是毫无防备。   陆拾遗猛得起身,护食从他身后飞出,呼的一声便喷出了条火龙。   明亮的火光霎时将房间内的情景照得一清二楚。   这些村民变成了细丝织成的纸片人,脸上的五官也都是用各色丝线绣成的,栩栩如生却也处处诡异。   “怎么了!”程瑞也醒了过来,他惊慌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可正当他试图靠近陆拾遗的时候,护食毫不留情地对他喷了一口火。   “师兄可要小心。”陆拾遗低声道,程瑞一惊,勉强道:“师弟这是做什么。”   “这还要问师兄你,是不是真的逍遥庄弟子。”陆拾遗手握饕餮,毫无畏惧地看着眼前的程瑞。   程瑞脸上的表情一变,低头沉声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我应当告诉过你,我是厨修。”陆拾遗迎向他的视线:“而你是妖修,只要是能吃的我都有研究。”   “呵,你还真是不知死活。”程瑞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拾遗,既然被识破他也没有再继续伪装下去的打算了。   青色的妖纹爬上他的脸颊,属于人类的黑色眼瞳逐渐褪去颜色,变成了浅淡的紫色,原本清俊的容貌变得异常妖异。   陆拾遗对妖族了解不多,况且妖族不是灵兽,已经开了灵智,他还真下不去手去烹饪与人无异的妖族,刚刚说的也不过是为了激怒程瑞,让他现出真身。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此时陆拾遗才能确定对方的真正身份。他有段时日沉迷山海图志,问了舒墨不少关于妖族之事,没想到此时竟派上了用场。   山海图志中有鲛人一族,落泪成珠,擅织鲛绡,而妖族中也有一族,以有鲛人血脉为豪,吐丝织锦,被称为拟鲛族。   程瑞便来自拟鲛族,最得意的也是这织锦的功夫,与操纵织锦的傀儡术。   不过拟鲛族可没有鲛人的本事,他们织出的东西可不像鲛绡,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单就护食的火,他便无法招架。   村民在程瑞的指挥下僵硬地向陆拾遗和护食靠近,它们虽然有怕火的弱点,但自身对火并没有畏惧之心。   即使已经被点燃,只要程瑞一声令下仍旧会源源不断地向陆拾遗涌来。   陆拾遗挥动饕餮的动作一顿,与护食同时发难,灵力夹杂着炙热的烈焰向程瑞攻去。程瑞被纸片人保护着,连连后退了几步,见火光减弱正想反击,就被一道强光晃了眼。   等再睁开眼时,陆拾遗和护食已经冲出了纸片人的包围。 第71章   陆拾遗和护食一边放火一边往村庄外跑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整个村庄都是用丝线织成的缘故,无论是房屋还是田地, 只要沾上一点火星便会燃起熊熊大火。   不一会儿, 入目所及的景色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陆拾遗挥袖扫清眼前的烟尘,隐约间看见有人影从火光中现身。   “不必白费力气了。”烟尘散去, 程瑞的身影逐渐清晰:“你已被困在画中,逃不掉的。”陆拾遗静静看着他在火光下越发妖异的面容,脸上维持着镇定, 心里则在迅速思考对策。   程瑞一步一步靠近,身上压制的修为也逐渐放开,不过瞬息的功夫,原本无害的逍遥庄弟子就成了眼前这尊杀神。   属于妖修的气息如冷冽的冰刀一下一下刺进陆拾遗的识海,不一会儿他额上便布满了细密的汗水。   “啾!”护食怒气冲冲地朝着程瑞叫了两声, 它来自神界,并不畏惧妖修的威压,可它的修为实在太低,连化形都做不到, 除了愤怒地鸣叫再无他法。   陆拾遗半跪在泥泞的乡村小道上,身上沾满了烟尘,脸上留着两道黑灰, 看起来狼狈不堪。   自踏上修行之路,他就知道迟早有那么一天。   这不是陆拾遗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只是之前的无数次他身边都有一个舒墨, 唯有这次他只能独自面对。   人生来就是畏惧死亡的,这无关乎是凡人还是修士, 或者说修士更加害怕死亡,因为他们本就是逆天而行。   程瑞的身后是无声的大军,他们走得极慢,直到将陆拾遗彻底包围,让他无处可逃。   三界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陆拾遗喘着粗气,身体被压制得动弹不得,唯有被他遗忘在识海一角的龙鳞甲还在兀自挣扎。   一下,两下,仿佛心脏的跳动般努力撞破禁制。   “啊!”从识海深处传来连绵不绝的疼痛,让陆拾遗忍不住痛呼出声,仿佛有什么被压制到了极致,最终迎来破茧重生。   他的双眼陡然失去光明,耳边传来海潮涌动的回响,一声胜过一声。   龙鳞甲所带的灵力在瞬间流淌过他的四肢百骸,陆拾遗疼得像整个身体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打碎后,再次重塑成型。   灵力像积蓄多时的花朵,在某一个瞬间绽放,留下极为绚烂深刻的颜色。   黑色的藤蔓察觉到了危险,密密麻麻地从陆拾遗的身体中延伸而出,将一动不动的他包裹成一个椭圆形的茧。   程瑞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异象,片刻的犹豫后不再上前。   千里之外,舒墨突然停下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众修士也是一顿,戒备地望着四周。   上一刻风沙还在旁若无人地吹着,下一刻便彻底沉寂了下来。风声停下后,众修士才发现戈壁四周静得可怕,沙沙的响动突兀地传入耳中,平坦的沙地突然出现了几道隆起。   舒墨松开手中长剑,任它落在沙地上,他的双瞳泛红,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几乎遮天蔽日的巨蟒。   龙鳞甲的异动影响着蛰伏在舒墨体内的搜魂敛魄,暴戾之气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一双泛红的眼睛里只剩杀气。   舒墨突然勾起唇角,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嘲讽至极的笑容。   白色的宽袖无风而起,伴随着细碎的雪花落在干涸的沙漠里。   “下雪了。”有修士难以置信地望着暗下来的天色,片刻后才纷纷回过神来,畏惧地看着始作俑者。   无喜无怒,无心无情,这是灵源大陆对剑宗老祖的共识。他独居于轩辕峰上,孤傲地看着世间。   他居于灵源大陆却又高于灵源大陆。世间没有任何人或事可以令他动摇半分,可今日这条铁律却变了。   带着寒霜的剑意袭卷而过,在灵源大陆上,只要是习剑的修士都知道,唯有剑宗楚殊墨的剑意才有这睥睨世间的傲气。   剑意以舒墨为中心向四周扫荡而去,安魂铃发出一声脆响后便彻底沉寂了下来。   吞吐着腥气的巨蟒还来不及靠近便被擦过的剑意冻成了冰棍。   雪花像鹅毛般纷纷扬扬地落下,很快便染白了舒墨的长发,他的眉间划出一道红痕,在雪地的映衬下妖异异常。   “老……老祖!”他的背影是剑宗乃至整个灵源大陆都需仰望的存在,在认出他的那一刻,修士们脸色骤变,纷纷跪下。   耳边传来修士们毕恭毕敬的声音,舒墨却毫无反应,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他伸手往眉间虚虚一抓,带着寒意的寒璃剑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次,他是真的发怒了。   “啾!”另一边的护食对着滚成一团球的龙鳞甲发出撕心裂肺的鸣叫声,一双绿豆眼满含恨意地瞪着程瑞。   程瑞随手一挥,将护食困在结界中,脸上的妖纹颜色似乎又深了一些:“我也不想杀了你,可你是天道的变数,不得不死。”   他勾了勾手指,让身后的纸片人动手,可纸片人大军似乎没有接收到他的命令,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程瑞皱眉,正想发怒,就觉得脸上一阵凉意,抬头看了一眼,便见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了下来。   “雪?”他皱眉,这是他的世界,为何会突然下雪?   他还在疑惑不解,强大的风雪便夹杂着浓厚的剑意向他袭来,程瑞只觉得胸口一痛,喉间一股腥甜,忍不住吐了口血出来。   红色的鲜血落在洁白无暇的雪地里,万分刺目。   程瑞咳了两声,抹去唇角的血迹,勉强出声道:“是谁?”   话音刚落,他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压在雪上,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再次睁开双眼,便见到了一双赤色的眼睛:“你究竟是谁!”他的命门被对方掐在手中,只能无助地躺在冰冷的雪地里。   黑色的长发落满了白雪,眉间一道红痕比血还要刺目。   “咳咳。”程瑞咳了两口血,双眼落在对方眉间的那道红痕上:“楚……楚殊墨。”   “你该死。”他那双本没有喜怒的双眼冷冷地看着程瑞,就像在看蝼蚁般。   大口的鲜血再次从程瑞的口中涌出,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再次感受到了剑宗老祖的强大与自己的无能为力。   来不及发出最后一声,他便永远留在了雪地里。   温热的血从寒璃剑上滑落,溅在冰冷的雪上,像极了绽放的花朵。   舒墨抹去脸上被溅到的血珠,收起寒璃剑,再也不看失去生气的程瑞一眼。   雪还在继续下,很快就将尸体彻底埋了起来,整个世界再次只剩纯白一片。   “乖孩子。”舒墨安抚地摸了摸护食,护食小心翼翼地窝在他的怀里,却因对方的寒意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样的舒墨它从未见过,身上的血脉更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离眼前的强者远一些。   舒墨好似没有察觉到它的害怕,沉声安慰了一句便走向陆拾遗。   他的手搭在黑色的茧上,暴戾的双眼有一瞬的平静,龙鳞甲似乎对他极为熟悉,伸出细小的枝桠勾缠在他的手上,随即裂开一个小口将他放了进来去。   陆拾遗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他紧闭着双眼,如若不是胸口细微的起伏,真像是死了一般。   舒墨脸上浅淡的暖意在见到陆拾遗此时的模样后便消散于无形。   陆拾遗的眼珠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舒墨上前,双手托起对方的脸颊,抵上他的额头,轻声道:“我来了。”   陆拾遗没有说话,但识海却立刻接纳了舒墨的存在。   黑色和白色的神识在识海的某一处交汇,像炸开的烟花,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陆拾遗仍旧没什么反应,直到冰凉的唇落在他的唇上。   “啾?”护食知道危机已经解除,只是它容量有限的脑袋瓜还没想明白自己的两个饲主在做什么,就被缠在腰上的龙鳞甲重新扔到了雪地里。   它年纪小,有些少鸡不宜的东西还是不看为好。   双修本只是一门普通的功法,能够让结为道侣的修士短期内提升修为,只是后来有魔修寻找炉鼎提升自身修为,双修才逐渐成了邪魔外道。   真正的双修百利而无一害,起码陆拾遗醒来时神清气爽,除了屁股还有些疼之外。   昨晚的黏腻已经被清醒干净,陆拾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舒墨将他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眼中的热意几乎要将他烧穿。   陆拾遗眨了眨眼眼睛,片刻后终于回过神来,他昨日不仅和舒墨这样又那样,到最后因为太舒服,甚至一度纠缠着对方,要多来几次。   虽然已经互通了心意,又有了结成道侣的誓言,但他从未想过两个男人之间竟然可以这样又那样。即使之前也曾亲密过,但从未做到最后一步,现在想来,还真是……真事非常刺激了。   陆拾遗觉得自己脑中的某一根筋已经彻底歪掉了。   细碎的吻落在额上眉间,最后在唇畔流连,似乎在抗议对方的不专心,陆拾遗这才知道害羞,耳朵变得滚烫通红,但还是鼓起勇气,气势汹汹地揪住舒墨的衣领,坚定道:“我一定会努力修炼,不拖后腿!”   可惜舒墨并没有明白眼前人莫名出现的责任感,不过还是看好他的努力,闻言在他唇上落下了一吻:“可以将龙鳞甲收起来了。”   陆拾遗这才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原本有些桀骜不驯的龙鳞甲今日不知为何特别地听话,陆拾遗神识刚动便乖乖缩回了识海中。   “护食呢?”陆拾遗看着眼前银装素裹的世界,终于想起了在这冰天雪地里冻成冰雕的护食。   “啾!”熟悉的撒娇声将陆拾遗的注意力引了过去,护食抖落一身的雪花,低着头蔫蔫地走到陆拾遗面前。   “你受苦了,先回镜园小秘境里休息一下吧。”陆拾遗蹭了蹭护食带着湿意的绒毛,将它塞回了小秘境。 第72章   秘境依旧凶险万分,只是身边多了一个人, 陆拾遗便再也没有了初时的忐忑不安。   在寒铁秘境中的日子与往常无异, 只是刚尝了鲜的两人腻歪的时间多了许多。   陆拾遗也从护食的亲爹变成了后爹,尽管还是尽心尽力地喂食, 但比起舒墨终究是差了一些,好在护食这个傻儿子已经十分满足。   而被舒墨抛下的众修士还在迷惘之中,谁能想到让整个灵源大陆仰望的剑宗老祖竟也进入了这寒铁秘境, 原先的担忧恐惧在老祖面前似乎变得不值一提。   连烙想用修士的修为和性命修复寒铁秘境,只是没想到竟放了舒墨进来。这寒铁秘境没有灵智,但也会看碟下菜,许是之前舒墨将它教训得狠了,二人这一路走来倒没有遇到什么障碍。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一时找不到离开的办法, 两人便全当游玩,漫无目的地在秘境中闲逛。   陆拾遗看着溪水中的几尾游鱼正思考如何下手。   溪水清澈见底,许是在秘境中长大,又没有天敌的缘故, 它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陆拾遗没费多少功夫就抓了不少。   溪鱼的个头不大,最大的也不过两指宽,全身除了主骨外只有一些极为细小的刺。   陆拾遗用溪水将鱼洗净, 放在干净的树叶上晾干,舒墨偏头看着陆拾遗细心地动作。   见他将晾干的溪鱼放入七成热的油中,等溪鱼被炸得两面焦黄就能食用了。   这样炸出来的鱼可以撒上椒盐当作零嘴也可以蘸上酱油和醋配上喷香的米饭。   这道菜是陆拾遗和上辈子的房东学的, 那时他刚毕业,租住在郊区民房里一个小房间里, 房东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   老太太喜欢吃鱼,但对鱼刺深恶痛绝,所以最常做的就是这道炸鱼。每到饭点,厨房里就会飘出炸鱼的香味,陆拾遗没少尝过她的手艺,那时他总是想,家便是这个味道吧。   刚出锅的炸鱼还冒着热气,金灿灿的让人垂涎。   到饭点后,终于从镜园出来的护食眼巴巴地看着炸鱼,迫不及待地将陆拾遗手上的鱼叼进了嘴里。   用完饭后,护食便有些困了,缩成一团毛球刚想滚进陆拾遗的怀里就被舒墨揪了出来。   “护食好烫。”陆拾遗看着眼前烫手的毛球忍不住皱眉,护食因为种族的缘故体温向来偏高,但也没到今日烫手的地步。   舒墨也有些惊讶,让陆拾遗将护食塞回镜园后,才开口解释道:“护食要化形了。”   “这么快?”陆拾遗说道,想来舒墨刚刚惊讶的也是因为这一点。就算护食是神界遗族,资质出众,也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十年内化形。   “也不是毫无征兆。”舒墨开口道:“大概是伙食太好了。”这时候,也只能暂且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了。   护食在镜园内没有天敌,俨然已经成了秘境一霸,化形时呆在镜园小秘境里反倒比外面安全。   两人安顿好了护食,正准备离开便见天色暗了下来,看样子是又要下雨了。   陆拾遗一见天边的黑云便想起将自己困在画里的程瑞和他背后密密麻麻的纸片人大军,暂时还无法摆脱他们留存在心里的阴影。   “我们先找地方避雨。”舒墨说完便见陆拾遗伸手接住天上落下的雨滴,双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旁人不知道,与他朝夕相处的舒墨却马上明白过来。   将手覆在陆拾遗的上,十指相扣,舒墨的声音柔和带着让人安心的暖意:“不要怕,我在这里。”陆拾遗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刚刚的举动委实矫情了点,但却又沉溺在对方的每一次关心里,不能自拔。   好在这次他们没再遇到诡异的村庄。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两人撑着伞走了一会儿才在远处找到一个避雨的山洞。   陆拾遗的发尾被雨水打湿了一些,看起来有些狼狈,舒墨全身透着寒意,倒是没受什么影响。   “这雨看来还要再下一会儿。”陆拾遗看了眼洞沿落下的雨水,这雨并不大,只是看这连绵不绝的架势,恐怕还要再下上一会儿。   陆拾遗打了个哈欠,久违的困意涌了上来,他刚觉得不对劲就陷入了沉沉的梦中。   等再睁开眼时,他正站在群山中。   陆拾遗无奈地看了眼四周遮天蔽日的林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明明前一刻他还在洞中听雨,怎么下一刻就在这昏暗的林中不见天日。   更诡异的是,他似乎失去了与舒墨的联系。   龙鳞甲蜷缩在识海深处,任陆拾遗如何催促都无动于衷。陆拾遗无法,只能选一个方向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不知走了多久,天色仍旧昏昏沉沉的,脚下的泥土散发着潮湿的气味,带着湿意的冷风钻进了衣物里。   “轰!”天边突然一道响雷,陆拾遗脚下的土地开始剧烈震荡,他随着晃动了两下才勉强维持住平衡。   昏暗的天空突然亮了起来,陆拾遗抬眼望去,天际一道火光,犹如墨汁滴入水中,从角落开始晕染,直到将整个天空都被染得火红一片。   火光之中,一道流光闪过,他眯着眼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看清那是道人影。   流光一闪而逝,他正在思量是否跟上去的时候,无数道流光像是坠落的星辰从天边闪过。   陆拾遗看着犹如流星雨坠落的景象,心中开始隐隐不安,原本龟缩在一角的龙鳞甲像重新焕发了活力,催促着陆拾遗跟上前去。   陆拾遗重重吐了口气,他这是做个梦都能梦到世界末日的景象。   此时的陆拾遗还不知道,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神界坍塌前的最后景象。   曾经无所不能的神界之主们犹如丧家之犬一般,在天道面前显得渺小而脆弱。   浑厚的灵力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汇聚,企图填补被火光撕裂的天际。   “没用的。”陆拾遗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下来,识海中龙鳞甲无奈而又绝望地感叹。   这样的场景很是奇特,陆拾遗知道自己正在梦中,但身边的一切却又像真实发生过的。   龙鳞甲一直潜伏在他的识海中,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交流。或者说,龙鳞甲一直没有向陆拾遗显露过自己的情绪,可此刻它却不再遮掩。   “这是哪里?”陆拾遗还不明白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切究竟代表了什么,开口问道。   “瑶池木植于息壤中,以忘川水灌溉,以无根金喂养,再经颖城业火淬炼,最终成了神界基石-搜魂敛魄。”   “搜魂敛魄是万物的起点也是万物的终点。”龙鳞甲在陆拾遗的识海中回应道:“这是神界,而你眼前的就是神界崩塌前的景象。”   “神界为何会崩塌?”灵源大陆有神界崩塌的传说,起因也千奇百怪,各样缘由无不融合了广大修士们的八卦之心和智慧。   有说是某两位神明因爱生恨大打出手的,也有说是争权夺利同归于尽的……   这些传说在灵源大陆成了戏谈,来历真假也已不可考,唯一清楚的是,神界已经彻底消失了。   “一切都是天道的安排。”陆拾遗竟感受到了龙鳞甲的愤恨:“它向来是想让谁生谁生,想让谁死谁死,雨西让神界崩塌陨落能有什么缘由。”   龙鳞甲的这番话只是带着愤恨的宣泄之言,归根究底,天道的所作所为不过是畏惧而已。   神界居于仙界之上,大能无数,终有一日会脱离天道规则的掌控而自成一世界。事实上天道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如今不就出了陆拾遗和舒墨这两个异类。   “这是,天裂了?”陆拾遗忍不住惊呼出声,在他的眼里,烧成火海的天空突然出现了数道黑色的裂纹,燃烧的红色火焰毫无征兆地剥落掉落在地上,留下天上一个个不规则的黑色空洞。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这一次龙鳞甲没有回答,陆拾遗得不到答案,只能静静等待后续。   越来越多的灵力汇聚,只是这一次并不是为了补天。   搜魂敛魄是神界的根基,甚至有神明认为自己源自那里,如今的他们只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满含希冀地将灵力汇聚到搜魂敛魄身上。   陡然增强的灵力并不能让搜魂敛魄变得更加强大,它的枝干反倒因为承受不住爆增的灵力而开裂。   它已满身伤痕,可急于补天的神明们丝毫没有察觉,只是用灵力强迫它不断舒展树叶,再次支撑住即将坠落的神界。   龙鳞甲悄无声息地缠上搜魂敛魄,似乎察觉到了它极大的痛苦。搜魂敛魄的枝干已经伤痕累累,若不是龙鳞甲支撑着它,即使它拥有再强悍的枝干也早已倒下。   这样的过程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搜魂敛魄身上的金光逐渐变得刺目,起初他还能直视,如今就算闭上眼睛,也会被这越来越盛的金光刺得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_(:з」∠)_日万挑战 第73章   “拾遗!”舒墨的声音在陆拾遗耳边响起,带着焦急, 又让人无比地安心。   陆拾遗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 一时还没从纷乱的梦中清醒过来。他没有看到梦的最后,但即使如此他也知道最终的结局。   神界崩塌, 只留下千万碎片散落在仙界和灵源大陆,有些在时间的洪流中化为泡沫,有些顽强地扎根衍生出新的世界。   而曾经的神界支柱从天坛陨落, 只剩一小截枯枝流落到了极北之地,魔修群聚之处,被忠诚的巫族小心供养着,只待有朝一日能够重现往日的荣光。   这场天道与神界的博弈,天道似乎大获全胜, 可谁知道会有一个意外肆无忌惮地闯入,打破它的苦心布局。   龙鳞甲借着一线生机在陆拾遗的体内扎根,间而成为舒墨的救命稻草。而当年舒墨家中长辈蒙蔽天道,冒着身死道灭的结果卜得的一卦也预示着今日的结局。   所谓的五行药材根本不是为了温养舒墨的识海续命, 而是让他和搜魂敛魄合二为一,带来新的生机。   陆拾遗只觉得梦中景象玄妙,而知道更多的舒墨则是立刻猜透了其中的关节。   舒墨不满龙鳞甲将陆拾遗拖入局中, 可若没有龙鳞甲,或许在陆拾遗被天道察觉的一瞬间就已经死了。   这件事本就是个死循环,没有源头也没有终点。他们现在能做的, 也只有拼尽全力走下去。   陆拾遗回过神来,将脑袋埋进了舒墨的怀里,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从那个真实的梦境中彻底清醒过来。   细碎的吻落在陆拾遗的脸上,似乎只有这样的亲呢才能让两人有些微的真实感。   洞外的雨还在下,洞内堆放的火堆将陆拾遗照得暖洋洋的,他回应着舒墨的细吻,直到映在墙上的两道身影合二为一。   等陆拾遗醒来时雨已经停了,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纵/欲之人,但近来却越来越沉溺于这样的肌肤之亲中。   “当时有不少修士被卷入这寒铁秘境,怎么我们一个都没遇到?”陆拾遗这几日除了程瑞和舒墨外再没有见过其他人,虽然他十分享受现下的二人世界,但这不合常理的安静却又让他觉得诡异。   “确实。”舒墨心中有了猜测,陆拾遗的梦可能就是解开谜题的钥匙。   隐在陆拾遗识海深处的龙鳞甲是神物,拥有自己的意志,再加上他自身修为所限,自然就被寒铁秘境察觉掌握了行踪。   而寒铁秘境又似乎有意指引着他。   “前面没有路了。”陆拾遗看了一眼脚底的深渊,回头道:“我们回头?”舒墨站在他的身侧,眼底映着深渊里的黑暗:“我们到了。”   陆拾遗静了下来,学着舒墨的样子双眼凝视下方,识海里的龙鳞甲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略带欢悦地对陆拾遗道:“就在下面,瑶池木就在下面。”   瑶池木?陆拾遗立刻想到了那个梦境,他对神界之事一知半解,只知道如今搜魂敛魄正龟缩在舒墨体内,若是想让搜魂敛魄重生,必定要找到瑶池木。   而搜魂敛魄的重生又关系着舒墨,无论底下是什么,他们都要走这一遭。   “别怕。”舒墨出声安慰,陆拾遗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句别怕恐怕要变成舒墨的口头禅了。   “我怕什么,只要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平日里这样的话他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可今日不知怎么的,他想一遍又一遍地说给舒墨听。   灵力形成的云托着他们缓缓向深渊而去,四周的景色变换,像经过了白昼和黄昏,最终停留在了没有尽头的黑夜。   而细碎的荧光就像黑夜中的星星,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色彩。   修士的五感经过重塑,按理说应当能在黑夜中视物,可陆拾遗如今除了荧光外再也看不见其他。   “跟我来。”黑暗中舒墨抓住了他的手,带着他向指引他们前来的寒铁秘境走去。   砰砰砰砰,像极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黑色的雾气将白色的光团紧紧包裹其中,若不是从雾气中泄露出的些微光线,陆拾遗根本无法看清眼前的场景。   被黑雾束缚的光团正在努力地摆脱桎梏,砰砰地撞击着,像极了跳动的心脏。   “这是什么?”陆拾遗想出声,可是嗓子里却像堵了棉花,即使能张口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瑶池木。”舒墨像是感应到了他的疑惑,在识海中回答。   舒墨向黑雾伸出了手,陆拾遗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拉住了对方的衣袖。黑雾中泄漏出的些微光线照亮了舒墨的半张脸,陆拾遗的心兀得下沉,本能地不希望舒墨触碰到这团黑雾。   舒墨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舒墨攥紧自己衣袖的手指,随即义无反顾地抓住了那团黑雾。   或许他早就知道结局,但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   这大概陆拾遗终其一生也不会遗忘的场景。   黑色的雾气顺着舒墨的手指缠在了他身上,丝丝缕缕地将他包裹在黑暗中,直到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陆拾遗立刻冲了上去,徒手将缠绕在舒墨身上的黑雾扯去,雾气像丝线被轻轻一扯便剥落在地。   看着黑雾下的舒墨渐渐露出原来的面貌,陆拾遗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被眼前人吓得停下了动作。   “你是谁?”陆拾遗的声音在黑雾消失后就回来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颤声问道。   眼前这张冷如寒冰的面容,陆拾遗看了许多年,即便他的青丝变成了白发,眉间长出奇异的红痕,双瞳犹如充血般赤红他也不会认错。   “你说我是谁?”他的声音还是那般轻柔,陆拾遗因着对方靠近的举动而退后了几步,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定定看着对方:“舒墨。”   陆拾遗上前,双手紧紧地抓住对方,害怕对方一开口就说出拒绝的话来。   舒墨没有马上回答他,赤红的双眼闭上片刻,再睁开时眼中的红光已经褪去:“是我。”无论是语调还是音色都与往常无异,可他话音刚落,眼底的红雾又重新溢散开来。   如果陆拾遗多了解一些魔修之事就会知道此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寒铁秘境属于魔宗丈月宗,自然不会是什么品质高洁的神器,而瑶池木被困于寒铁秘境多年不被发现,除了寒铁秘境受损的缘故之外,就是因为这魔宗气息的隐藏。   若不是瑶池木察觉到了搜魂敛魄和龙鳞甲的气息,积蓄力量引导二人前来,只怕他们也不会发现隐藏在这深渊中的玄机。   而程瑞大概就是寒铁秘境抗争无果后的垂死挣扎。   只是前来探寻真相的二人,一个被魔气迷障所惑,一个根本没有心思再管其它。   自从黑雾缠在了舒墨身上,被它绑缚的光团就彻底自由,照亮了深渊。   陆拾遗看着对方清冷的面容变得妖异邪气,强压下心中的担忧畏惧,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道:“你怎么了。”   舒墨没有说话,只是抓住陆拾遗的肩膀,眉间红痕似有黑色的雾气溢出。陆拾遗对上他的双眼,来不及开口就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彻底晕死了过去。   舒墨克制着颤动的双手,将他轻轻放在地上,等眼底的赤红淡去一些,才起身捡起遗落在地上的瑶池木。   瑶池木看起来平平无奇,像极了一截枯枝。舒墨将瑶池木收好后,才沉入自己早已天翻地覆的识海中。   舒墨的识海浩渺无垠,在遇到陆拾遗之前就已经失去了所有活力,只能依靠外力勉强支撑。直到他遇到陆拾遗,用灵植灵兽内蕴含的灵力慢慢温养,让重生的搜魂敛魄在识海扎根,才成了今日的模样。   可刚刚侵入识海的黑雾却将一切都打碎了,他的识海虽然不是晴空万里,但也还算平和,可黑雾就像不稳定的风暴席卷了整个识海。   如今的识海被硬生生地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在云上,仍旧维持着冰雪的高洁,而另一半在脚下,只剩弥漫的死气。   楚殊墨有众多分身,无论是沉星海的巨龙还是眼前的舒墨,都是他神识的载体,在他的控制之下。而黑雾则是其中最不稳定的因素,善的对立便是恶,若他最终控制不住黑雾,那么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魔修。   舒墨将视线停留在陆拾遗的侧脸上,才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暴戾之气。   陆拾遗晕的并不久,舒墨不想伤他,只是让他昏睡了一会儿。他扶着脑袋起身,此时舒墨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眼中的赤红也已经褪去,只是满头的白发和眉间的红痕还没有恢复原状。   他如今要全心全力地对付识海中的黑雾,也没有余力再做伪装。   “你的头发。”陆拾遗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冰霜一样纯粹的白色,连发尾都冒着令人退缩的寒意。   “这才是我本来的面貌。”舒墨想过许多坦白的场景,但没想到会在此刻,如此仓促地说出自己隐藏了许久的秘密。   他就像一个等待结果的罪人,安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能够执掌自己生死的人。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陆拾遗的手指划过他的白发,指尖很快就染上了一层白霜,他忍不住瑟缩了下,但很快回过神来。   身在剑宗,陆拾遗自然听说过无数关于楚殊墨的传说,在传说里楚殊墨是与世隔绝的高人,独自在轩辕峰上俯瞰世间。   他应在尘世之外,恍若无所不能的仙人,为灵源大陆上的修仙者们辟出一方净土。而不是陆拾遗眼前的样子,像被主人抛弃的灵兽,连个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   舒墨其实隐藏得并不好,就连剑宗的几位峰主都对他关切得不似寻常弟子。陆拾遗心中虽早有察觉,但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的身份会如此之高。   “我需要缓一缓。”陆拾遗眨了眨眼,最终挤出这样一句话来,即将要结成道侣的竹马突然告诉自己,他不是寻常修士,而是剑宗老祖,比自己多活了不知多少岁,这也太刺激了点。   陆拾遗不会去问你和我一起长大,怎么就突然变成剑宗老祖这样的蠢问题。修士若是想变换容貌十分容易,就算是从孩童开始,逐年长大成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舒墨本以为他至少会想上几天,没想到刚过来了半个时辰对方就又重新站在了自己面前,看样子丝毫没有勉强。   “我缓过来了。”陆拾遗深吸一口气,面对舒墨道:“但你今后有事不能再瞒我了。”舒墨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心想搜魂敛魄和龙鳞甲的事迟早也是要告诉他的。   本以为对方许久才能接受的事竟就这样云淡风轻地过去了,如今最让他们为难的反倒是舒墨体内的黑雾。   “我的识海已被魔气侵蚀,如今还能暂时压制,但我怕自己压制不了多久。”   陆拾遗闻言上前想抱住舒墨,却被他避了过去。   “我们现在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陆拾遗无法,只能站在原地笑道。   离开深渊对他们来说并不难,真正难的是如何离开这寒铁秘境。 第74章   舒墨识海中的灵力和魔气交缠在一起,轻易不能动用, 陆拾遗只能靠着自己微薄的灵力将二人送回原地。   陆拾遗将蕴含灵力的灵果递给舒墨, 见他下意识避开自己的举动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他也说了不少让对方安心的话,但看样子, 舒墨并没有听进去。   “早些休息。”舒墨替陆拾遗搭好帐篷后就起身坐在了火堆旁,看来并不打算休息。   陆拾遗无法,只能用薄被裹紧自己, 心里则在数落舒墨的固执。或许是这几日灵力损耗过度,不过几息的功夫,他竟也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沉入了梦里。   陆拾遗睡得并不安稳,身体更是像被扔进了火炉中, 烫得惊人,直到肩膀处传来酥麻的痒意才从睡梦中惊醒。   白发与青丝纠缠在一起,舒墨不知何时进了帐篷,将细碎的吻落在陆拾遗身上, 安抚了他的不安。   舒墨从来都是温柔的,即使动情时也会万分克制,就怕一不小心伤到对方。可此时入魔的他已经被原始的欲/望所支配, 就算有心也难以自制。   这对陆拾遗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对方的动作虽然粗野了一些,但还是本能地知道自己不能伤害自己。所以除了有些疼之外, 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舒墨却不是这么想的。   当他从魔气的控制中彻底苏醒过来时, 看到的就是陆拾遗昏睡的模样,露在薄被外的身躯布满了暧昧的痕迹,可以想见昨晚的□□有多么激烈。   在陆拾遗眼里这些算不上什么,而在舒墨眼里,这是自己肆无忌惮伤害对方后留下的铁证。他的心里只剩下自责的情绪,第一次产生了怯懦的念头,狼狈地想要逃离这里。   可他也不愿留陆拾遗一个人在这处处凶险的寒铁秘境。   到了最后,他们一切如常,只是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若魔气这么容易控制,舒墨也不会每日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留心就伤到陆拾遗。   可越是这样想,舒墨这些时日便越发暴躁,尽管他已经竭力克制,但这样的状况还是时有发生。   好在不久之后便有其他事情绊住了他的心神,陆拾遗要结丹了。   陆拾遗此时的修为与他的资质并不匹配,按理说五行灵根的修士连辟谷都是千难万难,更何况是结丹。他对自己的资质心中有数,所以一直以来并不急于结丹,而是将体内的灵力提炼得越加纯粹   有了龙鳞甲的加持,一路上他稳扎稳打,如今结丹也是顺其自然的结果。   陆拾遗的储物袋里放了不少剑宗各峰主为他准备的丹药法宝,此时正好派上用场,再加上舒墨的护法,此次结丹事半功倍。   陆拾遗坐在地上吐纳灵气,他的周围已经用灵石布置了阵法,能够暂抵天雷的攻击。而周围的灵气不断向他所坐的地方汇聚,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旋。   舒墨执剑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灵气,以往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此时却像避开障碍一般绕过他向陆拾遗靠近。这样的过程并不长,陆拾遗一边沉入识海,一边像永不知足的饕餮般将周身灵气吸入识海之中。   原本就汇聚了不少灵气的识海起了一层薄雾,那是他体内灵气到达极限后逐渐显露的姿态,如果非要解释的话,就是浓郁的灵气从气体转变为了液体。   羽×兮×读×嘉。   雾越来越浓,陆拾遗的额角渗出了不少汗水,他体内的灵气已经快到达了极限,可为了凝结金丹他还是不敢停下。   “滴答“,第一滴由雾气凝结而成的水珠落了下来,随后越来越多的雾气汇聚在一起,从水滴开始,逐渐形成了水洼,水塘,河流乃至汪洋。   陆拾遗知道,自己的极限到了。   他的识海已经被灵气凝聚的汪洋所淹没,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灵气中的杂质祛除,再将之淬炼成金丹。   祛除杂质并不用花费多少力气,只需要耐心便够了,真正难的是将这些灵气凝实成一枚小小的金丹。   饕餮悬在识海中央,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灵气汇成的汪洋恍若一潭死水,陆拾遗小心地将一小股灵气从汪洋中分离,灵气环绕着饕餮,如彩练般将饕餮包裹在中心。   陆拾遗心念一转,越来越多的灵气从汪洋中抽离,包裹在饕餮周围,一层又一层地饕餮包裹成一个圆球。   无数条白色的水带连接着识海中的汪洋和饕餮,陆拾遗深吸一口气,现在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祛除杂质后的灵气环绕在饕餮的周围,陆拾遗一边引导着灵气一边将之压缩。   水球在他的识海中一点点地被压缩,颜色也从原本的白色变成了散发着淡淡光辉的金色。   饕餮周围突然爆发出一道夺目的光彩,陆拾遗的识海震动片刻后才逐渐地安静下来,包裹在饕餮器身上的最后一点灰斑已经彻底消失。一滴光滑滚圆的金色露珠从器身的白刃上滑落,悬在了识海的最中央。   陆拾遗还来不及细看,耳边就传来舒墨的警示:“凝神!雷劫到了!”   陆拾遗赶忙回神,睁开双眼就见一道紫色的闪电迎面向他劈来,紫色的电光和阵法撞在一起,擦出了刺目的火花,饶是陆拾遗也觉得双眼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纷纷掉落。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陆拾遗一把擦去眼角的水痕,催动着识海中的金丹,释放出金丹中的灵力。   第二道雷劫接踵而来,与陆拾遗的灵力在半空中撞出一道火花。   舒墨竭力控制着体内的魔气,他的双瞳在赤色和黑色之间不停转换。被魔气污染后,他内心最原始的渴望会被无限放大,此时他对天道的不满和对陆拾遗的担忧已经快要到达极致,若是不拼尽全力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寻常修士结丹要承受九九八十一道雷电,这八十一道是陆拾遗必须承受的,若是舒墨代受,他金丹期的修为便会直接跌落。   舒墨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陆拾遗受完这八十一道雷劫。   一道接一道的天雷劈下,陆拾遗的周围已经被劈得焦黑一片,寸草不生。雷鸣声像极了天道愤怒的嘶吼,伴随着天际的闪电,砸得陆拾遗有些意识恍惚。   这是第几道天雷?陆拾遗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催动金丹,原本灵力充盈的金丹已经再也挤不出一丝灵力了。   眼看着下一道雷劫就要劈下来,陆拾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一直守在一旁的舒墨双眼赤红,一个闪身挡在他的身前,执剑对着乌云密布的天际。   “雷劫已经结束了。”八十一道天雷系数落下,舒墨体内的魔气占据了主导,冷静已经被他彻底抛到了脑后,仿佛只要天道一有异动,他就会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冲上前去。   黑云翻滚了几下,云层间似有电光闪动。舒墨和天道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最终还是天道先退缩了。   云层慢慢散去,露出了被遮挡的暖阳,陆拾遗眯着眼睛,放任枯竭的金丹缓慢地补充灵气后才伸手握住舒墨递来的手艰难起身。   “结束了?”陆拾遗太累人,单单这三个字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舒墨擦去他脸上沾染的黑灰,抱住他绵软的身体,用尽这辈子最大的定力安抚道:“都结束了。”   陆拾遗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得这么香了,他沉在黑甜的梦中,在梦中他看到了散发着法宝光辉的饕餮,而在饕餮的身旁,龙鳞甲伸出枝桠,正甩着一颗金丹玩耍。   “放开金丹!”陆拾遗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被龙鳞甲甩着玩的正是自己的金丹,吓得他一下子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老祖!老祖!醒了醒了!”陆拾遗刚被龙鳞甲吓了一跳,没想到又被眼前的陌生修士吓了一跳,一脸茫然地看他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边跑口中还念念有词。   他还没起身,舒墨快步走到他的床边,此时对方眼中的赤色已经彻底消褪,除了满头白发和眉间红痕,看起来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觉得如何?”陆拾遗听出了他的担忧,连忙安抚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说完,好奇地望向出现在房中的其他修士。   他们虽穿着各个门派的服饰,但此时均神色恭谨地站在一旁,手中则拿着大小不一的盒子。   “老祖,这些是为陆前辈准备的。”一个年轻的剑宗弟子毕恭毕敬地上前,将手上的盒子打开。   “嗯。”对待他们,舒墨的声音便冷淡了许多:“东西留下。”言下之意就是让他们离开了,修士们自然不敢有异议,有序地离开了房间,最后离开的还不忘将门合上。   “我们这是离开了寒铁秘境?”陆拾遗环视四周,他所在的房间五脏俱全,并不像仓促之间建造出来的。   “还没有,”舒墨摇头,修士身上总会带上些法宝,更何况这次被允许来到寒铁秘境的都是各个门派中的精英,就算被困在这里也可以过得很滋润。   他们与舒墨分开后便找了一处山青水秀的地方作为落脚处。初入戈壁时他们战力低微,又要面对各种各样难缠的敌人,如今好不容易摆脱那些恼人的虫蚁,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   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没享受几天,离开的舒墨就回来了。   他们刚开始还不确定舒墨就是剑宗老祖,如今看他毫不掩饰的样子,与传闻中剑宗老祖的样子一模一样,自然是怀抱着十二分的敬重,将一切最好的都给了他。   只是舒墨除了每日操练他们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全都用在陪伴沉睡的陆拾遗身上。陆拾遗睡了半月有余,醒来时舒墨正巧在操练修士们,所以只留下一名剑宗弟子和一缕神识看顾。   陆拾遗换上一身干净的衣物,又吃了些补充灵力的食物,才稍稍舒服了些。   他的修为到了金丹期,镜园小秘境自然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陆拾遗已与镜园小秘境认主,但凡秘境中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先前修为低微,导致镜园小秘境开放的也只有那一小块地方,如今他成功迈入金丹期,秘境中开放的田地不仅扩充了几倍,还多了条奔流不息的河流。   秘境中的灵兽被护食调/教得十分乖顺,在秘境扩充后也不慌乱,而是有条不紊地种起地来,省了陆拾遗不少功夫。   陆拾遗回应完舒墨的关切,便偷闲抽出一缕神识前往小秘境中探查。   秘境中灵兽们各司其职,他见状刚准备放下心来,收回神识,就听到天边响起几声清越的鸟鸣,宛若昆山玉碎,瞬间就夺去了他的所有注意。   天边的红点越飞越近,红色的羽毛像绚烂的火焰,似一道流光掠过天空。   这是护食?陆拾遗的视线紧跟着红色流光,谁能想到那只曾被他捧在手心的雏鸟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燃着红焰的神鸟扑扇了几下带着火星的翅膀,稳稳落在地上,旁的灵兽早在它准备着陆时就远远避开。   等它停了下来,陆拾遗才看清护食此时的模样,远远看去他以为如火焰般跳动的是它的羽毛,现在才看清它身上真切地燃烧着火焰。   火舌吞噬着护食,它引颈长鸣,痛苦的嘶叫吓得陆拾遗不顾一切地上前,毕竟是自己亲手喂养出来的,哪里见得对方受这样的苦楚。   只是不等他上前,火焰便将护食彻底淹没,只剩一片焦灰,陆拾遗呆愣在原地,一时无法接受眼前的场景。   直到那团灰烬动了动,一个全身沾满尘土的童子从黑灰里起身,陆拾遗才恍然大悟,护食这是化形成功了?   舒墨知道他在探查镜园小秘境,贴心地没有出声打扰,直到他睁开双眼,才问道:“护食可是化形了?”   陆拾遗点头,将化形后的护食从镜园小秘境放了出来。   眼前的糯米团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发丝和双瞳都是与护食绒毛一般的红色。他的眼角下垂,眼睛像沁了水般大而有神,眉毛是淡淡的红色,鼻子只有小小的一点,嘴巴也只比鼻子大了些许。   他穿着件红肚兜,粉雕玉琢地像是年画上的童子。   护食眨了眨那双与绿豆迥然不同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陆拾遗,开口道:“爹爹,我饿。”   陆拾遗当即被震得不知该如何反应,虽然他一直把护食当儿子养,但当对方真的开口喊自己爹时,他受的冲击一点也不小。   他抖着手从储物袋里掏出几块炒米,塞到了护食的手里。这几块炒米与往常做的不同,加了糖浆和干花,将原料炒制后放在模具里定型,再用刀切成小块。   这样做出来的炒米味甜,还带着花香,是陆拾遗最爱的零食之一,护食只吃过最简单的炒米,倒也不是陆拾遗小气,只是他之前长的是喙,就算给他再多也吃不到嘴里。   护食刚刚化形,身上的灵力早就消耗殆尽,连忙将炒米塞进了嘴里。他虽已化形,但年纪尚小,对这样的零嘴最难以抵挡,当即吃得眯起了双眼,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陆拾遗却是看着他藕节似的手臂陷入了深思,雏鸟时的护食便已经胖得看不见脖子了,没想到化形之后还是如此,看来减肥大计还是要继续下去!   护食还不知道自己悲惨的未来,每日混迹在修士之间混吃混喝,丝毫没有身为神鸟的自觉。   “十一!十一!”护食穿着一身女修为他量身定制的鹅黄色道服,挎着个竹编的小篮子跑了进来。   他被陆拾遗耐心教导了几日,也知道陆拾遗不是自己的父亲,所以便口齿不清地随着舒墨喊“拾遗”。   陆拾遗结丹经历的雷劫远比其他修士凶险,识海中的金丹也因此出现了极细小的裂缝,舒墨放心不下,让他暂且修养几日。   他闲得发慌,便细心钻研了几道甜食,只是他不敢贸然修炼,所以做的甜食中并没有蕴含灵力,不过饶是如此还是受到了修士们的热烈好评,尤其是女修们。   “慢些,怎么如此慌张?”陆拾遗话音刚落,护食便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吃完了。”   “每日只有这么多,不能多吃。”护食最近几日爱上了炒米,但因着身材被陆拾遗严格控制,只能不要脸面地撒娇卖萌,好在他看起来年纪小,不然真是丢尽了神鸟的脸。   陆拾遗轻轻捏了捏他的腮帮子,表情不为所动。   “你修炼得如何了?”做完慈父,陆拾遗转眼又变成了严父,无缝对接丝毫不给护食反应的时间。   护食闻言心虚地转开视线,就是不愿与陆拾遗对上,忽又想起了个一戳就破的借口,挎着他的小篮子又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操碎了陆拾遗这个老父亲的心。   陆拾遗看着护食跑远的身影,心中满是不安。   身在剑宗,或多或少都会听过剑宗老祖的传闻。寻常修士不是醉心修炼便是重于传承,而楚殊墨却是其中的异类。   他似乎极懒,自剑宗开山立派便没有收过徒弟,而是独自一人居住于轩辕峰顶,对剑宗弟子唯一的馈赠大概就是那道悬于封顶的剑意。   可如今,他却日日操练这些修为低微的小辈,说是寻到了离开寒铁秘境的法子,可他越是急迫陆拾遗便越是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更新在存稿箱里_(:з」∠)_   存稿都放出来啦,今天日不日万只能随缘啦   祝大家元旦快乐╭(╯ε╰)╮ 第75章   舒墨确实在担心,他体内的魔气越来越盛, 也越来越不受控制, 连烙还在秘境外虎视眈眈,他如今是一刻都不敢松懈。   寒铁衣是神界碎片也是丈月宗的密宝, 他自吞噬深渊下的那团黑雾后便得到了寒铁秘境的本源,稍一钻研也就知道了离开这寒铁秘境的方法。只是知道方法也没用,被连烙卷入寒铁秘境的虽是各门各派的精英, 但毕竟修炼时日尚短,修为低微,无法成为离开这里的助力。   而他识海被污染得日益严重,只要一见到陆拾遗便会控制不住心中的暴虐,而为今之计也只有尽快带陆拾遗离开这里了。   寒铁秘境是神界碎片, 灵力充沛,而被卷入秘境的修士又是各门派精挑细选出来的,再加上舒墨的指导,没几日便突飞猛进, 有几个本就在辟谷大圆满的甚至已经开始准备冲击金丹。   没有外物,而是依靠自身修为冲击金丹,结丹的概率自然上升了许多, 这几日驻地外的天空上时有劫云密布。陆拾遗刚刚结丹,一听到雷鸣声便心有余悸,旁的修士却是异常振奋。   天时地利人和, 他们样样条件都占尽了,哪里还有不用功的道理。   舒墨此时就站在劫云之下, 紫色的雷电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他看着山谷中结成大阵的弟子,在心中默默演算。   陆拾遗呆在房中,日日都能听到屋外的雷鸣声,从最初的心惊肉跳也逐渐变成了现在的平静无波。   他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的,整个人都蔫蔫的,苦思冥想了许久才意识到,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舒墨了。就算再迟钝,他也意识到对方这几天都在躲着自己,而理由也无外乎入魔。   陆拾遗知道自己的斤两,就算再担心也没用,他能做的也只有好好巩固修为,不再成为累赘,让对方也少些担心。   想通之后陆拾遗便不愿再浪费分毫时间,开始迫不及待地吸收起灵气。他沉入识海中,金丹像一盏明灯,散发出柔和的金光,照得整个识海亮堂堂的。龙鳞甲本是最没有存在感的,平常都龟缩在识海一角,可如今却舒展枝叶,懒洋洋地让金光照在身上。   金丹上的缝极小,又藏在底部,若不是陆拾遗细心,只怕一时还找不到这裂缝。金丹裂缝是大事,修补更是耗费心神,只能耐心地将灵气一层又一层地抹上去,直到裂缝再也看不见,金丹又如之前一般浑圆才行。   灵气凝聚成灵液,再继续压缩到极致才会变成固态,陆拾遗修补了大半个月才修好了一半。他也知道这事急不得,等停下来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暗了,而舒墨正坐在桌边,静静地看着他。   “你回来了。”陆拾遗话音未落,就察觉到了舒墨的异样,他的双眼在黑暗中散发着诡异的红光,若不是修士夜能视物,他早就被吓得大叫了。   舒墨像不知满足的野兽,遵循着自己的本能急躁地靠近陆拾遗,陆拾遗一怔,他对舒墨只有满心满眼的信任,就算对方下一秒会用寒璃剑刺伤自己也不会有丝毫的闪躲。   他的包容安慰了对方,舒墨的眼里像璀璨的星火,一瞬不移地注视着陆拾遗。   识海中整日郁郁的龙鳞甲突然欢呼雀跃起来,向陆拾遗传递着某种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信号。   龙鳞甲是搜魂敛魄的伴生植,自神界诞生开始,这千百万年来一直陪伴在搜魂敛魄的身边,世间万物再没有比它更了解搜魂敛魄的了。   陆拾遗没有犹豫便照着龙鳞甲说的开始做,龙鳞甲的办法很简单,他们之前也做了无数次,只是陆拾遗一直没有想到这一层。他用手勾住舒墨的脖子,顺势吻了上去,就算清醒时的舒墨也抵挡不了这攻势,更何况他此时正因魔气而迷迷糊糊的。   没一会儿,陆拾遗便觉得自己像被扔进了煮沸的热水中,浑身发烫。他轻咬了下舌尖,让自己从极致的欢愉中唤回一丝清醒。   两人额头相抵,肌肤相触,舒墨意识到了他的的意图,魔化的那一部分开始千方百计地阻挠两人双休。   可如今箭已经在弦上,再没有退路。   这是舒墨魔化后,陆拾遗第一次见到他的识海,脚下是望不到尽头的深渊,仿佛会吞噬所有的光亮,而搜魂敛魄植根在深渊里,就像一截毫不起眼的枯木。   灵气流转,陆拾遗的识海和灵力虽然微弱,却像潺潺的细流浇灌在干裂的泥地里,散发着微弱的生机。   两人实力太过悬殊,陆拾遗的修为也只是杯水车薪,但对他来说,只要舒墨的识海能够接纳自己,不会抗拒与自己的双修,那一切就还有转机。   五十年对于追求长生大道的修士来说犹如白驹过隙,不过眨眼的功夫。   天际尽头,红焰色的神鸟越过阵阵电闪雷鸣飞到了近处。神鸟的双翅一收拢便化形为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双颊仍旧胖嘟嘟的,与刚化形时没有太大的分别。   他回头看了眼滚动的雷劫,心中啧啧了两声,若不是有神鸟世代的传承记忆,他都快要忘了结丹是多么要命的一件事情。   可在这寒铁秘境中,短短五十载的时日,这些从修仙界来的各派精英们已经结丹过半。   从最初的几十人到如今的几百人,这个暂时的落脚处每日都会有存活的修士前来投靠。   修士们没日没夜地修炼,若是瓶颈便组队到外面杀敌,如此就算修为没有增长,运用灵气与法宝的手法也会越发娴熟。   “十一~”护食停在距离陆拾遗房门十步的距离,扯着嗓子喊道。   护食刚化形时一直口齿不清地喊陆拾遗十一,如今好不容易变得流利了,却也改不过来了。他从雏鸟化形成人,又长在陆拾遗和舒墨的羽翼之下,人情世故一概不懂,因此做了不少的蠢事。   让他现在还心有余悸的一样,便是不管不顾地冲进陆拾遗的房间,结果被舒墨布置的阵法狠狠击倒在地,来了个四脚朝天。旁的修士见他可爱,平时对他很是照顾,连忙拉着他好好嘀咕了一番,这才知道已结为道侣的修士房间是不能乱闯的。   他向来知错能改,费了不少力气改了自己不爱敲门的坏毛病,又忌惮舒墨布置的阵法,每次来寻陆拾遗都要现在门口喊上两嗓子。   护食乖乖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房门才被打开,出来的是舒墨。他似乎刚刚醒来,眉梢还带着丝慵懒,一见护食就将手中的储物袋抛了出去:“拾遗还没有醒。”护食喜滋滋地接过储物袋,想必里面一定装了不少菜品。   “我今天往北飞了一会儿,那边已经开始下雪了。”护食这才告诉舒墨自己此行的目的。   寒铁秘境中有昼夜之分,自然也有四季变化,按理来说此时还在盛夏,北方却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要不是他飞得高,估计也要被困在那一片白茫之中了。   舒墨抬眼看向北面,沉声道:“通知他们,我们三日后离开。”   舒墨的吩咐在修士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他们本以为还需待一段时日,没想到舒墨就毫无征兆地下了命令。虽然寒铁秘境灵气充裕,又有剑宗老祖指点,但这一切还是不能与回到修仙界相比。   离开秘境的阵法并不算凶险,尤其是舒墨吸收秘境的本源,成为阵法的阵眼后,再加上修士们的修为也满足了阵法的要求,此时正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三天与五十年相比,似乎比眨眼的功夫还要短暂。   陆拾遗起了个大早,他如今的修为刚迈入金丹期中阶,在修仙界虽称不上一方大能,但也算强者了。   自从他与舒墨双修之后,舒墨发作的次数便逐渐减少,而他的修为也是一日千里。本以他的灵根资质,不要说五十年,便是五百年也未必能入金丹,没成想现在已是金丹期中阶的高手了。   众修士将灵石布在阵法的最外围,随即按照舒墨的吩咐站在属于自己的位子上。陆拾遗站在舒墨的身侧,一偏头就能看见他在寒风中飞扬的衣袖。   “护食!”见众人都已准备好,舒墨便双手结印,澎湃浓郁的寒冰之意从他指尖泻出,众人屏住呼吸,见四周聚拢薄雾,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   护食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轻轻一跃,披着满身火焰在半空中化形,火红色的神鸟就像指路明灯,让众修士安下心来。   陆拾遗定下心神,运转金丹,将体内的灵力与身旁的修士汇聚成细丝,向站在中心点的舒墨流动而去。   灵力被融进了四散的寒气中,很快整个阵法中都弥漫着白色的雾气。   天色从他们开始结阵时就已经暗沉下来,如今更是一片漆黑,唯有大阵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护食长鸣一声,灵活地避开了天空裂开后掉落的碎屑,同样磅礴的灵力从缝隙中溢出,是有人在寒铁衣外接应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概没有更新,后天我尽量多一点。 第76章   沉星海上,以剑一真人为首的各峰峰主正悬在半空, 目光一致地看向脚下残留着血线的冰面。舒墨告诉剑一真人自己今日会离开寒铁秘境后, 剑一真人便立刻带着各峰峰主御剑赶来。剑宗弟子修为稍弱,慢了一步, 等他们到时,其他宗门的长老们也已闻风赶到。   涟姒真人眼底映着血色的残月,低眸掩去心中的担忧和愤怒, 上前对剑一真人道:“真人,剑宗既然已知老祖也被困在秘境之中,为何现在才出手。”涟姒这话讲得没有道理,更像是兴师问罪。   剑一真人也不恼,仍旧是那副老好人的面孔, 眯着眼笑道:“剑宗自然听从老祖吩咐。”   众修士刚被卷入寒铁秘境中,各派为寻他们花费了不少力气,只是寒铁秘境与修仙界的其他秘境不同,他们绞尽脑汁地试了不少办法, 可惜没有丝毫进展。   剑一真人见时辰已到,打断还想开口的涟姒,对身后的各峰主道:“时辰到了。”话音刚落, 平静无波的沉星海便翻腾起来。   各峰主遵照舒墨的吩咐结成剑阵,剑光自他们指尖凝聚到一处,犹如光柱劈开天际, 直达苍穹。   刻画着血色残月的冰面在剑光下开始碎裂,血色自冰面滑落, 落在了沉星海上,染红了一片海水。   一刻钟后,剑宗弟子也加入了阵法,灵力流转间,众人被越来越盛的光柱刺得闭上了眼睛。   呼吸间,冰层碎裂的响动传入了众修士耳中,寒铁衣自冰面上浮起,悬在半空中,在场的修士均是屏住呼吸,等待寒铁秘境的再次开启。   寒铁衣上的光晕与光柱交相辉映,碎裂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片刻后寒铁衣终于再支持不住,在众修士眼中化为碎片。   而代替寒铁衣的是一股摄人的剑气,饶是其中修为最高的剑一真人也被震得连连后退,最后只能带着众修士退离海面,远远望着凭空出现的剑气。   待剑气散去,被护在剑气中的修士也露出了面容。   为首的舒墨御剑而来,纯白的衣袖上用银线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花纹,一派仙风道骨。   “恭迎老祖。”剑宗弟子纷纷行礼,舒墨站在高处,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团点了点头,出声道:“回剑宗。”   其他宗门虽急切地想要知道寒铁秘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舒墨并没有理会他们的打算,只能偃旗息鼓,找与他同行的修士打探消息。   舒墨没有多言,带着众峰主回到了剑宗后便命剑一真人屏退左右,亲手在房外设了结界,   待房中只剩下众峰主和陆拾遗才开口道:“我入魔了。”剑一真人见他举动已经心有不安,等听到舒墨所言差点双腿一软,跪地不起,他看了眼还没回过神来的师弟妹们后才艰难开口道:“您怎会入魔?”   “是寒铁秘境。”入魔事关重大,舒墨还未告知,但连烙的事他们早已知晓。剑一真人这些年一直关注极北之地的动向,只是连烙极有手段,将荧惑尊者麾下的城池收入囊中后便把极北之地治理得犹如铁桶一般,就连洇水河畔都断了他们的消息。   待舒墨说完寒铁秘境中的遭遇,众峰主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剑一真人开口道:“若您已找到瑶池木,那五行至宝便只剩下百江忘川水了。”   舒墨没有回答:“忘川水我已有眉目,现在我要说的事更为重要。”   剑一真人闻言,连忙挺直了背脊,只听舒墨神情肃穆,郑重开口道:“我与拾遗的结侣大典可准备好了?”   剑一真人还以为自己即将听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消息,没想到舒墨一开口竟是问结侣大典的事。   本以为他们前往寒铁秘境最多不过半年的时间,没想到这一困便困了五十年,而结侣大典的事情早已被剑一真人抛到了脑后,可面对神色认真的舒墨他是万万不敢这样说的,只能硬着头皮道:“结侣大典非同小可,还需要些时日。”   舒墨闻言点头:“你暂且先将手头的事放一放,尽快安排。”吩咐完后似乎不太放心,补充道:“还需要多久?”   剑一真人刚想开口说三个月,结果视线一对上舒墨的便有些气弱,思量之后谨慎道:“一……一个月?”舒墨闻言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满意,但最终还是点头勉强道:“好,一个月。”   陆拾遗已经许久没有回到剑宗,见他们已经商谈完毕便想先去探望陆十三,舒墨见状也不再多言,带着他回到了淋畅园。   等他们离开后,剑一真人刚准备松口气,就见师妹浅碧真人皱眉看着自己。她是众峰主中唯一的女子,又十分细心,对结侣大典的规矩礼仪也最为熟悉。   “师兄怎能说一个月!”剑一真人见她身侧站着的越君真人默默闭嘴,任其数落:“这宴请的名单,送给各宗门的请柬,宴席的菜色,老祖和拾遗的礼服哪样不需要时间准备,一个月哪来得及!”   剑一真人抹了把额上渗出的汗珠,硬着头皮道:“师妹啊,这师兄都懂,可你看老祖的样子,显然是希望越快越好的,只能烦你多担待些了。”浅碧真人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一想到时间紧急,也不再浪费口舌,急道:“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还是先将请柬给宗门送去。”剑一真人闻言,笑中带了丝谄媚:“还是师妹能干,想得周全。”   陆拾遗在半路就将闹腾着要离开镜园小秘境的护食放了出来,护食还记得自己未化形时曾与十三一同玩耍,如今玩心一起,就想吓一吓自己这位幼年玩伴。   舒墨离开前在淋畅园里布了阵法,将自己与陆拾遗的房间封存,再加上剑一真人特意吩咐,旁人不会进入园中。   护食一路跑在前头,一进淋畅园便看到一个佝偻的背影正在园中清扫落叶,他脚下一顿,双眼死盯着对方灰白的鬓发,难得没有莽撞,小心翼翼地上前,忐忑着开口问道:“十三?”   清扫落叶的背影一怔,缓缓转过身来,眼中似有惊慌,片刻后才镇定下来,拘谨地施了一礼:“前辈,我是外门弟子,今日被分到淋畅园中扫洒。”   护食却没有反应,只是定定看着对方下垂的眼皮和眼底掩不住的风霜,自以为体谅地开口道:“我是护食啊,就算你变丑了,我也不会不认你的!”   陆拾遗和舒墨慢了一步,在淋畅园外还遇上了匆匆赶来的陆十三,陆十三看着二十出头,容貌与陆拾遗有五分相似,只是气质更加温润内敛一些。   他们正想一起进淋畅园中叙旧,结果一进门就听到护食这番动情的告白。陆拾遗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倒是陆十三十分淡定,无奈地对还想侃侃而谈的护食道:“你不嫌弃我的容貌,真是太好了。”   护食连忙转头,见陆十三是二十出头的少年模样,依稀能看出幼时的样子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立刻收起脸上愁苦的表情,以为自己还是雏鸟,一个飞奔扑到了对方的怀里:“十三~”陆十三听着他撒娇似的语气心都化了,踮起脚揉了揉他的长发,就像在揉雏鸟的绒毛一般。   等两人闹完,众人才坐下叙一叙想念之情。   进入寒铁秘境前,陆十三还是只到陆拾遗腰部的小豆丁,如今却是和他一般高了。他们原本计划得好,没想到一晃五十年过去,陆十三早已拜丁喻为师,陆拾遗因被困在秘境中,生生错过了拜师典礼。   好在丁喻是个靠谱的师父,陆十三天资又十分出众,如今已是辟谷期高阶的修为了,若不是陆拾遗有一番奇遇,只怕早就被他迎头赶上了。   陆拾遗身边有舒墨指点,早早就开始锻造饕餮,如今陆十三已到辟谷,也应当开始打算了。陆十三确实已经开始准备,听陆拾遗问起便一五一十答道:“我是单系水灵根,师父有意让我学习老祖的冰寒剑意,每日除了与师兄弟们练剑外,还会在铸剑台上打坐听道。”陆拾遗眨了眨眼,没料到丁喻让陆十三学舒墨的剑意。   他没这么多心思,陆十三是他的亲人,舒墨是他的道侣,如今他们学的又是同一脉剑意便开口道:“那你要锻造的法宝是否与寒璃剑一般?”陆十三这几年已经洗去了幼时的天真稚气,变得沉稳了许多。自从陆拾遗失踪后他更是加倍练习,也听了不少修士夸赞他的话,实力在同辈的剑宗弟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但他从不敢妄想寒璃剑这样的神兵利器。   事实上,就是看一眼寒璃剑对他来说也是莫大的荣幸。   舒墨看着眼前的陆十三,颇为中肯地夸了一句:“算是可造之材。”说完也不客气,拔出寒璃剑,释放出了一丝剑意。   就是这一丝剑意就能让他们所在的房间里变得如冬日一般寒冷,护食本性喜火,他不敢朝舒墨抗议,只能本能地往陆十三的方向躲了躲。   寒璃剑的剑意陆十三十分熟悉,这五十年来他每日都要前往铸剑台参详,从未间断。起初他还未筑基,便裹着厚厚的棉袄远远看着,等修为渐涨,才敢靠近一点。   旁人只知他天赋惊人,却不知他背后付出艰辛。更何况他那时在修仙界唯一的亲人卷入险地失去了消息,他也因此越发感到自己的无用,只能日复一日地刻苦修炼,加倍努力。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自己能日更…   这不成熟的自信到底是谁给我的… 第77章   在寒铁秘境中,陆拾遗最放心不下的除了十三, 便是一宴居。   云照虽然能干, 但毕竟不是厨修,好在有伏味这名醉心厨艺的大能在, 一宴居好歹是顺利经营了下来。陆拾遗当了这许久的甩手掌柜,若不是手艺过人,又有剑宗和伏味看顾, 只怕早就关门大吉了。   陆拾遗到时,伏味正窝在厨房里研究新菜式,饶是他已到元婴修为也熬得双眼通红。陆拾遗见他尝了一口桌上的菜肴便放下手上的筷子皱眉深思,一时不敢打扰。   倒是伏味察觉到了有人靠近,转头便发现是陆拾遗, 双眼一亮,忙将对方拉到近前,开口问道:“你可算回来了!这道松鼠灵鱼我怎么做味道都不对。”   陆拾遗闻言也顾不上其他,仔细听他将所有步骤重复了一遍才开口道:“柏玲果滋味太甜, 若是用酸甜口味的玖琅果酱或许更合适。”伏味闻言双眼放光,开心道:“我怎么没想到!”接着也不管还站在一旁的陆拾遗,顾自埋首烹制菜肴。   陆拾遗失笑, 见他专注也不再打扰,和舒墨一同离开了厨房,迎面碰上了匆匆赶来的云照。   “师叔, 前辈。”云照见他们前来连忙行礼,陆拾遗听到他的一声师叔, 不动声色地看了舒墨一眼,舒墨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对云照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你师父最近几日可在剑宗?”陆拾遗一到淋畅园就光顾着陆十三,见到云照便想着自己作为陆十三的兄长是否应当去拜见一下他的师父。   “师父还在闭关,出关还需几日。”陆拾遗点头,他骨子里还有些属于上辈子的思维。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估摸着也是最后一次做家长,自然想搞好师生关系。   而眼前的云照正是陆十三的师兄,陆拾遗也早有准备,他将手上的储物袋交给对方:“这本该早些给你的,只是我错过了十三的拜师大典,这才耽误了些时日。”云照见状不敢直接收下储物袋,而是用余光看了舒墨一眼,见他没有发话才将储物袋收下,有礼道:“多谢前辈!”   陆拾遗送的对云照来说虽不是最珍贵的,却是最实用的,尤其是其中几道能够巩固修为的玉盘珍馐,让他大喜过望。   收下礼物后,云照也向他们说明了自己匆匆赶来的原因:“前哇哇哇辈,百味庄的庄主这几日恰巧在龙迷城内,想要见您一面。”   “百味庄?”陆拾遗不解,若是寻常修士云照也就帮他推了,但这百味庄规模虽小,却也已经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厨修宗门了。   成为厨修的修士本就少,且大多资质平庸,能达到伏味这个境界的更是凤毛麟角。伏味背后有家族作为依傍,陈复有镜园小秘境加持,而陆拾遗又背靠剑宗,到了他们这样的境界,小宗门已无力供养,因此并没有拜入什么门派,而是选择做个逍遥散修。   这些修士或是气运强大,或是实力出众,但在厨修一道上这样的毕竟是少数,更多的还是在小宗门里苦苦挣扎的资质平庸之辈。   百味庄如今的掌门堪堪结丹,也算能庇佑一方,但在这龙迷城却不够看了。   “百味庄以厨为道,曾依附于七御门,门下弟子皆精于厨艺。”云照替百味庄庄主引荐,自然已经查清了对方的底细:“七御门遭劫后,有部分依附于他们的小宗门或是转投其他宗门,或是效力于洛水门。百味庄无人关注便也就不再寻其他出路,直到一宴居的名声传出后,找到了这里。”   乍一听到洛水门,陆拾遗委实愣了一愣,但也没有细问,片刻后才道:“见一面倒是没什么,但不知他想商谈何事?”陆拾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伏味,他当年也是被一宴居吸引寻到了自己,只是他是散修,而百味庄再小也是一个宗门。   “似是想奉您为宗门长老。”云照已经探过对方口风,那百味庄倒也诚恳,没有遮遮掩掩,而是单刀直入地提了这请求。若陆拾遗只是寻常散修,剑宗自然不会理会这许多,可如今他即将成为剑宗老祖楚殊墨的道侣,剑宗不敢置喙,便将选择权交到了他自己手中。   只是此时云照还不知道陆拾遗已经知道一切,因此说得也多了些。   “奉我为长老。”陆拾遗惊讶道,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长老要做什么?”   “寻常宗门有执事长老与供奉长老。”云照尽职尽责地解释道:“剑宗除却老祖的轩辕峰,掌门的湛卢峰,还有八座剑锋,这八座剑峰分别由八位真人执掌,他们便是剑宗的执事长老。至于供奉长老大多修为高深,一心修行不理俗世,剑宗内也有数位供奉长老,只是常年隐居,鲜少出现在人前,唯有剑宗到了生死存亡关头,才会现身。”陆拾遗边听边点头,也明白了百味庄的意思。   一宴居开在龙迷城,背靠剑宗并不是什么秘密,想来百味庄遭受了七御门和洛水门的连番打击才会求到自己跟前来。他自小长在与修仙界完全不同的世界,许多观念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但若是会伤害到自己或是身边人的也绝不会姑息,也没想到自己成为金丹期修士后便会高人一等,竟引来小宗门供奉。   他自认没什么出众,对方找上他也是为了背后的剑宗,若他的道侣只是舒墨倒也没什么,但现在舒墨变成了楚殊墨,而这个名字代表的是修仙界最高的存在,他怎能掉以轻心。   “我还是不见了。”陆拾遗心中想了许多,面上却没有片刻犹豫,开口拒绝道。只是话刚说出口,舒墨便接着道:“见一面无妨,只是奉为长老一事不急。”陆拾遗不知道他的打算,但闻言还是应了下来:“好。”   百味庄的庄主姓周,样貌十分符合寻常修士对厨修的印象,他的身材有些发福,嘴角上扬,像时刻含着笑般,看起来很是和善。   这位周庄主的心思虽然直指剑宗,但还算知礼数,没有将拜帖直接送到剑宗,而是递到了一宴居。   陆拾遗收了拜帖,在一宴居备了些点心茶水,就等云照派去的人将对方请来。   周庄主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跟在云照身后走了进来。   他的修为比陆拾遗略高些,又比云照低了点,至于舒墨,他根本无法看清对方实力。陆拾遗见他笑得和弥勒佛似的,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周庄主见状施了一礼:“陆道友。”最后向舒墨恭敬道:“前辈。”舒墨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周道友,这是采自寒铁秘境的新茶,你尝尝看。”陆拾遗刚要动手,云照连忙接过茶壶,给周庄主斟了一杯。周庄主见他殷切的模样心中大吃一惊,面上却没有变化,尝了一口赞道:“好茶,甘甜清冽,回味无穷。”从吃入手,陆拾遗很快便与他侃侃而谈起来。   舒墨见状未发一言,只是专心地喝茶吃点心。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周庄主见时机正好,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请求。陆拾遗尝了口点心,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反问道:“为何?”周庄主一愣,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早就被对方看透,索性直言道:“百味庄到我手中之前,已经历经四位掌门,依附于七御门时倒也算过得去,可自三界之战后,七御门便倒下了。”   “我的修为低微,门内弟子中也没有天赋特别出众的,是以七御门倒下后,我并没有急着投诚。好在百味庄太小,也没什么宗门在意。”   “我也不瞒陆道友,想奉您为长老确实是为了剑宗,我们不求剑宗时时照拂,只求若再遇到危难存亡之际,能够伸手拉一把。”   陆拾遗一顿,见对方说得诚恳,一时间倒也不好开口拒绝。周庄主见他的样子心中猜到了一二,眼神微黯,对他的选择心中早有准备。   “奉为长老便不必了。”一直沉默的舒墨将茶盏放下,房中的三人不自觉地看向他:“依附倒是可以。”   周庄主一愣,常年不变的笑颜像被霜冻了一般呆滞在那,奉为长老与依附是完全不同的,前者只需一些供奉,付出和收获都有限,依附却是将两者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陆拾遗区区金丹期的修为,也没有创立宗门,只是因着与剑宗的一点渊源才在龙迷城中顺风顺水地到了今日。   “前辈的意思是让我们依附于剑宗?”周庄主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是依附剑宗对他们倒是意外之喜。   “不。”舒墨打破了他最后一点天真:“百味庄可依附于拾遗。”   周庄主呵呵憨笑一声,强撑着道:“陆道友是剑宗门下,依附于他与依附剑宗有何区别?”   舒墨见他还在挣扎,心中不悦,挑眉道:“谁说他是剑宗门下。”   作为唯一的剑宗弟子,云照只愿自己从未出现在这里过。是呀,陆拾遗算什么剑宗门下,这也太抬举他们了。   “这……”周庄主彻底傻眼了,看着舒墨和陆拾遗不知如何回答。   “他是剑宗门上。”除周庄主外的三人早已心知肚明,云照本以为陆拾遗还不知道舒墨的身份,但看他神色如常才恍然大悟,看来陆拾遗什么都知道了。   “他与我结成道侣后,修仙界何人有资格在他之上。”周庄主见他不似说笑的样子,脑中早已乱成了一团浆糊,最后只能茫然地望向云照。   云照在心中叹了口气,对舒墨行礼后恭敬道:“老祖,不如让周庄主回去思量后再做答复?”这一声老祖震得周庄主的眯缝眼都睁开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经历加班和大姨妈的折磨,我又爬回来了,flag还是不要立了(╥﹏╥) 第78章   等云照带着浑浑噩噩,看起来遭受了不少打击的周庄主离开一宴居, 陆拾遗才提出心中的疑惑:“为何要让百味庄依附于我?”   有些未雨绸缪舒墨不愿说出来, 他也不知道在魔气的侵扰下自己还能支撑多久,所以只能竭尽所能地替他扫除障碍。   剑宗如今对他虽然恭敬, 但若有一日自己不在了,剑宗是否还能始终如一?这些话舒墨是绝不会与陆拾遗说的。   他眼底红雾弥漫,透露出了一丝邪佞来:“自然是气他称你是剑宗门下。”陆拾遗觉得不对, 刚想开口便见对方不知何时凑到了自己跟前。   冷冽的气息拂过脸颊,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暧昧,陆拾遗回应着对方的细吻,心中早已被眼前的美色侵占,哪里还记得什么对不对。   “那, 我这算是在你之上还是在你之下?”陆拾遗眯着眼,眼中盛满氤氲的水汽,心中剩下的只有上和下了。   舒墨闻言,眼底红雾如暗流涌动, 高冷的伪装在瞬间被撕成碎片,他将对方抱到自己腿上,两人相对而坐。舒墨的薄唇擦过对方的耳垂, 近乎呢喃地低语道:“你猜。”   最后到底是谁在谁之上,便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了。   陆拾遗本以为百味庄还需要考虑些时日,没想到第二日一早便就收到了他们的拜帖, 只是这次拜帖的内容与之前的差了许多。   若之前周庄主对陆拾遗还是平辈相称,如今便完全是以晚辈的口吻自称了。   陆拾遗看着眼前的拜帖, 又看了眼品酒吃菜的舒墨,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算是嫁入豪门了?   “这么快便决定了?是否有些过于草率。”   舒墨喂了他一口菜肴:“这事自然是越快越好。”再迟些怕是轮不到他们了。   “不过此事倒是提醒了我。”舒墨搁下筷子道:“你可有成立宗门的想法。”   “成立宗门?”陆拾遗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菜肴,他倒是从未想过这个。   陆拾遗思量了一会儿便觉得这个主意极好,一宴居现在虽然食客盈门,但谁会嫌手上的灵石少呢。而他如今最缺的就是人手,而百味庄,还有修仙界的厨道散修不正是现成的人手。   舒墨刚开了个头,就见陆拾遗欢喜地应下,他眼底满是宠溺,声音轻柔:“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我们的大典。”陆拾遗的耳朵通红,一瞬的羞涩后便是热烈的回应。   双修之后,陆拾遗便累得瘫软在床,暗自咬牙看着一切如常的舒墨,舒墨似是不解,低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亲吻。陆拾遗见状叹了口气,心里有什么脾气都消了,尽管舒墨已经弯成了蚊香,但思想还是不折不扣的钢铁直男,睡都睡了,也只能原谅他了。   体内的灵力在陆拾遗沉睡时继续运转,舒墨靠在床头,一只手翻着书页,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把玩着对方的长发。片刻后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望向窗外。   黑影映在窗上,朝屋内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舒墨回头见陆拾遗没有被惊醒,才小心起身。   还要过几日才能出关的丁喻此刻正恭谨地站在门外,对舒墨道:“老祖,涟姒真人连夜赶来,说是有要事相商,如今正与各位峰主在湛卢峰。”   舒墨长发未束,穿着宽大的外袍,一副刚睡醒的散漫模样,他看了眼被急召出关的丁喻,随手在淋畅园外布下结界,踏着寒露前往湛卢峰。   他刚进门,房内坐着的众修士便觉得周身一寒,剑一真人硬着头皮行礼,他也不想深夜打扰,但涟姒真人所言事关重大,他又不敢自作主张。   “老祖。”涟姒仍旧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琉璃般剔透的异色双瞳。她的眼中有担忧有恐惧……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一时让人无法看透:“收到您寻到道侣的消息,我便卜了一卦,这亲不能成。”   舒墨神色如常,静坐时微微敛眉,似乎对涟姒真人的断言并不感兴趣。剑一真人见状忍住抹去额头冷汗的冲动。   涟姒真人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她上前一步,双手奉上星盘,抛去心中各种各样的念头,卑微而又恳切道:“若老祖不信,可一观星盘。”   星盘静静躺在涟姒真人的手上,盘上群星移位,光华黯淡,正是大凶之兆。   舒墨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用双眼静静地注视着涟姒真人那双泛蓝的眼睛,含着几不可查的悲悯。几息后他收回视线,起身离开,离去前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此事已定,不必庸人自扰。”   剑一真人闻言在心中松了口气,有了老祖,剑宗才是修仙界的第一宗门,没了老祖的剑宗则是被拔了牙的老虎,是否会被其他宗门赶上犹未可知。   好在如今五行至宝已经寻到四样,一切都有转机。   庸人自扰?涟姒真人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星盘,她耗费修为,违逆天道也要为他卜上一卦,到最后竟只换来了这样一句话。   扪心自问,她如此急切地赶来确实存了其他心思,但她做的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他,为了整个修仙界。   涟姒真人握紧手中星盘,双目放空,脸上满是难堪,浅碧真人见状递了个眼神给剑一真人,剑一真人点头,带着其他峰主退出了房间。   “真人连夜赶来,想必也是累了,不如先去迎客院休息一晚。”浅碧真人好似没有看见她的神情,以最平常的语气说道。涟姒真人这才回神,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再次开口时嗓音中带了丝哽咽:“我错了吗?”危机越来越近,原本的百年之期不断缩短,可能下一刻天道便会降下惩罚,让整个修仙界倾覆,她只是预测出了结果,想尽办法让楚殊墨避开罢了,这么做的她错了吗?   浅碧真人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突然明白刚刚老祖的眼中为何有一丝悲悯。修道之人本就逆天而行,算得越多,知道得越多反倒失了那片初心,变得畏首畏尾。   “涟姒真人若是来贺喜的,剑宗上下自会扫塌相迎,若是其他便请回吧。”   涟姒真人最后还是留了下来,至于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打算的,便无人知道了。   舒墨回到淋畅园时,陆拾遗还没有醒,他将身上的寒意尽数祛除后,才躺在陆拾遗的身侧。陆拾遗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闭着眼含糊地问了一声:“怎么了?”   “没事,继续睡吧。”舒墨这一辈子的温柔和耐心好似都给了陆拾遗,轻拍着他的肩膀哄着他再次入睡。   接下来的日子,陆拾遗就进入了不知是待嫁还是待娶的日子,每日窝在淋畅园中,昏昏欲睡地听云照喋喋不休地念叨大典的礼仪,也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的心思。   刚收到消息的各派掌门和各界修士还以为这是极北之地放出的假消息,抱着满腹的怀疑向剑宗询问,等收到剑宗传来的确切消息后才如梦初醒。   剑宗老祖楚殊墨真的找到道侣了!   老祖的道侣是谁?顷刻之间,这成了修仙界最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   外界的纷扰陆拾遗并不知晓,他现在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老祖,前辈,这是早前备好的喜服。”云照来时,陆拾遗正靠坐在躺椅上,看陆十三和护食打得不可开交,舒墨则坐在他的身旁,间或喂他一口灵果。   陆十三天资出众,练的是最正统的剑宗功法,只是剑宗功法初期稍显笨拙,随着修士的修为增进,威力才会越来越大。而护食是妖,又来自神界,化形后便接受了本族传承,他的身形诡谲身法灵动,往往能够出其不意,一招制胜。   陆拾遗如今修为精进不少,对二人的比试也能判出个高下,护食仗着种族天赋,明明早就可以获胜却还使诈逗弄陆十三,实在狡猾。   舒墨起身,手指划过云照手上的喜服,眼中难得有了一丝喜色,结成道侣的大典是前往寒铁秘境前便就定下的,这喜服自然也早早开始准备,否则真就一个月的时间是绝对赶制不出来的。   陆拾遗的眼中也出现了惊艳,他身在剑宗也见了不少好东西,但还未见过如此华美精致的喜服。   云照见他们喜欢也放心了下来:“越君与浅碧真人细细打磨了十几载,才打磨出了这一套喜服。”   “这既是喜服也是法宝,能够抵挡大乘修士的全力攻击。”远处的陆十三和护食也停下了比试,或是身披火羽的缘故,护食对一切红色的事物情有独钟,如今看着仿若灼灼烈焰的喜服很是喜欢,双眼放光地转头看向陆十三道:“十三!我们也成亲吧!”   “啊?”陆十三知道护食的性子跟个孩子似的,想到一出是一出,但没想到竟会因为一件喜服就决定成亲,委实让他吓了一跳。   “成什么亲。”陆拾遗无奈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深觉现在的孩子越来越难教了:“练剑去!”护食被陆拾遗教训了一顿,只能不情不愿地继续比试,云照也被拉了壮丁,留下来督促二人。   陆拾遗和舒墨则抛下三人,拿着喜服欢欢喜喜地去房内试穿。   红衣白发,陆拾遗一直知道舒墨的颜色出众,但再如何出众,这几十年看下来也应当习惯了。   如今骤然见他换上一身红衣,竟忍不住发起呆来,过往的容貌逐渐模糊,到最后竟只剩下眼前的模样。   陆拾遗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热烈跳动着,对方此时的样子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让他心动。   “好看。”陆拾遗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便被舒墨抱进了怀里,他只顾看对方的容颜,却忘了自己也换了一身喜服。   修仙界美人无数,陆拾遗的容貌最多只能算是中上,可在舒墨眼里,再没有人及得上他的万分之一。   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抵就是这样,一旦心里住进了这个人,就再没有位置留给其他人了。   舒墨伸手解开陆拾遗的发带,一个侧身用力,将对方压在床上,长发披散在肩上,让昏暗的屋内增添了一丝暧昧。舒墨的眼神微黯,眼底映着对方的模样,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火海,顷刻间要被烧成焦灰。   等留在房外等消息的云照指点完护食和陆十三,二人仍旧没有出房门,云照叹了口气,只能默认他们对喜服十分满意,回轩辕峰向剑一真人复命。   作者有话要说:   把腰伤了,昨天放了血拔了火罐,今天又去按摩才缓过来…   接下来就是大典啦,但是这段比较长…所以会更得迟一点,但一定肥肥的! 第79章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便到了举行大典的前一日, 大典的事无需陆拾遗担忧, 他也就与往常一样,每日不是呆在淋畅园看不是和陆十三比试, 就是到一宴居与伏味研究新菜式。   剑宗老祖寻到道侣这样的大事,在修仙界掀起的波澜好比三界之战,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老祖那个至今未曾露面的道侣究竟是谁。   可惜剑宗弟子各个守口如瓶, 一点消息也不肯透露。   直到大典的前一日,众修士才放下探究的心思,反正最迟明日他们就能知道答案了。   而此时的淋畅园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众峰主放下陆续来访的修士,苦口婆心地劝着仍留在淋畅园, 巍然不动的舒墨。   “老祖,您今日留在淋畅园实在不妥。”剑一真人眉间的皱纹深得都快夹死蚊子了,可被众峰主团团围住的舒墨却丝毫不为所动,饮了一口灵茶后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心想陆拾遗怎么还没有回来。   “这,您今晚留宿淋畅园与规矩不和。”麟趾真人在剑一真人的眼神示意下,硬着头皮开口。   舒墨依旧不为所动, 只是懒懒开口道:“剑宗还有规矩能管束我?”麟趾真人一滞,云散真人眼疾手快,在麟趾真人开口应下“没有”的前一瞬捂住他的嘴, 拖到了众峰主身后,让其他峰主继续劝说。   陆拾遗刚入淋畅园的大门便被一脸为难的浅碧真人拦了下来。   “拾遗, 你总算回来了。”浅碧真人松了口气,陆拾遗与舒墨如今还未举行大典,她也就没有改口。   他们这几位峰主已经从几日前开始劝说舒墨,就是希望他能在大典前暂住轩辕峰,没想到都被挡了回来,明日就要举行大典了,但他还是执意住在淋畅园,实在与规矩不和。   浅碧真人见劝说了几日都没有效果,只能曲线救国,来找陆拾遗。   陆拾遗一怔,他倒是知道这样的规矩,只是一时没有想起,如今看他们为难,也不好拒绝,直接道:“我与舒墨说。”   推开房门,就见舒墨老神在在地被围在中间,身边的峰主们还在喋喋不休地劝说。   舒墨一见陆拾遗,随意地摆了摆手,剑一真人未说完的话就这样被堵在了嘴里。   “各位峰主能否在外稍等片刻?”他一开口,剑一真人就知道这事能解决了,连应了几声,与其他几位真人退了出去,离开时还不忘带上房门。   “我的家乡有个习俗。”陆拾遗坐在舒墨身旁开口道,舒墨转头,等他继续:“新郎新娘婚前一天是不能见面的。”   “为何?”舒墨问道,剑一真人告诉他这是规矩,可这样的规矩在他看来可笑至极,陆拾遗也觉得这样的习俗颇为糟粕,但看剑一真人越来越深的皱眉和越来越白的发丝,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大典有吉时,若是新人提前见面会冲撞了吉时。”   舒墨没有回答,仿佛是在思考这个习俗的真实性,陆拾遗见状继续道:“无论真假,一辈子就一次的大典,总是要做到尽善尽美。”   “好吧。”也不知陆拾遗的哪一句话打动了舒墨,他沉吟片刻后才不情不愿地开口:“我回轩辕峰,有异动就立刻让龙鳞甲示警。”陆拾遗全然不知他心中的隐忧,撒娇似的展开他的左手,让两人十指相扣。   剑一真人焦急地等在房外,见房门打开后立即上前,见陆拾遗点了点头才松了口气,趁着舒墨没有反悔,将他请回了轩辕峰。   轩辕峰上堆满了千年不化的白雪,除了白茫茫一片再没有任何其他色彩,舒墨看着眼前空茫一片的山峰突然担忧起来,不知这样的天气,陆拾遗能否住得习惯。   舒墨看着峰顶的白雪想了一夜,终于想出了办法。而陆拾遗本以为自己不会紧张,最后却还是辗转反侧了半夜才浑浑噩噩地睡去。   天还未亮,陆十三和护食就不客气地冲了进来,将陆拾遗从被窝里挖了出来,给他套上喜服。   陆拾遗愣愣地任由两人摆弄,片刻后才如梦初醒,他今日就要成亲了!   剑宗内不许修士御剑飞行,前来观礼的众修士早几日便被安排进了迎客院,剑一真人想着涟姒真人的警示,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命丁喻打开守山大阵才放心了一些。   陆拾遗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是女子,不用涂脂抹粉,穿上喜服,又被护食和陆十三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圈,确认万无一失后便走出了淋畅园。   大典在铸剑台举行,众修士已经依序落座。修仙界大半的修士都来到了剑宗,但只有一些大宗门的掌门和长老才有资格落座,弟子和小派掌门只能站在后头,远远看上一眼。   剑一真人深吸一口气,比自己成亲时还要紧张,他环顾四周,将众修士好奇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的紧张也随之消退。   “各位道友,我先代剑宗感谢诸位的到来。”剑一真人上前两步向众修士行礼,在场的修士们见状纷纷起身回礼,等他们再次落座,剑一真人又深吸一口气,扬声道:“吉时到,大典开始!”   随着他话音落下,悬在轩辕峰顶的剑气荡开一圈涟漪,发出响彻天地的剑鸣声,剑宗弟子身上的配剑纷纷响应,不过几息的功夫,天上的细雪就伴着剑鸣声落了下来。   众修士的视线随着细雪落地,当第一片雪花落地时,轩辕峰顶一抹红色的身影自远渐近御剑而来。   身披火羽的神鸟在天际绕了个圈,率先发出祝贺的鸣叫,似乎是受他感染,栖息在剑宗的灵兽灵鸟们也争先恐后地发出祝贺声。   “恭贺老祖!”剑一真人不顾地面铺满的细雪,率先跪了下来,剑宗弟子见状也纷纷跪地。   舒墨看着眼前乌压压跪着的一堆人抬了抬手,让他们起身。   剑宗老祖常年居于轩辕峰上,就连剑宗弟子都未必都见过,此次却大张旗鼓地举行大典,众修士忍不住心中好奇,纷纷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瞧一瞧传闻中的修仙界第一人。   他一头白发如雪垂到腰际,用一条没有任何纹饰的发带挽起,俊秀的眉眼仿若神祇,眉间一点红痕封着万里冰雪,纯黑的双瞳无喜无怒地俯视世间。   楚殊墨的容貌确实出众,即使在修仙界也无法找到能与他匹敌之人,但比容貌更为出众的却是他的实力,和他因实力而能睥睨万物的傲气。   这样的修士,若是有人称赞他的容貌都是对他的亵渎。   楚殊墨带着一身的寒意落地,脚下绵延出万里冰雪,他却穿着一身红衣,像冬日里的暖阳等待那个他仿佛已经等待了数千年的人。   就在众修士为他所倾倒折服时,他的眼底却只有远处那人,他朝前方虚空伸出一只手,直到远处那人带着他此生所有的眷恋与温柔缓缓踏上铸剑台。   陆拾遗握了握挂在脖子上的龙珠才踏上铸剑台,凡人界的初遇,修仙界的朝夕相处、极北之地的定情,寒铁秘境的生死相依,他们终于走到了今日。   “这是谁?”终于有修士忍不住提出了心中的疑惑,谁也没想到老祖的道侣竟是眼前这个默默无闻的金丹期修士。   众修士面面相觑,却无一人能说出答案。   铸剑台下的疑惑,台上的人并不知情,陆拾遗的心神自见到舒墨的一瞬便都停留在了他的身上,再也见不到其他,至于紧张更是早被他扔到了不知哪个角落。   双手交握的一刹,悬在峰顶的剑意再次发出愉悦至极的剑鸣,将观礼的众修士震回了神。   铸剑台上又布置了高台,隐在浓雾之中,拾级而上便能上九天揽明月。   两人刚踏上高台的第一阶,万里晴空转眼阴云密布,舒墨抬头看了眼天道,忍不住嗤笑出声。   陆拾遗不解:“怎么了?”   “你觉得天道是什么?”陆拾遗一愣,没想到舒墨会在这个时候和自己论道,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答道:“是……规则?”   “规则会有被打破的一天吗?”   “自然会有。”虽然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学习了几十年辩证唯物法的陆拾遗还是认真答道:“没有什么事物是一尘不变。”   “看来你的修为又增进了不少。”陆拾遗看着他脸上露出的温柔笑容,忍不住拽了舒墨一下:“还在成亲呢,认真些。”   舒墨稳了稳身形,拱手作揖后回道:“是。”   观礼的修士见状纷纷抹了把汗,剑宗老祖仙人似的风姿终于在他们心里裂开了一道细缝。   高台的尽头摆放了祭品和香案,舒墨见状眼底充满了嘲讽和戏谑,若是可以,只怕天道早就不客气地劈下一道天雷来了。   陆拾遗这几日被云照念叨得对大典的仪式流程早就了然于心,只要焚香祭天后他们的仪式就算是完成了。   袅袅的一缕细烟窜入云端,天际黑云滚滚,将天地压得一片暗沉。   “不!”安静观礼的涟姒真人突然快步上前,举着星盘呕出一口血来,暗红的血染在白纱上,最终滑落在雪地。   陆拾遗的手一顿,和舒墨同时转身。   “涟姒真人!你这是做什么!”剑一真人气得吹胡子瞪眼,涟姒真人爱慕老祖修仙界无人不知,但她素来识大体,想来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做出这样的事来。   涟姒真人的眼中像有烈焰燃烧,她直勾勾   地看着站在舒墨身侧的陆拾遗,近乎癫狂道:“他是修仙界的罪人!他的存在会让修仙界陨落!”   舒墨的眼底划过杀意,冷冷地注视着涟姒真人,仿佛在看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他眼底的红痕缓缓蔓延至眼角,被封压在识海的魔气突破重重阻碍,将风平浪静的识海搅弄得波涛汹涌。   “我给过你机会了。”舒墨的身影一闪,几乎化成一片残影,几个呼吸间就停在涟姒眼前,单手握住她柔弱的颈项,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轻易折断。   “老祖!”剑一真人此时才看清他的模样,这分明是入魔的征兆,他不安地喊道,只希望对方快些回神。   陆拾遗的心沉了沉,他一直以为双修压住了舒墨的魔气,没想到还是失败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其他,将手中燃了一半的香丢在地上匆匆下了高台。   他如今成了唯一敢靠近舒墨的人,他双手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臂:“舒墨!快醒过来!”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重复念着,只盼望对方能够清醒过来。   舒墨一怔,似乎认出了陆拾遗的声音,小声疑惑道:“拾遗?”陆拾遗应了一声,抱住他颤抖的身体,安抚道:“没事了,魔气而已,你可以控制住,没事的。”   舒墨眼底的红光褪去了一些,抓着涟姒真人脖子的手也随之松开。涟姒真人陡然脱离桎梏,绵软的身体滑落在雪地上,双眼仍旧灼灼地看着舒墨,不受控制地呕出一口血来。   暗色的血映在了舒墨的眼底,原本褪去的红痕卷土重来,带着暴虐之气彻底侵占了舒墨的意识。   陆拾遗死死拖住舒墨,喘着粗气对剑一真人道:“带她离开!”   不等剑一真人上前,涟姒真人便艰难地起身,泛蓝的双瞳恢复了之前的从容平静,她对着陆拾遗缓缓道:“该离开的不是我。”   她划破手臂,滚烫的鲜血从伤口处喷洒而出,滴落在雪地里,像极了盛开的红梅,妖冶得诡异。   舒墨的眼里只剩下一片红雾,他死死盯着涟姒真人的伤口,涟姒真人见状露出一抹笑来:“他说的没错,能救你的果然只有我。”   陆拾遗离得最近,自然听见了她的低语,出声质问道:“他是谁!”涟姒真人没有理会他的疑惑,只是将受伤的手臂抵到舒墨的眼前,眼中含着温柔至极的光。   舒墨像是闻到了什么美味至极的东西,一边奋力摆脱陆拾遗,一边理智又不允许自己伤害对方,最后只能自己和自己较劲,在识海中互相拉扯。   陆拾遗拉着几近失控的舒墨一时没了主意,直到看到雪地上绽放的血花,犹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在识海里询问龙鳞甲:“我的血能否让舒墨清醒?”龙鳞甲与搜魂敛魄相伴相生,陆拾遗和舒墨又是双修道侣,这样的联系几乎是沉在血脉里的,比任何关系都牢固万分。   “可以。”在得到确定答案后,陆拾遗就毫不犹豫地划破手臂,天生的诱人很快抵过了涟姒真人,舒墨近乎贪婪地吮吸着流下的鲜血,陆拾遗本以为这个过程会更长一点,没想到舒墨只尝了一口就停了下来。   他看着陆拾遗的手臂,眼底红雾时聚时散,最后终于恢复片刻的清明。   “是连烙让你来的?”最后一样五行至宝,他能猜到在哪里,连烙自然也能。巫族与妖族之血确实让他差点迷失,但凭这么一点血便想让他堕入魔道,连烙没有那么天真。   “正是我让她来的。”连烙踏空而来,他当年在沉星海上搅风弄雨的模样不少修士还记得,如今见他避开剑宗的守山大阵,长驱直入如无人之境,纷纷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一股腐臭的味道,难怪你能在修仙界苟且数十年却没被天道驱逐。”舒墨虽然恢复了片刻清明,但眼底的红雾时隐时散,像蒙了一层淡淡的翳,看得并不真切。   好在他撑不了多久,连烙也撑不了多久。   “我们两个之间,只怕天道更恨的是你。”连烙摇着折扇,一步步靠近,看似在与舒墨说话,略带怨毒和嫉恨的眼神却落在了陆拾遗的脸上:“天生的金仙,楚家的大公子竟在这一方小世界落得如此下场,甚至与只有金丹期修为的修士结为道侣,不知你的亲友是否会后悔将你送至下界。”连烙这几句话中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大得在场的修士都变了脸色,又惊又惧地看着铸剑台上摇摇欲坠的舒墨。   “天道确实应该更恨我。”舒墨扯下喜服的一角,动作轻柔地替陆拾遗包扎伤口,心里也不指望还处于呆愣的剑宗弟子,抱着他走到天阶后轻轻放下,嘱咐道:“在这等一会儿。”说完又将视线转回到连烙身上,继续道:“毕竟过了今日你就不存在了。”   “哈哈哈。”连烙忍不住仰天大笑:“我和你说过的,比起正道,你更适合堕魔。”   舒墨闻言却不再开口,抽出眉间寒璃剑,朝举扇的连烙扫出第一剑,连烙似乎毫不在意,也没有躲藏的打算,直直迎向寒璃剑。   众修士被剑风扫得齐齐后退,便连陆拾遗也下意识地侧脸避让,唯有连烙不躲不藏,满脸带笑地看着寒璃剑落在自己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越写越兴奋,先把写的放出来_(:з」∠)_ 第80章   血肉模糊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就在寒璃剑即将落在连烙身上的一瞬, 他的身影便如同黑雾消散在空中, 随即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舒墨的身后。   舒墨扭转身体,寒璃剑再度挥出, 带着千钧之力向连烙袭去,连烙嘴角扯出一抹浅笑来,身形一变准备再次化为黑雾, 却见舒墨突然收招,寒璃剑扫出的寒意如冰霜凝结,将黑雾冻在了寒冰中。   连烙看了眼自己被冻住的半条臂膀,折扇一扫,被冻在冰里的黑雾砸在雪地上, 很快又被落下的白雪覆盖。连烙的断臂处并没有血迹,他皱了皱眉,这个修仙界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只怕下一刻就会分崩离析。   不过时辰已到, 他最期待的也马上就要发生了。   他仰头张开双臂,闭眼的瞬间,一缕来自上界的神识离开了这个已经彻底腐朽的身体。   刚刚还在兴风作浪的魔修轰然倒下, 众人还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天边再次出现了变故。   黑色的云雾布满修仙界,弥漫的灵气陡然变得稀薄, 剑一真人惶惶不安地看向舒墨,迫切地希望对方能给一个答案。   舒墨对眼前的场景并不意外, 天道无法直接置他与陆拾遗于死地,又失去了与他们慢慢纠缠的耐心,索性断尾求生。而修仙界只是三千小世界中的一个,当年连支撑起整个神界的搜魂敛魄都无力抵挡,更何况这两个被困在修仙界的小小修士。   识海深处的龙鳞甲发出一声悲鸣,那凄怆的声音透过陆拾遗的神识响彻天地,神界的悲剧眼看就要再一次重演。   前来观礼的修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们眼前没有敌人,就算拿起法宝也不知道与谁战斗。更为可悲的是,现在想要让修仙界毁灭的是曾被他们奉为圭臬的天道。   “这天地还是变了。”涟姒真人仰头,泛蓝的眼中淌下两行血泪。连烙告诉过她,只要阻止陆拾遗和舒墨二人结为道侣,天道就不会降下惩罚,修仙界还能安然无恙地度过近百年。   舒墨静静看着眼前癫狂的涟姒真人,她的母亲曾将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交到他手中。当时那个孩子睡得十分安详,而她的母亲则跪在地上不停地祈求自己,求他无论如何保她一命。   舒墨看着耗尽血泪的女修,生平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点头应下了对方的祈求,所以即使知道最后一样五行至宝在她身上,他也未曾动过取走的念头。   舒墨的识海中,魔气再一次缠上搜魂敛魄的伤口,近乎窒息的疼痛传递给了龙鳞甲,陆拾遗蜷缩在台阶下,只觉得自己像躺在钉板上来回滚动,全身上下疼得厉害。   天道像是要发泄长久以来的憋闷,丝毫不给灵源大陆上的生灵思考的时间。天上的星辰突然像流火一般坠落,点燃了被黑云遮挡的天空,火光映着黑云最终成为了极为诡异的颜色,照得修士脸上生机全无。   “老……老祖,我们该如何是好?”剑一真人颤抖着问道。他活了这许多年,实力在修仙界也算数一数二,可也未曾见过这样的阵仗,这天好似真的要塌了,这世界的一切也仿佛会在下一刻化为灰烬。   “不必惊慌。”舒墨的声音带着一股特别的魔力,刚刚还不知所措的剑一真人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舒墨看着不远处披着斗篷,看不清面容的巫族人,突然明白了自己在洞穴中看到的一切。   龙鳞甲,搜魂敛魄,五行至宝……这桩桩件件或许就是为了今日而准备的。   “不要怕。”舒墨最后看了眼铸剑台上形色各异的修士,穿着一身喜服走到了陆拾遗面前,轻柔而坚定道。陆拾遗身体的疼痛一缓,他仰头看进舒墨的眼眸里,突然觉得心慌。   雪还在下,只是已经不再是最初时纯白的模样,而是掺杂了斑驳的灰色。   “从仙界到灵源大陆,我跨越了整整千年,最幸运的莫过于在这里遇到了你。”舒墨的手落在陆拾遗的眼角,抹去细雪化成的水珠:“我遵从长辈的嘱托,来找自己的一线生机。我想了很久,生机究竟是什么,是修补识海的五行至宝?亦或是神界遗落的搜魂敛魄?”   “即使天生仙人也有道殒身灭的一日,我对生死并不执着,但我遇到了你,所以我想继续活下去,活得更长久一些。”   “而你,就是让我拼死也要活下去的动力,也是我一直在找寻的生机。”   “你会的!会长久活下去,陪我一起活下去!”似乎预感到什么,陆拾遗没听舒墨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喊道。   舒墨笑了一声,不再是随意地勾勾唇角,强迫自己露出僵硬的笑容,而是真正意义上,开心放松地笑了出来。   “我会的。”舒墨闭上了眼睛:“只是换一种方式而已。”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缕生机,产生了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即使最终的结局是被困在一隅也甘之如饴。   舒墨和搜魂敛魄不同,他来到修仙界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一线生机,成为剑宗老祖是为了了却因果,就连现在愿意牺牲自己,甘愿化为修仙界的擎柱,也不过是为了陆拾遗的安危。   他没有肩负天下的高尚,心也小得只够住下一人。   天地一片黑暗,天际的黑云像碎裂的穹顶不断下沉,地面开始剧烈地摇晃,整个灵源大陆都陷入毁灭之中。   陆拾遗忍不住心悸,眼前的一切与他在梦中见到,神界坠落时的场景分毫不差。   好似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前一刻还抱着他温柔细语的舒墨在下一刻便化为了冰雪,没有沾染了尘埃,肮脏的灰色,而是纯粹剔透,冰雪最初的姿态。   一缕缕晶莹的枝桠从他的脚底延伸而出,在半空中纠结成巨大的枝干,舒墨的身体化成的冰雪成了眼前这株苍天大树晶莹的树叶。   陆拾遗跪倒在地,呆滞地仰望着拔地而起的巨树,谁也没想到变故会来得如此之快。深入地底的根须撑破了铸剑台,修士们纷纷召出法宝腾空而起,唯有陆拾遗不闪不避,静静地呆在树下。   陆十三和护食对视一眼,咬牙上前将他带离。   陆拾遗的身体腾空后不断后退,双眼却死死黏在冰雕似的巨树上。   等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陆十三才放开自己颤抖的双手,安慰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着急地看着陆拾遗,直到他眼中的光亮随着最后一片冰雪融化而彻底湮灭。   巨树的枝干不断延伸,直到填满了整个铸剑台,伞盖似的顶端撑起了摇摇欲坠的苍穹。坠落的流火被飘洒的冰雪一颗接一颗地熄灭。   黑云驱散,天空重新变得澄澈透亮,好似刚刚的灾难不曾发生过一般。   天边映出一道金光,将巨树照得金灿灿的,陆拾遗的识海中,龙鳞甲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悲鸣,可他却已经无心理会。   光的尽头,有梵音静静穿过喧嚣的世界,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一个浑身冒着金光的身影从尽头走出,一步一步,最终停在了陆拾遗的面前。   强大的威压让在这场浩劫中幸存的修士齐齐跪下,可那道身影好似没有看到眼前乌压压的人群,径直走到陆拾遗面前。   陆十三和护食立刻闪到他的身前,将陆拾遗护在身后。   “你很伤心?”那道身影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变化,就这样直直刺入陆拾遗的耳中,让他朦胧的意识清醒了片刻。   伤心?陆拾遗呆呆地望着眼前人,他当然伤心,只是他的眼睛干涩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如果有一个办法能让舒墨活下来,你愿意去做吗?”陆拾遗就像漂泊在海中的孤舟,突然有人告诉他前面便有一座能够上岸的岛屿,那么即使被风浪撞得粉身碎骨,他也一定要靠近!   “将瑶池木植于息壤中,以忘川水灌溉,以无根金喂养,再经颖城业火淬炼,最终成了神界基石-搜魂敛魄。”   这话舒墨也曾说过,陆拾遗问道:“您是让我种下搜魂敛魄?”   “是。”那人说:“搜魂敛魄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个沧海桑田才能够成为神界的支柱,你若是想让他早一些回来,还需再加一道工序。”   “什么工序?”陆拾遗急道。   “龙鳞甲是搜魂敛魄的伴生植,你只需以自己的灵根为骨,将龙鳞甲植于他身侧便好。”   “好,我立刻去做。”陆拾遗本以为对方提的条件难以达成,没想到只是要自己的灵根而已。   那人似乎没想到陆拾遗会毫不犹豫地应下,噎了一下加快语速道:“灵根上附着的灵力有限,以你现在金丹期的修为,需十日取出一次,在搜魂敛魄旁放足十日后收回体内,温养十日后再取一次,如此循环往复,待搜魂敛魄上的冰雪之色尽褪,舒墨便能醒了。”   “好。”陆拾遗依旧没有迟疑。   陆十三却是在一旁听得面色煞白,灵根对于修士的重要程度不亚于识海,取灵根就相当于拿匕首一刀一刀地将识海搅成一团肉泥,而若是要让舒墨回来,陆拾遗三十日便要承受一次这样的痛苦,还不知何时是尽头!   那道光影最后深深地看了陆拾遗一眼,转头对剑一真人道:“五行至宝。”剑一真人不敢怠慢,终于从剑宗老祖眨眼变成搜魂敛魄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将已经收集到的三样五行至宝献上。   护食上前一步,耗尽所有灵力喷出了一团炙热的业火。   “还有最后一样。”话音刚落,涟姒真人便摇摇晃晃地上前两步,眼中满是希冀:“他真的能回来吗?”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涟姒真人,等她将最后一样五行至宝交出来。   涟姒真人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最终还是失神地闭上双眼,不过呼吸的功夫,一滴冰蓝色的水珠便从她眼中滚落,飞到半空中,与其他几样五行至宝汇聚。   等她再睁开眼时,瞳孔中的蓝色已经彻底散去,变成了毫无生机的灰色。   修士可以依靠神识感应外物,少一双能够视物的眼睛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看东西时少了色彩,失了些趣味而已。   可这样的道理谁都能讲,但又有谁真的愿意少这一双眼睛呢。   那人将手中的几样五行至宝融入搜魂敛魄中,看它顶端伞盖似的树尖重新变成了绿色。   叶片虽然变成了绿色,枝干却仍是冰雕似的白色。   那人腾空靠近巨树,接住不知何时从树上掉落的身影。   陆拾遗痴痴地看着半空中的舒墨,仿佛下一刻对方就能睁开双眼,对自己说一声:“我回来了。”   “我与他都不是此界之人,只能停留片刻,你切末忘记自己答应的事情,唯有冰雪之色褪尽,他的神识才会彻底苏醒。”   “我记得。”陆拾遗许下了承诺,并将依诺践行,而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舒墨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几遍…这个版本也不是很满意,但实在改不动了。   最重要的剧情算是过去了…后面要分开一段时间   大概就是十一好好修炼,早日上仙界找老攻的样子 第81章   一艘玉舟形单影只地飘在沉星海上,直到平静无波的海面变化陡生, 掀起的巨浪一波接一波地向玉舟打去,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之沉到海底。   刚被从凡人界带到玉舟上的孩子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瑟瑟发抖地聚在一起挤在船尾, 一边抹泪一边嘤嘤地哭着。   两团黑雾随着巨浪现身,立在船头幻化成模糊的人形。   “这一船的娃娃看起来就十分美味滋补。”黑雾幻化成的人形样貌丑陋,一开口就把孩子们吓得不敢作声。   “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另一团人形黑雾也开口道, 发出的尖利嗓音回荡在沉星海上。   “区区魔修也敢如此猖狂!”持剑的身影挡在黑雾面前,那两团黑雾闻言一愣,随即爆发出一声大笑:“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正好留先让我塞塞牙缝!”   拦在前边的剑修努力维持着脸上镇定的表情,握着剑柄的右手却微微颤抖, 这样的小举动自然逃不过魔修的双眼。他在心里嗤笑一声后便率先伸出利爪,向剑修袭去,口中还不忘发出刺耳的嘲笑:“没了剑宗老祖的庇护,你们这些修仙界的修士就是笼子里的金丝雀, 老子两根手指就能掐死你们。”剑修被说得脸颊通红,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到对方脸上。   魔修最不在乎的就是脸面,一句接一句的恶毒话语从口中吐出, 搅得对方心神震荡,而自己手上动作则没有丝毫缓和,越发凌厉地向对方攻去。   只是每当他快抓到黑雾时, 对方又故意卖个破绽,像逗弄灵兽一般逗弄疲于应对的剑修。   “没了楚殊墨, 修仙界也不过如此。”此时距离剑宗老祖楚殊墨陨落已经百年,失了屏障的修士们就像被放出鸟笼的金丝雀,好在当年差点毁灭灵源大陆的教训还在,即使三界摩擦不断,也没有任何一界敢挑起大战。   只是眼前这样的小摩擦在所难免。   剑修咬唇,手中长剑挥舞得更加卖力。魔修从头到尾都没将他的挣扎放在眼里,挥袖弹开长剑,黑雾凝成柔韧的绳索缠在他的颈上。   剑修的脸涨得通红,被他护在身后的孩子们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惧意,放声大哭起来。鼻涕和眼泪混杂在一起,魔修见状啧了一声,肚中的饥饿感也因此消了一些。   站在船头的另一名魔修狞笑一声,伸出枯枝一般的手就要向修士的识海掏去。剑修绝望地闭上眼,几息之后预想中的嗜骨之痛并没有到来。   长剑凌厉,带着冰寒之气,就算心知楚殊墨不可能出现,魔修还是忍不住一颤,刻在骨子里的惧意让他动作一滞,也就在他迟疑的瞬间,黑雾被寒冰冻成了硬邦邦的冰柱,掉落在甲板上。   失去桎梏的剑修也跌落在地,他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才用嘶哑的嗓音喊道:“陆师叔。”   陆十三面沉如水,他的修为还不足以与眼前的魔修对战,他不敢托大,持剑与对方僵持。   那魔修被吓了一跳,冷静下来便知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两团黑雾对视一眼,齐齐向陆十三出手。   陆十三向后仰去,避开直向自己脸上袭来的黑雾,一个灵活的转身,剑尖一挑一劈,将黑雾再次斩下。被斩下的黑雾像有生命般缠在他的脚上,陆十三一时无法挣脱,又见黑雾围住了身后的孩子们,千钧一发之际,他下意识地出声喊道:“护食!”   一阵清悦的鸣声在沉星海上响起,烈焰像长剑劈开暗沉的苍穹,自远而近落在船上。   红色的长发,红色的双瞳,护食像正在燃烧的熊熊烈火般,一下就照亮了半边天空。   他挑眉看着眼前两团不知死活的黑雾,还带着三分稚气的面容露出了违和的嘲讽:“我罩的都敢动手?找死。”   “妖修何时与修士混在一起了?”黑雾被烈焰灼伤,狼狈地后退了几步。   “别把老子和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妖修混为一谈。”护食挑眉,他高贵的气质一看便知出生非凡,真是没眼力劲,护食越想越是生气,重重哼了一声,甩袖将手中的火焰挥向魔修。   人类修士动用灵力大多需要借助法宝,而护食来自神界,对于灵力的运用更为得心应手。黑雾见状不妙,对视一眼抛出数十面黑色的小旗,暗沉的红色血线从旗帜上蔓延开来,交织成樊笼困住了护食。   护食的业火能够燃尽世间一切污秽,而魔修的挣扎和施展的种种手段在他看来十分滑稽。血线借着黑雾的遮掩蜿蜒而上,护食本以为他们还有什么新奇的招数,没想到最后也只是想拖延些时间。   指尖落下的星火一触碰到黑雾和血线便升腾起一阵腥臭的水雾,又在转瞬之间堙灭一空。   黑雾趁着间隙想要逃脱,刚刚跃出玉舟,悬空停留在沉星海上,一道凭空而起的火墙便挡住了他们的退路。   黑雾被困在火墙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圈越缩越小,直到脚边的火苗将自己彻底吞噬。   此时陆十三也已经安顿好了受惊的孩子们,重新回到了甲板上。   沉星海上的火已经熄灭,天重新暗了下去,护食的一身红衣被吹得猎猎作响,陆十三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来了?”   “十一担心你。”护食的声音淡淡的,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生气的事,山木林森興撇了撇嘴后勉强压下心里的怒火,沉声道:“你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啊,陆启!”   陆启是陆十三的大名。陆拾遗第一次为舒墨抽出灵根时,见一直冷静稳重的陆十三哭得跟个孩子似的,一边哄着他一边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启,是开始的意思,这是修仙界的重新开始,是舒墨的重新开始,也是他自己的重新开始。   当时的修仙界因为楚殊墨的骤然离去而乱成一团,取灵根的那番话除了陆拾遗外也就只有陆十三和护食听清。至于涟姒真人,她也听得一知半解,只以为仙人已经用五行至宝救活了舒墨,并将他带回了仙界。   陆十三和护食那时也是慌了神,但本能地知道不能将灵根的事告诉其他修士。他们只有三个人,无论这些修士是希望舒墨回来还是不回来,他们都抵挡不住。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陆拾遗第一次取下了灵根。   只是在面对陆拾遗和护食时,他用得最多的还是陆十三这个名字,而且平日里护食叫惯了十三,只有在极度生气的时候才会一板一眼地喊出他的大名。   陆十三摸了摸鼻子,自知理亏,安静地任由护食数落。护食念叨了一会儿,见他一直乖乖受教的模样,气才消下去一点。   “算了算了。”护食挥了挥手,嘟囔了两句:“谁让我也担心呢。”   从凡人界带回来的孩子年纪都不大,一个个还鼓着包子脸,分外乖巧地跟在陆十三身后。这次来接应的本是其他弟子,只是他碰巧经过,便接了这差事。   护食则是被陆拾遗赶出来的,一是他也担心迟迟未归的陆十三,二是他取灵根的日子又快到了,实在不愿被他们看见,再徒增担忧。   只是陆拾遗不知道,护食和陆十三也一直记着取灵根的日子。   “陆师叔,护食前辈。”见孩子们都睡了,受惊的剑宗弟子这时也已经缓过神来,对着站在甲板上的两人行礼道。   陆十三应了一声,眼前的弟子不知是哪个峰主的徒孙:“我们何时能靠岸?”送佛送到西,他们已经站在了这艘船上,自然要将他们安全送回剑宗。只是陆十三心中又实在担心独自留在轩辕峰的陆拾遗,忍不住希望玉舟再飞得快一些。   “回陆师叔,明日晚间就可靠岸。”陆拾遗点头,等靠岸后他们再连夜启程,后日午时应当就能回到剑宗。   玉舟平安无事地行了一日一夜,等到第二日傍晚,果然靠岸了。   前来接应的剑宗弟子早早守在一旁,陆十三见他们汇合,交待了几句便和护食匆匆离开。   两人一路御剑飞行,等回到剑宗时,日头已经西落。   铸剑台如今是剑宗的禁地,往常一进剑宗山门便能见到的轩辕峰被搜魂敛魄藏在伞盖之后,除了一片绿意再看不到其他,而悬在轩辕峰上千余年的剑意也早已失了踪迹。   剑一真人已经逐渐将手中事务交给丁喻,极少出现在人前,他本打算在舒墨与陆拾遗的大典后就将掌门之位传给丁喻,可没想到一场浩劫,整个修仙界风雨飘摇,他也不能撒手不管,只能兢兢业业地继续当这个掌门,好歹度过了难关。   轩辕峰是舒墨的住处,峰上除了白雪皑皑就只有一座小木屋,一到落雪的天气就算是身负修为的修士也会忍不住打颤。   此时房里已经点满了蜡烛,将原本昏暗的房间照得亮堂堂的,陆拾遗全身浸在黑褐色的药汁中闭目养神。直到最后一滴烛泪落下,蜡烛熄灭,他才在黑暗中起身。   他起身后就换上了干净的衣物,他的神色憔悴,双唇苍白如纸,唯有视线划过挂在床头的红色嫁衣时才有些温度。他深吸一口气坐在床头,灵气慢慢在他指尖汇聚,最终凝结成实体,陆拾遗看着饕餮器刃上的寒芒发了会儿呆,等片刻后双眼恢复清明后,熟练地在自己的手腕上扎了一刀。   几滴温热的血液落在地上,绽出一朵朵血花,随即是灵气从伤口处溢散,他看好时机,伸出手指一勾一扯,仿佛从伤口处拉扯出了什么。   陆拾遗原本只是嘴唇泛白,如今做完这一切倒像是失去了血液,脸色苍白得吓人。这样的疼痛他已经十分熟悉,但身体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这样的疼到了极致,已经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他的身体好似被碾压了一次又一次,直碾得粉身碎骨,他弯腰适应了一会儿,等稍稍恢复点精神,居于他识海之中的龙鳞甲一跃而出,附在了灵根上。   手中的灵根散发着莹润的光芒,陆拾遗额角的冷汗落在了灵根上,只是他已经无力抹去,   他将灵根藏在袖中,推开木门。   轩辕峰上又开始下雪了,细雪落在陆拾遗的长发上,让他在一瞬白了头。他抱着灵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积雪上,几乎要与白雪融为一体。   “哥!”陆十三一眼便看到了在雪中独行的陆拾遗,惊呼一声上前,捂着他冰凉的指尖给他取暖。陆拾遗见是他,强撑着僵硬的身体露出了笑容:“十三回来了啊。”他气若游丝地开口道。   护食的体温比常人高些,一见他随时会晕倒的模样,赶忙在掌心燃起火球取暖。   护食和陆十三知道向来好说话的陆拾遗在舒墨这件事上的坚持,也没有开口再劝说什么,只是默契地一人扶着一边,陪着他下了轩辕峰。   陆拾遗的手抚上树干,将灵根融入树干,随着他的动作,树干的颜色又浓郁了一些,像浓墨一般扩散。   随着修为的增长,每十日需抽出灵根变成了如今的百日一次,这百年过去,就算是嗜骨之痛,疼着疼着他竟也习惯了。   接下来的百日他会十分虚弱,护食和陆十三不敢耽搁,连忙将他带回了轩辕峰。 第82章   陆十三,也就是陆启静静看了陆拾遗的睡颜一眼, 对护食道:“我离开一会儿。”护食皱眉, 刚想开口,陆启就已经推开房门, 御剑离开了轩辕峰。   刚取出灵根,陆拾遗还十分虚弱。好在楚殊墨在剑宗余威尚在,剑一真人对他也算尊敬, 他开口要了轩辕峰,几位峰主也没什么意见,否则他怕是连能安心休养的地方也没有了。   剑宗掌门如今成了丁喻,他是陆启的师父,也曾受过楚殊墨指点, 对陆拾遗的态度与剑一真人如出一辙。按理说陆拾遗在剑宗应当过得还算舒坦,只是年轻一辈实力渐长,剑宗十座剑峰唯有轩辕峰的主人只有元婴期修为,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觊觎。   人心易变, 就算经历浩劫的修士们敬重楚殊墨,但他到底已经离开,这样的敬重又能坚持到几时呢。   陆启并没有走远, 他一离开剑宗便来到龙迷城内的一宴居。   一宴居仍旧是那个一宴居,每日只做一宴,只是这些年价格水涨船高, 已经比初时涨了数倍,可就算如此, 还是宾客盈门。除了一宴居自身的实力,还有就是修士们对陆拾遗这个剑宗老祖道侣的好奇。   伏味如今已是元婴期大圆满的修为,坐镇一宴居,而百味庄的修士也没闲着,借着一宴居和剑宗在修仙界站稳了脚跟。   陆拾遗不懂如何掌管宗门,索性将一宴居看作连锁餐厅,龙迷城的一宴居专做高端生意,由陆拾遗和伏味掌勺,用的都是珍贵的灵植灵兽。而百味庄开设的一宴居则做的是普通修士的生意,价格也实惠许多,甚至可以让一些囊中羞涩的修士拿食材来换。   灵源大陆的宗门中,最富裕的就要数百草园和逍遥庄,一个做灵植生意一个做灵兽生意,但就如今看来,一宴居已隐隐有了赶超的迹象。   要论辈□□份,整个灵源大陆谁能抵得过陆拾遗,更何况楚殊墨已经离开了,但剑宗尚在,支撑着灵源大陆,抵御浩劫的搜魂敛魄也还立在铸剑台上。   一宴居门扉紧闭,只有预约了的客人才能用腰牌打开,陆启也有一块腰牌,是陆拾遗交给他的。他从侧门进了一宴居,直接上了二楼。   “刘镇,伏味前辈呢?”刘镇被陆拾遗指点了几句,虽算不上他的弟子,但资质和实力在一宴居都是拔尖的,陆拾遗便让他教授新来的弟子一些入门功夫。   “长老在小厨房中。”刘镇回答:“我为前辈带路?”   “不用了,你忙吧。”陆启示意他继续,自己则转身去寻伏味。   伏味如今也成了一宴居的供奉长老,平日里并不管教授弟子,整个身心都扑到了研发新菜式上。   陆拾遗招收弟子不论门户资质,而弟子出师后便会被分配到各地的一宴居掌勺,其中脱颖而出的则留在龙迷城,专门研发新品。若是其他弟子研发出新的菜式,就会根据菜式的综合评价给予积分点,这些积分点可以兑换门内资源,也能兑换他人研究的菜式或是捕捉到的新鲜食材。   而收上来的积分点,十之八九会交到菜式或是食材所有者的手上,剩下的则上交宗门。   若真要论修为,留在龙迷城的弟子并不是最出众的,但他们的奇思妙想往往能让人眼前一亮。   伏味见是陆启便知道了他的来意,陆启恭恭敬敬叫了声前辈,将自己从洇水之地拍得的灵□□给了他。   陆拾遗每次取灵根都要折腾掉半条命,为防有人疑心,他便对外宣称自己思念道侣成疾,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轩辕峰上。加上他每次露面都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倒是没引起怀疑。   伏味和一宴居的众弟子也只以为他是因为身体的缘故不常出现在人前,而陆启这些年寻遍灵源大陆,找来的灵兽灵植也都是为了给他滋补身体。   陆启带来的都是温补的食材,珍贵异常,就连一宴居也未必能找到,伏味不敢拿这些珍贵的食材做实验,索性用了最能保留食材本身效用的办法,一律做成清淡温补的汤品。   “完成后烦请前辈传信与我。”陆启向伏味告辞后就离开了一宴居。   大厨房里,刘镇身后的两个弟子年岁还小,见陆启离开后小声嘀咕了几句。   “师兄,听说这一宴居的陆掌门就是百年前那位的道侣,是真的吗?”年纪小些的一边切菜一边轻声问道。陆拾遗虽然从未将一宴居看作宗门,但在旁人心中,他收徒并传授厨道的行为已经与寻常宗门无异。   被他称为师兄的弟子看了眼远处的刘镇一眼,教训道:“认真修炼,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开口的弟子被训斥了几句,扁了扁嘴,安静了下来。   倒是站在他另一边的弟子年纪大了几岁,看样子有几分油滑,他听到二人对话凑上前去道:“师弟,这你可要问我了。”   提问的弟子压低声音问道:“师兄,那道侣之事可是真的?”周围的几个弟子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悄悄竖起耳朵听。   “自然。”那师兄似乎很享受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轻声道:“我上次和师兄们出去采购,还听到了更加不得了的传闻呢。”   “师兄,是什么传闻?”听到有人开口问,他才神神秘秘地继续道:“我听说啊,与陆掌门两情相悦的原是剑一真人门下,一个叫舒墨的弟子。”   边上一个弟子听了忍不住唏嘘,脱口而出:“那岂不是陆掌门红杏出墙?”   “闭嘴!”刘镇一转身就看见他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等听到他们谈话里的内容时气得打断道:“还想不想活命了!竟然议论掌门是非!”   那几个弟子闻言赶紧闭嘴,继续手上的工作,刘镇却不敢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一犹豫就传信给了轩辕峰,无论事实如何,这样的传闻还是对陆拾遗的名声有碍。   陆启和护食正在轩辕峰上给陆拾遗护法,就收到了一宴居的传信,起初陆启还以为是伏味那边有了消息,等到读完传信,向来稳重的脸上满是怒色,护食比他更加怒不可竭,一把将用来传信的符纸撕碎,咬牙道:“这群忘恩负义的修士。”说完又恼怒地看了一眼搜魂敛魄,低声道:“你倒是走得轻松,却留了个烂摊子给十一。”   两人正在气头上,没能及时发现房内的动静,陆拾遗其实并不困,他的神识清明,只是身体累到了极限,四肢百骸又隐隐作痛,连动根指头都会精疲力尽。   龙鳞甲虽然已经离开了他的识海,但联系没有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龙鳞甲上的灵气正在溢散,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搜魂敛魄巨大的树干上,让冰雪一般透明的枝干交界处也晕染上了一丝色彩。   陆拾遗感到疲倦,停止了感知,意识再次沉了下去。   他轻浅地呼吸着,仿佛是为了附和某种韵律,搜魂敛魄跟着他的呼吸声有规律地抖动着枝叶,这样的动静极为细微,若不是精心观察根本不会发现。   而随着搜魂敛魄的抖动,整个灵源大陆的灵气循环开始发生令人惊讶的变化。这样的变化早就已经开始,只是太过微弱而让修士们忽略。   远在玲珑城的红拂坊里,涟姒真人一双灰色的眼眸紧盯着眼前的星盘,她的眼里没有色彩,但群星的移动变化还是清晰可见。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双唇抖动了两下,最终呕出一口血来。   “掌门!”有弟子听见房内的动静,着急地上前推门,一眼就看见涟姒真人唇角溢出的鲜血。   涟姒真人引了连烙前来,间接导致了楚殊墨的陨落,修仙界自然不会放过她,可红拂坊后继无人。她的占卜之能,修仙界又无人能与之媲美,最终涟姒真人还是安然坐在红拂坊的掌门之位上,只是终此一生都不能再踏出红拂坊一步。   “原来一线生机在这里。”涟姒真人好似没有听到弟子的惊呼,只是顾自喃喃自语,脸上满是嘲讽之意:“一线生机,愚人!都是愚人!”   话音刚落,她又呕出一口血来,没有看到照顾她的弟子眼中暗光一闪。不用一炷香的功夫,涟姒真人喊着一线生机并呕血的消息便会递到各个宗门掌门的案头上。   而他们如今最为迫切地想要知道的,就是涟姒真人口中的一线生机究竟是什么。   灵源大陆的这场浩劫虽已过百年,但仍有许多未解之谜,而涟姒真人口中的一句一线生机,似乎就是解开这些谜题的钥匙。   丁喻自然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涟姒真人的消息,只是在他眼里,涟姒真人是那场浩劫的帮凶,如今这一线生机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充满了讽刺。   “叫云照来。”丁喻推开门,对守在门外的弟子道,那弟子领命前去,一盏茶的功夫,云照便出现在了湛卢峰上。   “师父。”云照行礼后起身,满脸疑惑地接过丁喻递给他的符纸,符纸展开,待云照看到符纸上的消息时忍不住冷哼,神态与丁喻如出一辙。   他心中对涟姒真人怀着不满,但也看不起其他宗门为了利益将她囚在红拂坊的举动。他还未被磨去棱角,平日里看着冲动,但却爱憎分明。   在他眼里,涟姒真人在大典上的种种举动合该以死谢罪,怎还有脸面龟缩在红拂坊内,苟且活着。   丁喻对这个弟子十分满意,也有心培养他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只是云照的性子太过刚烈,有时又有些天真,可就是这样他才越发喜爱,毕竟这份纯粹的赤子之心不是谁都能保有的,但做掌门毕竟还是欠缺了一些。   “你去轩辕峰一趟,将消息递给拾遗老祖。”单论身份,陆拾遗也当得起剑宗这一声老祖。   云照接过符纸但没有马上行动,他并不想让这些糟心事惹陆拾遗心烦,丁喻也察觉出了他的心思,摇了摇头叹气道:“有些事我们不能僭越,该如何处置,还要看老祖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趁着休息多更一点_(:з」∠)_ 第83章   要问陆拾遗看到有关涟姒真人的消息后是什么反应,那就是毫无反应。   他闭上眼, 呼吸跟着灵气的轮转律动起伏, 涟姒真人才窥探到的天机,他其实早已察觉。   天道被彻底驱赶出了灵源大陆, 这个世界就像失去依傍的浮萍,究竟会飘向何处,如今无人知晓。   而新生的搜魂敛魄是唯一能将根系扎入这株浮萍的生物, 它将灵源大陆的所有生物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或许在许久之后的将来,这个世界将会焕然一新,成为另一个神界。   一个不再在天道控制下的神界。   等陆拾遗再睁开眼时,天还亮着。但看护食百无聊赖的样子,大概他这一闭眼又睡过去了几天。   “十一醒了!”护食对上陆拾遗的眼睛, 第一反应就是把在厨房热汤的陆启喊了进来。   陆启小心翼翼地端着汤碗,将灵气浓郁的热汤放在床头。陆拾遗取出灵根后总是昏昏沉沉的,他们二人也早已习惯,照顾这样的他照顾出了一套经验。   汤没有什么滋味, 但陆拾遗还是全都喝了进去。失去灵根让他的身体处于一种十分诡异的状态。虽然不会死,但身体的所有机能都会降到最低,运气好的时候只是丧失几天味觉, 运气最差的时候他当了半个月的聋子兼瞎子。喝完热汤的陆拾遗全身燃起了一股暖意,充沛的灵气滋润着他的四肢百骸,因取灵根而耗费的精力也被填补充实。   接下来的日子就单调了许多, 陆拾遗闭目养神的时间越来越多,陆启看着他的睡颜也越来越担忧。   除了最初的时候, 他因为修为低微,在取出灵根后便会觉得困乏,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累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其中有十个时辰,他都在沉睡中,就算醒来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哪里还像个修士。   补汤一碗一碗地灌了下去,陆拾遗没有丝毫变化。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百日,终于在陆启的搀扶下强撑了起来,用狐裘将自己裹成白绒绒的一团。   将灵根放回身体里也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密密麻麻的疼痛像有人生生割裂他的皮肤,又像虫蚁孜孜不倦地啃咬,势要将他啃得连渣都不剩。陆启擦去他额上落下的冷汗,无助地看他将自己的双唇咬破,留下一抹刺目的红。   这样的场景百年来他们已经看过无数次,但仍旧没有习惯。   陆拾遗一边喘着气一边直起身来,他的手紧紧握着陆启,用尽全力才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来:“我已经没事了,十三。”   或许是兄长的那句十三,让他重新回到了幼时,即使已经是金丹期修为,陆启仍像个孩子般想要落泪。   陆拾遗看着他要哭不哭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语带揶揄道:“你这样好丑。”陆启的伤心一下子就收了回来,用力抹了把泛红的眼睛,回瞪跟着笑嘻嘻的护食。   护食被他瞪了一眼,表情颇为无辜,陆启也懒得再与他计较。   陆拾遗缓了一会儿,灵根才彻底融入身体,要运转自如还需一日的时间,他靠着陆启的身体又说了一会儿话。等能自行御剑飞行后才和陆启护食一起回到了轩辕峰。   “我要去沧浪谷,见妖修。”陆拾遗盘坐在床上,陆启和护食一愣,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想起要去沧浪谷。   “妖修对修仙界的态度一直很暧昧。”陆启本能地反对:“三界之战时他们就站在了极北之地那边,元隐自爆后又以沧浪谷为屏障,隐居避世。”   “如今沧浪谷消失,他们反倒自己铸起了高墙,将修仙界和极北之地统统拒之门外。”护食也皱眉,“妖修的地界比极北之地还神秘,看他们的举动,也未必会欢迎我们。”   如果说这世上除了楚殊墨,还有谁值得陆拾遗全心信任,那大概就只剩下陆启和护食了。   “这是掌门让云照送来的。”他将符纸交给二人,陆启和护食一看到符纸上红拂坊的标记就生气,但还是将符纸摊开,扫了眼涟姒真人传来的消息。   “一线生机?”陆启皱眉念道,护食凑过来看了一眼,颇为不屑道:“她的卦时灵时不灵的,说不准又是个陷阱。”   陆拾遗摇头,收回符纸后说道:“那一线生机我也察觉到了。”   “你们如今觉得这天地灵气与百年之前相较如何?”陆拾遗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陆启和护食对视一眼,也不急着让他说那一线生机是什么,而是老实地回答:“充沛了许多。”   “那渡劫时又感觉如何?”   护食修习的功法与修士不同,这问题只有陆启能够回答,他细细回想之后答道:“百年之前,就算是资质独一无二的修士,修为增进也十分困难,但这些年我每次渡劫都感觉少了一股压迫感。”   “这么说起来,这百年因渡劫而陨落的修士似乎越来越少了。”护食补充道。   陆拾遗点头,这才继续道:“不仅修仙界如此,魔修妖修也是如此。”   “我虽然修为低微,但识海连着龙鳞甲,对灵源大陆的变化比你们更为敏锐。殊墨离开后,天道也消散了,更确切地说是灵源大陆上的天道消散了,它脱离了天道的掌控,有了自己的运行规律和法则。”   “只是当时变故来得太快,新的天道来不及孕育,法则又有疏漏之处,而这个疏漏就在沧浪谷。”陆拾遗解释道:“而且我也有私心,灵源大陆脱离了天道掌控,将来可否飞升便成了未知数,这个漏洞或许能让我前往仙界。”   在三千小世界之上就是仙界,若真如陆拾遗所说,那么灵源大陆会彻底从小世界中脱离出来,成为一个新的大世界。   透过窗户,他可以看到搜魂敛魄舒展的枝桠。   吸收能量后,翠绿的新叶不断从几近枯死的枝桠中爆出。整个灵源大陆的灵气都在以它为中点流转,而陆拾遗的灵根就是让它迅速融入这个世界的媒介。   等冰霜褪去,搜魂敛魄才算是获得新生,形成全新的天道法则,而以自己为交换的楚舒墨也会从沉眠中醒来。   “我对疏漏的感知越来越清晰,只要将它填补形成完整的循环,或许我就不用再取出灵根了。”   “这才是修仙界真正的一线生机。”   脱离小世界,成为能创造新世界的一方大世界,就连当年神界鼎盛之时,最强大的神也无法做到,这对所有的修士来说都是莫大的诱惑。   陆启和护食都知道,自己被说服了。   “好!”陆启深吸一口气,“我们陪你一起去!”   这只是他的一个大胆猜测,在沧浪谷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陆拾遗并不希望他们与自己一同冒险。   只是他劝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护食就像知道他下一句是什么一样,及时开口:“这么好的事情,十一怎么可以抛下我们独享!”   “太危险了。”陆拾遗皱眉。   陆启也迅速反应过来:“如果不让我们一起的话,哥哥也不准去。”陆拾遗看他们一脸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撒泼打滚的表情,在心里叹了口气,半晌后才勉强开口道:“好。”   陆拾遗的时间有限,他匆匆留了消息给一宴居和湛卢峰,来不及亲自道别便日夜兼程地前往沧浪谷。   沧浪谷已经消失,代替它存在的是一道无形的阵法,只是修仙界仍旧改不了习惯,索性还是撑它为沧浪谷。   陆拾遗来不及计算时间,也不知道自己不分昼夜地赶了多久才进入到妖修的地界。   “我们要怎么进去?”真到了沧浪谷外,他们又开始犯难,妖修如今隐居避世,自然不会放他们进去,而以他们的修为也不能硬闯。   三人循着沧浪谷饶了一圈,连一扇能敲的门都没有找到,只能回到原地。   “不如我们硬闯,就算无法破解阵法,动静也能引来妖修。”护食提议道。   陆拾遗沉吟片刻后点头,只是他们刚祭出法宝,便有白雾从阵法中袭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三人便置身于雾气之中。   “陆启!护食!”陆拾遗用手挥了挥眼前的雾气,见没有效果高声喊道。周围很快就有了回应,三人循着声音再次聚到一处。   “三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雾气之中,一盏明灯成了唯一的光亮,提着灯笼的人影穿过白雾出现在三人眼前。   他似乎对陆拾遗的出现并不惊讶,施施然地上前行了一个礼,随即开口道:“请随我来。”对方出现的时机和方式都太过诡异,他们没有立刻跟上去。   提着灯笼的妖修对他们如此反应似乎早已知晓,上前两步道:“妖皇已等候多时,拾遗老祖想要的答案就在里面,请随我来吧。”   “你知道我想找什么答案?”那人闻言又笑了一声:“自然,妖皇说您身上也有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下一章让他们重合,然后就能完结啦。   后续有关仙界的事会写在番外里。   向大家疯狂安利流浪地球。   特效是我看过的所有国产电影里最好的,真的是里程碑式的电影。   作者脑洞很大,看得我泪光闪闪,最后一段真的是又燃又煽情,所有车调转方向的时候真的超级帅!   不过缺点也是有的啦,感觉演员演技还能再磨练得自然一点,有一段剧情进展缓慢,没忍住刷了下手机。   但总体来说,真的是一部超棒的电影!希望以后国产的优秀电影越来越多。   计划着下次二刷带爸妈去_(:з」∠)_ 第84章   白雾中只有妖修手中的灯笼是唯一的光亮,妖修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笑道:“请不要介意, 这白雾只是为了守护沧浪谷的迷障,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又是半个时辰, 他们才走出白雾的范围。   眼前鸟语花香,赫然是另一个世界。   妖修没有停留,带他们继续往日深处走去, 陆启双眼戒备地打量四周景致,此处实在太过僻静,除了眼前的妖修再无其他活物。   妖修好似没有看见他的谨慎,即使已经离开白雾依旧提着手中的灯笼,直到群山间露出翘起的屋檐才停下脚步, 指着远处道:“那里就是妖族祭殿,妖皇正在等候诸位。”   沧浪谷不能御剑飞行,好在修士的脚程快,没过多久, 众人就站在了祭殿的门前。   “祭殿是妖族禁地,没有妖皇的命令不得入内,请二位随我等候在此。”   “我不放心。”陆启闻言皱眉, 显然不打算退让。   “无碍。”陆拾遗倒是没说什么,安抚了陆启几句,在他和护食的目送中推开了祭殿大门。   馥郁的莲香夹杂着冷冽冰寒之意扑面而来, 陆拾遗皱了皱鼻子,清淡的莲香能让人凝神静气, 而过分浓郁的气味只会让人觉得窒息。   如今这浓郁的莲香正是从妖皇墟于身上传来的。   妖族容貌多妖媚艳丽,就算是有白泽血脉的墟于也是如此,只是修为全盛时的他与寻常修士没有差别,全然看不出妖修的影子。而如今他虽然依旧是三界之战时的模样,眼里却满是疲惫苍老之态。   莹白的妖纹曲曲折折地蜿蜒在他脸的上,遮掩了本身的容貌,陆拾遗没有见过墟于之前的样子,但还是本能地感到防备。   “陆老祖。”墟于的这声老祖不可谓不恭敬,陆拾遗收回视线,并没有与他寒暄的打算。   墟于穿着繁复的白袍站在他的面前,眼中神色复杂。   灵气在祭殿内流转,亲近地跟随在陆拾遗身侧。   妖修不同于魔修,他们对修仙界的态度暧昧不清,有时置身事外,有时又助纣为虐,自有一套章法。他们对妖皇有着十分的尊敬以及无比的信任,只要是身负白泽血脉的墟于所下的命令,妖修们只会一丝不苟地完成,从不会质疑。   陆拾遗闭上眼,感受着四周的灵力运转,妖修祭殿变成了黑色的夜空,代表灵气的光点在夜空中有序地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形成了漩涡一般的星河。   漩涡的中心是牵动着整个世界走向的陆拾遗,他黑色的双眸映照着璀璨的星光,直到某一处出现了不和谐的断层。   墟于一顿,寒意从指尖一直蔓延至胸口,全身的灵气顷刻间凝固成冰。   “在这里。”陆拾遗喃喃自语道,世界在他闭上双眼的那一瞬开始就变得十分纯粹,黑色是幕布,灵气是泼墨,而他循着泼墨的位置终于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答案。   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黑洞正在形成,它微弱得像初生的婴儿,却不知满足地吸纳着四周的灵气。   墟于喘着气上前一步,双眼映出陆拾遗的面容,如果陆启和护食在这里,就会发现眼前的陆拾遗是如此地陌生,陌生得让他们只敢仰视。   “陆老祖。”墟于沉声道:“不,或许该叫您天道。”   新生的天道占据了陆拾遗的神识,操控着他的身体向那个黑洞走去。墟于却严严实实地挡在了他的面前,他耗尽生命留在这里,只不过是想问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灵源大陆会消失吗?”这一次,新的天道停了下来,难得耐心地回道:“不会。”   墟于好像早就知道一般,继续问道:“可若是任由灵气从此处溢散,万年之内,灵源大陆上将不会再有灵气。”   “是。”新的天道占据了陆拾遗的身体,但他并没有失去意识,而是安静地沉在识海深处,听他们的问答,“想要成为新的世界,形成新的法则,就必须要舍弃掉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墟于双眼皮猩红地瞪着陆拾遗,咬牙道:“灵气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吗!如果没有灵气,修士无法再修炼,法宝、修为乃至寿元都会变成一场空!”   “法宝、修为、寿元……都不过是你的欲望罢了。若是没有灵气,便没有修仙界与极北之地,没有修士与魔修妖修之分,百年前的三界之战也不会发生。当失去灵气的枷锁,所以生灵将遵循既定的规则生活,而灵源大陆也才能成为真正的,独立的世界。”   “可妖修呢!”墟于几乎是吼出来的,“失去了灵气,魔修和修士尚有神智,妖修却会失去一切,成为这个新世界的垫脚石!”   “这就是我想要的答案。”墟于喘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新天道的的脸上无喜无悲,但看着他的双眼中却有怜悯,“这个答案早就有了,只是你们从未在意过而已。”   “神界碎片,须弥芥子,都是眼前的路,可妖修却只当作是变强的工具。”新天道继续道:“是妖修自己断了自己的路。”   墟于这时才反应过来,无论是神界碎片,还是须弥芥子,本质都是一方世界,他们本可以藏身于小世界中,直到彻底脱离灵源大陆的掌控,却没想到得到力量的欲望让他们自己断送了妖族的未来。   他呆滞地看着新天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只剩麻木。   这个时候,本是局外人的陆拾遗开口了:“神界已灭,灵源大陆与其他小世界没有联系,无法互通,灵气溢散的唯一方向只有仙界。”   “我能否与妖族做一个交换?”陆拾遗问的是占据自己身体的新天道,新天道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沉吟片刻后点头:“好。”   而墟于,已经没有选择了。   “镜园是陈复留下的秘境,妖修可入内居住,虽然拥挤些,但秘境内灵气充沛,又曾是神界碎片,只要时间充裕,便会形成一方新的小世界。”新天道替陆拾遗补充道。   “镜园交给妖修之后,妖修也要将沧浪谷交给我。”墟于闻言蓦得抬头,妖修离开后,沧浪谷就形同虚设,交给陆拾遗他们没有丝毫损失。   像怕对方后悔一般,墟于迫不及待地应了一声好。   新天道手中灵气运转,在他指尖孕育出了一株细小的枝桠。   “这是搜魂敛魄的新枝,将它植于秘境之中悉心照料,不用认主也能支撑起镜园小秘境。待它身旁长出伴生植龙鳞甲之后,小秘境就会变成新的小世界,也会有机缘孕育出新的天道。”   墟于讷讷地看着新天道手中的绿枝,最终跪在了新天道的脚下。   他近乎虔诚地接过绿枝,身体跪伏在地,心中充满了憧憬,妖族的未来变了。   夜空中,灵气凝聚的光点还在运转,而在云层之上,这些星子所代表的星盘也会预示着一个全新的未来。   墟于带着他的答案离开了祭殿,而陆拾遗的答案则在黑洞的另一头。   黑洞吸纳灵气的引力实在太小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陆拾遗却像找到了宝藏一样喜悦。   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只要他愿意继续等下去,相见之日很快就会到来。   沧海桑田,乾坤轮转,陆拾遗守在轩辕峰上已不知度过了几次春秋。   他推开房门,轩辕峰上的风雪染白了他的头,这样的天气他再习惯不过,就这样披着一身霜雪离开了轩辕峰。   等他站在搜魂敛魄翠绿的伞尖上时,身上的雪已经彻底化了。   灵源大陆上的灵气日渐稀薄,无论是修仙界还是极北之地,再没有出现过资质出众的修士。而隐于沧浪谷的妖修,世人还不知道他们已经离开的消息。   “如果我无法渡劫成仙,是不是就再也看不见哥哥了?”陆启仍旧是二十出头的模样,身上的威压却足以让在场的修士胆寒。   “还有我在。”护食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我们会再相见的。”   陆拾遗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渡了几次劫,但他知道,这将会是自己最后一次渡劫。   从他推开那扇门的一瞬起,整个灵源大陆的天就黑了下来,剑宗弟子被陆拾遗的灵气隔绝在外,只能远远仰望。   前几日云照刚卸下剑宗掌门之职,成为后山隐居的太上长老之一,如今他就与丁喻操纵着法宝,悬在半空中静候。   黑云滚滚,像咆哮的怪兽,每一步都惊得大地震动,与它相比,陆拾遗就渺小得像是沧海一粟,但却无人将视线从他的身上挪开。   九九八十一道雷劫,每一道都足以劈开山海,就算少了旧天道的干扰,他这次也是凶多吉少。   第一道雷劫劈下,陆拾遗直直地站在搜魂敛魄之巅,紫色的电光从怪兽的口中开始,争先恐后地扑向了他,他没有闪躲,应下了第一道雷劫。   五脏六腑像被搅烂了一般地疼痛,他的眼神有一瞬的呆滞,不等他缓过神来,第二道雷劫便如期而至,接连不断的雷劫让他疼痛得近乎麻木。   但等疼痛消失,留下的便只有无穷的力量。   陆拾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八十一道雷劫的,起初他还会数一数雷劫。等到了后面,他的思维就慢得如同行将就木的老者,只能僵硬麻木地等候下一次痛苦。   撑着麻木的身体,陆拾遗抬头看向隐匿在云间的闪电,他不知道后人将会用怎样的词藻形容今日的景象。但毫无疑问,今日的情景会牢记在每个修士的心中。   陆启禁不住上前一步,身后的护食及时拉了他一把。   “沧浪谷的阵法消失了。”陆启忍不住揪住护食的衣袖,即使看不清他也一直仰视着陆拾遗所在的位置。   云雾消散,金色的光辉洒在搜魂敛魄舒展的枝桠上,陆拾遗一动不动地站在伞顶,修士们逆着光,看不清眼前的场景。   天际响起梵音,金色的云光编织成新的道路,从天际垂下。那个隐藏在沧浪谷中的微小黑洞终于踏出了世界一隅,出现在了修士们面前。灵气卷成的波浪不断被黑洞吸引,陆拾遗看着脚下的台阶,顺着灵气的方向踏出了第一步。他拾级而上,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直到走到云端的尽头,才推开仙界的大门。   仙界,沉睡了许久的楚殊墨终于醒来,他靠在床头,黑沉的双眸望着窗外。   整个仙界都在议论楚家公子的突然苏醒,并不知道沉寂了千年的下界大门正在被扣响。   而他们,也终将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仙界番外更新中 第85章   仙界与小世界的交界处,一身紫衣的指引仙官无聊地翻阅着手中的仙籍簿。他在交界处足足等了月余, 下界竟连一个飞升仙界的修士都没有。   将仙籍簿随手放在一侧,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感叹自己这运气着实差了些。为恭贺楚家小公子出关, 楚家宴请了整个仙界,可惜他要当值,生生错过了许多的灵丹珍肴, 只能等下界之门关闭,看能不能分到些残羹冷炙。   指引仙官还在回味自己曾品尝到的珍馐佳肴,尘封了许久的下界之门就在他走神之际缓缓打开。   此时的陆拾遗很狼狈,自修仙以来他经历过无数次死局,但却从未像今日这样。他被卷起的狂风推入大门, 身上刻满符箓的法衣早在狂风中化为布条,肆虐的灵气在他身上刻下一道道伤痕,他此时不像是飞升的修士,反倒像个乞丐。   指引仙官对这样的场景早就习以为常, 打开手上的仙籍簿,用朱笔点了点,金色的粉末从仙籍簿中浮起, 飘到了陆拾遗的眼前,变成了一行金光闪闪的介绍。   陆拾遗,厨修, 凡仙,灵源大陆一宴居。   指引仙官长袖一挥, 金粉再次飘回仙籍簿中,灵源大陆是下界小世界中极为微末的一个,指引仙官见对方一脸懵懂的样子,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套崭新的衣物让他换上。   “灵源大陆?”指引仙官翻了翻仙籍簿,“那里已经万年没有修士飞升了,你可有什么宗门前辈在仙界?”指引仙官的位置没什么油水,但若是有宗门前辈愿意提携小辈,他倒是能捞到一二好处。   陆拾遗摇头,剑宗飞升的修士他从没见过,至于一宴居,他还是头一个飞升的。   指引仙官见没有油水可捞,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淡淡的,敷衍道:“若你没有依靠,就去浮尘殿,那里是散仙的地盘,兴许能找到些活计。”   “稍等!”陆拾遗见对方要走,连忙开口道:“不知前辈可知楚殊墨?”他还没弄明白仙界的品级修为,只能以前辈相称。   “楚?”楚在仙界是大姓,见他一副无依无靠的模样,指引仙官难得发了善心,“太一城的楚家小公子今日出关,仙界大半仙人如今都聚在太一城内,你倒是可以去找一找。”   “多谢。”陆拾遗连忙道谢,接着又眼巴巴地看着指引仙官道:“不知太一城在何处?”   “你跟我来吧。”指引仙官送佛送到西,招来了天边的云彩,对陆拾遗道。   仙界与魔界妖界比邻而居,有一城二宗,与灵源大陆不同,仙魔妖三界之间常有往来,从未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这一城二宗,指的是太一城楚家,魔界丈月宗和妖界梵泅宗,除站在三界顶端外的一城二宗,下边还有无数世家宗门,这些你以后就知道了。”路上无聊,指引仙官便与陆拾遗闲聊了几句,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们便到了太一城中。   太一城依山而建,指引仙官指着远处的山头道:“这一整座山头都是楚家的。”   楚家一半遮掩在云雾之中,飘渺恍若仙境,应该说这才是陆拾遗印象中的仙界。他跟着指引仙官上前,恍惚间听到了梵音缭绕,连脚下的动作都忍不住小心翼翼了起来。   “楚家小公子生来就是金仙,就算是在楚家,资质也是万里挑一的。”指引仙官滔滔不竭地说着。   “金仙?”陆拾遗跟在他身后,不懂就问,俨然一副好学的样子。   “这仙界的仙人分为凡仙、天仙、金仙、玄仙、仙君、仙尊、仙帝。”指引仙官继续道:“这凡仙是最末等的,传说仙帝可以踏破虚空,可惜已有万万年无人到此境界了,如今仙界实力最强的仙尊便是楚家老祖—谛听仙尊,只是他老人家喜静,鲜少露面。”   陆拾遗正听得津津有味,等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穿过了层层云雾,身边也多了不少驾着祥云的仙人,看来都是赴宴的。   “平日里太一城是不准驾云的,也就是今日才有此盛况。”指引仙官忍不住又感叹了一句,催促陆拾遗道:“快些,迟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陆拾遗紧跟在他身后,四周从云上落下的仙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将他与指引仙官冲散了。   陆拾遗被推挤着往前走,本以为一到仙界就能与殊墨重逢,没想到竟是毫无头绪。看今日太一城的盛况,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找人了,他还是先在仙界安顿下来,慢慢再找吧。   他来不及细看楚家的景致,迷迷糊糊地随着人流前进,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撞上走在前面的仙人,幸好左边有人顺手扶了他一把。   “小心。”扶他的仙人二十出头,穿着一袭赭衣,笑起来时双眼眯成了月牙,看样子很是活泼。   “多谢。”陆拾遗道谢,见对方朝自己笑了笑后开口问道:“你是凡仙?”   “是。”想来仙人的修为也如修士一般,修为高的一眼就能看透修为低的,陆拾遗也不隐瞒,干脆应了。   “我也是。”那人似乎很高兴,握着陆拾遗的手腕没有松开的打算,陆拾遗见状自然地挣脱对方,伸手指了指远处说道:“我们先进去吧。”   仙界也有高低之分,陆拾遗与子芜,也就是伸手扶他的仙人都是凡仙,自然分不到什么好位子,只能被安排在远处,连坐在首座上的仙人都看不真切。   子芜将眼前放着瓜果的碟子往陆拾遗眼前推了推,指了指夹杂在彩云中的一小片黑云,小声道:“丈月宗的宗主也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陆拾遗挑了个果子咬了一口,也压低声音问道:“宗主?”   “对,丈月宗宗主连烙,别看他一副清风霁月的模样,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传闻上一任的丈月宗宗主就死在他的手下。”   “连烙。”子芜专心吃这瓜果,并没有发现连烙这两字几乎是从陆拾遗的牙缝李挤出来的。   “你这是怎么了?”子芜一回头就被他此时的模样吓了一跳,陆拾遗不自觉地捏紧手中被咬了一口的果子,黏腻的汁液从指缝间流下,只剩下一股甜腻的香气。   “没事。”他低头将手上的果肉清理干净,片刻后神色才恢复如常。   他如今只是个凡仙,而对方却已经是站在魔界顶端的人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陆拾遗低声喃喃道,他如今急不得。   子芜还全然不知陆拾遗的雄心壮志,专心给他普及仙界的各种八卦。   仙人寿命悠长,神界又已消失,他们不必如灵源大陆的修士一般逆天修炼只为飞升,又没有其他乐趣,便开始热衷于三界的各式传闻。   显然,连烙就是这些传闻的提供者之一。   连烙下了云头,楚家迎客的仙侍带着他落座,又奉上珍馐佳肴。   “你家小公子呢?”仙侍微一皱眉,似对他轻挑的语气不满,但很快就恢复如常,恭敬道:“小公子稍后便到。”   把玩着手中折扇,连烙脸上依旧是那副看不透的模样,仙侍等了片刻也没见他再吩咐什么,便施礼离开。   比起连烙独自混在众多仙人中,踏着黑色的云雾而来,妖界的出场就盛大了许多。馥郁的香气自远弥漫开来,子芜忍不住深吸一口,感叹道:“是梵泅宗的臻珑妖君,每次出场都是这么大的排场。”   纷纷扬扬的绯色花瓣与香气一同落下,陆拾遗的目光不自觉地追着花瓣落在了酒杯中,他的眼中一片晕眩,着魔般地伸出手端起了酒杯。   “哎!”子芜一伸手,碰掉了陆拾遗手中的酒杯,陆拾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看着漫天的花瓣。   “臻珑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他敢在楚家使这些手段,准没好果子吃。”看他的神色还有些幸灾乐祸。   子芜话音刚落,细雪就慢悠悠地落了下来,融进了撒出的酒液里,陆拾遗猛得站了起来,四周的仙人见状,纷纷向他望去。   子芜扯了扯他的衣袖,陆拾遗没有理会,双眼始终望着前方。可惜还是隔得太远了,除了一团黑色再也看不到其他。   “楚家的小公子叫什么?”陆拾遗深吸了口气,在其他仙人打量的眼神中坐了下来。自来到仙界,他听得最多的就是楚家小公子,但却从未将这位声名远播的小公子与楚殊墨联系在一起。   “楚家的小公子极少出现在人前,一出生便被楚家家主送到谛听仙尊处。”子芜解释道,“上界的规矩不同,像连烙魔尊与臻珑妖君也都不是本名,到了他们这样的境界,也只有修为更为高深的长辈才会直呼其名。”   陆拾遗压下心中的悸动,拼命地说服自己,现在还不能确定楚家的这位小公子就是楚殊墨,他千万不能冲动。   眼前香甜的瓜果似乎再没了吸引力,陆拾遗双眼紧盯着那团黑影,凑近子芜低声道:“楚家可会招收些下人?”   “下人?”子芜一头雾水地反问。   “厨子之类的。”   子芜这下回过神来,不自觉地也压低了声音,开口问道:“你想进楚家?”   “嗯。”陆拾遗点头,他不是想,而是一定要进。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为爱当厨子 第86章   可惜陆拾遗空有雄心壮志,他如今一穷二白, 除了一身衣物再无其他。   “楚家可不是这么好进的。”子芜毫不客气地泼了他一盆冷水, “进像楚家这样的世家,来历修为, 一样不能少。”   “况且愿为楚家效劳的仙人不知凡几,我们这样的,只怕连门都进不了。”   子芜说的陆拾遗都懂, 心中也早有计较,他进楚家是为了见楚殊墨,只是如今他也不确定对方是否记得灵源大陆上发生的种种,只能用这些迂回的办法。   说话间,远处首座处也有了变故。   “啧啧啧。”子芜从陆拾遗的天马行空中回过神来, 指着远处道:“快来看戏。”   “连烙宗主与楚家小公子似有旧怨,今日这样的日子,连烙宗主断不会在楚家动手,小公子可就说不定了。”陆拾遗听着他幸灾乐祸的声音, 总觉得在旁人口中,这位楚家的小公子是被自家长辈千娇百宠着长大的纨绔,与自己记忆中的楚殊墨没有分毫的相似。   他心里这么想着, 双眼还是忍不住向子芜指点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两团人影相对而立,气氛一触即发。   陆拾遗乐得看连烙出丑, 瞪大眼睛看着他。   连烙打开折扇,对楚殊墨轻笑一声:“不是安全无虞地回来了吗, 这么怒气冲冲地做什么。”   “我在灵源大陆时便警告过你的傀儡,如今你自己出现在我面前,倒也省了些功夫。”楚殊墨面无表情地看着连烙,若不是眼前这人,他与陆拾遗早就完成了大典,而自己也不会被迫沉眠,与道侣分隔两地。   “你这样子。”连烙面上表情未变,却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笑道:“你这样子,果然更适合堕魔。”   楚殊墨懒得与他再费唇舌,手持寒璃剑步步紧逼,一旁的宾客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劝还是该拦。   “殊墨。”谛听仙尊一身白衣突然出现,挡在了楚殊墨面前,作为仙界德高望重的仙尊,谛听看起来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与楚殊墨的容貌有六分相似,只是脸带笑意,让人不禁心生好感,“来者是客,连烙魔尊请入座吧。”   这后半句是对连烙说的,楚殊墨垂眸,好歹将谛听仙尊的话听了进去,他收起寒璃剑,面带寒霜地坐在了谛听仙尊身侧。   有谛听仙尊坐镇,宴上无人再敢放肆,便连连烙也安静了不少,静静喝着桌上的美酒。   陆拾遗也无心饮宴,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想的是如何进入楚家。   仙界内的仙人有从小世界飞升上来的,也有天生的。   天生仙人有氏族宗门作为后盾,生来就比飞升上来的修士过得滋润,散仙们若是能在仙界找到飞升前的前辈亲人倒还好,若是不能便过得有些凄凉了。   散仙们自觉弱势,便偶尔聚在一起,或是讨论功法或是交换资源,就这样经过数代积累,最终成了今日的浮尘殿。   厨修本在灵源大陆并不吃香,后来因为一宴居声名鹊起才逐渐扭转局面,等陆拾遗飞升时,一宴居已经成了十大宗门之一,厨修的地位也因此一路猛涨,最终与百草园平分秋色。   浮尘殿在太一城的南面,陆拾遗如今还不会驾云,御剑飞行又比驾云慢了许多,他在路上足足磨了十来日才抵达。   若说楚家建在太一城之巅,那么浮尘殿便是一整座城池,只要是仙人皆可进入。   像陆拾遗这样新飞升上来的,近几年已经少了许多,尤其是灵源大陆这样的小世界,距离上一个飞升的修士已经过了数万年。除了各式各样的传说,连一点靠谱的典籍都有没留下。   陆拾遗一到仙界便被带到了太一城,也没来得及好好领略这仙界的风光。   浮尘殿内的仙人来去匆匆,只有像陆拾遗这般第一次来的才会毫无头绪,大海捞针似的寻找自己所需的消息。   “这位仙友,第一次来吗。”陆拾遗眼前突然蹿出一名凡仙,拦住了他的去路。   陆拾遗看对方脸上亲切的笑容点头。   “那我这有些好东西,仙友不妨看看。”拦住他的也是名凡仙,神神秘秘地将陆拾遗拉到角落,双眼警戒地望向四周。陆拾遗见状也不急着催促,想看对方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凡仙突然拉开衣袍,陆拾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才看清他藏在衣袍下的东西。   “都是独家珍藏。”凡仙嘿嘿笑了两声,脸上的表情有些猥琐。   藏在凡仙衣袍下的是一排装订精致的小册子,在灵源大陆用惯了玉简,陆拾遗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纸质的书籍了。   他扫了一眼,被这些书册的名字深深震撼,难怪他不敢用玉简,应该是怕被书册中角色的原型找到灭口吧。   《霸道魔尊爱上我》、《八一八我和妖君一起吃草的那些年》、《我和仙尊不得不说的秘密》   简直辣眼睛。   凡仙见他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咬牙道:“我这还有本关于楚小公子的。”   陆拾遗双眼亮了亮,凡仙一看有门,将手上的册子递给了他。   《天生金仙:冷面魔尊俏公子》   陆拾遗的手抖了抖,翻开扉页。   他,是丈月宗宗主,脚踏鲜血成为了魔界说一不二的至高尊者。   他,是楚家公子,冷若冰霜不问世事。   他们的相遇,是注定的劫难……   “啪”得一声,陆拾遗合上了书,一把扔回到凡仙身上。   “哎。”凡仙见他走得潇洒,将册子重新揣回怀里,小声嘀咕:“我这儿还有其他的呢,不喜欢可以再看看呀。”   一想到楚殊墨可能就是那凡仙口中的楚家小公子,陆拾遗气得脸都快要绿了。   仙界的厨仙不多,想来是因为下界以厨入道的修士同样不多的缘故,陆拾遗本以为自己还要一穷二白地过一段时日,没想到竟好运撞上了仙界百年一次的大比。   仙人性命悠长,除了八卦之外,另一项爱好便是修炼,但凡修炼又总要分出个高低,所以便有了各种名目的比试。   厨仙不多,所以仙界百年才会举办一次。   不过厨修的比试在仙界的受欢迎程度却是仅次于丹修和剑修,前者是因为常有珍贵丹药现世,后者则单纯地因为好看。   而厨修自然是因为好吃。   参加大比的门槛极低,只需报上姓名即可,优胜者能获得奖品,甚至有机会被世家宗门招揽,是以报名的仙人多得需用好几块玉简记下。   “陆拾遗,灵源大陆。”饶是报名已接近尾声,陆拾遗还是等了近两个时辰,他将姓名报上,负责记录的仙官便用金笔在空中挥洒几下,将姓名烙印在玉简中,随后将一块雕有姓名的玉牌交到他手中。   陆拾遗接过玉牌藏在袖中,心道自己来到仙界之后运气一直不错,先是遇到了热心的子芜,后是找到了关于楚殊墨的线索,现在更是碰上了这百年一次的大比。   除了连烙和那卖书册得凡仙,一切都十分完美。   为保公平,大比的材料都是统一准备的,也幸好如此,否则陆拾遗连参加的机会都没有了。   陆拾遗在浮尘殿过了最舒坦的一日,楚殊墨在太一城却是另一幅光景。   宴席散去,谛听仙尊来到楚殊墨的住处,侍奉的仙侍已尽数退下,只留他一人背手站在行露池边。   他的双目紧闭,神识四处游离,谛听仙尊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楚殊墨想寻陆拾遗,其实楚家更想。   本以为楚殊墨的一线生机生机是灵源大陆,只要找到五行至宝就能安全回来,识海也能不药而愈,没想到他醒来后这些时日还是生了变故。   起初楚殊墨只是沉睡,但有陆拾遗日日忍受彻骨之痛,用灵根温养搜魂敛魄,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本以为天道对楚殊墨不再有威胁,没想到就在他苏醒之日,灵源大陆与仙界彻底失去了联系。   楚殊墨试了许多方法,仍旧一无所获。   而他的身体也在这之后渐渐恶化,眼看就要恢复最初的样子。   “殊墨。”谛听仙尊是楚殊墨最为敬重的长辈,当初也是他决定将对方带到下界,寻找那希望渺茫的一线生机,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生机虽然找到了,但最终还是回到了昔时的局面。   “仙尊。”楚殊墨弯腰行礼,他身带寒气,在灵源大陆时修为受限勉强还能控制,等到了仙界便越发厉害,只要呆得稍久,身边便会飘起雪来。   “灵源大陆的事总会有办法的,急不得。”楚殊墨闻言垂眸,谁也不知道他是否听进去了。   谛听仙尊叹了口气,同样的话他和楚家人不知说了多少次,但显然,效果并不怎么样。   谛听仙尊见他兴致缺缺的模样,话锋一转,还是决定从陆拾遗入手,开口道:“浮尘殿给楚家送了请柬,说一年一度的大比即将开始,你若是无事便替楚家走一遭吧。”   “尊者,我尚未寻到探知灵源大陆消息的办法,此次大比只怕不能参加了。”   “此事讲究天时地利,况且厨仙大比百年才举办一次,说不得会有些收获。”楚殊墨一怔,不知是什么触动了他的心神,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第87章   仙界多八卦,厨修大比这样的盛事自然吸引了不少仙人。   原本就人声鼎沸的浮尘殿这几日更是越发热闹。   灵源大陆在三千小世界中尚且排不上号, 更别说在仙界了。   陆拾遗囊中羞涩, 这几日一直在琢磨着赚钱的事,心心念念的就是在仙界将一宴居发扬光大。离大比的日子越来越近, 他便趁着闲暇时将浮尘殿逛了个遍,还真让他找到了赚钱的法子。   鉴于浮尘殿成立的初衷,至今殿内还留存着一块答疑解惑的地方, 这也是吸引四海仙人的关键。   便连楚家,当年为了治愈楚小公子,也曾在此发布悬赏,可惜楚小公子的病实在棘手,即使发布了高额悬赏吸引仙界乃至魔界妖界的医者, 仍旧没有丝毫进展,如今那道悬赏还高高挂在浮尘殿内,无人能揭。   陆拾遗对这些没多大兴趣,专挑了几个关于厨道的问题, 灵源大陆虽是小世界,但也曾与仙界相通,许多东西殊途同归。陆拾遗活了两辈子, 做了两辈子的厨子,脑子里多的是普通厨仙闻所未闻的菜式。   他将两世厨道融会贯通,想问题的角度很是刁钻, 不用多久便闯出了名声,在这浮尘殿里也终于有了姓名。   解了题自然能拿到悬赏, 陆拾遗这几日收获颇丰,原本干瘪的荷包总算有了些油水,他也开始计划着重新开始,在仙界重新做起这一宴居的生意。   浮尘殿内有专门给仙人们答疑解惑的地方,自然也有交换资源的地方。   仙界内没有钱币,依旧用灵石流通,只是这灵石比陆拾遗在灵源大陆见过的更加纯净。在修仙界难得一见的极品灵石,在这里也只能算是中下品质。   殿内有摊位可供租赁,或许是厨仙大比的日子快到了,这几日厨仙的数量明显增多,浮尘殿里常能闻到食物浓郁的香气。   陆拾遗用了五块中品灵石才租到了摊位一日的使用权,那摊位很小,又在拐角的地方,若是不仔细看,极容易被略过。他对自己的厨艺有信心,对摊位也就不那么挑剔。   任何食物,都讲究一个色香味。   陆拾遗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吸引客人,色和味需要见过品尝过才能吸引客人,他只能在香字上做文章。   殿内厨修不少,大多摊位聚集在一块,四处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若他的菜式和这些香味一样并不能吸引这些挑剔的仙人。   陆拾遗很快就有了打算,食物虽香,但还是以淡雅为主,他斟酌了一会儿就决定了要做的菜式。   辣椒的香气霸道,就像一把利刃,能够劈开四周绵密柔软的香味,直窜入鼻腔。   陆拾遗手起刀落,娴熟地处理起手上的食材,仙界缥缈,常见的也是淡雅细致的菜品,哪里闻过这样直接甚至有些呛人的问道。   起初周围的仙人无法适应纷纷快步离开,惹得陆拾遗摊位旁的其他摊主有了意见。   陆拾遗见他们气势汹汹地围住自己的摊位,坚强地挺了挺胸,故作镇定地净手,将满满一盆的沸腾鱼摆在桌上:“各位消消气,不介意地话请尝尝吧。”   就算是餐风饮露的仙人也有思凡的时候,陆拾遗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见他们脸上的表情从犹豫不定变成了跃跃欲试后,便将手中的碗筷递给了他们。   鱼片入口鲜嫩爽滑,辣意随着入口即化的鱼肉席卷了味蕾,辣意之后是淡淡的麻,仙人们大多口味清淡,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当即咳了一声,眼尾和鼻尖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但没有一人舍得放下手中的碗筷,陌生的滋味充斥着他们的味蕾,有种不同于以往的刺激感。   “这是什么?”有仙人发问,类似味道的灵果在仙界也有,但多是用来入药,从未有厨仙发现它们竟然能够用来制作菜肴。   “沸腾鱼。”陆拾遗笑道,众仙人的视线再次聚集到那碗鱼片上。艳色的灵果点缀在洁白的鱼肉上,再联想它的味道,食髓知味的仙人们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厚着脸皮问道:“还有吗?”   “自然是有的!”陆拾遗应道,这可都是生意,做辣菜是为了吸引客源,如今客人有了,自然也要宣传一下其他的,他指了指挂在小铺上的玉简,“除了这道沸腾鱼,小店还有不少菜式,这玉简中有菜单,各位可以仔细瞧一瞧。”   这次陆拾遗精心选出了十多样菜式,这些菜式用到的食材并不名贵,滋味也偏重,与仙界以往的风格截然不同,但就是这样才能迅速引来这些挑剔仙人们的关注。   陆拾遗的一宴居正办得如火如荼,楚家的队伍也从太一城抵达了浮尘殿。   浮尘殿的殿主是一名仙君,性情桀骜不爱管事,此次百年一次的大比也消失得不见踪影,只让殿内其他管事招待。   楚殊墨名义上是楚家这次出行的主事人,实际上也不太爱管事,与浮尘殿迎接的管事颔首后便把自己关在浮尘殿安排的歇脚处后不再露面。   浮尘殿这几日越发热闹,一宴居也闯出了些名号,陆拾遗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一时没有功夫再去打探楚殊墨的消息。   “陆老板,你可参加大比了?”陆拾遗忙了一早上,好不容易清闲了些,尝了口自制的羹汤,琢磨着味道,听到有人喊他放下手上的汤碗应道:“参加了。”   坐在周围的食客一听,纷纷将耳朵凑了过来,发挥仙人们与生俱来的八卦本色,交头接耳地给老神在在的陆拾遗灌输情报。   “听说这次不少闭关的厨仙都来了,就连那魔界和妖界都有不少专注厨道的魔族妖族前来。”   “呵,还不是为了那位楚家小公子。”   本有些兴致缺缺的陆拾遗忍不住身体前倾,竖起了耳朵。仙人本就八卦,更何况是关于一城二宗的八卦,那凡仙见众人被自己勾起了兴趣,忍不住有些得瑟,将自己听到的消息尽数抖落了出来。   “楚小公子的病你们也是知道的,当初不知难倒了多少医者。当年若不是谛听仙尊找到了保他性命的法子,只怕早就魂飞魄散了。不过他虽然病愈后顺利出关,但骨子里还残留了些病气,谛听仙尊为他请卦,说只能用食补的法子慢慢温养。”   “难怪!”话音刚落,便有仙人迫不及待地应和。陆拾遗听完后又喝了口汤,不知心里是在继续琢磨这汤的味道还是其他的。   大比的日子已经定下,陆拾遗这几日赚了不少,给自己换了身衣服,拿着玉牌来到举办这次大比的清沉阁。   清沉阁虽然叫阁,却足以容纳上万名仙人同时观看,陆拾遗跟着厨仙的队伍默默往前走,不一会就来到了一块空地。   报名的厨仙不少,若是没有筛选就直接比试,只怕用上一年也分不出胜负。   浮尘殿常年筹备大比,早就有了经验,让厨仙聚于一处,先将手艺不足的淘汰。   陆拾遗按照玉牌的指示来到属于自己的灶台前,灶台上已经备好了食材和调料。食材都是一样的,且只有一份,若是失手就会被直接淘汰,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调料却是最基本几种,参加大比的厨仙可以使用自己携带的调料,但必须将调料尽数地告知,否则也会被淘汰。   食材都是一样的鲜虾,还在水里不停地扑腾,陆拾遗看了眼,这虾足有他手掌大小,虾肉生嫩,隐约飘着灵气。浮尘殿还真是财气粗,陆拾遗看着眼前上好的食材,脑内已经闪过数样做法。   虾的做法实在太多了,油焖的、香辣的、炝的……分分钟能想出十几道来。   虽然身在仙界,但评判的标准不外乎色香味这三样。只是此次参加大比的厨仙人数众多,让评分的仙人一道菜只尝一口也够呛,陆拾遗权衡之后,决定还是要在色和香上做文章。   新鲜的大虾洗净后剪去须脚开背,本就手掌大的虾开背后看起来足足大了一倍,便是双手也难捧住。   锅里倒油加热,陆拾遗看着火候,倒入蒜蓉香葱等调味。   粉丝被垫在盘底,放上开背的大虾,浇上汤汁放进蒸笼。他的动作又快又稳,等虾放进蒸笼时,旁人才刚刚开始。   厨仙们的刀工算不得差,只是极少有愿意悉心钻研的,陆拾遗则是上辈子带来的习惯,就算修为愈深,每日还是会抽出时间练习刀功,等到了这样的场合,优势也就显现出来了。   周围的厨仙们忙得热火朝天,陆拾遗跟前的灶台却已经飘出了香味,此次作为评审的十名仙人中只有两位是修为高深颇有资历的厨仙,其余的则来自仙界各个家族或是宗门。   陆拾遗的表现引起了他们注意,有评审满意地点头,也有皱眉摇头的。陆拾遗没有理会,只默默在心里记着时辰,这道蒜蓉粉丝虾最重要的就是火候,过了时辰虾肉就会失去弹嫩的口感。   他分出一缕神识小心看着火候,等虾肉变粉就果断提起笼盖,将还冒着热气的菜肴放在桌上。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评审中的两位厨仙是最先来到陆拾遗灶台前的。   粉嫩的大虾翘着尾巴被摆成一圈,衬着黄澄澄的蒜蓉显得格外美味。飘散的香气脱颖而出,一瞬间就吸引了众评审的注意力。   能被浮尘殿请来的自然不是普通仙人,这两位厨仙都是有真本事的,自然一眼就看出陆拾遗的厉害来。   单看菜肴,无论是刀工还是火候都无可挑剔,这道菜的做法虽然看似寻常,但一看陆拾遗的手法就知道他不是等闲之辈,只要假以时日便能在这仙界闯出一番名头来。   其他的无可挑剔,那么最重要的就是味道了。陆拾遗是凡仙,起初他并不被看好,但若隐若现的香味实在勾人,让仙人们多了几分期待。   滑嫩的虾肉包裹着蒜蓉,粉色的虾肉弹性十足,入口带着浓郁的蒜蓉香味,尝过的仙人没有立刻评价,而是迅速夹起铺在底部的粉丝,沾上汤汁送入口中。   咸淡适中,香气四溢。   等他们尝过味道,其他厨仙的作品也陆续出锅了。只是有了陆拾遗珠玉在前,旁的仿佛都失了颜色,总觉得少了几分滋味。   但厨仙大比看重的不仅仅是味道,与浸淫其中多年的厨仙相比,陆拾遗还是欠缺了些修为,不过总算是在味道上略胜一筹,得到了上等的评价,顺利拿到了进入下一场的资格。   作者有话要说:   垃圾作者…   我先骂(╥﹏╥) 第88章   作为报名凭证的玉简交了上去,如今陆拾遗拿在手中的又是另外一块。将新的玉简放在袖中, 他是最早更换玉简的, 下一场就定在明日,他也有了些空闲时间再逛逛这浮尘殿。   他初到浮尘殿时要为生计烦恼, 如今腰包鼓了,自然要好好犒劳自己。早些时候他便看上了几样在修仙界从未见过的食材,计算好价格后每样都买了一点。等准备离开时, 乾坤袋中的灵石已经全都换成了各式各样的食材。   陆拾遗美滋滋地拍了拍挂在腰上的乾坤袋,刚走出商铺的大门就被眼前汹涌的人潮吓了一跳。   这几日浮尘殿内虽然热闹,但却从未像今日这般喧闹。   “这是怎么了?”陆拾遗眼疾手快,扯住了一名落荒而逃的仙人,那仙人被绊住了步子, 正准备发火就发现扯住自己的仙人有些眼熟,“是陆老板啊。”   仙人是食铺的常客,见是陆拾遗也不恼火自己被绊住了,拉着他随着人潮快步离开, 急道:“来观礼的楚小公子和丈月宗宗主遇上了,他们水火不容,怕是要打起来了。”   陆拾遗闻言一震, 若真是这样现在可不是离开的时候,他匆匆与拉他离开的仙人道了谢,逆着人潮向引起骚动的中心跑去。他被撞得踉跄, 再起身时就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了人迹,只有几个浮尘殿的管事苦着脸遥望着天际。   陆拾遗控制不住地眼眶微热, 泛着红抬头仰望几乎化为光点的两道身影,努力辨认着那两道模糊的光影,脚下也忍不住靠近一些,可他刚走了两步就被浮尘殿的管事拦住了去路:“莫要再上前了,这灵力威压可不是你一个凡仙承受得住的。”管事说的没错,陆拾遗如今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无形的灵力像是风刃,一下一下切割着他并不强健的仙体。   对于凡仙而言,走到这里已是极限,如果再走下去随时都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可那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现在让他离开,他不甘心。   时间好像凝固在这一瞬,无论是在地下还是天上都诡异地恢复了平静。   陆拾遗因灵气心神震荡,只能安静下来,而楚殊墨则是因为连烙的话。   “我听到一个有趣的消息,本想在宴会那日告诉你的,没想到却被打断了。”楚殊墨皱眉,没有耐心听下去,连烙阴险又素爱搬弄口舌,不少因此仙人吃了暗亏,他懒得与之纠缠只想一劳永逸。   “他可是为了你挖灵根应雷劫,只可惜啊没熬过去。”楚殊墨看着连烙脸上的恶意,眼中杀气肆虐,再也控制不住周身的寒意,狂风夹杂着犹如利刃一般的霜雪向对方割去。   连烙已经做好了惹怒对方的打算,扭身挥舞法宝,扇风组成的屏障阻隔了寒霜,撞击爆发出的强大力量以他们为中心向四周袭去,陆拾遗本就是强弩之末,如今更是被威压震得口吐鲜血,闭眼晕死了过去。   陆拾遗头痛欲裂,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就看到许久未见的子芜正低头盯着自己的脸,一幅探究的模样。陆拾遗一愣,有一瞬间的空白,还以为自己仍在太一城中,直到对方摇头叹气才回过神来。   “你还真是不要命了。”修仙者飞升要历经九死一生,个个都惜命得很,哪像陆拾遗这般,净往要命的地方跑。   “殊墨呢?”陆拾遗脱口而出,听到陌生的名字,子芜皱眉不解道:“殊墨是谁?”   “一时嘴快,丈月宗宗主呢?”陆拾遗忍了又忍,才让自己提到连烙时没有咬牙切齿,竭尽全力用平和的口吻问道。   “浮尘殿的主人回来了,连烙和楚小公子总是要给些面子的,现在已经各自离开了。”子芜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探究。   “感觉如何?”子芜扶起陆拾遗问道,陆拾遗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自己还有些晕乎乎的。   子芜将桌上装着的灵泉杯子递给他,“昨日浮尘殿都在传有个刚飞升的凡仙拔得厨道大比的头筹,没想到你如此深藏不露。”   “你怎么知道这消息的?”子芜看他一脸惊讶的样子,笑着回道:“我看到你的玉简了,这届大比比之以往更加激烈,你又以凡仙的身份力压如此多的强者,只怕今后不能安生了。”   陆拾遗倒没想这么多,看着窗外的天色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再过两个时辰大比就要开始了。”子芜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顺着他的视线将目光落在窗外。   今日的大比,陆拾遗身边多了个怎么都要跟着的子芜,不再是独自一人。   要说这场大比最大的黑马非他莫属,陆拾遗修为低微,但靠着初试闯出了些名声,甫一出现就吸引了众多的目光,让跟在他身旁的子芜忍不住昂首挺胸,在他耳边小声道:“我还是第一次如此受瞩目呢。”   陆拾遗没有心思关注其他,视线忍不住掠过密密麻麻的仙人们,眯着眼看高台上的位子。   那里是为贵客们准备的,楚小公子极有可能坐在那里。   “我在看台上等你!”子芜还以为他紧张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两句便离开了。   陆拾遗确实紧张,却不是因为大比,他手心出汗,思绪飞速转动,细想着对策,这可能是他离楚小公子最近的一次,也是唯一确认对方是否是楚舒墨的绝佳时机,他不能错过。   大比的食材充足,灶台沿着圆形的场地由外向内摆了好几层,远远看去像个同心圆。而同心圆的中间则是为大比准备的各式食材。   陆拾遗的目标明确,他参加大比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赢,况且以他的修为,在这群仙人中脱颖而出取得优胜简直是天方夜谭,毕竟这可不是单纯比拼味道的比试,更多的还是对修为的考验。   他速度极快,在旁人还在犹豫时果断挑了只肥鸡,又选了几样简单的调味,等挑完准备离开时又看上了边上的蘑菇。   略微思索后又拿了些蘑菇和玉米面才回到灶台前。   他和楚舒墨的第一次相遇是在浮屠山上,也就是那一天他亲手为对方用极为简单的材料做了一次烤鸡,今天他也要用同样的食材和办法再做一次。   肥鸡被一分为二,一半抹上细盐,一半抹上砂糖,用翠绿的叶子层层包裹,再糊上黄泥就大功告成了。   因着之前初试时的影响,陆拾遗作为黑马自然被格外关注,有不少厨仙偷偷用余光看向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可惜看了半天,除了黄泥再看不出什么其他名堂。   把鸡处理完,他的视线又落在了蘑菇上,这蘑菇上还凝着露珠,一看就是刚采回来的,陆拾遗甚至还能闻到上面残留的泥土芬芳。他原本做的烤鸡本是用不到蘑菇的,但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他离开陆家村时做的玉米饼,鬼使神差地拿了蘑菇和玉米粉。   陆拾遗的手法娴熟,蘑菇在他手下被切成了大小均匀的丁状备用,油锅烧热,葱姜蒜爆香,再将准备好的肉末咸菜和蘑菇丁依次下锅,炒熟后备用。   无论是灵源大陆的厨修还是仙界的厨仙,即使是在做菜,看起来也是仙气缭绕,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哪像陆拾遗这般热火朝天的。   而另一边,陆拾遗期待的人还未出现。   “小公子,大比已经开始了,咱们还是快些入场吧。”随楚舒墨一同前来的管事已经在门外晃悠了两圈,头发肉眼可见地掉了一些。   “昨日我收手已是看在浮尘殿殿主的面上。”楚舒墨的声音从房内传来,“不会再有第二次。”他说完,楚家管事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秃了,这明摆着要和连烙打个你死我活才罢休啊。   “可谛听仙尊那里。”楚舒墨诡异地静了静,片刻后房间门终于推了开来,“你说,灵源大陆与仙界断了牵连,会不会是因为……他来了。”   管事的叹了口气,觉得眼前的楚小公子都快魔怔了。他在灵源大陆的事没多少人知道,便连自己也只是依稀知道对方在下届有位情投意合的道侣,至于为何成了今日的局面却是不清楚的。   当希望萌芽时,所有的猜测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谛听仙尊执意让他来浮尘殿观礼,连烙未尽之言,如今串联起来都极有可能就是他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那个答案。   将出锅的玉米饼剖开,陆拾遗刚往里面塞了一勺馅料,就冷得抖了抖,不知何时天色暗了下去,半空中飘落下了细雪。   他的手一抖,手里的玉米饼差点掉在了灶台上。   是他来了!陆拾遗手上的动作轻快了不少,心中的紧张与喜悦交织在一起,成为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如果一定要解释的话,那就是兴奋吧。   子芜回头看了一眼端坐在身侧,垂眸饮茶的楚家小公子和把玩着手中折扇的连烙,犹豫片刻后还是起身走到了主位上,他可不希望这两位一时冲动,毁了这场大比。   “楚小公子,宗主。”子芜将周身的气息一敛,眨眼间便释放出了属于自己的修为。   “原来这就是殿主的待客之道。”连烙昨天虽然差点被打得鼻青脸肿风度尽失,但他这人嚣张惯了,也不是个爱吃亏的主,一见子芜姗姗来迟就忍不住开口刺了两句。   “是我迟了。”子芜原本的轻浮已尽数消失,他如今怎么看都像是个稳重的一殿之主,他举起酒杯,落落大方道:“在下自罚一杯,还请宗主见谅。”说完便将杯中澄澈的酒液一饮而尽。   连烙撇嘴,也不再追究下去。   时间接近尾声,厨仙中有早早已经做好的,也有正在收尾的。   “殿主,时间到了。”浮尘殿的管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将金锣和一柄小锤交给子芜。   “哐当”一声,金锣的声音便传遍了四周,这金锣是仙器,动静自然不小。厨仙一听到声音便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若是还有继续的会被直接判定为出局。   这上百道菜肴,一样只尝一口也够呛,所以像子芜他们只会挑几样顺眼的尝两口,这样的菜肴在之后的品评中也会额外加分。   陆拾遗并不懂这些规则,他将黄泥团放在餐盘上,引来了四周厨仙奇怪的眼神。他这样做其实还怀着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这道菜需要敲开外面的黄泥才能食用,一般人无从下手,他就可以借着这机会靠近高台。   子芜让管事附耳过来吩咐了几句,让其他客人挑选。楚舒墨扫了一圈千篇一律的仙界菜肴,微微失望,连烙也没什么兴趣,只专注地喝着眼前用灵果酿成的灵酒。   见他们兴致缺缺的模样,子芜也不恼火,笑眯眯地开口道:“我最近认识了个朋友,虽只是一届凡仙,在厨道一事上却颇有见解,恰巧他也参加了大比,正好请诸位品评一二。”   一团黄泥被送了上来,边上还寒碜地搭配了几个玉米饼,楚舒墨心神一震,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发颤的手。   子芜见到黄泥的时候表情也是一僵,随即恢复如常,自然地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团黄泥而是什么美味佳肴。   “我这朋友就是别出心裁。”子芜的面上看不出异样,但显然对这团黄泥也是束手无策的样子。   “给我吧。”楚舒墨在高台上第一次开口,子芜点头,示意管事将餐盘放在他面前,“可否借这小锤一用?”子芜毫不吝啬地应了。   楚舒墨的指尖泛白,握着小锤的手好似用了千钧之力,他深吸一口气,用小锤小心翼翼地敲开黄泥。   子芜惊讶地看他用修长地手指拨开黄泥,而连烙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   锁住香气的黄泥被敲开,被层层包裹的香气一下子便释放开来,楚舒墨看着眼前的佳肴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字一顿问道:“可否请殿主的这位朋友前来?”   子芜饶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异样,他想起了陆拾遗千方百计也要见楚小公子一面的样子,最后点头吩咐身边的管事道:“带他上来吧。”   “不!”楚舒墨突兀又有些急切地站了起来,迅速道:“还是带我去见他吧。”   子芜刚应了一声,楚舒墨便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开。   “小公子?”楚家的仙侍也是第一次见他感情如此外露,想他出门时管事对自己的殷殷嘱托,也不敢再耽搁,匆忙朝子芜和连烙行了个礼后跟着楚舒墨跑了出去。   楚舒墨的身影如电,顷刻间化成了一道光影,落在众厨仙中间。   楚舒墨的身影虽然极少仙人见过,但他的一身寒气却是无仙不识的。   子芜也是满头雾水,站在高台上遥望楚舒墨引起的骚动,见连烙脸色沉了下来,好奇道:“楚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不用理会,铁树开花罢了。”说完,连烙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独留下一头雾水的子芜。   不管旁人是如何想的,此时楚舒墨的眼里只有陆拾遗。   飘荡的细雪像是触碰到了温暖的光源,逐渐在他身边融化,干涸的识海被涓涓流淌的溪流滋润,顷刻间就汇成了无尽的汪洋。   他们是道侣,命运早就被无数根丝线牵连着,即使阻隔再远,也终有相见的一日。   轩辕峰上无休无止的大雪,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挖去的灵根,几乎要劈开识海的雷劫……一切一切的劫难都仿佛是一场遥远的梦境,曾经受过的苦难在顷刻之间收到了回报。   陆启见他受灵根离体之苦,曾问过他后悔吗。   陆拾遗不解,他为什么要后悔,只要想到今后的重逢他就绝不会后悔。   沉星海上他救了他的命就是一切的开端,从今往后,他们生生世世都会纠缠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可能有陆启视角的一篇番外…可能可能…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9421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仙界还是那个仙界。   不过半天的功夫,楚家小公子在厨道大比上带走凡仙的消息就传遍了仙界。   众仙继续发挥八卦的优良品质, 两人之间的关系众说纷纭。   而事件的中心人物, 楚家的小公子楚殊墨与被带走的凡仙陆拾遗,此时正窝在浮尘殿给楚家准备的别院里。   思念在顷刻之间化为实质, 还未见面时陆拾遗每天想的都是如何与他相见,真的见面了,却只是紧紧握着对方, 害怕一松手眼前的一切就会变为泡影。自己或许还在灵源大陆挣扎着取出灵根,而楚殊墨依旧沉在梦中,不知今夕何夕。   好在陆拾遗此时正牵着楚殊墨的手,好在一切都不是梦幻。   楚殊墨靠躺在床上,陆拾遗则紧紧依偎在他身旁, 两人如瀑的发丝紧紧缠绕在一起难分难解。   子芜就是在这时来的,楚家的仙侍站在院外,彬彬有礼地挡住了试图靠近的浮尘殿殿主。   “还请殿主见谅,小公子今日谁也不见。”子芜闻言, 脸沉了下来,先不说他与陆拾遗的关系,这还是在浮尘殿的地界, 他这一殿之主就被小小仙侍拦在了门外。   “小公子既然不见,便让陆拾遗出来见我。”子芜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对陆拾遗新晋的凡仙颇有好感, 楚小公子不管不顾地在大比上掳人,他不得不多想。   仙侍自楚殊墨回来后也未曾见过他, 只能遵照吩咐不敢让旁人打扰,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房门终是打开了。   陆拾遗听到了门外的动静走了出来,楚殊墨则跟在他的身边。   陆拾遗来到仙界的时日尚短,算得上熟悉的也只有眼前的子芜了。他与楚殊墨的关系没什么好隐瞒的,见是子芜来了便推门走了出来。   见陆拾遗无事,子芜松了口气,接着便是浓浓的疑惑。   两人交握的手被宽大的袍袖遮挡,楚殊墨神色淡漠,身上的寒霜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直到注视陆拾遗时才流露出淡淡的暖意。   “我是拾遗的道侣,楚殊墨。”子芜咳了一声,不知是该惊讶在这样的情况下知晓楚殊墨的姓名,还是该惊讶楚殊墨竟是陆拾遗的道侣。   楚家的仙侍也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听到如此震惊的消息。   “楚小公子。”子芜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能硬着头皮道,“大比已经结束,这是你赢得的法宝。”说完,将手中的乾坤袋递给陆拾遗。   重逢的喜悦胜过了其他,陆拾遗这才后知后觉地忆起自己闯进了最后一场大比,并靠着烤鸡与楚殊墨成功相认。   子芜留下乾坤袋就离开了,而楚殊墨与陆拾遗再次回到二人世界,勾着手指互道这几年的思念。   他们又在浮尘殿逗留了半日,便启程回到了太一城的楚家。   “小公子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位客人。”谛听仙尊闻言放下手上的狼毫笔,眼底露出了丝笑意,“这太一城又迎来了件喜事,将消息传出去,我太一城要办喜事,宴请四方宾客。”   仙侍领命,哇哇哇又将陆拾遗带到了谛听仙尊的院落中。   梨花瓣被风吹过,纷纷扬扬似雪一般,谛听仙尊闭目站在窗边,任微风拂过他的面颊,留下满室的梨花香气。   若说楚殊墨身上还有丝活气的话,谛听仙尊留下的便是的全然的仙气,仿佛站在雪山之巅,睥睨众生,眼中有冰冷也有怜悯。   “谛听仙尊。”陆拾遗来时被叮嘱过,此时照着仙侍所言缓缓施了一礼,礼数周全,姿势无可挑剔。   “我们又见面了。”陆拾遗闻言一怔,只觉得他的声音熟悉,片刻后才想起,眼前这位仙尊便是满身金光,将唤醒楚殊墨的方法告诉他的神秘人。   “当日只是怀着一试的想法,没想到你竟做到了。”谛听仙尊笑着摇头,不知在感叹楚殊墨的运气还是陆拾遗的毅力。   陆拾遗等了数千年,大半的时间都耗在病榻上,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他不欲多言。   “这是楚家欠你的。”谛听仙尊的私心陆拾遗这些年也猜到了一些。   当年仙界大能告诉楚殊墨他的一线生机在灵源大陆,楚家便倾尽全力送他下界,所有人都以为那一线生机是五行至宝,唯有那位大能和谛听仙尊知道,这一线生机指的是陆拾遗这个连天道都无法掌控的界外之人。   第一次取出灵根时,陆拾遗是真的疼得想死的心都有了,可如今回想起来却恍如隔世,他看谛听仙尊歉疚的样子摇头,他与楚家本没有牵扯,若是他与楚殊墨无情,是不可能自愿忍受这些苦楚的。   “我为殊墨,心甘情愿。”陆拾遗拒绝了对方的歉疚,他与楚殊墨之间本就没有谁欠谁,他们结为道侣是情之所至,这情谊本最是纯粹,没必要因为眼前人的歉疚而沾染上其他。   只是有些话是不好与外人细说的。   陆拾遗在谛听仙尊的院子里又呆了一会儿才离开,旁人无法知晓二人说了什么。等陆拾遗离开,院里的梨树上才跳下一人。   那人穿着一身梨花白,身上还带着花瓣,仿佛与梨树融为一体,他吊儿郎当地用衣袖扫去身上的花瓣,语气随意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这老光棍就别瞎操心了。”   谛听仙尊仍旧是那副笑模样,好似没有听到对方的嘲讽,将沾满墨汁的狼毫轻轻一甩,墨点甩到了梨花白的衣襟上,留下一团墨渍。   “你可是说过万无一失的。”当年卦象模糊不清,要不是对方信誓旦旦,他也不会放手一搏。   他只怕陆拾遗经历这许多波折心中有怨,才多此一举地与对方详谈,没想到一句话就被堵了回来,如今看陆拾遗的态度反倒觉得是自己将对方想得太过小气了。   他挥动狼毫,又给画纸上的梨树添上了几笔,儿孙的事他还是莫要过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拾遗在仙界呆得如鱼得水,或许是搜魂敛魄与龙鳞甲的功劳,还是凡仙的陆拾遗自从与楚殊墨双修后功力便突飞猛进。   他还记得当年见到连烙时所下的决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他和连烙的修为虽然还有差距,但靠着日渐强大的一宴居也给对方使了不少绊子。   日子过得滋润了,便有了闲心,他近几日就时常想起留在灵源大陆的陆启和护食。   如今回想,他最庆幸的便是留下了陆启和护食,这样即使自己离去,他们二人也能够互相依靠。   楚殊墨知道他的心思,但仙界与下界大陆之间的通道难以逾越,楚家寻了许多年,找了无数办法,终于让他们找到了一个回到下界的办法。   “这是什么?”陆拾遗接过楚殊墨递来的红绳把玩,这红绳看起来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楚殊墨将红绳的一端缠在自己的尾指上,另一端如法炮制,缠在了陆拾遗的尾指上。   “这是仙尊查阅上古典籍后找到的方法。”楚殊墨解释道:“红绳上附有阵法,能让我们的一魂一魄暂时附在下界之人的身体里。”   “只是时间极短,约莫只能停留一个时辰。”陆拾遗不是此界之人,命运未定,并不受天道控制,而他与楚殊墨结为道侣,命数自然影响着对方。   原本以他们的能力,到达一定境界后便能踏碎虚空,不用再理会上下界之限,但那样花费的时间实在太长,如今有办法能查探下界消息,陆拾遗自然愿意一试。   楚家犹如铜墙铁壁,两人倒不担心一魂一魄离体时的安危。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指尖红绳牵连,齐齐运转周身灵力,只等红绳光华一闪,一魂一魄便翩然离体,向下界飘去。   两人的魂魄因为红绳紧紧捆绑在一起,虽不能言语,但只要有红绳在,只需轻轻晃动尾指,便能告诉对方自己心中所想。   陆拾遗飞升时要走过满是荆棘的通天之门,回到下界的路则容易了许多,片刻的晕眩后,他们便附在了一名小童身上。   小童身负灵根,却是水木土的杂灵根,在陆拾遗飞升之前,这样的资质只能当个在剑宗打杂的外门弟子,如今却好似成了哪位峰主的亲传弟子。   借着小童的身体,两人很快察觉到了天地之间的变化。   小童姓周名元一,出生在一个修仙世家,是这一辈最有资质的弟子,刚测出灵根便被送到了剑宗。   剑宗倒是没多大变化,只除了轩辕峰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陆拾遗离开后,护食与陆启便留在了轩辕峰,陆启更是成为了陆拾遗之后的轩辕峰峰主,只是他们未曾收过弟子,峰上虽然四季如春却还是同从前一样沉寂。   搜魂敛魄已经长得比轩辕峰还高,一眼看不到尽头。   周元一性子跳脱没有定性,每天除了三个时辰练习剑术,其他时间总是想尽办法偷溜出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拾遗才知道这灵源大陆变化有多大。   新的天道形成,妖修另辟天地,灵源大陆上的灵气也是日渐稀薄,而所谓的修仙界到处都是凡人,修仙者屈指可数。   周元一今日练完剑,便偷溜了出来,龙迷城如今还在剑宗辖下,但已鲜少看见仙家铺子,路上行走的也多是凡人,凡人对修仙者恭敬却并不畏惧。   龙迷城中有一宴居,只是如今的一宴居与以前的有许多不同,往常只招待修仙者的一宴居,如今满是红尘气息,与凡人界的茶馆相比也没多大差别。   周元一还是孩子心性,最爱的便是偷溜到一宴居,叫一壶茶并几份小点心,听说书人讲数千年前的灵源大陆。   “陆老祖飞升时天地变色,有仙人披着金光在天尽头的长阶上出现……”说书人讲的正是陆拾遗飞升的那一段,艰难险阻在口耳相传中尽数消失,千年后陆拾遗成了传说中的人物,如同神祇一般,是注定要飞升的天选之人。   周元一磕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而陆拾遗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也总算知道了一些有关陆启和护食的消息。   他本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护食和陆启的,如今看来是不能了,但听到的消息也足够让他放心了。   即使资质悟性再高也抵不过灵气的消散,陆启和护食虽然潜心修炼,但天地间的灵气本就不多,两人如今已到大乘期,与飞升只差一线,可就是这一线已再无突破的可能。   周元一听完书便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剑宗,路过搜魂敛魄时突然一阵晕眩,片刻后晕眩感才消失,他也没在意,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陆拾遗和楚殊墨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一魂一魄离开了周元一的身体,仿佛被什么吸引一般,定在了搜魂敛魄边上。   搜魂敛魄的枝叶沙沙作响,等风停后,巨大的枝干后,一个与陆拾遗容貌别无二致的青年走了出来。   “许久未见,在仙界可还安好。”青年的双眼准确地看向了魂魄状态的两人,陆拾遗一愣,不确定地反问道:“你是搜魂敛魄?”   “这灵源大陆与你离开时相比,如何?”搜魂敛魄笑着点头,转头望向四季如春的轩辕峰顶。   “好了许多。”陆拾遗是经历过两世的人,他在没有灵气的世界生活过,瞬间就明白了搜魂敛魄的所思所想。   有灵气时,修仙者便是这世间的主宰,凡人则是予取予求的鱼肉,三界只要一乱,凡人便再无立足之地。可如今,一切都变了,灵气逐渐消散,没有修为的凡人反倒成了主宰,终有一日,这世间会再无修仙者,也不会再有因此产生的争端。   搜魂敛魄的枝叶被吹落,恰巧落在两人的眼睛上。   陆拾遗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魂魄像是被什么力道牵扯着一般,等他意识回笼时魂魄还在原地。只是刚刚的一瞬,他借着搜魂敛魄从极北之地飞到洇水河畔,又从洇水河畔落到了曾经的沧浪谷。   这诺大的灵源大陆在他眼中仿佛成了方寸之地,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能领略尽天下风光。   “你们的时间到了。”搜魂敛魄开口,陆拾遗这才意识到一个时辰已经到了,他面露遗憾,可惜最终还是没有见到护食和陆启。   “最后,再送你一样礼物吧。”搜魂敛魄仿佛没有发现他的失望,等陆拾遗的魂魄脱离灵源大陆,重归仙界时,只来得及听到搜魂敛魄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陆拾遗在床上醒来,与楚殊墨对视一眼,都没有猜到搜魂敛魄所说的礼物究竟是什么。   半个月后,仙界与小世界的交界之处,一身紫衣的指引仙官摇了摇手上的玉简,本以为今日又会是没有下界修士飞升的一天,却见属于灵源大陆的那扇大门突然爆发出一阵金光,随即是一道冲天的火光。   火光之后,恍惚间出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   “这便是仙界?”其中一个人影话音刚落,身后的下界之门便犹如碎冰,顷刻之间坍塌陷落,只剩满地残渣。   太一城中,得到消息的仙侍快步走进楚殊墨的院落。   “公子!灵源大陆的下界之门坍塌,与仙界彻底断了联系。”陆拾遗抓着棋子的手一顿,仙侍连忙补充道:“另有两名修士从灵源大陆飞升,成了凡仙。”   陆拾遗提起的心放了下来,他与楚殊墨对视一眼。   看来搜魂敛魄所说的礼物,到了。   番外也完结啦_(:з」∠)_最后一段放在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不离不弃,容忍我的龟速更新。   文文仍有许多不足,接下来会继续努力哒!   接下来的计划大概就是继续填坑开新文。   暂定下一本是《我在古代开酒店》,之后会试着写咸蛋或者西幻,有兴趣的小可爱请收藏一下吧(/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