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定太监系统肿么破 作者:停云里 文案: 【叮咚!恭喜玩家绑定太监养成系统!】 【游戏正在加载中……】 【加载完毕!】 【开启主线连环任务一:初入宫闱 第一环:成为一个真正的太监 任务道具:一把锋利的刀 任务描述:请尽快自宫^ ^。】 【任务道具:一把锋利的刀已装入玩家口袋。】 【一把锋利的刀(任务道具)(已绑定) 说明:能够让男人无痛的解决后顾之忧!】 一句话简介:辣鸡系统,逼我自宫 内容标签: 强强 宫斗 系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孔家子 ┃ 配角:太监职业计划 ┃ 其它:哔哔哔哔 第1章 初入宫闱(1) “孔家好歹也是太后娘家,怎么就混成这样?” “唉,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年他们有多显赫,如今呐……就有多落魄!” 年长的太监摇了摇头,执起扫帚一晃一晃的扫着门槛上的雪。 “这秋冬又是一批高官问斩,这些年皇上脾气越来越不好了。”另一个太监拄着扫帚,却没动弹,神色带着点唏嘘。 “真是不要命了,皇上的事也能拿来说?”扫雪的太监一门心思的弯腰扫雪,一层层的雪被他挑起,他埋着头,还不忘斥责另外一个太监。 在他们身后,几个年岁不高的幼童排着队,前头一个面黄枯瘦的老汉伸手攥着银子塞进面前公公的手里。 “这几个都是罪臣遗子,从小就学了几个字,要不是逢了变故,他们也不会发配为奴。”老汉低着嗓子,眯着眼睛,似乎有些老花,银子攥着紧紧的,就连公公拿着银子的手也被他一起攥在手中。 “好了好了知道了。”公公有些不耐烦,想要把手/拔/出来,却有些费劲:“哪个是孔家的?” 老汉这才松了手,公公被他一放手,力气一卸,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老汉忙不迭:“公公没事吧?” 公公躲开老汉的搀扶,从怀里掏出手帕一边擦着银子和跟老汉触碰过的手,一边道:“人呢?” 老汉这才从孩子们当中带出来个个儿最矮的,提到公公面前:“就是这个,听说还是太后嫡亲的曾外孙,唉,当年孔家事发,他才刚出生……”老汉满脸唏嘘的道出孔家子的生世。 似乎感同身受。 这被称为太后嫡亲曾外孙的孔家子今年正好十岁,但看起来却像是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瘦骨嶙峋,脸颊上一点肉儿都没有,使得其凹了下去,只突出两只乌黑的大眼睛,麻木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对于老汉粗鲁的举动也没个反应,显得不似个活人,平白让人觉得瘆得慌。 “那都十年左右了……”公公也叹了口气,想起当年孔家的风光又看了一眼孔家子,最终撇过视线,抬头问老汉:“有名儿吗?” “没,爹娘都死了,我就叫他孔家子。”老汉枯瘦的手放到孔家子的脑袋上轻轻揉搓,露出个难得的和蔼表情,扯起脸上的褶子:“可怜娃,要不公公给他取个名,也算这孩子有福了。” “嗤——”公公不屑的嗤笑一声:“都到这儿了,哪里来的福气,我也就是想见见十年前不可一世的国舅府家的公子沦落成什么样子?”他说完之后,又看了孔家子一眼,被那双乌黑眼睛中的死气吓了一跳,想要恼怒又觉得没劲,悻悻的抬了抬手,再没把目光放到他身上:“真是扫兴。” 他把银子揣回兜里——这银子是这几个孩子的卖身钱,如今又一个字儿不落的落回到他的手上。 “走了走了。”这位公公拍了拍兜里鼓囊囊的银子,才总算心里舒坦了一点儿:“待再养几天,就给他们安排去势。” 老汉不甘不愿的被推赶出去,映在孔家子黝黑眼里的只有那弯着腰佝偻的背脊,和干巴巴看着公公的可怜眼神,没有再向他投来任何一丝一毫的目光。 这位老人没把他丢出喂饿狗,反倒是拿点稀饭把他养到这么大,勉勉强强也算是对他有些养育之恩,但是这些年他所受的挨打辱骂却也让他对这位老汉毫无眷念,于是再知道被卖进宫里后,他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恨意和怨气,只觉果然如此。 门口扫雪的两位太监还在那里唏嘘感叹,但是领着他们的公公当孔家子不存在似的,走过孔家子身边也没落下一眼,好像先前的那些话语都随着孔家灭门,唯一的子嗣沦落到宫中为太监,所有一切来自往日的仇恨怨气都跟着烟消云散,就连落井下石都变得没什么意思了。 已经落到了最下头了,再落也落不到哪里去了。 公公也不知道姓名,神色很冷淡,他也没跟孩子们讲,只是稍稍撇上一眼,及其不屑的模样。 孩子们也不敢造次,他们被这位公公跟赶鸭子似的赶进一间破败的屋子内,屋顶还破了一个洞,瓦片落了下来,也没人修补,呜呜的往里头灌着风。 几个孩子只得挤在一起,才觉得有些许温暖,就算是这般条件,但也比在老汉手上要好许多,老汉那屋子就跟木条搭的棚子,除了有个顶儿,什么都没有。 这大冬天的,几个孩子衣衫褴褛,早就冻得直哆嗦,公公点着了屋子内的火炉,才让他们缓了些气。 这本就是个废弃了许久的房,从年久失修上就能看出一点。公公看了他们几眼,也没多吩咐什么,他是不屑与这些个孩子说话,只叫他们待在房里不要出来,就推开门离开了。 这几个孩子当中,最大也不过十一二岁,穷人堆里长出来的,没几个是真正的天真,该晓事的也晓得。家逢大难,天逢大灾,他们也都跟着遭罪,什么苦没有尝过吃过。虽然一些时候已经对这些个苦啊罪的感到麻木,但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太监,还是有几个孩子没忍住,落下泪来。 孔家子抱着膝盖靠着火炉边儿,摇晃的火焰映照着他黝黑的眸子,他不发一言,脸上麻木一片,内心无喜无悲,仿若局外人一般,对周遭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叮咚!】 一声清脆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头炸响。 刚还一脸麻木的孔家子吓了一跳,他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瞪大眼睛朝四周望去。 【恭喜玩家参加大型综合性养成游戏‘太监养成计划’!】 一行字体凭空乍现在孔家子的脑海里头。 他猛地站了起来,吓了其他的孩子一跳,他们抬起头,就听见孔家子对着四周喊了一声:“谁?” 其他的几个孩子都吓得不轻,他们惊疑不定的看着孔家子。 不明白他是发的什么疯。 【游戏正在加载中,加载数据——10%、20%……】 出现在脑海的字体是一种他没见过的字,但是就算是他见过的字,他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根本就不识字,老汉也没那么好的心肠和条件教他认字。 但是诡异的是,孔家子却很清楚这些个字的意思,就像是有个人在心里头跟他解释一样,这种感觉很奇怪,奇怪到让他心里发寒。 养大他的老汉曾跟人吵架,被人指着鼻子称作恶鬼,他就被骂成小鬼,鬼这个东西邪门的很,但是却也没有他这一刻邪门。 他战战兢兢的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可是他并不怕死,这世上比死更可怕的东西多了去了——他害怕未知。 不敢让别人再从他身上发现端倪,无视身边带着惊疑的眼神,孔家子颤颤巍巍的坐回原来的地方,抬起手才发现他的手一直在抖,不受控制一般。 他咬着牙,压着自己的手,后又抱起胳膊,缩成了一小团。 那些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10%跳到了100%。 他其实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心中那种紧张又恐惧的预感告诉他——来了,它要来了。 是死是活,就在这一刻了。 【游戏运行完毕,载入玩家资料—— 玩家姓名:孔家子 玩家年龄:九岁(虚岁十岁) 综合素质:☆ 知识:目不识丁 武力:不堪一击 口袋:一个铜板也没有】 脑海里面浮现了一个小巧的自己,瘦弱的自己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茫然的立在脑海中央,就像个被人操控的木偶一样。 孔家子心里紧绷成一根弦,他咬着牙不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闭上眼睛,不闻不顾,任那妖怪折腾。 【请玩家选择游戏模式: 模式一 ——奸宦: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模式二 ——忠宦:匡扶皇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模式三 ——自由模式:一切选择由你自己做主,最后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请选择。】 孔家子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三条路,就在这几行字出现的时候,每一个模式都会让他在脑海里面浮现出一个未来的自己,一个是衣着富贵低垂着眉眼,被人高呼千岁。 一个是平常衣裳,白发苍苍,身后许多人朝他尊敬的行礼,低呼孔老。 最后一个是他现在的模样,瘦弱不堪,麻木又恐惧。 那声音像是从脑海里响起,又仿佛传自天边,一遍又一遍的催促,让他选择三条路当中的一条。 孔家子头痛欲裂,三条路的景象一遍又一遍的浮现在脑海里面,但他最后的目光却只定格在那个瘦弱的自己身上。 【玩家已选择自由模式。】 伴随着这行字体,所有催促的声音烟消云散,孔家子缓缓的松了一口气,松开手掌,才发现掌心被他捏出了点点血迹。 玩家? 他内心琢磨着这两个字,心里明白那诡异妖物传达给他的意思——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哪里好玩。 他内心也不知是觉得悲凉还是讽刺,却只能静静等待着妖物的下一步。 【鉴于玩家是新手,将派遣指导精灵311随时为玩家解疑,时限七天。 开启主线连环任务一:初入宫闱 第一环:成为一个真正的太监 任务道具:一把锋利的刀 任务描述:请尽快自宫。】 【任务道具:一把锋利的刀已装入玩家口袋。】 【指导精灵311为您服务:玩家孔家子你好,我是指导精灵311,这一周,我会帮助你了解游戏的内容,并让你尽快上手。】 孔家子的腰上放着干粮的口袋里多了一个手掌长的小铁片,铁片一边被磨得很锋利,他本是试探的打开口袋,却没想到竟然真的多了一样东西,内心震惊不已,手伸进去就想把这妖物送来的铁片拿出来扔掉,但是手刚一放上去,内心却突然多了一段描述。 【一把锋利的小刀(任务道具)(已绑定) 说明:开了锋刃的小刀,能够让男人无痛的解决后顾之忧。】 孔家子没有动弹,半晌,又默不作声的松开小刀收回了手。 他震惊过度,反而冷静了,这妖物手段如此可怕,就更不能让别人发现异常。 【指导精灵311:委屈.jpg。我可不是什么妖物。】 孔家子恍若未闻,他脑海里面既是震惊过度,又是恐惧过了头,最后只剩下一个问题能够让他脑筋稍微转一下: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求收藏~~(≧▽≦)/~ 预收一《我辣么大一个壳呢!?》 圭毳他很宅,仗着自己坚硬无比的龟壳,无人能够欺负,宅在龟壳里面天天不是睡觉就是追小说看剧,却没想到一觉醒来,那个能够庇护他天荒地老的壳……它,不,见,了! =口=!我壳呢!?我辣么大的一个壳呢!? 没有壳的龟,还能叫做龟吗!QWQ 圭毳在寒风凛冽当中渐渐醒悟这个悲惨的事实,抱紧自己脆弱的身体,痛下决心,一定要把自己的壳找到! 苍天不负有心人,在经历各种对社恐来说不亚于地狱般的人群摩擦后,圭毳终于在茫茫人海感应到了他的壳! ——“你把壳还给我!”他愤愤的指着那个偷壳贼! ——“你的?”那偷壳贼不仅没有半点羞耻之心,反倒倒打一耙:“到底谁是偷壳贼?嗯?小海兔?” 玄武修成人型后,就把自己的壳藏了起来,谁想万年后被他藏着的壳里竟然多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占着他这个主人粗心大意,竟然反把他的壳当家,本来看其长得粉嫩可爱,放其一马,没想到这小家伙反倒不知死活的找上门来。 ——圭毳:“=口=!”遭了!玩脱了,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玄武:晚了。 预收二《我被无限副本里的BOSS养大》 圭明从小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甚至还有些贫穷。 生活在偏远山村,每天上学要走几个小时的山路。 贫穷让他自卑,所以从来不跟其他人交流。 唯一有点特别的是,每过一段时间,总有些想不开的人成群结队的跑到他身边自杀。 奶奶说他们都是些疯子。 直到有一天,一个女人心不甘情不愿死在他的面前,临死前神经兮兮的说我给你看一个宝物,强扔给了他一颗弹珠。 万万没想到那个弹珠竟然是个什么鬼强制绑定的无限副本里的钥匙,扔也扔不掉,拿上就要被扔到副本里面自生自灭。好不容易活下去了立刻又要被扔到下一个里头,反反复复,直到你死或者通关为止。 没人知道,到底应该如何通关。 突遭横祸的圭明只能抱住自己在副本里面瑟瑟发抖,面对诡异的副本,心怀否测的队友,他只能哭着喊奶奶,来世再见了。 结果以为自己第一个副本都活不下去的圭明哭着哭着打了个嗝儿…… 这个副本怎么有那么一丢丢的熟悉…… 这不是他八大姑二大姨的小舅子家吗? emmmmm…… 再走着走着,那个被他幼年支配的熊孩子竟然就是这个副本里面最恐怖的BOSS? 圭明恐惧的脸逐渐变得怪异起来…… 害,你说他怎么就怕不起来了呢! 没有本事怕什么,队友卖我又怎样,BOSS是我发小!副本是我老家!敢惹我试试! 只是在圭明狐假虎威的过程中,渐渐发现……他好像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普通…… 渐渐抱紧自己.jpg 被自己吓得瑟瑟发抖.jpg 预收三《自从我攻略对象变成小可怜后》 人型攻略机·海王·渣男圭淼收到一条通知——【因为最近频频出现攻略对象反过来把宿主攻略的事故,所以本系统痛定思痛,本次攻略对象将进行大幅度调整!】 接着圭淼发现,他攻略的对象全部都变了,要么丑,要么残疾,要么路人,再要么就是炮灰……总之都是非常可怜的模样。 圭淼:……这不是变得更好攻略了吗? …… #看我怎么用最快的速度给你攻略成功# 圭大魔王如是想。 可真正攻略后,却发现事情与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虽然这些攻略对象被世人诋毁,辱骂,污蔑,踩在脚底□□成泥,但是对于他的援手,纷纷十动然拒。 攻略对象:你太好了,是我不配。 圭淼:??? 人型攻略机·海王·渣男圭淼惨遭打脸,十分不服,誓要让小可怜明白谁才是真正的爸爸,最后不幸把自己送出去了……(蜡烛 第2章 初入宫闱(2) 孔家子蹲在这柴房的角落,脚边躺着一个闭着眼酣睡的小矮子,他无视脑海里唠叨个不停的自称311精灵的妖物。 双手妥帖的放到肚子上,轻轻揉了揉来抗击越来越无法抵抗的饥饿,在他目前那乱七八糟的杂念中,这种饥饿简直要定穿他的头皮层,让他饿得头皮生疼,就这么揉了一会儿,稍稍好过了些。 应该是饿过去了。 他想。 —— 屋外的雪停了好一会儿,冬日的初阳露出一点点含羞的面目,但是这个地方的人没有贵人赏雪的雅兴,冬天在这里就跟阎王爷没什么两样,面色枯黄干瘦的女人穿着半旧的名贵衣裳,不胜体面的坐在了屋内的地面上,她面前是蹲在门槛上,侧着头望着屋外的小个子。 小个子扎着两羊角辫,脸上没有这年纪孩子该有的圆润,尖尖的下巴凸显那双黑透的大眼睛,本应该让人可怜,但是那双眼里却只有生人勿进的漠然,安在这孩子的身上,就像个没有灵气的瓷娃娃。 也不知是谁的肚子传来一声咕噜噜—— 小个子漠然的看向那坐在地上的女人,就见她又朝他露出憨傻的笑容,咧着嘴,口水从嘴角落了下去:“嘿嘿——” “嘿个大头鬼。”小个子按住肚子,嘟囔了一声,面上那易碎的脆弱气质跟着烟消云散,就像一幅画活了过来,这小个子斜靠在门边,一副惆怅得不得了的样子:“怎么就回到了这个时候呢?” 那两羊角辫随着他的动作变得一高一低,他大人似的滑稽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看屋里身份是他亲娘的疯女人。 “锦衣玉食几十年,一朝回到登基前,我这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娇惯胃难不成还得再吃那黒糠烂窝窝?” 稚嫩的声音发出自嘲的质问,小个子从门槛上立了起来,虽坐着女儿打扮,但却是实实却却的真男儿,不,男孩。 他立在门槛上,一米不到的身高散发二米八的气势。 睥睨脚下一干匍匐的蚂蚁,他双手叉腰,昂首挺胸:“悦华园敬玉池那池老王八蛋装风流养的一群小王八,今日就应该孝敬我这落难的天子!” “唉,罪过罪过。” 他双手合十,虽说着罪过罪过,一副假做慈悲的假模假样,嘴里的哈喇子却跟着一泻千里。 想他这睚眦必报的主儿,走了狗屎运登上那九五至尊,第一件事不是把自己那傻子亲娘扶上太后的宝座,反倒是杀光了那老王八生养的一群小王八,如今那群小王八还没从他们亲娘的肚子里生出来,只能拿敬玉池里养的真王八来打打牙祭。 辉煌了大半辈子,杀光自己手足兄弟忠臣悍将的暴君竟然还得了个善终,指了个跟自己截然相反乖得跟鹌鹑似的儿子继了自己位置,本来打算两腿一蹬回阎王那里继续享福,哪知道回到自己最倒霉催的小时候。 继续韬光养晦,老老实实做个鹌鹑,等到登基那天再踩个狗屎运? 凭什么? 人死鸟朝天,老子都死过一次,该享得的福都享了,该报的仇上辈子也都报得一干二净了,也没啥懊悔不得已的往事,鬼知道天上的哪个神仙一时想不开又把他扔回到了这时候呢。 他在这儿坐了一天了,就是想不通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 又或者犯了什么忌讳? 鬼知道。 他上辈子得罪的死人海了去了,想是想不出来了。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老子这辈子特么往死里折腾,就不受这莫名其妙重生的鸟气。 哼! —— 到了晌午的时候,柴房的门被从外面拉开,今早那面白无须的公公扔进半袋米,指了指院子里的井:“要吃自己弄。” 他说完这句话,没多待,半开着门,也不怕这些孩子乱跑,施施然的走了。 只剩下屋内的孩子有些茫然的看着那袋子里的米,有孩子手快,拉开袋子瞅了两眼,确定是真正的白色米粒——是贵人吃得米。 这些穷惯了的孩子从没见过这样的米,都不敢伸手碰,一副小心翼翼又惊喜异常的样子。 后知后觉得才意识到,光有米,拿什么烧? 屋内烧着柴火,烟熏火燎的,一些孩子早就憋闷得不行,但又因为怕冷,不敢动弹,此时门半开着,屋外的寒气呼啦啦的闯进来,刮着人骨子生疼,但是又让人平白无故的觉得轻松了一些。 孩子们瑟瑟发抖的聚在一起想主意,还没想出个二五八六,那公公又施施然的再次走到门边,扔下一个小锅,丢了一句:“仔细点,要还的。” 就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走了。 但这些孩子没谁觉得哪里不对,一个个感激涕零的望着公公的背影,然后地上或蹲或坐的孩子都瑟瑟发抖的爬起来,开始折腾一碗能吃到嘴里的粥。 孔家子不动如山,一门心思的对抗饥饿和脑里的妖怪,他现在身怀利器,不怕其他孩子欺负,等下要是抢不过别人就拿刀子威胁,看谁敢饿着他。 那妖物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有些东西孔家子根本就听不明白,什么二氧化碳什么病菌流感。 他一边当做根本没听见的样子,一边默不作声的记在心底,但是任那妖物叽叽呱呱一堆,他就是吱都不吱一声。 不过先前烤火的时候,却是感觉呼吸有些难受,应该跟那个什么二氧化碳的妖物有关。 他心里不由戚戚然,这世界这么多妖物,也不知该如何消灭,而且这在他身体作乱的妖物说的一些名字他听都没有听说过,这就更加可怖了,那些天师哪里又是它们的对手呢。 唉,算了,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就不要再关心别人该如何了。 他一时心里更加悲凉,看不到光明,只剩下绝望,但又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反正如果那妖物真的要他的身体做什么不好的事。 他……他就…… 咬舌自尽! 大概是想得要过投入,导致内心的情绪强烈了许多,被那妖物给捕捉到了。 “啥?咬舌自尽?你干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小小年纪做什么要求死,先前跟个闷葫芦似的,我就觉得你小子精神肯定有问题,真是作孽,想我311声音甜美可人,业务精明强干,怎么就遇上你这么不开窍的家伙,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接这个任务,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些玩家的想法,作孽作孽。我是真遇到了对手了!” “你说你精神有问题你就去看医生,你玩什么游戏呢?游戏能给你解决精神问题吗?这不是本末倒置吗?你想想光买下太监的游戏体验资格证就要花个几万,再七七八八的附加配件,什么游戏舱啊,什么营养剂啊,这不都是钱吗?去看个心理医生,花个几千块,每天聊聊天,散散心,遇到漂亮的,说不定一生大事就解决了……奶奶的,说得我都想看心理医生了……” “不气不气,想想我一个月好几万的高工资,想想家里几个上学的孩子,顾客是上帝,是上帝,是上帝!” “小子!你有什么要求你说啊,想要什么道具,我偷偷卖给你成不成,我从我工资里扣给你,你别一生不吭搞得我好像你仇人似的,动不动来一句要自杀的念头,你这样搞得兄弟我不好做啊,我这指导精灵要把人指导自杀了,我可是要坐牢的啊兄弟!” “兄弟,你倒是睬我我一下啊啊啊啊啊……” 孔家子两耳不闻,稳如泰山,心平气和的无视脑海里的碎碎念。 他现在摈弃杂念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能够让那妖物更难捕捉到他内心的想法。 反正也听不懂那妖物再说的什么东西。 —— 敬玉池边,羊角辫从那奇石园景搬来一块趁手的竖长尖锐石块朝着那接着冰块凝结的池面猛地砸了过去,在旁边扫雪的太监宫女只听咚,扑通一声,敬玉池那平如镜面的冰面上划出条条裂缝,他们还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人跳了下去,个个拄着扫帚凑过来看热闹。 想这跳下去的人若是奴才不被冰水冻死捞上来也得被人打死,但若是贵人,那就不好交代了。 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太监已经去找网子准备来敬玉池里捞人,但他们心里也不是不奇怪,这大白天的也没见刚刚走过贵人了啊。 如果真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奴才…… 太监们心里恨得牙痒痒,但也没办法。 那做了孽的羊角辫蹲在桥下一块石头上,抵着下巴碎碎念:“怎么就没见着有鱼钻上来呢,朕……老子……我记得这里的鱼可肥可肥了。” 他听着往这边赶来的人越来越多,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想了个比较作死的念头,但又觉得有趣,一时半会儿按捺不下去。 “再怎么着,老子现在也是皇子,不,公主,就算不受宠,也还是那老王八蛋的种,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们也不敢看着我死。” “我不折腾他们,我折腾谁呢?” 想完之后,羊角辫拿冷水洗了个脸,一副湿哒哒的模样,然后扯开喉咙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卖萌求收藏QWWQ 要是不想退出去,点击右下方收藏书签就可以啦~不用担心找不到我啦\\\A\\\ 感谢喵的捉虫 暴露作者是个文盲的属性(oh no) 第3章 初入宫闱(3) “碧沅宮的那位主子掉敬玉池里去了!” 一下午,这个消息就跟踩了翅膀似的飞到了个各个宫女、太监的耳朵里头。 孔家子刚刚抢过半碗热粥,顾不得烫,龇牙咧嘴的灌进肚子里,他一边摸着肚子,觉得整个胃都暖了起来,让他有一种此时才是活着的感觉。 他把碗放到一边,无视其他孩子向他投来的愤恨眼神,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冷的肢体。 那个一直在脑海里头念叨个不停的妖物终于意识到了些许不对。 “唉?我怎么退不出去了?你给我做了什么?”指导精灵311的声音充满恐慌。 他是二十二世纪的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服务于一家巨无霸的游戏公司,《太监养成计划》只是游戏当中的一款很普通的虚拟养成游戏,忠实着氪金成神的主旨不动摇,在内侧阶段就推出了土豪大礼包,甚至为这些土豪还专门提供了二十四小时随时在线的人工嘘寒问暖服务,也就是311现在的专属指导精灵的工作,他一般服务客户的前七天,这七天客户有什么要求都能满足,就算是闲得无聊让311唱首歌都没问题,只要不嫌弃唱得难听。 这年头,谁手上还没个绝活?311靠着自己会吹出独特彩虹屁和各种卖萌手段在专属精灵里头算是小红了一把,要知道随着时代发展,客户越来越难伺候了,像311这种好评度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是少之又少。 这一天他照常躺进员工虚拟舱,接到系统的安排,连入了孔家子的接口,可谁想这是个怪胎,无论他如何的卖萌,都没有给他半句回应。 他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好评率可不能就这么被干掉,抱着这样的心,311锲而不舍的对着孔家子进行各种语言轰炸。 结果,他低估了孔家子的决心,在从他身上得到欲要自杀的情绪回应后,311慌了,他不想惹上人命官司,特别是22世纪的人命官司。 工作好评下降就下降了,虽然后续影响会有很多,但总比直接被公司开除甚至坐/牢要好上许多。 然后他发现——他没有办法强制退出。 孔家子走到仍旧敞开的房门口,外面的寒风猛地击打在他的脸上,他却也只是提了提身上一点都没有保暖作用的衣服,耳边是311惊恐的质问:“你干了什么?孔家子!” 孔家子侧过头,其他的孩子缩成一团,见他回头,纷纷埋下头去,躲避他的目光。 他干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干。 孔家子捏住手中的刀,在冷风的洗练下,刚刚一场搏斗激起来的热血逐渐冷了下去。 他仍记得他拿起刀抵在那孩子的脖子上,一手抓住那孩子用力捧住的碗,嘴巴里头只吐出一个字:“放。” 他的手甚至没有颤抖,被他挟持的孩子眼睛里的绝望、恨意都没有让他动摇半分。 孔家子正准备往回走,那庭院里头扫雪的太监又嘀咕上了,这次还说得很大声。 “唉,你听到刚刚走过的宫女说什么了没有,刚刚敬玉池里头掉进去一位主子了!” “哪位主子身边不是七八个太监宫女看护着,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碧沅宮的那位小主子。” “碧沅宫?那不是冷宫吗?!” “唉哟,你们小点声,真当别人不知道你们在这里议论是非啊……”有个听到的小太监从屋子里走出来,指着那几个扫雪的太监念叨起来。 孔家子没有再继续听下去,回头走到了火炉旁,把敞开的门半遮掩了,免得热气全都给散跑了,他不在乎其他人,他怕自己被风吹出病来。 他刚一上前,那些孩子就跟遇见瘟疫似的纷纷退开了去,给他挪出了好大一块空地。 孔家子也不介意,自己独享了火炉旁的温暖,锅里的粥早就被喝的干干净净,房内的几个沾灰的破碗也被这些孩子收拾好了,相当于孔家子就是去抢了个现成。 他知道他这般作为,绝对会被孤立,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宁愿被孤立,也不愿被人欺辱。曾经的那些孩子拿他罪臣子的身份肆意戏弄他,到如今还不是跟他一起入宫为太监。 都到这时候了,谁也没必要瞧不起谁。 脑海里的那个叫做311的妖物大概是情绪稍稍平复了下来。 “孔家子,我求求你,你放了我吧,我不过就是个普通人……”那人哭着哀求。 孔家子拿手拨弄着火炉里的柴火,他仍旧充耳不闻。 那声音于是再没有响起。 耳根子清净的感觉真好。孔家子这般想,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他摩擦着手中的刀,终于能够放开心思琢磨这个突然降临自己身上的妖物。 它有着如此大的威能,为何还要向他求饶。 就像他害怕这妖物一直待在他身上,难不成那妖物也是一样? 他想起最开始听到的声音和现在这个311有差别,很明显这两种不是一回事,而那些所谓的任务,所谓的奖励…… 他翻来覆去的在心中默念这两个词汇。 手中的小刀飞快的在手心里旋转起来。 “吱嘎——”那半掩着的门被人从外头朝里面推开。 一个衣着较为华丽的年色渐长的太监手里拿着拂尘显露在孩子们的眼睛里。 他微微皱了皱眉,那拂尘轻轻盖在鼻前,旁边站着的正是早上接领他们的那位公公,此时这公公正一脸谄媚的冲着前首的那位太监笑:“吴总管,您看这些做什么呀,都是刚从宫外进来的,还没安排去势呢。小心污了您的眼儿,我那儿有好几个聪明伶俐的……” “不,就从这里头挑,看着外头是脏了点儿,但是里头却是干净的。”这位吴总管仍旧拿浮尘遮住鼻子,斜眼瞟了那公公一眼:“你那个看着是干净,但谁晓得背地里是个什么德性,皇上今天发那么大的脾气,难道我还要再找个背地里被人安了手脚的小太监去害死十三皇子?” 公公立刻拿手轻轻打着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  311的设定就是个跟我们大众的普通人,一个比较丧的上班族,所以他算是本文当中最单纯滴人了……同情jpg 第4章 初入宫闱(4) 吴总管拂尘微扬,指向个头最矮小的孔家子:“就这个了。” 孔家子捏住刀子的手一紧,差点没把自己手给割破了。 他面前神色仍旧淡淡,眼睛里头沉下去所有的神采,一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 倒是那公公大叫一声:“唉哟,吴总管,怎么能是他呢?” 吴总管扶起拂尘,鼻尖冷哼一声,及其不乐的样子:“放肆,我想选谁,还轮得到你插手不成?” 公公连忙打了下嘴:“看奴婢这张贱嘴,只是吴总管,是这样子的……”他四周看了一眼,半遮住嘴低声道:“他是那个……十年前灭门的孔家后人……” 吴总管半抬起眼,落到孔家子脸上:“是吗?”他嘴角一勾:“那就选别人吧……”后又笑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孔家子:“这个人也给我留着,等净身后,送到我房里来。” “是。”公公朝孔家子脸上瞥了一眼,那是一个复杂的目光,带点幸灾乐祸又似乎有些嫉妒。 让孔家子内心一凛。 最后吴总管选了另一个个子同样矮小的少年,正是被孔家子欺负过的那位,他听到自己被点名,脸上显而易见的露出个欣喜又得意的笑容——大概是想着自己抢了孔家子的好事。 孔家子看在眼里,眼睛半闭,微微垂下头,不让人看到他在想什么。 吴总管选中过后就转身离开,也没多说一句话,似乎并不怎么关心这些孩子的命运。 而那少年则被公公带走,经过孔家子的时候,他低声道:“你等着。” 孔家子知道这少年定还记着仇,他嘴角微微一勾又压下去:“我等着。” 两个少年交错而过,各自走向了不同的命运。 —— 但是直到几天后,孔家子才从一件事儿里头知晓了那位少年的名字。 是他的死讯。 在这些天当中,他身边的变化也不是没有。 一来是连着几天的白米供应让他越来越有底气。 这肚里有粮了,人渐渐就变得扎实了,慢慢在寒风中站住脚跟,拿刀的手也越来越稳,就算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他也有信心把刀架在人的脖子上。 二来他们在这几天总算是洗了个澡领了套干净的衣裳住进了不漏风的屋子内,至少不会再担心着凉生病——这时候生病跟等死没区别。 三来…… 他终于知道这位带着他们的公公叫什么。 从那扫雪的碎嘴太监嘴里,听到人家叫他桂公公。 —— 桂公公脾气很不好,这几天里头从来就没对他们有过好脸色,今天更是阴沉着脸过来,对着他们就是一通训斥:“还当你们是多有福气,还没净身,就被主子看中送到身前伺候,这才多少天,就给咱犯了个这么大的过错,真是死有余辜!” 大概是看到孩子们脸上茫然的目光,桂公公哼笑一声:“那小馒头一到十三皇子的面前就很讨主子的喜欢,片刻就求得了一个名儿,可惜却是个不知足的,知道自己侍奉的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没两天功夫就被人给收买了,当场被十三皇子给抓住,直接让主子给……乱棍打死。” 他低声说出最后四个字,满意的看着一群孩子瑟缩的模样,伸出手来捏住面前一孩子的脸颊:“看着有点肉了,过两天就安排你们去势吧。” 孔家子正站在一边,他那双眼睛落在桂公公的脸上,发现就算是这么近的距离,桂公公也没有朝他撇过一眼。 刚刚伸出手明明是想要捏他的脸,但是到了半途却改变方向。 是什么?让桂公公这么忌惮? 孔家子脑海里头想起来吴总管那张带着矜恃和颐指气使的脸。 与之而来的,让他又想起当初那天发生的事情,小馒头眼睛里头的恨意和被点名后的得意,两种情绪交替的在一双眼睛里面出现。那句带着仇恨和洋洋得意的“你等着”还在脑海里头回响,如今这人就这么快走了…… 倒是不出意料。 枪打出头鸟,还没出林子就这么打眼,却又没长一个可以逢凶化吉的脑子,今日不死,明日也玄。 孔家子没有再想下去,一个已死之人不用他再废半点心神,倒是那个吴总管…… 他嘴唇微抿。 —— 碧沅宫。 十三皇子此时已经不再顶着羊角辫,也脱去那有些脏污的衣裙,换上了干净的皇子装束。 当初那天他在敬玉池大哭,一个太监把他桥底下的石头上给抱了出来。 就算他再不受宠,也是皇上的‘十三女’,太监们到底不敢责备主子,恰逢皇上经过敬玉池,听到孩童哭闹声音,好奇走过查看。 他当机立断抱住皇阿玛的大腿,揭发了自己被强行男做女装又被太监宫女欺辱的事实。 更是捏造出自己被人恶意推下敬玉池的谎言。 众所周知的十三皇女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摇身一变成了十三皇子,更被奴婢欺辱,甚至谋财害命。 皇上闻言大怒,处死了碧沅宫好几个太监,还赏下来许多的银两,很是慰问了一番如此不幸的十三皇子。 但也就两天。 碧沅宫的十三皇子伸出手指头掰扯,他只当了皇帝两天的儿子,就再也没有被过问过了。 所谓的皇宠,圣恩……不过只维持了两天。 毕竟是不受宠的皇子,就算是个儿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昨天那个小馒头,十三皇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像在可惜又好像在感叹,身后那个傻女人还在痴痴发笑,他也没心情去骂了。 “小傻子,借你的筏让我多划两天,明儿待我上了位儿,我会待你的家人好的……唉算了,是你自己太蠢,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我不过是装着单纯点儿,你就信以为真,自个儿想不开往坑里头跳……” 十三皇子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半天,抓了抓脸蛋,有些个百无聊赖:“怎么还没来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吴总管拿着拂尘带着皇上的赏赐赶了过来:“唉哟,十三皇子,你怎么坐门槛上呢,多脏啊!” 十三皇子被吴总管从门槛上抱起来,笑嘻嘻道:“小馒头不听话,欺骗了我,被我给叫人打死了。我得另外再找一个听话一点的小太监陪我玩,这次,我自己来找。”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想求收藏,你们会不会打我。 第5章 初入宫闱(5) 孔家子正坐在屋子里,手中的小刀在手心里头旋转,他下手阴狠,脾气又怪异,一些个孩子对他很是畏惧,折腾几下被他狠压过去以后就再不敢放肆,连跟公公后头告他状都不敢。 小馒头的死给了这些孩子一记重锤,他们终于意识到了进了宫中,不仅仅是男人的身份没有了,就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岌岌可危。 大概是吓得太狠,这些孩子更加畏畏缩缩,轻易不敢再冒头。 不过也好。孔家子这般想:知道怕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闭上眼睛,把过往的那些受人欺辱打骂白眼的事情都给从脑子里晃出来。 接着反手捏住手中的刀,目光直落落的停在上头。 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孔家子猝不及防合住手掌,桂公公怒气冲冲的从外头闯了进来,这一次他的目光没再躲避与他对视,所有的视线反而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他的身上:“孔家子!” 他尖利的嗓音炸响在孔家子的耳边。 他是有备而来,他知道了。 孔家子把目光投向其他的孩子身上,所有人都躲避开他的视线,就在这一刻,桂公公已经两三步抢上前,抓住他藏刀的手:“你背地里藏着什么?拿出来!” 明明远在天边的怒吼声音就好像炸在耳边。 孔家子知道这一次,是他大意了,这些孩子里头定是有人记恨在心,出卖了他藏刀的事情。 果然自己还是太稚嫩了。 孔家子闭上眼睛。 “你打开包裹,把刀放进去啊!”一直没有说话的311忽然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 “包裹?”孔家子在心里发出疑问的声音。 “你在开启游戏的时候,见着那个人物栏没有,就是一个跟你长得一样的小人,他旁边有一排按键,你找到它,点一下包裹,再想着把刀放进去……”311一边说一边焦急催促:“你快一点!” 孔家子在他说话之间,就从脑海里头翻出来那个画面,他先头一直不去触碰,把它们隔离在外,现如今……生死存亡,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几乎是在瞬间完成了这个动作,就在这个时候,桂公公已经强行掰开他的手:“敢私下藏刀!我看你是不想活……” 孔家子那沾着血痕的手平摊在桂公公的面前——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孔家子手上还有刀片割出来的伤痕,后又被自己手指一掐早就面目全非,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桂公公硬是找不出丝毫马迹,愤恨道:“既然没有藏东西,抓得这么紧做什么?”他仍没有放过孔家子的打算,叫了几个孩子:“你们……都过来,就在这里,给我搜!” 有几个孩子是眼睁睁的孔家子把刀藏在手心里头,现在竟然什么都没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听到桂公公的吩咐,一边又是怕孔家子事后报复,一边又想着是不是被孔家子藏到别处去。 他们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低声冲着孔家子道:“抱歉了……”然后丝毫没留情的把孔家子的床铺翻了个底朝天。 自然是一无所获。 桂公公正悻悻的想要说什么,门外就传来声音:“这是做什么啊,这么热闹?” 说话的是一个不大的小男孩,穿着白绒皮卦,里面镶着正黄色绸缎,正踏在门槛前,一脸好奇的往里头望。 后头吴总管忙不迭的追过来:“唉哟,十三皇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过来瞅瞅,我不是来挑太监吗,这里儿难道就挑不得了?”十三皇子没有回头,眨着黑宝石一般又黑又亮的双眼,略有兴味的眼神落到孔家子的脸上,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你是做了什么事儿,让这公公发这么大的脾气?” 就算是再没反应过来,这时候也该明白面前这位是什么人了,桂公公连忙跪在地上给他行礼:“奴婢没瞧见是十三皇子,没能及时问安,奴婢有罪……” “有罪就先跪了吧!”十三皇子根本就没搭理桂公公,倒是看向孔家子:“问你呢,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是哑巴不成?” 孔家子啪的一声跪在地面上,抬头望他:“我不知道。” 他们到现在还没学基本的见到贵人的礼仪,这些要到安排去势之后才能学。 “我?”十三皇子侧过头看吴总管:“吴总管,你听到没有,这家伙在本皇子面前自称我。” 吴总管看向他,神色阴郁不定,斥道:“大胆奴婢!竟敢……” 他训斥的话还没有说完,十三皇子就打断了他:“唉,算了算了,对我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言语不敬又算什么呢?”他看向孔家子,摸了摸下巴,沉吟许久忽然笑了起来:“唔——本皇子要亲自罚你。” 吴总管在一旁劝:“十三皇子,这些都是还没安排去势的太监,都还没教导,不懂贵人礼仪……” “吴公公,一个小太监,你怎么还替人求起情来了,您老人家多大牌面啊,皇上身边的得力太监,就算给皇子安排了个探子,皇上不是也没怪你什么吗?”十三皇子侧过头,一句话里头夹枪带棒的把吴总管给怼了个底朝天。 吴总管额头上的汗都要落下来了,这个十三皇子怎么落水之后,就跟带刺儿的球似的,明明不受宠,却也格外的难伺候。 “老奴有罪……”他正准备再说几句告饶的话,还在他旁边的十三皇子就迈进门槛,走到那小太监的面前去了,落下的声音立马就抬起来:“十三皇子,你怎么进去了!?” “你不有罪吗?罚你门外站着。”十三皇子头都没回一下,走到孔家子身前,看着这不大孩子的眼睛。 两人对望了片刻。 十三皇子嘴角一勾,露出个灿烂的笑脸,本就是精致到极点的相貌,这一般笑起来,就跟个小仙童下凡来,四周都好像要亮堂个几分。 孔家子当时心里什么都没想,只想道:这十三皇子可真好看。 只听十三皇子道:“就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你,本皇子的天选之子 第6章 初入宫闱(6) 十三皇子出去一趟,自己给自己挑了个小太监。 吴总管把这事儿说给皇上听,他几次在十三皇子身上落了面子,这时候自然也没说什么好话,委婉的挑了几句十三皇子多么嚣张跋扈,行事又是多么唐突,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占着皇上的怜惜,才几天就…… 皇上不发一言,合上手中的奏折,扔到案几上,神色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问了吴总管一句:“吴喜,你说小十三今年多少岁了?” “禀皇上,如果老奴没有记错的话,今年正好是十一岁。”吴总管低着头道。 “都十一岁了?”皇上拿手肘撑着案几,摸了摸下巴上特意蓄出来的小撮胡须,神色微微舒缓许多:“安排他去上书房吧。” 吴总管惊诧:“皇上……” “就像你说得,朕这么些年一直没有过问过他,导致他现在学业荒废,也没个人教导,行事上有些个唐突……朕,颇觉有愧啊。”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叹息一声:“朕都没好好教过他,怎么又能因为他的过错而去罚他,他现在之过都是因为朕之疏忽……好了,下去吧。” 他神色倦倦,不想再多说。 吴总管更是不好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 孔家子第一次见着碧沅宫的时候,被里头的那破败给惊了一惊。 他再怎么也难以想象,这杂草丛生,灰尘和蜘蛛网密集的宫殿是皇子住的地方。 走在前头的十三皇子前面还是一副笑脸,进了宫殿就落下了脸,沉着声音道:“跪下。” 孔家子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跪在了十三皇子的身后,膝盖接触阴冷的地面,都没有让他眉头皱上一下。 十三皇子猛地回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怒气冲冲,伸出手指指着他:“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闯进去打岔,就那个什么公公,就能要了你的命!孔家子啊孔家子,你要我说你什么好!是,当初你对我忠心耿耿,一辈子侍奉我,让我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也能在皇位上一坐就是几十年,甚至寿终正寝。 但是!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这个死性子就从来不知道改改,当初要不是我突然心情好,路过那里,在你临死前救了你一命,你早就死了!而且后头我也勉强容忍了你那愁人的脾气,让你荣华富贵一生。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对不起你啊!就现在我都重活一世了,还想着早点把你捞到身边来,免得就你这不愿低人一头的德性,还不知道以后要混成什么惨样!” 他说完,很是运了半天气,才算是歇停了。也不忌讳自己高高在上的皇子身份,直接就给坐在门槛上,指着孔家子:“你给我好好跪一会儿,看到你这十年如一日的样子,我就心烦,还想着这时候的你能够可爱一点,看来是我想多了……” 他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着,自己反倒笑了起来:“你也是好笑……哈哈哈……” “这才几岁?十岁有没有,怎么就是这么个老头子的性子呢?哈哈哈!”他拍着大腿笑了起来,正好屋子里头那傻女人听见了,也跟着痴笑着走了出来:“嘿嘿……皇上……” 十三皇子立刻就收了声,脸上的笑意顷刻间褪去,他擦掉刚刚笑出来的眼泪,没有再看那傻女人一眼,对着孔家子道:“起来吧,这么冷的天,到时候跪病了,还得我去想办法给你折腾药。” “唉……”他边说着边走到孔家子身边,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起来,咱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上辈子,倒还好些,那时候我几个皇兄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我的身份自然也就拔高了一些,还能给你一件好衣,一碗热饭。现在我自己都吃不上了,难为你又得跟我一起吃苦。” 十三皇子说了这么多,孔家子一句都没听明白,只知道十三皇子这么做这么说是有原因,就跟他身上的那个妖物差不多,谁身上没有秘密呢? 他径直沉默着,感受着十三皇子温暖的手,有着些许眷念。 脑海里头311一边吃着橘子一边道:“看不出来,这小家伙竟然还是重生过来的,看他重生之前就跟你有主仆情分,听他这么说,想必后头混得很不错,指不定就走上了那个位置了,你有福了。” “重生?”孔家子在心中问道。 “不重生还是怎么着,唉,忘了你是古人了,算了,好人做到底,我给你科普科普,这重生就是一个人已经活了一辈子,结果有一天他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自己小时候,自己也跟着缩小了,人还是那个人,就是记忆也跟着回来了,你明白了吗?” 孔家子没有回应,侧过头看向十三皇子那张好看的脸,原来这就是他未来的主子吗?不,现在就已经成了他的主子。 脑海里头的311被橘子酸得啧了一声:“不过他重生是真,但是,是不是你未来真正的主子,这个还不一定,指不定你未来混得很好,所以他提前来跟你攀交情来了……什么都有可能。” “不。”孔家子否定了311的猜测。 “怎么不,你看他一眼,你就信了他说的?” “他不会骗我。” “切,是什么给了你这么大信心?”311吐出一颗橘子核:“这橘子怎么还有核。” “因为他长得很好看。”孔家子心里很确信,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不会骗人。 311差点没被橘子给噎死,半天才喘过来气:“你以后别往包裹里头放橘子了,我再也不吃了,有阴影。” 孔家子也没多问,只是应了一声“好”。 此时“长得很好看”的十三皇子还不知道孔家子已经因为他的外貌而对他忠心耿耿了。 他牵着孔家子的手走进自己的房内,里头摆满了皇上这几天扔下来的赏赐,他全部堆在一边,从一个箱子里头,扯出半段上好的白稠,抓住孔家子的另一只手,嘴里头絮絮叨叨:“知道你这时候指不定怎么腹诽我呢,肯定觉得我脑子不清楚。我知道你孔家子自命不凡,比谁都聪明,都厉害,当初不是你处处维护我,我好几次都差点被人给弄死。但是你也得好好爱惜你自个儿啊。” 他把孔家子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包扎起来,两眼弯成一条缝:“瞧瞧,多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刀子嘴豆腐心的皇子,嘴里说了半天,最后还不是给人包扎伤口了,切~ 第7章 初入宫闱(7) 这是孔家子和十三皇子的第一个晚上,窗外下了好大的雪,屋外头还有那疯女人嘶声力竭的哭嚎声。 屋内被十三皇子点着了火炉,燃烧的火焰晃荡在孔家子的眼前,一路温暖到他的心底。 他轻轻抚摸身下被子上光滑的绸缎,细密而又漂亮的绣纹——这是十三皇子从自己的床上搬下来的,此时被他裹在身上,遮住他只着兜裆布的身体。 十三皇子说他那一身实在是不能穿,等明天叫内务府的太监送一套衣服过来,这本来是奴才干得活,犯不着主子插手。 但是十三皇子却没有半点忌讳,他拢了拢孔家子身上的被子,眼睛里头仿佛荡进去一汪春水,平白晃进了孔家子的心:“我算是个什么主子,整个紫禁城有谁把我当主子。你啊……”他点着孔家子的头:“看你身上没二两肉,还不知道是谁该照顾谁,放心睡吧,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你头上。” 他这般大大咧咧的说着,自己利索的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搬来被子拱了个舒服的蚕蛹,很快就睡得四脚八叉。 孔家子悄无声息的从自己的小榻上起身,给他重新掩好了被子。他看着十三皇子毫无防备的睡颜,伸出手想要触碰,又猛地收了回去。 身份有别。他在心里头对自己说,裹着被子,光着脚踩到火炉边,黝黑的眼睛映衬着烧得发红的炭块。 “你说我是古人,是怎么回事?”孔家子在心底问道。 “我还以为你根本就不打算问呢?”311叹了一口气:“在你身上观察了这么久,要是还没发现任何不对,那我就真的是傻了。这儿根本就不是我先头以为的游戏世界,而是货真价实的真实世界,你们这群古人……对了,你问我古人是什么意思吧?很简单,因为我们之间差了几千几百年……具体我也不清楚差多久,我历史成绩也不好,否则也不会给人做客服……” 他说着又不由得跑了题,自己说完才发现过来,咳嗽一声:“你拿桌上的点心放到包裹里,我就跟你讲讲咱们之间的区别。” 孔家子看到桌上放着的半盒点心,也不知道是十三皇子从哪里讨来的,就扔到桌子上,吃了一半也没人给他收拾。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十三皇子的睡颜,拿出半块点心:“这是主子的吃食,我只能拿半块给你,待明天向主子讨要,他同意了,我再把其他的给你。” “你可真是衷心的好奴才。”311半是讽刺的说了一声,从包裹里头拿着那半块点心啃了起来:“我也就尝个味儿,现在我的意识绑定在你身上,不吃不喝都没关系,我的身体也有营养舱养着,但是你这儿虽是现实世界,却跟咱们游戏打通了,比如游戏里头的数据可以在你那儿变成真实的物体,你那儿真实的物体也可以转成游戏的数据……”他一边解释一边感叹:“不愧是御膳房的点心,好吃。我既然能够在你这儿享受美食,干嘛要憋屈自个儿。” 孔家子想起他跟十三皇子走的路上正碰上几个宫女,把篮子里的橘子打翻在地上,弯腰在捡。 十三皇子上前,不顾那些宫女们慌张的问安,自己也捡了两个橘子,扔给孔家子一个,自己那个已经剥开吃了起来。 孔家子舍不得,就放进包裹内,结果反倒便宜了311。 后头十三皇子见他没吃,自己分了一瓣橘子喂进了孔家子嘴里头,他自己酸得皱起了眉头,还要故意装作很甜的模样:“是不是很甜?” 孔家子看着他,点了点头,含着那瓣橘子半天才咽下去——确实很甜。 311又啰嗦了大半天才扯上正题,开始跟孔家子讲述了一个他从来没见过,也没办法想象的世界。 那晚,他听了大半夜,窗外的雪一直在下,伴随着呼啸的风声。 他怕十三皇子半夜着凉,起身给他掖了半天的被子,但后头总是被他又不知从哪里给把被子操/翻,只得无奈的给他盖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困到不行,趴在十三皇子的床边就睡了过去。 311话讲到一半,那人已经没有了回应,砸吧了一下嘴,嘀咕道:“真是看不懂你,说你冷心冷情吧。结果人家一瓣橘子就把你给收买了。说你蠢吧,又能跟我斗智斗勇这么多天,逼得我向你这个十岁的小祖宗求了饶……唉。”311后头叹息一声,自己给想明白了:“你这是多缺爱啊。” 要不怎么人家稍稍给你一丁点关心,你就肝脑涂地的去报答呢。 —— 内务府的太监送来了一套崭新的太监服饰,桂公公也一起前来,进来脸上先带着笑奉承道:“十三皇子,今儿来打扰了,那孔家子刚从宫外头进来不久,还没给安排去势……” “前儿不久那个小馒头不是也是刚从宫外头送进来不久吗?”十三皇子半闭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那小馒头送到您跟前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去了势,否则怎么敢污您的眼呢……”桂公公话还没说完,就被十三皇子打断。 “感情你这是在怪我不按规矩,坏了你们的事儿了,一大早跑我这儿来兴师问罪来了啊。”十三皇子刚还一副慵懒的样子,此时半闭的眼睛猛地睁开:“合着都是在欺负我这个不受宠的皇子是不?!” 桂公公算是知道这皇子的难缠,立马就给五体着地,趴在十三皇子的身前,颤着声音:“奴婢不敢,奴婢有罪。十三皇子息怒……” 十三皇子打了个呵欠,看了一眼立在一边一声不吭的孔家子,更是没好气道:“知道有罪,就给我好好跪着,再怎么着我身上流着的也是我父皇的血,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有奴才问起主子的罪?” 他从椅子上蹦跶下来,个子矮,坐在椅子上都是悬着的,此时落了地,慢悠悠的走到了桂公公的面前:“我是孔家子的主子,他什么时候去势,我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霸/气/皇/子在线求收藏。 第8章 初入宫闱(8) 恰逢吴总管带上皇上的旨意过来,见着此景,还有些个惊讶:“十三皇子,您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吴公公。”十三皇子看了他身边带着几个小太监,还有一些个书本、笔墨:“我父皇又给我送什么东西来了?还是您老人家在背后告我的状,我父皇听了不高兴罚我抄书来了?” “唉哟,瞧您说得,皇上多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罚你呢。再说给老奴十八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在背后编排您的是非啊。”吴总管硬是昧着良心说出这番话:“这是给您去上书房读书备至的行头。” 他说着叹息一声:“十三皇子,老奴说一句心里话,皇上心里头还是对您很看重,否则也不会突然安排您去上书房学习。” 十三皇子似乎想要嗤笑一声,说几句讽刺的话,最终还是没有当着吴总管的面儿说出来——谁知道这个狗奴才又会怎么添油加醋的说给那个老王八听。 他神色淡淡,似乎觉得有些个没意思:“好了,晓得了,东西放这儿吧。” 吴总管叫人放东西,但人却没有走的意思:“十三皇子,老奴斗胆问一句,您现在这是……”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十三皇子就跟被点着了炸/药/桶似的,指着地上的桂公公就开骂:“就这个狗奴才,一大早的跑我这儿来打秋风来了,我自己给自个儿挑个小太监怎么了?我皇子身份,身边难道连个顺手的使唤太监都不能自己做主?你们这些人,明着说为我考虑,还不是一手一个探子往我这儿塞,这是嫌我活得太长了,都指望着我早死呢!” 吴总管也是真服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硬是被这十三皇子张口闭口的死给吓出个好歹:“十三皇子,慎言啊慎言,不能说那个字,不吉利!” “不说就不说。”十三皇子也没难为吴总管的意思,到底是皇帝身边的太监,还是要给几分面子:“就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拐着弯的说本皇子不守规矩,坏了他们的事儿,要从我这儿把孔家子拿走。我是真不明白了,我,好歹也是一位皇子,就因为不受皇上重视,就能够被奴才们肆意的羞辱甚至指责吗?” 桂公公在底下汗如雨下,嘶声裂肺的喊着:“奴婢冤枉啊,十三皇子,您大人有大量!您饶了奴婢吧!” 吴总管难道是真不知道事实绝对不是十三皇子说得那样,他又不傻。但是十三皇子的嘴巴太毒,说得又太狠——这是根本就没打算给桂公公留一条活路啊。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恁何有如此狠的心肠。 旁儿那痴女人听到动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跟着哀声道:“皇上,您饶了臣妾吧……臣妾知错了!您饶了臣妾吧!” 说着跪在地上,朝着不知道是谁的方向,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吴总管连忙躲开,叫其他的小太监赶紧把那女人扶起来,送到房里去,等折腾完后,他背后已经沁出一身冷汗,一边拿着拂尘擦着头上的汗水,看着面前的十三皇子,刚刚那女人突然那般作为,谁都没有想到,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而偏偏十三皇子站在那处,竟连视线都没有转移半分,脸上甚至还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那是他亲娘啊…… 吴总管不知怎么,心里一寒,再不敢把十三皇子当简单人看待,他决定给这位皇子卖个好。 桂公公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仍旧不断哀求,看到吴总管,更是当做救星,朝着他的方向:“吴总管,您知道的,奴婢不是这样的人啊……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绝对没有半分对十三皇子不敬的心!” 吴总管冷哼一声:“大胆奴才,欺上罔下!平日里,你这桂芝兰仗着自己在内务府有个体面差事的好兄弟,平日里作威作福,就连那净身房的钱都要贪,害死不知多少送进宫内的好苗子,使得人净身过后没多久就送了命,没想到对你的纵容竟然让你胆大妄为连皇子都敢欺,实在是……” 他说着冷哼一声,一摆袖子:“神仙也救不了你。” 桂芝兰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向吴总管:“吴总管,当初那银子……”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小太监就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吴总管冷声道:“送到慎刑司,择日行刑。” 说完,他朝十三皇子一笑:“十三皇子,您看满意不?” 十三皇子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太监,就为了区区的银两……啧啧,瞧瞧都成了什么样子了。”他看了一眼被捂着嘴仍旧奋力挣扎,满脸绝望的桂芝兰:“这样的人,在宫里头又有多少……”他看了吴总管一眼:“吴总管,这宫内风气变成这个样子,你可要担不少责任啊……唉,算了,明儿我抽空自个儿去找皇上哭诉去,今天知道了这样难以接受的事情,实在是吓坏我了……” 天啦,这个十三皇子是没完没了了!吴总管简直恨不得给他跪下来:“十三皇子,这就不必了,这样的事儿哪里还要劳皇子亲自去,明儿老奴就自个人禀明皇上,今儿个发生的一切,都是这个贱奴自作主张,不长眼欺负到十三皇子的头上来了!” “是吗?”十三皇子笑道:“不会说我死皮耐脸,不守规矩,欺辱奴婢了吧?” 吴总管简直怀疑十三皇子是不是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否则怎么这么清楚他昨晚跟皇上说了些什么,但是此时是绝对不可能认下来的:“十三皇子说得什么话,就是给老奴十八个胆子,老奴也不能这样颠倒黑白,污蔑十三皇子啊。” “哦?”十三皇子笑了起来,走到吴总管身前:“吴公公,看来是我冤枉你了,让你受委屈了……” 吴总管立刻弯腰屈膝:“十三皇子不必如此,老奴受些个委屈也都是应该的。” “哼。”十三皇子立刻冷下脸:“那行吧,吴公公要不要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不用了。”吴总管是怕了这个小皇子,擦着汗,连忙摆手拒绝,叫人把那桂芝兰压下去,朝十三皇子行了一礼就赶忙走了。 他一走出碧沅宫,脸色就阴沉下来,低声道:“好刁钻的性子,以后啊……怕是要闹出事来。” 碧沅宫内,十三皇子也没给他留情面,等这人刚一消失,手就拍在桌子上:“老龟孙!” 作者有话要说:  吴总管拂尘一扬,嬉皮笑脸的:奴婢厚颜求各位看官加个收藏 第9章 初入宫闱(9) 十三皇子气得一脚把凳子踹到地上去,侧过头,视线撇过一旁女人待着的厢房,此时那里正传来低声的笑声:“皇上……你看,这是我们的皇儿……” 他突然猛地迈开步子,由于太急,一不小心还被凳子绊了一下,却也不顾。 就这么脚步踉跄的冲进了厢房,孔家子紧随其后。 待他迈过门槛,就见十三皇子站在他那疯娘的面前,神色低沉如水,垂在身侧的手捏成了拳头。 孔家子心中一紧,想要上前,却见十三皇子突然用力的把女人抱着的枕头夺走砸到一边,他明明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样子,脸上却因为暴怒而显得狰狞:“皇儿皇儿!你皇儿就站在你眼前!也没见你看一眼!” 他不顾女人想要追逐枕头的动作,伸出手扯住她的衣襟,明明是个孩子,力气却大得很:“你倒是看看我啊!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皇儿现在就在你眼前!这么多年,你也该疯够了吧!” 女人怔怔的看着他。 孔家子犹豫了片刻,准备离开,却被十三皇子用声音制止:“别走,你跟我一起看看,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 孔家子没有拒绝,反身把门给带上,走到十三皇子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愤怒和伤心。 “这么多年,你就一直疯着,我被人陷害,被人欺辱,从来没有一天,你站出来过。”十三皇子用尽所有的力气揪着女人的衣襟,由于太过用力,手指都被掐得发白,他明明声音不大,却掺着蚀骨的恨意。 孔家子没来由的觉得有些个难受。 “呵……”十三皇子松开了手,似乎觉得没有意思:“你就在这里一直疯下去吧,你的丈夫抛弃你的,你的儿子不要你!而我……绝不会认一个疯子做我的娘!” 孔家子没忍住:“主子!” 十三皇子回头,孔家子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已经泪流满面,但偏偏,仍旧还冲他笑着:“叫我做什么?” 他指着孔家子:“你是不是觉得我无情无义,连对自己的亲娘都如此狠心,可她……”他又指向那个呆滞的女人:“从来就没有尽到一个做娘的责任!是,她苦,她有自己的难处!可谁不苦?在这宫里头,谁难道就不苦?就不难!?” “她心里头只有她心心念念的皇上,为他疯为他死,可曾有我半点位置!” 他说着,不想再看这女人一眼:“……你不是愿意做疯子吗?那就在这碧沅宫做一辈子的疯子……从今以后,我穆元咏在此发誓,你我母子情分就此断绝!” “儿!”那女人突然凄厉的叫起来,跪在地上,慌慌张张的用手抓住十三皇子的衣摆:“儿啊……你别走……” 十三皇子站着不动,眼泪唰唰的落下,他闭上眼睛,偏偏嘴角还是带着笑的模样。 “你不装了?” 孔家子没由得为这场景而感到难受。 可是十三皇子却仍旧还在笑,笑得比谁都灿烂。 这时候女人就像是被吓傻了,整个人僵在那里,脸上那些疯狂和歇斯底里都变成了一副僵硬的表情,她怔怔的,似乎没听清楚:“儿……你在说什么?” “你不继续装下去吗?”十三皇子甩掉女人的手,他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蹲下身,伸出手触摸到女人那不知从哪里蹭到了灰尘,而显得有些脏兮兮的脸:“娘,让我最后叫你一声,你装了这么多年,不打算歇歇吗?” 脑海里头311叹息一声:“这个十三皇子也是真惨,爹不亲娘不爱,虽是这样尊贵的身份,却活得还不如一个平民家的孩子……” 孔家子不由又想起了老汉,他举起那双枯槁的手,却硬得像块石头,摔在他的脸上,耳边似乎还有他那不堪入耳的脏言秽语。 他不由得闭上了双眼,好像自己又回到了被任意打肆意骂的日子,病重的时候只能躺在茅草堆上,眼泪都哭干了,也没人朝他投来一寸可怜的目光。 于是他咬着牙,在心底发誓——从此以后他不会再掉一滴眼泪。 这个世界,贱民不如狗,但也要活着,咬紧牙根拼命活下去。 十三皇子最终没有得到女人的回应,他一边是失望却又像是解脱。 离开了那间厢房之后,自己就坐在自己屋子内,对着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发起了呆。 孔家子想要劝,又不知道从何劝起,他自己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懂得事情还没有他脑海里头的311多,无非就是被环境压迫得过分早熟,为了活命而不得不逞强。 十三皇子忽然说道:“孔家子,我一直没问,你怎么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你是孔家的儿子吗?” 孔家子看向十三皇子,看他神色还好,似乎真的从刚刚的事情当中走了出来,就道:“确实是这样。我是罪臣孔家遗子,所以养我的老汉就叫我孔家子。” “孔家?不是那个孔家吧?”说起这事儿,十三皇子竟然也有印象,当今太后就姓孔,当初孔家人可是风头正盛,如果不是后头东窗事发,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最后连累了太后都常年念佛,平常都不会出现在人前。 孔家子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半点遗憾,他确实对那个已经亡了的孔家没有半点感情。 唉,都说皇亲国戚显耀无比,现如今却……十三皇子看向孔家子不由得苦笑起来:“看来咱们还很有些缘分,我娘就是孔家旁支……如果真要算起来,咱们还能搭上一点关系。” 孔家子连忙跪下:“主子多么高贵,奴……” 他话语还没说完就被十三皇子打断:“高贵?哼。” 他把孔家子扶了起来:“说起来今天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你本就已经天阉,那公公竟然还要安排你去势,一看就是要借机除掉你,像那种人,阴狠歹毒,你得罪了他,一次除你不成,就想第二招。” “你得好好谢谢我。”他说着,就笑了起来,一副求夸奖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孔家子:……天阉???? 第10章 初入宫闱(10)【高能反应】 “天阉?”孔家子心中问道,才反应过来十三皇子定是误会了什么。 脑海中的311解释:“想来在这位十三皇子的记忆里头,咱们就是靠着这个借口躲过了净身,你记得你新手任务领取的那把小刀不,那把小刀是专门用来做这个的,割你那处,不仅不会留下任何疤痕和后患,一点都不伤身体,看起来就像是天生那样。” 孔家子:“……”这是个什么鬼?为什么奖赏的东西都这么不正经。 他想着以后为了自己“天阉”的谎言不被戳穿,难不成要自己对那处下刀吗? 他想了许久,心提了又提,实在是狠不下心。 这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残忍了。 不过耐不住311在脑海里头轮番轰炸,说他只有完成了第一个任务,才能够接下一个任务,获取更多的报酬,让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头生活得更滋润。 本来无论311怎么劝,孔家子都下不了决心。 最后311一句:“你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得为十三皇子考虑吧,他现在处境这么不妙,爹不亲娘不爱的,宫里头又有那么多险恶,就算他是重生了的,毕竟身份上还是个孩子,许多事情上都受了限制,你多做任务,多得奖励,不是也能够更好的保护他吗?” 然后当天晚上,孔家子就割了。 311:“……” 他是实在憋不住,本来就没个人能够讲话,就算是不啰嗦的性格也变得啰嗦起来:“嘿!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两个才认识几天,你就把他当什么似的,至于吗?” 孔家子闭着眼睛下刀,手都没抖一下,拿自己掉下的那玩意儿放包裹里头,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在愈合,并且成了个非常短小的模样,就像天阉一样。 他拿手碰了碰,觉得一点都不疼。 就是心有点疼。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有些复杂有些解脱,就算是自己不操刀,也会有别人来操刀。 311大概是看了眼包裹,觉得□□有些凉凉的,就建议道:“你别这么扔包裹里头,一打开包裹就能看到,怪不好的,你拿个东西包起来起来,我后头还要从包裹里头拿吃的呢!” 孔家子还在平复自己内心那种复杂的感情,也没搭理311。 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和上一刻的自己有了很多变化,这种变化很难以启齿,但又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有了很大的变化。 这时候,他不能再称做一个男人了。 “你别多想,后头任务做下去还有复原的机会的,要知道这是游戏系统,哪个玩家愿意做一辈子太监啊,不过是满足玩家借着太监的身份泡妞不被人发现而已,做策划的小姐姐早就准备的一条龙的复原服务,只要你有钱……”311说这话顿了一下:“你放宽心,只是前期任务的牺牲而已……” 孔家子在311的声音当中慢慢平复下来。 此时他的脑袋里头【叮咚】一声。 【恭喜玩家完成第一环:成为一个真正的太监。 恭喜玩家孔家子获得任务奖励称号“我自宫了,我也变强了”。 佩戴此称号,玩家武力值小幅度上升。 恭喜玩家孔家子开启抽卡池,第一次开启抽卡池,奖励抽卡机会一次。 开启主线开启主线连环任务一:初入宫闱 第二环:学习太监的基本修养。 任务道具:一本《太监基本礼仪》已放入玩家口袋。 一本《古汉语、四书五经、诗经词赋三合一》已放入玩家口袋。 一本《紫禁城地图》已放入玩家口袋。 任务描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一连串的提示音刷屏了孔家子的脑海,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311就催促道:“快,你打开抽卡池,抽一张卡。” 孔家子还茫然:“那有什么用?” “你没听说,赌一赌,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卡池里头有好东西也有没用的东西,你要是手气爆棚,抽中个逆天的东西,别说这宫中了,说不定这天下就都是我们的了!快,快抽。”311一边说着,一边眼睛放光。 在他的催促下,孔家子找到包裹旁多的一个抽卡池的选择。 他刚一点开,脑海里头就蹦出个提示。 【您有一份免费的抽取机会,是否抽取?】 孔家子选择了是,接着他感觉眼睛里面好像有一阵亮光闪过,还没缓过来就听见311的哀嚎:“天啦,你是非洲本非吧!我第一次见到比我还要黑的人啊!这是什么呀?” 孔家子发现自己包裹里头多了一件东西。 【装命根子的袋子(已绑定) 说明:能够妥帖的存放太监宝贝的袋子。】 孔家子:“……” 这都是什么鬼啊! 后头这个袋子放进了孔家子的‘宝贝’,装备名称变成了“装着孔家子命根子的袋子”,说明:正妥帖的放着孔家子的宝贝。 孔家子实在是忍不住:“你们这游戏真的有人玩?” 311:“……”无法辩解。 除去这些充满槽点的东西外,这次任务的道具倒是非常实用。 孔家子由于十三皇子的骚操作,并没有接受太监的系统教育,许多规矩都不懂,这个《太监基本礼仪》倒是极大的补充了他的不足,他伸出手刚准备从包裹里头拿出来,哪知道那本书刚一落到他的手中,就化为一道白光消失了,紧接着脑袋里头跳出一段提示。 【恭喜玩家孔家子已经掌握《太监基本礼仪》】 孔家子:“……” 他还没从这般骚气的操作中反应过来,311连忙在一旁解释,他好像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咳嗽一声掩盖:“咳——游戏里头,谁会去真的阅读这些,何况这只是个新手任务,大家都是抓紧时间,做个形势而已……噗……咳咳,谁也没想到会遇到你这样的情况啊……” 孔家子无奈的把其他两本书都拿了出来,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全部都化作一道白光消失。 倒是《紫禁城地图》这本书让他的小人界面旁边多了一个地图的地方,一点开就能够从2D,3D的角度全览或者局部的观察整座紫禁城。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这章的猪脚好可怜,但是我真的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边码一边笑成个傻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1章 初入宫闱(11) 【恭喜玩家完成第二环:学习太监的基本修养。 恭喜玩家孔家子获得任务奖励称号“学习使我快乐”。 玩家孔家子学识小幅度上升。 恭喜玩家孔家子获得一次免费抽卡机会。 恭喜玩家开启地图功能,可以通过地图寻找NPC领取各种支线任务。 开启主线开启主线连环任务一:初入宫闱 第三环:拜一位太监师傅。 任务道具:十两银子 任务描述:用金钱腐蚀他的灵魂。】 孔家子看着自己小人页面中关于口袋那一行,由“一个铜板也没有”变成“口袋里头只有即将送出去的十两银子”。 311在旁边建议道:“现在你侍奉十三皇子,这儿荒得跟鬼屋有一拼,除了你就没见着第二个太监了,等明儿你跟十三皇子去上书房,你看能不能遇到个合眼缘的……” 他话还没说完,孔家子已经点开抽卡池。 “唉唉唉!就你非得跟个非洲酋长似的,你还抽?”311简直没眼看了。 孔家子在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抽了一发。 一道白光从眼睛闪过,他正要看看包裹多出什么,忽然一道提示蹦了出来。 【恭喜玩家孔家子抽出隐藏任务:红妆】 311尖叫一声:“太欧了!隐藏任务也能抽出来!快看看是什么,一般隐藏任务都有非常丰厚的奖励,搞不好还能得什么绝世秘籍……”接着他话语一滞。 因为孔家子点开“红妆”,一条说明跳了出来,只见是这样子的…… 【隐藏任务:红妆 任务描述:自从下面没有了,我就越来越爱美了。请女妆一次。 任务道具:一套红裳。】 【任务道具“一套红裳”已经进入玩家口袋】 311:“……” 孔家子:“……”他下意识的看向包裹里的那件红色衣裙。 【一套红裳(任务道具)(已绑定) 说明:穿上它,你比美人还要美。】 孔家子立刻不再看向包裹,他对311道:“这游戏真的有人玩?” 311在内心委屈的画圈圈:“我就只是个客服,我不知道这游戏的文案这么皮啊……” 这时候,孔家子发现抽卡池边一个小角落的地方,写着【手气:﹣∞】。 “这是什么意思?”孔家子问道。 311看了一眼:“怪不得你这么黑,咳咳,这个是个符号,意思就是说你现在的手气负无穷,超级无敌差。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解决……” “什么办法?” “氪金!没有什么事情是氪金不能够解决的!就是给它送钱,刚刚任务不是给了你十两银子吗?反正你拜师可以另外想办法,你给抽卡池送过去。”311建议道。 孔家子没做犹豫,很快他脑海里头就跳出一条提示。 【抽卡池被您的金钱腐蚀,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手气:﹣99999990】 孔家子问道:“我要给这池里扔一亿两白银,它才会归零?” 身无分文的孔家子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在抽痛。 311的良心受到了微妙的谴责,他挣扎道:“我就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客服,这是策划的锅,我不背!”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客服”311再次叫孔家子从桌上偷拿了半块点心,一边含着点心,一边怀念着22世纪的麻辣烫,含泪入睡。 —— 十三皇子穆元咏再次从‘蚕蛹’中苏醒,身边是趴在他床边睡着了的孔家子——定是又大晚上的给他掖被子了。 他想着等下要好好说一下他,一边悄悄的起身自己把衣服披上,结果刚一下床,孔家子就睁开眼。 孔家子忙不迭起身,后退几步,跪了下来:“主子醒了,奴婢伺候主子洗漱。” 他发现自己脑海里头多了些什么,昨晚没察觉,今天一面对穆元咏,一些行礼的姿势和语言都下意识的就说了出来,昨天他还不晓得此时要干什么,穆元咏也没教他。 现在他却已经明白自己这个时候要干什么。 他忽然有些理解311说得那些数据转化为现实的话,那化作白光的书已经被他的身体吸收了。 穆元咏摆了摆手,也没在意孔家子不对劲的地方,他常年被冷落,前头的宫女太监不打他骂他就算好了,怎么会去伺候他,都是自己动手。 后头在皇上面前一哭诉,那些个太监宫女都被打发了出去。 碧沅宫也算是真正的安静了几天。 “你得了吧,个儿还没我高,谁伺候谁啊。”他伸手捏了捏孔家子的脸:“看你脸上都没二两肉,我好歹内心是个大人。躺床上多睡会儿啊,乖。” 孔家子略有不服,觉得自己看着跟他是差不多高,但穆元咏对他再和善,到底是主子,所以也就没说出口,只在心中暗暗道:看在你是主子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 穆元咏在位多年,最悲惨的时候,在外出征,被人算计,一个人困在荒郊野外,连老鼠都抓来吃过,后头被孔家子从深沟里头救了出来。 说起来也奇怪,他硬是想不起那时候孔家子的音容相貌,只记得那人利落的身手和低垂着眉眼说的一句:“皇上,奴婢救驾来迟。” 大概……是挺好看的吧。 穆元咏看着孔家子那双黝黑的眼睛,觉得小时候长这样,大了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拿手指蹭了蹭腰带——这小子的脸还挺滑嫩的。 —— 到了上书房的时候,大部分的皇子已经落了座,衣着有些歪歪扭扭的十三皇子带着他的小太监一露相就引来了所有人的瞩目。 这些天关于这位皇子的风言风语,宫里头全都传遍了。 一直死气沉沉的宫内第一次爆出这样大的八卦——被冷落在碧沅宫十多年,一直跟着他那疯娘的十三公主一转身竟成了皇子。 大家还讨论着热火朝天,没想到正主儿不声不响的就已经得了皇上的口谕,带着皇上赏赐下来笔墨纸砚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尚书房。 几个刚得知自己十三妹成了十三弟的皇子还有些个反应不过来——这闹得又是哪一出啊? 穆元咏就已经带着孔家子落了座,还神色平常的说道:“都看我干什么啊?我脸上有花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你想变强? ——想 ——那你有钱吗? ——……没 ——没钱还想变强,你怕不是做梦。 第12章 初入宫闱(12) 这新来的十三皇子是个刺球儿。 上课的第一天,其他的皇子就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这里要说说尚书房的势力分布,尚书房一共二十余名皇子,比穆元咏小的不在少数,毕竟皇子六岁上课,穆元咏已经十一岁了。 目前皇上还未立太子,所以皇子们几乎都在尚书房学习,最大的大皇子已经十六岁,再过不久就要封王出宫,所以也没心情跟几个皇弟在那儿龙争虎斗。 此时跳得最狠的一个是三皇子穆元澹,还有一个就是五皇子穆元熙。 两个皇子年岁相仿,背景呢,一个是玉贵妃所出,一个是兰妃所出。 前一个朝中大臣的嫡亲女,后一个正得皇上宠爱。 两个妃子平常碰着了都火星直溅,她们生的孩子也随自己母亲,早早的就在尚书房打起了擂台。 可以这样说,把三皇子那一堆分成三派,五皇子那一帮划为五帮。 这三派和五帮正斗得火热,十三皇子猛地往中间一杵,平白的吸引了火力。 然后也不知是谁先动得嘴,说得很损:“这瞧得跟个逃荒来的难民似的,怎么也往咱们这天潢贵胃里头挤?瞧着小皇弟长得倒是不错……可惜了有个疯娘,不如跟着皇兄后头,平日里还能赏你几个银钱……” 都是半大的孩子,平日里头跟着太监宫女厮混惯了,要说起这些个损人的话,那是要多不雅就有多不雅。 偏穆元咏根本就不是个忍辱负重的性子,他不骂别人就不错了,哪里轮得到别人找他的茬啊。 谁又能想到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十三皇子会是这么个暴躁的脾气呢,大家都琢磨着你这什么靠山都没有,肯定不敢嚣张到哪里去,所以都打算好好的欺负一下这个落魄的。 落井下石什么的,又没个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 孔家子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十三皇子就跟人家干上了,那手一把操起椅子就砸的气势彰显了当年这流氓皇帝在位的些许风采。 他根本就没有犹豫,不顾311的惊呼,也跟着冲了上去。 先头三派和五帮斗得正狠,也只是嘴上动动。 结果一个不知道是哪一边的家伙嘴贱撩了一句,还没怎么着,就被十三皇子一椅子给砸翻了,旁人连忙上前去拦,有的大概也是火气来了,仗着自己年岁大了几岁,要找回场子,直接就干脆下了场。 一群十多岁的皇子撩起袖子就这么厮打了起来。 正好三派和五帮平常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本来劝架的,后头不知怎么的,自己也跟着打了起来。 于是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十岁以下的皇子躲在桌子里头给他们的皇兄呐喊助威。 三皇子和五皇子正抱成一团,在地上互相掐着。 三派和五帮就这么也跟着互殴,砚盘直接被拿来当做武器,墨水撒得到处都是。 穆元咏在一片乱象中,带着孔家子杀出一片重围,颇为得意的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嘟囔道:“一群个傻子。” 他趁别人没发现他们,朝孔家子使了眼色,两个人顶着一身狼藉,往外悄悄溜去。 两人刚走出尚书房就撞上了来上课的少傅,这下好了,正是去尚书房的路上,又是两个半大的孩子,就算是身上的墨点多了点,少傅又不是瞎子,认不清那是皇子的服侍。 他一来觉得不对,二又见穆元咏面生,想来是最近宫里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十三皇子。 他看他们两一副鬼鬼祟祟,还又做这般打扮,直接就出言:“站住,可是十三皇子?这时候马上快到上课的时辰,怎么不去尚书房?” 孔家子眼睁睁的看着刚刚还满脸得意的穆元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他一边哭一边还拿手掐着孔家子。 孔家子正茫然,还是311提醒他:“叫你哭呢,快哭!” 哭? 孔家子早就快要不记得眼泪是个什么滋味了,他发誓自己从来不落泪,可是感受到穆元咏越来越焦急的朝他使眼色。 只得扯开嗓子大声嚎了起来,然后一边伸手擦着根本没有一滴眼泪的眼睛。 311:“哭得真假……” 孔家子:“……闭嘴。” 少傅被这孩子的哭声给吵得脑仁一跳一跳的,正不知道要说什么。 穆元咏就一边哭哒哒走过去然后猛地抱住少傅的大腿,把眼泪鼻涕蹭了少傅一身:“哇——皇兄他们打我……” 少傅教皇子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皇子抱着他大腿哭着告状的事情,他左右看去,见没人看过来,只得低声安慰道:“十三皇子别哭了,是……谁打了你啊?” 可穆元咏却不说了,只是一个劲的抱着他的大腿哭。 孔家子都快要嚎不出来,只得低着头在那里抽抽搭搭。 少傅被吵得脑皮生疼,又是给他做保证,拍胸脯,说一定会为他讨个公道,才让十三皇子松开了他的腿,跟着他回尚书房。 他还想再问发生了什么,却看到十三皇子刚停歇下来的哭声一听到他问又往上飙了几个分贝,立刻歇了这个心,打算等到了尚书房再去问问什么情况。 他一边走,一边觉得这件事情棘手的地方不在十三皇子挨打,而在那个打十三皇子的人到底是谁。 如果是个不受宠的,那自然好断,谁做错了就罚谁,公平公正也没什么好令人指摘的。但是如果是个有靠山的,特别现在太子未立,目前书房里比较出挑的就是三皇子和五皇子…… 少傅开始想着,自己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才能让自己得到最大的利益。 他这边算盘打得啪啪响,那边穆元咏一边低头拿手擦眼睛做假哭状,一边朝孔家子猛使眼色。 他这又是什么意思?孔家子一头雾水。 311道:“哭!” 又哭? 孔家子满脸无奈的再次扯起嗓子哭嚎起来,打断了少傅的思路,他正要训斥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小太监,忽然就听到一声尖叫。 “打死人了!” 第13章 初入宫闱(13) 死到是没死,一个孩子头被砸破了,流了许多血,御医看过之后,包扎了喂了些药,说不清楚有没有伤到脑袋里头,得醒过来才晓得。 皇上阴沉着脸走出书房,参加这次打架的皇子全部跪在地上,跟一群鹌鹑似的。 而十三皇子和孔家子由于出事的时候并不在现场,倒是不用跪在这里。 少傅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为十三皇子的不在场做了最好的证据。 他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自己遇到十三皇子的始末,把十三皇子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 先头在心里头打的算盘全部被他自己推翻,此时此刻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别说他的官职,他连自己的项上人头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在十三皇子走了之后,三派和五帮的打斗发展到白热化阶段,打得那就一个热火朝天,不择手段,此时跪在这里的一大半皇子脸上都带点小伤。 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都跪到皇上跟前了,双方仍旧还用仇恨的目光望着对方,问起话来都一口咬定是对方的谁谁先动得手。 搅起事端的十三皇子反倒被他们先放到一边,一个不受宠没背景的皇子,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这个时候先干翻对方才是最重要的。 皇上脸沉得不像话:“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们竟然还不知悔改,朕让你们学习四书五经,为人处事,竟然只学会了如何拿砚盘砸人。给朕在这里一直跪着,跪到你们知错的时候!” 他叫来少傅:“朕最后问你一句,你当真一点都不知情?” 少傅跪在地上,汗如雨下:“臣……臣……” 他话还没有说话,皇上就叫来八皇子,八皇子平日里一直很低调,从不与人争强斗狠,偏为人又长袖善舞,无论是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挑不出他的错处,算是三派五帮之中难得的一个中间派,此时皇上叫他单独出来,自然是从他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 八皇子一拜见皇上,就直接说道:“平日里三皇兄和五皇兄就争强好胜,两个人什么都要比一比,先是比谁读书读得好,又是比谁骑射更好,后头又要比谁的跟班更多,许多皇弟都被拉拢到他们的阵营里,好几次差点打起来……” “好了。”皇上打断了八皇子的话,再看向少傅:“你是不是还要说……你不知情?” 少傅立刻趴在地上:“皇上恕罪!” “啪——”的一声,案几上的茶盏就被掀翻在地上,皇上强压怒气:“恕罪!?身为皇子少傅,不教皇子做人之理、治国之策,纵容皇子拉帮结派,逞凶斗狠,如此失职,竟还要朕恕罪!?” 他看向地上瑟瑟发抖的太傅:“万死都不足以平你的罪,再问你一句,你知不知情?” 少傅颤抖着,额头贴在地面:“臣……知情。” —— 穆元咏蹦蹦跶跶的走在前头,背着手,跳上道路旁的石头,又跳下来。 孔家子就跟在他后头,仔细盯着,怕他一不小心摔下来。 刚刚好多随侍皇子的太监都落了罚,倒是他跟着十三皇子逃过了一劫,也没别的招式,就是一直哭,哭声稍稍落下一点,十三皇子就朝他使眼色,然后311就在脑海里头催他哭。 后头嗓子嚎哑了,命却是给保住了。 311说十三皇子是重生过得,肯定早就知道这要发生什么事,会发生什么事,你跟着他,听他的,保准就大难不死,逢凶化吉。 孔家子说311乱用成语。 心里头却也有些复杂,他想着在十三皇子这个已经经历过一切的人眼里,他是个什么样子呢?是无所不能,忠心耿耿,还是阴狠毒辣,无所不用其极? 他怕他不小心,走岔了,走得跟十三皇子印象中的那个人不一样了。 他神情低落,穆元咏的神情却很高昂,他从石头上溜达一圈跳了回来:“孔家子,你说我那手,撩起椅子的那个姿势,不错吧?” 孔家子:“……”他无言半晌,还是劝道:“主子以后可不能再如此,要是一不小心哪里伤到了……” 穆元咏没当回事:“当初那个王八羔子没少欺负我,等我后头想要报复的时候,他又早早死了,把我郁闷得要死,没想到重来了一次,倒是报了这个仇,这说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孔家子没办法:“主子,慎言。” 谁家皇子张口闭嘴“王八羔子”的。 “唉,当年叫我慎言的大臣,我都斩了不知道多少个了。”穆元咏笑吟吟的看着他:“算了,朕今天心情好,饶你一命。” 孔家子无奈:“主子,慎言。” 你现在可不是皇帝,怎么就开始称起朕来了。 311在他脑海里头,兴奋地一拍掌:“我就说吧,他后头当了皇帝,孔家子,我们抱上大腿了!” 孔家子:“……你也给我闭嘴。” 两头劝话,他觉得自己有些累得慌。 穆元咏拿手环住他的肩膀:“别慎言慎言的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应该庆祝一下,你知道宫里头最多的是什么吗?是那些藏在黑暗当中的秘密,今天我就带你看一出好戏。” 孔家子没能拒绝就被穆元咏勾住脖子,偷偷摸摸的溜进了御花园。 孔家子还想着是什么事情,内心丰富的311已经在他脑海里头猜测出杀/人/抛/尸/等等血腥恐怖的情节。 结果等藏好地方,却只见到一个男人正拉着一女人,嬉笑打闹的走过来,走进了假山石后头…… 声音不断地从那儿传来。 孔家子:“……”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表情。 为什么身为皇子的穆元咏会带着他来听别人的墙角? 这就是他说的好戏? 看着一旁穆元咏兴奋的眼神和脑海里头311传来的啧啧声。 他觉得,到底是自己不对劲,还是他们不对劲。 穆元咏给他塞了半块点心——是的,他们还回了趟碧沅宫,换好了衣服,带着点心、瓜子干果等吃食,才过来。 “嘘——”穆元咏对他做禁声的手势:“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他兴奋的眼睛微微闪烁着光,就好像藏在黑暗当中等待猎物上钩的猎人。 “谁!”只听一个少年的声音:“谁在那里?出来!这里岂是你们这些太监宫女厮混的地方。” 第三个人,登场。 作者有话要说:  宫中生活很丰富 第14章 初入宫闱(14) 在回到碧沅宫的时候,孔家子回想起那个少年的话语仍旧有些觉得这人太过心机深沉。 在叫出那一声过后,少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没过多久他竟然直接叫出了对方的姓名:“马侍卫,出来吧。我等你多时了。” 穆元咏看孔家子还在琢磨,就伸手搓他脑袋:“想什么呢?那个年纪不大的是我的九皇兄,他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喜欢挖人隐私,借此拿捏别人,我上辈子撞见几次了,有意思吧?” 孔家子摇了摇头,他看向穆元咏的眼神太过直接,毕竟这时候他还没学会怎么藏着自己的心事。 穆元咏再如何大大咧咧,也毕竟是当了几十年寿终就寝的皇帝,自然一眼就看明白孔家子眼里藏着的,直接道:“我说,你不是在担心我斗不过别人吧?想太多,我干什么要跟他们斗,就他,跟那个老八,他们两个当年斗得整个紫禁城都晃荡起来了,哪是三哥跟五哥那两个二愣子能比的,但是再怎么厉害,还是不如老十一,最后被一窝端……” 他说起这些个即将发生的事情,一点都没怀疑孔家子会出卖他。 他还挽住孔家子的肩膀:“但是呢,人再如何聪明,如何会算计,这身体要是不好,你算计来算计去终究会落成一场空,想后头那十一,估计自己都没想到,聪明绝顶,智多近妖的他会因为一场风寒,就这么离开了吧。” “让他们慢慢斗去。”穆元咏说:“今晚那玫瑰糕好吃吧?好吃我叫御膳房再给我弄点过来,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以后就别老偷偷的偷吃我的糕点了。” 孔家子大窘:“……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每天都数一遍呢!”穆元咏道:“我这么穷,当然得抠着点了。”他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孔家子无言以对,在心里头把311骂了个狗血淋头。 311:“……” —— 一场尚书房的斗殴,最后以三皇子和五皇子被关禁闭,其余参与斗殴的皇子都得到或多或少的惩罚而告终。 由于事态恶劣,情形严重,少傅被革职查办,尚书房停课一周。 而十三皇子这里…… 吴总管提着拂尘,对十三皇子露出个笑脸:“十三皇子,昨儿皇上很是关心你,特地指老奴给皇子派一位谨慎能干的公公伺候您,这位刘兆喜公公曾经侍奉皇上四个年头,平常帮着宣旨,也是识些字的,虽说作诗造词做不来,但是一些个四书五经也都是读过的。 十三皇子这些年住在冷宫,也没人教,怕是跟不上尚书房的课程,所以皇上就专门派位内侍帮着辅导。” 坐在椅子上头的十三皇子,两脚悬空,晃荡一会儿,叫孔家子去倒杯茶,然后道:“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吴总管笑了笑:“十三皇子也别恼,皇上这也是关心您,刘兆喜公公时不时的也会把您最近的学习情况反馈给皇上。” “我父皇日理万机,哪有这闲工夫过问我……” 孔家子把茶端了过来,十三皇子接过茶,看了眼立在吴总管后头不说话的刘兆喜,眼睛一瞟而过:“吴公公,你昨儿又在我父皇那儿说我不是呢?” 吴总管露出被冤枉的表情:“十三皇子,老奴怎么敢这么做,老奴可没有哪里对不住您的地方啊,再说,这不是件好事吗,皇上看重您呢。” “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十三皇子把茶放回桌上:“看不出来我端茶的意思,慢走不送。” 等吴总管一走,十三皇子就把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 他也没出声,看了眼埋着头的刘兆喜,指了指地面:“傻站这干什么,你不是来伺候我的吗?给我把地面弄干净!孔家子,我们走。” 说着,穆元咏就扔下刘兆喜,气冲冲的往外头走。 一走出碧沅宫,穆元咏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咬牙道:“不是吴喜那个老龟孙,就是老八那个告状精。” 孔家子回头,被穆元咏叫住:“别看了,表面上是来伺候的,实际上是吴喜那老龟孙弄来的探子,无事也要生非,故意给我在皇上那儿抹黑呢。” 孔家子神色有些忧虑,他心里头一个转念,就想着不能任人摆布,正想给穆元咏说什么。 穆元咏已经说道:“都到这份上了,也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两人一对视,都看出对方内心的杀意,穆元咏乐了,伸出手来揪着孔家子的脸一下:“我这样子,情有可原,毕竟吃太多亏。你这么小,怎么也这么狠?” 孔家子任他搓弄,也没反抗,内心回道:因为我也吃了太多的亏。 —— 当天晚上,穆元咏和孔家子趁着夜黑溜回了碧沅宫,刚一进门,只见地上的积雪被人扫走,堆在一边,旁儿还有一些太监宫女正在打扫。 看到他们,连忙弯腰行礼。 一直荒得可以撞鬼的碧沅宫竟然难得的热闹了起来。 穆元咏和孔家子放慢脚步,两人互望一眼,心里头也跟着提了起来。 看来这位刘兆喜确实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入碧沅宫的第一天,就能支使来内务府的人,把这碧沅宫重新收拾一遍。 可笑的是,十三皇子作为一个主子,说得话竟然还不如一个奴才,一个太监有用。他几次三番催促内务府的人,叫其派几个得力的太监宫女,过来打扫,却总是被各种理由推脱,后头借着一次‘假落水’,在皇上跟前哭了一回,得了些许赏赐,才稍稍的能使唤得动一些…… 御膳房的那些点心也是这阵子才讨来的,他厚皮厚脸惯了,也没觉得哪里委屈……但是此时看到这一幕,仍旧觉得些许讽刺。 十三皇子没有继续再想下去,他拉着孔家子的手,一进门,就见着刘兆喜正立在正堂,微微垂着头立在一边,正吩咐这几人宫女怎么干活,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朝十三皇子行了一礼。 “奴婢给十三皇子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  啊,没人评论,啊……我要死了 第15章 初入宫闱(15) “免礼。”十三皇子看了眼刘兆喜,忽然一笑:“公公倒是好手段,不知道怎么安排我那娘亲呢?” “内务府那帮奴才欺人太甚,主子是正统的皇子,结果偌大的碧沅宫竟然连个打扫的太监都没有,实在是过分,奴婢把此事告知吴总管,吴总管也是非常气愤,着人去了内务府,很快就有人前来。”刘兆喜说道:“至于怡妃娘娘已经安排得力的宫女照料。” 十三皇子看了刘兆喜许久,忽然问道:“我就奇了怪了,你做这么多……你图什么啊?” “刘兆喜现在的主子是十三皇子,自然以十三皇子为主,只要主子好,奴婢就好。”刘兆喜滴水不漏的说道。 穆元咏侧过头看了一眼孔家子:“说得倒是比唱的好听,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做你做得事情吧,我这边有孔家子照料……” 刘兆喜垂着脑袋:“奴婢自然不敢打扰主子,但是听闻孔家子不过是一个刚入宫的太监,甚至还没来得及安排去势……奴婢怕他照料不周。” 这一次穆元咏也没发脾气,反倒慢条斯理的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奴婢觉得,不如让孔家子先调理一段时间,安排去势后,再由奴婢慢慢教导,免得后头出了差错,反惹主子不喜……”刘兆喜缓缓说道。 孔家子朝穆元咏看了一眼,穆元咏眼睛微垂。 他在犹豫。 311在脑海里头狂呼:“师父!孔家子,现成的师父啊,等完成任务我们又可以抽卡了!” 孔家子:“……” 他无视311的狂喜,当即跪在地上:“主子,孔家子愿意跟随这位公公学规矩。” 穆元咏嘴角微微一勾,半是叹息半是遗憾:“只是我听说净身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 孔家子道:“请主子放心,孔家子从小就是天阉。” 这是他和穆元咏合伙演的一场戏,本来戏台子都搭好了,那位刘兆喜如他们所想,想借他做突破口,毫不犹豫的跳了坑。 没想到,这个关头,穆元咏竟然犹豫了一下,如果不是他跪下来请求,还不知道会从他嘴里会说出什么话来。 —— 在真的确认是天阉之后,孔家子就被带离十三皇子的身边,他们一天只能有几个时辰的相处,其余时间都要跟着这位刘兆喜公公学规矩。 说是学规矩,其实是借着由头毒打而已。 先前311一个劲的念着抽卡抽卡,说什么赌一赌,搏一搏,别墅靠大海,开上法拉利,迎娶白富美。 结果没想到刘兆喜明面上教导两句,一转头就找个由头对着孔家子施行各式各样的体罚。 这就不能忍了。 311在脑海里头哇哇大叫,说着毒打未成年是犯法的,要判三年!情节严重,终身监/禁!这样的话。 无论是罚跪还是站,辱骂不让吃饭,打手心或者是抽打看不到的地方又或是……让他只穿淡薄的衣服跪在冰天雪地里…… 孔家子一声没吭,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一种常态——在还没入宫的时候,每天都是这样过来的,他早已习惯。 “知道怕了吗?”刘兆喜站在孔家子的面前,屋外的光洒进来一片,一半落在他身上,另一半沉在黑暗里。 孔家子抬起头。 看到这孩子的眼睛。 刘兆喜知道这孩子是不怕的。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孩子,死气沉沉,对他的任何辱骂殴打都是一种麻木到放任的态度。 不反抗,因为知道反抗不了。不恐惧,因为知道恐惧没有用。 他的目的是驯服这个小太监,让他为他所用,而不是杀了他。 他甚至连惩罚都不敢太过分,因为明天这位小太监还要服侍十三皇子,在刚开始,他对这个小太监很好,接着慢慢的开始严厉起来,开始稍稍的惩罚了小太监。 而这个小太监在受到惩罚后,并没有把他做得事情告诉十三皇子的时候,他以为是他是慢慢的听他的话了,以为他还算识相。 哪晓得,竟然是块臭石头。 他心里头怒骂一声,拿手轻轻的放在孔家子的头上,手掌冰凉:“公公我并不是真心想要罚你,公公越是罚你,这说明公公就越疼你,你明白吗?只要你乖乖的听公公的话,公公宠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打你。” 孔家子一言不发,只是就这么沉默的看着他。 平白无故的,刘兆喜竟被看得有些恼怒起来,他猛地一巴掌摔在孔家子的脸上,把他打到地上去:“小杂种,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听公公的话,就这么难吗?” 脑海里头,311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忍不了了,杀了他吧!” 那把小刀已经被孔家子捏在了手中,他心里头沸腾着杀意,但最终,还是被他强行按捺了下去。 “不急。”他对311说道:“还不到时候。” 看着孔家子捂着脸,躺在地上的样子,刘兆喜有些慌乱的蹲了下来:“是公公太生气了,公公我给你敷药,保证第二天疑点疤都留不下。” “你不会怪我吧?”刘兆喜低声说道。 孔家子缓缓的摇了摇头,在刘兆喜的搀扶下,又站了起来。 刘兆喜微微笑道:“乖,这才是公公的好徒弟。”他拿手轻轻的摸着孔家子的头,脸上的笑容不见半点暖意。 —— 尚书房说是停一周,实际上停了快大半个月了,后头皇上从繁忙的奏折中想起这件事情,把办事的狠狠的批了一顿,自己指了位当朝的干臣,兼着少傅的职,才算是让尚书房恢复了往日的晨读声。 穆元咏带着孔家子一起上课,走着的路上,他伸出手拉过孔家子,轻声道:“那个老阴脸,背地里没对你做什么吧?” 孔家子发现穆元咏很爱给他不喜欢的人起外号,比如吴总管的老龟孙,八皇子的告状精等…… 现在又多了刘兆喜的老阴脸,他这么仔细一想刘兆喜人前人后的两张面孔,难得有一次开始赞同穆元咏起的外号来,确实是点到了精髓。 他都如此,就不用说311了。 脑海里头的311简直快要笑出猪叫:“哈哈哈哈老阴脸!我的天啦,我有点喜欢十三皇子了!” 孔家子没有搭理311的闹腾,大概是他脸上的表情停顿了一下,穆元咏怕孔家子又叫他慎言。 “你不觉得那家伙的脸阴气森森的吗?我叫他老阴脸还算是对他客气了呢,就他那副鬼样子,我没叫老哔——脸就算是嘴下留情了。” 孔家子:“主子,慎言。” 穆元咏悻悻的闭上了嘴:“他是不是背地里弄你了?” 孔家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要在你身前服侍,他不敢太过分。” 穆元咏不是傻子,就算是个傻子,在那个位置上一坐几十年,也能给磨成精了,当即就道:“感情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过分,老哔——脸,等着吧,猖狂不了几日了他,你就看我怎么给你出气。” 他在孔家子的鼻尖上一点,笑得如同冬日的初阳,灿烂又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实名表示,我爱十三皇子 第16章 初入宫闱(16) 【恭喜玩家完成任务第三环:拜一位太监师傅。 恭喜玩家获得称号“抖M”,佩戴此称号,所有的痛觉都会转变为快/感。 恭喜玩家获得一次免费的抽卡机会。】 孔家子:“……” 311昧着良心:“这算是一个很有用的称号了,你想想……你带着它后,就不怕疼了,那个刘兆喜再欺负你,你也不会觉得痛。” 是的,戴上之后确实不会痛了…… 但是强忍快/感什么的,简直就是更加羞耻好嘛! 孔家子好几次忍不住,想着自己到底是先自杀终结这种感受还是先杀了刘兆喜来泄愤。 要是能凌迟系统,他早就凌迟个八百来遍了! 【恭喜开启主线连环任务一:初入宫闱 第四环:欺师灭祖 任务道具:衷心耿耿的面具 任务描述:他从来不知道那个小杂种是个要杀他的白眼狼。】 【忠心耿耿的面具(任务道具)(已绑定) 说明:这是个无形的面具,戴上面具后,玩家会多一条忠心耿耿的属性,所有人都认为玩家会对他们衷心耿耿,但是……】 “哇,这个不错,阴人的好道具,以后做什么事情都方便。”311难得不昧着良心夸奖起系统起来:“这么多天的苦没白吃。” 孔家子在看了这个任务道具的说明之后,就把它待在了脸上,他倒是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只是刘兆喜却在他戴上面具之后变得更加的喜怒不定,不禁会莫名其妙的毒打他,又会突然对他温言细语的安抚,然后跟他透露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事情。 这就算了…… 主要是这阵子,孔家子觉得刘兆喜看他的目光越来越诡异,就好像狼见着肉一样,那目光似乎有形,把他浑身上下都给舔舐了一顿。 孔家子当时还没有觉得是面具不对,只以为刘兆喜这个老变/态开始变本加厉,反正他做什么都很变/态就对了。 直到有一天,刘兆喜在又一次毒打了他后,忽然猛地把他抱住,眼睛带点疯狂和歇斯底里,一边说着我不是有意的,不要怪我,一边按住他的身体就要朝他亲过去。 孔家子当时头皮都要炸了,小宇宙瞬间爆炸,摘下抖M的称号,戴上“我自宫了我也变强了”的称号,猛地挣脱刘兆喜的桎梏,就往外跑。 他一路跑一路觉得事情发展有些过于离奇了,那个刘兆喜就算再怎么变/态,但也不是疯子,对他这个皇子近侍体罚还能拿教导说事,可这样做……这样做…… 他简直不愿意再想下去,觉得身上被他抱过,拿手挨过的地方都让他恶心到极点。 接着大概是对于这个坑爹游戏系统的天然不信任,他摘下自己脸上的面具,再一次看了一眼说明。 【‘曾经’的忠心耿耿面具(任务道具)(已绑定) 说明:这曾是个忠心耿耿的面具,戴上面具后,玩家会多一条忠心耿耿的属性,所有人都认为玩家会对他们忠心耿耿,但是任何属性都会发生变化,如果玩家表现与属性相差太远,则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目前这个道具已经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一些人会被玩家勾起心中隐藏最深的欲/望。】 孔家子:“……” 311:“……”他简直要给这游戏的文案小姐姐给跪下来了,当初在公司的时候,他看做这游戏的文案小姐姐都是戴着眼镜,一个个都是内向害羞的性格,跟他说几句话都会脸红一下……果然,这就是所谓的人不可貌相吗? 孔家子简直被恶心坏了,立刻摘下面具,本来想随便扔掉,却又怕被旁人捡去,鬼知道还会折腾出什么样的事情。 他直接把它扔进包裹里面,眼不见心不烦,自己平复了半天的心情,拿出任务道具【一把锋利的小刀】,捏在手中,想着等下要是见着那刘兆喜,他要是还要跟他那样,他干脆也不忍了! 到时候就把烂摊子扔给十三皇子收拾。 这般想着的孔家子,咬了咬牙,再次往回走,结果遇见正好出门要找他的刘兆喜。 刘兆喜一脸平常的样子,好像刚刚的事情就跟没发生一样,对他也没个好脸色:“你跑哪里去了?今天要你做得功课都没有做,等下自己进我屋内领罚。” 再又被刘兆喜揍了一顿之后,孔家子竟然难得的看此时的他顺眼起来。 他觉得搞不好自己真的要成抖M了…… —— 在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晃出脑袋后,孔家子微微叹了口气,颇觉得身心疲惫,也不知道十三皇子什么时候出手,他好帮着他把那个刘兆喜给弄死。 忽然看到十三皇子趁着新来的王少傅不注意,朝他眨了眨眼。 这又是什么意思?孔家子完全看不明白,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十三皇子会这么相信他,能够明白他眨几眼表达的内容。 脑海里头的311嗑着瓜子:“你看他那得意的样儿,他这是打算出手了,朝你邀功呢。” 孔家子:“……”其实311才是十三皇子肚里的蛔虫吧! 果然,十三皇子在朝他眨完眼之后,微微一笑,就装作一副苦思冥想的对着手中的白纸发呆。 这次新少傅上任三把火,第一天就出题,要考考皇子们的学识,想把一把皇子们的学习进度,再好因材施教。 十三皇子在课堂上做足了抓耳挠腮的姿态,接着在白纸上随便写了个几个字,一副灰头丧脸的模样。 大家都等着看他的笑话,只想着这个彪得一批的十三皇子到底是个不受宠的,荒废了这么久,估计大字都不识一个,也就是打人拿得出手而已。 然后孔家子就又收到了十三皇子趁人不注意,悄摸摸冲他眨眼的样子。 311啧啧两声,嘴里不是滋味儿的道:“我怎么觉得这小子再冲你抛媚眼呢?” 孔家子:“……”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真的有点像…… 少傅检查皇子交上来的卷子,在看到十三皇子交上来的那张,一直平展的眉头深锁起来,他看了看卷子的署名,有些陌生,就知道这是十三皇子的名号,原本是十三皇女穆元萱,后来变为十三皇子后,再用女名不合适,就改成了穆元咏。 他心里知道这位皇子身世坎坷,一直不受宠,其母妃更是已经神智不清,平常也没人照料这位皇子,学识上更没人管教。 要说这卷子上头的是皇子自己写的,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 那他写下的这些又是谁教的呢? 他眉头皱成个川字,叫来十三皇子,细细问道:“这些东西是你自己所写,还是有人教导?” “……怎么了嘛?”十三皇子做茫然状。 王少傅声音强硬:“你身边是否还有其他人教导?” “父皇担心我跟不上学业,派来一位太监……” 王少傅没有再问下去,压下手中的卷子:“好了,我问你的事情你不要跟任何人说,知道吗?” 十三皇子一副虽然不解但仍旧老实点头的模样,回到自己座位的时候,拿手指轻轻的勾了一下孔家子,嘴角不敢放肆,但眼里的得意已经全部宣泄出来。 311在脑海大叫:“看吧,我就知道这小子在勾引你!” 孔家子觉得不对,十三皇子明明是在向他邀功。 可311向来知晓十三皇子知道的心事,他眨个眼睛,311都能晓得是个什么意思。 这一次,要不要相信311呢。孔家子难得纠结起来。 —— 这份十三皇子写下来的卷子最后呈上了皇上的案头,他刚看完,手就冲着案桌上用力一拍:“胡闹!他是皇子!天潢贵胄!什么为奴为婢,甘做皇兄的牛马,倒是好一份衷心耿耿……朕太子还没封,他怎么就认定是八皇子了?” 王少傅跪在下面:“皇上,十三皇子平常一直住在碧沅宫,跟几位皇子并没有接触,只是最近身边多了位教导他的太监,臣想着十三皇子突然有这样的念头,与他身边的人并无关系,他毕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又没人正确的教导过他,很容易引导到不好的路上。皇上办尚书房教习皇子们学习读书,就是不让皇子们跟那些太监宫女厮混久了,反倒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皇上想起当天八皇子在他身边说起十三皇子,满脸的对皇弟遭遇的同情,还向他推荐了一位在御书房伺候的公公,让其去专门辅导十三皇子的功课。 当时,他还想着自己这群不成器的儿子里头难得有个明事理的,知道兄弟之间应该和睦,互相扶持。 对他来讲,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他的儿子,就算有个喜恶,亲近疏远。 就算他再如何疏忽十三皇子,但也流淌着他的血脉,心里头还是有几分挂念的。 当时八皇子说得有多么诚恳,此时就让他现在回想起来,心里面有多么厌恶。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昏头了,忘记今天是我生日。 穷逼买不起蛋糕,只买了一根蜡烛。 祝我生日快乐。 愿我身体健康,岁岁无忧。 第17章 初入宫闱(17) 无论三皇子五皇子多么猖狂,但到底还是在明面上,比得都是骑射和学习,如果不是后头事态闹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还是比较乐见其成。 但是八皇子口口声声的为皇弟着想,利用他对十三皇子的愧疚,却从中暗插人手,对十三皇子暗中灌输奴婢的思想。 想到八皇子不过十四岁的年龄,皇上的心里就一阵发寒。 “传令下去,十三皇子身边的公公刘兆喜,辜负朕对他的信任,欺上罔下,背信弃义,罪不容恕,判斩立决,即日行刑!八皇子……” 他叹息一声,神色有些难过:“先罚禁闭吧……” —— 碧沅宫, 十三皇子看了眼立在门前等待他们回来的刘兆喜,忽然冲他笑了笑,拉起孔家子的手,侧过头:“孔家子,你看我怎么帮你出气。” 他这句话刚落,忽然冲着刘兆喜高声道:“刘公公,你知罪否?” 刘兆喜心中一凛,视线如若蚀骨,戳到孔家子的身上,他慢腾腾的跪在十三皇子面前:“十三皇子,奴婢不知何罪?” 十三皇子走到刘兆喜的跟前,悄声道:“你对孔家子做得那些,本皇子都知道了,他全部都跟本皇子讲了。” 孔家子心里头反驳:胡说,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刘兆喜神色却是如常:“奴婢教导一个小太监而已,如果这也是罪,奴婢甘愿受罚。” 他话刚落,视线落到孔家子身上:“但是十三皇子,你就这般看重这个小太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贱婢,奴婢身为大公公对他全心全意的教导,只不过是稍稍惩罚,他就敢对皇子告状,要治奴婢的罪……长此以往,十三皇子迟早要因为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太监而犯下大错!” 他神情恳切,似乎处处为十三皇子着想:“奴婢知道十三皇子不信任奴婢,可是奴婢来到此处做得桩桩件件可有对十三皇子有任何不利之处?可不是处处为着皇子考虑?凭和要听着贱婢的一家之言!” 讲真,如果十三皇子不是重生来的,还真的信了这个老奴的鬼话。 但是,他上辈子吃了太多了亏,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那些人现在还藏着没有显露出来的一些心思……他全都知道了。 所以,面对着刘兆喜的控诉,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低声笑了两声:“听得我眼泪都要下来了,你一个公公,就算是父皇身边的人,到底是个奴婢,我是主子,这是咱们的区别,你现在是在质疑我,指责我不分青红皂白,只听孔家子的一家之言,冤枉了你吗?” 这么多天,十三皇子对于刘兆喜从来都是当做隐身人,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所以刘兆喜还没有从哪里感觉到十三皇子的难缠,只当这位皇子只是有些内向,不爱说话而已。 此时听到这话,刘兆喜就知道有些不好,他连忙开始挤出两滴眼泪:“奴婢……怎么敢有这样的心思。” 他不哭还好,眼泪一落下来,十三皇子就很烦躁,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刘兆喜!我劝你别把我当傻子。”他伸出手,一手揪住刘兆喜的头发,知他不敢反抗,低声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是那个告状精八哥的人吗?” “我忍你这么久,就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露出真面目……”他猛地松开手,无视刘兆喜震惊的眼神:“你可真是小心,这么多天,一点动作都没有,只知道折腾我身边的小太监……” 他指了指刘兆喜:“你也就只能欺负欺负一个孩子,但我告诉你。” “我不允许。”十三皇子直接道:“我就是不允许,我不当是不允许,你怎么欺负他的,我还要一点一点的还给你。” 刘兆喜瞪大眼睛:“十三皇子,你是疯了吗?怎么开始说胡话,奴婢……奴婢跟八皇子有什么关系?” 十三皇子回头看了眼其他打扫的宫女太监,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他抓着孔家子的胳膊,一边笑得站立不稳,他对孔家子一边喘气,一边说道:“孔家子,你看,这个家伙,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大概还不知道,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人头落地。” 孔家子叹了口气,扶住他:“主子,小心笑坏了身体。” 他看了眼刘兆喜,眼里不喜不悲不恨,就跟先前,刘兆喜打完他的时候一样。 他轻轻说道:“刘公公,你还记得你跟我说得那些事吗?” 刘兆喜对十三皇子还算有分寸,就算心底再怎么恨也不敢表露在脸上,但是对孔家子却是真的深恶痛疾:“你这个小贱人,枉我对你那么好!”他一转身,对着十三皇子哭喊:“十三皇子,奴婢对皇子忠心耿耿啊,是这个小太监,是他,颠倒黑白,他才是八皇子的人,他故意挑拨奴婢和皇子之间的关系,他其心可诛,他罪该万死!” “闭嘴!”十三皇子又想上前去踹一脚,被孔家子拦下来。 “主子,”孔家子摇了摇头:“犯不着你动手。” 他不想再看刘兆喜一眼,也不愿脏了十三皇子的脚,他低声道:“一个死人。” 刘兆喜根本就没相信这两个孩子的话,他只当是孔家子出卖了他,把他犯浑,私底下做得那些事情都说了出来,其实仔细想想那段时间,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明明是想借此笼络孔家子,最后却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似的,做了一些较为出格的事情。 但他心里头也只当是这孔家子太过可恨,没有疑心是其他的问题,所以这次只以为十三皇子想借这一点来除掉他。 刘兆喜面上哭得凄惨,其实内心却并没有当一回事:到底还是孩子,出手还是稚嫩了一些,竟然拿一个小太监说事,别说他欺负了,就算他失手杀了又如何,脏水往身上一泼,谁还晓得谁对谁错。 但是面上还要做做样子,毕竟主子质问起来,他要是不哭几声,不是嫌自己脖子太硬了吗。 十三皇子没有笑了,他的杀招早就已经出了,这时候还这样闹,不过是想看着刘兆喜从天堂到地狱,自以为逃过一劫,却最终什么都没逃过的样子。 本来没想这么欺负,但是他竟然对孔家子出手,就借此为孔家子出气了。 我的人,哪里轮得到你这样的人欺负。再说,你们也就是趁着他还年幼,等以后他羽翼渐丰,你们这些人有哪里是他的对手。 十三皇子不由得又想起那个跟在他身后,总是少言少语的人,对他所有的情绪都藏在眼底,只有一声及其克制的:“奴婢让陛下受委屈了,特来请罪。” 好像所有的敌人,所有的阴谋诡计对于他而言都不算什么,只有他这个不太聪明的皇帝被蒙在鼓里,等着他最后来救。 咳咳……十三皇子没有再想下去,至少这辈子,轮到他这个重活一世的人算计起别人了。 他没有再看跪在地上的刘兆喜一眼,拉着孔家子的手,只丢下一句:“你就跪在这里,等着我父皇的旨意下来吧。” 孔家子被他拉得脚步踉跄的跟在他身后,听他说,好奇的问了一声:“旨意?是今天上午……”他的话语在十三皇子的眼神中歇了下去。 十三皇子做禁声状:“嘘——”他冲孔家子眨了眨眼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311叹息一声:“他是不是看上你了,总是在勾引你?也许上辈子他就暗恋你。” 孔家子:“……闭嘴。” 本来没什么,孔家子先还有些感动,被311这一打岔,不上不下的,还觉得哪里怪怪的…… 十三皇子拉孔家子去他的小房间内,一副显摆的样子拿出一个御膳房的食盒:“新做出来的桂花酥,我特地为你讨来的,你要是喜欢吃,我就再要一点,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孔家子看着他:“主子……奴婢怎么会生你的气。”他从来就没有对他有过一丝怨念…… 当初,跟着刘兆喜学规矩也是他最先提出来,一来是为了完成任务,二来也是想要看看刘兆喜到底想要做什么,跟在他身边,总好过让他一个人暗地里使坏。 脑海里的311已经尖叫起来:“啊啊啊!我原谅你了!十三皇子,你是我的天使吗?嘤嘤嘤!我好感动……” 孔家子:“……”他要怎么跟十三皇子说,对糕点爱得深沉的不是他,而是他脑海里头的那个话多没用的311。 不过在吃了一口桂花酥后,他决定按捺下这个冲动,一口没留给311。 跟十三皇子一起把桂花酥给消灭殆尽——别说,真的挺好吃的。 311眼睁睁的看着食盒里的桂花酥越来越少,心都在滴血,盯着最后空无一物的食盒,哇的一声哭出来:“孔家子,你是魔鬼吗,一口都没给我留……” 孔家子摸了摸鼓鼓的肚子,完全不明白为什么311几十岁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嘤嘤嘤”…… 实在不能理解这些生活在未来的人,这就是311说的代沟吗?孔家子正这般想。 外头就传来了喧闹声。 “干什么!放开我!”刘兆喜尖细的嗓音直接从屋外头传了进来:“放开我!不……这不是真的!冤枉!奴婢肯定是被冤枉的!十三皇子!十三皇子!!” 孔家子正要说什么,十三皇子朝他使了眼神,两人互相检查一下身上脸上有没有吃剩下的桂花酥,消灭掉所有‘罪证’之后。 十三皇子抹了抹脸,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跑出去:“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这是……”他好像完全不知所措,看着几个侍卫挟持着仍旧不断在挣扎的刘兆喜,忙不迭的跑上前,甚至慌乱之下,还跑掉了一只鞋子,带着哭腔道:“你们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抓刘公公……”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三皇子带着哭腔:你们怎么还不收藏我,不给我撒花花 捉虫 感谢: 读者“蘘禾”,灌溉营养液+352018-10-25 14:51:45 读者“岁居然”,灌溉营养液+52018-10-23 22:29:04 读者“岁居然”,灌溉营养液+102018-10-17 06:23:17 第18章 初入宫闱(18) 吴总管沉着脸站在一旁:“得皇上口谕,刘兆喜欺上罔下,辜负皇上的信任,判斩立决,即日行刑,带下去!” 他不听刘兆喜的哭嚎,对着十三皇子露出个笑容:“十三皇子,这是皇上的口谕,老奴也是没有办法。” 十三皇子一副茫然失落的模样,眼泪啪嗒两声,顺着脸颊滑落,击打在褂子上,他往前似乎要跟着冲上去,被吴总管手疾眼快的给拦了下来,连忙抓住吴总管的袖子:“不,他没有这么做……吴公公……他是冤枉的。” 吴总管叹息一声:“十三皇子,事已至此,你何必对一个罪人,一个奴婢,落泪呢。” 十三皇子失神道:“他是好人,他对我很好。” “那些都是假的。”看着十三皇子为一个太监落泪的样子,吴总管也不禁有些唏嘘,兔死狐悲,有这么一个主子,也算是刘兆喜的幸事了:“那都是他欺骗你的,这个刘兆喜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对你好,他根本就没有把你当主子……” 吴总管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他的主子是八皇子……十三皇子,你快别为他落泪了,不值得。” 十三皇子抬起头,一副完全不可置信的模样。 吴总管心里头也不是滋味,伸出手来,拭去他脸上的泪水:“十三皇子,你要知道,这年头,唯一不会害你的,只有皇上。” 说完,他似有些不忍看着十三皇子那副受到打击的样子——唉哟,当初多么伶牙俐齿,多么刁钻的小皇子,没想到竟是这样情深义重的人,一个奴婢,不过是假意奉承,对他好了几天,他就能为他落泪。 这样的性格,在这样一个人吃人的宫中,很难活下去啊。 这般想着的吴总管难得没打算多待,他趋利避害惯了,如果十三皇子仍旧还是那样厉害的性子,他倒是不介意多拉近拉近关系,但要是个纸老虎,面上光,那就没必要再多接触了。 —— 等吴总管回到皇上身边,禀报了这事儿的时候,难得的,说了几句十三皇子的好话。 “奴婢看啊,十三皇子是真的信任那个刘兆喜,看着老奴把刘兆喜拉走,竟要冲上去,得亏老奴眼疾手快把他拦下来,接着,十三皇子为了这么个奴婢,竟然哭着向老奴求情,他是个什么身份,怎么能为一个奴婢,还是个心思不向着他的奴婢落泪呢。可见啊,这个刘兆喜是多么的可恨,十三皇子又是多么的可怜,整日里住在冷宫里面,旁人稍稍的给他一点好,就对人掏心掏肺……” “哼。”听到这番话,皇上却反倒生起十三皇子的气来:“他是朕的儿子,朕就算平日里冷待过他,但他到底是大雍朝的皇子!是紫禁城的主子!一个不知好歹的奴婢……” 他越想越气愤:“哭?!哭什么哭!就是因为他这么软弱,所以才会被一个奴婢给蒙蔽!才会中了他八哥的套!” 接着,他用力的一拍桌子:“朕这一群儿子,要么就是脑袋太过聪明,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要算计!要么就是脑袋太过愚钝,竟然对个不知道好歹的奴婢还动了真感情!” 他抬起头,看向吴总管:“那个刘兆喜,只判斩首太便宜他了,改刑车裂!”他说完,还不解恨:“明日你带着十三皇子去,朕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信任的奴婢在死之前,是否还对他‘忠心耿耿’!” 吴总管嘴角微微一勾,朝皇上行礼:“是。” 十三皇子,老奴这是在帮你。 —— 吴总管一走,十三皇子就拉着孔家子的手,抽抽搭搭的往屋内走,他还很气愤:“哭太狠了……一时半会儿……收不住。” 孔家子:“……”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要该露出个什么表情,这么多天,刘兆喜无论如何欺负他,他都没有落下一滴泪。 最后十三皇子一场戏,反倒真情实意的为这个太监流了许多泪。 等一进了屋,四周没其他人了,十三皇子才慢慢的停下抽噎声,他看孔家子那副无奈的表情,就知道他是不领情的,自己还比较得意:“瞧着吧,本来这家伙可以死得很轻松,我这一哭,他还有得折腾。” 脑海里头的311还有些没适应古代这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风格。 他也不闹腾,只是略有些纠结和犹豫:“其实……我觉得,刘兆喜虽然可恨……但也不至于死啊。” 孔家子却很清醒:“我和他都一样卑贱,他不死。就是我死,我不能仗着十三皇子的宠爱,就在我们还脆弱的时候,请他放过要杀我们的人。” “可……不是有那些不死人的惩罚吗?比如辛者库,比如慎刑司……” 孔家子叹息一声:“你不明白吗?他不死,我就会死,十三皇子身为皇子,再怎么样不会死。 那个刘兆喜,就算我们放过了,八皇子也不会放过他,无论是你说得罚入辛者库,还是充入慎刑司,八皇子定会找上他! 刘兆喜坏了八皇子的事情,到底还是难逃一死,他死了不要紧,可要是泄露出来这些事情都是十三皇子算计的,八皇子定会借此扳回一局。而现在,刘兆喜只有利利落落的死了,死无对证,八皇子才不会立刻就把矛头对到我们身上,他估计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栽在了什么地方吧。” 311觉得自己要是在古代,大概是活不了三分钟就挂了的角色,只得叹息一声:“你到底是怎么就能够想明白这些弯弯绕绕。” “很简单,你只要知道没有人会真的对你好。”孔家子答道:“在我的世界里,所有给予我的温暖都是为了更加伤害我而准备的虚假外衣,只有十三皇子是真心实意的,没有任何要求的,对我好。” 作者有话要说:  311感觉自己跟古代人有代沟 第19章 番外之穆元咏 刚刚还看着清朗的天空突然就阴沉下来,下起了连绵细雨。 穆元咏咬着牙,从身上那此时已经被泥泞染成污黄的衣上撕扯掉一条布锦,包裹住刚刚掉下来时,蹭到的擦伤。 雨水开始击打在他的脸上,湿润的气息侵上了他的鼻尖。 一时没忍住,他打了个喷嚏。 甩了甩头,穆元咏抚着一旁凸起的石头站了起来,刚起身一半,用力的右脚就传来钻心的剧痛,让他不由得踉跄一下,差点没又摔回去。 一块碎石因为他刚刚的动作而从一旁滚了下去,他不由得顺着那石头落下的方向望去。 一路下滚,直到被层层的树峦遮盖了视线。 他闭上眼睛,没有再往下看,用力的抓住手中的这块石头,尽力无视脚下钻心的剧痛——也许是断了。 穆元咏啊穆元咏,你缘何落到如此境地? —— “皇上,秦山地势险峻,又多山谷盆地,一时不慎,很容易误入敌人圈套。这次大军西行,本就无全胜把握,不可听信王将军一家之言,御驾亲征不是小事。皇上!请您三思!”那人跪在他的面前,头贴着地面。 可他却不爱听他说的话。 “孔公公,你是会打仗啊,还是带过兵?”王将军在旁边掐着嗓子阴阳怪气:“说得还有鼻子有眼儿的,不过是屈屈几支躲在山里头的土人,待我大军浩浩荡荡而去,我看,甚至不需要废一兵一卒,那些土人就自己跪着要降了。” 说完,王将军抬头,向他谏言:“皇上,这次御驾亲征正是为了威慑那些土人,让他们知道,咱们这次是要动真格了,不是还跟以往那样,要他们奉点土货,就纵容他们。” “你!”跪着的孔家子抬起头,瞪向王将军:“王衷!你可知如若这次皇上出征,要有个三长两短……” “孔公公,你不是站在土人那边的吧,怎么百般阻挠?这还没出征,就开始咒皇上了?再说皇上乃天龙之子,逢凶化吉……” “好了,不必说了。”他打断了他们的争吵:“孔家子,你起来吧。朕意已决。” 孔家子不敢置信的模样定格在他的眼睛里,那未出口的话藏在嘴中,虽没发声,却还是动了动。 现在回想起了…… “你一定不要有事。”穆元咏轻轻的念出了这句话,接着不由得笑了起来。 笑自己愚蠢,看不出王忠到底是谁的人,听他几句奉承,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 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龙之子,逢凶化吉,箭射到自己身上都会转弯? 他不知道是呛到哪里,扯着脖子咳嗽几声,雨水让他的头发变成湿漉漉,贴在脸上,湿冷又难受。 “哈哈哈……”可是他仍旧还有心情笑出声,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极:“哈哈哈……朕……朕竟然成了这副样子……” 什么至富至贵,还不是烂命一条,说死……也就真的死了。 他咬着牙,艰难的攀着石头往前蹭了一步,想起掉下来之前,王忠忽然低着头,凑过来对他道:“皇上,现在这里,只剩下我和你了。” “孔公公被你赶走,你只留给他一匹马,就要让他回京城,你可真是狠心,他是对你唯一衷心的人啊……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一个养尊处优的太监,大概已经死在半路上了吧……” “你!王忠,你要造反吗?”他不敢置信的怒叱。 “造反?不不不,我是在救国啊,穆元咏,你真的以为,你这样一个无能之人因一时大运,成了穆元氏最后一位活着的皇子登上皇位,就能长长久久的坐下去吗?”王忠朝他一笑:“等我杀了你,我会跟旁人说是孔公公意欲谋反,挟持了你,而我不得不带兵回朝,把控朝纲,只为救你回来……” 他看着穆元咏脸上的愤怒和绝望,忽然觉得自己没有白白讲这么多废话,为的不就是看着他这样一幅表情吗。 他笑了一下,就要抽出刀剑,忽然听到这个皇上大叫一声:“孔家子,快救驾!” 王忠不由随声音转头望去,接着听到一阵东西滚落的声音,再回头,那个人已经毫不犹豫的跳下山坡,此时已经滚得只剩下一点明黄色的影子,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什么都没有了。 王忠差点没跟着一起跳下去,想了半天:我犯不着陪这个蠢货一起送死。 接着他站在原地,神情有些阴沉,没有亲手手刃皇帝,让他心里很有些不舒服,可事已至此,也没时间再去后悔,当务之急,是下一步该怎么做。 —— 穆元咏艰难的又贴着石壁,走了一段路,他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很远,回过头,才发现不过十米不到,那颗被他曾抓住的石头几乎就在他的眼前。 这简直让人绝望,天在下雨,身处山坡,底下还不知有多深,脚又断了。 也许……是真的完了吧。 可是那声无声的话语又一次的响在耳边,明明没有声音,可穆元咏却总能清晰的记住,孔家子低垂着头,眼睛半抬,看他的目光充满乞求,嘴巴微动——你一定不要有事。 “一个养尊处优的太监,大概已经死在半路上了吧……” 王忠的话也随之翻了出来,穆元咏没来由的心里就一酸,愧疚后悔已经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如果…… 如果,他还活着…… 穆元咏,你在想什么!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你还想着,被你抛弃的人会回来救你吗? 可是……只有他,只有他会来救他。 “哈哈哈……你可真好笑。”他靠在石壁上,仰着头,张开嘴大笑,却被雨水呛住,咳嗽了几声,无力的从石壁上滑了下去,也不介意背后蹭着的泥土:“你就该死,你该死。” 他闭上眼睛,有些自暴自弃,想着也不知道是那些人先找上他,杀了他,还是他先在这荒郊野外,饿死,冻死。 总之……就是死。 可他等了许久许久,等到雨停了,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又慢慢的干了,他仍旧没有死,也没有人来找他。 他忽然有些觉得讽刺——他好像真的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了。 最后,也不知是从哪里积累的力量,他又一次的艰难的站起来,蹭得一身的泥土,往前走着。 “我一定要活着。”他一边努力忽视着脚上的剧痛,一边自言自语:“我一定要活着。” 可是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么六个字。 他走啊走,走了不知道多久,走到再也没有力气走,走到身体一阵阵的冒起了冷汗——定是淋了阵雨,发起烧了。 “啊……”他用力的喘着气,抓着斜刺生长的树干,弯着腰,艰难的抬起头,忽然看到了一处火光。 是人吗? 他心里道,心里一松,一直憋在心中的气一下子卸了出去,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紧接着侧身无力的瘫倒,这个声音大概惊动了那个人,只听几声衣袖甩到空气的声音,一张脸露在了他的视野当中。 那人伸出半凉的手抬起他的下巴,似乎在辨认他的面容。 “孔……家……子……?”他好像看到了那个人——定是发烧激起的幻觉吧。 那张熟悉的脸再一次凑近,一双手抹掉他脸上蹭上的泥,一双平常看不出喜恶的眼睛第一次露出那么惊慌的神情。 “主子?……” 真的是他…… 穆元咏无力的扯了扯嘴角:“我是不是死了……也好,死了能够见到你,可以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主子,你发烧了?”温凉的手触上他的额头,让他不由得生起了一丝丝眷恋。 不对…… 一直昏昏沉沉的脑袋难得清醒了起来,他用力的瞪大半睁着的双眼,又眨了眨眼睛,伸出手猛地抓住了那双冰凉又纤细的手腕:“孔家子?” 孔家子弯着眼角:“哎。” 一声温柔的应答声,平白无故的触动了他的心田。 穆元咏痴痴的看着他,接着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他哽咽一声,死死的抓住那手不放,呜咽的哭出声来:“孔家子,我……我错了。” “皇上,您应该称朕。” “我不要……我不要……我错了……呜呜……” 那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拭去他的眼泪:“皇上,别哭了。” “我不要当皇上……我当不好……” “当不好也要当。” “他们都瞧不起我。” “他们不敢瞧不起你。” “你……你骗我……”穆元咏哭得更大声了,抓着孔家子的袖子:“你骗我……你也跟那个王忠一样,骗我……” 孔家子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奴……绝对不会骗你。” 作者有话要说:  穆元咏的上辈子其实就是个黑历史 咳咳。 穆元咏:来人,把这个作者拖出去—— 另外感谢: 读者“”,灌溉营养液+5 第20章 宫廷纷争(1) 【恭喜玩家完成主线任务第一环初入宫闱,离一名成功的太监又近了一步,为了感谢玩家这段时间的游戏体验,系统专门给玩家准备了一个惊喜大礼包。】 【“惊喜大礼包”已经装入玩家的包裹。】 【玩家已经基本熟悉了游戏的操作,开启好感度功能,能够利用各种互动提升游戏NPC的好感度,好感度高的NPC可以跟玩家解锁情侣任务(不限制男女)】 【恭喜玩家获得一次免费的抽卡机会】 【开启主线任务第二环宫廷纷争】 【第二环任务需要玩家自己触发特别剧情,提示一句,多通过地图与NPC交流会有额外的收获哦】 在刘兆喜被押入刑场的时候,孔家子的脑海已经被系统刷屏了,但是此时此刻,他没办法抽出心神去包裹查看奖励。 他裹着加厚的太监服饰,立在寒风之中,眼睛落在前面站着的十三皇子身上,带点担忧。 这里是菜市口,来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此时早就已经围了一层看热闹的百姓,他们的议论声和嬉笑声纠缠在一起,人声鼎沸,热闹至极,到不像是来看行刑,反倒像是来看表演。 可不就是表演吗? 他似乎还能听到有人在一旁叫好。 十三皇子大概是感受到他的视线,趁人不注意,微微偏了偏头,伸出手朝后面拉了一下他的手,低声扔了一句:“不怕。”就又连忙收回手去。 孔家子脸上担忧一落,再次恢复那冷若冰霜的面无表情,伸出手轻轻蹭了蹭衣边——觉得十三皇子挨过的地方有些痒。 刘兆喜被人从下面压上来,竟是让孔家子有些不认得了。 他此时已再难看到半分往日的模样,一直收拾得妥帖的发鬓散乱成一团,他被按着跪下来的时候,脚步踉跄,神色仓惶,大概是仍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简单的死去。 直到他听到那声“车裂”。 所有的不敢置信都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挣扎。 “不!奴婢是被冤枉的!”他大喊大叫,视线落到了一旁的十三皇子身上,却又错了过去,好像再找一个人。 “八皇子呢!”他大声喊道:“八皇子你答应奴婢的!你答应奴婢,只要奴婢按照你的要求,不会有任何罪责!你答应的!” 吴总管也候在一旁,他是太监总管,太监受刑,他必须出场。 而且,他等下还要回去给皇上报十三皇子的情况。 等这刘兆喜一声声的八皇子喊到整个刑场都听见,他才慢悠悠的道:“大胆!你身为十三皇子的公公,不尊不敬,不忠不义,现如今还妄想栽赃八皇子,怎能容你放肆,来人,把他的嘴给堵上。” 十三皇子站在一边,不言不语,他端着一张脸,也没有昨日那般落泪的样子,好像此时行刑的人跟他毫无关系。 但昨日那副模样太过入人心,所以吴总管只以为这十三皇子是惊吓过度,又被这狗奴婢一通胡言乱语,干脆就失了神智。 他下意识的磨蹭了一下手中的拂尘,心里半是唏嘘半是幸灾乐祸——可别跟他的疯娘一样吓出毛病来了。 要真如此,那倒也不足为惧。 他也不会再把心思放到他身上了。 —— 十三皇子没怎么样,倒是311已经快要吓得精神失常:“嘤嘤嘤!您能不能把眼睛闭上,我忍不住不去看啊,好可怕,好残忍嘤嘤嘤!” 孔家子被吵得头疼:“闭嘴。” “嘤嘤嘤!好可怕啊,好血腥啊,好吓人啊,天啦,我要吓晕了……”过了半天,竟然真的再没有了声音。 孔家子:“……?”真的吓晕了? 他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未来世界的人都是这么脆弱的吗? 刑场旁围着的百姓发出过节一般的吼叫声,时不时还有人吹口哨,并朝着刑场内扔没人要的菜叶子。 十三皇子眉梢都没动一下——很可怕?他后来上位的时候,可是发明了好几项更加严酷的刑罚,不仅自己参加设计,更是亲眼目睹了刑罚的过程。 否则,怎么会被称作暴君呢。 孔家子倒是有些不适应,他始终觉得,再怎么可恨的人,死了就死了,犯不着再过多去折磨。 他也没这个癖好。 可说到底,他自己的觉得又有什么用,他也不过是那些人眼里任意折磨的对象,只有311和十三皇子当他不一样。 只有他们不一样。 等结束之后,十三皇子刚带着孔家子往回走,迎面就碰上过来问好的吴总管,觉得自己要是表现太淡定了,估计不好让这人交差,他又实在是烦这太监总管时不时的过来打探。 于是他朝吴总管不冷不淡的扔了一句:“吴总管,你不用再劝我了,我自己知道,那刘兆喜死有余辜……” 说着说着,一滴泪就顺着眼角滑下来。 但他仍旧是一副淡定的样子,不顾吴总管从平常转为震惊的面孔,扔下一句:“本皇子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吴总管自便吧。” 吴总管:“……”这是伤心过头了?还是惊吓过度?可看着也还算神智清醒啊……他站在原地琢磨了半天,也没能琢磨出十三皇子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最后只得原模原样的禀告了皇上。 皇上抽空朝他看了一眼:“所以小十三是看明白了,还是仍旧糊涂着?” 吴总管:“……”这……这……他也不知道啊,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应该是明白了一些,但也有些糊涂……” 皇上抬头,无声地注视着他。 吴总管立刻就跪了下来:“皇上恕罪,皇上!奴婢……奴婢不知道啊。” “哼。”皇上合上一本奏折,神情很是烦躁:“滚出去。” “是。” —— 孔家子终于有时间开始点开游戏系统,试验一下所谓的好感功能。 此时311已经原地复活,但仍旧心有余悸:“吓死我了,我感觉我不敢睡觉了,一闭眼就全是那画面……” 孔家子就问:“什么是好感功能?” “就是……人的喜恶用数据表现出来,比如你跟十三皇子之间,你们的好感度就会很高,反之如果你讨厌一个人,那么好感度就会变低,你可以点开那个功能,看一下十三皇子对你的好感度是多少。” 有311在旁边教导,孔家子很快就操作起来。 他刚一点开好感度系统,就见上面跳出一行提示…… 【抱歉,附近没有可以攻略的NPC,请玩家到NPC附近操作好感度功能】 311:“……” 孔家子:“……” 过了半晌…… 孔家子:“……什么意思?” “就是……”311有些汗颜:“这个……咳咳,这个功能只能用于游戏当中,对真人没有效果……意思是这个功能无卵用。” 孔家子深呼吸一口气——不要生气,没什么好气的,自己应该习惯了的。 311转移话题:“不是有惊喜大礼包吗!打开看看,毕竟完成了第一环任务,还是这么坑的任务,应该会大方一下吧……”他说完,自己都不是很确定了。 孔家子于是打开了包裹。 【惊喜大礼包(系统奖励) 说明:有时候点开会是惊喜,但有时候又会变成惊吓。】 孔家子:“……”你妹! 他觉得自己是难得忍耐力绝佳的人,此时都要被激起三分火气,这个所谓的游戏系统真的确定是给人玩,不是在玩人? 311一咬牙:“开!是死是活听天由命,我就不信了!你就不能欧一次……欧!!!” 在他说话的时候,孔家子已经点开了惊喜大礼包。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我是不是很大方! 第21章 宫廷纷争(2) 只听一连串的叮铃声,接着孔家子的脑海就被提示声给刷了屏。 【恭喜玩家获得断子绝孙刀 说明:一把锋利的刀升级版,只要挨上一刀,那玩意儿就不见了,只针对男性。】 【恭喜玩家获得黑玉断续膏 说明:武侠小说道具升级版,没有它不可以接的东西。】 【恭喜玩家获得一次免费的抽卡机会】 【恭喜玩家获得一百两金子……】 金子?还是一百两?孔家子精神一震,接着却看到那些金子并没有化作实物躺在包裹里,而是变成数据出现在包裹格子的下方,只见上头写着——金子:一百两。 这要怎么拿出来? 他还来不及问311,就听见311喜滋滋的说:“孔家子,咱们这次发了,你看你竟然开出了黑玉断续膏,这可是倚天剑里面可以续骨重生的神药啊,你的小宝贝可以接回去了。” “倚天剑?” “额……就是一个武侠剧,翻拍一百多遍了,我无聊的时候也会看看,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它,你就可以恢复男儿身了!” “可……”孔家子有些犹豫:“我……不是天阉,要是被发现……” “你就说后头又自己长回来了不就行了,再说谁会闲着没事去检查太监的那玩意儿,而且……如果真有人那么寸,非要这么做,你手上不是还有断子绝孙刀,再砍一刀下去不就得了,到时候再接回去。” 孔家子:“……”平白无故的,硬生生的被311说得某个已经没有了的地方一痛。 他深吸一口气——再如何,能够回到男儿身,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后又想起什么:“对了,那个一百两金子为什么我取不出来。” 311看了一眼:“这个应该直接存入游戏中的货币了,不能作为任务道具拿出来,不过现在商城不知道还会不会开,唉,我也不晓得会有什么变化。不如你喂抽卡池吧,提升一下好感度。” 说到抽卡池,孔家子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已经累积了三次抽卡机会,两次完成任务获得的,还有一次是这次惊喜大礼包开出来的。 但是……这是一百两金子啊。 看着一百两金子丢进抽卡池里头连朵水花都没有飘出来,他心里又一阵隐隐作痛。 【抽卡池被您的金钱腐蚀,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手气:﹣99998990】 感觉根本就没有什么变化的孔家子又一次的捂住了心口,心好疼。 311在旁边按捺期待的搓手手:“开始了?”他一边又有些待不住,没过一会儿又建议道:“要不要焚香沐浴,更衣膜拜一下?说不定会让你的手气变好。” 孔家子想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一旁正拿着书读一边捻着糕点吃的十三皇子就看到一旁站得好好的孔家子忽然不知道从哪出翻出来一个小香炉——那不知是多少年的旧品,搁了许多灰。 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孔家子点着了小香炉,一脸虔诚的对着它拜了拜。 “???” 他一时震惊到手中的糕点掉落在桌上也顾不得捡,咳嗽一声,引起孔家子的注意,尽力露出个和善的笑脸:“你这是……” 孔家子朝他看了一眼,仍旧满脸虔诚:“奴在为十三皇子祈福,打扰到皇子了吗?” 十三皇子怔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撇过视线:“没……没有。” 于是孔家子继续对着小香炉拜了三个响头后,在一旁念念有词:“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如来佛主,老子孟子老夫子,耶稣,X主席保佑。” 这都念得什么玩意儿?十三皇子竖起耳朵听得一头雾水。 而一旁的孔家子按照311教导的那番念了三遍之后,问道:“这就好了吗?” “主要是心诚,心诚则灵。”311昧着良心说道,继续满脸兴奋的:“开始吧,我觉得你今天的手气不错。” 孔家子也信心十足,觉得自己拜了那么多的神仙,应该至少有一个能够帮一帮他。 他闭眼再次念叨一句:十三皇子保佑。 然后在系统跳出【你有三次免费抽取的机会,请问是否抽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是。 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孔家子动静的十三皇子自然没有漏过那一句,心里头更是茫然:我保佑?我保佑什么? 他终于按捺不住心痒难耐,手中的书怎么也读不进去了,干脆搁在桌上,抬头望向孔家子,正要好生的问一下他,到底抽什么风,结果一抬眼,却看着刚刚还神神叨叨的孔家子此时满脸的绝望与悔恨。 十三皇子到嘴边的质问应是这么咽了回去,声音有些发颤:“这……这是怎么了?” 孔家子打击太大,听着十三皇子的问话,半天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眼睛空落落的,接着就这么滴下了一滴悔恨的泪水。 十三皇子上辈子跟孔家子主仆多年,对他性子摸得无比透,知道他是个多么要强的性子。 当年,那么凶险的环境,有一次孔家子为了保他,命都要送了,受伤极重,可却仍旧脸上带笑,他的眼泪都快要落下来,孔家子硬是没叫一声疼没落一滴泪,只是强行压抑在喉咙里的一声:“主子,奴婢没事。” 十三皇子忙不迭的走过去,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到底是什么,让这样一个刚强的人,竟然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 他竟然觉得心里也跟着被揪起来,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水,声音都不由得软了几分:“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唉……”他叹了一口气,仗着自己要比孔家子高一分,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有什么不能跟我说?” 孔家子心里的悔恨简直快要堆积成汪洋大海,他听到十三皇子这么说,更不愿再搭理一旁对他劝导的311——都是他撺掇,否则,他怎么会平白浪费三次抽卡机会。 三次! 还有他投入了一百两黄金! 最后竟然抽出了三个放太监宝贝的锦囊。 孔家子牙都要咬碎了,他要那么多放那玩意儿的袋子有什么用?!他又没毛病,平白无故的要去断人子孙根! 此时听到十三皇子的温言和他摸到他头上的触感,更是眷念,不由得伸出手,拽住了十三皇子的衣袖,一边说着:“奴婢逾越了。”一边趴在人肩膀上哭了个痛快。 这该死的抽卡池! 简直就是在欺负人! 十三皇子任这小太监在他肩膀上无声的落泪,心里又是酸又是麻,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想着到底是个孩子,面上再如何要强,也不比当年那个万事不当回事儿的孔家子。 他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当年他遇到孔家子的时候,彼此都已经成年,还不知那人受了多少蹉跎,磨难。跟着他也没享什么福,为他受了多少伤,他都数不清了。 这一次,他重来一世,再不是那个糊涂得不懂保护自己的人,他轻轻的拍了拍孔家子的肩膀——这一次,我可以保护你了。 孔家子耸了耸鼻子,退后一步,看了十三皇子一眼,有些羞窘又有些惭愧,直接跪在地上,仍旧带着哭腔:“奴婢知错,请十三皇子责罚。” 十三皇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伸出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你有什么错。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跟你什么关系,虽是主仆,可你却是唯一对我真心的人,我上一世那般霸道蛮横不讲理,所有人都惧我厌我,唯一你是真心待我。” 他叹息一声:“我穆元咏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我就你这么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可以对所有人不好,但唯独不能对你不好,否则这世上就活该我穆元咏孤家寡人一辈子。” “我再怎么昏庸,可我又不是个傻子。”他看了眼还红着眼的孔家子,“你可别再落泪了,这么着,我认你为弟可好,以后有什么事儿,你也都可以跟我这个哥讲,免得你老是念着主仆身份,有什么委屈都瞒着我。” “主子……?”孔家子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他又不是311那样的现代人思想,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就算自己是多么的不甘不愿,可事实到底如此,他是个低贱到不能再低贱的太监,而十三皇子却是一国皇子,尊贵得不能再尊贵。 “还叫我主子?”十三皇子伸手揪了揪他的脸,看着他一副傻傻呆呆的样子,就觉得有趣,这一世的孔家子到底还是跟上一世有着些许区别——不再总是摆着个阴沉又内敛的脸,从来不对他逾越半步。 他竟是会哭会笑的,着急了还会对他瞪圆那双乌黑的眼睛。 可爱极了。 “叫我哥。”他朝着孔家子露出个灿烂的笑脸,还催促道:“快点,这是本皇子的命令。” 哪里有这样的命令。 孔家子心里竟是一阵慌张失措,他一边觉得自己何德何能,一边又觉得十三皇子实在是半点不拘着自己主子的架子,哪有皇子和太监结拜的,从古至今都没有这样的事情。 他,身为罪臣遗子,全家被抄家,男人被问斩,女人充入教坊司,却不到一年纷纷自缢而亡。出生到现在,身边已无半个亲人,也未曾受过人半点恩惠,所过之处,毒打谩骂,冷漠嫌弃,竟是半点不知被人疼,被人宠的滋味。 十三皇子也许是一时觉得有趣。 可他却是全当了真,甚至觉得诚惶诚恐。 如果这世上当真有人能给他一点点温暖,他……哪怕是死,也心甘情愿。 孔家子眼眸微垂,遮掩住自己眼中所有的狂风骇浪——哪怕明知自己是在逾越,哪怕明知不行,不能……可他心里仍旧眷念,仍旧痴望。 “哥。” 他到底是张开口,说出了那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抽是抽不中的,这辈子都抽不中 PS:这几天在外面,存稿也买来得及修,只得亡羊补牢,现在修一修QWWWQ 第22章 宫廷纷争(3) 由于三皇子、五皇子、八皇子接连受罚,所以尚书房难得安静了些许日子,也没人再敢在这关头作妖,甚至就连最不受宠的十三皇子,也没人再去找他的麻烦。 新来的少傅是一个比较负责任的人,他对于皇子们的功课查得非常严厉,闹得一些娇生惯养的皇子及其不自在,偏偏他这副样子反倒深得皇上的信任。 皇上平常嫌少来尚书房,这阵子也时不时的会来逛一逛,检查一下皇子的功课,另一方面,他也是被皇子斗殴的事情给气着了。 他觉得就是上一个少傅平日里太过纵容,总是记着自己的身份,这个皇子不敢说,那个皇子不敢训,所以到了最后养成了他们无法无天的个性,竟敢集体打群架。 真是笑掉大牙,穆元国还没一统整片江土,四周海内外还未平定,国内仍未长泰民安,时有动荡,可皇宫里的皇子就先开始打自己人了。 这说出去,怕是要被敌国给笑死,估计想着还不需要废一兵一卒,穆元国就得自己被自己作死吧。 皇上板着个脸,平常对着这些小不点摇头晃脑读书的样子,还会露出个笑脸哄两句,现在却是全然没了这个心情,看着老老实实,结果扔了书,还敢跟他们哥哥摇旗助威。 真是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少傅见皇上,连忙放下书过来请安:“皇上,臣……” 皇上打断了少傅的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朕过来瞧瞧……” 少傅意会到皇上想要暗查寻访的意思,明事理的闭上嘴,两个年纪加起来快八十的人凑到窗户边,就跟现代那教导主任暗地里躲在窗户边一样,阴森森的往屋内瞅着。 正抄着大字的十三皇子平白无故的觉得背后有些发凉,他低声道:“孔家子,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 孔家子朝他使了个眼色。 其实皇上一靠近,他就察觉到了,只不过看其好像不想被人察觉的模样,所以就默不作声,此时见正抄着大字的十三皇子要跟他说小话,眼睛都要使抽筋了。 可奈何,十三皇子脑海里面没有个311,不能接上他的频道,硬是没能从他的眼神里,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也不知是从哪里看出来,信誓旦旦的模样,低声道:“肚子饿了?等下,我带你去御膳房,新出来的点心……特好吃。” 孔家子:“……” 311:“嗷!十三皇子,你是我的小天使吗~” 孔家子简直是无奈了,他不动声色的走到另一边磨墨,借着桌子遮挡,拿手沾水在桌子上偷偷写到:皇上。 十三皇子这个角度看不到,他假做伸懒腰的样子,一边捶着酸痛的腰,一边歪着脑袋,瞥了一眼,然后…… 没看懂。 孔家子写得是从系统当中学到的简体字,由于比较匆忙,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又从没写过字,写得歪歪扭扭就算了,还缺胳膊断腿。 而十三皇子看了半天,就算这两字繁简同体,也……硬是没认出来。 他看着孔家子一副垂眸不愿再解释的模样,也只能老老实实的闭上询问的嘴,心里头却想着:得抽出时间,让孔家子多认些字了,这写得都是些什么啊…… 孔家子还不知道十三皇子对他的文化水平感到绝望,他见其老实了,还以为他知晓了厉害,就把自己写在桌上的字,拿手给抹掉了。 那边厢皇上看那些皇子都老老实实的没有作妖,心里头稍稍觉得满意了些,冲一旁的少傅点了点头,正准备迈步进去,忽然就见一个皇子突然左右望了望,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皇上硬生生的停下脚步,后退一步,借门扉遮挡,就见他捏出一个纸团朝着十三皇子扔了过去。 十三皇子正认认真真的让自己的字写得像一个孩子那样丑,冷不丁的被这一砸,正中后脑勺,当即火气就上来了,正要回头看看是哪个孙子,结果一回头,孙子没见着,看到满脸阴沉的父皇。 十三皇子:“……” 那位皇子也是真寸,平日几个皇子私底下说要给十三皇子点苦头瞧瞧——明明那场架是十三皇子最先挑起来的,凭什么大家都受了罚,就他跟个没事人似的!大家说起来义愤填膺,但真正做起来却…… 一个个理由倒是很充分。 打架又打不过,最近少傅管得又紧,不是不愿收拾,实在是没有空闲啊。 谁都不愿做这个出头鸟。 可偏偏,人精里头突然变异出了个愣头青,竟然把闲下里的抱怨当了真,可当了真就当了真吧,手段还如此幼稚。 课堂上丢纸团是个什么操作?其他皇子都看迷了。 还正好被他父皇给逮了个正着。 偏偏他还没察觉,见十三皇子回头,还朝他做鬼脸。 十三皇子快要绷不住自己脸上那种愤怒带点委屈的表情了。 他当年怎么没发现自己的七皇兄是个脑子里缺根弦的呢? 怪不得当年没听到信儿,就说七皇子犯了错,被罚了,连王都没有封,关在宫里,没多久病死了。 该啊。 就他这脑子,能活到现在已经是祖上积了八辈子福了。 皇上冷着脸,站在七皇子的后头,就这么看着他又是做鬼脸,又是扭屁股的,硬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其他皇子都已经瞅见了,纷纷做出不忍目睹的神情。 偏偏七皇子仍旧沉浸在当中,见十三皇子没有仍旧没有其他的反应,还有些自得的哼了一声。 “哼。” 这怎么还带重音的? 七皇子半天没反应过来,觉得第二声哼有些过于沧桑了些,不像是他的声音,一回头,就看到自己父皇脸沉如水,也不知道站他后头多久了。 他反应也不是盖的,一下子吓得蹦到桌上去了:“啊!!!——” 孔家子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皇子里头竟然会有这样清丽脱俗的蠢人,他这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脑海里头的311已经没忍住,捂着肚子啊哈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十三皇子垂着脑袋,抖着肩膀,拼命忍笑。 皇上着实是被气得不轻,生气是小,主要是觉得丢脸,他声音都上了好几个分贝:“下来!”接着用严厉的目光瞪视着一干皇子:“都看什么,回过头去。” 他指了指七皇子,又收回手:“你自己下来。”后头实在不想看七皇子那副埋汰样子,视线在十三皇子的头顶上转了一圈又收回来,对众皇子说道:“这是尚书房,是尔等读书的地方,朕请少傅悉心教导你们,是希望你们从书中懂得道理,不是给你们打架滋事的,要是再有人被朕看到,仗着自己大几岁,就欺负自己的弟弟,朕定会重罚。“ 他说完,实在是被这些熊孩子折腾的心累,看了眼少傅,少傅立刻心领神会:“臣定会加强对皇子们的教育,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皇上,如若皇子犯错,臣能像对待普通的学生那般用竹条抽打吗?” 皇上一顿,他眼神游移了一会儿,从一干小不点可怜巴巴的眼神当中又转到了正从桌上蹦下来的七皇子头上,语气瞬间变得冷硬起来:“准!朕的子孙,自然与平常的学生不同,应该更加严厉,别说竹条……” 他想要再说一样处罚,却又卡了壳,再后头那些个廷杖又太过严厉了,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得又尴尬的自己圆回来:“就是竹条,打个三下五下的,又有什么呢。” 少傅:“……” 他和皇上两人互望片刻,最后只得不甘不愿的低着头:“皇上英明。”——说到底,皇子不听话,还不是你这个做爹的惯着。 所有的皇子脸上都苦兮兮的,原本灵动的眼睛也变得无神起来,哪怕是上次尚书房大打一场,皇上也只是罚带头的三皇子五皇子禁闭,而其余皇子不过跪一跪,听了听父皇训斥的话,就被自己的亲娘给带了回去。 连皮都没蹭上一点,还不如那场架挨得打重——后头脸上受了伤的,还得了皇上着人送来的药。 皇上说得凶巴巴,一副决不轻饶的样子,可哪会儿不是只在那儿狂放雷,连雨都不落下的。 —— 待皇上走了,少傅的脸也立马就沉了下来,他本就看不惯皇上那副老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做派,他是亲爹,这样对自己儿子没什么,但是他是少傅,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考虑,他必须得有赏有罚,公正分明,才能让这群皇子不会沦落成一群废物。 七皇子被罚站着抄《弟子规》,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听着少傅一边讲经一边拿他做典范,一堂课足足念了他十几次。 整堂课下来,所有人都如丧考妣,觉得自己的丧失掉了灵魂,甚至还有人羡慕起被罚禁闭的三皇子、五皇子和八皇子。 嗯……好像哪里不对。 “八皇子到底是为啥被关禁闭了?”有人私下问了起来。 “不知道。”被问话的皇子此时完全没有八卦的心情,抱着笔杆欲哭无泪:“先生让我写十篇文章,可我一篇都写不出来……” “唉……”一些人长吁感叹着,丧到不行。 八皇子就这么被抛弃在一边。 —— 此时正关在容曦宫的八皇子百无聊赖的叹了一口气:“父皇到底为什么要罚我?也不说明白……也不知道我十三弟那边怎么样了,那个刘兆喜也没给我传消息了。” 正/念叨着,外头一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先一行礼:“八皇子,奴才打探消息回来了。”然后小步上前,朝八皇子耳边私语。 “死了?!”八皇子面露震惊,两眼微眯:“父皇直接就下口谕,第二天就行刑……我这个十三弟,怕是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啊。但光凭他……做不到这一点,背后定有人推波助澜。” 他正琢磨着,门外又迎来一人。 “八皇兄。”少年在外头冲他一笑:“我知道你在这儿肯定无聊,特地过来寻你,替你解闷。” “九弟?”八皇子露出个及其违心的笑容:“其实我在这儿待着也挺好……” “咱们亲兄弟就别说这些话了,我知道八皇兄平日里在尚书房,读书上头一直是数一数二的,这些天被关在这里,其余是小,这学习一落下,后头再找补回来,就有些难了。”九皇子叫随行的小太监抱着一堆书卷。 “这不,我特地寻了少傅,叫他给你布置的作业,想来有这些作业相伴,你在这宫里也不会寂寞了。” 第23章 宫廷纷争(4) 待九皇子一走,八皇子对着这堆书卷,拿手翻了翻,冷笑一声:“这个九弟,倒真是不客气……” 旁边的小太监有些疑惑:“主子?” “全是兄弟训的文章,足足十几篇,要我写,我这阵子怕是真一点儿空闲都没有。” “主子,要不就推脱掉吧,说身体不适……”小太监出主意。 “不,我写。”八皇子把翻乱的纸收拾好:“走,去书房,我现在就开始写。” “哼,我不仅要把它写完,我还要写好,九弟呀九弟,你可真幼稚,以为这些小把戏就能刁难到我吗?我正愁没办法跟父皇重新搞好关系,你就给我送上来了。” —— 八皇子这边奋笔疾书的准备借此在皇上面前扳回一局。 而那边十三皇子和孔家子刚刚从御膳房里出来,他把食盒交给孔家子:“加了梅花,应该是新品种,平常没吃过。” 孔家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本来并不是那样好吃的人。 但是脑海里头311已经快要尖叫起来:“啊啊啊啊新品种!十三皇子我爱你啊!” 孔家子:“……” 他接过食盒,跟在十三皇子后面,听他说起课堂上的事来。 “七皇子和十一皇子是一个妃子所出,怎么十一皇子聪明卓绝,七皇子却是那样的性格……”穆元咏摸了摸下巴:“当初轮到我的时候,前面已经快死得差不多了,这些皇兄的性格,我还真没摸透……愁人。” 他叹了口气,抓了抓脑袋,回过头冲着孔家子道:“你说我提前趟这摊浑水,是把我自己搅得一身腥呢,还是真的会改变许多事?” 孔家子自然没办法回答。 穆元咏也就随口一抱怨,自己忍不住掀开食盒,拿起糕点吃上一口:“味道还成,今日咱们要不再去那老地方见见?” 孔家子抬头,就见穆元咏朝他挤眉弄眼:“八皇子被关禁闭了,我那九哥哪里坐得住,宫里就他们两个跟长舌妇似的,四处埋钉子,那些旮旮旯旯的地方最容易看到这些事儿了,敢今儿不如咱们去碰碰运气?” 孔家子看着穆元咏那副兴奋的模样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应了一声,就随他去了。 又是当初看戏的那角落,两人先藏好,拿出糕点来,默不作声的吃着,大概是穆元咏的嘴开过光,他上辈子就是一狗屎运气,这一次也仍旧是让他给撞上了,两人没等多久。 却见一熟悉的人,趁着夜刚沉下来,慢腾腾的好似梦游一般的挪了过来,停那假山石后头的一处无人看得到的小亭子。 穆元咏轻轻的咽了口口水,在孔家子的手心划了个七。 看来,今天这个夜晚确实不怎么消停,白天见着跟个二愣子似的七皇子这回不像二愣子了,倒像是夜里的孤魂野鬼,坐了下去,也没声音,也不带太监,一个人沉在黑暗当中,如果不是他两亲眼见着他荡过来,还不定就知道那里有人。 孔家子不由得闭着气,两方人好像在比谁更安静似的,就连孔家子脑海里头的311都安静如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本来双方势均力敌,接着沉默却被另一方突如其来的几个人给打破。 只见九皇子带着小太监慢腾腾的走过来,一边还低低私语:“确定是这里?” 小太监应该是回了个是,声音太轻,听不清楚。 那九皇子就又站了一会儿,也没太隐蔽自己的身型,不过是在原地小小踱步了一会儿,又问:“有说什么时候来吗?” 那小太监又是轻言细语的劝,模模糊糊的听不清,只听出几个“是”“快来了”这样的话。 于是九皇子才不那么焦急的吐出一句:“谅他也不敢诳我。” 今天晚上的戏倒是一重接一重,穆元咏和孔家子二人连糕点都顾不得吃了,两人在黑暗中互相看了一眼,皆看到对方亮晶晶的双眼。 311从包裹里拿着孔家子塞进来的糕点,他这时候醒过神来,知道自己说话,没人听得见,稍稍放开了点胆子,但仍旧压低声音道:“这可真是一场好戏。” 可不是吗,没过多久,又有一人走了过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八皇子身边的贴身太监刘丰。 在尚书房见过几次面,哪怕夜以渐深,但孔家子相信自己不会认错。 果然,九皇子的上声音响起来:“刘公公,你可真是姗姗来迟啊,本皇子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刘丰连忙弯腰行礼:“九皇子说得,奴婢就算是豁出命不要,也得赶过来啊,只不过临行前,八皇子问了奴婢一些事儿。” 九皇子:“哦?什么事?” “就是问他为什么禁闭的事情……” 九皇子嗤笑一声,打断刘丰的话:“我还以为我八哥消息有多灵通,怎么连自己如何被罚都被蒙在鼓里?” 他笑完之后,又问了一句:“你知道吗?” 刘丰低头:“奴婢倒是知道一点,先前,八皇子在皇上面前说过几句,给十三皇子送了个公公过去,帮忙辅导十三皇子的功课,岂知没过一个月,那公公就被皇上私下口谕送入刑场了。” 九皇子这才严肃起来:“此话当真,我怎么没听见风声?” 刘丰叹道:“奴婢也不知啊,这事出得太快,惊动得人又太少,那公公死之前,连给八皇子的一封口信都没传出来,奴婢看啊,皇上定是知道八皇子在其中动了手脚了,所以特地压下这事情,不让八皇子知道,这是警告。” “那公公做了什么,让我父皇知道了,还生这么大气?”九皇子想不明白,他也不打算想:“不过也好,谁知道是不是那蠢奴自作主张,这回在我父皇面前闹了个这么大个没脸,可是乐死我了。” 刘丰叹气:“九皇子,你今日又何必送去那些作业?” “送去怎么了?”九皇子道:“他难道不打算做?” “那倒不是,只是八皇子好像想借此来吸引皇上的愧疚。” 九皇子哼了一声:“美得他。” “奴婢不能出来太久,得先回去了。”刘丰左右望了望,神情露出一丝讨好:“九皇子,奴婢那档子事儿……” 九皇子笑了一下:“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会跟人说的。” 刘丰这才好似松了一口气,朝九皇子行了行礼,很快就转身走了。 见刘丰走了之后,九皇子才露出点后悔的模样:“那老八可真是滑溜的很,我不过是想要借此煞煞他的威风,结果反倒被他拿去借了东风。” 旁边的小太监劝道:“主子,何必又要逞一时之快。” 作者有话要说:  PS:抱歉抱歉!这几章生病的时候码的,实在是不行,渣作者看了好几遍,修了好几道,还是不行,干脆全部推翻重写了一遍QWWQ 第24章 宫廷纷争(5) 九皇子瞪了小太监一眼,才道:“你倒是说起我来,也不知是谁整天给我撺掇这些没用的主意,总之,既然知道他要怎么做了,那我就定要坏他的事,哼!” 小太监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跟在九皇子身后,也随之离去。 穆元咏慢腾腾的拿出一块糕点,含在嘴里咬了一口,低声吐出两个听不清的字:“幼稚。” 孔家子看了满脸兴奋的穆元咏一眼:“……”也不知到底谁幼稚。 可后头亭子里的七皇子却一直没有动静,好似在等待什么似的。 于是孔家子他们也只能跟人耐心的比拼,看谁更有耐心这件事。 大概就这么磨磨唧唧的,一盒糕点都要被消耗干净了。 那个本来已经走了的刘丰竟然又走了回来。 而且是极具目的性的,朝着七皇子藏身的地方走了过去。 “七皇子。”他低声呼唤。 “嗯?”一个带着睡意的声音懒洋洋的拖长了声调。 “是奴婢。”刘丰道。 “我知道。”七皇子应了一声,伸了懒腰:“我那八弟没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问了,”刘丰道:“奴婢说是吴总管透露的。” “也行。”七皇子点了点头:“你怎么看……” “八皇子似乎对十三皇子有了一些意见,但更痛恨的还是九皇子,奴婢看他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倒是九皇子却看着反倒简单一些……”刘丰缓缓说道。 “没问他们。”七皇子道:“我是说,十三皇子,你怎么看?” “十三皇子?” “对。” 被点名的穆元咏摸了摸喉咙,觉得吃多了糕点有些干渴,不由得懊恼自己失策,应该带壶茶来的。 孔家子正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见穆元咏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只觉得有一些心累。 刘丰缓缓道:“十三皇子,奴婢倒是看不出来什么……” “一个冷宫的,谁都没记得的,疯了的,失宠了的妃子生的公主,谁想不开要去害她,还要把她扔进敬玉池,还正好撞见父皇,然后公主摇身一变成了皇子?” 刘丰倒吸一口冷气:“七皇子是说……” “如果背后没有人教导,这个岁数比我们都小的小十三,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那八皇子送的公公也是十三皇子的手笔?”刘丰立马心领神会。 “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刘丰又问:“那七皇子今日白天招惹十三皇子……也是为了试探?” 七皇子一直冷静的语气突然一顿。 他缓缓道:“……那是跟我住在同一个身体的哥哥。” 刘丰:“……”他神情充满担忧:“他又出来了?” “嗯,最近白天出来得频繁一些,我要是没有联络你,定是他在闹腾了。我这病……”七皇子叹息一声,没有说下去。 “奴婢听闻民间有神医……”刘丰劝慰道。 “说是神医,大多都是顶着招牌招风诈骗,其实不过是会点医术的郎中,就连御医身边的小太监都比他们厉害。”七皇子冷静道:“切不可信。” 刘丰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话。 只有七皇子轻轻一句:“趁现在还清醒,我替小十一多看看,只希望他身子骨能扎实一些,近日又是风寒,御医看了几次,都不见好。” “十一皇子贵人有贵相,定不会有事的。” “借你吉言吧,刘丰,这些时日,也多亏你替我们兄弟二人在八皇子和九皇子之间周旋,你入宫前的那些事情,我都会帮你安排妥当的。”七皇子说完,就起身走出了亭子。 待他走后有一会儿,刘丰才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出去。 穆元咏慢条斯理的按住孔家子的手,做了个嘘——的手势,眼神示意孔家子再等一会儿。 果然,那刘丰竟是又走了回来,四处角落都翻遍了之后,才总算是走了。 穆元咏选择的地方果然是及其隐蔽,偏偏又入口狭隘,不是小孩子根本藏不进来,那刘丰成年人,根本想不到这里还会藏这人,硬是这么给漏了过去。 这时,两人才扛着食盒,慢悠悠的回了碧沅宫。 自从刘兆喜出事后,碧沅宫的宫女太监就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少,往日的闹腾样子再次成了原来的那座冷宫。 这宫中主子不在的事儿,里头还剩下的宫女太监竟纷纷不知情,他们连值日都懒得值,早早就入睡了。 碧沅宫这座冷宫,实在是让人没有探讨的价值。 孔家子半天没听十三皇子说话,走到宫内了,才听到穆元咏一拍手掌:“我说十一皇子跟七皇子一对亲兄弟,怎么十一皇子病恹恹的,七皇子就跟个牛犊子似的呢,感情,一个是身体有病,一个是脑子有病啊。” 孔家子:“……” 他不得不提醒一句:“主子,那七皇子好像发现咱们的事了。”说是好像,不过是提醒一下穆元咏。 穆元咏道:“发现就发现吧,他难不成就因为这个要杀了我不成。” “防人之心不可无。”孔家子记起系统传递给他书中的一句话。 “我知道。”穆元咏打了个呵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糟了糟了,折腾了这么久,少傅布置的作业一个字还没写。” 于是主仆二人加班到深夜,才算是折腾完这事儿,顺便借此,孔家子还跟着穆元咏学着写了几个字,他本就有系统基础,不过是没运用,还有些生疏,多写几遍就畅快了,后头不是有他的帮忙,穆元咏可得通宵了。 本来要入睡了,孔家子忽然想起自己的任务,他跟311探讨过第二个主线任务要怎么触发的问题,到底是因为什么人,还是因为什么事,这些都让孔家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311说,这是因为孔家子选择的方向是自由模式,所以一切都会因玩家的行为来发生改变,包括任务也是如此。 如果这个游戏系统不穿越到古代的话,那么玩家是可以通过地图检索NPC,来触发各种任务的。 而此时的游戏系统发生异变,311也保不准接下来到底会如何。 孔家子想了想,就把地图点开了,此时在地图上有个小黄点,正是他们今晚看戏的地方,上面有一行小字——可触发支线任务:探入宫闱隐秘 孔家子试探的点开。 【恭喜玩家触发支线任务:摊入宫闱隐秘 任务说明:这座宫闱里有许多见不得人事情,只有深入了解了,以后才不会踏入各种陷阱。 温馨提示:此任务可以频繁出发,但需要一定的运气,通过此任务可以触发下一个任务:收买内线 任务道具:无 任务奖励:免费抽卡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PS:抱歉抱歉,我现在看我生病的时候码得,实在是太矫情了,改了好几次都不行,干脆全部推翻重码了QWWWQ 第25章 宫廷纷争(6) 大概是玩兴渐起,孔家子把地图放大缩小看了遍,发现地图上其实有很多灰暗的小黄点,表示可以触发各种支线任务,但是每次他点开,都提示玩家目前没有接触这些地方,无法触发支线任务。 任务千奇百怪,孔家子还看到有一个任务竟然是深夜里洗刷恭桶——谁会去做这些事情? 不过许多任务都可以奖励抽卡机会,孔家子想到抽卡,心里还有些隐隐作痛,决定到时候,抽出空来,把这些任务都给做了,他就不信他抽不出好东西。 第一个主线完成之后,游戏页面上多加了一个好感度的功能,但是当时孔家子点开来,发现并没有作用。 不过第一次点开地图的时候,也没有发现这些小黄点。 孔家子就试着又把这个功能点开。 【叮咚!玩家已开启好感度功能,请问是否随时开启好感度提示?】 孔家子选择了是。 【已重新规划好感度检测对象,目前好感度功能可以再绑定一人,你可以共享他的好感度提示 请选择:指导精灵311 十三皇子穆元咏】 果然出现了新的变化,孔家子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穆元咏,这样他就能知道谁对穆元咏有好意和歹意了。 这些,先前311都跟他讲解过,所以他并没有再出声问。 【绑定成功】 【好感度功能会在任何一个人对玩家或者玩家共享对象抱有情绪的时候,以数字的形式表示出来,如要查询总好感度,则需要点开好感度功能,输入此人姓名,才可以查询】 孔家子自己充满新鲜感的四处乱点,点开好感度功能后,选择了查询。 【输入:十三皇子穆元咏】 【十三皇子穆元咏以成为玩家的共享对象,数值无法准确显示】 他也没太在意。 311半梦半醒的睁开眼:“这是怎么了?” 【输入:指导精灵311】 【指导精灵311对玩家的总好感度:-10 存在一定敌意】 311:“……”他不过是眯了一会儿,怎么就被判定了。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孔家子倒是仍旧神色平常的模样:“它说你对我有敌意。” 311:“……”他下意识的从包裹里拿出糕点,含在嘴里,嘤了一声。 孔家子道:“其实我感觉得出来,最开始,你那么绝望,不想跟我在一起,可是又不得不跟我在一起,知道我要是完了,你也可能会跟着完蛋,所以才在那时候迫不得已出声救我一命。” “你就算是救了我,可心里面或多或少还是对我有些排斥的吧。” 311含着糕点,咽了下去:“孔家子,我跟你讲过我存在的那个世界。” 孔家子点了点头,那是个雪从来没停下过的晚上,窗外的风呼呼的吹着,而他仿佛坠入梦中,听着311那些天方夜谭。 “孔家子,我没办法融入到你们的世界当中,我也没办法接受这里的人,事,还有看待问题的方式……”311有些艰难的说道:“这是我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孔家子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你可以不用接受这个任务,但是我担心如果你迟迟不做新手任务,这个杀千刀的系统会不会把这个罪责盖在我头上,我已经被带到这里了,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回去,怎么回去,所以我更怕死,其实我很自私……” 大概是孔家子沉默的时间有些过于久了,311不得不从自己的世界离开一会儿,结果发现孔家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311:“……” 它叹了口气:“晚安。”到底还是个孩子。 —— 倒是第二天,就传来八皇子为了赎罪,通宵写忏悔书求得父皇原谅,结果染了风寒,八皇子的亲娘魏贵妃一大早就跑去皇上那里哭诉,接着没多久就传来八皇子禁闭被取消的消息。 接着九皇子又去他父皇那里告了一状,说根本不是什么忏悔书,只是少傅布置的作业,昨儿个所有皇子都写了,怎么别人不病,偏偏八皇子就病了。 这事一来二去的,尚书房的皇子们还没得来准信,倒是知道八皇子,九皇子都没能来上课——都在皇上那儿闹呢。 少傅神色不好,只说九皇子也病了,不能来上课。 到了下午的时候,还真的听到小太监们说,后头也不知怎么着,御医去了几趟,只说八皇子,九皇子都染了风寒。 少傅一张嘴,还真的乌鸦似的给说中了。 再后头,皇上发了一通脾气,责令两位皇子好好养病,也不说禁闭的话,也没说什么时候让他们上课,只说病好了再议,再就是陈年烂谷子的那些兄友弟恭的话。 好戏一桩接连一桩。 到放学的时候,311就说起这个皇上,他现代人,也没个什么尊敬:“你说,这个皇上吧,对待自己孩子好像优柔寡断的,稍稍重点的惩罚都不忍,但是对待外人,比如那些个奴才,臣子什么的,那是说杀就杀,半点都不犹豫。” 孔家子内心虽然很赞同,但是他又受了点古代思想的限制,所以不敢表露分毫,只做不理。 只是想起自己孔家全门灭族的惨事,心里头不是没有半点阴影——他本是皇亲国戚,再尊贵不过的身份,还不是一着不慎,满门抄斩的局面…… 如今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可不是在证明着天子无情,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不过由于根本没享受什么贵族生活,所以他晃了晃脑袋,也就把这些想法晃了出去,撺掇着十三皇子继续去小假山石那儿藏着窥伺人家阴私。 接着,他又做了一些其他的任务,积累了一些免费抽卡机会,但一直没狠心去抽。 时间一晃,来年开春,宫廷摆宴,四处都热热闹闹的。 孔家子也脱去了厚重的袄子,穿得轻散了一些。 当日宴请国中大臣们,一直对底下杀伐果断的皇上也难得的露出几分笑颜,各宫妃子伺候在皇上身边,十三皇子被分配在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孔家子一边在旁低头伺候着,一边趁人不注意,听着311的指挥,往包裹里塞东西。 311满足的叹息一声:“要是这样的宴会天天摆该多好啊……” 穆元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此时一片和睦,只想着,这恐怕是这位坐在皇位上的皇上没有想到的,这是他最后能够笑起来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PS:抱歉抱歉! 第26章 宫廷纷争(7) 这是宫内最繁忙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当天晚上,宫内此处点燃灯火,紧接着天空中绽放起一朵绚丽到极点的烟花。 孔家子不由得抬头望去,身旁的穆元咏却低声道:“你听,嘣——嘣——嘣——” 三声烟花炸起的声音,忽然一道跟烟花一般绚丽的白光乍现,一道青光小刀就在众人眼皮底下从一舞女的袖间飞出,叮的一声,落在皇上面前的案头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接连响起,穆元咏拉着孔家子钻到桌子底下,他掀开桌布,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那些贵人们跟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颠三倒四的丢下许许多多乱七八遭的东西。 妃子此时也顾不得仪态,纷纷花容失色的捂着头上金钗只顾自己仓惶而逃。 太监拉起尖细的嗓子:“有刺客!——” 侍卫们纷纷锵的一声拔出刀剑。 夜晚的烟花还在放着,似乎半点不关系它下面的纷纷扰扰,只顾自己缤纷绚丽。 穆元咏也不知是从哪里端来了一盘小巧桂花酥,一丁点大小,他拿起一枚塞进孔家子的嘴里,眼角弯弯:“好看吗?” 孔家子后知后觉的闭上嘴巴,抿了抿,觉得有点甜。 穆元咏看着那躲在太监身后,正歇斯底里的伸出手喊着:“抓住她!”的,大雍朝最尊贵最高高在上的皇上,嘴角微微一撇,低声道:“老王八。” 孔家子回头看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也捻起一块糕点塞进穆元咏的嘴里。 只有311表现得非常普通,他尖叫一声:“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跑?要是那刺客伤到我们怎么办?为什么你们还能够在这里吃得这么开心!” 孔家子只做不理,他细细打量这群大雍朝最尊贵的贵人,大多都是吓得不轻,几个年纪小些的皇子甚至被遗落在此地,只能惊慌的哭了起来,被发现的太监抱住匆匆带走,到也有几人面色如常,与其他人不一般,只是缓缓离席,顺着人群离开。 而那一击不中的女刺客,却又再欺上前去,截杀了两个侍卫,再飞袖箭,划过皇上头上的发鬓,吓得他连忙蹲了下来,待再抬起头,才发现那刺客已力有不逮的被其他侍卫擒拿住。 一场乱象才算是堪堪停止,当晚表演的艺人全部被严审之后处死,往宫外送出尸体的拖车一辆接着一辆,就连空气当中都好像弥漫着经久不散的血腥味。 一时之间,恐慌和压抑弥漫在整座宫殿上空,所有的太监宫女纷纷谨小慎微,那场刺杀,因此吓病了的贵人就不知有好几,尚书房也因此停课,皇上雷霆震怒,势要找到是谁人如此大胆,竟敢派人混入宫廷行刺。 接着又是处罚了若干当事的太监宫女等等。 孔家子年岁尚小,跟着穆元咏,倒是逃过了一劫,只是以往路边看着还熟悉的面孔纷纷不见,心里也是不由得一寒。 这宫中,一着不慎,很可能就人头落地。 穆元咏跟他说:“这宫中几年要换一次血,今日的人背后套着的还不知是谁的名字,你平日里少出去乱走,也别跟人多言语,知道吗?” 孔家子自然不会说不是,他有些好奇:“当年,主子也遇到这回事了?” 穆元咏摇头:“几十年前的事了,记得不太清楚,只记得几遭大事,这宫里头水深得很,如果不是我经过一遭,怕也永想不到……”他话语一落:“你也不用多想,我没打算蹚这趟浑水,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要是有人要找我麻烦……”他犹豫了一会儿:“我最近挺老实的,也没招谁惹谁,应该不会这么寸吧。” 孔家子不由得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因为穆元咏的嘴开过光啊。 —— 女刺客当场服毒自尽,但是只要有人行动,就有迹象留下,在一个月的细密排查下,到底摸出了些结果,矛头竟指向了藏在深宫吃斋念佛的太后身上。 深宫太后算是一个比较奇特的女子,她年芳十四嫁给先帝,不过几年,先帝去世,她二十不到,身下太子还不满五岁,于是垂帘听政,掌握了大雍朝上下十余年。 十余年来,这个弱小女子渐渐成为了一个权欲熏心的深宫妇人,她不愿意再把权柄这么轻易的交出去。 可大雍朝不能让一个女人称帝。 最终几方博弈的最终结果是孔家满门抄斩,太后被囚于深宫,吃斋念佛。 而恰恰好,孔家子的孔就是那个满门抄斩的孔,他当时就知有些不妙——因为知他身世的人如若想要隐瞒还好,如若不然…… 他脑海里想起吴总管那张带着微微带着笑意的脸,经历刘兆喜那么一遭,他已经知道他对他抱着什么心思了。 穆元咏却摇头:“不可能,太后不会做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当年那老王八都死了,太后都没有挂,如果不是她老人家不愿意再掺和这些事情,后头我也不会走得那么顺……” 他咳嗽一声,道:“等着吧,太后定有另外的安排。” 孔家子没有问穆元咏最后的结果是什么,穆元咏也没有多说,他只说有些事情说了反倒不准,不如通过一些细枝末节慢慢分析来,他跟孔家子讲了几句上一世的事情,说最后反倒是八皇子和九皇子这两个长舌妇立了功,最后摸到朝中的一个大臣身上,至于是真是假,却也不能确定。 可如今,八皇子和九皇子突然感染风寒,停了一个月的课,如今的事态要如何发展,穆元咏也有些说不清了。 孔家子却已经有了打算。 正在宫中议论纷纷的时候,他难得的没有听穆元咏的话,自己私自离开了碧沅宫。 311:“你真要冒这个险?” 孔家子没有回话。 此时的慈宁宫,已经不见往日的繁华,留在太后身边的也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奴。 忽有一人凑上前,在太后耳边耳语几句。 她默念佛语的姿势一顿,叹息一声:“让他进来吧。” 【叮咚!恭喜玩家触发主线连环任务二宫廷纷争 第一环取得太后的信任 任务说明:听说太后就喜欢嫩点儿的,干巴爹,骚年!】 作者有话要说:  PS:觉得这章接不上的从前三章开始看起,嗯,前面三章全部重写了QWQ 晚上九点还有一更!爱你们! 第27章 宫廷纷争(8) 屋外刚刚下完一场初雪,刚入春的宫中仍旧是寒冷的,太后这儿倒看着挺寒酸,偌大的屋子里指点了一个炭盆,放在太后的脚边。 孔家子一进来就跪了下去。 他一声不吭的模样反倒让太后愣了一会儿,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缓缓道:“哀家记得当年行刑的那会儿,没说咱孔家还存有一子。” 孔家子紧张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他脑袋里头飞快转着,忽然听见太后轻笑一声:“就算你是又如何,如今哀家跟死了也没区别了,看你年岁不大的样子,哀家年纪大了,也懒得起杀戮,自己滚吧。” 孔家子猛地抬起头,他神情竟是一点畏惧都没有:“太后,如今这次刺杀可当真跟你无半点关系?” “大胆!”旁边宫女斥责道。 孔家子拳头捏的死紧:“如今外头传得纷纷扬扬……难不成太后这次真的要坐视不理,任由脏水泼在自己身上,你如今,如今,已经被囚禁于此,孔家满门也因你……而亡,事到如今,你当真,还要继续这样下去吗?” —— 当日,穆元咏说起太后,点明太后这个人非常不简单。 “她就好像是这个宫里一直蛰伏的一头猛兽,我父皇不是不想杀她,一来他们到底是亲生母子,会受诟病,二来,他杀不了她。” “为什么叫杀不了?”孔家子问道。 “她毕竟坐在那个位置十来年,其中底蕴之深不可想象,现如今镇守边关的崔大元帅是她在位时一手提拔上去了,军功赫赫,到现在都没办法撼动他的地位,如果真的杀了她,恐朝纲不稳……“ “孔家子。”穆元咏精心嘱咐的话还响在耳边:“你可千万不要小看她,这次不知道是谁这么寸把火往她那边引了过去,这下子就连我都看不清接下来的局势了。” —— 孔家子抬起头:“姑妈……那送我入宫的太监点名了我的身份,如今整个孔家就只剩下我一人,姑妈可以求得全身而退,我如今身份卑贱,可不就是说死就死了!”他说得急切,想起穆元咏那动不动就一哭二闹的模样,也假模假样的滴下了两滴眼泪。 “孔家本就因你而亡,难道连最后一根独苗也留不住吗?”他一边哭一边说道:“那十三皇子的母妃不也是孔家旁支,如今成了疯人一个,咱们孔家都已成了这副德性,没想到竟也能碍着别人的眼。” 老宫女势要上前:“大胆!孔家罪有应得,竟敢……” “好了,”太后挥了挥手,突然朝一旁使了个眼色,几个在暗处看不见的太监低着头上来,竟然把一旁的老宫女给按住,不顾她的挣扎给拖了下去。 太后这才好整以暇的看着孔家子:“你年纪小,还不知宫廷险恶,哀家这里荒是荒了点,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眼线从来就不少,你这么大大咧咧的闯进来,就算哀家不弄死你,其他人也不会放过你……” 她伸出手:“来,上前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孔家子慢腾腾的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太后的身前。 【恭喜玩家完成第一环:取得太后的信任 获得称号:太后的‘新男宠’ 佩戴此称号,魅力值小幅度上升 获得免费抽卡机会一次 开启任务第二环太后的小心肝 任务说明:你辣么辣么可爱,请让太后称呼你一次小心肝~ 任务道具:爱的小心心】 【爱的小心心已经放入玩家包裹】 本来很紧张很诡秘的气氛一瞬间就变了,孔家子差点绷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他艰难的忍住自己那一刹那懵逼的表情,尽力维持住平静的样子。 冷静,不要慌,等应付完太后,再去思考那狗系统布置的任务。 311在旁边念叨:“爱的小心心,任务道具,已绑定,只能使用一次,可以感应你施加的对象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不错啊。”他又看了一眼系统任务:“就是这个名字……” 什么叫爱的小心心啊,这是什么少女心的道具啊! 311已经完全无法直视这个系统任务的文案了。 太后的手轻轻的触到孔家子的脸上:“倒是有点像……”她说完,放下手:“你也不必担心,你的命,哀家自会帮你保管好。” 她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你还小,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如今既然也以入宫,就忘了当年的事情吧。” 她轻轻拍了拍孔家子的肩膀,露出一个带点慈祥的微笑。 而孔家子满脑子里只想着‘小心肝’,有些麻木的点了点头,差点没把那句‘太后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声小心肝’给说出口。 他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宫殿,一回头竟然正好撞见一脸怒容的穆元咏,他一见到他就冲上前,一副要冲上来打人的模样,一手揪住孔家子的衣领,压抑在喉咙里低吼:“你不要命了!” 吼完之后,意识到这里不是是非之地,连忙拉着孔家子离开,避开其他的眼睛,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才猛地喘了几口气说道:“我四处找你不着,就想着你是不是跑到这里来了,如今宫中,谁不是对此退避三舍,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 孔家子第一次见穆元咏冲他发怒,被吼得一愣,还来不及辩解,忽然就被他给猛地抱住。 “我现在还小,护不住你,你别让我担心受怕好不好?”抱着他的穆元咏压着嗓子轻轻说道。 孔家子听得心里头一酸,强行压抑住快要溢出来的情感,低声“嗯”了一声。 两人后头又手拉手的往回走,不到片刻就恢复如初。 等到晚上,孔家子按照当初走得时候,太后的人吩咐,来到了假山亭。 他站了一会儿,觉得此处怎么这么熟悉——这不就是他和穆元咏常来看戏的地方吗?! 这下也不站了,他满头黑线的藏了起来,鬼知道接下来会不会碰到几个熟悉的面孔——怎么这些人跟商量好似的,都到这里来对暗号碰头,怪不得十三皇子一看一个准。 太后那儿的人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他,如果有什么需要求助的就提前去御药房抓两钱三七、两钱当归、两钱杞子。 自会有人过来寻他。 孔家子叫311抄小抄,左右望了望,大概是心中有鬼,也学那日的刘丰一样,走了半天又悄摸摸的回来。 竟然还真的让他看到一人慌慌张张抓着一个一小布袋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跟他碰了个正着。 啪嗒一声,布袋失手掉落在地上,一堆金钗玉簪滚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安!~ 么么啾! 第28章 宫廷纷争(9) 【叮咚!恭喜玩家触发支线任务:收买内线 任务说明:请收服面前的太监 任务道具:只能在此任务当中用的王霸之气。】 【王霸之气已经装备在玩家身上】 那太监本来是吓得面目惨白,等定眼一瞧,发现只是个不到腰间的小太监,他对比双方身高差距,本来弯下的腰板也挺直了。 孔家子还来不及去看着狗系统又给他装备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看这太监神色从惊恐渐渐变为阴狠,就知道事态不好,当即从包裹里拿出小刀,藏在手心,一脚后退一步,只等着这太监朝他袭来,他就捅过去。 【王霸之气开始生效,请在一个时辰内收服这个太监】 太监阴狠的脸渐渐的凝固住了,他伸手揉了揉眼睛,一副好像不可置信的模样,接着又伸出手揉了一下——怎么刚刚还看着陌生的小太监,此刻竟然这么像自己当年喜欢过的那个村西头的小花。 他又猛地眨了眨眼睛,此刻不仅越看越像那晚朝他笑起来的小花,还瞅着有点像自己。 他后退一步,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不可能……” 孔家子见着这太监一副好像遇到人生巨大打击的模样,心里头不是不迷茫,但他仍旧捏着刀不松,时刻等待着这太监的动作,也没回话。 就这时,就见那太监一副想要伸手又不敢的模样,喃喃道:“你……你娘还好吗?” 孔家子:“……我娘早死了。” 生下他的时候就死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那太监竟然像是被雷劈过一样,两行清泪缓缓流下:“……不,不可能,小花……你怎么不等等我啊……” 孔家子:“……???” 接着,那太监啪的一声跪在他的面前,就这么跪着挪到他面前,一副小心翼翼又畏惧的模样。伸出手隔着空气摹划着孔家子的脸,微微哽咽:“孩子……你别怕,别怕,如果我没有看错……”他猛地抽泣一声:“我是你爹啊——” 孔家子好险没有一脚给踹过去,如果他是个现代人,此时肯定会大吼一声:神经病啊! 而311却心领神会的念起王霸之气的说明:“王霸之气,可以让人一见,就想要跪下的一种玄而又玄的气质,注明:系统觉得这个不太科学,于是让其能够更加贴近现实,比如一些人在见到佩戴此气的玩家,就会觉得这是他们心目中一个最信服,最想要跪下的人……这太监应该是个儿奴,把你当他不存在的儿子,所以一脸内疚的跪在你面前了。” 这狗系统! 孔家子暗骂一声,板着脸冷硬的说道:“你认错人了。” 太监更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泣音上了一个声调:“嘤——儿子……” 原来人哭起来,真的会嘤……不对,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孔家子几经推脱,各种不承认,但那太监却是各种死缠烂打,最后把那堆掉地上的赃物也给捡起来扔进孔家子的怀里,颤抖着声音:“爹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 孔家子捧着那堆玩意儿,很是不知所措了。 最后…… 【叮咚!恭喜玩家完成支线任务:收买内线。 任务奖励:一只可以传递任何消息的仿真机械鸟。】 【一只……机械鸟放入玩家包裹】 “看起来像真鸟,其实是人拿工具做得,很精致,而且刀枪不入,必要的时候还能帮你杀敌……这不是鸟,这是变形金刚吧!”311一边念着说明,一边没忍住吐槽起来。 孔家子看了一眼包裹,看起来好像只麻雀…… 他只得在这太监面前,装作是从自己的兜里掏出来。 那太监就见着孔家子在大冷天的晚上,从平贴着胸口的衣服里掏出一只麻雀,看着还是活的,在孔家子的手里一拱一拱的。 太监:“……” 孔家子把这只麻雀递给太监:“咳……这是平常我养的……很通灵性,平常你要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传消息……” 他见太监把麻雀小心翼翼的把其捧到手上,见其不怕生,脸上还有些新奇。 到最后,他终于艰难的,从喉咙里喊出一声:“……爹。” 那太监才终于一副欣喜的表情:“唉,放心,你爹我人脉广。”他指了指脑袋:“这里也灵,你要有什么事儿不好做,尽管吩咐你爹!” 等孔家子走了之后,他跟着麻雀两眼对两眼,才后知后觉的嘀咕了一声:“也不知叫什么名,平常喂些什么东西吃呢?”他拿手轻轻逗弄了一下:“要不就叫小球球吧,看你长得像个球似的。” 可以杀人·真变形金刚·机械小麻雀眨了眨眼睛,歪了歪头,轻轻的:“啾——” —— 等孔家子回来,就见十三皇子插着腰坐在椅子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冷哼一声:“又去哪儿了?这么晚不回来,我看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我管不住你了是吧?” 孔家子心里不知怎么想到:这个才真是个爹…… 他倒是没怎么样,因为十三皇子也并不是真的就要对他如何。 他也就是打打雷,雨点都没见着落下几滴,跟他那爹一个德性。 养得孔家子的性格也渐渐大了起来:“太后派人来,跟我对了一下暗号……然后,我说我认了一个爹,你信吗?” 十三皇子:“……???” 他眨了眨眼睛:“你撞邪了?” 孔家子:“……” 他后退一步,生人勿进的说:“我去洗漱了……” 穆元咏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今天怎么了?平日里还奴啊奴的,今日里怎的……胆子变大了?” 孔家子想起先前跟太后对峙那么一事,觉得无论是谁,经历那么一遭,胆子都得粗上三圈,他可不就抖擞起来了嘛…… 再加上穆元咏又从来不端着主子的架子,一来二去,他干脆就想省心一点。 “不好吗?” 穆元咏咂了咂嘴:“……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孔家子,你是膨胀了 今天膨胀的孔家子要开始求收藏啦~ 第29章 宫廷纷争(10) 刺杀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越来越多的言语指向深宫太后,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就连路边不怎么关心事的打扫宫女都能传上两句。 更有人说皇上前几夜就去找上太后,母子两个说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见皇上满脸怒气的走了。 也不知是真是假。 都说这次太后不能再安稳的待在深宫念佛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宫中是否有太后都难说。 碧沅宫里还剩下的几个唯唯诺诺的宫人看行事不好也渐渐没了踪影,接着每日一供的糕点供应也没了消息。 从御膳房空手回来的十三皇子怒骂一声:“一群狗奴才。” 孔家子脑海里头的311也跟着附和:“骂得好!” 孔家子:“……” 碧沅宫再次回到原来冷清的模样,只有穆元咏孔家子主仆二人,还有那个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的疯女人。 尚书房仍旧没有开课,穆元咏整天闷在碧沅宫实在是有些憋得慌,他教完孔家子练字后,忽然有天问起来:“太后那边有给你传什么消息没有?” 孔家子摇了摇头。 穆元咏微微皱着眉头:“我现在想了想,总觉得当年发生的事,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是我……”他伸出手轻轻的扣了扣桌子:“我的路走得太顺了……” “就好像有人在后面推着我走一样……” “从冷宫到储君,接着当上皇上,一双手干干净净,反倒是身边的弟兄死的死,疯的疯……”他说的时候,脸上带点疑问,忽然看向孔家子,问道:“你说……当年是不是有个人在背后计划着,让我当上皇上?” 孔家子抬起头。 穆元咏那张漂亮的脸凝结得像冰:“孔家子,我有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测。” 孔家子正要问是什么,忽然见他冷不丁的哆嗦了一下:“这宫里,太可怕了。” 311捧着为剩不多的几个糕点,心有戚戚的应和:“太可怕了……” 孔家子:“……” 当日,穆元咏没有对孔家子说出自己的猜测是什么,他几次想要说出口,到了嘴边又收了回来,后来也就没有再提,只是平日里更少出门,也不知从哪里端来一只老王八,刚刚从冬眠里醒来,饿了一阵子,咬着肉了就不松口。 穆元咏就对那王八说:“老王八,你可松口吧,松口了还能留条命,这不松口的,别说命了,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孔家子觉得他意有所指,再穆元咏嘴里的老王八一般称得是他那个偏心得没边儿的父皇。 他是说皇上会出事吗? 孔家子没有深想下去,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觉得有点发凉。 刺杀一事折腾了足足两个多月,入春前的最后一场雪都化开了,暖阳找的新枝翠绿宜人,一些受惊吓病的贵人们也有了性质打扮一下出门逛逛,所有人都觉得太后肯定是完了,结果突然一道消息炸响在整座宫殿的上空。 孔家子刚刚从麻雀的爪子里抽出一张纸条,看过之后捏在手心,他走到专心逗弄王八的穆元咏身边:“主子,七皇子病发了。” “病发了?”穆元咏抬起头,眉毛微拢:“这个时候病发……什么病?”他问孔家子。 “疯病,说什么晦气入体,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更有人说他一身两魂,妖邪得很。” 穆元咏王八也不逗了,磨蹭了一下皮肤细腻的下巴:“孔家子,我怀疑太后开始出手了,你呢?” 孔家子抬起头,虽没说话,但是主仆心有神会。 “你今晚问一问,也别太直白,就探探口风,我觉得……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她老人家的手笔,上一世的七哥也死得不明不白……上一世,她老人家又做了什么呢?” —— 孔家子当晚直接被邀入太后寝宫,坐在椅子上的太后半抬起手,冲着孔家子微微扬了扬:“孩子,到哀家身边来。” 孔家子站起身,走了过去。 “当日跟哀家认亲的时候,还一口一个姑妈,颇有胆色,怎么如今,反倒是连看哀家一眼都不敢了?”太后抬起头,顶住孔家子的下巴,眼睛在他的脸上转了一圈,微微一笑:“身为奴仆,倒是没有奴性,小小年纪,眼里竟然一丝害怕都没有,是我们孔家的人。” 孔家子轻轻道:“姑妈。” “哎。”太后弯起眼角:“哀家当得起你这声姑妈。” 她随后起身:“今夜里有一出好戏,你身为孔家最后留下的人,随哀家一起去见见世面吧。有一些人,表面上看着,好像很厉害,平常人都招惹不得,但又有谁知道,那所谓的表面不过就一张纸,轻轻一戳……就破了。” 她说着说着,轻笑起来,披着锦绣长袍,眉眼间能窥见往日的几丝风采。一个年过四旬的女人,此时竟是格外的耀眼。 她有一双和孔家子一样的杏仁大眼,只不过她眼角微微上扬,眼里藏进所有的是是非非,只露出一点惑人的颜色,让人为其皮相着迷,却忽视了她内心的可怖。 而孔家子则比较平缓,显得眼睛很圆,不笑得时候气质冰冷,一旦笑起来竟比姑娘还要可人。 太后微微抬手:“过来,扶着哀家,今天哀家不念佛,改唱戏,你呢,也不叫什么孔家子,今儿你是桂圆,跟着哀家服侍,放心……明儿个保准完封不动的还给十三,哀家没有跟人抢人的性质。” 孔家子依言上前,扶着太后的手。 他随着太后走出宫殿,殿外等候的太监连忙上前:“太后,皇上有旨……” 太后打断了他的话:“不必说了,哀家已经知道了,走吧。”说完,就撇过他,自顾自的走到前面。 那太监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太后,摄于其气质,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跟在后面。 “桂圆。” “是。”孔家子应了一声。 “哀家今天教你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宽容你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霸气的太后也要开始求收藏了 第30章 宫廷纷争(11) 小太监本来走在后头,忽然觉得不对,又荡到前面来,哪有领路的跟在后头的,这不像话啊。 他这才说起皇上的口谕:“太后,皇上是在溪宛阁等着……”他话又说到一半。 太后一抬眼,视线在他身上转悠一道又回来,慢条斯理的:“哀家知道。” 又被打断了。 小太监老老实实的把张着的嘴巴闭上,没有再言语。 溪宛阁是七皇子的母亲成妃的住处,此时皇上在此等候,其意已然言表——他必是知道七皇子一事是太后的手笔了。 孔家子正这般想,太后的手就在他的扶着的手上轻轻一按,低声道:“桂圆,别走神。” 孔家子看了她一眼,她朝他一笑,眼底尽是张狂肆意——她半点不惧,似乎正等着这一天。 孔家子看到的仿佛不是一个在深宫中磋磨几十年的妇人,反倒像是一只涅槃重生的凤凰,浑身扬起欲要焚天的火焰。 溪宛阁。 皇上正坐在七皇子的床前,他看着闭眼陷入昏迷的七皇子,伸出手轻轻在他头上挨了挨,就迅速的收回了手。 他回头,脸上的慈爱全部消失殆尽,低声道:“怎么说?” 侍候在一旁的吴总管连忙道:“御医也拿不出办法……” “不,”皇上抬起头,“朕是说,当日刺杀的舞女确定是小七暗处训练的死士?” 吴总管没有立刻回话,他小心翼翼的微微抬起头,满脸为难的看了皇上一眼:“皇上……奴觉得这事还是有些蹊跷……七皇子平日里见着……” “你是说,他是被冤枉的?”皇上的声音猛地沉了几个分贝,他强忍怒气:“那被缴获的十三个死士!都是被人故意栽赃到他头上的?废这么大手笔为了什么?一个疯子吗!” 半点没有觉得称呼自己的儿子是“疯子”有什么不对。 吴总管猛地跪了下来,冷汗猛地落下,他声音都不由颤抖起来:“皇……皇上,奴……奴真的……没有包庇七皇子的意思……” 恰好此时,门外的太监传话:“禀皇上,太后已经到门外了……” 皇上这才收敛怒气,他一眼也不想看向吴总管,只扔下一句:“御医能把小七的病瞒我十来年,你……你觉得我还能信你吗?” 吴总管的脸猛地煞白。 太后刚走到溪宛阁门前,就见皇上亲自迎了出来:“母后。” 太后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哀家还以为我辛辛苦苦养大的皇儿恨不得哀家去死……如今皇上的儿子也渐渐长大了,你怎么对哀家,他们就会怎么对你。这个道理,你现在明白了吗?” 皇上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半晌,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母后还在怪朕?” 太后微微抬手:“桂圆,扶哀家进去,外头风凉,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比往日,要是一时不慎,着了凉,在这宫中,怕是连个御医都见不着……” 皇上面子上挂不住,想要张口,最后又歇了下来,随着太后走了进去。 此时成妃正跪在门内,眼泪就没有停过,旁边的太监按住她的肩膀防止她乱来,见着太后一行人走进来,更是大声哭嚎:“太后!皇上!!覃儿是被冤枉的,他只是个孩子,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闭嘴!”皇上到底没忍住怒气:“成妃,朕待你如何?这么多年,你瞒着朕,七皇子的病,他学的那些鬼魅伎俩,还有他在宫中埋藏的眼线,桩桩件件,如今全都摆在眼前!你不应该朝朕哭诉,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你生的,到底是人,还是妖怪!?” “皇上……”成妃还要挣扎,却被旁边的太监用手帕捂住了嘴。 太后望了一眼成妃,又望了一眼皇上,忽然道:“先别急,哀家倒是有一事问问成妃。” 旁边的太监看了一眼皇上,松开了手。 成妃却没有再言语,只是眼泪唰唰的往下落。 太后道:“成妃,小十一哪里去了?” 成妃脸色一变。 “皇上,这兄弟两个,时常在一起,要说小十一半点不知情,哀家是不信的……” 成妃尖叫一声:“太后!!!” “瞧瞧……”太后叹息一声:“皇上,这世上,只有母亲对孩子的感情是真,而孩子对母亲的感情却要打个折扣……如今,成妃你保不住小七,就想保住小十一,可要是两个都保不住呢,要知道,他们犯得可不是小罪……小小年纪啊……” 她又问起皇上:“小十一今年有十三了吗?” 皇上愣了一下,心里猛地一落。 “当年,皇上这个年纪还在做什么呢?”太后发问。 皇上沉声道:“朕……因为看不懂奏折而被阁老训斥……朕从来没有想到……” “皇上。”太后打断他的话:“哀家十年没掌宫,大雍有一帮老臣看护着,所幸没出什么大问题,可这宫中……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 “你忌恨哀家不愿意放权,哀家是不愿意吗?你是哀家的亲生骨肉,哀家……怕你摔跟头。如今……哀家再不出来,明日,这大雍朝到底还是不是咱们母子两的,是不是穆元家的都要画上一个问号了……” 她调转身体,看向成妃:“成妃,你还是老实交代吧,凭你一人,就算小七智若近妖,妖魔入体,也做不出,做不成这些事。你们母子深居宫中,哪里来的人脉,哪里来的关系?凭你娘家那不过三品的官帽,做不到这一点!” 成妃惨白着脸,呆滞的看向太后。 她没想到,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厉害的女人。 已经看着完全不成气候,囚入深宫,一囚就是十年的太后,竟然就在她的眼前,就在此刻,就这么翻身了。 她孔清莲当真是个狠角色! 成妃一咬牙,狠下心,猛地抬起头,朝着皇上大叫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我是清白的!”说完,欲要咬舌自尽。 “你可快点死,正好就承认这些事通通都有你的手笔,怕被挖出后面的大鱼,于是只能以死来断掉所有线索!”太后竟然紧跟着她的话,指着成妃怒斥道。 皇上连忙伸手:“快!拦住她!” 成妃一时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很快她就不用犹豫,旁边的太监拿手卸掉了她的下巴。 太后没有再看她一眼,她转过身:“走吧,去看看小七。”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冒还没好,又来大姨妈了…… 想死QWQ 身残志坚的作者继续求收藏,求花花,求么么哒。 第31章 宫廷纷争(12) 七皇子刚刚已经疯过一场,御医迫不得已,强灌汤药让他昏了过去。 太后始一进来,就说:“怕不是装疯卖傻,桂圆,拿水把他给哀家泼醒了!” 孔家子连忙找来一盆水,他也是大胆,站在一屋子地位最高贵的人面前,直接端着一盆初春的冰水照着七皇子的脸就泼了过去。 旁边跪着的吴总管眼睛都要瞪圆了。 他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太后,最后还是闭上嘴巴什么都没有说,先前皇上离开的那句话让他现在感觉自己的脖子还凉得很,总觉得一不小心咬落下来似的。 明哲保身,还是什么都不说吧。 七皇子猛地呛醒了,他一副茫茫然的模样,看向皇上和正端着盆子欲要再泼的孔家子:“咳……这是……怎么了?父皇?” 孔家子收回盆子,再次走到太后面前,扶起她的手。 皇上冷哼一声。 太后轻轻一笑:“小七,你可知,你病了?” 七皇子眨了眨眼睛,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冷的缩了缩身体:“我……我……没病……” 皇上没忍住:“你敢再说一句,你没病?” 七皇子这次是真害怕了:“我娘不让我说,父皇,你不要怪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怕你知道我有病,就不喜欢我了。” 皇上这次是真的气笑了,他还要再问。 太后打断他:“皇上不用问了,你问不出什么的,还是哀家来吧。” 她叹息一声,走到床前,看向七皇子:“多么可怜的孩子啊……” 她低声道:“可又是多么狠心的孩子啊,害了父皇不说,还害了自己的亲娘,如今你弟弟也要受你连累,他们一句话都不肯供出来,死都不愿意说,如今他们也说不出了,你呢?” 原本看着还懵懵懂懂的七皇子,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充满恨意的看向太后:“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真狠心……”太后轻轻道。 七皇子猛地从床上跃起来,他的手中,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藏起来的,竟然是拇指长的刀片。 太后面不改色的看着他挥起刀朝她斩下,电光火石之间,孔家子猛地扑上去抱住了欲要发疯的七皇子,接着,七皇子手上的刀落在了孔家子的身上,他不由得闷哼一声。 【玩家已佩戴“抖M”称号,所有的痛感都变为快/感】 孔家子强行压抑住喉咙里的那声□□。 他把七皇子按回床上,旁边的太监连忙也一起扑了上来,接着他肩膀上挂着把刀,面不改色的转身看向太后:“太后,奴婢可能需要看一下御医……” 旁人:“……” 是个狼炎! 太后忙道:“快,御医!” 于是,接下来的事,孔家子就不知道了,只晓得事后没过多久,就传来七皇子病死的消息,当晚他在溪宛阁包扎了一番,还好没有戳到动脉,血很快就止住了,再加上有称号BUFF,所以他感觉还好——除了要忍受肩膀上传来的隐隐的快/感。 太后难得的对他感到些许愧疚,也不知是先前跟皇上说了什么,她心情好了很多,此时看向孔家子,伸出手来,轻轻的探了探他的头:“是个好孩子。” 孔家子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对太后使用了道具【爱的小心心】。 【爱的小心心已生效】 孔家子只觉得四周好像都跳起来粉红色的小心心,他还有些迷茫,就见眼前的太后的脸好像泛起了粉红色的光。 此时他能够听到太后的心声,像是隔着一层雾,有些朦胧。 太后(心声):这傻孩子,那疯子的刀根本就落不到我身上,白挨了吧。 孔家子:“……” 他差点没被呛到,猛地咳嗽一声,委委屈屈的唤道:“姑妈……我疼……” 太后(心声):他在冲我撒娇?我要不要装一下。 太后伸出手,一副很是心疼的模样:“可怜……” 孔家子有些头疼,怎么才能让她顺其自然的叫他一声小心肝呢。 听她的心声,根本就不是心软的那种人。 一旁的311还在出主意:“继续!撒娇不要停,我跟你说,女人都好这一口!特别是年纪大的!” 孔家子半信半疑,只能豁出去脸不要,可怜巴巴的望向太后:“姑妈……我从小就没娘,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太后叹息一声:“你说吧,想要什么,姑妈都能满足你。” 孔家子一副希翼又不敢的模样:“真的吗?” “真的。” “养我的老汉对我不好,总是打骂,反倒是住在我们不远处棚屋里的那个病秧子,很让我羡慕,虽然大家都一样穷。我逢年过节,好歹能吃上个热饼,他常年躺在床上,只能喝最苦的药,可他有个好娘亲,哪怕他这样拖累,都没有扔下他,我有次路过,听他娘对他哭,一边哭一边说:‘你可别再说什么寻死的话,你是我的心肝,是我的命,你死了,我要拿什么活……’” 孔家子露出向往的表情:“我当时就想,我娘要是在的话,我是不是也是她的小心肝,是她哪怕死也要留住的命?” 太后(心声):傻孩子,你娘那个人自私自利,眼光浅薄,一心只顾着自己娘家,嫁入孔家也不老实,几次三番入宫,想要把自己的妹妹送入宫中,我烦她烦得要死……想这些做什么,都是死的人了…… 她摸了摸孔家子的头:“你啊,当然是你娘的小心肝,她会拿所有的一切去疼你,宠你,爱你。” 【叮咚!恭喜玩家完成主线连环任务宫廷纷争第二环太后的小心肝 奖励称号:小机灵鬼 佩戴此称号,智慧小幅度上升 奖励免费抽卡一次 下一环任务由任务NPC太后触发】 311:“哇!孔家子,你说得我眼泪都下来了!呜哇哇哇……我想抱抱你,呜哇哇……” 孔家子:“闭嘴。” 311只得从包裹里拿出一张手帕,猛地吸了吸鼻涕:“我不管,我要抱抱你……” 孔家子觉得自己的演技得到了小幅度的提升,他真情实感的落下一滴眼泪,蹭入太后的怀里。 太后(心声):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没长大的孩子。 “姑妈,这些事真的全部都是七皇子做的?” 太后(心声):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那个傻儿子信了就行了。 她轻轻的拍了拍孔家子的肩膀:“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给宫中各个角色加上等级,血条的话。 那么—— 太后:LV99 皇上:LV35 七皇子:LV59 八皇子:LV25 九皇子:LV25 孔家子:他是主角 十三皇子:LV13 然后打BOSS的话,十三皇子就是那种典型抱大腿的划水选手。 您的伙伴太后攻击BOSS七皇子,伤害:-99999 七皇子狂暴 孔家子使用技能:舍生取义 七皇子OVER 十三皇子站在后面扣字:666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把宫斗写成了游戏RPG。 另外孔家子的名字 嗯,是不是要给他取个正经一点的名字: 我是那种取名无能的选手,我想众筹一个,中标的发红包 第32章 宫廷纷争(13) 十三皇子一晚没睡,干脆蹲在门槛边,晚上的风还有些凉,他支着脑袋往外头瞅着,就见一处小光点慢慢荡过来,再定睛一瞅,是孔家子提着个小灯笼。 他立刻从门槛上蹦起来,却又觉得好像太唐突,遂又坐了回去,可屁股仿佛有蚂蚁在咬似的,于是也懒得再讲究,顾不得自己皇子的仪态,几步跑了出去,到了孔家子身前才停下。 见着这人,先用力的看两眼,方才带点抱怨的语气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再过一会儿,鸡都要打鸣了!” “皇宫里谁养了鸡?”孔家子好笑的接了一句,“晚上天气这么凉,你怎么在外面等我?傻不傻?” 穆元咏道:“睡不着嘛这不,再说我现在头上点了三把火,正是热的时候,冻不着。” 孔家子摇头,想要再说些什么,又止住,他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平白无故的竟是觉得有些沧桑了。明明面前这个重活一世,大他几轮,偏偏还要故作幼稚姿态,闹得他还得跟在后头唠叨。 大概有的人,就是可以一辈子都不长大。 穆元咏接过孔家子的灯,伸出的手冰得似铁,一看就在外头等了不知多久。 孔家子到底没忍住:“你手这么冷,还说冻不着?” 穆元咏讪讪的把手塞进衣服里:“我里面热啊……不信你把手伸进来?” 孔家子瞪了他一眼:“赶紧进去,等会儿我烧水来给你泡泡。” “你可别再折腾了,在被窝里一捂就热乎了。”穆元咏拦着不让。 孔家子想要伸手,不小心牵动伤处,闷哼一声。 他以为穆元咏没听见,只继续面不改色道:“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应付的皇子……” 穆元咏伸出手来,他小小年纪,却有一股子蛮力,按住孔家子的肩膀,小心避过伤处,眉毛一拢,一双眼睛微微眯起:“你是去见太后了,还是去跟人打架了?” 他也不等孔家子回答,拉着孔家子进屋,一言不发的检查了一下伤势。 见其伤口不深,已经用药包扎过后,才缓缓道:“没有伤到经脉,平日里不要乱动,大概半个多月就能结疤了。” “你能看伤?”孔家子有些好奇。 “嗯。”穆元咏应了一声:“脑子比不过人家,只能另外想办法,西征的时候,我摈弃掉所有仪仗,跟士兵同吃同睡,慢慢就锻炼出来了。”他三言两语说完,似乎也没当一回事:“你跟我仔细说说,今晚到底做什么去了,难不成太后那边也有刺客?” 孔家子这才把晚上发生的一切细致道来。 穆元咏眉毛一挑:“七皇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话语一顿:“原来如此。” “你想明白了?”孔家子问道。 “我一直想不通上一世,为何刺杀一案,最后的功臣是八皇子、九皇子。两个还未封王的皇子,深居宫中,就算是有眼线,可他们平日里无非探探一些皇子妃嫔之间的是非,又怎么就这么巧的发现此事,如今推过来一想,才觉得里头藏的不是我当初所想的那么简单,也许背后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想要真的刺杀皇上,一个舞女只不过是他局当中的一个弃子,他的目的不是刺杀,而是利用刺杀来达成他的目的。” “什么目的需要设这样一个冒险的局,一旦不慎,可会引火自焚!”孔家子觉得这人实在是过于疯狂了。 “正常人当然不会这么做,这么做的只有七哥那个疯子。”他嗤笑一声:“你怎么能够去想一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呢?他什么都能做出来。” 孔家子想起七皇子抬起刀刺向太后的那一刻,他眼里的恨意印着太后冷漠到淡然的脸。 让他觉得恐怖的不是疯狂的七皇子,而是那个曾伸出手轻轻抬起他下巴细细打量的太后。 “那太后……她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呢?” “也许,她一直在背地里,注视着这宫中的每一个角落,一直在等待着自己出来的那一个时机,七哥这次祸水东引,反倒成了她的一个天赐良机,至于七哥为什么要把火引到太后身上,大概跟我有关系,没见这阵子碧沅宫都凉成什么样了。”他摇头失笑:“连我都没想到,我身后一直站着的是太后,结果反倒被他先拆穿了。” 孔家子微微抬起头:“上一世,也是如此吗……” 穆元咏眼神悠远:“那时我还未恢复男儿身,这一次多了我这个变故,七哥率先动手,而太后也早一步出现,但最后的结果仍旧没变,只是稍稍提前了而已。说到底,我跟他们比,好像什么都不是。” 孔家子看了他一眼,这个人,哪怕最终走上那个胜利的宝座,但他骨子里仍旧是自卑的。 “谁说你什么都不是。”他伸出手:“你最终会走上了那个位置,你的身下是整个大雍,是千千万万的子民。你说这样的话,你可曾想过他们?” “穆元咏,我且斗胆抛掉身份,叫你一声名字,你可问过自己,是否在那个位置上,为百姓谋得半片福利?与那些深宫妇人博弈,计较这一时得失,岂是大丈夫所为?就算是再怎么算计,始终是小道,不可取!你就因为你的皇位得来太过容易,是太后为你计划而来,于是时时陷入她阴影当中,甚至一蹶不振,那样岂不可笑至极?” 孔家子字字发聩:“无论七皇子、十一皇子。他们如何聪明,但是太后最终没有选择他们,而是选择了你,不是因为你的亲娘跟孔家的关系,而是因为,他们不合适!整天藏在背后,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以为玩弄别人显得自己很厉害似的,为了达成一个目的,不惜任何手段,这样的人,就算是给他一个国又如何,真能给这国家带来什么好的吗!心中没有良善之心,没有怜悯之心,没有同理之心的人,何其可怕?” 穆元咏被说得一呆,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我知道了……” 接着,他似乎怕被孔家子说,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我不再说这样的话了,你能慢慢教我吗?我有点笨,可能,你得教很长时间。” “我想知道,什么是大道。” 作者有话要说:  孔家子:不教,下一个 PS:上毒榜了好丧,QWWQ小可爱们答应我,这段时间一起不离不弃好嘛 第33章 宫廷纷争(14) 七皇子病逝,成妃悲伤过度,紧跟着七皇子一起去了,而刺杀案也跟着告破,主谋已被处死,太后洗清了嫌疑,后来又掩人耳目的捉了几个朝中干事不力的臣子当做替罪羊,一场流了两个多月鲜血的风波竟然就这么停歇。 尚书房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晨读声。 那些个被关禁闭的,又生病修养的也全都回到了尚书房,好像又回到了原来那热闹的模样。 只是这回,少了那位大大咧咧的七皇子。 —— 春天过后,又一个春天,绿芽抽枝,又枯萎,花败了又开,那个咬着什么就不松口的王八竟然也在碧沅宫待了几年。 穆元咏几次说要把它给煮了煨汤,311信了,一直等着分一羹,结果一等就是好几年。 几年后,穆元咏十四岁,身型已经长得和大人差不多了,本是雌雄莫辨的面貌也渐渐长起了菱角,虽然还是显得太过漂亮,但已经不容易再认作是个姑娘。 他正好变声期,一向骂人骂得比谁都欢畅的,竟然也开始学着闷不作声,平日里也只点点头,一个字也不愿意从嘴里蹦。 这冷着脸的模样,倒比平日里见着像个皇子。 时至下午,尚书房休沐,午后的阳光透着窗户撒了进来。 屋内,孔家子正捧着本书,细细品读,他此时身姿抽长,原本瘦骨嶙峋的样子也养得渐渐丰腴,正好看完一页,一双纤白细腻的手轻轻捻起一张纸。 如果忽视他身上的太监服饰,倒挺像那王公贵戚家娇养起来的公子哥。 一只小麻雀忽然从窗外飞了进来,啾啾叫了几声,把自己爪子上抓着的纸条扔在桌上。 孔家子放下书,拿起纸条,正要看,忽有所感,抬起头就见穆元咏一副好奇的模样。 他笑了笑,索性把纸条摊开了。 上头寥寥细语——“皇上欲仿先祖,九月初九,木兰秋狝。” 木兰秋狝,就是秋猎的意思。 十三皇子跟孔家子对视一眼,他终于耐不住性子,哑着嗓子道:“秋猎?他疯了,那老王八连马都不会骑。他猎什么?” 孔家子忽视他言语的不敬,只道:“这次皇上出宫,肯定会带上宫中的皇子……” “他疯了,我可没疯,我才不去,而且他也不会带上我。”虽然自从太后复起以后,十三皇子背靠大树好乘凉,日子过得很是顺心了许多,平日里也能得皇上几句问候,时不时的还考校一下学问。 但是他们父子两个大概是天生犯冲,每次三言两语的几句问话,不是十三皇子把皇上气得够呛,就是皇上把他气得够呛。 只要是穆元咏冲着池里养的王八开骂,那必定是在皇上那里受了气。 这也是碧沅宫那王八能够苟活到现在的原因——真要剁了煨汤,那穆元咏又在皇上那受气了,拿什么来出气呢。 而皇上背地里也不是一次两次说起十三皇子,他总是叹息一声:“朕……怎么就有小十三这样不开窍的儿子呢?眼看着要封王了,总不能封他个闲王吧?” 此时在皇上身边侍候的也不是吴总管,那位前两年身体不适,皇上放其回家养老了,至于是哪种不适,又为何不治反倒直接遣出宫去,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说到底,还是碍着皇上的眼,又念着其是跟着身边伺候的老人,好歹有份旧情,留点薄面,没有拆穿罢了。 而现在,在皇上身边的,竟然还是个熟悉的面孔。 也不知这位人才是怎么运作的,竟然运做到了皇上的身边,成了位御前近侍,颇受皇上喜爱。 其人正是孔家子那白捡的内线爹,可见当日他说自己人脉很广,还真不是说得假话。 这也是他能给孔家子传出皇上近来消息的原因。 孔家子把纸条一翻,发现背后还留了一句话:“儿子,你最近如何了?爹有些想你了。” 他看了眼还待着不肯走正眼巴巴的盯着他的麻雀,很是无言。 解释了几年,这个爹就跟被铁拴在身上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有时候,他真的是不想再跟这内线联系,偏偏人家越混越好,从一个宫中执役太监,就是平日里打扫卫生的,竟混到了御前近侍。其人又圆滑,说得话又讨喜,竟然还得了皇上的眼缘,去哪儿都带在身边。 你说气不气。 但是真的联系上,每次听人家一副傻爹的语气,孔家子就一阵肝疼。 他的手在纸条上蹭了蹭,那一旁盯着的麻雀就目不转睛的随着他的手转动脑袋,铁了心要等他回信才跟走。 “近日很好,无需挂念。” 他最终还是提笔写了八个字,见麻雀飞走,书也读不进了,从椅子上坐起来,刚走出门,准备去院子里透透风,就见穆元咏又蹲在池子旁,冲着王八指桑骂槐:“老王八,你可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没事找事,宫中刚平静两年,你就又开始作妖。你作吧,到时候又丢给老子一大堆烂摊子。” 孔家子:“……” 311一脸遗憾的:“咱们什么时候能吃到王八羹啊?” 他冲着311:“王八羹可能吃不到,但晚上可以让你吃宫廷盛宴。” “真的假的?”311半信半疑。 “真的。” —— 傍晚,随着穆元咏一起来慈宁宫的孔家子满脸生无可恋。 想到刚刚溜出碧沅宫,竟然在半路上被穆元咏给截了,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我就知道你今晚会出来,故意说去御膳房要点心,就一直坐在这儿等着你,没想到还没坐一会儿,你就来了。” 孔家子很是无言,半晌才道:“主子,你要是真想去,奴婢难道会拦着不让吗?何必要这样……” 穆元咏很不给面子,当即就嗤笑一声:“呵呵……” 孔家子:“……” 两人对视了半晌。 孔家子终于没在故作姿态,沉声道:“你当知道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去,再如何,她会恋着孔家遗子,不会伤我性命。” “然后,就故意磋磨你?”穆元咏也低声:“这几年,你哪次不是伤痕累累的回来?” “她是为我好。”孔家子抬眸:“孔家人,怎可一点磨难都受不起?我需要在这段时间内,多学一点,这样,才能够护住你。” 作者有话要说:  穆元咏:我觉得我攻的位置有点不稳。 —— 日常求收藏,求花花。 第34章 宫廷纷争(15) 【任务NPC已颁布新的任务】 【恭喜玩家开启主线连环任务宫廷纷争三哪个太监不会武功 任务说明:你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个学武功的好苗子,请努力完成太后的训练。】 【任务道具“洗髓伐经”已放入玩家的包裹】 【洗髓伐经说明:一包可以提高体质的粉末,平日里泡澡的时候加一点,会很舒服。】 自从那次孔家子受伤之后,太后平日里会召孔家子来慈宁宫坐坐。 她年纪上来了,喜欢见见小辈,至于那些姓穆元的,她却不想见。 于是就召来孔家子,也没做什么,大多是一些闲聊家常,她会过问孔家子这几年的生活,也不忌讳他年纪小,时时还会问孔家子自己的看法。 她在室内养了几盆牡丹,摆在案头上,一边拿手拨弄花瓣,一边问道:“当年孔家灭门,害你沦落到如此境地,可曾恨过哦?” 孔家子摇头。 她轻轻笑了笑,伸出手折过牡丹娇嫩的枝干,一朵正绽放的牡丹被她直接折了下来:“为什么?” “不知道恨什么。”回答她的还是只有十一岁的孔家子,他神色淡漠:“我从晓事起,就是罪人,没经历过什么好日子,也不知道好日子是什么样的,所以我不恨。” “这倒是稀奇,”她折下牡丹又开始撕下它的花瓣:“你何时晓事?” “五六岁吧,记不清楚了,那时候饿得狠了,拿了老汉藏起来的吃的,被他狠狠的抽了一顿,然后就晓事。”孔家子淡淡说完,看了眼太后:“姑妈,您问我这些,是想知道我对孔家是什么感情吗?” 他道:“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如果真的可以选择,我宁愿自己不姓孔,哪怕是路边随便一个姓氏也好,不用背着这姓氏给我的罪,平白无故个的受人欺负。” 太后搁下手中的牡丹:“欺负?姑妈把这些年欺负你的人都杀了好不好?你也别做什么太监,我孔清莲的侄子岂可为人奴婢,哪怕是做那穆元氏的奴婢。” “姑妈,在这宫中,我不做奴婢……难道做主子吗?” “那又如何。”她的唇红得似血:“就是这穆元氏坐的位置拿来给你坐又有什么关系?” 孔家子发现,无论是太后也好,还是十三皇子也好,他们这两个身份迥异的人,却有一种奇异相同的特质,他们似乎天生就胆大妄为,说话从来肆无忌惮,百无禁忌。 大概是受十三皇子刺激惯了,听太后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他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姑妈,您说笑了。” 她放肆的笑了起来:“你这就怕了?那个位置本来就是天下人皆可坐得,难不成那椅子上还刻着穆元的名字不成吗?往前数个几百年,谁又知穆元的姓名。就连哀家,不也坐了十来年。” “姑妈……” “不愿就不愿吧,姑妈也不是强求的个性,这世上本就有人苦求不得,有人弃之如敝履。你情我愿的事情本来就少。”她把撕下的牡丹花瓣丢得到处都是,接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当年哀家就觉得这世上,真正能让自己强大的从来不是什么锦衣绸缎,金钱虚名,而是自己手中握着的实实在在的兵马粮草,可惜,待哀家真的醒觉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孔家子随她起身,就听她继续道:“哀家这一生,大半心血都投入大雍,双十年华,就坐在那个位置上,稚嫩的肩膀上顶着偌大的担子,深怕一着不慎,就成了千古罪人。为这大雍,哀家付出了太多……太多,甚至为此颠覆了整个孔家……”她眉眼带笑,却又让人觉得森冷:“要不是我那个蠢哥哥自作主张,哀家岂会败?今日这朝廷是否姓穆元都难说。” “你可知,孔家如今境地,就有一份是哀家自己的手笔。” 孔家子抬起头,就见太后伸出手隔空抚摸他的脸:“哀家留你,不是因为你姓孔,而是因为你身上跟我流着一样冷漠的血,什么三从四德,什么左右尊卑,统统都是狗屁!” 她用力的呸了一声,举止粗俗却偏偏做出一股优雅的姿态。 “只有捏在自己手中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她转身:“走,哀家让你见见,哀家手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几个太监掀开地板,露出狭窄的楼梯,一人上前,点燃手中的灯,走到前面领路。 太后抬起手,孔家子非常有眼力的走过去,扶住她。 那一晚,他才知道,太后从最开始就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她在慈宁宫地下,修建了一个四通八达的地道,连接各大主宫,关通往宫外的出口就有四处。 只要她想,随时可以颠覆这座宫殿。 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他后头时不时的回想那天,想那晚见着的事,听到的话。 太后说他现在正是习武的好时候,她说书读再多也没用,只能说给那些愿意听的人,而大部分人都并不愿意听人讲话。 当日他遇到七皇子那样的人,却只能傻傻的扑过去,得亏七皇子年虽不大,力气小,扎得不深,才算是无大碍。 等习武之后,再遇到这样的疯子,根本无需以命相搏,一拳砸过去,敲死拉倒。 她说这些的时候,掂了掂手中的刀剑:“刀,勇莽彪悍,一时不慎伤人伤己,太伤。剑又太雅,你选一个吧。” 然后,孔家子才知道,太后是会武功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厉害。 “你跟我不一样,我习武较晚,等真正上手的时候都已经二三十岁,骨头已经长成,一生顶了头也就这样,以前不懂事,只想多读书,从书中找治国的道理,后头才晓得,原来是走岔了,自古平天下者,没一个是写书的人,拳头不硬,治什么,谁都不会听你的。” 她最后挑了一件细鞭,拿在手上挥了挥:“然后我就不看书了,一本都不看,我就找办法,寻了人,走了些弯路,慢慢把底子给打起来,又花了许多金子,打造出这样一个地方,搜罗最好的兵器,最厉害的武艺。” “我花钱养他们,让他们吃最贵的粮,穿最好的甲,用最好的兵器,我用一座金山,打造了这世上最好的兵队。” “只听我指令的兵队。” 说这些话的太后,眉眼间的肆意就像是要从中倾泻出来,让人窒息。 让孔家子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情不自禁,心潮澎湃。 —— 想到这里,孔家子又回头看了眼洋洋得意的十三皇子,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上一世能够走上那个位置,也许真的运气很好了。 十三皇子还做不觉:“看我干什么,我见自家皇祖母,有什么不对吗?” 311磕着瓜子:“你说他能挨几下?” 孔家子:“什么挨几下?” “当然是女魔头的鞭挞啊!”311理直气壮地说道:“就那鞭子,我打赌,他一下都挨不下来。” 孔家子:“……” 想到今天本来是去考校武功的,结果自己竟然带着十三皇子一起去,太后不会觉得他借机找个靠山推脱吧。 想到太后那性子,他心里也没底。 搞不好真的连十三皇子一起抽。 虽然十三皇子长得挺壮实,但平日里也没见他怎么操练过…… 孔家子:“一下。” 311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孔家子:“我赌,顶多就一下。” 311:“……” 作者有话要说:  穆元咏:你变了。 —— 日常求收藏求花花 我要很严肃的声明,我这颗幼苗一点都不成熟,只靠自己是长大不了的QWQ 另外:啊……双十一,我要买什么零食啊,选择疑难了我,头都要秃了去,小天使们有零食推荐吗? 第35章 宫廷纷争(16) 慈宁宫。 十三皇子刚一进去,身后面的门就给关上了。 十三皇子:“???” 他是进了贼窝? 他还没反应过来,孔家子就站在他前头,低声喊了一声:“姑妈。” 太后冷哼一声。 一旁的太监就在这声音下,跟着欺上前来,一副要上前拿人的架势。 孔家子正要和其交手。 十三皇子大吼一声:“等等!” 于是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向他。 “你们是不是需要跟我解释一下??”他的视线落到太后身上,觉得很是无言:“皇祖母?” 太后坐在椅子上,抬起手,慢悠悠道:“愣着干什么?打!” 孔家子一抬手挡过一个太监的肘击,后退几步,冲着十三皇子:“主子,你往后退两步。” 十三皇子很是认命的后退两步,他左右望了望,没有找着能够趁手的物件,而那边孔家子已经跟人干上了。 拳拳到肉的击打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最后掉头准备往外跑去。 那边跟孔家子相搏的太监见此,连忙放过孔家子朝他扑了过来。 孔家子拦不住,情急之下喊道:“穆元咏!你别瞎跑!” 穆元咏到门前,忽然身子一矮,躲过一个太监的抓袭,他回吼道:“你倒是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啊!” “这是个试炼。”孔家子帮忙拦住了一名太监:“你别乱动,他们不会伤你的。” 穆元咏回头看着煞气腾腾的太监们,一个脚步交错再次躲过了几个人的擒拿,百忙之中还回了一句:“我觉得不太像是不伤我的样子啊!” 孔家子一个人应付几个本来就艰难,见他还在那里瞎扑腾,也是急了:“你信我!” “我……” 穆元咏回头,一咬牙,干脆一矮身,顺着地面一个翻滚,接着一脚绊倒一名太监,一套动作畅快淋漓,最后微微喘着气,一个翻身站在孔家子面前:“我还是闹不明白。” 孔家子被这厮不按条例的出牌给弄得愣了一下,一时没能躲开另一个太监的袭击,被穆元咏伸出手来往后一带,两人相抱着倒在地面。 接着穆元咏把他一推,自己蹦起来:“皇祖母!你是不是弄错了?” 太后伸出手来:“等等。”她目光莫测,在穆元咏身上溜达一圈:“我的好孙儿,你什么时候练的功夫?” “什么?”穆元咏有些呆滞:“什么功夫?” 太后冷哼一声,一招手,又有几名太监从暗处跳了出来。 孔家子哀叹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姑妈……” 太后只丢出三个字:“捆起来。” —— 被捆得动弹不得的穆元咏茫茫然的躺在地面上。 太后走到孔家子面前:“我对你有点失望,三年时间,你就给我这样一份成绩?” 孔家子老老实实的低着头,没有反驳。 太后又看向穆元咏。 穆元咏连忙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皇祖母……” “我的好孙儿。”太后弯下腰,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既然今日你也撞见了,以后也随着我这侄子一起训练吧……” “什……什么?训练?”穆元咏结结巴巴的重复。 太后起身:“哀家的好侄子,你来告诉他。” 孔家子低声道:“放心,没那么难熬的。” 穆元咏:“……” 在莫名奇妙的被人当做沙包揍了一晚后,穆元咏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快要被掏空。 主仆两个互相搀扶着,鼻青脸肿的回了碧沅宫。 穆元咏:“她平日里就是这个折腾你?” 孔家子看他脸上青青紫紫一片,有些个心疼,又有些觉得好笑:“不算是折腾,习文知理,习武保命,她是想带带我。” “我平日里尚书房读书都觉得苦,难不成日后晚上还要受这个罪?”穆元咏嘟囔一声,牵动嘴角的伤势,不由得嘶了一下。 孔家子看了他一眼。 “我本就没打算让你去。”这几年,他又不是不知道穆元咏的脾性:“你明知会这样,你还要去,现在都已经如此了。” 穆元咏小小声道:“我也就是嘴上说说。” “不就是吃点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穆元咏连忙端正态度,拍着胸脯:“你放心,以后我罩着你。” 他刚逞完强,就带动胸前的伤势,不由“哎呦”一声:“哪个龟孙子,给我下手这么狠……” 孔家子:“……” 他叹了口气:“我那儿有包药,咱们今晚泡个澡,一会儿就好了。” “灵丹妙药啊?这么神奇?”穆元咏根本不信 当晚,孔家子拿来系统给的“洗髓伐经”,主仆两人分开泡了个澡。 浑身舒泰的穆元咏叹息一声:“这也是太后给你的?真神了哎。” 孔家子也没应声,只低声道了句:“好了吗?还疼不疼?” “疼倒不是不疼,就是有点痒……想睡觉。”穆元咏觉得眼皮发沉:“你说……太后她是不是想……” 孔家子等着他的后话,等了半天,一抬头,发现人已经就这么睡了过去。 他叹了口气,只能给人把身体擦干净,给抗回床上去。 要不是他近几年习武,还不一定能把这家伙扛起来,看着不怎么胖,没想到还挺沉。 穆元咏脸贴着床褥,微微蹭了蹭,嘴里呢喃一声:“嗯……舒服。” 孔家子怔立半晌,发现他真的是一点都不当回事的模样,忽然心里也跟着释然了。 “你可真是……”他张开嘴,顿了一会儿:“一点都不多疑。” “就这么信我吗?”他说完,眉眼一弯,伸出手来朝着穆元咏的额头上轻轻一触,又猛地收回:“傻。” 也不知后头是怎么坐上那个位置的。 明明是重生一回的人了,还这么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一点都放心不下。 主仆两个白天在尚书房读书,晚上在太后那里挨打。 穆元咏大概真的是骨子里就有天份,明明比孔家子晚几年,却在短时间内就赶了上来,他又一点没有皇子架子,随着那几个常年练家子的师傅操练几天,竟然还混熟了,对他出手都软和了几分。 再平日里,动不动往太后那里献殷勤,嘴巴又是能说会道的。 竟然逗得太后这样的人,见了他也不由得弯了眉眼。 孔家子说:“你平日要是在皇上面前有对太后这般上心,也不会到现在,连个封号都没讨到。” 穆元咏哼了一声:“那老王八……”他及其不屑的撇了撇嘴,在孔家子的目光中,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 其实就算是孔家子不看他,他也无非就是那些不配的话。 闹得孔家子都有些迷茫,你说他不会来事吧,太后那样的人都能哄到,时不时还能在嘴上惦念几句,说她几个孙儿里,就穆元咏还算看得过去。 可你要说他会来事吧,三天两头把皇上气得要指着其脑袋训斥一番。 到现在,不受宠这三个前缀还没有摘掉。 他就好像故意跟皇上呕气一样,□□上几天,比自己真得了赏赐还要高兴。 虽然大多数时候,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 孔家子也懒得说他,他其实心里头总觉得穆元咏大概是知道些什么,比如太后的事,又比如皇上的事。 明面上大大咧咧的,好像是不懂事一样,可是一个重生过来的人,怎么可能真跟个孩子似的什么都不懂。 大抵是麻醉自己,假装不知道罢了。 日子一晃,穆元咏的身子骨眼见着壮实了一些,又跟着孔家子泡那掺了洗髓伐经粉末的澡,皮肤也不见粗糙,反倒晶莹剔透,衬着那本就上好的皮囊,竟比宫中嫔妃还要艳丽三分。 孔家子打量着穆元咏的眉眼,一时入了魔障,竟想起自己搁在包裹里的那件红裳——他穿起来,肯定很好看。 接着皇上九月初九,木兰秋狝的消息在宫中传了出来。 隔日,出宫名单公布,穆元咏正好榜上有名。 作者有话要说:  啊……钱包空了 发出身体被掏空的叹息。 —— 日常那个求收藏,求花花。 第36章 宫廷纷争(17) 在要出宫的前几天, 孔家子总算通过了太后的试炼——差点没弄掉半条命。 太后真的太严格了。 得亏有系统发的【洗髓伐经】粉末,唯一的副作用就是,越泡越娘气。 主仆两个对望一眼,孔家子想看穆元咏女装, 穆元咏也觉得最近孔家子看起来嫩得想咬上一口。 系统的东西真的不能随便乱用啊! 不过, 总算是收到了系统完成任务的提示, 这粉末可以停一段时间了,否则再泡下去, 不是他狼性大发对穆元咏做什么,就是穆元咏把他给扑倒了。 【恭喜玩家完成主线连环任务宫廷纷争第三环 】 【奖励玩家免费抽奖机会一次】 【由于玩家能力的提升, 系统即将进行一次全面的更新, 更新完毕会增加更多的功能!敬请期待!】 一点都不期待。 孔家子已经佛了,他一边收拾着出行要准备的东西,一边应付着穆元咏的问题。 “那神药呢?也带上啊。” 孔家子收拾包裹的手一顿:“没了。” “没了?”穆元咏蛮可惜的咂摸咂摸下嘴巴:“可惜了。” 孔家子抬头看他鲜艳的快要滴出血来的红唇, 在心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都泡成这副模样了, 再泡下去, 都快成祸国殃民级别了。他倒不是小气, 他是真的怕出事啊! 本来底子就很好,好不容易长大了稍微见了菱角,这阵子又给娘回去了。 真以后坐上那个位置, 可别把自己的臣子给迷成断袖了! 孔家子觉得自己想的有点远。 八字还没一撇呢还。 皇上出行,一般都很讲究,肯定不是像现代这样, 出去开个车,一家人带点吃的喝的就了事。 光仪仗、布置、奴仆……总之来讲,就是需要花很多钱。 不过皇宫贵族,何时没在花钱, 而此时坐在皇位上的这位,也不是吝啬的性子,跟历史上那位舍不得吃肉的道光还是不一样的。 话题扯远了。 这次穆元咏跟孔家子上的是皇亲那一批车马,其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数万行军。 相比较其他皇子动不动就上十个奴仆,穆元咏这边就显得寒碜了点,就他和孔家子主仆二人。 由于人少,又不受宠,所以他的待遇就被歧视了,跟另外几个年岁差不多的皇亲挤一窝。 都是表侄辈的,还得叫穆元咏一声皇叔。 穆元咏也闹不明白这亲戚关系,他是这车里地位最高的,所以也没人敢挑衅他,可他对几个叫他皇叔的孩子又聊不到一起去,只能一路上板着个脸,憋得不行。 后头实在不愿意再待在车上,撩开帘子跟外头的小统领说了几声。 于是主仆二人就蹭来两匹马骑了上去。 穆元咏骑术不错,孔家子倒真是第一次骑,两人跟一旁养马的士兵讨教了一些骑马上头的问题。 毕竟是有一定的武功基础,孔家子很快调节好自己身体的节奏,拉着马绳,慢慢溜哒起来。 他是皇子身边的近侍,此时也没穿那身打眼的太监服饰,倒是跟穆元咏一样的,一身短装,看着就像个公子哥模样。 两人骑着马,穆元咏忽然过来,低声说了一句:“待会儿要出事了,不用管其他人,咱们只管跑自己的就行了。” 孔家子回头,穆元咏异常冷静:“我们混到士兵堆里,他们的目标是前头那些人。” 孔家子忙点头,他下意识的抓紧缰绳,才发现就这么短短功夫,手心已经沁出了汗。 鬼晓得,明知这次秋狩会出事的穆元咏,竟然会不动声色的掩藏到现在。 不……其实他欲盖弥彰的骂王八的时候点到过,但孔家子当时没当回事。 那他当日突然要跟他去太后那里,是否也是故意的? 他跟皇上一直闹别扭,是不是也是故意的!? 不,不能再继续想下去。 孔家子晃了晃脑袋,他对自己道:谁没有点秘密,他已经做到最坦诚的地步了。 你别忘了,你手上可还有个叫做系统的东西。 谁也没欠谁。 靠。 孔家子不爽的在内心爆了句粗口,知道是一回事,该不爽还是要不爽一下。 他憋着气,运了半天,才平下去。 穆元咏低声道:“别太露行径,我就是怕你想太多,才一直没告诉你。” 孔家子抬头—— 两人对视一眼。 穆元咏竟还有心情逗弄他:“生气了?” 生个鬼气。 孔家子道:“你早知如此,你怎么没想办法避过去。” “我还要怎么避。”穆元咏翻了个白眼:“我都这么不长眼的气那老王八,他竟还惦记上了。” 孔家子也是无言。 “那怎么办?” 半晌,他低声问道。 “能怎么办,尽人事听天命……唉。”他叹了一口气:“那……老王八……” 他顿了一下:“算了,我自身都难保,哪里顾得上他,在怎么着,他死了也有一堆儿子给他陪葬,不缺我一个。” 孔家子看他嘴上这么说,但仍旧露出了点难过的样子,就知他到底是意难平。 可他也没辙。 最后挤出来一句:“怎么没想着改变……” “呵。”他嗤笑一声:“其他都可以改,这事儿不能改,也改不了。” 他说:“老王八不死,哪有我这小王八日后的福分,可惜事这么寸,死之前还连累我一下……” 好了,不需要再细问。 孔家子见其真的半点都不虚假的模样,忽然明白,穆元咏是真的没对那皇上有什么父子亲情……也是,他从小就没受什么亲情,也没人教养,就算年幼会对父亲有过幻想,可都重生一回的人了,哪里还有什么幻想。 早被现实磋磨干净了。 父子……在这皇宫里,其实也就是熟悉的陌生人了。 孔家子又想起那个老汉,在他短暂的童年生活里,老汉其实就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 想到有一天,他知道老汉会死掉,他会不会去救? 不,不会。 他巴不得他早点死。 人说养育之恩,无以为报。 但这种“养育之恩”,他最大的报答就是自己不去报复。 作者有话要说:  我…… 终于赶上更新了。 以后九点更新吧,叹气。 —— 日常那个求收藏,求花花。 第37章 宫廷纷争(18) 变故发生的时候, 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要知道皇上出行可不简单,身边行军,围甲兵、虎枪军就已经上万,都比得上一场小战役的兵马人数了, 想霓虹当年, 十万兵马足以称雄, 那是横扫诸国,就可见一般了。 所以…… 到底是怎么样的变故, 可以伤到这样一个队伍? 难不成北部直接举兵造反了不成? 就这么寸? 就有这么寸! 孔家子岁数小的时候,还不太懂, 后头跟着十三皇子一起上尚书房, 虽然他是伺候的,但也跟着听了课,渐渐也明白了一些。 明白什么了? 他明白, 就十三皇子这样的身份, 这样的境况, 日后想要坐上那个位置, 除非他亲手把前头的皇子都给杀个干净,才能轮到他坐。 不是大变故,他这个冷宫里头被人无视的皇子, 根本就坐不到那个位置。 他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淘汰出这个赛场了。 大变故? 多大的变故才能让他有这个机会呢。 当然是宫中穆元氏血脉断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他这一根独苗,迫于无奈, 只能推其上位。 而他身后,必须还要有一位能够力排众议的人坐稳整片京都。 这个人当然非太后莫属。 孔家子一瞬间想了个透彻,他耳边已经响起士兵的打杀声,在他恍惚的时候, 身边的士兵已经跟从山脉下闯过来的敌人交起手来。 后边的车马还没有回过神来,统领只能嘶声历吼道:“不要退!!!” “上!!” 上个鬼! 孔家子强力安抚身下的马匹——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战役。 能够冷静思考已经算是神经粗大了。 忙乱当中,穆元咏俯身压着马闯过来,一手拽住他的缰绳,低吼一声:“走!” 那统领跟他们交错而过,双方对视一眼,统领瞪大眼睛:“十三皇子……” 该死!皇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穆元咏压住嗓子:“回去!回紫禁城!” 统领转过头,穆元咏的马匹已经往后冲了一小段路程。 一眨眼间,就已经消逝在人群当中。 穆元咏跑得太快,又骑着马,闷着头带着孔家子往密林里钻,旁边也有慌不择路跟着跑的车马,车子里应是女眷,还没反应过来,尖着嗓子,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恐:“这是怎么了?要去哪里?” 穆元咏看了眼车上的车夫,那车夫朝他喊了一嗓子:“小公子,你从前面跑来,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打起来了!耶和部造反,联合穆王、明王等人,跑吧,别回头!” 他回了一句,很快就超过了身边的车马。 孔家子紧随其后,问他:“我们往哪里去?” 穆元咏摇头:“不知道,先跑出去再说吧。” 大概是穆元咏的运气实在是不怎么好,主仆二人瞎跑一气,竟然穿过密林,跑到战线最前头去了。 穆元咏:“……” 他伸出手抹了把脸,眼睛里透了点无语。 孔家子随着穆元咏走的,一路上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然后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下好了,看着山坡下面明晃晃的御驾,他们哪里还不知自己是到了何处。 这可真是肉包子打狗,送上门来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会儿,他们还在山坡上,借着树木掩护,一时半会儿,还没人能够发现他们。 御驾周边的护卫最多,此时也都挂了彩,也不知这一路经了些什么,后头是追赶的敌军,跟穆元咏养着的那头老王八似的,死咬着不放。 所以现在…… 怎么办? 孔家子抬头看穆元咏,虽然没张开口问,但眼里的意思却很直白。 穆元咏神色复杂,他也不知道是骂谁,蹦出几句脏话,接着道:“回去。” 回去? 回哪儿去? 孔家子茫茫然,穆元咏又看了一眼下头的御驾,知道自己就算是冲上前也于事无补。 他闷不作声的转过头,孔家子也没吭声的跟在他后头。 过了半晌,穆元咏蹦出一句:“刚刚那会儿,我竟然有点想救那个老王八。” 孔家子:“嗯。” “你不骂我?” “我为什么要骂你?”孔家子没明白。 “我竟然想救那个老王八……我简直是疯了。”穆元咏自己却接受不了:“我特么真贱。” 孔家子:“……”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接着就听穆元咏道:“艹!老子要是死了,肯定是贱死的,头被门夹了,自己发疯了……” 他把自己埋汰个彻彻底底。 然后一回头冲着孔家子冒出一句:“我们抄近路,去搬救兵,这些家伙都乱成套了,败得找不着北,那些人竟也追得找不着北。乱七八糟的,我去给他们把北找回来。” 孔家子品出味儿来。 他及其震惊的。 “你疯了?” 穆元咏嗤笑一声:“可不疯了怎么着。” 311在脑海里蹦出一句:“这家伙有点帅啊。” 孔家子看了他一眼,明知以卵击石还去撞,嘴里说着明哲保身,说着只顾自己逃命,结果竟全是屁话,脑子一热,竟特么想上了。 这哪里是帅? 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第一大傻子。 穆元咏大概自己脸上也挂不住,后头还想要找补回来:“我不是想救他,我就是不想输。” “不想就这么输。” “没有谁规定重活一次,就必须这么随波逐流的等着一切的事情发生,上辈子是老子没能力,这辈子,老子虽然还是没能力,但却做不到见事不管。” “不为什么,反正就是不想憋屈着自个儿。” 他啰里八嗦的说了一大堆。 孔家子回了个“嗯”。 穆元咏不敢置信:“你就一声嗯?” 孔家子看他一眼,竟然没忍住笑了。 鬼知道,都这个关头,他竟然还有心情笑。 都特么要陪着这个傻子发疯送死了。 可是一笑却止不住。 他催道:“走吧,时机不等人,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个不字?” “你也不用解释。” “不管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你放心大胆的,只要做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难受码完这章突然断网。 电脑更不上去,我用手机扫描图片,更上去的 第38章 宫廷纷争(19) 穆元咏如果以后不做皇上, 倒是个将军的好料子,他仗着比别人多活一世,多了许多经验,眼神老辣至极。 当机立断驾马往回来的地方奔去, 正好碰到且战且退的那位小统领, 此时他身边只剩下八百人, 或多或少还带了点伤,正艰难的护着一些大臣的女眷。 穆元咏勒马停在统领的面前:“马副统领。” 那位马副统领回头:“十三皇子, 你不是……”离开了? “长话短说,我需要你的兵。”穆元咏目光难得坚定。 马副统领仍旧茫然:“可……” 你一个岁数不过十五的皇子, 要兵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打算带着这点人去杀敌不成? 这又是个什么别致的送死方式。 “孔家子。”穆元咏低声道。 孔家子一脚踩住马匹, 腾空跃起,踏上马副统领的马上:“对不住了。” 接着,他一手扼住他的脖颈, 制住马副统领的反抗, 伸手从他的衣襟里拿出兵符。 他顺手丢到穆元咏的手上:“有用吗?” “不知道, 试试吧。”其实穆元咏心里也没底。 孔家子“哦”了一声, 又问:“他怎么办?” 穆元咏看了马副统领一眼:“带着,有用。” 孔家子就朝着马副统领的肚子揍了一拳,使其像虾米一样弯倒在马匹上。 穆元咏:“这是干什么?” “免得他不老实, 给点教训。”孔家子又翻身回到自己的马匹上。 马副统领:“……” 他得罪谁了? 穆元咏又看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士兵:“副官!”他拿出兵符:“出来。” 有个衣衫凌乱的士兵被人群推出来:“……在!” 他结结巴巴的:“殿……殿下,有什么吩咐?” 前面敌军已经往后收缩,似乎再酝酿下一场扑势。 穆元咏视线又在身后那还待在马车里的女眷身上绕了一圈。 “把所有人从车上赶下来, 如果她们还想要活命的话。” 副官愣了一下:“啊?” 这……这又是怎样的新奇得罪人的方式。 “副官……战前传令不听,军法处置。”穆元咏没有跟他磨叽:“孔家子,杀了他。” 副官简直目瞪口呆。 他眼看着那位叫孔家子的嫩皮小哥突然就飞身下马,不管不顾的朝他袭来,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大吼一声:“等等!我……不,卑职听令!” 孔家子下了马,有些遗憾的看了眼副官。 副官:“……” 马副统领艰难的喘息一声:“十三皇子……这些都是……皇亲贵戚,轻易得罪不得的,你这般……这般……” 穆元咏哼了一声:“死到临头,哪管得罪不得罪。” 他嘀咕一声:“真要得罪狠了,战乱当头,谁又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呢……” 马副统领和那位副官恰好听得一清二楚。 顿觉浑身发寒。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混世魔王,这般混不吝。 副官叹气一声,顶着满头包去把那些不能得罪的妇人从马车上请下来。 顿时怨言四起。 穆元咏直接道:“谁在吵吵嚷嚷,直接杀了了事,你……”他目光落到其中一妇人身上:“你一个户部左侍郎的夫人,倒是好大的官架子。这个时候,天下还是不是穆元的都难讲,还管你什么侍郎不侍郎,来人,给我把她押下去,再出声,就把她的头割下来。” 这话可真是够大逆不道的。 那妇人直接给吓懵了,听人叫这少年殿下,才晓得是位皇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劫匪呢。 不过这般杀威棒倒是真的镇住了一大片人,穆元咏把所有的车都扔在原地,密林路窄,哪里还能行车,特别是这些家眷,人没几个,东西还带得忒多。 他们这边一折腾,那边敌人已经又开始蓄势要进攻。 穆元咏一合计,不解决这批,总不能去救人的时候,身后还坠着追兵吧? 这是去救人还是去害人。 “来人。”穆元咏唤来几个士兵:“一会儿你们先驾着这批东西往另一处走,把这群疯狗给勾住。” 他叫那马副统领:“喂,死狗。” 马副统领:“?” “跟你们交手的有多少人?” “……”马副统领沉默了一会儿:“一千?” 穆元咏:“……”他啧了一声,没再把指望放在马副统领身上,招来副官,吩咐几声,然后叫了一声“孔家子”。 “你慌不慌?”他问。 孔家子看他一眼:“你慌?” 穆元咏很诚实:“有点吧。”他抬起手:“我手有点抖,你摸摸。” 孔家子看着他伸到面前的手:“……” “我摸了,你就不慌了?”他问。 “没有,我就觉得可能会踏实一点吧。” 孔家子于是伸出手,两只手纠缠在一起,一只较为纤长,一只却更显嫩滑。 他不知怎的,竟然脸红了一下,穆元咏的手滑得跟豆腐一样,让他心里发痒。 “哎,好多了。”穆元咏率先松开手:“心里踏实了。” 孔家子受惊一般的收回手,转过头去,咳嗽一声:“我去前面看看。” 穆元咏“哦”了一声,也没察觉不对,伸出手自己看了看:“不丑啊。” 怎么一副碰到脏东西的模样。 他内心受到了一点点打击。 “死狗。”他踹了一下马副统领:“别瘫着了,等会儿你带人马往另一个方向走。” 那正要上前的敌军忽然见着一批批其车马竟跟护卫的士兵分开,径直往一旁走,都有些发懵。 懵过之后就是一喜。 这是闹掰了,打算给他们送人头了? 这操作,很是温暖人心了。 于是敌军完全视那些士兵离开的方向如无物,朝着那车马奔袭的方向撒开腿冲了过去。 啊……金钱,我来了! 穆元咏极其不屑:“傻狗。” 他一挥手:“上!” 那密林里,横刺杀出来一批人马,从纵峰把这批“傻狗”给砍成两断。 穆元咏率先冲了过去,他还问一旁跟着的孔家子:“杀过人吗?” “怕不怕?” “怕就吭声啊,我护着你呢。” 孔家子一枪挥过,正刺入一个莽撞冲过来的敌兵,他一个收手,行云流水一般抽出枪,接着拦在穆元咏的面前。 神色很平静:“你说什么?” “谁护着谁?” 穆元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穆元咏,又是没能翻身的一天。 穆元咏:呜呜呜 第39章 宫廷纷争(20) 首战告捷。 穆元咏有点儿飘, 他自己说到底也就是个半桶水,看点兵书积累下来的。 真自己真刀真枪的,这还是头一遭。 虽然就是个总数不过两千的小战役。 但也让他很受鼓舞。 “我也还是有点用的嘛。”他道,侧过头冲着孔家子:“咱们赶紧回去找找那老王八, 再晚一会儿, 我估计有点悬。” 孔家子嗯了一声。 他此时脑海里头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系统更新完毕】 【新的功能正在加载中……】 【请玩家移动到信号开阔的地方……】 信号开阔? 311解释道:“就是高一点的地方, 周边没树木的……”他顿了一下:“越高越好……” 孔家子不由得抬头望去。 那不远处高高耸立的山峰…… 穆元咏随着他的视线望去:“怎么了?” “没怎么。”孔家子收回视线,就听穆元咏有点小纠结的道:“我要一会儿把那老王八给救了, 他会不会一高兴封我个太子什么的?那我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呢?” 孔家子:“……”你想得可真有点远。 他们大几百人,当然不比穆元咏和孔家子两个人, 仅行动速度就慢了不止一档。 按照这速度…… 等他们真的赶过去, 估计穆元咏嘴里的老王八凉都凉了。 穆元咏觉得不行。 他现在意识到自己想得有点太理想了。 穆元咏一咬牙,招来副官和马副统领,嘱咐几句, 就又拉着孔家子低声道:“指望不上他们, 老王八出来带的几万人, 绝对不可能只剩下这么一点了, 只是被敌军杀得措手不及,又因这里地势原因,队伍拉得太长, 被人给砍成一截一截……” 他顿了一下,说明目的:“得把他们找着。” “可……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孔家子道,他话其实没说完, 隐含其中的意思不用说,穆元咏也已经明白。 时间不等人,那边御驾身边的士兵真的能等到他一点一点的收拢人马吗? “艹。”穆元咏骂了一声:“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指望他福大命大……” “当年死那么多人, 最后叛军都围住了紫禁城,所有人都以为大雍完蛋了,太监宫女们都收拾皮囊准备跑路,最后竟然是一直吃斋念佛的太后出来,坐稳中宫,说有她在一天,大雍就绝对不会出事。” 他三言两语交代了当年的事情:“接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精兵,突然从叛军后方出来,杀了其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一天时间,危机解除,叛王被俘……” “可就算如此,大雍也花了数年才勉强恢复元气。” “老王八死不死,没干系,反正他不缺后代。重要的是这几万精兵和那几乎囊括国力一半的忠臣良将,还有京城的无辜百姓,不该折在这里,也不该折在后头的那场围城战中。” “如果我重活一世,能够提前扭转战局,少死一些人……”他顿了一下:“那我以后就算再次走上那个位置,是不是就有底气一点,也不会让人瞧不起?” 孔家子道:“谁敢瞧不起你,我杀了他。” 穆元咏没忍住,笑了起来:“算了,当年你就杀了不知多少。这次我争气一点,多做些事,也让你少犯一些杀戮,就当给你自己积点德了。” 孔家子哦了一声,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模样。 穆元咏到底是见他那副样子有些不痛快,伸手搓了下孔家子的脑袋:“修身养性,别整天记得打打杀杀的。” 他这样嘱咐孔家子,可接下来的时候,自己却没手软,杀进敌军阵营也没说要放人家一命。 手起刀落,带走数条人命,自己还嘚瑟,说:“我当皇上真是屈才了。” 得亏战乱时分,没人听清楚他的胡言乱语。 —— 皇上坐在车内,至今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就发生到这一步? 竟是连一点征兆都没有。 他不由得又想起那个女人,自己的母后,对他说的那句话。 “哀家把这片江山交给你,十年多了……当年,宫中是如何?现在,宫中又是如何?” “连宫中你都管不好,那宫外呢,整片江山呢?哀家在一天,至少这地方还能说是穆元氏的,但是哀家不在了,你跟我说说,你能守住什么?” 他其实不是不恼怒。 这么多年,未曾没想过秘密处死这个女人,但都被身边的人劝了下来。 其实他这个皇帝,当得处处受桎梏,年幼是受这个女人桎梏,长大了则受大臣桎梏。 片刻没有喘息。 现如今,当事实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败,会败得这么离谱,这么好笑。 面对那个女人,他心情是复杂的,是不服气,是不平。 哪怕她是他的亲生母亲。 但是她太厉害了,光芒太胜,压得他这个正统皇上都抬不起头,哪怕最终借助大臣的力量扳回了一局,但心中仍旧有一根刺。 一个女人,要那么厉害做什么? 女人就应该像他的那些妃嫔,只用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接受他的宠幸就好了。 他可以给她们最漂亮的衣服,最奢华的首饰。 但是权利, 一分一毫都不会给。 哪怕有时候,她们可以做得比他,比所有人都要优秀。 他从没承认,他是多么的嫉妒自己的母亲,嫉妒她的处事手腕,嫉妒那些大臣在她身边殷勤奉承,却对他阳奉阴违。 所以,他性情暴躁,不容任何人反对,杀了不知多少臣子。 可就算如此,他们也只是惧,从没有敬。 他到底……还是比不过那个女人。 “皇上……”帘子外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是他最近看上的一个太监,长得圆润讨喜,说起话来一串一串的,倒是挺会逗人开心。 只是,这一次他说出来的腔调带着浓浓的悲腔。 “皇上,前头……没路了。” 皇上脸上的表情一怔,他放在膝盖上的拳头一紧又一松:“你进来吧。” 那太监掀开帘子,低着头走了进来。 只见眼前的皇上忽然从案几下面拔出匕首朝着他刺了过来。 他既是死了,也要拉个人来陪葬。 太监猝不及防,被眼前的一幕给吓愣住了。 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麻雀从这太监的胸脯里飞了出来,轻轻啾了两声,竟然用自己毛茸茸的身体顶住了匕首。 铿锵一声,传来金石相击的声音。 那匕首竟然被撞飞了出去。 接着,麻雀的眼睛落在皇上的身上,那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眼睛微微泛红。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求收藏,求花花! 么么啾! 捉虫 第40章 宫廷纷争(21) 车外, 厮杀一片。 车内,一片寂静。 那太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一直当儿子一般奉养的麻雀竟然疯了一般从他藏起来的口袋里钻出来,直面皇上的匕首, 接着红光一闪, 一道细小的光芒闪烁, 皇上就莫名其妙的倒下了。 这……这是个什么发展? 太监傻了。 好半天,他才战战兢兢的伸出手推了一下倒下的皇上, 抖着声音:“皇……皇上……” 没反应。 他又推了一下。 还是没反应。 他心里头有个非常不妙的念头。 接着这个念头疯狂的滋生,充斥他整个脑袋。 只见太监伸出手颤颤巍巍的在皇上的鼻尖一放, 他脸色煞白, 一屁股坐倒在地,震得整个车厢一晃。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闯下大祸了! 而那个罪魁祸首,又飞回到他的肩膀上, 一副邀功的模样, 伸出小脑袋在他的脖颈间一蹭。 太监僵硬的半转着脑袋, 看向麻雀。 这特么的, 到底是个何方妖怪。 它知道它做了什么吗? 车外的厮杀声又近了一些。 太监的脑袋突然像是被人拿锤子砸了一下,猛地清醒。 他急惶惶的伸出手捡起那被撞飞出去的匕首。 “我不能死……”他用尽全部的力气紧紧的握住匕首。 接着,他喉咙吞咽一声。 抬起头, 视线透过车帘,仿佛看向外面厮杀的景象。 先不说眼前犯下的这桩大祸,仅外头那些, 都是九死无一生的局面。 不……不一定! 太监的视线落到那只小到一手可握的麻雀身上。 他颤着嗓子:“啾啾……你……你不会让我死的吧。” 麻雀轻轻叫了一声:“啾。”仿佛在答应一般。 —— 穆元咏借着密林和地势,倒是又收编了一些人马,而且随着时间挺进,他发现并不只是他一个人这么做。 这里又不是平原开阔的地方, 四周是连绵不绝的山脉,一些人往林子里一钻,不关敌军找不着,连自己人也都找不着。 都被人打晕乎了,见着穆元咏还以为皇上已经把敌军给缴了,所以派皇子来找跑散了的人。 全是一副大松一口气的模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殿下,好端端的……” “呵,我还想问是怎么回事呢。”穆元咏冷笑一声,视线一巡:“你们就这么点儿人?” 问他话的是为小侍卫长,听到这话也有点委屈:“咱们都多少年没有走这条路了,最早秋狝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没几个识路的,人一冲上来,打不过只能跑啊,咱们这些人死再多都没事,可不能伤着那些贵人小姐……” “你可别跟我扯这些,我且再问一句,你们就这些人?”穆元咏的视线落在这侍卫长的脸上头。 侍卫长脸色微微一变。 “孔家子。”穆元咏低声道。 孔家子随之起身,一个翻身,一把刀落到侍卫长的脖颈之上。 “其他队伍就算是真的跑,也多多少少带了伤兵,你们这群人衣着体贴,倒不像是打了败仗的,几十来号人,竟没见着一个带伤的……” 穆元咏缓缓道:“我一眼就看出不对,也是,这事儿怎么可能一点儿风声不透,那自然是因为咱们这群人里有内应,跟敌人里应外合,才能把消息瞒得这么密不透风。” “你不是做主的,那几个被你们护着的才是吧。”穆元咏哼笑一声:“也别藏在车子里头,出来让我见见啊。” “殿下。”从那马车里面传来一声:“都说皇上那几个皇子里头,就十三皇子最是无用,脾气暴躁,不学无术。连皇上都发愁,以至于封号迟迟未落下。今日一见……” 他轻笑一声:“果真名不虚传,不仅无知……还莽撞。” “你既然已经发现我们不对,仍旧不知死活的冲上来揭穿。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是真的以为就凭你两个小娃娃就能够让我们这些人求饶吗?” 接着嗤笑道:“你要真的聪明点,就老老实实的放人,否则……” 穆元咏虽仍是摆出一副及其不屑的模样,但他眉毛已经高高扬起。 孔家子微微垂眸——这家伙大概是气坏了。 果然…… 穆元咏强行压抑自己的怒气,连着呵呵冷笑几声:“谁跟你说就我们两人!” 他高高扬起手,往下一挥:“动手,让那个躲在车厢里头不出来的缩头老乌龟瞧瞧,我到底是不是无知莽撞之人!” 他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明显就是很看重这几个字的评价。 孔家子叹息一声,一手划过那侍卫长的脖子,退后一步,避开鲜血,落到穆元咏的身后,低声劝道:“后退一点吧。” 穆元咏冷哼一声:“我就不。” 你不后退,那你的人怎么射箭啊? 穆元咏总算从气糊涂的脑袋中恢复了一丝丝清醒:“我先前嘱咐什么了来着?” “你说见势不妙,看你手势攻击。”孔家子好险没翻个白眼。 穆元咏:“……艹!” 他连忙大声道:“等等,先等我退了先!” 但是已经迟了。 从身后飞出来的箭矢嗖的一声扎在面前一个士兵的脖子上。 穆元咏简直目瞪口呆,紧接着气急败坏:“老子还没走,你们射什么箭!” 他嘴上怒骂着,动作却没停,一个俯身,紧紧勒住身下的马匹,接着往后倒退。 孔家子想要替他拦箭被他拽了下来。 穆元咏险险忍住嘴边的怒骂,低吼道:“你找什么死?!身后待着去。” 接着他抬刀,手一挥砍断几支箭矢,发了疯的往后退,嘴里仍旧没停歇:“干!别特么的把老子射死了,还没射死敌人!!都他奶奶的招子给我放亮堂点!” “射!别停!给老子往死里射!” 他不嫌事大的吼完,又把头缩了回去,见情势不妙,干脆扔下马匹,拽着孔家子一个翻滚,往草垛子里一藏,嘴里低笑一声:“真他奶奶的……一帮孙子!” 孔家子此时跟他挨得很近,轻轻道:“接下来……” 穆元咏那双漂亮的眼睛朝他身上淡淡一瞟,映着他的面容,露出个狂肆到极点的张扬笑容:“去瞅瞅那老王八死没死。” 孔家子犹豫片刻,终于点明道:“你就算真救了他,他也不会对你有多少感激。” “我知道,儿子救老子,天经地义,就他那个自私到极点的家伙,也不会真的脑子一糊涂把皇位传给我了,我唯一走上那个位置的机会,就是他必须死在这里。”穆元咏很清醒。 “可再怎么着,他也是我老子。这几年……我就算那样故意气他,也看出来了,他还是对我有那么两分惦念……虽然少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既然他把我当两分儿子,那我就也把他当两分老子。” “那如果……”孔家子话语未尽。 “尽人事听天命,我自认问心无愧,如果他等不到,那也没办法,我已经做到我最大的事了。”穆元咏伸出手来,朝着孔家的脑袋一扶:“你别替我想那么多,我没那么矫情,就算以前再看不开,想不通,这么多年……又有什么想不开……” 话语未尽,一根箭矢落到穆元咏的眼前。 他很是一顿,嘴里没停歇:“……艹!” “咱们还是换个地……这帮孙子,闭着眼睛瞎射。老子要真被他们给射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他们!”他气的牙痒痒,又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求收藏,求花花。 第41章 宫廷纷争(22) 本来穆元咏是打算带着八百来号人从山坡下杀下去, 不求打赢,至少能够救下皇上。 但是他预估错误,他估错了时间。 于是他一边让马副统领带一批人先走,然后自己领了一批人继续收拢人马。 既然已经赶不上, 那么不如让自己的队伍更壮大几分, 既能多救下些人, 又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待到最后,几方会合, 穆元咏下决定还是去撞一撞运气。 就像他说的,他已经尽力了。 要知道最开始, 他根本就没想着插手, 先头在皇上面前也提了几句想让他收回念头的话,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气得穆元咏回来差点没把池子里养的王八给砍了。 他早已经打算做壁上观了。 人要找死, 拦不住! 可是真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他却发现自己的心肠竟然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硬。 这就有些愁人。 穆元咏微微皱着眉头, 一边想着那老王八真的就应该死了才好, 一边又想着都做了这么多了,最好能救还是救一下。 其实这想法有些意气用事了,要是他冷静一点, 根本就不会冒这个险。 但人……本来就是个感情动物。 再说……带着士兵们反败为胜,从敌军里头杀出一条活路……总比丢下一堆烂摊子,跟个落水狗一般逃回紫禁城要好很多吧。 所以…… 管他那么多!干就是了! 反正那几个叛军也不是什么好鸟, 他自己不痛快,凭什么要他们痛快呢? 穆元咏刚舒展眉头,那边斥候就传来消息:“殿下……看到御驾了!” “真的?”穆元咏神色一顿:“情况如何?” 斥候神色吞吞吐吐:“殿下……你还是跟我一起去看吧。” 这也不怪斥候,因为现场的景象确实有些离奇了。 只见地面上, 躺着一堆尸体,但是却没见着身上有什么伤,要不是青天白日,穆元咏真以为自己是撞见鬼了。 由于没见着其他人,穆元咏带着孔家子随着斥候逐渐深入,他一步一步走到御驾前,竟然觉得自己莫名紧张起来。 他想:要是他真的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吧……还能怎么办,他又不能把他救活了。 接着他掀开车帘,看着躺到在地毯上那个熟悉的身影,竟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受。 也许是在最早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了。 孔家子微微撞了一下他,他视线落到一旁的斥候身上。 只见那斥候强忍着震惊,目光却带点疑惑的落到穆元咏的身上。 穆元咏才意识到,面对这样的景象,他表现得太平静了。 看来又要哭了。穆元咏表示这根本不是回事儿,他立刻又开始演,原本平静的脸突然落下一滴眼泪,接着他张开口,似乎悲伤至极,却只能强行压抑一声哽咽:“父皇……”接着他微微闭了闭眼,任泪水滑落,放下车帘,严肃道:“这里的事情,谁都不可以说,明白吗?” 那斥候哪里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慎重的点头。 穆元咏伸出手,拭去脸上的那滴泪水。 才发现自己大概还是有点难过的,可也就只有那么一点了,他这一生,亲缘淡薄……能挤下这滴泪水,已经算是他演技精湛了。 穆元咏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里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诡异了,就好像是全部被妖人收了魂魄似的。 可没听说叛军里头有这样的人物啊。 他没有再多想下去:“既然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敌军随时会出现……当务之急是……” 他话语一顿,只见视线不远处,一个斥候骑着马急急奔袭而来:“殿下!不好了!突然来了好多人……” “好多人?”穆元咏的视线如果可以杀人,这家伙早就死无全尸了:“到底是多少?” 那斥候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大概几万?” 穆元咏:“……” 他也不啰嗦,当下翻身上马:“叫上所有人!” 斥候忙不迭的点头:“好……可是,我们这点人,真的打的赢吗?” “谁说要打了?”穆元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跑啊!” “好!”斥候答应一声,正要调转马头…… “蠢货。”穆元咏已经先他一步冲了出去:“等你黄花菜都凉了,孔家子!” 他叫了一声。 孔家子也上马,俯身冲到他的身边,两人对视一眼。 穆元咏竟还有心情笑出声:“这可真是不妙了……你给老子一定记着。” 孔家子:“好。” “我还没说,你就答应了?”他又笑了:“你记得……真到时候……千万不要管我!” 孔家子眉头一皱。 穆元咏没忍住,伸出手来,隔着空轻抚他的眉眼。 “听话。”他丢下这句,率先冲了出去。 —— 穆元咏上辈子就知道,能够差点把穆元氏的王朝颠覆的家伙绝对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要知道秋狝,皇上可是带着几万人马,岂是几个人轻而易举就能够吃下的? 在这后头,定是还有大部队! 这是蓄谋已久的一场战役。 一部分人马里应外合,暗中偷袭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一点一点的把他们切断,消耗掉他们反抗的力量,最后大部队出马,一举平定乾坤。 御驾就在这里,那些人当然最先冲向这里。 这根本就不需要思考。 穆元咏再次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王八”,他早就安排斥候早早在前头盯着,可以抽出一点应对的时间…… 可也只有一点了。 硬抗肯定是抗不过的。 只能跑。 但是要怎么跑? 这就是需要细细思考的,穆元咏在短短时间,已经慢慢有了条理。 他刚一入队伍,面对着四周慌乱眼神,冷静道:“怕什么,我有办法。” 穆元咏没说自己是什么办法,招来几个副官,细语几声,接着转头看向孔家子:“我们要是所有人都只顾着逃,那么所有人都逃不掉。” “必须要有人牵制着敌军的视线,这样其他的人才能够逃掉。” 孔家子急急应道:“我去。” 穆元咏没忍住,又轻笑一声:“急什么。” “我们一起去。” 在路上,穆元咏冲着孔家子道:“喂,你不叫孔家子,你其实叫傻小子吧?” 孔家子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咱们这短短时间凑出来的队伍,哪里敢保证其有个什么衷心,不就是抓着我这皇子身份当做救命稻草罢了,真要有个什么不好的事,谁愿意跟着我去送死。”他说道这里顿了一下:“所以没办法,事到临头,我只能用你。” “我知道。”孔家子回道。 “我知道你知道,但我还是要说。”穆元咏道:“你真的不后悔,没想着,不应该跟着我这么个疯子去送死?” 孔家子抬头看他:“你可以走。” 穆元咏摇头:“我两辈子,就你一个傻子对我死心塌地,去哪里都找不着,我为什么要走?” 孔家子一时无言。 穆元咏哈哈笑了两声:“答应我的事儿别忘了。” “真遇到事儿了,千万别管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虐,我是狗。 —— 我够狠吧。 —— 日常求收藏,求花花。 第42章 宫廷纷争(23) 几万人马浩浩荡荡挤入一个山沟里是个什么样的景象? 书中老是这样记载, 说某某年某某战役,A军多少万人,B军多少万人,相逢于何地, 最后死多少, 伤多少。 好像就只是几个无关紧要的数字, 轻飘飘的就能够从任何人的嘴里头吐出来。 但是真正的见着这样的景象,那黑压压的一片, 浩浩荡荡看不到边际,只是露出一个头就几乎快要吓得人走不动路了。 当一定数量聚集起来, 真的可以形成一股无形的气势, 在没有交集之前,就已经摄得你无法动弹。 穆元咏稳定心神,按照原计划, 分小股兵力进行骚扰。 他们射了几支箭, 吸引了敌军的注意力, 然后就没什么章法的胡乱跑走了。 人在遇到一个见到你就慌慌张张跑的人, 会下意识的去追,这是每个动物都会有的捕猎天性。 世上所有事,无非就是你追我逃。 就算是逃, 穆元咏也很清醒,他自然不会是真的没有方向的乱跑。 他目的明确,一路朝着地势高的方向跑去, 一来地势高的话,敌人不方便射箭,二来也能拖缓敌军的速度。 在古代战场中,地势高低是能够决定一场胜负的。 也不是没有兵力低于另外一方的借助地势优劣反败为胜的。 可是这也要看兵力悬殊是多少, 像穆元咏这般,只几百人的队伍就跟小苍蝇没什么两样,当兵力悬殊过大,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砝码而已。 所以穆元咏此时,早已经把自己的命交到老天的手里,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老天给不给面子了。 在这方面,他到很有自信,因为他虽然不信气运这个东西,但是他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好像有着别人羡慕不已的气运,明明没有做什么,却能够轻而易举的获得别人想要的东西。 前头虽然也有不顺的地方,但是他走的是后运。 这种人才是有大福之人。 穆元咏自己正经事情没有学多少,这种无关紧要的倒是知道得挺多。 他慢慢的把所有杂念都去除干净,带着自己的部队一路往上奔袭,偶而借着树木躲避。 后头的人咬得很紧。 毕竟他们就跟在人家眼前晃荡着的肉没什么区别了。 很快他们来到这座山峰最高的地方,而此时他们并没有按照预期甩掉追兵。 穆元咏临着石头,往下望去,看着下面白云环绕,深不见底,脸色可见的阴沉下来。 这次老天似乎并没有卖他一条面子。 本来几百人的队伍,真正走到这里的,也只剩下几十来号人,而现在,绝路就摆在他们的面前。 每个人的表情都带着绝望和一种预料到的理所当然。 大概在知道自己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没有人觉得自己还有活着走出去的机会吧。 他们早已经抱有必死之心。 穆元咏仍在思考着每个人活下去的机会,他的视线落在孔家子身上。 眉头紧锁,四周环视一方后,他招手叫来孔家子,指着峭壁下方的一处小小凸起的石头。 “你武功最好,可以踩着峭壁站在上头,你上去之后,紧紧贴着石壁站好,那些人不会发现你的。”穆元咏刚吩咐完,就被孔家子抓住手腕,反问道:“你呢?” “那处石头只能站一人……” 穆元咏还在解释,他似乎极力想要劝说,但孔家子已经听不到了。 【信号检测合格】 【系统开始更新……】 【系统更新完毕】 【最新版本1.1】 【此次更新,增加商城功能,增加聊天系统,增加同伴功能……】 【商城正在补货中……会在24小时后开启】 【聊天系统加载中……聊天系统出现故障¥#%#!#@……】 【警报!无法给玩家开启聊天系统!】 【系统将在一个小时候关闭自查!】 【同伴功能开启】 【检测同伴——内线1】 【玩家可以随时召唤内线1进行帮助。】 【请问是否召唤内线1?】 召唤他干嘛? 找个爹陪他一起送死吗? 孔家子当时就想拒绝。 是311拦下了他:“快同意,你忘记了,那个支线任务奖励的机械鸟吗?” 孔家子当即一顿。 311说得很快:“那只机械鸟的说明……刀枪不入,必要时可以帮你杀敌!你那个爹什么用都没有,但是那只鸟,可不简单。既然已经到绝路了,为什么不试一试?” 【请问是否召唤内线1?】 【是。】 穆元咏见自己说得口干舌燥都没什么用,正要伸出手来准备强硬一点,却被孔家子突然按住手。 孔家子抬起头,神色复杂:“我可能……有办法。” 内线1出场的时候,没有人发现不正常的地方,他并不是凭空出现,而是从一颗比较粗壮的树后面走出来。 他的神色有些怪异,似恐惧又似兴奋。 接着,他的视线落到孔家子的脸上:“儿子?” 孔家子:“……” 孔家子神色有些别扭,就算是听着这个称呼几年了,也没能适应,平日里更是少接触,而这内线1大概也是觉得避讳,少有这么直接称呼他的时候。 那么现在,他突然冒失的举动,就有些显得怪异了。 他似乎并不怕孔家子身边的几十人,眼睛只落到孔家子的脸上,嘴里说道:“我正担心你,本来想要去找你,结果不知怎么就……” 孔家子连忙打断他的话,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爹,你过来。” 他说:“我给你的那只鸟,你还带在身上吗?” 内线1的眼睛微微一闪,他和孔家子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神色上的一种张狂稍稍收敛了一点:“在的……” 他低声应道。 “你把它拿出来。” 一只小小的麻雀就这么出现在几十人的目光当中。 它似乎有些怕生,缩在内线1的手掌心,偷偷的往外瞅着。 孔家子深吸一口气,此时他心里也没什么底。 “机械鸟……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的话吧,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艰难的话语一旦开了头,似乎就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 虽然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些过于疯狂。 顶着几十号人看傻子的目光。 孔家子缓缓道:“带我们逃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唉,我终于还是堕落了。 成为了一个给猪脚开挂的作者。 日常求收藏求花花。 另外感谢下面三位同学的栽培呜呜呜呜 读者“欧阳洛琴”,灌溉营养液 +1 2018-11-18 10:42:56 读者“岁居然”,灌溉营养液 +5 2018-11-15 21:17:13 读者“卿.”,灌溉营养液+202018-11-18 20:51:10 第43章 宫廷纷争(24) 一群人艰难的穿过树林, 为首的将士很是恼怒:“不过是几百人,竟然害我们追了这么久!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般戏耍我等,待我抓到,定要生吞活剥了不可!” 绕过密林, 前头人说:“就是往这边去了, 定不会错的……看到了!在那儿!” 那将士推开一旁人的搀扶, 几步踩上石头登了上去,就见十来个人站在山巅上, 神色彷徨不知所措的模样。 见着将士,那十几人回头, 眼中更是绝望。 他们嘶嘶的从嘴里叫出一声:“妖怪!是妖怪!把他们都吃掉了!” “捉了!”将士一挥手, 就有人上前,带着家伙事儿,扔出绳索来。 本来以为还要再废一般工夫, 岂知那几人倒是老实得很, 也没反抗, 个个倒是一副吓坏的模样, 嘴里颠来倒去的妖怪几个字。 将士走上前,待要问话,其中一人就发了疯的似的叫起来:“快跑吧, 那妖怪要来找你们了!它会把你们都吃掉的!” 将士眉头微皱,正要怒斥回去。 忽然觉得背后传来一股奇怪的风声,就像是一个大物件刷着空气划过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 却什么都没看见。 正觉得诡异的时候,那几个吓得疯疯癫癫的人嘴里已经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的叫起来:“来了!妖怪来了!我们都要死了,哈哈哈!” 什么妖怪鬼魅?将士一点都不信,只觉得定是人装神弄鬼, 他一边是恼怒,一边又是忌讳,拿起手中的刀就要动手,嘴里嚷着:“让你妖言惑众。” 那把随着他多年的白刃晃过一道射在它身上的光束,遽地闪出一道刺眼的光芒,蒙得人一愣。 接着将士好像瞅着什么物什在这瞬间晃过,他一晃神,接着就觉得自己的眉间好像被个什么东西一烫,紧接着就失去了神志。 旁人只看着将士挥个刀,挥了半天都没有挥下去,还懵着,却见那将士突然斜刺刺地倒下,砸得尘土都往上飞了一寸。 一边的副官急急扑上前,叫着将士的名字。 大家正慌乱无措的时候,那几个被抓住的疯子却突然摆脱了绳索,大声笑了起来。 “动手!”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然后从后头石头间翻出几个早就藏好身的人,趁着众人慌乱之际,骇然动了杀手。 但是再怎么样,也不过是几人,就算是被他们占着先机杀几人,对大局却是没什么妨碍的。 当务之急是确定将士有无大碍,然后把这几人抓住。 队伍里头不无明事理的人,但是紧接着他们看到了及其骇然的一幕。 只见,那从崖后头竟然飞出一只遮天盖地的大鸟,浑身银光流淌,在阳光的照耀下,如若一桩神佛。 那几个疯子说得妖怪仿佛在耳边回响。 原来,真的是有妖怪。 就算是再理智的人面对这样超出常理的一幕都骇到不知所措,他们正慌张不已的时候。 那只大鸟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落到他们的身上。 也不知是谁尖叫一声,两股战战,跪倒在地上,竟是吓得尿流一地。 这场景实在是太刺激人心,有人心中立刻知道大不好。 妖怪事小。 军心尽失才是事大。 此次随将士追上来都有几千人马,一旦全体哗变退逃,将是一个难以预料的灾难。 先不说这几千人会如何,光这一事对于后头的主军都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打击。 任何事都是一个多米诺骨牌,推倒一个将会形成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此时,定要有一人站出来重拾军心,正有人这般想罢,才张开口:“都不要慌!这不过是一只……” 他话语未尽,忽然感觉,那只大鸟的眼睛里头好似有一道红光微微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他觉得有什么东西穿透了自己的心,烫得他还来不及感到疼痛,就已经失去了神志。 原来……将士就是这么栽的吗? 这是他脑袋里头最后的念头。 这下……是真的完了。 孔家子正踩在机械鸟的背脊之上,穆元咏随他站在一起。 当时他刚对着那只麻雀说完这句话。 只见所有人眼里跟只麻雀没什么两样的鸟人性化的撇了撇头,竟是带点性质的扫了孔家子一眼。 【检测机械鸟的二次形态——‘战斗模式’,目前开启需要支付银两一万两。】 【请问是否支付?】 孔家子:“……” 支付个鬼!这系统难道不知道他是个纯粹的穷鬼吗? 孔家子表情复杂的问穆元咏:“你带钱了吗?” 穆元咏:“???” 他虽然不懂,但仍旧从怀里掏了掏:“这次出来,我多带了点,但是你知道,我也没多少……” 他摊了摊手中的几张银票。 总共加起来不过几百两。 确认过眼神,大家都是一样的穷人。 孔家子视线晃了一遭。 最后几十号人补了个零头,凑足五百两整。 交银子的手都微微颤抖。 这主子跟着,别说吃香的喝辣的,命不保不说,连自己用命搏来的银子都保不住。 孔家子看着五百两,有点发愁……五百两和一万两的差距,好像似乎……有点太大了。 他试探的对着那个见钱眼开的系统道了一句:“五百两能行吗?” 【检测玩家目前财产:五百两】 【叮!可以提前开启机械鸟二次形态,但只能保持十五分钟,请问玩家是否开启?】 一万两是永久,五百两是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五百两。 从没有钱过的孔家子觉得自己的心好似在滴血。 他觉得自己就算是被人捅几刀都没有这么痛苦,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确认。” 【开启机械鸟二次形态——战斗模式】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背景音乐,咚咚锵锵的吵得孔家子耳朵疼,他头皮一抽,在噪音的干扰下听到311难掩兴奋的道:“这不是数码宝贝的进化音效吗?文案组竟然听取我的建议了!” 【机械鸟进化——战斗机械鸟!】 一道刺眼的光芒从机械鸟身上绽放。 孔家子急急按下暂停键:“等等!” 十五分钟,五百两银子,可不能浪费一分钟。 “我这里有个计划。”孔家子缓缓道:“好刀用在刀刃下,那些人追了我们这么久,我们也该好好的回报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蚊子再小也是肉,我是不会嫌弃的。 孔家子强忍心痛:……你……够狠。 穆元咏:……那好像是我的钱。 —— 日常求收藏求花花~ 另外感谢: 读者“欧阳洛琴”,灌溉营养液+12018-11-18 23:46:10 第44章 宫廷纷争(25) 孔家子踩着银色巨鸟, 如若天神兵将,他站在上头看着一群已经吓得三魂找不着六魄的人群,没有犹豫。 “杀。” 一个简单的指令被战斗机械鸟捕捉。 接着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这些人神志连拿起弓箭的勇气都已经丧失得一干二净。 本来不会败得这样惨, 怪只怪前头那位将士实在是过分轻敌, 如果不是他的大意, 也不会被孔家子捕捉机会一举夺走性命。 群龙无首,接下来的士兵, 只要稍稍再施加压力,很快就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五百两银子! 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浪费! 既然他孔家子被系统黑去了, 那么他就要从敌军手里头赚回来! 哪怕是当初做主线任务的时候, 他都没有如此的斗志。 一旁的穆元咏只觉得孔家子的一双眼睛好像在燃烧着火焰,想起那突然消逝的五百两银子。 他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努力做一只乖巧的鹌鹑。 总觉得这时候的孔家子有点不好惹。 那些做诱饵的士兵哈哈大笑着, 朝着那群吓破胆的溃军击去。 这是非常好笑的一幕。 只见山坡间, 几十个人没有章法, 只是哇哇大叫, 就追着上千人望风而逃。 那山巅的路本来很窄,只有前头百来人走上去了,后头人还站在山道上, 忽然听人哇哇大吼大叫着跑回来,还茫然着,就见一只银色巨鸟, 飞驰而过,所过之处,无不带走若干性命。 空气中弥漫起一丝丝尿骚的腥味,一群人顾不得吓尿的裤裆, 有的连路都走不稳,只能顺着坡往下滚。 孔家子等人追到半山坡,见好就收。 孔家子着人很是搜刮了一堆尸体,顾不得仔细盘点财产就让巨鸟带着他们从山巅上头飞走。 【警告!战斗机械鸟的形态只剩下一分钟。】 孔家子:“……”靠,得意忘形了。 此时他们正飞在半空中。 穆元咏感觉孔家子看他的眼神有些过于绝望,心里正觉得奇怪。 旁边一个跟着他们的士兵却没察觉,还小心翼翼的奉承:“孔公公,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高人,先头路上多有得罪……” 太监身份本来就受人歧视,特别是这些部队里的,对太监都没什么好感,先前知道孔家子的身份,都是颇不屑的模样。 现如今,全都腆着个脸。 那人继续问道:“孔公公,这是要带我们直接飞回紫禁城吗?” 孔家子神色一定,从系统的打击中恢复过来,随手一指:“不,我们大概落到那里。” 那人转头,却只看到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泊,此时他们在这湖泊之上几十米的高空,还觉得孔家子在说笑,于是呵呵两声:“孔公公,你可真会开玩笑……” 穆元咏却好似明白了什么,他伸出手来搀住孔家子:“五百两?” 这个数字简直让孔家子心痛,他嘴角微微抽搐一下,紧紧抓住穆元咏的手:“嗯,五百两……还有……” “我不会游泳。” 穆元咏:“……”他还没从这句话当中反应过来,只觉得脚下一空。 刚刚还平稳飞行的银色巨鸟就这么突然消失,只有一只小巧的麻雀眨着自己无辜的双眼看着一群人惨叫这落入湖泊当中。 孔家子被冰冷的潭水砸得一懵,好在有个人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腕,让他不至于那么慌张。 冷水浸入鼻腔的感受实在难忍,他下意识的把自己的称号给改成了【抖M】称号,在太后数年的操练下,这个动作实在是熟练得不行。 脑海里传来311的声音:“卧槽,还可以这样操作的?这有用吗?” 孔家子感受了一下,那种鼻腔渗水的刺痛变成一种痒痒的感受,他强忍住打喷嚏的欲望,努力睁开眼睛,在水里辨认出穆元咏的身影。 他正回头,一只手抬起他半只胳膊,带他往湖面上游去。 新鲜的空气滚入鼻腔,他猛地呛出一口水。 穆元咏先拖起他,确认他掌握平衡后,也从另一头水面冒出头来,他猛地呼吸一口气,低声冲他道:“闭气。” 孔家子忙不迭的深呼吸,紧接着再次被带入水中。 两人这么折腾数次,才算是看到岸。 此时就算是穆元咏的身体素质,也是累得不行,刚被孔家子半拖上戈壁滩,自己就搁着脑袋不断喘气。 此时孔家子已经能够动弹,他挣扎着起身,就看着穆元咏在水的波浪下要跟着划走,连忙伸手把他给拽上来。 “辛苦了。”他低声道。 穆元咏低声笑了两声:“这就是花了五百两的结果,带着我们落水?” 孔家子脸色一变,忙不迭的搜身,才发现大部分搜尸搜来的战利品都在刚刚的浪涛中喂了深潭,只有几个重要的被他顺手藏进包裹的物件保留下来。 他装作把手深入湿布袋的模样,掏出几个物件。 几枚碎银和百两银票,一个将士的身份令牌,再就是些看着还算是比较值钱的物事。 穆元咏有些无言。 他微微叹了口气:“丢了就丢了吧。”甩了甩身上的水:“得找见衣裳换一下。” 他话刚说完,就见孔家子又从那看起来没什么东西的布袋里拿出一件红色的衣裙。 穆元咏:“……” 孔家子无辜的看着他:“可能是哪个人给自己媳妇买的,被人顺手摸出来的吧……” 谁打战带衣服的,还是女装? 穆元咏目光在衣裙和孔家子之间游移了一会儿,咳嗽一声:“我先前就想问……那只鸟……” 孔家子打断他的话:“你听说过一个故事吗?” “什么故事?” “从前有一个仙人,他……”他话语还没有说完。 就听到一个远远的呼喊声。 “儿子!……” 【叮!检测到您的同伴内线1正在向你呼救。】 【请问是否使用传送功能?】 【是】 那还在水里头扑腾的内线1瞬间出现在孔家子的身边,他一边猛掐着嗓子咳嗽,一边还左右望了望:“唉?我怎么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孔家子抬起头,就看到穆元咏有些玩味的目光:“仙人?嗯?” 他面不改色:“对,仙人看我骨骼清清奇,于是传我无上法宝……” 穆元咏:“……”我听你鬼扯。 作者有话要说:  要女装了吗? 搓手手表示激动! —— 日常求收藏,求花花 另外感谢: 读者“卿.”,灌溉营养液+52018-11-20 20:08:29 读者“欧阳洛琴”,灌溉营养液+12018-11-20 17:00:03 第45章 宫廷纷争(26) 山崖下的湖泊深不见底, 刚刚银色巨鸟突然消失,一行人猝不及防全部都砸了下来,本来个个都不是跳水的选手,能不能活下来…… 只能看命。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大部队已经全部转移, 而剩下的这些士兵能够从这次必死无疑的战役当中逃出生天, 已经算是幸运至极。 毕竟跳入深潭并不是九死无一生, 只要会水,总能自己扑腾上岸。 孔家子他们在岸边等了一会儿, 再没见人来,想想可能是上了另外的岸。 毕竟这湖泊远不见边际, 谁知道被水流带到何处去了。 毕竟还不知此处到了哪里, 是否已经离开敌人的包围圈。 穆元咏先收拾一下自己身上淋湿的衣裳,他把外套脱去,剩下单衣扭干水挽起来, 露出白嫩细腻的皮肤。 有点晃眼睛。 孔家子不由得又把手伸向那红色衣裳, 最后指尖都摸到缎子了, 突然醒神。 有点可惜的收回了手。 刚刚穆元咏见问不出什么, 也没有再多言,眼睛扫了一旁的内线1,更是当做平常的样子, 脱下漏水的靴子,光脚踩踏再碎石上头。 孔家子的目光就落在那脚上,眼也不眨。 “走, 看看附近有没有人。” 孔家子听到穆元咏说话了才晃过神,不知不觉又失了神。 他晃了晃脑袋,走上前想要替穆元咏拿过衣裳,却别他避开。 只见穆元咏那双漂亮的眼睛在他身上一晃:“你身上都湿了?不脱?” 内线1已经扭干净自己的衣服, 走过来:“儿子,快把衣服都脱了,这样穿着小心生病。” 说着他朝穆元咏笑了一下:“十三皇子……” 他话还没说完,穆元咏就撇过头去:“你们什么关系,不用跟我细说……现在情况,也不适合叫那尊称。” 他顿了一下:“叫我小元哥吧,远房亲戚的表堂哥,家里是做生意,这次回家拜亲路上遇到强人,拼杀过后和仆人走散,落了水。” 他寥寥几句给自己编排了个身世:“孔家子是我表堂弟,家里穷困,我爹好心,让你在我爹手下做事,所以孔家子也是我的书童小厮,你现在是我家里的管事。” 内线1是个圆滑人,当即顺水推舟:“唉,小元哥。” 穆元咏嘴角微微一勾,又定定的看了内线1一眼,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孔家子此时已经仿穆元咏一般把自己的衣服给脱下来。 此时天气刚转凉,突然一阵冷风一吹,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穆元咏眉头微皱:“你那衣服呢?” 孔家子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穆元咏指了指那湿布袋,他自己干脆上前拿,此时孔家子再怎么着也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把衣服从系统包裹里塞进去,就被穆元咏抓住。 “干的?”穆元咏嘴里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对上孔家子无辜的双眼,他嘴角微微抽搐,低声半是无奈半是警告:“等这事了,你是知道的。” 孔家子眨了眨眼睛,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穆元咏已经把红色群裳抖了抖,递到孔家子的手上:“穿上。” 孔家子:??? “天冷了,你体质最弱,年幼落下的病根这几年都没调养好,吹不得风。”穆元咏说着,又把衣裳往前递了递。 旁边内线1似乎也不觉得穆元咏这对主仆两有什么不对,只在一旁跟着催促:“哎呀,儿子,小元哥这么照顾你,你还别扭个什么,快点穿上。” 孔家子:…… 女装没什么……可这是系统的女装啊。 想到这件红裙的说明。 【一套红赏:穿上它,你比美人还要美。】 孔家子已经知道这辣鸡系统的尿性了,所以哪怕知道这是个隐藏任务,他也一直没有做这个大胆的尝试。 311在旁边似幸灾乐祸的说了一句:“这大概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想来某个人其实是想看另外一个人穿这衣服的模样,结果这想法没达成,反倒把自己给蚀进去了,亏不亏啊?” 孔家子恼羞成怒:“闭嘴,糕点没有了。” 311:“……”我干嘛贱这个嘴。 穆元咏见着孔家子及其艰难的拿起这件衣服,他一边嘴上关心着,一边又是故意这么做,心想你这家伙瞒着我这么多,看你穿件裙子,也算是平一平我的郁闷吧。 待孔家子真的披上那件红赏。 【隐藏任务“红妆”完成】 【奖励玩家美貌光环,强制绑定二十四小时,之后才可脱下红裳,光环会自行消散。】 【备注: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方便加个微信吗?】 【美貌光环:戴上它会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触发“我想跟这个人啪啪啪”的效果,无视任何因素,所有人都会不受控制的想要跟玩家走向生命的大和谐。 PS:这比传说中的那种药还要可怕。不过我相信,这对于玩家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孔家子:“……” 你妹啊! 如果说最开始,孔家子还不是很懂这些网络流行语的话,在跟311混迹这么久了也基本知道得差不多了,此时都不需要311在一边解释,他已经完全明白这些词语代表的意思! 穆元咏只觉得眼前的人穿上裙子之后,竟然莫名的撩人心弦。 他脸微微发红,不由嘟囔道:“奇怪,我怎么会这么热?” 孔家子:“……” 内线1神情严肃,忽然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闭上眼睛:“我不可以有这么罪恶的念头,那是我儿子,他不是小花。” 你到底是有多喜欢小花啊! 一只麻雀啾了两声,从半空中飞到内线1的肩头,它啄了啄内线1的脸。 内线1心领神会,忽然抬起头,朝着戈壁滩的一个方向望过去。 穆元咏反应也很快,只见戈壁滩不远处及腰高的杂草丛被人扒拉开,露出一个衣着寒酸的小姑娘,她背上挂着竹条编制的篓子,一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她忽然一顿,嘴边的调子也停歇了,显然也是发现了他们一行人。 只是那视线很快掠过内线1,在穆元咏身上一转悠,紧接着直直落在孔家子身上。 那炽热的眼睛几乎不加掩饰。 “姐姐,”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过来:“我……我突然好想跟你睡觉。” 她脸红红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  孔家子: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作者 作者:让我们一起为爱鼓掌,啪啪啪啪。 —— 日常求收藏,求评论。 第46章 宫廷纷争(27) 孔家子恬不知耻的, 借着系统的道具,污力涛涛的美貌光环勾搭上了农家小女一名。 借此,他们三个成功能够在这附近农家里借宿一晚。 当天晚上貌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穆元咏坐在门槛上, 一手捂着嘴巴半打个呵欠, 半是无奈半是头疼的看了一旁面无表情的孔家子一眼。 “今晚能睡吗?”他张嘴发问。 一旁抓着被子的小姑娘, 羞得满脸通红,但却非常坚持的抓住孔家子的衣袖。 孔家子面无表情的扯下袖子, 接着面无表情后退三步,然后用着非常冷淡的女声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姑娘眼神躲闪:“我……一直在这里啊。” “这是我的房间。” “我……我也住在这里啊, 姐姐今晚就不能跟我睡吗?”小姑娘努力瞪着可怜兮兮的眼睛, 视线越过孔家子在穆元咏身上转了一圈,颇有些愤愤的模样:“那个臭男人怎么能跟姐姐睡在一起。” 在穿上衣服前也是个臭男人的孔家子:“……” 这该死的系统坑人简直是坑到丧心病狂。 美貌光环的BUFF已经让人欲生欲死,结果穿上衣服竟然性别都给变了! 孔家子自己当然是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变, 没有多什么, 也没有少什么。 但是在别人的眼里, 他就是个女人, 有着女人的声音,女人的性特征。 这些在跟穆元咏交流过后,已经完全确认。 当时穆元咏压抑着喉咙里的笑意:“这也是仙人给你的?” 孔家子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是……” 穆元咏拍了拍他的肩膀:“能解决吧。”他用了个肯定句。 “脱下衣服就可以变回来, 但是……”他停顿了一下:“必须十二个时辰之后才能够脱下来。” 穆元咏摸了摸鼻尖,大概是良心未泯:“抱歉,我没想到……” 孔家子看了他一眼, 接着穆元咏的脸突然泛起两团红晕,咳嗽一声:“不行,我对你这模样没有抵抗,我需要离你远一点, 等你能够脱掉这衣服,我再来找你。” 孔家子:“……” 他抓住穆元咏的手,眼见着穆元咏脸上那两团红晕一下子晕散开来,最后蔓延到耳朵根。 他结结巴巴的:“你……你干什么……” 孔家子:“……”被这幕一惊,好半晌他才找着自己的语言,没有使劲欺负过去:“我这副模样可能会惹上一些麻烦。” 穆元咏抬头看他。 就见孔家子理所当然地:“你帮我拦一拦。” 穆元咏有些犹豫。 孔家子继续道:“我不放心别人。” 穆元咏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躲闪,嘴里嘟囔道:“我……我对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孔家子:“……” 结果好不容易摆脱村里头的闲汉骚扰,平安无事的走进分给自己的房间,孔家子刚想松口气,就发现自己的床上躺着一个脸红红的小姑娘。 接着就是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穆元咏听这姑娘说他是臭男人还有些不服:“你闻过没有,我哪里臭了!” 小姑娘撇过头:“哼!臭男人!” 穆元咏:“你都没闻过,就说我臭。我每天洗澡,又爱干净,说不定比你还香!” 看着跟个还没十来岁的小姑娘较真的穆元咏,孔家子额头蹦出黑线——靠,忘记这家伙是个幼稚鬼了。 小姑娘简直要被气哭:“我才不臭!” “你就是臭,不承认,故意污蔑我臭吧?” 孔家子:“……” 他简直是无可奈何:“好了。” 两个人都望着他。 孔家子知道这小姑娘的名字,叫道:“洛小环。”看着洛小环期待的模样,他冷着心肠吐出两个字:“出去。” 洛小环当即眼睛就红了,似乎不可置信一般,最后眼泪唰的一下落下来,想要张开嗓子哭嚎又觉得影响自己的形象,最后用力的看了孔家子一眼,捂住嘴巴呜呜的跑了。 临到门槛,伸出脚朝着穆元咏狠狠的踩了一脚,恨恨的喊道:“臭男人。” 走出门口了,大概也不顾及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最后声音慢慢消失,应该是走远了。 穆元咏还挺委屈:“明明是你赶的人,为什么遭罪的是我?” 他伸出手来,自己还闻了闻,满意的眯起眼睛:“哪里臭了,她鼻子肯定坏了。” 孔家子:“……”他真的活了两辈子? 不想跟这个幼稚鬼说话,他掀开被子,准备上床,忽然听到床下头有奇怪的动静,当即伸出脚朝床底横扫一脚。 就听一个人声“哎哟”一声叫唤起来。 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穆元咏也不坐门槛了,连忙起身,站了个离孔家子稍远一点的地方,神情严肃,低声道:“谁?!出来!” 孔家子已经收回了脚,他怕等下那人恬不知耻的把他的脚抓住,虽然没什么大碍,但会恶心到人。 于是让出位置,给穆元咏上前。 穆元咏伸手一掏,掏出个岁数不大的那个人,嘴角还挂着毛茸茸的胡须,先头应该是被一脚踹到脸,正拿手捂着脸求饶:“好汉饶命啊,我不是故意的啊!” 穆元咏自然不会轻易饶过,这人不声不响的藏在他们床底下,实在是可疑的紧。 “把手拿开。”他一手梏住这人的脖子:“我且问你,你鬼鬼祟祟的藏在这里是做什么?” 那小年青被抓住脖子,当即吓得不知所措,看着穆元咏那凛冽的神情,特别是这人身上好似有一股让人不敢造次的气质,冥冥之中压得他喘不过气,只能老老实实地:“我……我就是个小贼……” “这贫苦家里,连厨房的缸都装不满米。”穆元咏却是不信:“你来这里,能偷什么?” 小年青左顾右盼,视线在孔家子的身上停住,嘴里嘀咕:“能偷什么就偷什么啊……”他好似入了迷,脸微微发红:“那妹妹长得真好看,我先前就瞧见了……哪怕是那心雨阁……” 他语言一顿。 穆元咏还没反应过来。 孔家子的刀片已经欺了上来,他面寒如冰:“你想偷人?” 穆元咏忙不迭的松开手,孔家子的刀已经在小年青的脖子上划了道口子:“你想偷我?” 鲜血汩汩流下,小年青完全没想到这美人如此棘手,当即吓得魂不守舍。 却听那人轻轻张开那诱人的红唇:“你有这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你辣么美,美得让人犯下罪~ 孔家子:闭嘴! —— 日常求收藏求花花。 第47章 暗流涌动(1) 这小贼看着胆大, 实则怕死到极点,刚刚还对着孔家子一脸痴迷,待真见了血,什么美人都抛在九霄云外。 眼里头只有那把刀。 他强压抑自己想要发抖的身体, 感觉血液不断地从脖子里流下来, 颤着声音道:“我都说, 我什么都说,放过我。” 孔家子抬头和穆元咏对视一眼, 手里的刀子往回缩了缩。 接着才晓得小贼名字就王小八,别名小王八, 是这村里的有名的混混, 爹娘早死,年幼的时候跟了一个叫做李大的地痞混,什么好的没学, 尽学些偷鸡摸狗的下三滥, 有着一双出了名气的妙手, 只要是从他身边晃过的人, 总会少点值钱的东西。 后来那李大惹了祸事,被官府捉拿,就剩下这小王八靠着一双妙手勉强维持生活。 他住得那破烂屋子就在这农女隔壁, 家里头连米都没有,本来是打算来这家摸只鸡回去烤了吃,结果被孔家子的美貌一晃, 失了神志,于是才藏在床底下。 他把祖上三代的事情都抖干净了,连李大不爱洗裤裆的事情都说了,殷殷切切的求孔家子放他一条狗命。 “我就是个小王八, 王八绿豆眼,不识两位大人的身份……”他带着哭腔求饶。 孔家子打断他的话:“心雨阁又是怎么一回事?” “心雨阁?”王小八一愣:“那是镇上的一家茶楼,平日里也做点皮肉生意……”他言语一顿,在孔家子和穆元咏两人身上一晃:“两位大人应该是从京城来的?” 孔家子刀子又摆上前:“我问你答,轮不到你问我。” 王小八连忙闭紧嘴巴,想离脖子前方的刀子远一点,又不敢动弹,只能伸长脖子,眼睛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才道:“那是一家青/楼。” 孔家子这才收回刀片,暗藏在手心,他侧过头看向穆元咏,两人虽然没有交流,但已经心有神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因为在那王小八说出心雨阁三字的时候。 一直装死的系统突然蹦出一条讯息。 【恭喜玩家触发主线连环任务三暗流涌动】 【第一环这座青楼我承包了】 【任务说明:如题,丧心病狂的玩家终于打算对这座青楼下手了,请成为这座青楼的背后老板。】 【任务道具:老鸨的小名册】 【老鸨的小名册已放入玩家包裹】 【老鸨的小名册(任务道具)(已绑定):记载着每一位卖身姑娘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又一个良家女子陷入苦海当中,作为老鸨的你,怎么能够忍心!当然是让姑娘学会享受苦海辣!哦嚯嚯嚯嚯~(老鸨的笑声)目前这本小名册上一个名字都没有,请玩家努力加油!看好你哦!~】 —— 夜晚。 王小八苦着脸走在前头。 穆元咏和孔家子跟在后面。 穆元咏:“你真打算去青楼?你现在这样……不太合适吧?” 孔家子板着脸:“发生那么大的事,我们几个死里逃生,为什么不远处的这里却好风平浪静?这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里早已经沦陷,所有人早就已经上上下下的被清洗过了,他们提前就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才会这么平静。另外一个就是敌人在这儿势力很大,能够完全掌握所有一切消息进出的渠道,使得这儿的居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这么平静。” 穆元咏神色严肃正经:“我知道。” “青楼向来是人流量大,消息灵通的地方,这里必定早就已经被敌人掌控。”孔家子低声说道,不让走在前面的王小八察觉。 “我知道,但是你现在看着像是个女人,能进青楼吗?”穆元咏有些别扭的道。 孔家子:“……”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就只在意这个??? 他很是无奈:“就算正常的进不了,我也不是没有另外的办法。” 穆元咏到底不是真的蠢,他神色一顿,大概是想得有点多,眼神里流露出尊敬和敬佩:“你竟然肯牺牲这么多……” 孔家子:“……”住眼!你这样看着我好像已经要失身了啊喂! 311在他脑海里头淡定的啃着瓜子:“可以,自己卖自己,这个操作不错。” 孔家子:“……”都给我闭嘴! —— 王小八听到孔家子的话的时候,用了一张茫然的脸回答了他内心是有多么不可置信。 接着,他似乎想要跳起来,最后强抑住自己内心的尖叫,压着嗓子问道:“妹妹你要卖自己?” 孔家子咳嗽一声,努力维持镇定:“不可以吗?我觉得我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 “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情吗? 王小八有些怀疑这美人的脑袋是不是被驴给踢过,接着他的视线落到穆元咏的脸上,神色立刻从怀疑变为质疑,接着露出鄙视的神情:“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恶心的人!” 穆元咏:“???”我得罪你了吗我? “呸!”王小八重重的朝穆元咏吐出一口口水,被穆元咏躲开,他仍旧愤愤,复杂的视线落到孔家子的脸上:“你就为了这么个恶心的家伙出卖你自己?!!” 孔家子实在受不了这货的目光,他也不管这王小八一时间又脑补了什么,拿着刀伸在他的脖子前:“卖不卖?” 王小八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好像被卖的不是孔家子,而是他自己:“……卖。” 在从心雨阁的老鸨手中拿到近千两白银的时候,三人当中,只有孔家子一人露出非常满意的神色,用眼神示意穆元咏把银子收好,少一两都不行。 穆元咏和王小八两人用着复杂的眼神目送他随着老鸨离开。 接着一转身,两人带着刚到手的银子进了心雨阁。 大概是看到这么多妹妹,王小八有些太过兴奋,跟穆元咏嘱咐一声:“我去趟茅房,你答应我,不要乱花银子,一定要把妹妹先救出来。” 被王小八如此嘱咐的穆元咏内心有点复杂,他有些期待王小八看到孔家子恢复正常时候的样子了。 就在王小八刚刚进入茅房,解开裤腰带,准备痛快的时候。 他下意识的低下头,接着似乎不敢置信一般,他用力的眨了眨眼。 是的,他没有看错。 一声尖叫从心雨阁的茅房里传了出来。 正随着老鸨,听她训导的孔家子嘴角一勾。 【断子绝孙刀 说明:一把锋利的刀升级版,只要挨上一刀,那玩意儿就不见了,只针对男性。】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胯/下一凉。 孔家子你太可怕惹! 孔家子:……闭嘴! —— 日常求收藏求评论 第48章 暗流涌动(2) 那老鸨一身桃红绸缎披在腰间, 堆着胸前鼓鼓囊囊,她身后跟着四个龟公,视线在孔家子身上一巡,嘴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来过。 “别个姑娘知道自己要来什么地方, 都是寻死觅活, 好不闹腾。今儿的姑娘倒是稀奇, 一句话都不吭的。”老鸨掏出一个洁白的巾帕遮着嘴巴故作羞涩。 眼神却是炽热的紧。 “我瞅姑娘,无论是模样, 还是身段,无一不是最上等的货色。”那红艳艳的妆扮忽然凑近了一些, 近到孔家子都能看到她脸上浮起的白粉。 他有些不适的后退一步, 却看到老鸨眼中几乎要流出来的赤果果的欲/望…… 什么鬼? 他心中一凛,想到那该死的美貌光环。 这该死的老鸨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艹! 孔家子手背暗藏在身后,只要稍有不对, 他就直接动手。 但好在老鸨虽然眼神放肆, 却并没有做什么出乎意料的举动。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姑娘这样仙的人儿, 给那些臭男人糟蹋实在是可惜了……” 其言语竟好似真的难过。 孔家子嘴角微微抽搐, 就听那老鸨继续道:“像初来的姑娘,心雨阁会专门为她安排个红茶会,一来, 让那些客官见见,熟悉一下,二来, 也是给姑娘开开脸。”她两句概括了:“也赶上巧了,像姑娘这样的人儿,普通客官那真是糟蹋了。可如今,倒是有个特殊的客官……” 她又把那巾帕往上挪了挪, 遮住嘴别有意味的笑了两声:“这千里马得遇伯乐,姑娘你啊,碰上这样的客人,也不可惜了。” 孔家子捏住刀子的手一顿,决定暂且按兵不动,打算见机行事。 —— 穆元咏坐在八仙桌旁,桌上摆着茶壶,他揭开壶盖一闻,竟是上好的龙井。 他神色不变,又把茶盖放回去,旁边走来一个只裹住胸脯和大腿的姑娘,白花花的肉闯进眼帘。 她神色有些闪躲,一副无害又惧怕的模样,倒有些让人想要侵犯的感觉。 穆元咏按兵不动,就见她弯腰来,用着微微颤抖的手给他倒上了半杯茶,递到他的手边:“公子,请。” 穆元咏看了她一眼,眼神在四周转了一圈,才发现跟她这样的姑娘有许多,一样的只遮住关键部位,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肉。明面上是做着其他茶馆店小二的伙计,实际上…… 他没有管桌上那渐渐凉下来的茶,只微微颔首,就再没有看这位姑娘了。 那姑娘抿了抿唇,又走去下一桌,紧接着一声低声惊呼,伴随着其他人的调笑声闯进穆元咏的耳朵里。 他原本还随意的神情慢慢的沉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王小八急惶惶的闯了进来,神色之绝望,一路过来,好不引人瞩目。 已有三四道视线在他身上一转悠,接着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 他刚走到穆元咏桌前,就急急的抓住那杯凉茶灌了进去,接着似要抓住穆元咏的手却被他躲了过去。 “怎么办!”他声音因为惊恐而变了调:“我小老弟没了!” “小老弟?”穆元咏一时还不明白。 “对!”王小八一副急难启齿的模样:“我刚刚去茅房……可是它不见了。” 穆元咏:“……” “就是突然没了……”王小八几乎快要落下泪来:“我昨天看着还好好的,这可怎么办啊!我王家剩下我一个独苗,要靠着我传宗接代……” 穆元咏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咳嗽一声,捂住嘴巴。 “哇……”那边王小八已经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毕竟他年岁也不大,此时难以承受如此大的打击。 他这般闹腾,自然吸引了其他人的视线。 就有那好事之徒问他:“你可是那物事没了?” “好好的,怎么会没了呢?” “那又不是金子银子,那可是长身上的,除非割了。哪会动不动没了?” “倒听说确实有那种奇怪病症……” 几句冷嘲热讽,大多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还有人没忍住嬉笑起来。 王小八于是哭得更加惨烈。 就在这时老鸨带着笑容走了进来,见这场景,笑容一顿,走到王小八跟前:“哎哟,小弟弟,你可哭什么呀,这么多漂亮姐姐没能安慰你吗?” 其他知情的人更是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有人嚷嚷道:“怕是越安慰越难受哦。” 老鸨还不明白,只听王小八哭声又上了一个档次,于是也没在多问,只道:“今儿的各位有福了,心雨阁新来了个美人,那容貌,身段,当真是妾平身仅见,要不是今天是个特殊日子,妾都不会拿出来,要自个儿珍藏!” “老鸨你个女人,珍藏什么漂亮妹妹啊,难不成那美人是个男人?”也许是王小八那货打开了气氛,有人趁着热乎劲儿,也随口开起了玩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鸨拿着巾帕遮住嘴巴浅笑:“妾也喜欢这样的美人。” 穆元咏牢牢记住周边几个说话人的模样,他来时路上跟孔家子简单商量了一下应对的办法…… 今晚大有可能会见血。 就在他神色不动,暗自观察的时候,那老鸨已经跟几个捧哏的调侃完毕,接着拍了拍手,孔家子就被几个姑娘带着走上了台前。 此时夜晚,屋内哪怕灯火通明,也不如白天亮堂,那烛火晃荡间,衬着孔家子那张被美貌光环修饰过后的脸,一时之间掐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就在这刹那功夫。 那美人突然动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藏下的利器,几个瞬间竟然就已经夺走了二三人的性命。 孔家子如此之果决,如此之迅速的出手有些出乎穆元咏的意料。 但是他反应也不慢,一手抓住还在哭哭啼啼的王小八,把他甩到一边,接着掀开桌子,抢步上前,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几手毙命了先前当着他的面调戏侍女的人。 孔家子已经杀到他的身边,只丢下短暂的一句话:“抓紧时间,今晚我们要拿下这座青/楼。” 作者有话要说:  小老弟你怎么回事。 —— 日常求收藏求评论 第49章 暗流涌动(3) 等几人倒下去了, 老鸨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些人背着她躺在地上,还来不及发出一声,皆没了气息。 她再不敢确认其是死是活, 几个踉跄间往后退去, 视线落到王小八和穆元咏上头。 “你们……” 孔家子已经跨过几具尸体, 几乎看不到他如何动作,刀片就已经横在她的脖颈间。 那一身红衣染上鲜血, 竟比先前还要格外的惹眼。 这本是她眼中待宰的羔羊,结果一转眼竟成了夺人性命的罗刹。 “我只问一句话。”孔家子的眼睛是不加掩饰的杀意:“他在哪里?” “他……他是……谁……”在老鸨颤抖着吐出字的时候, 刀片已经又近了一分。 “啊……”她哑着嗓子尖叫一声, 闭着眼睛喊道:“在雅室!” 穆元咏已经走了过来,那些酒囊饭袋,被食色掏空的家伙堆在一起都不是对手。 “怎么回事?”他刚张开口问, 就见孔家子已经结果了这老鸨的性命。 他看也不看软软倒下的尸体:“他们该死。” 穆元咏从来没有看到杀气如此重的孔家子, 他想了想, 可能是在他们分开的这段时间, 孔家子遇到了什么,才会如此。 此时情况,也不适合细问。 那王小八哪里见到如此可怕的情形, 他瑟瑟发抖的蜷缩成一团,一双眼睛想要闭上又不敢,只能含着恐惧朝这小心翼翼的撇上一眼。 孔家子视线一转, 发现刚刚还满堂人,此时已经全部倒下,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只知道过了自己手的没有留情,眼睛在穆元咏身上一顿, 就瞅他朝他露了个笑容:“不能让他们出去放了风声,再说解决他们废不了多少工夫。” 那笑容跟平常一样,带点痞痞的样子,就好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跟那个骂了老王八又怕被他说道的笑容一模一样。 孔家子这才意识到,这人真的是一个已经历过一世,杀伐果断的帝王,哪怕平日里再是装疯卖傻,但该下狠手时却从来不会有一丝犹豫。 脑海里那个没用的311早就尖叫一声晕了过去,孔家子也不在意。 他简短的解释了一句:“这些人都是该死之人,他们在这里蓄势已久,平日里阳奉阴违,做下许多荒诞事情。” 穆元咏没有多说:“我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让孔家子闭上了嘴巴,他抬头又看了穆元咏一眼,就知道自己无需再解释。 这人全然信任他。 无论他做什么。 他那因为先头遇到的事情而一直僵冷下的面容就因为这简单的三个字而化了冰,嘴角轻轻勾起一个轻松的笑容,正要说一声“谢谢”。 却见那人后退一步,脸有些微红:“不行,我还是要离你远一点,实在是扛不住你这模样,我怕等会儿做出我自己都没办法接受的事情。” 孔家子:“……” 多少感动都在此刻化成了流水,流失殆尽。 他再不想看穆元咏一眼,压着手中的刀,往那老鸨最后看向的方向走去。 大堂之内也不是没有活人,只见王小八抖着身体爬起来,却对上几个如出一辙的恐惧面容,几个衣着暴露的姑娘挤在一团,眼泪流了满面,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两方对视一眼,发现对方都是一个等级的渣渣。 王小八最后看了一眼孔家子的背影,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手势:“嘘——” 几个姑娘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于是王小八放心的收回视线朝着孔家子两人的方向,轻手轻脚的跟了上去。 走到一半,觉得不对,调过头来就对上先头还老老实实点头的脸,此时也随他一般小心翼翼的坠在他身后。 王小八:“……” 这都是些什么不省心的货色! 他站住脚步,伸出手来做个驱赶的手势,又不敢出声,就只能张开嘴,扭曲着脸做着走的嘴型。 姑娘们咬着唇,又要落泪,却死不动弹。 王小八扭曲的脸又收了回来,最后抹了抹脸,抓狂一般的伸出爪子对着虚空挥了挥,才慢慢平息心中的操蛋,接着朝几位姑娘又做了个手势:“嘘——” 几个姑娘捂住嘴巴,用力的点着头,接着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朝这孔家子闯进的房间探了过去。 —— 孔家子和穆元咏是一间一间的闯过去。 他一身红衣,又是姑娘打扮,加上美貌光环加持,使人一眼看过去着,只记得他的美貌,却忽视了那冲天的血腥味。 他推开的第一扇门,里头正行事到一半,本来被人打断好事正要发怒,可一抬头,见着孔家子的模样,竟是失了声音。 那男人赤着身体,色心上头,推开一旁的女人,竟想要朝孔家子扑过来,被穆元咏抢先结果了。 另一边的女人正要尖叫,穆元咏一个手刀也给打晕了过去。 他回头看向孔家子,见他好像有些不痛快,便道:“要不……下回让给你先?” 孔家子:“哼。” 穆元咏摸了摸鼻尖:“可是见着你这副模样,我就管不住我的手,想要英雄救美了。” 孔家子:“……”他默默的加快了速度,离穆元咏远一点。 可下一句声音却仍旧响在耳边:“说真的,你要是一直都是这模样,我觉得我真的会把持不住……哪怕明知道你实际上是个男的,但是……” 孔家子:“闭嘴。”烦人。 穆元咏老老实实的闭上嘴巴。 大概是被穆元咏这厮烦的,孔家子这次推开门,直接就动起手,可他挥出去的刀子在刚要抹上那男人的脖子却被人临时避开了要害,只在他的脸上留下一条红色的痕迹。 那人披头散发,却有一副好相貌,此时伸出手来在脸上一抹,看着上头的血珠,露出兴奋的笑容:“倒真是个辣手的美人。” 他视线只放在孔家子身上,完全忽视后头的穆元咏,目光有形,好似舔舐一般,在孔家子脸上转了一圈。 他们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就是今晚新进的美人?” “你就是叛王穆王?” 作者有话要说:  孔家子内心:我很生气 穆元咏内心:呜呜呜他好好看啊 —— 日常求收藏,求评论 第50章 暗流涌动(4) 一个时辰前, 老鸨嘱咐完后,就要离去,扔下一位跟在身后的姑娘,让她给孔家子打扮一番。 孔家子自然不愿意让任何人上前, 他先头看着还很老实, 等老鸨一走, 手上的刀子就横在那姑娘的脖子前。 留下来的姑娘相貌一般,却有一头如瀑的黑发, 她自称青娘,此时见着孔家子拿出刀来, 竟然也没什么惧怕, 她轻轻道:“姑娘,你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再做反抗也是无用。” 孔家子看这人似是不平凡, 毕竟不是任何人在面对生死都能像她这么淡然, 于是手中的刀只不动, 跟她周旋, 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反抗无用?” 青娘嘴角一勾,明明刀子已经触上她细嫩的脖颈,却仍旧用着不紧不慢的语气道:“姑娘要不随青娘走走, 见见那些反抗的姑娘是个什么下场,再做打算?” 孔家子神色不变,微微颔首:“好。” 却并没有收回自己手中的刀。 —— 他本来就没打算随着那老鸨去什么茶会, 这地方乌烟瘴气,想想就知道所谓的茶会不会是什么好事。 虽然不惧怕,但他觉得恶心。 反正已经混进来了,就无需再管其他。 —— 那青娘脖子间横着刀片, 看着孔家子丝毫没有松手的一丝,静立片刻:“姑娘?” 孔家子:“你只管走,我伤不到你。” 青娘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她那一直强撑着的淡定,在最后一刻才显露分毫,在即将撞上刀片的时候,她下意识的闭起眼睛。 等到她晃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竟然已经毫发无损的走到门前,而那一直横在脖间的刀子竟然真的挨着她的皮肤前一寸之处,没有近一分也没有远一分。 青娘想要回头望去,可又强行按捺住。 她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迈步,这时儿人都挤在大堂,等茶会过后,才会带上几个看中的姑娘往雅室这边走。 但也不是有那地位特殊的客人提前打好的招呼,这一刻就让他们碰到了。 青娘见着那带着笑容的男人迎面走来,神情一顿,正要张口。 却感觉背后一个温暖的身体贴了上来,孔家子整个人都靠在她的背脊上,那把刀紧紧挨着她的肌肤,冰凉的金属触感刺得她整个人一激灵。 孔家子垂下来的发丝正好挡住了一切。 那人就只看着青娘似乎背着位面容不清晰的姑娘,神情立刻变得有些玩味:“这又是哪里来的新货,这么不听话,要你喂上药?” 被刀子抵在喉咙间的青娘:“……” 那人却也不在乎青娘回不回答:“我警告你啊,别到时候又把人家好好的一姑娘给整坏了,到了我们手上跟个木头人似的又有什么意思。” 青娘颤着声音:“……是。” “啧,我没那么可怕吧。”男人摸了摸下巴:“算了,你走吧……不碍着你的差事。” 青娘遂转过身,忽然又听男人慢条斯理的一声:“站住。” 孔家子捏着刀子的手一紧,却听那人轻笑一声:“等会儿送到我房里。” 青娘:“……” 她背着男人的表情扭曲了一会儿,才从牙齿中挤出来一个:“是。” 待两人走过转角,孔家子才从青娘的背上下来,他低声道:“他是谁?” 青娘神色片刻躲闪:“一个客人。” “身份。”孔家子突然逼上前。 青娘忽然神色一变,她似是得意:“你真想知道?” “怎么?” “我怕说出来吓着你。”青娘毫不畏惧眼前的刀子,直接撞了上去,脸凑到孔家子的面前,似乎要亲上去一样。 她轻轻张口,呼出来的气息轻轻吐在孔家子的脸上:“他是穆王。” 孔家子神色微变。 —— “耶和部造反,联合穆王、明王等人……”当时穆元咏只在危及关头露出这么一句,此刻却炸响在孔家子的脑海当中。 —— “你不过一个弱小女子。”青娘缓缓道:“你能跟整个朝廷,整片江山相抗吗?” 孔家子嘴角微微一勾,他竟是半点不惧怕的模样:“今日之后,是否有穆王这人都难说。” “你当我是怎么找上来的吗?”孔家子没有再多言,推开黏上来的青娘:“不是想让我见见反抗的下场吗?” 青娘不甘心的咬了咬唇,看向孔家子的目光复杂至极。 她一边被迫向前走着,一边嘴里也没闲着:“虽然明知道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人根本活不过今天晚上,但是我竟然会觉得有些不忍心……” 孔家子:“……”那该死的美貌光环。 “我不知道是怎么了……”青娘似乎突然倾诉欲爆棚:“如果……如果……” 她咬了咬牙:“你要是挟持我,凭你的功夫,倒是有机会逃出这里……” 孔家子:“……谢了,继续走吧。” 青娘似是不敢置信,她瞪大眼睛:“你当真不怕死?” 孔家子难得对着穆元咏以外的人露出个笑容:“我是真想看看,我会有个什么样的下场。” 【老鸨的小册子(任务道具)(已绑定):更新一条使用说明,通过玩家收服落难的姑娘,从而在其之上添加名字,收服的方法有两种种:一、拯救受难的青楼姑娘(包括或只限于濒死,绝望),每一个被拯救的青楼姑娘会自动添加名册。二、恋慕玩家的青楼姑娘,当青楼姑娘对玩家死心塌地,不惜放弃一切的时候,会主动愿意被玩家收服。】 【叮!心雨阁调/教/师——青娘达成条件二,自动添加到任务道具[老鸨的小册子]上,玩家可以通过[老鸨的小册子]来全面了解青娘的所有数据,从而进行更好的分配。】 —— 在来到青娘所说的地方的时候,孔家子已经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准备,等他真正看到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心理准备实在是太过粗陋了。 他根本就没有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准备。 看着那些几乎濒死,身上全是伤痕,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脯才证明其活着的姑娘们。 让他又一次的想到自己童年不好的回忆,那老汉就算是平日里再是打骂,也从未有把他送入窑子的打算,拜他孔家血脉,使得他有一副跟太后相仿的好容貌,也不是没有那心怀不轨之人动他的主意。 但都被老汉骂走了。 他粗鄙的骂着:“个狗烂玩意儿,良心被狗叼了,莫再来老子这儿,见一次骂一次。呸!” 青娘的话语打断了孔家子的思绪。 她冷漠道:“你要是继续反抗下去,最后就是这样的下场……” 接着她望向孔家子的目光有些复杂:“你真的还要继续反抗吗?你要知道,凭你的容貌,只要老老实实的听妈妈的话,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那些粗鄙的男人都挨不到你的边儿……我甚至会让你自主选择你看上的人……” 孔家子打断她的话:“你做过吗?” “什么?” “这些人变成这副模样,有你一份吗?” “我……”青娘完全没有想到孔家子会这样问,可脸上的神情却是肯定的意思。 他脸上神情冰冷至极,根本不给青娘反应的机会,那柄神出鬼没的刀刃就直直的没入青娘的脖颈之间。 “那就去死好了。” —— 【叮咚!重大提示!主线任务更改!重要的事重复三遍!】 这是孔家子第一次听到任务更改的消息。 【主线连环任务三暗流涌动】 【第一环这座青楼我承包了更改为:为姑娘报仇】 【任务说明:姑娘是这个世界的珍宝,每一位姑娘都是独一无二,竟然如此折磨世界‘珍宝’!系统……不能忍!请玩家杀光青楼内的所有人渣!】 【补偿道具:正义光环】 【正义光环(任务道具):由于是补偿道具,所以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但是作用却很变/态。所有邪恶阵营的人面对此光环都会被一定震慑,震慑期间无法动弹,无法发声。】 —— 那老鸨打开门正想问问青娘,却见孔家子背对着她坐在铜镜面前。 老鸨轻笑道:“姑娘,茶会要开始了。” 孔家子缓缓起身。 “青娘呢?” 孔家子嘴角微微一勾:“她好像突然有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求收藏求评论 第51章 暗流涌动(5) 任务更改, 孔家子自然无需再与这帮渣滓周旋。 他目标明确,擒贼先擒王,既然在这里碰上了穆王,那么就再不可能放他今晚离开。 在茶会上没有见到跟青娘一起碰上的男人, 孔家子当机立断向老鸨逼问, 得到答复过后, 就与穆元咏向雅室这边走来。 靠着那逆天的正义光环,他们一路顺风顺水, 几乎没遇到什么反抗。 直到再次遇见这个穆王。 无往不利的正义光环似乎失效了。 刚刚短暂的交手让孔家子知道,面前的这位穆王跟前面那些被食色掏空的家伙完全不一样。 这是个棘手的角色。 【叮!检测到数据BUG, 正义光环更新一条说明:正义来得虽晚, 但不会迟到!对于邪恶阵营的特殊数据,增强正义光环的光芒,但会缩短正义光环的使用时间。】 什么辣鸡系统, 老是跳BUG。 就在孔家子吐槽的时候。 【叮!是否对特殊数据——穆王使用正义光环?】 孔家子:“是。” 听到孔家子的回答, 穆王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哎呀呀, 美人自己来就好了, 干什么还要带个……男人,这太刺激了。” 接着他才把视线放到一直被忽视的穆元咏身上,本事随意的一瞟, 接着似乎觉得奇怪,又看了一眼。 穆元咏:“……” 穆王:“怎么这个男人看着还怪眼熟的?” 穆元咏摸了摸鼻子:“七叔。” 穆王:“……” 孔家子见正义光环已经生效,原本看着充裕的倒计时直接缩减了一大半。 再不肯浪费时间, 迅速又冲上前:“穆元咏!现在是叙旧的时候吗?” 见穆王还在思考这是自己的哪一位子侄的时候,穆元咏叹了口气,跟着孔家子一起欺上前来,嘴里却还一副亲热模样:“七叔!我是小十一啊, 小时候你还抱过我,不记得了吗?” 孔家子:“……”就知道穆元咏这家伙心里憋得坏。 穆王差点就信了,紧急之下,翻身躲过了孔家子的刀片,一时风光全无,颇有些恼羞成怒:“胡扯!十一那病秧子哪有你这么壮!” “他说我壮!”穆元咏一副内心受到打击的表情,朝着孔家子哭诉, 孔家子:“……”他简直是气得头皮生疼,那正义光环真的生效了吗? 穆王几次险而又险的躲过去,脸上的表情也从嬉皮笑脸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我的好子侄,对亲叔叔干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手呢?” 穆元咏嘴里说得亲热,下手却一点都不含糊:“我曾听过一句话: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他趁穆王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踹得他摔倒在地上,一旁的孔家子趁这机会上前,在穆王翻身起来的时候,刀片已经横在他的脖颈间。 穆元咏笑嘻嘻的:“七叔,都说您老人家功夫不差,怎么今日见着好像也不怎么样嘛。” 穆王:“……你们给我下了什么?” 穆元咏不动声色的看了孔家子一眼,见他没朝他看过来,心中了然,面上咳嗽一声:“反正短时间不会要了你的命。” 孔家子又把刀子往前抬了抬,遏制住穆王的反抗,提醒道:“一刻钟。” 穆元咏颔首,脸上的笑容也收了回去:“七叔,老实交代吧。” “交代什么?” “比如你的造/反大计,侄子恰巧想听听,而且七叔你让那些人在外头打打杀杀,自己躲在销金窟风流快活……不太合适吧。” 穆王两眼微眯:“这里四处官道都被我的人把守,你们是怎么……逃到这里来的?” 孔家子毫不犹豫的又抽出一把刀剁下穆王的手指:“你没有问话的资格。” 穆王瞪大眼睛正要怒:“你!……怎么不痛?”他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汩汩流血的断指处,忽然神色大变:“你们竟然给我下如此奇毒!” 【一把锋利的刀:能够让男人无痛的解决后顾之忧。】 穆元咏却脸色不变:“七叔,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点吧。” —— 孔家子走出雅室,身后跟着瑟瑟发抖的姑娘,他伸出手:“有手帕吗?” 姑娘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香帕,就见孔家子拿来细细的擦拭着手中的小刀。 那是一把看起来平凡无奇的黝黑刀片,连刀把都只是细短的小铁棍,才浅浅冒出点头,不知道是哪位铁匠无聊打出来的破烂货。 可偏偏就是这把刀轻而易举的结果了那位大人物的性命。 小刀长不过三寸,刚好可以藏在手心。 孔家子擦拭干净后,见那白色的手帕沾上红色的血污,不由道:“抱歉。” 这姑娘原本是陪那穆王的,本以为自己性命不保,哪想到孔家子竟然放了她一命。 她抖着嗓子:“不……不用。” 孔家子随手把手帕扔到一边。 穆元咏缓缓道:“十年啊……” 孔家子没搭话,濒死的穆王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怕死,一下子什么都说了。 大概越是这种位高权重,肆意操纵别人生死的人,就越是怕死。 那穆王大概以为大局已定,如今皇上已死,他的麾下现在正一鼓作气准备连夜包围紫禁城,待明日一早,他从温柔乡苏醒,就是黄袍加身,迎接属于自己的皇座。 可是临门一脚,温柔乡成了鬼门关,在他觉得最不可能出事的地方,出事了。 “七叔大概是觉得自己待在这儿,可进可退,如果事成,他自是风光无两,就算事败,他在此处也可退得。”穆元咏缓缓道:“他为此事谋划了十年,所有的都想到了,但唯一没想到的是自己会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吧。” 诚然,这一次他们确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占了很大的运气成分。 可是就算他们不撞上这穆王,上一世,他也并没有得偿所愿的黄袍加身。 最后得益的,始终是太后,是穆元咏、孔家子二人。 孔家子猛地抬头,就看到王小八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呜呜呜可以不杀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看起来就不一般的角色】穆王:我这么快就领盒饭了吗? —— 日常求收藏,求评论 第52章 暗流涌动(6) 王小八见孔家子直接越过他而去, 似乎并没有对他动手的打算,才慢慢的闭上了嘴。 穆元咏紧随其后,经过王小八的时候,低声道:“跟上。” “哦。”王小八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 他挠了挠脑袋, 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不是他的脑容量能够想得通, 于是也没敢深想,轻吸一口气, 缓步跟了上去。 孔家子熟门熟路的穿过走廊,这座青楼的守卫总共不过几十人, 巡逻的十几人, 看护重要地方的十几人,再就是跟着老鸨身边的那几个。 先前,他杀完青娘之后, 就借着正义光环, 在完全没有惊动敌人的情况下, 把除老鸨身边跟着的几个护卫之外的也给解决掉了。 而老鸨忙着茶会, 楼里的姑娘全去伺候人,短时间内也没察觉。 她一门心思的只想着今日的美人将在茶会上如何光彩夺目,却万万没想到那美人背后是难以想象的杀机。 这种杀机不是孔家子的, 而是来自于那个系统。 作为一个本来就是BUG存在的系统,它的杀机,在这个世界当中无人能抵挡。 想到那个临时改动的任务, 孔家子抿了抿唇,此时茶楼死寂一片,半点欢笑声不闻,让人难以想象先前是何等的热闹。 向来醉生梦死、骄奢淫逸最是让人堕落, 可既然堕落了,为什么不干脆堕落得彻底一些,直接去死呢?何必还要祸害那还活着的人。 孔家子走到一处空房,他脚步一顿,跨了进去,走了两圈,停到一书架面前,看了一旁四处打量的穆元咏,叫道:“过来帮把手。” 穆元咏上前,帮他一起把书架挪开,书架后面是一扇窄门。 一个多时辰前,青娘带他推开了这扇门,接着他杀了青娘和此地的护卫,把还在受刑的姑娘们救下,但事急从权,他当时没办法转移她们,只能先拿书架挡住门前,但内心杀意无法平息,就冲出去,杀了好几个走廊上巡逻的护卫,才算稍稍减了些心中的戾气。 当时他好在还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临时抢着记下楼中布局,正准备回去的时候。 那个离开紫禁城就一直什么都没办法显示的地图突然跳出一条提示。 【检测玩家对于心雨阁的格局掌握度达到50%以上,达到载入地图的最低标准。请问是否载入心雨阁地图。】 看来这次更新,系统多了许多内容。 孔家子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是。 紧接着他就能从3D的视角纵览整座心雨阁,除了他没有走进过的房间还是一片黑暗外,其他的地方都更直观的出现在他的眼前,当然包括哪里还有在巡逻的护卫。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既然已经不打算留手,此时多杀几个护卫,后面动手的时候就少一分阻碍。 孔家子当机立断抓住机会,在看到走廊上还没有老鸨的身影,干脆把剩下的也给解决了,才慢悠悠的回到自己原来的房间。 在孔家子回忆的时候,穆元咏已经推开了房门,一个姑娘虚弱的声音传来:“谁?” 映入眼帘的是浑身伤痕,衣不遮体的姑娘们,她们身上大多什么都没有穿,只能蜷缩着靠在一起,临时抓了件床单遮住身体,但那床单上也是血迹斑斑。 更有的闭上眼睛,躺在一侧,呼吸微弱,不知是死是活。 穆元咏竟是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他一后退,就让出身后的孔家子。 待看到孔家子,那些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姑娘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有姑娘带点希翼,却又不敢报太大希望,只能小心翼翼的用虚弱的口吻试探一句:“妹妹突然回来……” 孔家子一身跟这些姑娘们如出一辙的血腥味,只是他身上都是别人的,而面前这些人的血腥味皆是自己的。 他看着那姑娘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眼神流露出脆弱的期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们都死了。” 姑娘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旁边一位已经起不来身的姑娘突然扬起嘴角,用着微不可闻得声音:“那……真是太好了呢。” 【叮!恭喜玩家完成主线连环任务三暗流涌动 第一环为姑娘报仇 奖励免费抽卡机会一次。 额外奖励玩家“系统的好感光环”。】 【系统的好感光环:佩戴此光环,系统会对玩家好感度MAX,玩家在进行以下活动:抽卡、刷新商店、开礼包……等都会有一定几率爆出好东西。PS:请玩家再接再厉,努力做一些系统看得上的事情。】 什么是系统看得上的事情? 孔家子面对这最后一句PS,难得迷糊了,可是这一次311却并没有在旁打岔,想到刚刚的场景,他猜测311可能现在还晕着吧。 这个不靠谱的指导精灵真是除了吉祥物以外就没什么其他的作用了,特别是在孔家子已经能够完全理解系统的文字之后。 311懂得的,他也懂得,他要是不懂得,问311也没什么用,因为他也不懂得。 就在孔家子准备着手把这些姑娘转移地方去救治的时候。 【叮!更新主线连环任务三暗流涌动 第二环请妥善的救助受伤的姑娘们 任务道具:只要没死就能救活的药 任务说明:你可快点吧,再不救,都快死了!】 孔家子:“……” 【只要没死就能就活的药已放入玩家的手掌心,请将它喂给受伤的姑娘们,速度!】 这是有多急? 看着手心突然出现一个透明塑料瓶子里放着的红蓝胶囊,孔家子额头跳下黑线。 不过他也不是犹豫的人,直接从瓶子里倒出一粒药递到面前的姑娘跟前。 面对姑娘的疑问,他只能言简易骇:“吞下去,能治病。” 那姑娘已经抬不起手,干脆就着孔家子的手吞下药,半点没有怀疑这药的真实性。 被姑娘的果断吓了一条,孔家子按下自己刚想出来的解释的话语,他对上姑娘的眼睛,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需要说了。 对于她们来讲,任何一个选择都比现在的境况要好。 有了系统的道具,这些原本看着根本就救不活,只能等死的姑娘们重新绽放了活力。 在这座几乎是一座死楼的茶楼的当中。 原本高高在上,肆意享乐的人,肆无忌惮的抛撒金钱折磨别人的人,反倒死了。 而那些被各种折磨,即将死去的人,反倒活了下来。 命运天平交换了个方向,再次趋向于平衡。 作者有话要说:  PS:今天更新早点,么么啾 第53章 暗流涌动(7) 在那些姑娘们发现自己的伤势在吞下孔家子的药后,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褪,纷纷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孔家子也没有想到这药的效果竟然会这么好,看着瓶子内还剩下不到十粒药丸,小心翼翼的把瓶盖盖好, 妥善的放入包裹内。 这东西后头有大用, 简直就是多出好几条命来了。 这狗系统, 今日竟是难得大方。 平日就算真的得到什么好东西,最后都会被坑上一把。 想到曾经, 孔家子的手一顿——这个药不会也有什么不得了的副作用吧? 他下意识的探进包裹内,触及这药物的说明。 【只要没死就能救活的药(任务道具)(已绑定) 说明:名字都这么明显了, 还需要再说明吗?】 孔家子:“……”他肯定是被系统玩出毛病来了。 【叮!玩家共计拯救31位青楼姑娘, 已全部载入任务道具‘老鸨的小册子’中,可通过其全面了解各位姑娘的属性,并进行合理性的分配。】 【开启任务第三环请认真经营这座青楼】 【任务说明:瞒过敌人的试探。】 【任务道具:老鸨的面具】 【老鸨的面具:戴上它, 你就是老鸨。】 孔家子看着躺在包裹内的面具神色不定, 上一次面具带给他的阴影, 就算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消除。 他已经不相信说明这玩意儿了, 鬼知道什么时候会变。 大概是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穆元咏凑上前,低声道:“你还藏着什么,干脆一口气拿出来吧。” 然后就见着孔家子掏出一本小册子, 那册子也很直白,封面极骚气的用粉红的笔写着“老鸨的小册子”这几个字,并还画了个爱心。 穆元咏:“……” 他沉默了许久, 才用一种活久见的语气嘶了一口气:“这个也是你口中的仙人给你的?” 孔家子:“……”这谎要怎么圆? 他面不改色:“仙人先前在凡间历练的时候,为了更贴近红尘,所以有许多身份。” “哦……原来仙人还当过老鸨啊……”穆元咏意味深长的感叹一声:“这仙人的生活可真丰富。” 孔家子:“……”这档子事儿是撇不过去了。 他叹息一声,转过头:“等到时候, 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你讲。行吗?” 穆元咏仔仔细细的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勾:“你要是真的不能说,我也不会强求你。”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已经露出期待的神色:“我看重的是我们之间的感情,不能因为这些事情生分了。” 孔家子:“……哦。”你表情要是再真挚一点,我就信了。 此时还是深夜,屋外的街道黑漆漆一片,已然恢复的姑娘们手拉手去杂物房里,扒来衣服的把自己打理好,相比较那些在楼里伺候人的姑娘们,这些历尽磨难与屈辱的仅精神上就要坚韧许多。 那些死人这么放在茶楼自然不好,因为已经开启了一个地图,所以孔家子并不打算再挪地方,第三个任务指明让他守在这里,伪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都死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还能伪装出什么都没发生? 此时借着夜深,也没人过来试探,待明日来了人…… 孔家子念头一顿,他转过头看向穆元咏。 大概是目光太过直白,穆元咏愣了一会儿,不明白正捏着那册子一脸沉思的孔家子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事儿的模样。 “那晚发生了什么?” 这句话一响起来,穆元咏就明白孔家子想了什么,他也无需再回忆,这些事情在这阵子已经在他的脑海里面被他翻来覆去的摸透了。 当即就应道:“我记忆里头是个晚上,秋狝的队伍离开没多久,忽然就有一伙人逃了回来,说遇伏了,镇守在猎场附近的耶和部联合穆王明王起兵造反,皇上凶多吉少。” “所有人都慌了……” 那会儿穆元咏刚恢复皇子身份没多久,由于年岁大了,再去上书房又有些迟,正尴尬着。 他一个人在宫内也无人搭理,身边更没个贴心的仆从,闲得没事干就在宫里头瞎晃悠,有空就跑去御膳房,厚着脸皮讨点吃的。 那日他又四处闲逛,忽然见宫女太监都慌慌张张的,平日都是敬小慎微的模样,这次不知怎么着,胆子大得很,要私拿东西出宫。 还说什么宫里待不得。 别人的事儿,穆元咏不愿去插手,他知这些宫女太监消息向来灵通,没管他们偷东西,只拦着一个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概也是做贼心虚,那个被拦住的太监就把什么都给交代了。 直说什么皇上遇伏凶多吉少,叛王带了数万人马已经杀光了秋狩的队伍,就几个命大的逃了出来,过不了多久紫禁城都出不去了。 穆元咏就没拦着人逃命,他想了一下,自己也有点想跑。 可他比较惨,在宫中这么多年了,混得还不如个宫女太监,皇子每个月的俸例,内务府从来没按时发到他的手上过。 所以现在他仍旧两袖清风,啥也没有,真要出宫,估计只能上街乞讨了。 穆元咏站定斟酌片刻,干脆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掉头回了碧沅宫。 他刚走到半路上,忽然就见一宫女正站在碧沅宫的门口左右四顾。 他觉得不对,站了一会儿,想着是不是要找他的。 就见那宫女转头,与他两眼相对。 真是找他的! 他这么个冷宫皇子,爹不疼娘不爱的,混得比奴仆还不如,谁这么有空要找他。 穆元咏那会儿见多了宫里的肮脏事,脑里一下子联想翩翩,看那宫女似乎要上前来的模样,下意识的转身想跑。 岂知跑了没两步就被那后头追来的宫女几下抓住了胳膊。 “穆元家就剩下你这一个了,你还想跑到哪里去?”那宫女嬉笑道,似乎半点不惧他皇子的身份。 “真是运气好的小杂种。”钳制他的宫女力气大得狠,嘴里也不干不净。 “娘娘让我保护你,今晚宫中会有些乱,要是一不小心让你这独苗都损了伤了,后头的事儿就不好办了,毕竟一时半会儿再找个假的,还要捏造一番证据,麻烦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  渣作者明天就要入V辣!入V当天三更,当天购买章节评论的天使们都有红包赠送! 么么啾!!~ 第54章 暗流涌动(8) 他被那比皇上还要狂的宫女一路压到了慈宁宫, 看着牌匾上三个大字,他还有些懵。 在穆元咏混迹宫中短暂的十多年内,太后一直是一个活在别人言语当中,宛若背景板一样的角色, 比如像他这样的皇子们, 就没一个见过太后的真面容。 也不是没有那谣言, 传太后已经被皇上秘密弄死的话。 今日见这宫女压着他来到此处,当时还没有重生过的穆元咏却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太后, 并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以至于多年以后, 仍旧不敢对其有任何放肆的念头。 直到用寿命熬死了太后之后, 才算是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那日太后见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说一句话:“你很幸运, 从今日起, 你就是大庸的储君, 也是唯一的一个。” 突然被个储君砸得有点懵的穆元咏,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说了一句:“亡国的储君吗?” 太后:“……” 她嘴角一勾,半点不怒,竟是轻生笑了起来:“小家伙, 今日且随哀家看看,到底亡得是谁。” 那会儿穆元咏还以为这女人瞎放大话,她一个深居宫中几百年没有再触碰权力的妇人有哪里知道此事的险恶, 凭她那几个狗腿子,真的能挡住宫外的千军万马吗? 穆元咏已经想着待会儿那敌军杀进来,他要已什么样的姿势求投降。 然后就被深深教育了。 那晚的宫中黑得不像话,值守的太监宫女们根本就没心思再干活, 就算是被主子怪罪,可都事到临头,人命关天,哪里还是管你主子的时候。 危难关头,不分贵贱,大家都只有一条命。 且逃出来再说吧。 比较舒心的是,这次皇上秋狩,宫中妃嫔带了大半,如今都死在了半路上,活着的反倒是那些不受宠的,耳朵都不太灵光,也没什么大本事,所以才能有此时的安静。 穆元咏宿在太后这里,刚收拾妥贴,感慨一下自己这短暂的皇子生涯,正心思惆怅,恨不得吟诗作曲的时候,被那力气大如牛的宫女给从床上掀了起来。 “你倒是心大,这个时候了竟然还睡得着。”掀就掀吧,这宫女嘴巴还不停歇。 得亏穆元咏不是个讲究人,否则还不得气死。 要真让他那些皇兄皇弟上来,估计早就气的满脸发白,只能从嘴里挤出一句“放肆”。 一时想的远,这会儿他的皇兄皇弟都去见阎王爷了,把他扔在这人世间担惊受怕。 说来好笑,生前没能混进他们的圈子,死后也把他撇到了一边。 穆元咏就道:“都这个关头了,我也做不了什么,不睡觉干什么?” “呵。”宫女嘴里也不知是笑啊还是吐气,大概就是个嘲讽的拟声,接着拎着他的衣领,把他跟拎个鸡仔似的拎到一边:“娘娘让你见见世面,也是储君的人了,可不比以前那个没人管的小可怜,先见见大场面开阔眼界,免得后头丢了咱们娘娘的俩。” 啥世面?被人屠戮的场面吗?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以后? 穆元咏没敢说出来,因为他怕把这宫女惹怒了,反倒挨一顿打。 接着他就一脸困意的被拎到了太后的身边,借着烛火摇晃的光晕,太后那身锃亮的铠甲灿灿生威。 让他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当中。 否则怎么会看到这么奇幻的景象呢? 原本无人问津的慈宁宫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批人,皆是一身精良装备,团团把慈宁宫围了起来。 太后似乎正在那慈宁宫的厅堂部署战局,偌大的厅堂中央摆上一个沙盘,她一边把旗子插在沙盘中,一边还细细的问敌军人数,此时距离京城多远等等。 宫女拎着穆元咏就这么闯进来,就像是一个石子砸入平静的水面。 原本白天还敢对着太后出言不逊的穆元咏看着这人脱下长裙换上战甲,竟然老实得像只鹌鹑,声都不敢吱一声。 他还在质疑人生的时候,太后就停下问话,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轻描淡写扔下一句:“过来。” 穆元咏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太后就把她那双本应该是姑娘家柔嫩的双手放在他的脸颊上。 他才意识到这深居宫中养尊处优的妇人竟然满手的茧子。 “任何果实都离不开背后的付出。”太后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来之容易,那些人以为自己轻而易举都能收获别人的果实,最终只是痴心妄想。” 她那双粗糙的手轻轻蹭了蹭穆元咏细嫩的脸蛋:“你今儿细细的看,慢慢的听,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管,待你该明白时候自会明白。” 接着让人给他看了个座,随着那些不知从哪里来的生面孔一起听这位娘娘布置战局。 事情的魔幻超出穆元咏的想象,他后头也不止一次想,先前是想为什么一个女人可以牛逼到这样的地步,后头慢慢明白其实没所谓男人女人了,因为后面见识过越来越多的厉害人物,就没这方面的狭隘。 他后头想的是,太后干什么让他,这么个坐定傀儡身份的储君在那样个晚上去见识这样的事情呢? 她就不怕让他这个傀儡见识太多,野心太大了,不好控制? 要他的话,给个糖,给点钱,养得蠢蠢的,时不时再敲打一下,不是要省心许多。 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猜出太后的用意,可能是他自己见识浅薄,段位太低,看不穿太后大佬的心思。 总之,他也是在许久许久以后,才恍然明白,什么傀儡,都是他自己给自己加的戏,太后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她只是不想再让一个蠢货坐上那个位置。 “忒个不省心。”说出这句评价的时候,太后已经老态龙钟,即将作古,什么也不忌讳,什么也都敢说。 他不知怎的,也养成了个这样的不讨好的性子。 什么规矩礼法都不放在心上,行事言语都是放肆至极,我行我素也不爱听大臣的话。 祖孙二人关系最好的时候反倒是他跟大臣们关系最不好的时候,太后年龄大了,但说起那个老王八仍旧有说不完的话,他们日常聚在一起就是骂那死鬼,骂完之后扬眉吐气,祖孙对视一笑,纷纷觉得知音难寻。 一时想的有点远,穆元咏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继续跟孔家子说道:“那晚,我就在太后身边没出去,只听着人时不时的传来战况消息,大多是好消息,然后太后就及时调整战局,总之一夜没睡,我也没见着什么血腥,那些人连紫禁城的城门都没摸到,第二天,紫禁城照常开门,还没叛逃的禁卫军在墙头挣扎了一夜,等来的不是敌人,而是一名自称太后军的将士,带着叛王明王耶和部首领的头颅,告之胜利的消息。” 他顿了一下:“穆王倒是逃了,不过他也不重要,几十年了也没翻出什么浪花,贪生怕死的小人罢了。” 孔家子耸了耸肩,看向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穆王:“那这次他的运气看来差点儿。” 其实听完穆元咏所说,他心里也不是没有松一口气:“按照你所说,那些人估计今晚都挺不过去,第二天都溃逃而走,那我们的压力就没有那么大,只需应付一些散兵罢了。” 穆元咏却道:“你也别小看这些人,就算是干不过太后那等人物,但是想要搓揉我们两个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们要是事败,定会有人逃回来意图投奔穆王,可他们并不知道穆王已经身死,我们恰可以利用这点。”孔家子念及任务,没打算这么离开:“你想……我们有没有可能借此把这伙逃兵收服?” 穆元咏很是沉默了一会儿,显然他有些心动,可…… “这实在太过疯狂。”他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你确定我们真的能全身而退?” 孔家子看着他,眼睛里头好像冒着光:“这茶楼是那穆王风流快活的地方,像这种地方除了美人还有什么最多?” 穆元咏鲜少来这地儿,他本来就不是好这口的人,也没什么好奇心,闻言很是白痴的说了一句:“茶吗?” 这话没毛病,茶楼茶不多,还叫茶楼吗? 孔家子:“……” 他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伸出手指搓了搓:“银子啊!”那第一个字还算平静,最后一个啊字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穆元咏先还愣着,好在他的脑内频道没有跟孔家子离得太远。 “先前你找我要了百两银子……难不成……” 孔家子用力的一声:“对!” “就那个坑得我们跳湖的巨鸟……”穆元咏想到这个还有些心里不安稳:“靠谱么……” “一万两银子就可以永久使用,不会再发生先前那飞到一半消失的事情了。”孔家子没有隐瞒,脱口直言。 穆元咏被这一万两砸得有点晕眩,倒吸一口凉气:“一万两?!”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孔家子:“你知道一万两代表着什么吗?去年大雍整年的赋税才不过百万两白银。” 孔家子也惊了:“这么少?可……”可他看宫中奢靡浪费并没有减少多少啊,今年那二傻子皇上发神经秋狩就花了数十万两了。 咳咳,现在他也对那个死去的皇上诸多怨言。 可不是嘛?毕竟如今这糟糕到极点的处境,这个锅他不背谁背呢。 穆元咏叹息一声:“其实真的,大雍目前已经到了不堪重负的时候了。太多弊病,不多赘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下还有两更。 宝贝们看文留评论啊,有红包哒! 第55章 暗流涌动(9) 感叹一下世风日下, 我朝药亡。 姑娘们也都打理好自己,手携手的走了出来,个个都是盘正条顺的好模样,脸上又带着笑容, 哪里还有半点先前快要死的模样。 孔家子早就通过老鸨手册知道了她们的姓名, 包括她们的各种数据。 老实说, 他比她们自己还要了解她们。 不过这些姑娘隐隐分成拉两派,一派是先头誓死不从的忠贞派, 一派是服软接客的顺从派。 而王小八隐隐有跟顺从派打成一团的模样,相比较视孔家子为救命恩人的忠贞派, 顺从派的姑娘大多是被孔家子那冷酷手段给震到了, 她们大多是畏惧,不敢不从,没觉得自己是被拯救的。 孔家子也没在意这些。 他此时还在美貌光环的BUFF当中, 哪怕面无表情也引人瞩目, 只是站在那儿, 就没人能挪开眼睛。 穆元咏彻彻底底的沦为了背景。 不过穆元咏也不爱跟这些姑娘们打交道, 他抱着胸站在一旁,看孔家子怎么安排。 孔家子正想说话,一抬头就看见那躲在姑娘堆里装作自己也是个姑娘的王小八, 想着这倒霉孩子被他用断子绝孙刀划了一下,从此丧失了某个在这个要的东西……嘴角不由抽搐一下,想着等这事了, 不如拉他去宫中当个太监得了…… 倒是挺省事的。 想得有些远,孔家子定了定神,对这些姑娘说道:“穆王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同党还在, 光凭我们几个,就连这座小镇都逃不出去……” 他思路还算清晰,三言两语把厉害给姑娘们交代清楚:“现在需要我们得把这里收拾得跟往常一样,茶楼照常开起来……” 他嘴角一勾:“接着就等他们上钩了。” —— 在准备的时候,孔家子又跟穆元咏对接一下当日的情形,不过毕竟对于穆元咏来讲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大部分细节都已经模糊不清,只有大概。但这也已经给了孔家子许多信心。 这就好像大家都是第一次玩游戏,可自己队伍里头却有个内测玩家,在所有人还在摸索的时候,他已经想着该怎么用最小的消耗来获得最大的利益了。 孔家子这边忙碌的时候,倒是那平日动不动就要发表自己看法的311难得安静如鸡,但孔家子此时正摩拳擦掌的跟穆元咏商议细节,还找来几个姑娘问话,只等着有人来的时候,好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所以也就没有在意。 说实话,这个晚上似乎过得异常漫长,无论是百里外的京城,还是此时的心雨阁。 一方忐忑等待黎明的噩耗,一方却又在等待着一个必定的结果。 任何事情不到确切发生的时候也只是一个概率题,哪怕是穆元咏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了的事情,也不定在这一世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但他向来心大,就算是真的上了油锅,也能安安稳稳的睡大觉,所以在其他姑娘紧张的左顾右盼的时候。 他躺在床上,感叹一声今晚不用在待在太后的慈宁宫受一次三观的洗礼,一边又嫌弃茶楼的床太香太窄。 孔家子没有他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想了想干脆点开游戏系统的同伴页面。 【是否召唤同伴——内线1?】 【是】 穆元咏正把被子老老实实的盖在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孔家子聊上一两句:“我觉得咱们要好好说说,你身上的那些……” 他心里也不是不吐槽:这姑侄两个不愧是血脉相连,给人带来的惊吓远远多过惊喜。 他刚说到一半,觉得哪里怪怪的…… 孔家子正想着这次内线1被他召唤到哪里去了,打开地图也没找到,正纳闷的时候,忽然听穆元咏大叫一声,接着就是扑通一声重物坠落在地上。 他心里一惊,把心神从系统上收回来,一转头就见穆元咏拉着被子,惊魂不定的看着床下面。 内线1茫茫然的捂着被踹的腰:“……这又是哪儿?” 孔家子:“……” 他正想解释就对上穆元咏“肯定是你”的目光。 “我觉得我们要好好谈谈。”穆元咏严肃说道。 孔家子:“……” 他们无视了踉跄起身的内线1,双方眼神交会数次,穆元咏最终泄气似的叹了一口气。 此时也不用睡了,几个人干脆离开雅室,去了茶会厅,让姑娘看上茶。 内线1这会儿还没睡醒,但他察言观色惯了,见气氛不对,就老老实实的做个鹌鹑。 王小八正好要找他们,小心翼翼的上前来,他比较迟钝,张开嘴,也没看气氛不对,直接道:“漂亮姐姐……那些尸体都给收拾好了。” 孔家子“嗯”了一声,他拿手摩擦了一下茶盏,知道穆元咏在等他一个解释,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身上的这些,说出去不被当做疯言疯语,也要被说成妖怪给打死消灭了。 其实他心里头也不是没想着要跟穆元咏说一说,不要说多,适当漏一些。 但是这个度又不好把握,而且说到底也是他自己不自信,要知道最开始,他也是花了许久才慢慢接受。 本来他身上今日煞气就很重,再遇到烦心事,更是生人勿近。 那王小八说完那句话,本扭扭捏捏的还想要说什么,见这气氛,再是迟钝也感觉到不对了。 他咬了咬牙,还是克服心中的恐惧正要说出口。 穆元咏把茶盏往桌上一搁,发出沉闷的哐的一声。 他抬起头,视线往孔家子脸上一杵,本要发脾气,可话到嘴头却自个儿转了个弯:“其实你不需要纠结这些,一些不能说不方便说的,你大可以不必说,其实我想知道一些你目前有的一些,这样遇到什么事,我们也好商量的一起解决,不必像现在这样临到最后关头,手忙脚乱的……” 孔家子松了一口气。 穆元咏又继续道:“我不是说我就真的一点不介意,但是……”他顿了一下:“我也知道,我应该给你一点时间,因为我并不想表现得我好像在逼迫你,难为你。我更希望等到某个比较好的时候,你心甘情愿的把所有的跟我讲。” 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可气,便也放弃了:“原本我也不信这些鬼神之事,但是你知道我是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也就渐渐信了,不接受也得接受……你也不必担心我多么反对……” 孔家子慢慢的收回磨蹭茶盏的手:“不必再说了,我明白。” 穆元咏最后竟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明白就好……我倒是怕你多想。” 孔家子没忍住,笑了起来,心中的沉重也跟着一松:“你自己就不会多想了?” “我也没什么可多想的。”穆元咏嘀咕一句,他见孔家子眉头舒展,就知道这事儿翻篇了,想着其实知道不知道也没那么重要,只要这个人开心好像就什么都行了。 “那个……”王小八终于穿插了进来,他战战兢兢的:“我……还有救吗?” 孔家子:“……?”他一时还没想明白,忽然听到一旁穆元咏没忍住噗嗤一声。 他闻声转头,却见穆元咏借着喝茶掩饰,接着就见王小八哭丧着脸:“……我家就我一个独苗……” 孔家子咳嗽一声打断了王小八的哭诉:“王小八,我问你。” “嗯?” “要命还是要……” 王小八心领神会:“命!我要命!” 孔家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拿出断子绝孙刀放在手中把玩,故作遗憾:“可惜了,其实我今天还没有杀够……” 王小八吓得两股颤颤,直接道:“姐!我不问了,我王小八今后发誓,为姐做牛做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了好了。”孔家子收回刀:“告诉姑娘们,让她们做好准备。” 他顿了一下:“差不多快到时候了。” —— 离黎明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第一批败兵逃回了小镇,他们撞上把守官道的士兵,脸上皆是凄惶。 “死了!全都死了!我们被骗了!快让我们去见穆王,等他们追上来,就逃不了了!” 把守的士兵是穆王麾下的骨干,突闻此等噩耗,下意识的是根本就不相信。 “胡言乱语!几万人马,怎么可能就没了?就那养尊处优的禁卫军能有这样的本事?何况皇上都死了,那些墙头草估计早就准备收拾东西投奔下家了,怎么还会愚蠢的跟你们杀得你死我活,有什么好处吗……” 见这人不信,来人更是焦急:“快带我去见穆王,不是皇上,我们都被骗了,是太后,她圈养私军!!她早就等着这一天了!等着我们杀了皇上,她好名正言顺的掌握大雍!” 他原本也是踌躇满志,觉得此去必是不必废上一兵一卒,估计那帮墙头草已经给他们开好了紫禁城的大门,只等他们欺上前去坐享富贵。 可哪想到,刚行至半途,所有的一切都完全朝着他们背驰的方向,先是遇到一批不知啥时候逃掉的秋授队伍,人数还不少,足有数千人,并且斗志也不小,竟是跟他们战了一番,后因人数差距才败退,还喊着什么要为十三皇子报仇的口号。 真是莫名奇妙,大雍有十三皇子吗?哪里的冷宫皇子,一点印象都没有。 刚刚收整队伍,想着还是去紫禁城最重要,等把守了紫禁城,那些傻子还不好拿捏吗? 结果就遇到了埋伏。 整个过程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形容。 他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被人给杀得片甲不留。 本来那帮子突然冒出来的士兵打得还很谨慎,后来大概是见他们太菜了,干脆就放开手脚,本来的埋伏成了一场一边倒的屠戮。 有人问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到不避讳,直接称自己是太后的人,等他们出手已经等了好多年,等得刀子都锈了,好在他们还算争气,没让他们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在九点左右么么啾!~ 第56章 暗流涌动(10) 最早是几个人客客气气的走进茶楼, 见姑娘们正端着盆子,揪着毛巾做卫生,还有些茫然,就有人出口问道:“老鸨呢?” “妈妈睡了。”一个姑娘回答:“现在都快早晨了, 她这次受了点寒, 睡得早了些。” “真是……要紧的时候掉链子。”其中一人也没觉得不对, 冲这姑娘招手:“来,见你眼熟, 带我们去见穆……穆公子。” 姑娘怯生生的上前,低声应了一声:“是。” 那几人就跟在姑娘后头, 路上还小声言谈:“你真信那些人的话。” “什么那些人……”为首那人压着声音:“信不信, 也要问问穆……” 他抬头看了眼前的姑娘一眼,改口道:“穆公子。” “我是不相信。”跟他一起的人撇了撇嘴。 忽然姑娘停下脚步:“到了。” “这不是穆……穆公子平常宿的房间啊。”有人发出一声疑问。 姑娘也不回话,只是站立在一旁, 一副不明白的模样 最前头的那个人推开门, 就见屋里头正中央坐着一个红衣姑娘, 貌美至极, 看一眼就能夺人心魄。 她抬头朝他们一笑,宛若乱花迷人眼,突然掐住了他们的呼吸。 只听她轻笑道:“等候多时了。” —— 等这几人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们已经被人拿绳子给捆得严严实实。 那红衣姑娘恰是待着美貌光环的孔家子。 他一手拿着断子绝孙刀肆意把玩,一边轻描淡写道:“倒是比我想象的来得晚一点。” “你又是何人?”最开始的那人问道:“穆王又在何处。” 孔家子呵呵一声:“穆王,是那个贪生怕死的懦夫吗?他跟我做了个交易, 用你们来换他一条命。” “胡扯!” “你们应该已经见着自己溃逃回来的同伴了吧?”孔家子却反问道:“活了几个?” “那几个骗子……” “骗子?”孔家子失笑道:“死到临头竟然还如此愚蠢,看来是我高估你们了。既然如此你大可在这儿等着太后的大军,看看他们的刀是不是也是骗人的……” 他的话让那几个人惊疑不定。 “事已至此,你们也没什么条件跟我谈。我只告诉你们一件事, 跟我,你们活,不愿跟我,你们尽管走,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他放下手中的刀,指了一旁的王小八:“去,给他们松绑。免得他以为我会害他们。” 王小八愣了一下,看了眼孔家子,老老实实的上前给人松了绑。 “这个世上总是这样,愚蠢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愚蠢还不自知的人。”孔家子轻轻感叹:“你们不是太后的对手,听我一句劝,趁此机会改头换面,躲在那深山里,还有机会保住性命。” 说实话今天这一晚发生的事情让这几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被松了绑之后,竟没有马上离开。 接着那最开始的人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孔家子一眼:“你要我们这些人,就不怕太后找你麻烦?” 孔家子嘴角一勾:“你猜我既然敢要你们,那么我担不担心太后会找我麻烦呢?” 那人神色微变,竟是明白了什么,他压着嗓子:“那我要回去跟人商量一下。” 孔家子微微颔首:“那我就不送了。记住,我只等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以后,等太后的士兵追着逃兵到了这里,谁也救不了你们。” —— 那为首的人是穆王的一个心腹,类似于谋士一般的角色,穆王喜欢在即将收获的时候去销金窟放肆享乐,他倒没有这种爱好。 所以他在提前安排好一切后,就老老实实的在自己家中睡觉。 是的,睡觉。 睡到一半被人从床上拉起来,一肚子火就不说了,紧接着就被噩耗砸懵了。 那叫他起床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将士,平日里关系还算是不错,有什么也都跟他讲,只是拿不定主意。 他们几个算是穆王身边最贴近的人了,私下一合计,还是先把穆王从温柔乡叫醒了再说。 岂知等待他们的竟然是孔家子等人。 旁边那人还在说着什么骗子,不可信等。 他却伸出手来打断了那人的话,用着肯定的语气:“穆王死了。” 当即身边的几个人大惊:“怎么可能?” “那女人竟然骗我们!”那五大三粗的同僚两眼瞪得宛若铜铃:“我要杀了她!” 他伸手拦住了他:“你就没想过……我们的结果吗?” “什么结果?” “穆王已死,我们的靠山也没了,造反的几万人马被太后屠了个干干净净,只有几十人逃了回来……”他说完这句话,心中不免有些悲凉:“你就没想过我们要怎么办?这里的几百人要怎么办?” “可靠那个女人,我们难道就能活下去?”同僚仍旧愤愤:“她就是个女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比不过我们,靠她有什么用。” 他叹了一口气,跟其他人对视一眼:“你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同僚有些懵。 “她是太后的人。” —— 孔家子这边慢慢给自己倒了半碗茶,他小小的酌上一口,忽然问穆元咏:“你觉得我收了他们有什么用?” 穆元咏有些犯困:“有什么用,玩玩呗。” 孔家子:“……”他伸出手戳了一下他。 穆元咏被他戳得一晃,眨了眨眼睛,就见孔家子默不作声的收回了手。 他半是好笑半是无奈:“有用,很有用,可以了吧。” 孔家子看了眼自己系统的任务,嘴角却微微扬了扬:“敷衍……你就不怕他们不会回来,待会儿醒过神来,带着一堆人把我们给团团包围?” 穆元咏支着脑袋,慢腾腾的道:“你见我怕过什么吗?” “说正经的。” “哦。”他应了一声,视线落在茶盏里头:“包围了又怎样呢,太后的军队马上就来了,那几个带兵的将士平日里正好是训练你我的师傅,难不成还会见死不救?再说还有那个耗资甚巨的银鸟,靠那些人,能翻出几片浪花来不成?” “也是。”孔家子有些悻悻的道:“感觉自己准备了半天,结果全打在棉花上,不够带劲,还不如昨日陪你去乱军当中杀出一条路有点意思。” 穆元咏却是叹气:“其实我倒想着,那样的事少一点好,就平平静静的,让老百姓安安稳稳的种点田,养点鸡啊牛啊,不用操心谁又要跟谁打起来了,这波人打完了,下拨人又要开始准备,准备的人从哪里来,不都从百姓家里头抢来的吗?难不成还是天上掉下来的。” “倒是难得听你讲这样的话。” “我也觉得,感觉自己不适合待在宫里头,就在民间种种地啊什么的,小富即安,也挺好。整天看这个斗,看那个斗,我是一点都不喜欢,也许他们喜欢吧。”穆元咏说着,轻笑一下,把已经凉下来的茶喝了下去。 孔家子知道他说得他们,是指那些数字兄弟,三啊五六的……这般想来,确实也没什么意思。 穆元咏大概心里头对这些兄弟也是有点感情吧,就像是天边摸不着的云一样,有些想要触碰却又有自知之明。 他干脆就转移话题:“要不等这事了,我们跟太后说说,出去走一走,凭你我的功夫,还有我手上的那些玩意儿,也没人能奈何得了我们。” 穆元咏那刚刚还惆怅的神情一顿,脸上就像是要泛起光一般似的。 他当即想要应承,却临到关头有些犹豫。 大抵人越是看重的东西,就越是有些小心翼翼,以至于反反复复的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举棋不定。 “太后……真的会应吗?”穆元咏轻轻问道。 真是稀奇了,孔家子第一次见他脸上有这样小心翼翼的表情,就连问话都不敢大声。 就这么个无法无天,哪怕自己身份尴尬的要死,在宫里头谁都瞧不起,却仍旧比任何人活得都要肆意妄为,对皇上都敢取外号的家伙。 竟然还真有害怕的事情。 他想要笑,又忍住,怕伤害了这家伙的自尊心,倒是手有点痒,想要伸出来摸一摸他的脑袋。 但是真要摸到了,估计怕是不得安生,于是也只能按捺下来。 他微微咳嗽一声,冲走嘴边的笑意,低声道:“太后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吧,她是那种在乎礼法伦常的人吗?我倒担心我们这意见一提,她一下子兴奋上头,也跟着我们一起去了。” 穆元咏想象一下那场景,竟然下意识的抖了一下,他天不怕地不怕啊,偏偏是真的怵太后,先前装作不认识还能强撑着装一装。 现在又被揍了几顿后,是老实得不能再老实。 孔家子大概是真的没控制住,伸出手来在穆元咏的头上蹭了一把:“没事,到时候我劝劝她,我也不愿意她老人家跟着,否则宫里头不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穆元咏先是点头,忽然觉得不对。 他抬起头,就见孔家子收回自己作孽的手,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穆元咏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本来想放过,但是又想起刚刚还被这人戳了一下,才过多久就在他头上乱摸了。 他张开嘴:“好摸吗?” 孔家子:“……” 他视线左右游移了一会儿,一旁的王小八福至心灵,悄悄的打开门跟内线1离开了这里。 孔家子真诚着脸:“要不你摸回来。” 此时美貌光环还在作用当中,看着这厮顶着那张惑人心扉的脸,穆元咏差点就真的伸出手去。 半晌,他像是被人用针戳了一下似的,慌慌张张的收回伸到一半的手,脸上泛起红晕,竟颇有些恼羞成怒:“你这样子什么时候可以变回来,再这样下去,穆元氏就要绝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么么哒!!明天继续! 第57章 暗流涌动(11) 穆元家绝不绝种他不知道, 倒是孔家是真正的绝种了。 他做孔家子一天,就一日是个被阉割的小太监。 除非有一日,他和穆元咏的力量强大到无人能够置喙的地步,方可改头换面, 从头再来。 然而真的到了那一天, 这些又不那么重要了。 男人女人, 他想要什么,那时候自然就能得到, 与他是不是个真正的男人,有没有那件事物并没有多大关联。 再加上孔家子对自己的姓氏早有怨念, 随年岁渐长才学会不在意, 更不会想着要为其传宗接代,就算真有一天,他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人, 也不打算让后代再姓孔了。 这个背负太多的名门望族, 所带给孔家子的, 负累往往大过于收获。 收获前的最后半个时辰, 那先前说着商量的人带着几百人把茶楼团团围了起来,为首之人如先前一样,客客气气的迈进了茶楼。 他当头只说一句:“我只问一句, 你们杀了穆王本可以离开,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他这句话一说,就是已经知道了孔家子等人的身份, 此时到底是来投诚还是来找事的都得两说。 这个问题只有孔家子能回答,最开始他们确实是抱着来碰碰运气,给他们找点忌讳,可最终当穆王已经伏首, 交代出这里的人数之后。 孔家子心思就浮动了起来。 甭管他最开始的本意是救人是找事,总而言之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不干脆继续往前走下去? 就好像,既然我都已经下海了,游了一大半,马上就要到终点了,不如就游过去算了。 孔家子微微沉吟,觉得这不算个难回答的问题,但是他又不是很想就这么跟面前的人说。 就好像,你又算个什么呢,目前两方的天平摆在这儿,所有的筹码都在我这里,你凭什么还觉得你能够跟我做平等的交换? 他倒也没笑,就是一副眼都懒得抬的轻慢模样,摆明没把面前的人放在眼里,不过十几岁的样子,就穿着系统的美貌光环,整个人倒是又慵懒又迷人。 他倒不知道自己的这副故作姿态给人看着的却是更加的炫目夺人。 当然也不会有人去提醒他。 所以孔家子就觉得自己的这副样子应该很是磋磨人了,光摆样子肯定不行,他又张开口,故意拖长了声音:“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慵懒的声音带点低沉的女低音,就好像是拿小钩子在挠人们的心一样似的。 本来,是个很严肃的场景,双方其实都在冒险,一着不慎都可能满盘皆输。 可是美貌光环在这里一搅合,硬是平白升起几分淫靡的气氛来。 那开口的谋士本来是不好这口的,这一刻却也突然理解了那个死在温柔乡的穆王,说实话,男人真的抵抗不住这等的诱惑。 好在他还算有理智,自己捏紧拳头,勉强定了定神,也不在意这女人的话,倒挺担心自己再跟这女人相处时间长点,可能仅剩的这点理智都要被消耗殆尽了。 这可就不妙了,鬼晓得一个被迷得七荤八素的男人会做出什么样的蠢事。 他故意把视线掠开,身后的同僚却是呼吸都变得粗重了。 谋士就想,得快点,不能再这么墨迹了,否则到时候会很不妙,看这样子,过不了多久,哪怕他要拒绝投诚,他身旁的同僚估计都要吐着舌头答应了。 他可不敢拿自己与同僚多年的友谊去跟一个美丽到过分的女人比。 肯定是比不过的。 于是他有些失分寸的,用着跟刚刚平缓的声音不同的急促道:“那我能问最后一个,你……你到底是谁呢?” 这句话一说出口,他就知道不妙,因为这句话跟他先前计划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这句话更像是他自己特别想问的。 看来千防万防还是着了这女人的道了。 他内心不免哀叹,就凭此人美貌,纵使有千军万马也是一败涂地,无有胜算。 孔家子还不知道此人心中千回百转,他听这话有点怪怪的,因为面前人挺能装,表面上也一直正正经经,没有像先前的那些人表现得那么明显。 再加上美貌光环的时限要到了,他就想着可能快结束了,所以效用没最开始那么强大,所以也没往此处想,只能按压住心中的怪异感,继续故作姿态的:“你不是猜到了吗?我是太后的人。” 谋士两眼一闭,他自然知道这个,他其实想问的是姑娘芳名。 但他也知道这句话是再不能说出口的,于是非常挫败的叹了一口气。 跟他一起叹气的还有同僚。 两个性格完全迥异的人,此时难得想到了一处去——这样的女子,真的是愿意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做任何事。 哪怕明知不理智,哪怕明知此事还要斟酌,可心里头却已经服了大半。 最后谋士:“好,我们愿意听从你调遣。” 孔家子:“……” 他虽然在最开始有猜到个结果,但心里面其实已经做好先打上一场的准备,为了这个,他提前把银色巨鸟的钱都充好了,就等把他们吓服了之后慢慢调教。 可是才只说了几句话,对方态度就这么好的答应了,是真的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当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千回百转,心理斗争。 但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最好的结果,没有什么损失就完成了他的目的,于是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怪异感,想着就算他们有诈也不怕。 于是孔家子难得的,为这样的结果露出个笑容。 这下更是把那些人迷得七荤八素,本来还有点不甘的心都变得贴贴服服的,觉得此生足矣,就算是真的死了,能见着这样的美人笑一下也算是赚了。 孔家子不知,但一旁看着的穆元咏却是门儿清。 大家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啊,孔家子是身在局中看不清,他在局外,那是一眼就看穿了谋士几人心中的龊龌。 本来他心里还嘚瑟,想着你们就陷进去吧,越着迷越好,等待会儿孔家子恢复原样了,看你们还迷不迷。 他原本还庆幸幸好自己跟孔家子从小处在一起,抵抗力MAX,否则估计跟着几人差不多的模样。 可是看着看着,心里头自个儿就不得劲了。 先前还是幸灾乐祸的,但是见着这几人的目光越来越炽热,他就从幸灾乐祸转为一种憎恶。 他给自己这个转化也提前找好了理由——这可是我从小就认下的好弟兄,上辈子忠心耿耿的仆从,他跌破点皮,我心都要跟着疼上半天,岂能让你们这些脏东西妄想,哪怕什么都没有做,脑袋里想想那也是不行。 孔家子这边心满意足,那边穆元咏却暗搓搓的想要把这几人的眼珠子给挖下来。 他这暴虐想法一冒出来,反倒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接着自己也闹不明白,到底是个为什么,只能强行按捺住,眼神在孔家子和这几人两边转了一圈。 就把心里头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压了下去——反正后头报复的日子远着呢,犯不着在此处儿漏出行迹。 而且他自己这样子也有点奇怪,虽然给自己催眠,找了好几个理由,但穆元咏也不是瞎几把就能蒙蔽自己的,他脑袋也算是清醒,渐渐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半会儿也有些迷,只能按下不表,待一个人的时候慢慢琢磨。 孔家子笑过之后,就听到系统完成任务的提示音,与往常一样赠送了一次抽卡机会,算上先前积累下来的,他这两年攒了有一二十次了,打找个黄道吉日一口气把它们抽了算了,否则老是心里痒痒。 要是再抽十几个破袋子,他就…… 他也不能把这辣鸡系统怎么样,虽然这破系统又坑又浪,但是它确实也帮了他许多。 就这次拯救青楼姑娘的任务,别说系统对他特意说了句“看得上”。 孔家子自己也对系统发生了改观,他本以为按照这系统的尿性,巴不得看着姑娘堕落呢,或者冷酷无情放任其自生自灭,没想到见到那等景象,一直不是坑钱就是坑他的狗系统竟然难得义愤填膺的更改了主线任务。 倒是难得的正义。 这样也好,因为这种能力巨大且诡异的玩意儿,如果不能做到完全公平那么挨上正义也是好一点儿。 至少比邪恶要好很多。 孔家子心中一直搁着的隐忧一放下,整个人都轻散了许多,此时外头传来几声鸡鸣。 一直等待着黎明终于到来,这个漫长又难耐的黑夜终于过去了。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而这新的一天对于这里的所有人,无论是穆元咏还是那些投诚的谋士,甚至是茶楼里的姑娘,包括原来京城的太后。 乃至囊括整个大雍都是新的一天。 【叮!恭喜玩家完成隐藏任务‘红妆’】 【奖励玩家特殊道具‘美貌光环’,可随时使用。】 【叮!系统修复BUG完毕,聊天系统恢复,商城已上完所有货物,太监养成计划2.0公测版本正式上线!】 【数据正在载入中……】 【数据加载完毕!】 孔家子的系统页面跳出来一个聊天框。 【扫水太监:这破游戏公测竟然还可以联网的?有没有大佬帮忙解答一下啊,我在内测中都当了三年的扫水太监了,怎么才能升上一级?】 【还没阉割的太监:我……我刚玩这游戏,真的要割JJ吗?】 孔家子正迷惘之际。 311:“……卧槽!我tm睡了一觉,怎么就回到游戏里来了?” 接着他感受到自己还在孔家子身上,继续“卧槽”一声:“我TM怎么还跟你在一起?” 孔家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哦!~ 第58章 暗流涌动(12) 在这几人投诚后, 没过多久,太后的军队就奔了过来,好在为首的正是先前在慈宁宫训练他们的师傅,几经寒暄, 正好可随着他们一起回宫。 孔家子把茶楼里的钱分给姑娘们, 让她们自作打算, 如果无家可归也可留在这里,等他从宫中回来, 会好好的安置她们,自是不会放下不管。 在回去的时候, 孔家子就换回来自己原来的装扮, 美貌光环也给脱了下来,总而言之看着身边人的目光从原本暗含炽热转回失落。 他心里头不是没有松一口气,他本身就是一个性子低调的人, 实在受不了走到哪里都被人用视线洗礼的感受。 如今一切动荡在今晚平息, 也算是给百姓一个好的结果, 否则一旦朝纲动荡, 最后遭罪的始终是这些无辜的人呢。 就在孔家子和穆元咏随着大军返宫的时候,他脑海里头却在经历这天翻地覆。 311情绪从激动中慢慢平复,知道新出现的聊天页面是游戏更新的结果。 他让孔家子用聊天界面发消息, 确定聊天页面的那些人确确实实都在游戏当中,不是在这个世界,而是在311生活的那个世界。 这个消息对于311来讲, 无异于原子弹的冲击,要知道他一个未来人,因为工作原因,跟着游戏一起穿越, 绑定在一个古代人的身上。 他内心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斗争才接受现实,能够若无其事的跟孔家子吹牛打屁。 在一个人躲在黑暗的空间里,难道就不想念未来的生活,就没有一刻想过如果这辈子他都待着这里回不去了怎么办,不是没想过,是他根本就不敢想。 他怕自己想得太多,就越绝望,而除了绝望,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整天空不住嘴,什么都要插嘴,未尝不是在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慌。 现如今,这破游戏更新之后,他发现自己可以跟未来的人联络,他的心情实在是激动到语无伦次。 可近乡情怯,他一边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一边又不敢去问,问那些人知不知道游戏公司里有个客服叫做311……他……他是不是还活着? 孔家子自然没能理解311内心的各种复杂情绪,他已经被一个接一个的聊天内容看得眼花缭乱。 而311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头也没有解释。 所以孔家子也只能一边暂时忽略这些,先做好自己身边的事,再去翻看那些奇奇怪怪的聊天记录。 他感觉自己好像逐渐的触碰到了311嘴里曾经说过的那个世界,那个人人平等,法律健全的未来社会。 那些在聊天的人都是跟311一样,生活在那个世界的人,他们都跟311一般有一种奇怪的特质,有孔家子从来没有过的,那种安逸日子过久的和平气息,对任何事都不像他,总是抱有警惕心,一句话要翻来覆去的琢磨,总怕走错一步,被人陷害。 他们可以大大咧咧的找人求助。 半点不担心别人会害他们。 孔家子目前也是读过书的人了,随着穆元咏上过几年的课,自己也在系统的帮助下掌握了四书五经,知道那书中说得太平盛世,什么国富民强、路不拾遗…… 都曾让他心生向往,从小苦日子过过来的孔家子就想如果自己生活在那样的时代,是不是就会过得好一点。 他一时想得有点远,走神了些,一旁穆元咏一直在关注着他的方方面面,见他时不时走神,就问道:“从刚刚起就心不在焉的,是在想着什么事吗?” 此时他们骑着马并排而走,孔家子被其一打岔,晃过神来:“没什么。” 穆元咏就把头扭过去,状似漫不经心:“今日回宫,我可能就要成为这大雍的储君。” 孔家子:“……哦。” 这声回答让穆元咏有些泄气,他缓了一下继续道:“你当时说,要跟我……到外面走一走……” 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迟疑。 孔家子没有再去翻看那些人的聊天记录,调过头来看向他,只见这人难得的躲过他视线:“可储君……不能轻易离宫……” 孔家子一时儿还没反应过来,先前事情发生太多,让他好好的在脑袋里头翻了阵子,才找到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当即,他有些无言,他总不能说,其实那会儿他也是心中一动,并没有太过脑子说出口的话,这一时都给忘记了,但是看着穆元咏那副期待的模样,他咽下了嘴中那句“那就不出宫”的话。 他左右一寻思,竟然道:“我帮你去太后那里争取一下,总是有办法的,而且太后不是那么顽固的人。” 他虽是说着安慰的话,但其实内心里头并没有多少底气,但看着穆元咏这狂妄的家伙难得摇摆不定的样子,也就不忍心再打击他。 说起来,这家伙这副样子确实挺让人心疼的,也不知怎么就是不受皇上宠爱。 他一时想得有点远,连忙把思绪拉回来,就见穆元咏脸上的笑容刚刚褪去,咳嗽一声,虽然强行压抑,但内心可见其畅快,说话也不如刚刚那迟疑的模样:“你也总不能让太后为难,我出不出宫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接着还是没抵住心中的情绪,他颇是感动的说了一句:“不过你这么为我着想,我很高兴。” 孔家子不知哪里觉得怪怪的,他视线在穆元咏脸上来来回回的转悠,没能看出哪里不对,但仍旧心里头别扭了一下,他也是一时嘴寸,没有把拦,大概是穆元咏对于他来讲,就是个无需提防的人,于是就嘴里一秃噜,话也就跟着溜了出来:“要不是我现在没穿着裙子了,差点以为你喜欢上我了。” 穆元咏:“……” 他一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左右变幻,原本挂在嘴角的笑容也扁了下去,整个人跟被榔头捶了一下似的。 孔家子当即就后悔自己口无遮拦,想着是不是伤了这人的自尊心,再怎么着人家也是皇子,还是不能肆无忌惮的开玩笑。 正要解释,就见这人又自个儿恢复了。 他满眼复杂的看了孔家子一眼,然后嘴里却跟着他刚刚开的玩笑接下去道:“谁叫你那模样太撩人了,我这一时半会儿没有缓过来。” 孔家子一听,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顺着这句话跟着笑了起来。 刚刚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穆元咏嘴角跟着勾了勾,但眼睛里头却半点笑意未闻,他在刚刚那一刻终于知道自己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原来……是喜欢吗?他心里头念着这两个字。 心里头复杂至极,见这人笑得放松的样子,也不忍打破,只能顺着话题聊下去,聊得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聊什么,只是想着先藏起来再说。 否则还不知道眼前人还会不会这样子放松,敢什么都对他说。 就是…… 他心里头最后得出个结论。 有点愁人。 孔家子不是个笨人,如果表现得太明显,难免不会被发现什么。 而且无论怎么样,你当兄弟一般的人突然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没人能够心平气和的接受,其他的一些倒还好说,爱不爱的,穆元咏此时也没想这么多。 他唯一比较不能接受的是,这个被他难得放在心中的,从小在一起互为依靠的人会因此对他冷言冷语,然后选择离开他的身边。 这世上,对穆元咏而言,只有一个孔家子,兄弟也好,喜欢的人也罢,离了他去,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这种事情一时无解,穆元咏只能把其压得死死的,一点儿都不敢让孔家子看出端倪来。 但他本来性子就不是个闷声闷气,喜欢藏事的,所以还是露出了点行迹。 但刚好孔家子此时也是心不在焉,所以也没能察觉。 两人各怀心事的瞎聊了几句,不知谁先沉默,最后谁也没有再说话。 但两匹马仍旧并排前行,谁也没落下一步。 孔家子的聊天屏仍旧再跳。 311却是已经慢慢平静下来,至少能够冷静的思考目前自己的处境。 总而言之,他是必须要确认自己在原来的世界是怎么样了的,于是撺掇着孔家子在聊天频道里旁敲侧击的打听,但最后什么都没有打听出来,好像被人掩盖了似的。 就在311怀疑游戏公司杀人灭口掩盖事实,准备写十个冤字,怂恿网友们为他平冤。 就在这时,一条来自管理员的聊天内容发到了聊天公屏之上。 这个聊天屏幕是分公共、队伍、私聊等,但目前孔家子没有设置,所以默认综合,即所有的聊天内容都会显示在公屏之上。 这条管理员的聊天内容是跳的私聊频道,只有孔家子一人能够看见。 管理员正在对您进行私聊:孔家子? 孔家子游移不定,正要跟311商量如何应对的时候,它又跳出了来新的内容。 管理员正在对您进行私聊:这是你的真名,还只是游戏ID? 311声音难得的平静,没有激动的啊啊大叫,也没有抑制下的颤抖:“回复他,真名。我想,他会告诉我们一些真相了。” 他曾经想过,有没有可能自己来到这里,是一次人为制造的事故。 都8112年了,时空穿梭平行宇宙已经不是在纸面上的课题了,只是普通人还没有接触这些而已。 那些巨头们一边赚着游戏得来的钞票,一边背地里做着研究,以期望在接下来的新时代当中提前准备好筹码分得一片天地。 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想到来到这里之前,他还在电影院里刚看了一部穿越古代的电影呢。 管理员正在对您进行私聊:冒昧问一句……你是……古代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点更新哒!~ 爱你们,么么啾! 第59章 暗流涌动(13) 聊天频道的那句话最终还是让311有些失态。 虽然心中已经有过种种脑洞大开的暗黑预测, 但他大多都是安慰自己那些人是不知情的。 是他自己倒霉,运气不好,正好撞上这个莫名奇妙的系统,赶上了一股穿越热潮, 怪不得谁。 毕竟如果可以拿不科学的偶然来解释这些, 他仍旧可以心安理得的继续做自己, 做个普通的客服,时不时的跟孔家子吹牛打屁。 可当这句话一露出来, 就已经暴露出这个游戏里的人并不是毫不知情。 他们知道这个系统是怎么回事。 他们知道它会来到古代绑定在一个古代人身上。 他们知道所有的一切!可却没有通知他,故意让他这么个普通人被迫跟着古代人绑定了三年!!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担惊受怕的三年! 他们难倒就没有想过, 如果他挺不过去,如果他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如果他跟孔家子没有合作……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现在只想冲出去, 找到那些该死的人, 拿个随便什么东西也好……他真的想杀人! 他这三年, 一直坚守本心,哪怕在这样的时代,也从没有一日真的把自己融入进去, 他时刻记得自己是个遵纪守法的22世纪公民。 他心里有正确的三观,哪怕明知有的人罪无可恕,他都是想着交给法律去解决。 可这个时代并没有建全的法律, 也没有什么公道可言,所以他并没有把自己的三观强加到孔家子身上,因为他知道孔家子的所作所为,更多的只是为了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这本就是个人吃人的社会, 他不吃别人,别人就会吃他。 所以每到这种时候,他总会屏蔽自己所有的一切,一个人待在黑暗的空间内,数着包裹里的东西,默念自己过去生活的一切,甚至把以前最讨厌的法制法观还有什么政治思想都翻来背一遍。 也许有的人会在这样绝望的时候自暴自弃,选择更舒心的方式,融入到这个社会当中,完全忘记他原本文明社会的一切,坦然的压榨别人做一个奴隶社会的顶层人。 可他从没有放弃过自己有一天会回去的想法,所以他一直……一直的坚守住自己,就是担心有一天当回到文明社会的机会摆在他眼前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再也做不回最初的自己,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了。 但特么这些都是有人故意弄的!!! 311咬着牙从嘴里吐出一个“艹!” 他积攒在嘴里太多太多的话了,有质问有愤怒,更有不堪入耳的辱骂。 可是最终从嘴里头只有这一个“艹”。 孔家子一般在这个时候不会自做主张,他心里明白311想要回到原来世界的心情是多么的迫切,这些信息不仅打得他手足无措,更对311有着难以想象的震动。 他给311足够的时间平复。 “怎么说?”孔家子在脑海里问到。 311当即按捺住自己内心所有即将爆炸的情绪——此时最大的目的是回去。 他不能提前惹怒对方,在还没有完全掌握所有的讯息的时候。 但是这个时候了,他愤怒过后又是难以想象的委屈,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又很是咬了咬牙,才算是勉强平复下来:“你先别惊动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先别透露我,我倒想看看,他们到底知不知道我们这边发生的事情,或者到底知道多少……” 他到底不是孔家子这种各种磨难度过来的,心性还没有做到能够面对这样的事情还能如此坚硬。 就算是勉强冷静的提出自己的看法,但是刚说完两句,就没忍住,压着哭腔:“我就只是个普通人……他们做什么要……” 竟然是连话语都说不下去了。 孔家子很少面对这样的景象。 他这几年,被生活打磨得冷心冷情,倒是很少安慰别人,此时按照311交代的应付完那管理人。 正颇觉棘手。 而那311大概是也无人能说了,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从他刚入公司说起,到自己日常琐碎,努力证明自己是个三观超正,从没有一点污点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如果这世上真有报应一说,那么也应该远远避开他的。 孔家子被他吵得脑壳疼,他只得分心三用,分出一些精力转移到穆元咏身上,想要求助,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了半天,张嘴道:“……如果你想安慰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穆元咏被这冷不丁的一个问话给弄得摸不着头脑——他这辈子就没安慰过谁,不把人欺负哭就不错了…… 可先头意识到自己对孔家子的心思,这会儿又难得收到这人的求助,一种莫名奇妙的想要在心上人面前表现的冲动袭击脑海。 他这个完全无经验的家伙,故作高手,信誓旦旦道:“亲他一口!” 过了会儿,他察觉不对,危机感爆棚,目光锐利,逼视孔家子:“你要安慰谁?” 孔家子:“……”这什么……他还来不及吐槽。 311那边又不是对外面没感应,听到这话更是炸了:“走开!老子不搞基!” 接着,他又有些犹犹豫豫:“你要是女装……” 孔家子恼羞成怒:“闭嘴。” 这么一打岔,311的情绪倒是莫名奇妙的从低谷起来了一点,他现在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先头跟个怨妇似的叨咕半天,颇丢脸,于是老老实实的反省了一下。 他忽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遇到的人是孔家子,是个在这样的地方,难得没有被俗世污染的好人。 这般负负得正,他心里也没那么不平衡了。 恰好那边管理员斟酌许久,又一次发送来一条消息。 管理员:“不知道要怎么给你解释,因为这其中涉及到太多复杂且高深的知识,就连我也没办跟你解释清楚,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横跨几千年的文化代沟…… 但我,仍旧要给你说一句,此时发生在你身上的……对于我们,对于你,都是一个意外,是超出我们预期以外的意外。事实上我们也是两年前才发现游戏当中的异常,经细致又漫长的检测与排除,我们发现有个玩家的数据跟其他玩家不一样,这个玩家就是你——孔家子。” 311冷笑一声:“说了这么多,跟没说一样。”他仍旧意难平。 孔家子正好也没办法回答穆元咏的那个“你要安慰谁”的问题,他干脆拉快速度,错了过去,才慢腾腾的回复管理员:“哦……看不懂。” 管理员:“……” 其实孔家子此刻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小白了,在跟系统还有311长达三年的互相折磨当中,一些简单的他也是能理解,此时管理员说得这么多,他已经能理解大半,挑出重点就是“这是意外”、“你是特殊”。 管理员:“当时能够检测到你,是因为我们的一位员工……” 这里他这句话没有发完,大概是突然被打断,接着管理员重新跳出一条回复。 管理员:“你见到指导精灵了吗?” 此时孔家子沉默,如果他能看到311,那么他的视线肯定放在311的身上,但就算此时他并没能看到311的模样,但是仍旧能让311有着自己被注视的感觉。 311哼了一声,摆明了不打算合作:“就说我死了。” 孔家子也没拒绝,直接照搬不动的回给了管理员。 那边大概是被这条消息震住,久久没有回复。 孔家子:“听他那么说,好像并不是故意把你放到这里来?” 311虽然心思有些松动,但仍旧嘴上强硬:“你听他们说,有一句话能信吗?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办了事故意装作不知情……这有证据吗?” 孔家子:“……哦。”他其实也不是很关心这其中的是是非非。 不过311虽然一直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吉祥物,但是也算是从小陪着他长大的人,在孔家子心里头也有这一定地位。 所以,他也就没有表现出来。 未来的那个世界离他太远太远,他虽然曾经心生向往,可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一天能够真正接触到那个世界,聊天频道的开放,只不过是给他打开了一个小窗户,可以看到冰山一角罢了。 穆元咏又追了上来:“你跑什么?你要安慰谁?还是你背地里在跟谁说话……”他越想越那么回事,终究觉得这个不能忍,压低声音:“……是鬼吗?” 孔家子嘴角一抽,觉得这个也不是省心的家伙,他终是叹了口气,想要说,但这儿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于是只能言简易骇道:“这几年,我脑海里一直有一个人。” 他忽然很想跟穆元咏讲一讲311这个人。 他们本应该忽然认识。 也许,他们也能够相处的很愉快。 但穆元咏却听岔了。 什么? 孔家子心中一直有一个人了?! 当即,醋海翻天。 先前想着把心思死死压住,千万不能让孔家子察觉得结论都被他掀到天涯海角。 只有一个心思霸占脑海。 到底是哪个小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  穆元咏:好啊,你竟然背着我偷偷藏了个小贱人! 311:??? 第60章 暗流涌动(14) 穆元咏:“谁?” 孔家子还在想着要怎么说311, 好像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此时被一打岔,思绪就断了。 他侧过头,莫名发现穆元咏的眼睛咄咄逼人,颇有些兴师问罪的味道。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孔家子不知自己哪里招惹了他, 于是就道:“……怎么了?” “那个人。”穆元咏见孔家子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 有心想再逼问, 又怕被他多想,一堆质问卡在嘴边, 只憋出来一句不强不硬的废话:“你不是要说吗?” “哦,”孔家子有些茫然, 只能顺着打断的思绪挤出来一句:“那个人……他来自未来。” 接着就卡了壳。 穆元咏语气逐渐变得怪异:“未来?” “嗯……很远很远的未来, 他出现在我脑海里,跟我讲了许多未来的世界,那里人人安居乐业……”孔家子缓缓道, 意识到再说下去, 穆元咏可能会接受不了, 于是打住。 穆元咏细细的打量着他。 孔家子心想, 他大概是当自己疯言疯语了吧。 穆元咏却在打量之后,说出一句:“你是说你脑海里面有一个灵魂,而这个灵魂不是我们这个时候的人, 而是几百年后?” 孔家子顿了一下:“也可以这么说。” “所以……你心里没有其他人?” 孔家子:“???” 穆元咏却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接着好奇问道:“他现在还在你脑海里吗?” 孔家子不敢置信地:“你……你真的相信?” 穆元咏却奇怪:“难道你是故意骗我的吗?” 孔家子半晌无言,接着似乎像是丢了什么担子似的:“是的, 他现在还在。” “他能听见我讲话吗?” “能。” “哦……”穆元咏长长的哦了一声:“感觉怪怪的。” 孔家子于是又提起心来:“怪?” “嗯,感觉好像有人突然插在我们中间一样……”穆元咏有些担心:“他对我有没有什么看法?会不会在你面前说我的不好?” 孔家子嘴角一勾:“他很喜欢你。” 看着穆元咏那副迷茫的样子,他又解释道:“因为你总是会带来许多糕点吃食,他喜欢吃这些东西……” 这里, 他不得不强调一句,已洗掉自己多年背的锅:“那个玫瑰花糕,是他最喜欢吃的,我其实并不喜欢吃这些太甜的……” 穆元咏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好像解决了一个千年难遇的难题:“怪不得每次给你带糕点,你也没见多高兴,但最后却又把它吃掉,我还以为你口是心非……”他话语一顿:“所以你喜欢吃什么?” 孔家子没想到会问自己这个,想了一会儿道:“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他从来不是个耽于口腹之欲得人:“如果真要说比较喜欢的……橘子吧。” 穆元咏劝诫:“那东西少吃,吃多了容易上火。” 觉得这话题走向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的孔家子:“……” 他感觉自己做了多年心理准备,一直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自己好像一盘新出炉的傻叉,还是加了佐料的。 穆元咏见他不答应,以为他不乐意,于是又道:“平日里吃吃就好,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孔家子心情复杂:“……哦。” 于是穆元咏满意的住了嘴,在心里拿小本本记上孔家子的爱好——吃橘子。 了解了孔家子心里没有其他的小贱人,还意外得来了他的爱好。 穆元咏为自己的表现打了个十分。 他一边又状似不经意地:“我们这样说他,他不会不高兴吧?” 311:“……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我?不会图谋不轨吧?” 孔家子抿了抿唇:“他很高兴。” 穆元咏于是笑嘻嘻地:“那你问他除了玫瑰花糕,还喜欢吃什么?” 孔家子很是沉默了一会儿,视线在穆元咏身上停顿的有些久,久到穆元咏摸不着头脑:“我不该问吗?” 孔家子痛心疾首:“你不该纵容他。” 那边厢311已经兴奋得不行:“啊啊啊啊,我就知道十三皇子是我上辈子的天使呜呜呜,我以后能点满汉全席吗?全带荤的那一种!” 孔家子:“闭嘴。” 311:“呜呜呜呜你不是我心中的那个孔家子了,我要十三皇子!我宣布,十三皇子目前是我老公的不二人选,我要抱紧未来储君的大腿。” 孔家子极难启齿的冲着穆元咏:“你就不该开这个嘴,他现在……”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要嫁给你。” 穆元咏一惊:这个未来人这么不讲究的吗? 一边又觉得——看来自己的魅力还是在线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把孔家子的心也给拐过来。 接着他又觉得不对,穆元咏恋爱雷达及时启动,警惕的防范着任何一个人:“他是女人?” 孔家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不……” 他难以言喻:“他们未来人就这德行……见着有钱有权的,年纪大的叫爸爸,年纪轻的叫老公。” 此时恰好孔家子的聊天屏幕公屏里跳出一条消息。 洒水小太监:呜呜呜呜,我刚刚做了个职业任务,可以去尚书房近距离的见着皇子们,他们都好帅啊,看得我腿都软了,我实名表示,二皇子是我老公。 孔家子嘴角微微抽搐,就听见穆元咏带点遗憾的叹息:“……还好你没被带坏。” 但那声音与其说庆幸不如说可惜。 孔家子正想要打发了311跟穆元咏好好说一说该怎么对付这些未来人,忽然一直没什么动弹的管理者,再一次给他发送了私聊。 管理员:“你确定他是死了吗?我是说,也许他只是藏起来了,故意装作不存在……在没有见到他尸体的情况下,你又怎么能够判定他是死了?” 311很是生气:“烦不烦啊,都送我到这破地了,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孔家子:“哦……他跟我说他死了。”他这一次没管一旁孔家子的吵吵嚷嚷:“对于你们来讲,他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人吧,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311:“孔家子你……” 管理员:“他很重要。” 311:“……???” 孔家子却好像是早以料到的模样,但却仍旧回复:“一个普通员工,在你们那里,应该没有数千就有上百,这样的小人物,你告诉我他到底有多重要?” 管理员:“……” 这次沉默没有那么久。 管理员:“你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有个叫做‘傅岫谛’的玩家。” 311:“……这什么。”他话语一顿,似乎陷入回忆。 因为傅岫谛这名字并不是大众名字,一旦记住就不会跟其他的人混淆在一起,311服务了那么多玩家,如果真有这么一号人,他应该会有印象。 他确实有印象。 只见原本还怒气冲冲的311难得的有些茫然的:“他怎么会……” 孔家子:“你认识?” “当然认识。”说起这个311就又活了回来:“我311纵横游戏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难搞的玩家,话少闷骚口是心非,要求又多又奇葩,折腾得我欲生欲死,还以为最后会给我个差评,没想到互相伤害一个多月,他竟然给了个好评,还在留言那里夸了我一通。但我一点都不高兴,因为那一个多月让我对自己的职业开始怀疑,觉得这不是个能带给人开心的职业,差点就要转行去我堂哥家做服务员了!” 他说起这个后,有些莫名奇妙:“这人问我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他认识?”接着他又阴谋论:“是不是那家伙对我怀恨在心,故意陷害我到这里的,我就知道那货心可坏了,当时利用我职业特性剥削我不说,事后还不愿意放过我,我肯定是上辈子操了他的祖坟,被他惦记了。” 管理员:“告诉他,我就是傅岫谛。” 311:“……” 长长的沉默。 接着就听311卧槽了一声:“真的被我猜中了?!” 他一边愤愤,一边又被往事的折磨袭上心头,而显得有些委屈:“就那点破事……至于吗?” 孔家子听出还有隐情,正待细问,就见311及其落寞地:“我当初就应该把工作换掉,不应该贪这点工资,其实堂哥家的工作也不差,就是钱少点,活多点,再没自由点……可至少不会碰上这样的人啊……” 孔家子见其陷入一种莫名的情绪,只得自己回复了管理员:“他记得你,问你为什么要因为这点小事害他?” 管理员:“?” 管理员:“……他想多了。” 管理员:“我疯了要去害他,他没跟你说,我当年跟他告白被他拒绝的事情?” 311:“没有!!他瞎说!他就是个神经病,折磨了我一个多月,突然跟我说喜欢我,神经病啊!傻子才会信!” 孔家子:“……” 那边管理员仍旧说自己苦难的情史:“我是真的喜欢他,当年他那破公司出故障,他莫名奇妙昏迷不醒,公司解释不清楚,使得整个游戏停运,他那医药费还是我垫的。” 311:“……” 操!这特么还是个债主,想想医院高昂的费用,原本还气势高昂的311难得气弱,半晌才挤出一句:“……我没钱。” 孔家子:“……”重点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傅岫谛:这是医院账单。 311接过一看,脸色煞白,差点当场吓死。 接着他气弱道:拿身抵债可以嘛? 第61章 暗流涌动(15)【修改版】 孔家子把原话直接撂给了管理员。 管理员:“……” 管理员:“我没有要他还钱, 他怎么听不明白呢……” 管理员:“当初我听说他因为公司事故成了植物人,没过多久那游戏就停运了,我想着反正也是个他原来公司不要的便宜货,拉了个人事, 招了几个大学生帮忙运行, 就把那游戏买了回来, 原本也没想什么……我就是觉得有些蹊跷,当时大概是有些异想天开了吧, 怀疑他是不是把自己的灵魂落到游戏里头了,就让人查……一查还真给我查出不对了。” 接下来的一些事, 孔家子也知道一点, 言简意赅的说就是管理员发现他这个账号数据不对,原本怀疑是病毒啊什么的,可越检测越不对了, 后来有人找上了他。 什么人管理员没说, 只是知道了一些事, 签了保密协议不能对外说, 就只透露一句:这个能穿到古代来的系统玩意儿确实是未来人造的,但是如此高大上的东西为什么会套上一个坑爹的太监游戏模式,却是个意外。 这里, 他所说的那些人也没能给他解释明白。 因为管理员也不过是个平日泡泡游戏的二世祖,对于这些个关于科技的高端知识,你就算明明白白的摆在他眼前, 他也还是不懂,但是他却听懂了一个关键点。 管理员:“意外!他们这个意外害我爱人昏迷这么久,难道就不需要赔偿吗?” 孔家子:“……” 311气得都糊涂了:“谁是他爱人?” 管理员本来不过只是个小富二代,手上有点闲钱, 能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也就顶天了。 他平日里也接触不到什么高端的层面,无权无势的,说白了就是个有点钱的平民百姓,没有什么能量。 但好在他市侩的一面让他抓到了对方的把柄,在对方理亏的情况下,硬逼着跟人签署了一堆不平等条款。 在这之后,未来世界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个就是这破游戏重新开始运行,主办商是个八竿子打不着名不见经传的名字。 第二个是这本来不温不火的太监游戏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火遍了整个未来世界。 这里首先就要说一说,在未来世界里,能够创造出系统那般的,非一般的人能够做到。哪怕是太监原来的游戏公司,都只能仰望。基本可以说是金字塔真正的顶层人物,不是有两个小钱,手上有点产业的人能比。 但是如果有一天,当他们如此大材小的把自己在社会前沿的科技投入到一款游戏当中,那么这个游戏想不火都难。 游戏一经运行,傅岫谛也就是管理员就把买游戏花的那点钱全部赚回来,不仅如此,更有多余。 当然他的初衷不是奔着钱去,虽然确实意外收获到了许多金钱。可他这人,从出生起就没穷过,钱对于他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哪怕那是很多很多的钱,但他仍旧是想要311醒过来。 对方倒是可以收回系统,但是却并不敢肯定能否让311也跟着一起回来。 于是管理员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想着,既然从游戏当中消失,那么是不是也可以随着游戏一起回来,既然那个系统套的是这破游戏的模式,那么就按照游戏的模式来。 所以这游戏自然不能停运,不仅如此,在条款当中,双方都还要努力经营这款游戏。 其次在知道那玩意儿穿越时空到了古代某个时空之后,管理员就已经有很大的几率确认这个叫做孔家子的特殊玩家说不定并不是现代人,而是这系统在古代绑定的古代人,那么当时替这位玩家工作的311该不好也跟着系统一起被拘到古代去了。 管理员大胆的想,既然系统套着这游戏的模式能把游戏当中的311也拘到那古代去,那么是不是可以借着这游戏把在古代的311给带回来?可要怎么带回来呢?那系统有自己的办法,可311毕竟不是系统啊,他走不了系统走的路,那么是不是可以在游戏和那个时代之间打通一个可供人脑电波传送的通道,这样311就可以跟着回来了。 他把这想法一提,哪怕已经是超级大腕级别的系统制作人都有些觉得这个想法真的很大胆了。 可以说管理员为了摆脱单身也是非常拼,哪怕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也硬是提出了个不错的建议。 他倒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一个小屁民哪里有能耐跟人掰手腕,他光提建议不说,他还把这个也给写进条款里头,要对方那些人签署十年期限以此为课题的研究协议,游戏所赚钱都要投入到这个课题研究里面。 那边自然不可能轻易妥协,毕竟这个想法虽然不错,可做研究不是拍拍脑袋就确定下来的,每一个研究前期都要做很多准备,哪是你这个外行三言两语的就能成的? 但傅岫谛脸皮厚啊,他咬死对方理亏,整天扒着311昏迷不醒的身体去找人家闹,哭着说自己跟311当年是多么的情意绵绵,却因为你们一时疏忽,有情人不能成眷属呜呜呜。 也只有311知道他和这人哪里来的情意绵绵,互相伤害还差不多,得亏311没能感应到自己身体那边的事情,否则非得气活过来不可。 总而言之,大概真是越是不要脸越能成功,还真给这家伙弄成了,最后条款协议一签,那些大腕大牛鼻子都快气歪了,可也拿这后辈没有办法,但同时他们也不是真的就吃亏了。 因为如果真的能够利用游戏来打通时空的壁垒,哪怕并不能传送实物,只是传递一些脑电波,对于两个世界所带来的改变都是革/命性的。 每个文明三大要素就是过去、现在、未来,只有知道过去,才能验证当下,可历史遗留下的文件都有缺漏,不过靠着现在的人拼拼捡捡,当有一天能够跟历史人物交流,更加近距离的接触到过去的一切,对于每一个历史学家都是难以想象的财富。 这些站在金字塔上的人这辈子已经不求什么了,权利金钱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他们都是奔着更远大的志向去的,人生追求自然跟傅岫谛这个傻呼呼的富二代不一样,做了那么多就为了见上老婆一面,要知道人家还没答应他呢。 就这么着,奋斗了两年,游戏越来越火,终于在最近有了革命性的突破,虽然通道还是不能完全打通,他们的人还是不能借助游戏到古代那边去,311那边也不能回来,但是原本的单机内测游戏终于公布了公测版本,而且还是无删档公测,一经公测,全服联网。 不单单联通了整个游戏,还联通了另一个时空的孔家子。 辛辛苦苦干了两年,也只是跟那个时空的孔家子连上线,一旦那边孔家子遇到个意外什么的,估计先前投入的那些全部都付诸东流了。 管理员叹息一声: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系统能好好的带着311去,就不能好好的带着311回呢? 其实这个孔家子也想问来着。 管理员:那些人倒是跟我解释,但我一个字都听不明白,对了,311在你身边吗? 孔家子:哼。 管理员:你跟他说,我很想他。 孔家子被这狗粮喂了个饱。 311半天也只憋出来一个“哼”。 但是听声,孔家子已经猜出这人心里松软了几分,毕竟就算有错,也不是这管理员的错,他正想着要怎么回,那边厢又收到了一条回复。 管理员:唉,如今生米煮成熟饭,他亲戚也都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了,去年为了让自己不反悔,我自作主张的把婚也结了,给自己拴牢固了,本来想着这辈子估计也就是个念想了,没想到这么快研究就有进展……你跟他说,叫他想开一点,别太钻牛角尖,其实我也没那么差,处着处着说不定就看顺眼了呢? 孔家子算是知道为什么见谁给点吃的都能感动到哭泣的311却对这么个人排斥到极点,明明人家各方面条件都不差,却一说起来都要炸。 这尼玛……缺心眼吧,什么叫做处处就看顺眼了? 果然311刚刚还有些浮动的心思立马就沉寂下来,说出的声儿跟掉冰渣子似的:“跟他说,咱们完了,让他跟那身体过吧。” 孔家子:“……” 他想了想,还是不愿意做这个冤大头,丢下一句:“你自己说吧。” 说完他满足自己听完一通八卦的欲望,关掉聊天频道,一副心情满足的样子差点没哼上两句小曲儿。 穆元咏当时跟这人说得好好的,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晓得他应该是跟那个不讲究的未来人讲话,于是也就老老实实的闭上嘴没打扰。 此时见他恢复了神态,倒是一副轻松惬意的样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聊了什么了?” 孔家子嘴角一勾,无视脑海里头疯狂叫他名字的311:“听了个比较有趣的故事。” 他当然也没只顾着八卦,倒也听出来几件很重要的事情,头等重要的就是打通游戏通道传送脑电波的事情,虽然他还不晓得什么事脑电波,但他知道一旦打通,311就可以通过这个通道回到未来去,那么……他是不是也有机会按照311的样子也去到未来世界呢? 想到这里,孔家子心里就不由得有些激动,他其实不止一次对311所说的世界心生向往,但是心里明白他就算再怎么向往,也永无可能的去到那里,所以也就自己歇了这个心。 但是当知道这种可能真的能够发生的时候,他心里头原本沉寂下来的心思又活动了起来,甚至已经忍不住再向311多打听一些那个世界的事情,好在他理智尚存,知道目前时机不对。 第二等重要的事情就是游戏系统是可以被单方面的收回,只要那方强制的话,他这边根本就做不了什么。 说起来,这游戏从最开始就没有强制孔家子做什么,除了最开始提示他选择游戏模式外,其他都很自由,哪怕他一个任务拖几个月也没什么惩罚,虽然这游戏布置的任务比较坑,游戏道具也比较坑,游戏的奖励也…… 这游戏就没有不坑的东西了摔! 但是虽然坑,但也确实也给孔家子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现在人玩游戏的时候就会想,要是自己的生活也像游戏这样,什么事情都简简单单,按时签个到,每天都有各种五花八门的礼品赠送,那么每个人都可以过得很开心,也没有那么些鸡毛琐碎的烂事。 可是现实往往比游戏残酷百倍,所以哪怕这坑比游戏坑出天际,但也比孔家子原本的生活要好上数倍了。 如果那方真的强制的把这系统抢走,孔家子就又会回到原来的生活当中,也不会再有机会接触这些新奇的事物。 不说那些坑爹的游戏道具,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游戏任务,反正这些也不值得他留恋。 他最不想失去的是那扇能够连接未来世界的窗口,本来他可以通过这扇窗户窥得冰山一角,可一旦这扇窗户关闭,那么他将一无所获,也永远不会给自己,给自己的世界带来什么改变。 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他不喜欢的那个样子,包括以后的自己。 无论如何,孔家子心里想到,至少在他还没有足够强大,还没有完全吸收到那边的宝贵知识,他跟游戏的联系就不能断开。 这不是他一人的事,这是整个大雍,整片生活在这土地的人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成功被喵喵君说服的作者仔细修改啦一下~ 第62章 暗流涌动(16) 当孔家子走到紫禁城下的时候, 外头的太阳恰好升起,一片光辉从漫漫的云层中飘洒下来,他侧过头,见穆元咏行至在他的另一侧, 与他同样看向远处的初阳。 接着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 他回头, 朝他一笑。 孔家子不由得也跟着笑了。 —— 满朝臣子战战兢兢的站立在朝堂两侧,所有人静谧无声, 垂着脑袋,甚至不敢抬头看向王座上那个身披战甲的女人。 有些老臣不由回想十多年前, 也是这样的情景, 那个女人垂帘坐在龙椅之后,静静的看着下头的一切,虽无言语, 但所有人都不敢挑战她的权威。 这一天, 也是如此。 那些没有经历过这女人统治过的新进臣子们, 想到紫禁城外厮杀的那一夜, 没有在朝堂之上瑟瑟发抖已经算是心理素质比较优良的了。 他们屏住呼吸,在等待着一个早已预料下的答案。 太后的战甲拖拽着大理石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金石相擦之声。 无人敢动弹半寸。 随侍在太后身边的宫女抗来与她体型完全迥异的石椅, 好像那椅子如若浮萍,被她轻拿轻放的落在太后的身后。 发出沉闷的一声。 太后挥开腿前的战甲,把手边的长枪递给搁置在一旁, 又是嗑哒一声。 大臣进殿都要被搜身,不能带任何刀枪铁物,可是在此时,却无人敢站出来说一句娘娘不妥。 他们像被人扒光毛的鹌鹑老老实实的站在朝堂上, 乖巧的让人觉得可怜。 太后大概是觉得顺心了,当日她辅佐幼子,穿上厚重又繁复的妆扮,沉沉的头饰坠到耳下,压得她身上没有半分女儿娇气。 可无一人正面瞧她一眼。 不过是个女人。 现如今,她懒得再梳妆打扮,一身即将出战的战甲都未脱,就这么走上了这个原本庄重严肃的地方,却也无人再敢小觑于她。 什么礼教束缚。 都成了她脚下的泥泞,踩都不屑于再踩上一脚。 她往后随意的靠了去,一旁的宫女张嘴道:“宣。” 太后微微抬眼,就见朝堂之外,一行脱去武器的士兵扛着扑上白布的粗陋棺材缓步走上前。 太后:“说吧。” 当头士兵挥开战袍,金属片击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锵的一声。 他单膝跪地:“报!——敌军已全部俯首,叛王尽被斩首。” 太后:“后头是什么?” 士兵:“从敌军那儿抢回来的战利品——皇上的遗体。” 太后:“大胆放肆!再说一遍,是什么?” 士兵:“回禀太后,是当今皇上的遗体。” 太后忽然停下声音,整座朝堂安静的仿佛还有回声回荡。 她视线在大臣身上转了一圈:“好久没有站在这儿,出现了许多新面孔,都不认识了。” 她微抬下巴,伸手指向一人:“你……说说,这士兵刚刚说什么了?” 那被指之人,是个面容白净的年青人,万万没想到太后会点自己,此时更是脸色煞白,嘴唇失色,从头上那人视线落在他身上起,就没有开始停止哆嗦,抖着声音道:“禀太后,他……他说皇上……” 他咽了口口水。 许是朝堂太安静,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吞咽声,他艰难的,好像有人拿刀在他的脖颈之间比划,但最终他还是说了出来:“驾崩了……” 刚说完,他似是耗尽全身的力气,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沉闷的一声,站在离他最近的臣子眼皮一跳,都下意识的觉得膝盖发疼。 太后看着他,神色不知是喜是怒,半晌。 她道:“你叫何名?” 年青人万万没想到太后竟然还不愿放过自己。 他眼神更加绝望:“卑臣……胡清越,都察院御史……” 太后:“……起来吧。” 胡清越:“是。” 他抖抖索索的站起身,就听见太后道:“哀家这一生……孤苦伶仃,嫁给太上皇没多久,太上皇崩,扶持幼小的先皇登上皇位,含辛茹苦为他打理朝纲直至他成年,如今……他也崩了,徒留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语调哀沧,脸上却无半点悲意。 “众爱卿。”她抬起头:“哀家实在悲悖,无以面对,只能托付于众卿。” 她视线一瞭,原本还老成在在的内阁大学士连忙上前:“禀太后,此乃国重,兹事体大,不可……” 太后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哀家没有问你意见,是让你去做,懂吗?” 内阁大学士:“……” “你要是不懂,哀家可以让懂的人……”太后话语一顿,视线落在胡越清身上。 胡越清:“……” 胡越清:“!!!” 他被太后这隐晦的一个眼神给吓懵了,不由得张开嘴,又哆哆嗦嗦的闭上,接着就听见大学士缓缓道:“卑臣遵旨。” 他莫名的竟然觉得有些失落,后又被自己狂妄的想法一惊——也许当时太后只是随便看一眼,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御史…… 但是内心的野望就像杂草一样疯狂的滋生,怎么都除不尽。 太后自然不会关注这个小小的插曲,她又说了一句类似哀家多么伤心多么难过的话,然后就提前宣布退朝。 此时孔家子和穆元咏正等候在慈宁宫,这里还没收拾,正摆着昨夜指挥用的沙盘,有一小将插着旗子为穆元咏复盘。 虽说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但穆元咏却比第一次要来得兴奋许多。 相比较上一世的懵,这一世的他要来得主动许多,毕竟有一世经验摆在那里,看着沙盘,已经能明白昨夜的情形。 他道:“怎么会这么顺?他们难道是豆腐吗?一戳就烂的。” 小将笑了笑,也不忌讳他皇子身份,只道:“回殿下,这些人松散惯了,叛王本身就不会用兵,不过是拿钱养了些人罢了,也就比乌合之众好点,他们闲散在京城附近,又没遇上什么战事,待遇到败局,兵心一散,更是不堪一击,还没见着我们的人就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穆元咏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当真如此?” “那可不?”小将倒对穆元咏一行非常好奇:“我们几路人马一路追寻殿下下落,只听到几人说殿下已经死了,倒没想到殿下绕到敌后,除了穆王,收服他身旁的人。” 穆元咏嘿嘿一笑:“运气,运气罢了。” “这不单单是运气。”小将能走到这一步,也不是什么蠢人,吹起彩虹屁也是一个接一个,知道如今穆元咏今非昔比:“殿下能在那样的乱局当中,收拢被打散的士兵,硬生生的闯出一条生路了,救下数千人……” 穆元咏打断:“数千人?”他当时走的时候,不过两千,还想着后面不知还能存几,何来的数千? 小将解释道:“那些人后头又收拢了些散兵,大概是壮大了,也给叛王带来了不少的麻烦,还跟我们交了一次手。” 穆元咏:“……”这么厉害的吗? 小将叹息一声:“其中有一副官,倒是个将才,我们接触之后,很是看好,到时候问问娘娘,也弄到我们这里来。” 穆元咏仔细回想,并没有什么印象。 当日实在过于兵荒马乱,他一次性晃过太多面孔,乍一想还记得,仔细一想却又不记得了。 小将又道:“殿下还是太过冒险,你千金之躯,为何要以自身来去引诱敌人?” “当时情况,我不如此,谁又肯去,不都想着逃命吗?我不站出来,谁也不会站出来,到时候大家都逃不了。”穆元咏摆了摆手:“而且我自有逃命手段……” 他想孔家子的银色巨鸟应该是藏不住了,与其等人问起,不如自己先诚实一点好。 果然面前的小将并没有再问,一副明白的样子,顾于穆元咏的身份,留点面子,没有拆穿罢了。 应是当时从银色巨鸟逃出的人被他们收拢……唉,不管怎么样,他身份特殊,也不担心人家能把他如何。 倒是孔家子…… 穆元咏也不可能会去指望太后如今全权在握,会因顾忌一点孔家血脉,而对孔家子妥协。 他打算真要问起,就自己全部担下来,毕竟他身份在此时非常重要,一点无关大雅的小事也不会到大动干戈的地步。 至于那些神仙事物…… 穆元咏视线寻到孔家子身上,见其神色如常,忽然想起他两的账其实还未算清。 可偏偏一入紫禁城,就被带入慈宁宫,带着他们的小将跟他们聊着昨晚的战事,等待着太后下朝归来。 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时间。 穆元咏只得按捺住内心的那些疑问。 其实他要求也不多,只想孔家子能够跟他透露一些能透露的,否则他会想,自己如此坦诚对待的人,却至今仍旧不了解对方的一切。 就算是再如何亲近,心中也会生出忌讳。 倒不如最开始什么都说白了,坦坦荡荡的要好上许多。 他一时心中有些烦闷,小将说得话也没有再回应,忽然听到宫女说了一声:“太后娘娘回了……” 就在她话未完的时候,太后已经迈进厅堂,视线直直的落在了他的头上。 第63章 暗流涌动(17) 太后始一进来, 视线在穆元咏和孔家子身上一转,又落到沙盘上:“怎么还没收捡?” 她正要使人,小将上前一步:“娘娘你不知,卑下正在给十三皇子讲昨晚的战事。” 她轻轻的哦了一声, 看着穆元咏忽然一笑:“不能再叫皇子了, 要叫储君……” 她顿了一下, 强调一句:“大雍的储君。” 穆元咏抬头看她,明明还是比较青涩的脸竟是在这句话落下的时候, 平白的升起几分气势,但一晃神就无了踪影, 如果不是孔家子一直在一旁盯着, 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穆元咏又恢复了那有些滑头的模样,似笑非笑的:“太后娘娘,你还不知道我吗, 草包一个的, 哪里有什么能耐……” 太后却没搭这句话。 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抓在手里的枪棍不轻不重的扔在一旁的置物架上, 发出声响打断了穆元咏的话。 穆元咏:“……”他脸上的笑容慢慢落了下去,只微微抬眼看着太后,眼中无半分惧意。 一旁的小将发现自己竟然从这个似乎很好说话的皇子感觉到某种威严, 那种常年深居高位才能有的威严,非皇子本身娇养的骄矜,不是纸糊出来的傲慢, 而是让他都不由得莫名升起几分忌惮之意的真正威严。 安静。 谁也没有出声。 就连原本还要收拾的宫女们都没有动弹,他们像是被人突然按了静止键一般。 半晌,太后才轻轻道:“穆元咏。” 穆元咏没有应声。 “你是哀家送上这个位置的第二个人。” 这句话,上辈子太后从来没有对他说过。 “可哀家不会再有第二个十年了。” 但是他却从中听出了几分疲惫。 他不由张开嘴:“皇祖母……” “他从未叫我一声娘。”太后叹息一声, 似乎真的累极,撑了一夜强行挤出来的气势都在顷刻间散去,披着沉重战甲的她只能努力不让自己的背脊玩下来,就在她晃了一下仿佛要倒下的时候,一只手伸出来搀住了她。 她侧过头,就看到孔家子那张暗藏担忧的面庞。 那张脸突然跟记忆里的人合在一起。 她眼眶不知不觉得红了,却没有沁出半滴眼泪。 但却比那流出眼泪的人感觉还要伤心万分。 孔家子意识到,面前这个强势无匹的人确实不是金铁所铸,那些所有的丧子丧夫母子相残等常人不能忍受的打击确实真的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只不过她比常人善于掩盖几分罢了。 想到此处,那被他搀扶的人把一半的力量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她确实是站不住了。 那些所有的一切,先皇驾崩带给她的,到最后只剩下那一句“他从未叫我一声娘”。 这是她流露出的最后身为女人的脆弱。 不……是身为一个母亲的最后脆弱。 穆元咏上一世一直看不懂,也不明白这个女人,他不懂为什么她在拥有那么强大无匹的力量,排除所有反对的声音,却把他推上了那个位置,而不是自己坐上去。 如果说是怕世人非议,可她所做之事已够世人非议无数了,到如今那些非议也伤不了她半分,她完全可以毫无顾虑的成为大雍第一个女帝。 但是她没有。 她像是昙花一现,蛰伏十年突然亮剑,就在所有人屏息等待她的下一个举动,她又如出剑一般迅捷收剑,漫不经心的把所有的果实递给一个穆元氏名不见经传的冷宫皇子头上。 明明她所做的那些,足以称帝。 不是一人猜测穆元咏是她扶上来的傀儡。 但穆元咏自己知道——他还真不是。 没有傀儡能够有他那么大的权力,在他登上那个位置之后,一直在背后的她确实是真的什么都不管。 所以有一阵子,他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幸运到无法再用言语表述了。 前头皇子之争,他在冷宫里头,任他们争得鱼死网破,却完全挨不到他的边儿。 后头几个皇子斗得差不多了,胜负已分,正等着皇上颁布储君,结果一场秋狩,一切化为乌有。 反倒是他这么个完全被人无视的家伙活了下来…… 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皇子。 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踩了什么狗屎运了,谁坐上这个位置不是经过重重选拔,跟兄弟争,跟父皇争,跟空气斗。 就他,感觉像是白捡的一样。 上一世当储君那会儿,整个大雍最精锐最好的学士围着他,不教资治通鉴,不教四书五经,教什么呢? 从最简单最基础的识字开始教起……毕竟那会儿他耽误的功课不是一节两节,而是根本就没有受到什么教育。 当时别提多尴尬了,但储君不可能连字都不识得吧,而教储君的又必须是整个大雍最厉害的学士,所以没怎么办,就这么大材小用吧。 但是这一刻,早就受过最精英教育,并在岗就业几十年的经验值MAX再次面对这个岗位,穆元咏已经比最开始的那个他要淡定许多。 此时,他也看得更明白了。 也许太后想要的,并不是那个位置,如果她想要,在十年前,她就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她想要的,也许真的很简单,无非就是大雍国泰民安,百姓风调雨顺。 而穆元咏也是在任数十年之后才有所体会,那一国之担尽在己身,并不是那么轻松的,哪怕是不坐在那个位置上,趋于职业惯性,心里都要忧国忧民一下,片刻放松不得。 其实想想。 那个位置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他最终单膝跪地,抬头看向太后,如同当年那个最早死去的短命皇帝,太后的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丈夫。 “皇祖母,这一跪,是整个穆元氏欠你的。”他的声音还带着青年变音的粗噶,但却已经初具某些成年人都没有担当。 那本还压抑自己疲惫的太后难得一窒,她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从穆元氏的人身上,还是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的头上,得到这样的一句话。 原本被耗尽的身体竟然凭空升起了些许力气,她抓住孔家子的手,轻轻道:“你当真明白你再说什么?” 穆元咏抬起头,脸上确实没有半分畏惧:“皇祖母,皇孙明白。” “你难道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故意为之,就是为了谋窃你们穆元氏的江山……”她话语一顿,忽然有些奇怪自己竟然会这么说,视线落在这小子的脸上:“你一点都不惧怕我?” “皇孙不知为何要惧怕自己的皇祖母?” “今日之后,整个紫禁城,整个大雍都惧怕我,为何你不怕?” “皇孙不知为何要惧怕自己的皇祖母?” 太后又是一窒,接着轻轻的笑了起来:“那家伙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她拍了拍孔家子的手,忽然似是想起什么,问起孔家子:“你呢,当日孔家灭门,我其实可以救下的……如今,你也不恨?” 孔家子道:“侄儿不知为何要恨自己姑妈?” “你父你母间接害于我手,你不恨?” 孔家子反问:“那我为何不恨杀他们的官员,发布命令的先皇,反倒要拐弯抹角的把所有的罪都怪到姑妈身上?” 太后叹息一声,满脸复杂:“那时,我就算是救了,也无济于事。” 她没有多说,任何决定都是自己深思熟虑的做下来,走到如今这一步,她割舍了太多太多,多到如今自己回想起来,都不知自己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最后只剩下一团数不清剪不断的糊涂账。 大概是两个孩子的理解让这个伤痕累累的妇人心情好受了许多,她拍了拍孔家子的手,第一次想起自己做一个姑妈的本分:“这些年……确实难为你了,如今你已入宫,成了贱籍,想要脱籍,对于我们来说不难,难得是你自己……” 孔家子知道太后意指什么:“侄儿如今也不求什么,现在能随在殿下的身边已经庆幸之极,殿下也未曾拿侄儿当奴婢使唤。” 太后倒真没想到,看向穆元咏,见其坦然,不由道:“当真不像那人的血脉。”但是想起穆元咏的母亲,她又知这个做不得假。 “你心里头觉得好就好。”太后也不是什么在意名头的人,她也不会去强求,反倒成人不美,走到她这个地位,真要强求无人能拒绝,可是却又跟本意南辕北辙。 她事事通透,就说起其他:“你这名字,倒是太过粗陋,如今年岁也越来越长,我身为你的长辈,不能就这么忽视了。” 这件事,孔家子自然没能拒绝。 因为本就是好意,要再板着,反倒伤了情分,坏了气氛,于是他微微颔首:“都听姑妈的。” 倒还有一事一直搁在嘴边,没能找机会说出来,见这气氛尚好,孔家子干脆就索性说了出来。 “姑妈。”他看了眼穆元咏:“殿下志在远方,如今年岁渐长,待到其成年也没几年……” 他有些迟疑。 太后:“有话就直说吧。” “京城憋坏了,能出去玩几年吗?” 作者有话要说:  穆元咏:你这也太直了! 第64章 暗流涌动(18) 太后:“……” 孔家子见穆元咏对自己猛使眼色, 才后知后觉得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忙不迭的后退一步,也啪的一声跪在地面上:“侄儿……侄儿只是……” 太后摆了摆手:“你这个年龄,正是性子跳脱的时候,说几句不合时宜的话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情颇是不错, 多年来的负担一扫而空, 自己都觉得仿佛又年轻了机会:“你在京城憋不住了, 倒不如去外头闯一闯,镇守边关的萧将军是我一手提拔来的……” 孔家子猛地抬起头:“可侄儿……” 太后伸出手把他扶起来:“我教你武功, 本就有此打算,先去闯闯, 有了战功, 那些世人言语都无关紧要。” 孔家子侧过头:“可……” 太后随他视线望去,落到了穆元咏身上。 穆元咏连忙双手抱拳:“皇祖母!皇孙也……” 太后:“……” 她表情在沉寂过后又猛地失笑:“你们啊……一个不像孔铭,一个不像他……” 她话语又是一顿, 接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大概真的不会教孩子吧。” 说道这里, 又有些泄气。 太后:“香茶。” 一旁的宫女应声向前。 “你是哀家身边最得力的人。” “娘娘?”香茶有些不知所措。 “哀家着你随侍在十三……不, 是太子的身边。” 香茶有些焦急:“可娘娘……” “云英。”太后又道。 一旁的小将连忙上前:“末将在。” “你着百来精兵勇将。” 云英:“是!” “贴身守护好太子的安全。” “是。” 太后这才回头, 看向穆元咏:“够不够?” 穆元咏:“……”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 倒是孔家子道:“太后,如此兴师动众……” “皇上出行, 光仪仗就有数千,加上护卫的兵士,哪一次不是数万人马?怎么太子出行, 不过百人,就能称上兴师动众?”太后的视线瞭过孔家子,落到穆元咏身上。 “你当记得你的身份,你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十三皇子, 你是这个大雍仅存的也是唯一的一个太子,是储君!” “皇孙……”穆元咏仍旧跪在地上,抬起头欲言又止。 “你也记得你是哀家的皇孙,整个大雍都没有你这样没派头的皇子了,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当你还是曾经?” 穆元咏被批的一无是处。 “起来吧。” 穆元咏悻悻的站起来。 “哀家没有阻挠你的意思,你想出去走走,少年人嘛,总是为外面的世界多有好奇,只把你关在这京城,跟那些啰里八嗦的老头子也学不到什么好的,倒不如多去见见世面。” “否则还闹出何不食肉糜得笑话。” 穆元咏半晌才应了声:“是。” —— 皇上驾崩得批孝一年,但一来这个皇上走得有点急,二来办事的大臣还拿不准太后的意思。 本来以为这皇位都要换人了,结果临这么一遭,所有人反倒杯蛇弓影,不敢多么铺张。 皇上到底驾崩到底是不是太后的手笔还要两说,而且看太后当日也不是多么伤心模样,实在让人不由得想入非非。 这个关头,也没人敢去做个睿智,再去提什么古仪礼制。 所谓礼制,一般是上头人高兴,下头人阿谀奉承的产物。 既然上头好像不怎么当回事……那就随便吧…… 只是皇上驾崩没多久,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太后宣布自己登基,都有小人已经借神仙一事来拍太后的马屁,说什么如今的大雍正等着一位女皇。 有那还算是有骨气的大臣背地里没少吐唾沫。 但他们却也做不了什么。 那叛王敢造反,跟京城的大臣不是没有勾连,本来以为稳妥的牌面忽然被太后这个女人掀飞了棋盘,一切都化为乌有。 有人都在家里等待着太后的处决都等得两股站站,望眼欲穿的时候。 大雍反倒迎来了一位姓穆元的储君,不是太后不知从哪个旮旯细缝里捡出来糊弄人的旁支,而是真真正正享有继承权的皇子。 这可离奇了,不是说当日秋狩,所有皇子都去了吗?怎么还有一个幸免于难的。 后头才晓得这皇子向来不受宠,当日虽然去了,但是根本没有机会跟皇子们一起,直接就被排挤出去,结果反倒幸运的活了下来。 其中自然被某些人掩盖了一些事情,毕竟穆元咏羽翼未丰,不宜太过显眼于人前。 这个储君仪式也办得非常简陋,于是好事之人又猜测这位幸运儿定是成了太后的傀儡。 否则明明是至关重要的受宣仪式为何办得如此匆匆忙忙,虽然找了什么先皇驾崩,丧事期间不宜太过铺张的借口。 但先皇怎么没的,大家心里头难道不知情吗?可不是你这太后在背地里做了黄雀,借着叛王的刀除去的呢。 那正统的驾崩礼制到底没遵守,这个储君仪式自然也得从简。 至于背后的原因,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在穆元咏储君仪式结束的当天晚上,慈宁宫里也正正经经的举了个小小的宴会。 毕竟是太后赐名,可如今孔家没有什么族人了,于是那晚倒显得有些许冷清。 太后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但她也并没有随便。 古代里头,名字是一件大事,不是随便的说一句话的工夫就给定下来。 更何况更名。 太后特地按照古礼,给孔家子准备一切,接着才赐下名字——孔稷。 稷,为五谷之长,后又被奉为谷神。更有江山社稷一说。 太后这名字起得很有些尊贵了。 【叮!检测玩家更名为孔稷】 【特殊NPC次明个,奖励属性点!】 【恭喜玩家智商增加一点!】 【恭喜玩家武力增加一点! 【恭喜…… …… 孔家子被一连串的系统恭喜声刷了屏,这才意识到太后赐名的重要性。 他当即按照礼仪,真心实意的跪下来。 “侄儿谢过姑妈。” —— 自从二人回京,就被一连串的事情车轱辘转,待到歇下来的时候都以精疲力尽,也没有心思再去剖白。 倒是好几日没有正正经经的坐下来说几句话了。 难得明日没有什么事,穆元咏洗漱过后,没有更衣,反倒穿戴整齐,撇去一干侍候的太监宫女,扬声道:“孔稷!” 孔家子……不,应该叫做孔稷此时听到声音,从外头进来。 此时的他自然不用做什么伺候的活儿,但两人从小过在一起,便也没宿在外头,就搁穆元咏一旁的外间宿着,听声音还以为有什么事,掀开帘子,小步迈进来,就见穆元咏好生生的坐在八仙桌旁望着他。 他左右四顾,房里已经没了其他人。 心里大致就有了谱。 他缓步走了过来,此时也不拘着这个礼制,顺手就坐到了穆元咏身旁。 “你当知晓我要说什么。”穆元咏缓缓道。 孔稷见桌上的茶壶还是热的,就给他看了一杯茶。 “这要我从何说起。”他把被子递到穆元咏的手上:“我只愿你别觉得我疯言疯语就好。” “再疯言疯语……”穆元咏嗤笑一声:“就我自身,难道我还有资格说你吗?” 孔稷一窒,方才想起这人是重生了的。 他忽然没忍住笑了起来。 “我到底在纠结个什么劲儿……” 大概人越是在乎,就越是迟疑不定,左右徘徊,瞻前顾后。 穆元咏轻轻哼了一声。 孔稷感叹过后,就用着不疾不徐的话缓缓道来:“那会儿我刚入宫,下大雪,我跟一群跟我差不离的孩子被一个老汉递到了桂公公的手中……” 其实在他遇到系统没多久,就撞上了疯疯癫癫的十三皇子。 彼时,他们还幼小,一个刚重生愤愤不平,一个被系统砸得惶惶而不知终日。 混不知,这恰恰是命运的馈赠。 说到一半,穆元咏神情不对:“等等……那个天阉……” 孔稷:“……” 穆元咏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说去,只能挤出一句:“其实……你当时应该跟我说的,我帮你……” 后头的话语自己歇了下去。 先不说那会儿还是孔家子的孔稷对他信任度多少,单单那时候的他要知道自己一直当做最忠实的仆人竟然一直对自己藏着事儿,还没有跟孔稷朝日相对磨合感情的他,难保不会恼羞成怒做出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来。 倒不比现在。 他已经做好的充足的心理准备。 他想要知道这些,只是因为他想要更全面的了解这个人。 不是为了其他的什么。 他已无所求。 只愿平自己心中的那一丝丝微弱的期盼。 不止想知道的更多,还想更加深入的接触他的内心。 他到底是怎么看自己的呢? 一个不讲究的皇子? 地位尊贵的主人? 还是一个看起来嚣张却只是伪装自己懦弱无能的……可怜人? 他对自己有抱有什么样的情感? 喜欢? 厌憎? 还是只是当做一个不得不陪伴奉承的过路人。 虽然心里隐隐有答案,但临到此时,却总是患得患失。 这大概就是人类的劣根性了吧。 无谓的索求,无止的欲/望, 作者有话要说:  孔稷:人艰不拆 —— PS:换名字了,好不习惯,手指下意识的打成了孔家子。 第65章 暗流涌动(19) 当真正开诚公布的时候, 没有孔稷所想象的那么难。 穆元咏的反应也很出乎他的意料。 他静静的听他说完,没有再打断,也没有再发一言。 桌上盛的茶空了又空。 最后他就只问了一个问题。 “是我们错了吗?” 孔稷抬头看他,见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慢慢的捏成了拳头:“是我们错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自己也不明白。 对于他来讲, 那些未来的世界像是遥不可及的梦。 他从未有过奢望的念头。 但是穆元咏不一样。 如果孔稷觉得那些只是虚无缥缈的, 永远也无法, 不可能实现的东西。 穆元咏却是想得更深一点:“为什么他们能够衣食无忧,他们那么多人, 如果不全部去种田,怎么解决粮食的问题?” “还有你说他们没有了皇帝, 没有了朝廷, 只有政/府,没有了世袭罔替,是不是意味着这些东西都是不好的, 所以……” 他一下子又说了好多话。 孔稷以为他是要问自己, 正想着该如何回答, 却见他眼神虚无, 原来是在自言自语。 “我要是能学到他们学到的东西就好了。”一声感叹从他的嘴里发出来。 “什么?”孔稷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他们的孩子怎么读书,怎么从无到有的认识这样的一个复杂又新奇的世界,你想过没有?”穆元咏的眼里好像天上的星辰, 蓦然绽放着光落在孔稷的脸上。 孔稷:“……” 他别穆元咏激动的抓住手,又重复了一遍:“你想过没有?” 这样无厘头的一句问话,可孔稷却突然情不自禁的有了落泪的冲动。 哪怕是最最开始, 这人突然站在他身前,在他最彷徨且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掰开一颗橘子塞进他的嘴里,笑着问他甜不甜的时候, 都未曾让他如此触动。 他从未想过,他们其实竟是如此的相像。 是的。 孔稷何曾没有想过。 他当然想过,想过如果大雍的子民也能像未来的世界一般衣食无忧,生有所养,老有所依。 他们不需要担心自己命贱,为了一口饭,出卖自己的一切,活了今天活不过明天。 他想,那该多好啊。 可是……能吗? 他觉得自己太过天真,真要做到那一步,到底要多么难,也许穷尽大雍上下所有人,耗时百年,都不一定有这样的结果。 何况,大雍的人又何曾会跟他一条心? 他说到底,只不过是个身份低贱,势单力薄的太监罢了。 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于是穆元咏笑了,笑得格外的开心,他掷地有声:“你想过!” 孔稷怔怔的看着他。 他们的手不知不觉就握在了一起。 “我真的高兴。”穆元咏直直的道,眼里闪着星光,一路照到了孔稷的心里头。 他抿唇,想要压抑,可是身上的快乐就像是跳起了舞,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 他张嘴,又闭上,咬住唇瓣,最终放弃的咧开了嘴。 孔稷:“我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穆元咏又凑近了一些,他那张脸已经出具棱角,一双星眸倒映着孔稷的脸:“我就是控制不住……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就是……” 他也跟着咧开嘴,脸上的神情说得太真切,哪怕还没开口,孔稷已经知道。 “想笑。”穆元咏道:“我停不下来。” 孔稷跟着他笑:“那就不要停下来。” 两人对着傻笑了会儿,后又觉得对方太傻了,傻得更想笑,最后累了才歇下来。 穆元咏叹息一声:“真好。” 压抑在这声叹息里的,是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心心相印,这种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更值得自己喜欢的感慨。 真好,你跟我想的一样。 真好,我能喜欢上你。 不是因为身份,不是因为金钱、权力、相貌等其他的因素。 而是……喜欢,就只是喜欢,克制不住的喜欢。 穆元咏看着面前的孔稷,有些想亲他。 孔稷看着面前的穆元咏,觉得他想要亲他。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最后不知谁先探过头去,就在快要挨上的时候。 311:“哎呀!——” 孔稷慌慌张张的后退。 穆元咏也跟着有些慌乱:“……怎么了,不是……”他急急的想要辩解:“我不是……你?” 后又觉得不对。 刚刚先凑过来的明明是孔稷! 他到最后还把持本心没有动弹的! 穆元咏那慌乱的脸最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孔稷:“你……” 你难道也喜欢我吗? 不是朋友的喜欢。 不是兄弟的亲近。 只是喜欢。 是想要跟人一生一世,一辈子都不分开的喜欢。 孔稷微微红着脸,闪躲着穆元咏的视线,有些羞恼道:“你干什么……” 穆元咏愣了一下,还来不及再想入非非。 就听孔稷又道:“不是你,我说他,就311,他刚刚突然……要不是……” 最后话语一顿,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本来微红的脸突然爆红:“不是,我没有。” 穆元咏:“……” 孔稷咬住唇,一副又想辩解,又不知道要怎么说的难为神情。 311:“你这是早恋!” 孔稷:“闭嘴!” 311:“太过分了!如果我不制止你是不是就亲上了!” 孔稷:“……” 311:“你要知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从母胎开始一直单身到现在的我!的!感!受!” 孔稷:“……” 311:“哼!” 孔稷咬着牙,又想生气,又无可奈何,正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穆元咏的时候。 忽然听到穆元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孔稷:“……” 他想要逃避,又忍不住抬头看向穆元咏,脸上的红晕还未消褪,见其满是戏谑,最后只能咬着唇,在原地一跺脚就要往外头走。 穆元咏手疾眼快的拉住他的手。 “别走。”他轻轻道。 孔稷站定,他又小心的那余光瞄了穆元咏一眼,嘴里小声嘟囔,又有点委屈:“他吵死了。” 穆元咏:“311?” 他一时也没办法,安慰道:“要不,我跟他说说?” 311:“大坏蛋!只知道勾搭你!从小我就看出不对来了!你还不信!看看你的魂都要被他勾走了!” 孔稷:“……” 他又看向期待望着他的穆元咏,一时难言,却又没忍住,小声道:“他说你勾搭我。” 穆元咏:“……”这什么……难道他表现得很明显吗? 穆元咏一时有些板不住脸上的表情,但那家伙在孔稷的脑袋里头,他又没办法伸手把这家伙给拽出来,只能装作宽宏大量道:“唉,他一直陪着你,比跟我还要亲密一些,一时接受不了吧……” 这话一说,311就炸了:“太过分了!!还没跟你好上就给我上眼药!孔稷你看看!这是什么白莲花小妖精!等你们好上了,还有我的位置吗!” 穆·白莲花小妖精·元咏还没察觉到自己多了个外号,继续宽宏大量的:“你不是说他也很喜欢我吗?” 311:“我那是被你的糖衣炮弹蒙蔽了双眼!要早知道你是这样图谋不轨的小/贱/人,我!一!口!都!不!会!吃!” 穆·小/贱/人·元咏继续道:“我现在身份可以给他带更多的好吃的,听说御膳房新上来一个鲁地的厨师……” 311:“……” 突然感觉脑袋安静下来的孔稷露出奇怪的表情。 穆·小/贱/人·元咏:“怎么了?” 孔稷:“他怎么……”突然不吵吵了? 接着就听311别扭的道:“……真的吗?” 孔稷:“……” 他一时表情难以言喻。 穆·小/贱/人·元咏:“???” 孔稷颇觉丢人的看了他一眼,一副自己儿子怎么这么好收买的神情:“他问你,真的吗?” 穆·小/贱/人·元咏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露出个善良的笑容:“当然是真的,他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说,以后还需要他帮忙。” 311:“……” 过了半晌,孔稷就听到这人别扭着声音:“辣我就勉强赞同这件婚事了。” 孔稷:“???” 311:“孔稷你毕竟是嫁过去,不比在娘家,要放懂事一点知道吗?” 孔稷:“我……”这TM的都是些什么…… 311擦着眼泪:“呜呜我辛辛苦苦拉扯你长这么大……为你出谋划策,狗系统坑你的时候,也是我细心安慰着你,陪你骂这个狗系统……” 孔稷:“……”你当时不是忙不迭的推卸责任吗? 311:“你差点被那公公害了,也是我为你加油鼓劲,帮着你骂那个公公。” 孔稷:“……”谢谢你了,问题是你骂的人家听得到吗? 311:“我为你付出了辣么多,那个狗男人做了些什么……” 孔稷又看了穆·狗男人·元咏一眼。 穆·狗男人·元咏:“???” 311:“呜呜呜你嫁过去了,千万不要做那没良心的死鬼,只知道跟狗男人比翼双飞,忘记为你生为你死为你赴汤蹈火的311。” 孔稷:“……嗯。” 他等了一下:“说完了吗?” 311还在梗咽:“……说完了。” 孔稷“哦”了一声:“那就闭嘴。” 311:“……”死鬼! 作者有话要说:  311:我就知道,你,没有良心!哼! 第66章 暗流涌动(20) 由于当晚聊得太投入, 所以第二天明显起不来。 穆元咏趴在床上,思考着赖床和装病这两个选项,在他犹豫的时候,外头的太阳又悄悄的向上升了一寸。 孔稷收拾着行李, 一边打着呵欠, 一边把一些有的没的都给捡起来。 玫瑰糕——这是311最喜欢吃的。 还有衣物、平常用的、经常放在手边把玩的、再就是书本、笔墨纸砚……等等。 接着, 孔稷站在院子里,对着池塘里的老王八跃跃欲试。 “要是殿下心情不好, 又想要骂你了怎么办?”他自言自语,觉得穆元咏跟这王八平日里关系如此密切, 一旦离开, 说不定还挺想念。 穆元咏听着外头哐哐当当一阵响,掀开被子,头上的发丝往上翘起来, 特彷徨无助的样子冲着外头:“有人吗?”“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颠颠的跑过来:“殿下。” “这是在干什么?”穆元咏眯着眼睛——看似威严其实是水肿了睁不开。 小太监挺为难:“孔公公……” 穆元咏叹气一声:“叫人来给我更衣。” 外头阳光正好, 穆元咏刚迈出去一步, 就被光晃住眼睛, 接着不声不响的后退一步,左右一晃,站在个阴处, 再微微的探出脑袋。 “孔稷。” 孔稷回头,见这人探头探脑的模样,颇觉好笑:“殿下。” “你在做什么?” 孔稷走了过来:“收拾东西。” 穆元咏混沌的脑袋猛地清醒了:“今天走?” 孔稷点头:“是说好的今天。” 穆元咏又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今天什么时辰?” “午后吧。”孔稷道:“殿下, 你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穆元咏睁着水肿的眼睛朝着孔稷身后看了眼,接着:“……” 他有些不敢置信:“这是……你要收拾的?” 孔稷回头看了眼,也:“……”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收拾的有点多。 可是第一次出趟远门,又跟昨夜穆元咏敞开心扉, 心里再没有了疙瘩,心情大好下,见着什么都想带走。 可让他舍弃,心里又觉得不舍。 穆元咏又瞅了瞅,接着看到一物,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仔细一盯:“……” 他指着那老王八:“它也要跟我们走?” 孔稷看着那老王八,又看了看穆元咏,觉得他好像并不是很想在路上跟老王八培养感情的样子,于是试探道:“……路上饿了可以烹着吃?” 穆元咏:“……” 他回过头,神情异常沉重:“孔稷。” 孔稷:“……嗯。” “我们不是搬家。” 孔稷:“……” “而且我们是去兵中历练。”穆元咏语重心长。 孔稷:“……嗯。”他不甘不愿的:“都陪了我们几年了。” 穆元咏失笑:“没让你扔。只是放在这儿又不会有人拿走。” 孔稷不说话。 穆元咏看他那模样,就知道还没给说服:“我知道你,你心里不踏实,稍有一点好的东西,就要握得紧紧的,一眼都不落,深怕看不见的时候,它们就消失不见了。” 孔稷抬头看他。 穆元咏继续道:“以前你心思重,什么都藏着闷着,但我知道你心地是好的,你只是以前遇到的那些事儿,让你不得不把自己弄得跟块臭石头似的。” 孔稷不乐:“臭石头?” 穆元咏打马虎眼:“打比方。” 穆元咏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但这些年,我是眼见着你跟我记忆里头的那个慢慢的有了改变,从昨日来说,变化最大。可见先前还是因为昨晚跟我说的那些事,一直藏在心里头,所以仍旧把自己关得死死的。” 孔稷想要辩解,却又无处可辩。 “其实我也变了,谁不变呢。” 孔稷轻轻问:“他是怎么样的?” 穆元咏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他,当年那个人如今记忆趋于模糊,鲜艳的反倒是如今这人的一颦一笑。 “挺好的,你们都挺好的。”他说。 孔稷有些别扭,但还是克服自己心中的阻碍,强行脱出口:“我怕我变得没他好。” 这种软弱的话,他向来都不会讲。 但如今说出来,反倒心里一松。 他本不是患得患失的人,可这世上,又有谁的心难道不是血肉做的。 穆元咏就低声道:“我反倒庆幸,你没有变得跟他一模一样。” “因为他那样子,背后又不知受了多少苦楚。”他叹了口气:“往事休提,至少今天的我们都是好的。” “好的就好。”孔稷心里也宽了:“到底还是强求不来。” “又是说得什么话,这又有什么好强求。”穆元咏眯着眼睛道。 孔稷又看了他一眼,本想笑,却又露出担心的神色:“你眼睛怎么了?” 穆元咏:“……” 他背着手,语气沧桑:“它肿了。” 孔稷:“……” —— 数十人的小队作着赶买卖的妆扮,掩人耳目的把穆元咏送上车队,接着从紫禁城的侧门出去。 原本伺候太后的宫女香茶道:“如今殿下身份特殊,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事情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穆元咏自然不会有异议。 对他来讲,越是低调越好,他巴不得就自己带了孔稷二人,背一带行李就走。 可惜太后不允。 穆元咏想到这里仍旧有些可惜,但却按捺住兴奋地:“我是不是应该有个新身份?” 香茶不是第一天见这位殿下了,但每次都会有一种新鲜的感受。 她眼里有些复杂,但还是道:“确实有。” 穆元咏兴致勃勃的,就连孔稷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香菜老神在在的拿出两封路引。 穆元咏接过来一看。 穆元咏:“……” 他有些懵:“我们是人贩子?” 香茶:“嗯。”她过了会儿才解释道:“这才能解释为什么我们要带这么多人。而且一些人可以扮作奴隶。” 穆元咏不是很喜欢这个身份:“商人不行吗?” 香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商人需要货物,而且我们都没有这经验,一旦问起很容易穿帮,还招人惦记,反倒人贩子方便,货物就是人,一般宵小也不会触这霉头。” 穆元咏知道是这个理。 他跟孔稷对视一眼,终还是叹息一声:“好吧。” 他没有再过多的纠结这个身份,毕竟再怎么样也都是假的。 他只是道:“如果有一日,我大雍的子民无需为了两口粮食把自己卖入富人家,那就好了。” 香茶看了他半晌,惦着身份,倒没有出言讽刺,只是道:“希望如此。” 孔稷伸手轻轻的捏住穆元咏的手。 他们知道,自己所期所求非一日之功。 但他们坚信,自己能够会成功。 —— 而当穆元咏一行人不动声色的走了以后,一位小太监慌慌张张的闯进来:“太子殿下?” 一旁的宫女拦了下来:“哪个宫里的人,怎地跑此处喧哗。” “今日不是上课的日子吗?太傅他们都候着呢。” 宫女倒是茫然:“殿下午前就出去了,不是去……” “哪里,等到日上梢头,午饭都吃过了,还没见人,太傅这才催我来问问。”小太监又着急:“殿下这是去了哪里?” 宫女毕竟不是原先那帮子水货,闻言还板着脸:“放肆!殿下的行踪你怎可过问?” 小太监道:“我这不是着急吗?我也怕太后娘娘知道了怪罪下来,到时候殿下又可怎么办?” 宫女也有些不知怎么办,但还记得自己如今的身份:“再如何,殿下也是大雍唯一的太子,殿下让他们等,那就等吧。” “姑奶奶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几个都是大学士,整个大雍最厉害的读书人。”小太监压着嗓子。 宫女只扬着脑袋:“就算是再厉害的读书人,身份也尊贵不过殿下去。往日殿下被尔等瞧不起,如今可是成了最最尊贵的人。” “是是是,殿下自然尊贵。”小太监觉得这宫女有点傻:“可现在谁人不知这殿下是太后身边的棋子,难不成大家都看明白的事儿,殿下还蒙在鼓里头,当真以为……” “放肆!” 小太监:“你翻来倒去就会这句放肆吗?”他说完后,察觉不对,这说话的声音跟眼前的宫女完全不一致。 他抬起头,就见面前的宫女原本还气得哆嗦的嘴唇,此时泛着白,脸上全是惊恐之意。 当时小太监就觉得不好,顺着视线望去,那一身金丝刺绣立在最前头,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也不知是站了多久。 刚刚出声的正是为首之人——当朝太后。 小太监当日远远的瞥过一眼,自然不会认错,当即就知道自己大祸临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太……太后,奴……奴婢……”他结结巴巴的想要解释,可是那人却再吝啬向他投一眼,只是微微按着身边扶着她的宫女,目不斜视的走到那先头跟他争辩的宫女面前。 “倒是眼生。”太后笑道:“可听你刚刚说的话,却是个明白人,这地儿糊涂蛋太多了,反倒缺几个明白人。” 宫女这才抖着身跪了下来:“太后,奴婢……” “起来吧。”太后道:“叫什么名字?” 第67章 暗流涌动(21) 那小宫女叫碧蕾, 运气好,逢了太后的眼缘,旁人自是羡慕不已。 因为如今太后权势一时无两,谁都知道这宫中此时说话的是谁, 到时候啊, 还不知谁要奉承谁呢。 碧蕾倒是没有多么高兴的样子, 她躲在自己的房里收拾东西,一旁跟着的宫女是太后身边的, 细致的打量了一眼,只是说了句:“确实跟别人不一样。” 碧蕾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但是她此时心中, 惊恐大过欣喜,战战兢兢的扛上包裹,跟那宫女小声道:“姐姐, 我收拾好了。” 门外那个多嘴的小太监自然没落到什么好, 碧蕾也没有再关注他是死是活。 这宫中死去的奴才能堆成一座山, 每天都有人因犯了事儿, 或是惹了主子不高兴,又有得是被人诬陷,平白无故的也能丢了性命。 这儿的人命都不值钱, 她早就明白了。 那宫女道:“叫我黄女就行了。” 碧蕾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们的名字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的,这黄女两字中有个黄, 黄通“皇”,这是犯了忌讳。 可这黄女却是大大咧咧的模样。 想到她是太后身边的得力宫女,碧蕾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她垂着脑袋,老老实实的跟着这黄女身后往外走。 走到屋外的时候,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这宫殿。 当日太子刚封,东宫还未腾出来,于是太子就先委屈的宿在这碧沅宫内,又临时调用一批得力的宫女。 彼时,她入这门还不过几天,当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跟着这位殿下,夜里几宿没有睡好觉,一边是彷徨一边是兴奋。 这个殿下和她以为的殿下不太一样,见面的第一天,她被这殿下的容貌惊了一惊,以前她有幸见过其他皇子,虽是远远一瞥,但都没有这位殿下容貌好。 原本以为这殿下从小在冷宫长大,应是个畏畏缩缩,胆小怕事的性格。 正担心以后殿下的路不好走,可当日一群人给殿下请安,用余光打量这位殿下的时候,无人会想到他会有着那样的曾经。 那通身的尊贵就好像久经高位,只是淡淡的瞥你一眼,就能让你感觉到主子的气派。 碧蕾很荣幸自己能跟这样的主子。 虽然一朝成了太子,但是殿下却并没有得意忘形,他就好像没有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似的,异常平常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他身边有个一起长大的太监,两人关系极好。 殿下看起来不是脾气好的人,对他却没有一句重话,平常说起话来,眼睛盯着对方,就好像一副画儿似的。 碧蕾从里头看出了温情。 她是有些羡慕的。 宫里不是没有主仆情深的故事,但所有人都只当故事。 主子毕竟是主子,哪里会把你个奴才当人看,平日里赏你点银钱,就是大方的主子了。 再然后,你照照镜子,你真当自己是个人吗? 可碧蕾却觉得,殿下是把那太监当人看得,就算是看她们这些,也没有太过轻视。 他会细细打量你,不动声色的样子,带点考究,但却不苛刻,也没有大发雷霆故意磋磨奴才们,让其惧怕。 他就是一副淡淡的模样,理所当然的使唤着,接着抬了几个看得顺眼的人身份,然后把那孔公公推到她们面前。 “你们都听他管。” 他似乎是惫懒于应对他们,只扔下这句,就没有再搭理。 这些时日,除了惯常的伺候,他们跟这位孔公公接触得要多一些。 说起孔公公这个人,他们或多或少是有些好奇,因为他年岁不大,又跟殿下一起长大,两人情分不同常人,再有就是想着,这样一个人,他必定会把自己跟他们区分开来。 他们是主子眼里的奴。 而他则是主子眼里的人。 这样一朝得志的人,这些人平日里也见过几个,大多眼睛朝着天上,半点不会向他们瞧上几眼。 原本以为在主子那里少受的磋磨,会从这位孔公公的手里头还回来。 可是却是没想到。 他们这些人其实倒宁愿让主子摔打,因为那奴才下的手反倒比主子还要狠绝。 可是没有。 他们只得了孔公公的吩咐,他就像是急着给他们找事干似的,一个一个的分配了活计,只说遇到难处找他,没说要如何罚。 似乎太轻松了。 很多人都觉得奇怪。 可那孔公公却也没有要解释的模样,他白日随着殿下出去,晚上会过来检查他们的工作,到了傍晚看到他们没有睡还会关心几句。 碧蕾夜晚睡不着,听着屋里头那疯娘娘唱起南方的小曲儿,蹲在门外头,正不知道想什么。 孔公公走过来:“怎么没睡?” 她惊惧,以为自己要被罚了。 却听他道:“是有些吵,没办法。我倒是习惯了,一日不听她唱两句,反倒睡不着。” 碧蕾有些慌张:“孔公公,你这样说娘娘,殿下……” “无妨,”孔公公只是道:“等日后搬到东宫就好多了,你要真觉得吵,倒是可以拿棉絮把耳朵堵起来。” 碧蕾咬了咬唇,站在原地,没忍住问出口:“为什么?” 孔公公看她:“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罚我,我……我不守规矩。” 孔公公笑道:“这有什么,你也别把他们的规矩套到我们这儿,我和殿下都跟他们有些不一样,你倒是不用这么紧张。”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都是受苦的人,何必再去为难他人。” 碧蕾听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 这宫里,奴才受苦,主子未尝就顺心顺意,所谓的规矩,所谓的惩罚,不过是主子心情不好的迁怒。 就算是守了规矩,也会找由头罚你。 主子要罚奴才向来没什么缘由。 而这宫里头,你压我一头,我压你一头,大家拼了命往上爬,就是不想哪日随口一句话,平白丢了性命。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似的。 “孔公公。” “嗯?” “我……我要能一辈子都伺候殿下就好了。” —— 见碧蕾站在原地不动,黄女就叫了一声:“碧蕾?” 她像是突然从一场梦中恍过神来似的,忙不迭的应了一声,跟在黄女的身后,前头太后正走到半道上,似乎是在等她的模样,又看了她一眼,竟是露出个满意的笑容:“以后跟在哀家身边吧,是个好姑娘。” 碧蕾小声的是了一声。 黄女伸手拉了她一下,没什么规矩的插嘴:“娘娘很喜欢你呢。” 碧蕾好奇的打量她,发现太后竟也没动怒,任着这黄女叽叽喳喳,只是抬了抬手,黄女才住了嘴,走过去扶住太后。 太后:“就你嘴里不严实。” 黄女笑嘻嘻地:“娘娘不是最喜欢听黄女说话了,说声儿好听。” “那也别不住嘴了。”太后憋着笑:“忒个吵人。” 碧蕾觉得,这宫里以后可能会变得不太一样。 上行下效,主子是什么样的,后头人就会学着。 如今太后是这宫里头当一不二的实权者,她都如此对待仆役,以后这宫里的严苛之风倒是会少许多。 碧蕾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但是站在她的角度上,确实是好的。 —— 那尚书房,几个太傅相对而坐,有人忍不住,喝了一盏又一盏。 最终其中一个扶着胡须开了口:“我们的殿下,有谁了解过吗?” 一群人把视线都投到先前给皇子上过课的少傅头上。 这少傅先前也随着一起秋狩了,本想给皇子来个寓教于乐,哪想到差点丢了命去,后头被那几千人给救了,听他们说起这十三皇子的事儿,还不可信。 总觉得是哪里不对,难不成他真的看走眼了? 皇子堆里头最无用,功课最不怎么样,只一味的胡闹生事,把皇上都气到无可奈何的人。 到最后竟然力挽狂澜,在逆境当中搏出来了一条生路。 这非大毅力,大志向的人不可以为之。 哪怕生到乱世当头,也是好汉一枚,说不定就又搏出来一个穆元盛世。 于是此时看着同僚们的求救视线,只是拿起面前的茶盏微微抿了抿。 “这……不好说。” “怎个不好说?”有性子急的。 “我眼拙,没有看出殿下心中长志,毅力非凡……只以为他少儿顽劣,不堪重用。”先前的少傅,此时的太傅幽幽长叹一声:“所以我不好说,我说了的也不准。” “唉。” 几声叹气重合在一起。 “都到如今这一步了,我们应当齐心协力好好辅佐殿下才是。” “可殿下都不来上课,我们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无办法啊。” “这如今都准备好了,殿下到底又是何缘故?” “难不成是太后……” 一时,几个人相对沉默。 接着又一起“唉——”声长叹。 “老师傅怎么都愁眉苦脸的。”屋外传来一声干练的女声。 只见太后携着宫女前来:“瞧我这忘形,忘记通知你们了,太子午前已经出了紫禁城,去太行山了。” “太行山?” 几个人又是一惊。 有人露出激动的神情:“可是吾辈所知的那个太行山?可为何没有听到消息?” “是啊,如今那位出世,殿下能跟着学一二本事,也是我们大雍的造化了。” 太后闭着眼睛胡扯:“那位大概是不想太过惊动吧,毕竟盯着他的人太多了。” 第68章 暗流涌动(22) 穆元咏与孔稷白日不过走了十里路, 刚出了京城,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总觉得有人在念叨。” 孔稷看了他一眼。 穆元咏朝他一笑:“指不定是昨晚吹了凉风,走吧。” 也不知从何处悠悠的传来一声鸟鸣,两人随声望去, 就见一行白鹭斜过夕阳, 划过一条长长的痕迹。 这场景, 一时无以伦比。 半晌,穆元咏嗤笑一声。 “倒是个好兆头。” —— 太行山上, 只坐落着一茅草陋舍。 屋里的人也就穿着普通的麻布衣裳,正拿着斧头砍着堆积在院里的柴火。 他砍了半旬, 身后的柴火堆了半人高。 一时忘我, 砍着砍着忽然就住了手,站在原地叹了一句:“幽幽青山,蜿蜒崎岖……这是撞了什么邪走出来这么个女人……吓死人了。” 旁儿小童嬉闹笑言:“苦师傅又在作这酸诗了。” “听不懂, 苦师傅讲讲呗, 啥蜿蜒崎岖。” “你们这些幼儿, 知道什么?”那人冲着小童啐道。 他把斧头一扔:“一边去, 一边去,回山下你们爹娘那儿,老往我这儿来是个什么事儿。” “我爹娘说了。”其中一小童伶牙俐齿:“要是今儿苦师傅愿意收我, 他们立刻就带我去镇上吃那八全山珍海味席。” “哇——”另一边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儿羡慕的惊叹一声:“可是那穷尽八方各路奇珍的八全山珍海味席。” “那可不。” “那你别找苦师傅了,他这辈子都没吃过那样的,还不如找上我。” “找你有什么用?” “你不知道。”那女孩儿睁着眼睛:“苦师傅已经收我为徒, 一身……” 被称作苦师傅的汉子伸出手来,揪住女孩儿的领子:“扯犊子呢。” 女孩儿悻悻一笑:“嘿,师父。” “我认你了吗?” “这拜师父需要你认,可我还没拜呢?” “你没拜, 怎么叫我师父?” “我没拜,但是我收了你为我师父了。嘿,自然就能叫了。” “呵,稀奇了,只听人说收徒,倒是没听过人收师父。”苦师傅放下女孩儿:“你倒真是大胆。” “你要是不介意,其实我也可以……”这女孩子咬着唇腼腆的一笑。 “怎么着,你倒还想做我师父啊?”苦师傅瞪大眼睛。 “……其实你要是不介意。”女孩儿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我这能不介意吗?”苦师傅失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来搓了搓女孩儿的头发:“行了,不早了,回家里去吧。” 他接着伸了个懒腰,嘴里叨叨着:“当初那女人也是这么着……胆子大得很。” “啧,几十年没见,天都快被她捅破了。” 就在他感叹的时候,那女孩儿又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 “师父!你还没问你徒儿叫什么呢?” 他嘿了一声:“你叫什么啊?” “婴灵!师父你可别忘了!” —— 客来客栈已经荒了几日,掌柜坐在门前,拿着个算盘翻来覆去的算。 旁边小二就说:“别算了,再算也算不出多少来。” 掌柜挥手:“去去去。你没事儿干了?” 小二一甩袖子:“一个客人没有,我干啥啊?” “地儿扫了吗?桌子擦了吗?还有……还有……”他猛地指着自己的算盘,拿手往细缝里一塞:“看,这都是灰。” 小二“呵”了一声,伸手夺过掌柜的算盘。 掌柜:“干什么?抢东西啊,造反了?” 小二拿肩膀的抹布顺着算盘一通抹,接着还给掌柜:“你整天抱着算盘跟抱着个宝贝似的,怎么没见你擦擦?” 掌柜:“……” 他唉声叹气:“小李啊,你当年……” “我当年快要饿死了,得亏你心地好,赏了我一口饭吃。”这叫做小李的小二哼了一声:“说够了吗?” 掌柜:“……” 那小二见势不妙,一矮身,躲过了掌柜的算盘,接着一个健步跳到桌后:“你倒是打死我,打死我,你还能找的着小二吗?” 就在这时,一行人衣着整洁的,为首一个男装打扮的姑娘,生得明眸利齿,眼里却似带着寒光,一个目光寻过来,原本还急得跳脚的掌柜瞬间不敢动弹。 “有掌柜的吗?”香茶道。 “啊。”那掌柜连忙把手中的算盘藏在身后,挤出个笑容:“这里,这里是掌柜。姑娘……不,客官几位啊?” “几位?”香茶顿了顿,回头看向身后。 掌柜随她视线望去,就见两个看起来有些青涩的少年,其中一人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模样。 “掌柜的,我们人有些多,怕你房间不够……” 听到这话,掌柜瞬间满面红光:“够!够的!怎么会不够,一百人都住得下!” 旁边小二“哼”了一声。 掌柜瞬间一个眼刀子扔过去。 香茶:“这是小二?” 掌柜啧了一声,接着又转换成笑脸模样:“我远房表侄,脑袋不清楚,客官别跟他见识。” 接着他肃着脸:“还站那儿做什么,快上前来,招待客人!这点小事也要我提醒你吗?” 那小二及其惫懒的走上前:“客官,要随我去看房吗?” 香茶打量着他,又与穆元咏孔稷二人对视一眼。 几人不动声色的,最后香茶才道:“看看吧。” 掌柜朝着小二猛使眼色,这小二却是只做不搭理的模样。 走到楼上了,香茶才有些好奇道:“在门外听你跟那掌柜争辩,是最近生意不好吗?” “生意好,怎么会不好。”那小二冷笑道:“这儿靠近京城,本来就是热闹的地方,多是赶考的书生,入京做买卖的商人,还有去京城的地方官员,都会来我们客来客栈。” “可……” “可最近出了个事,真是邪门了,诺大的客栈门无鸟雀,原本这里跟我一样的伙计就有十来位,到如今全走了,就剩我一个走不掉的。” 这小二左右看了一眼,似是看掌柜有没有在后头偷听。 “客官,我好心劝你一声,再往前走十里路,就是石泉镇,你们倒是可以在镇上歇。” 香茶觉得好笑:“你掌柜对生意发愁,好不容易来客了,你怎么还往外赶?” “唉。”小二叹了一口气:“我这也是好心,你听我说这事,要真不觉得怕,那我也就随你们了。” “你倒是说说看。” 小二看了他们一眼,颇有些又是一群找死之人的目光。 “前不久,咱们客栈闹出了人命。” “那时是夜深,伙计们都睡着,掌柜半夜里要爬起来算账,他嘴儿馋,晚上要我给他煮一碗肉羹。 那会儿我刚把肉羹端给掌柜,就朝着窗外看。 我们住的地方窗外正好可以看到客人们的厢房,这也是特意造成这样的,方便。 这样就知道客人睡还是没睡,一般都是等客人们灯熄了以后,我们就可以睡了。 那晚上一瞅……” 小二扒着窗户,一旁的掌柜刚吃了一口肉羹,见他一直冲着外头看,就有些不耐烦的道:“看什么呢?” 小二纳闷:“奇了,我们睡之前,灯都不是熄了的吗?” “是的啊。”掌柜搁下肉羹:“这抬头就能看见,难不成还会看错?” 他觉得不对了,就从椅子上起身走了过来,抬头一看:“嘿!稀奇了,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啥啊这是。” 小二抓了抓脑袋:“我咋知道?” “要不要上去问问,说不定也许是饿了呢?” 小二看了掌柜一眼,觉得他说得确实蛮有道理,眼前这个不是一到晚上就会饿吗。 他有些迟疑:“要不我上去……” 掌柜又道:“等等,我看看那亮着的是哪个房间……把我的本拿来对对。” 小二就又去给他拿了过去。 两人对了半天。 掌柜:“奇了怪了,白天没登记这房啊,难不成漏了?” 小二:“不可能吧,昨儿又不忙,就那么十来个人,又不是第一天,难道还能漏?” 掌柜嗯了一声:“有道理。” 接着两人对视一眼。 小二声音有些发紧:“难不成我们这儿来贼了?” 掌柜却有些纳闷:“来贼不光顾账房,去客人房里做什么。” “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小二有些排斥上去看了:“我一个人不去。” 掌柜也觉得不对劲。 他放下手中的账本:“叫人吧。” —— “当时我们把睡下去的伙计都叫了起来……”这小二讲起故事来倒是绘声绘色,让人生临其境。 香茶不由得接着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二就说:“我们就上去了,此时房间还亮着,我上前敲门,没人应。然后几个人一起上来把门给撞开了……” “小李!!”一声尖叫打断了小二的叙述:“我让你带客人看房,你在说什么呢?” 只见掌柜骂骂咧咧的从身后抢过来,把小二撞到一边:“你怕是不想干了。” 小二闭上嘴巴,没有吭声。 接着掌柜又转身,嬉皮笑脸的:“客官别听他胡说,他是犯了疯病了,整天的给我传谣言。” 第69章 暗流涌动(23) 这歇个客栈, 倒也能歇出事儿来。 偏巧香茶还真不是个怕事的,掌柜明显欲盖弥彰,那小二也是几句话说不出个重点。 她又看了一眼穆元咏,见他摆明了想要看戏, 于是就自己做主了:“掌柜的, 你倒是先让这小二讲完。” 掌柜:“……” 他及其不愿的, 偏偏面前这客官倒是阔绰,竟是从怀里拿出银两来递到他的手上。 “这……” 他拿着银子掂了掂, 方才把那难为的表情收了,只是颓唐样子, 唉声叹气:“也不知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竟是撞上这样的邪门事儿来。” 他顺手把银子揣回口袋里:“那晚屋里头什么都没有,本以为虚惊一场,忽然有个伙计眼儿尖, 就见床上似乎隆起, 一个胆子大点儿的上前挑起来, 却见一摊沾了血的肉糜……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 接着又从角落里翻出来几块骨头,更慎人的是门前悬挂着一个被啃了一半的人头……” “你说杀个人,你把尸体埋土里不就完了吗, 你弄我客栈来,还整得乱七八糟,跟个活啃了似的, 就像是……就像是……” 他结巴了一下。 “就像是什么?”香茶问。 “就像是某个人把人当场抓着活活撕裂嚼碎的样子。”掌柜说到这里还抖了一下:“上来的衙役还推测,当晚那吃人的应该就在房间里,应是听到敲门声急急忙忙的把罪证藏起来……” 小二在旁边道:“这是第一起,后头又发生了几次, 所以伙计都跑了,旁人也不敢宿在我们这里了。” 香茶问道:“这么可怕,为什么你们还继续开着客栈?” 掌柜道:“我就这么一个客栈,经营数十年,从我爷爷开始穿到我手上,我关了还能去哪里,而且那怪物吃的人又从来不是客栈里的,也不知是从哪里抓来的,有的好像还是从土里刨的尸体……” “它为什么认准了你们客栈?” “这又谁晓得。” —— 离开客栈后,香茶转头看向穆元咏:“殿下……” 穆元咏:“掩人耳目,叫我李元吧。” “元哥,这客栈倒有点意思,那两人的话也不可尽信。”香茶没有难为,顺嘴叫了出声:“如果元哥不怵,我们倒是可以在这里歇一晚,看看到底是有人装神弄鬼,还是真的有神魔妖怪。” “你倒是胆大。”穆元咏看她一眼:“别人跟在我身边,都想方设法的让我路走得顺一点,你就一个劲的撺掇我惹事,真不怕后头不好收场。” 孔稷:“元哥不可。” 穆元咏哈哈一笑,指着香茶:“你瞧瞧。” 香茶:“我还就不信了,这世上真有什么鬼怪,就算是有,我倒很想拿刀砍一砍,看看它们流不流血。” 穆元咏跟着道:“听起来很有趣。” 孔稷叹了口气。 穆元咏拍了拍他的手:“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朝他眨了眨眼睛:“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孔稷没忍住笑了起来:“随你吧。” 脑海里头311抖着声音:“喂!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个道理你们能不能明白啊,孔稷你劝一劝穆元咏啊,呜呜呜,我好怕!” 孔稷没搭理。 —— 那掌柜本以为他们离开后就不会回来了,到底是赚了点银子,也算是没有白忙活。 他冲小二哼了一声:“你这好人做得,到时候我们饿死了怎么办?” “掌柜的,你真当这些人好骗,那为首的几个一看就不简单,明摆着是不能招惹的人,你还上去撞,不怕到时候撞出一身腥来,我看你怎么收场。”小二把白抹布挂在脖子上,就见掌柜又作势要拿算盘,连忙一个矮身:“你倒是干脆打死我!” “我就打死你怎么着!”掌柜气得肥脸颤颤:“尽给我说风凉话,我当初怎么捡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我说的可是实在话!”小二躲到柱子后头:“你得庆幸当年捡了我,这时候还能有个人陪你闹腾!” 香茶始一进来,就见到这副景象,不由笑道:“掌柜的。” 那抬着算盘攀上桌子的掌柜一愣,一回头就见香茶捂着嘴儿:“你们这是……” 当即,掌柜甩着肥硕的身躯,一个健步从桌子上跳下来,接着从满脸怒容恢复到笑脸:“客官……你们怎么回来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香茶把身上的包裹扔到桌上:“不,我们今晚要在这儿住。” 掌柜千想万想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当即一愣。 旁边小二惊咦一声:“咦,你们不怕死吗?” 掌柜当即就怼了回去:“快闭嘴吧你,怎么说话的,”接着笑脸一摆:“客官,别听他胡说八道,但是你们住我这儿,要真出了什么事儿……” “也跟你没关系。”香茶道:“行了,别磨磨唧唧了,我话撂这儿了,给住不给住吧。” 掌柜小二对视一眼,最终掌柜一拍定音:“给!” —— 傍晚。 掌柜抱着账本唉声叹气。 一旁的小二就道:“这是叹什么呢?住那么多人,还不高兴?” 掌柜指着其中一个房间:“那怪物几次造访的都是这屋,现在它住了人,我怕……” 小二也不好说什么:“那些人不是说不会怪我们吗,而且我们提前已经把利害都说明白了,他们要住,真出了事儿,也只能怪他们自己。” 掌柜睨了他一眼:“你倒是奇怪,先前我想哄他们住下,你在那里挑事儿,想把他们吓唬走,不知道多好的心哦,简直感动死我了,现在怎么着,就说人家活该了?” “好言不劝找死之人。”小二哼了一声。 掌柜把他一推:“你倒心狠,说明先前也就是假好心。” 小二看他一眼:“也比某人不该发好心的时候乱发好心,该发好心的时候不发好心要好吧。” 掌柜一噎,顿时又给气上了,操起一旁的算盘。 小二见势不对,当即往后退了一步。 “我去看看肉羹好了没有。” 掌柜见这人跑得快,举着算盘立了半会儿,才把它搁下来:“窜得跟个兔子似的,我倒是真打过你吗?” 他又抬头看了眼还亮着灯的厢房,双手合十闭眼念叨:“老祖宗睁睁眼儿,保佑今晚无事发生,无事发生……”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别出什么事儿是……” —— 被掌柜重点标记的房间正宿着香茶,此时穆元咏也是好奇,竟也待着没走。 孔稷自然会陪着,他无视脑海里面311的惨叫,只是道:“如果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穆元咏接道:“放心,我们就等一晚,再说还要赶路。要真的没什么事儿,估计要么是那两人危言耸听,要么对方也不过是胆小怕事的货色,不值一提。” 孔稷这才点头。 其实他心里也有那么一点好奇,脑海里有这些许猜测,如果是野兽,不会记得掩盖现场,如果是人类,又为何会如此丧心病狂。 时间慢慢流淌。 香茶啧了一声:“看来今晚是见不到了。” 她胆子比天还大,武艺又是绝顶高强,哪怕是在太后那帮子人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此时坐在床上,拿着小绢细细的擦着袖中剑,擦得其锃亮,在烛火的光辉下灿灿生辉。 穆元咏好奇的咦了一声:“这剑?” 香茶放到手中,似是显摆:“我武成之时,娘娘送给我的,听说是域外有名的工匠,连夜打造,与之相匹的还有一柄长枪,被赠与了另一个侍女——黄女。” 穆元咏有些眼馋:“皇祖母这么好的东西,怎么没送我几件。” 孔家倒是没太在意,他有系统发的小刀,作用更是违背原理,无敌的锋利,杀敌之时从未有过半分损耗。 他看穆元咏很是眼馋,想到自己两把小刀,有些想给他一把,但是想到那小刀的副作用,心里不由作罢。 他怕穆元咏不小心划到自己,小穆元咏也跟着没了,那就太惨了。 就在二人闲聊之时,学武之人耳力强健,竟是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声音,不由纷纷住了声。 只见屋内的烛火突然猛地晃荡了一下。 孔稷眼神一凝,包裹里的小刀突然出现在手掌心。 但出手最快的是香茶,只听一道微不可闻的破风声,手中的袖剑穿破了窗户纸,好像捅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沉闷的一声。 接着她一个衣摆晃荡间,就从窗户一跃而下。 穆元咏和孔稷二人紧随其后。 在月光的照射下,他们看到一个匍匐的身影,嘴里似乎叼着什么东西,接着四肢着地,飞快的往外窜去。 “休走!”香茶厉声喝道,银光乍现,又一把袖剑扎中了对方。 那身影一顿,接着身型一甩,两把袖剑,竟然又朝着他们飞了回来。 穆元咏帮香茶接了一把,得了声短促的谢。 香茶大概真的有点恼火,几个翻飞,就踩着院墙,紧随着那身影之后,怕是不打算轻饶。 那在房间吃着肉羹的掌柜听到一女声乍然响起的“休走”,顿时吓到差点没喷出来。 他和小二对视一眼,接着猛地扒着窗户外,只见今白日见着的那几人像蝴蝶一样,轻描淡写的腾跃到院墙之上,接着消失了踪影。 掌柜只觉得喉咙不由自主的吞咽一声,然后就听到一旁的小二凉凉道:“我就说这几人不好惹吧,得亏白日没得罪。” 掌柜拍着胸脯,把喉咙里的肉羹咽下去,艰难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他有些脑洞大开:“不会是上头特地派来降妖除魔的?” 小二特惊奇的看着掌柜:“掌柜,你爷爷是太上皇还是皇亲国戚啊,一个破客栈的掌柜,还特地派人降妖除魔……” 接着房间内又传来那声熟悉的:“你倒是打死我!” “打死你怎么着!” 第70章 暗流涌动(25) 穆元咏和孔稷的速度不慢, 但是孔稷习武较短,前期又主要是踏实基础,而穆元咏更是还短一些,虽然重活一世, 但上一世不过是个半吊子, 这一世用心来也不过半年不到。 香茶本就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自然不会被两个后生给赶超了。 待到他们赶到的时候,香茶已经踩住一匍匐之人, 脸上寒霜密布,也不嫌脏污, 一手拽住那人的头发:“你倒是还跑啊!” 夜里太黑, 这儿又是路口,没几处人家,这黑灯瞎火的, 还真看不明白。 走到进来, 才见是个身材矮小之人, 蓬头垢面, 衣服脏乱,难辨男女,只不停的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声。 那把被香茶用暗劲制住, 仍旧挣扎个不停,几次差点挣脱,又被香茶用力的跺了回去。 香茶力道彪悍至极, 一旁的穆元咏孔稷有些担心她把人给踩死了。 那人不知是吃痛,发出一声尖锐的呜咽声,下意思的想要蜷缩成一团。 “是人是鬼?”穆元咏短促的问到。 “能被我踩住,你说是人是鬼?”香茶此时也不顾忌身份, 脾气被激得火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孔稷抓住穆元咏的胳膊,不让他凑得太近,眼神有些忌惮——这人如此状态,明显不太正常,已不可作常人看。 香茶制得很费劲:“你们谁有个绳索,我们把它绑起来。” —— 掌柜和小二正殷殷的盼着他们回来,即是欣喜他们出了外头,哪怕是真的丢了性命,也怪不到客栈头上。 一边也有些隐隐的期待,如若那几人当真了得,抓住了那个罪魁祸首,那么如今门可罗雀的客栈就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可这丝期待太多微弱,所以两人也不再打闹,只是默不作声的支着脑袋往窗外头望,屏住呼吸的等待着一个结果。 所幸他们并没有等待多久。 就见冲到最前头的女人,扛着个不断挣扎的麻袋——这麻袋自然是孔稷从系统包裹里取来,原本是装着杂物,可后头腾出来,舍不得扔就一时放进包裹里,哪想到还真就派上用场。 他神情凝重,不若香茶打了胜战似的兴奋。 此时刚出京城不久,就遇上这样的怪事,这方圆数十里坐卧京城脚下,靠着皇城这么近的距离,为何会出先如此怪物? 这被俘之人明显不是正常家里养大,孔稷幼年悲惨,一时不由得想得有些深远。 “掌柜的!”香茶如若胜利将军,扬声喊道:“我给你把人俘来了。正打算带回房里训话,你要是不怕,大可一起上前来问问。” 那掌柜抓着小二的手,不知是惧还是喜,抖着声音:“谢谢客官,客官稍等片刻,我速速前来。” 他们带的士兵早已把客栈把守得密不透风,可士兵主要是列阵杀敌,单打独斗的话却是不行,带兵的小将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没有慌慌张张的追了出去,一来他们动作太快,二来,他对香茶也有信心。 此时为首的小将见他们回来,很是松了口气,有心想要责备,却又不好当着掌柜的面多说,吩咐其他士兵休息,自己带了几人护在穆元咏的身边,低声道:“要是娘娘知道了……” 香茶却道:“元哥这次出来,本来就不是游山玩水,他就是想真正的历点儿事,如果我们把他包裹得密不透风,事事不让他沾边,那跟在家里又有什么两样,他大可不必出来,只闷在家里头,难道还能少学东西,又是何必多此一举?如果真是遇事怕事,事事躲避,要你我又有何用,我们在他身边可不是把他关着的,而是让他放手去做去撞的时候少一点顾虑。” “今日不过是一小客栈的奇异怪谈,在明知咱们近百号人下,仍旧束手束脚,来日又撞上其他的事了呢?”香茶看似大大咧咧,却竟是如此通透。 穆元咏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孔稷一怔,忽然觉得自己反倒近局者迷,倒是香茶旁观者清。 是啊,在当时叛王造反,如此混乱的情况下,穆元咏本来都逃到一半了,突然调转马头要回去,他都肯答应,只因为他知道穆元咏心中有更不能丢下的东西。 他重活一世,看似万事尽在掌握,对什么都能看穿到几十年后,可心里又何曾没有过半分郁气。 他极力的想改变着历史原有的痕迹,他到底不甘做一个随波逐流之人。 他是要证明。 他想要证明。 证明的,无非是自己,不是一个软弱无能,不是一个只知用暴虐来掩盖自卑,不是最开始他看到的那个穆元咏。 他们成长路上,从来不是顺风顺水,一路磕磕绊绊走来,唯有对方可以勉强取暖。 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最近倒是有些慌张了,是因为系统的突然改变,知道了未来很有可能突破壁垒,还是随着年岁渐长,随着穆元咏身份改变,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像以往一般当对方是唯一。 身份地位,社会阶级,重重阻碍,不能再遮蔽自己耳朵,也更不能沉迷一时温暖,逃避面对现实。 他孔稷,无论是此时的孔稷,还是当时的孔家子,何曾是个软弱之人。 无论他是穆元咏的刀,还是仆从,还是知己,又或是亲人。 都无所谓。 穆元咏所过之路,他孔稷如影随形,他所指之地,他孔稷就可为他取来。 心中积郁突然开阔,他心中随之一定。 为一个人好,从来都不是用关切之语,用担忧之心阻碍对方往前走。这路上从未少风雨,拦住一时拦不住一世,大可抛开心扉,相携而行,不过一起闯罢了。 香茶一句话,堵住了小将,点醒了孔稷。 反倒是穆元咏这个当事人抓了抓脑袋:“快别磨叽了,这人到底为何成如此模样,又为何来到此处,更为何行凶吃人,处处疑问,你们再杵在这儿,死了怎么办?” 孔稷:“……” 就在他以为这人是真的没心没肺的时候,却见他嘴角露出了个笑容,拿手悄悄的拍了拍他,路过之时,一声轻语飘进他的耳朵里。 “你别懊恼。” 穆元咏一直观着孔稷,又怎不知在香茶那句话说出来以后,这人眼里的怅然迷惘,接着又转为开阔和坚定。 他本不是个心思敏感之人,但却愿意观察孔稷的每一丝神情,每一个神态。 无他,不过只是在意而已。 在意到哪怕是这么漆黑的夜里,借着月光,他也是不由自主的寻着这人看了过去。 明明他极力的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只默不作声的站在他的身后,但在他眼里却耀眼如火炬,无人能盖其光芒。 他这一句打岔,让香茶一拍脑门,原本还觉得这家伙哪怕被捆在麻袋里头也不安生,烦躁不安,现在感觉挣扎力渐消,不由得暗道不好:被真是快死了哦。 当即火燎火燎的往屋里赶,也不走正门,翻着窗子就给跃进去了。 身后原本还有些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阻碍到殿下的小将:“……”其实你就是凑热闹不嫌事大吧。 香茶一动,身后的几人也跟着动。 他们先前争论了一会儿,却并不久,等他们解了麻袋,拿绳子给人捆上了,掌柜的,还有小二才姗姗来迟。 “这会儿,正好,人都来齐了。”香茶道了一句,无视掌柜的战战兢兢的样子,视线落到一旁小将头上。 他们是太后私募的精兵,一直没有停过操练,不比被克扣军饷无所事事的守卫,他们有的去过边关,有的去过疆外,大大小小的战事没历过上百,也历过数十。 他们都是身世悲惨之人,被太后秘密寻来养大,心里对太后忠诚不二,而太后也从来没有把他们当工具。 大概是太后在母子感情上受挫,对他们颇有些移情,很是照顾。 有的还能被太后叫出名字来。 而这小将就是其中之一,他原名不可考,对父母的印象只有一张腊黄枯瘦的脸,和带着饥饿的垂涎。 这几年虽无大战,但边境却从来没有安生过一天,再有税银年年加重,饿死的百姓无数。 这时候哪有什么亲情,仁义道德,只有最最基本,也是最最现实的饥饿。 民以食为天,亦可以食覆天。 这是太后曾经说过的话,她老人家早已看穿大雍背后的淤积。 有人活得醉生梦死,花团锦簇,觉得大好河山一片安好,有的却生活在绝望当中,从无有一日觉得生而为人。 这世界早已被人割裂成两片,一片在上,一片在下。 上是天堂,下是地狱。 而他,被取名为阎罗。 此时看到香茶的目光,他信步上前。 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人在蒙头乱发间,明明发出警惕的野兽嘶吼,却露出一双清澈见底的双眼。 阎罗下意识的一怔,避过这双有别于脸上污浊的清澈双眼,落到他身上的一处。 “你的袖中剑伤到他了?”这话毋庸置疑,问的是香茶。 第71章 暗流涌动(26) 香茶袖中剑自然不是普通的袖中剑, 她是太后身边的人,武力值非同一般,袖中剑本属暗器,自然不会不涂毒。 阎罗伸出手来:“解药给我。” 香茶这才恍过神来, 忙不迭的从怀里掏出一白瓷小瓶儿。 她刚拿出来, 阎罗就抢了过去, 一手掐住这怪物的下颚,一手倒出药丸强行喂了过去。 怪物欲要反抗, 却被阎罗拍中胸口,不得不咽下去。 那双清澈的眼睛倒映着阎罗的脸, 让他突然抽回手, 后退一步。 香茶见他这么大反应:“怎么了?” 阎罗:“女的。” 香茶:“……?” 香茶:“!!!” 几个人都盯着这呜呜咽咽的小怪物。 实在是难以想象她竟然是个女孩子,不,事实上他们都没有把她当做人来看待。 孔稷:“掌柜的。” 掌柜的听到孔稷叫他, 还愣了一下, 才回道:“哎, 客官?” “从你们发现第一个尸体到现在, 可有死过人?” “客观你说的,都见尸体了,怎么会没有死人……”他说着说着, 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入住的人倒确实没有少……附近也没听说谁失踪……” 穆元咏看向孔稷,只听孔稷道:“尸体也有可能不是她杀的, 有可能在她带到这里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可……”可这也不能证明这家伙就是无辜的啊。 “我不知道为什么。”孔稷缓缓道:“我觉得人不是她杀的。” 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 掌柜的本想争辩,但被小二拉了下来,他对比双方人数优势, 发现自己确实没有什么话语权。 阎罗道:“她伤得比较重,再加上其有蹊跷,我建议先带在身边。” 香茶看了他一眼。 阎罗继续道:“我们私底下有两套审讯办法,一套温和,对那种以后还有用处的,不能伤其性命却又要从其身上得到消息的,就用温和的,但时间一般会比较长。另一套快一点,可手法上就比较残酷,一般这套下来,鲜有人能够坚持下来,套得消息后基本就废了。” 他不顾忌一旁的掌柜,视线落到了穆元咏身上:“元哥,你拿主意,说用哪一种。” 穆元咏却看向孔稷:“孔稷,你选哪一种。” 孔稷:“按道理,为了我们的利益来选,我应该选第二种,一来,这人跟我们无关系,二来没办法确定她的危险性,直接套到消息杀掉才是最稳妥的,如若选第一种,拖延时间太长,我们就算是留她一命……又有何用?” 穆元咏:“那就第二种?” 孔稷:“不,我选择第一种。” 这次香茶问道:“为什么?” 孔稷:“她如今成这副样子,自然跟她的生长经历有关,我们可以想象是如何,因为曾经我就是从那样的地方慢慢挣扎到这一步,有的人运气好,譬如我,譬如你们,借助贵人得到转机。有的人运气不好,那些死去的,熬不下去的,甚至死之前连姓名都没有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停顿了一下,力图摆脱往日的阴影:“你们明白我的意思。” 所有人没有说话。 孔稷:“我想试一试,一个已经完全被毁掉的人,能不能重新再站起来,死太简单,太容易。难得是重新改掉过往一切,重新站起来。” 穆元咏:“有点意思。” 他道:“你似乎有深意,借此指代大雍?” 孔稷:“……” 掌柜不作声色的后退一步。 香茶安抚道:“掌柜别怕,我们是正经人。” 孔稷叹了口气:“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你知道,任何事情最怕对比。” 香茶等人不知道孔稷在拿大雍和什么对比。 但是穆元咏知道,是拿未来的一切来跟大雍相比。 他不关知道,他自己又何曾不会去想个为什么呢。 人,生而为人,与其他物种最大的差别,可不就是想得比较多,吃得比较少嘛。 他道:“那就试试吧。” “阎罗,我就拜托给你了,不早了,你让大家都睡吧。” 阎罗看了眼小怪物,不动声色的:“是,元哥放心。” 穆元咏又道:“掌柜的放心,这罪魁祸首我们会带走,想来你的生意也能恢复以往了。” 掌柜的连忙挤出笑脸:“太好了,谢谢客官……” —— 待到掌柜的和小二战战兢兢的走下来,掌柜的不免猜测:“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小二睨了他一眼:“你想那么多做什么,总之是我们不能招惹的人。” “嘿,我们不能招惹的人多了去了……”掌柜搓着手:“我就想是有多不能招惹。” “你管多不能招惹呢……”小二叹气:“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小二:“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掌柜的:“……” 他当时也不抖了,左右翻找着:“你这吃我的,住我的,还整天盼着我死……嘿,我算盘呢?” 小二:“说你两句,你就要操算盘,你不就是指着我顾忌恩情,不敢对你动手嘛!” 掌柜的更是:“好啊!你还要跟我动手!……你把我算盘藏哪里去了?” 小二翻了个白眼。 “你别走,你把我算盘还给我!” “吵死人了,你不睡觉,我还要睡。” ——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收拾东西继续赶路,小怪物被捆得严严实实,由阎罗看管,香茶好像突然没了兴致似的,提也没提。 穆元咏和孔稷站在院门口跟掌柜的告别。 掌柜的睡了一觉,确实什么都没想了,还挺乐呵:“客官下回还来啊,给你们打五折!” 小二照常泼冷水:“说出去话,要算数的。” 掌柜:“……” 看着掌柜又要拿算盘打人,香茶笑着打个圆场:“好了好了,等下回再来,这时候也别闹腾了。” “再见。”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穆元咏一行再次上路了。 “整日待在宫里头,透着别人的嘴看世界,别人说什么,我就以为是什么,土地几何,人丁多少,税收……等等。”穆元咏感叹:“我就觉得这个世界很小,觉得大雍很小。” “从我祖辈,祖祖辈,到如今,地域还是那么大,城池还是那么多,人丁……人丁反倒不如,惭愧了!对于有些人来说,没有大战就算国泰民安,没有大灾就算风调雨顺,可要有一天有了呢?”穆元咏骑着马:“我走了这么久,还没有走到下一个城池,我才知道,原来一里地这么长,一尺有这么宽,一条路能走这么久,一条人命……还是那么的不值钱。” 孔稷:“如果去打战,一条人命不如稻草,如果去读书,一条人命不如书本,如果去经商,一条人命不如银两,人命值不值钱,得看你做什么。” 穆元咏哈哈笑道:“那看来我现在很值钱。” “你现在无法用金钱来衡量,就好像金钱可以买布,但不可以买一国之布,金钱可以买粮,但不可以买一年所有土地产的粮,金钱可以买的命,买不到你头上。” 穆元咏回头看他:“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功课了?” “你说你要我教你,我恐自己不学无术,我恐自己肚子里空空没有墨水。” 穆元咏莞尔:“当年软弱的一句,你就当真了。” “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孔稷都没有当做假话。” 穆元咏怔然,接着一笑叹:“人生恰逢一知己……” 孔稷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身后香茶冲着阎罗小声:“孔稷如果当年不是……以后怕可辅佐殿下,成为一代名臣。” 阎罗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你不觉得可惜吗?” 阎罗道:“我去看看那小怪物,今日刚刚教了她怎么讲话。” 香茶:“……” 接着她不由得嗤笑一声:“一个个的,倒是让我一个成了孤零零的了。” —— 而在京城,那几个太傅打道回府,偏偏不是个嘴里把门的,大概也有一丝丝炫耀的意思。 本来是太后拿来做枪靶打发几位太傅的话,接着不知从谁那里走漏了风声,一传十十传百,别说京城,上到皇亲国戚,下到乞丐混混,无一个漏下的。 就连别国竟然都晓得了。 太后:“……”那几个老家伙怎么这么碎嘴。 每年年初,各国之间都会派使臣来往,或送礼品,或寒暄几声,反正就是政/治上头的那些事儿。 太后烦应付这个,大多都是能避就避,除了避不过的,出来应付一下。 她一个女人,又不好什么,除了自己舞刀弄枪,割了裙子,碎了首饰走到如今这一步,点点财富,表面上的富贵繁华再难入她眼睛。 她更在乎的反倒是点实际的东西。 可那些,往往不是这段时间见见使臣就能定下的,不秀秀胳膊肌肉啥的,来点真刀真枪的,是压服不了这些人。 也休想被人给你来点实际的。 本来太后心里已经有了个底稿,打算搞个阅兵啥的,结果第一天出席,碰到使臣的第一句问候是:“听说太子殿下去了太行山?” 太后:“……”她看那几个老家伙是活腻了。 第72章 暗流涌动(27) 太后这边继续虚伪这应付这些政客, 把搪塞太傅等人的话再拿来搪塞一遍。 太子行踪自然不能轻易透露,她当知道太傅等人不可靠,于是就提前给他们灌了迷魂汤,那太行山从十国起就屹立在三不管中央, 几代朝堂更迭都没能把它如何。 这天下分久必合, 合久必分, 唯有太行山屹立不倒,一脉单传。 现如今, 苦尚荀年岁渐长,即将传下后人, 不知多少势力都盯着那里, 等待着苦尚荀的选择。 而太后能,并且敢把太子送去那里,也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佩服她的魄力, 并竖起大拇指夸赞这招妙。 绝对不会有人想到太后在这儿放烟雾弹, 估计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太行山去了, 而苦尚荀能稳住太行山不倒, 自然是有两把刷子,哪怕太子并没有前去,估计那些人也会以为苦尚荀是把太子给藏了起来, 毕竟他就是有这样的实力。 这个闷亏,苦尚荀非吃不可。 太后想起那个人,脸上勾起一抹笑容。 —— 太行山上, 苦尚荀自然听说了大雍太子要来此处的消息。 他一时觉得迷惘,有些看不懂这女人的棋。 他换个方向一想,如果我站在她的位置上,要真想把太子送过来, 必定会各种掩人耳目,直到他这边首肯了并收下太子之后,才会放出消息。 这一不来打招呼,二提前就把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这十有八九是糊弄人呢。 那大雍的太子必定不会前来,摆明儿是那女人见他过得太逍遥快活了,给他找事做。 果然,大雍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之际,又有一国说要把皇子送来。 不到十天,十国当中已有八国开始大张旗鼓的往他这儿送人了。 苦尚荀坐不住了。 他站在茅草房外,背了个竹篓,衣服往里一塞,左右四顾,琢磨着跑路了。 他动作敏捷,明显武艺高强,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此处,正洋洋得意之际,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师父!” 苦尚荀回头望去,就见一小姑娘背着一个小布囊,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样,小声道:“师父,你在哪里呀?” 此时苦尚荀已经落到树梢,翻身下去也不过瞬间的事情,但是他犹豫了——他为什么要去搭理这脸皮厚的小姑娘。 可是就这么走吧,他又犹豫了——是不是不太道义? 小姑娘就是当日自作主张认他师父的婴灵,岁数虽不大,但却古灵精怪的。 苦尚荀摩擦了一下手中薄茧,婴灵背后势力微薄,一家人在太行山下住了好几年,婴灵也是近日才能随着其他孩童一起上山,到不知背后是做了什么交易。 那次见面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往后大概是看他对这姑娘挺照顾,婴灵出现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了。 她曾偷偷告诉她,那些原本从来不把她当回事儿的叔叔阿姨们竟然笑着叫她名字,还送她礼物。 本不该有的恻隐之心一个一个的冒出来。 他确实待这个女孩儿不一样。 可这不一样到底是有多么不一样?这会儿苦尚荀品出来——是很不一样。 他轻轻叹了口气,是对自己的无奈。 这无奈也就一瞬,他翻身下树,突然出现的身影吓了婴灵好大一跳。 婴灵:“师父?!” 苦尚荀板着脸:“谁是你师父?“ 婴灵打量着他,刚要说话,却见苦尚荀伸出手把她给抱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挨这个人这么近,当即惊呼出声,却被苦尚荀用手势制止。 “嘘——小点声。” 婴灵逼近嘴巴,一双眼睛扑闪扑闪,最后轻轻道:“师父,你是不是准备下山了?” 苦尚荀“唔”了一声。 “那正好,我也要走了。” 苦尚荀问道:“你去哪里?” “我本来打算自个儿走的,临走前想到要跟师父打声招呼。” “你爹娘呢?” “我没有爹娘啊,我跟我伯伯生活在一起,但是我伯伯……”婴灵言语一顿,最后没有说下去。 “怎么不说话了?” “师父,我是不是很聪明?” 苦尚荀嗯了一声。 “我伯伯想要利用我,我这么聪明,凭什么给他利用。”婴灵直言不讳:“他想让我讨好你,想让我不离开太行山。” “你就跟他反着来?”苦尚荀仿佛第一次看见这小豆丁一样儿的女孩儿。 这年头,孩子叛逆期这么早的? 婴灵看着他,一双眼睛清澈的倒映着他的模样,她伸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苦尚荀的肩膀,语重心长:“师父是个很好的人。” 苦尚荀:“……” 他咳嗽一声:“小妹妹……” “婴灵。”她强调。 “婴灵,师父要离开这里……” 婴灵“哦”了一声。 苦尚荀摸了摸鼻尖:“这路上……缺个伴儿。” 婴灵眨了眨眼睛。 苦尚荀终于道:“你要不要跟师父一起走?” 婴灵半晌没有说话。 苦尚荀竟是难得的有些忐忑起来。 天可见的,这不过是个不过十岁的小屁孩,为啥会让他有些紧张。 这年头的孩子都是妖怪吗? 婴灵忽然勾起了一个笑:“师父,你认婴灵了?” 苦尚荀:“……” “既然师父认了,那么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婴灵很乖的。” 苦尚荀:“……” 婴灵:“师父现在走吗?” 苦尚荀把她塞进竹篓里:“闭嘴。” 婴灵捂住嘴巴,想到苦尚荀听不到,又松开手“哦”了一声,再老老实实的把嘴巴捂住,一双眼里尽是狡黠的笑意。 苦尚荀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他摇了摇头,这世上生万物,总不过一物降一物。 看来这徒弟不收是不行了。 他把竹篓往上提了提,低声道:“坐好了。” 接着一运气,他就再次消失在原地。 太行山能在此地如此稳当,一来是太行山传人皆是聪明绝顶,事事通透,他们没有掌握任何一个势力,但却跟任何一个势力都有联系,用句比较恰当的形容,他们是这个世界最顶层的政/治说客,太行传人出师之时必逢乱世,而每一个太行传人都有两个任务。 第一个任务,是凭己身之力,靠一个人,一张嘴平定战乱。 第二个任务,是凭己身之力,靠一个人,一张嘴辅佐一人,统一各国。 太行山是传奇。 苦尚荀不是。 因为哪一件他都没有做到,他靠武艺傲视群雄。 对,他是太行山上唯一也是仅有的怪胎,在一堆智商满点的列代太行山传人当中,他另辟蹊径,他武力值满点。 可难道他当真是五大三粗没有智商的粗汉吗? 不然,不然。 太行山的传承绝不是如此简单,虽然太行山传人仅此一个,但是却不限制记名弟子,往日太行山记名弟子无数,更有公侯王子,可谓势力一时无两…… 而苦尚荀…… 身下屁个没有。 还是两年前,苦尚荀在太行山上解下禁止,放了一些太行山下住的人上来,但他要求奇特,只准孩子上山听课…… 啊……现在这条也要作废了。 苦尚荀站在悬崖峭壁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这般想,当日他师父之所以没有掐死他,大概只是真的打不过他吧。 并不是他想的还有什么师徒情分。 他不禁带着些许感伤,悬崖峭壁对他宛若平地,这个农夫打扮的男人闭上眼睛,幽幽叹了一口气,在云雾缭绕的山巅消逝了踪影。 十年前,他回到太行山,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下山,还立下誓言,十年后…… 他就知道自己立下的誓言屁用没有。 算了,食的言又不是一次两次。 当应该习惯。 再说,能在太行山这破地方屯十年,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突破了。 身后竹篓里传来一声小声:“师父?” “嗯?”苦尚荀立在一棵粗树桩子上。 “我们下山了吗?” “快了。” “其实我刚刚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下山以后,要去哪里呢?” 苦尚荀心道: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不如现在想一想? 婴灵继续掰扯着手指头:“而且在外头吃住样样都需要银子,师父这么穷……” 苦尚荀:“……” 他哽了一下:“我哪里穷?” “师父不穷吗?山上有野味,师父饿了就去猎来,再砍上柴火自己烤来吃,样样都是自己动手,可没见过师父用过银子……”婴灵好奇道:“师父见过银子长什么样吗?” 苦尚荀咬着牙:“见过。” “那就好,师父,我们最先是要赚银子。” 苦尚荀又翻身踩上了另一棵树。 “这山下不比山上,山上一堆人捧着你,敬着你,是因为他们知道你是谁。” 婴灵的小脸上及其严肃着,并且苦口婆心道:“可山下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太行山上有个砍柴夫,当年一剑平了万乾坤。” 苦尚荀听到这首诗,思绪不由得飘向了远方。 他声音渐渐荡起微妙的情绪:“你怎知这句诗。” “我不当知道,我还晓得当年那场战事打了多久……”婴灵拍着胸脯:“我可是做了功课的。” “打了多久?” “十三年。” ` 第73章 暗流涌动(28) 穆元咏一行离了客栈, 又走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以来,他随着阎罗这些人同吃同睡,自己还很秀了一把烧烤的绝活儿。 跟阎罗一起的士兵笑他:“元哥可不像会这个的。” 穆元咏很能跟这些人打到一块儿去, 他本身就没什么架子, 闻言眉梢一挑:“你以为我从小锦衣玉食, 不缺不少的?” 那士兵道:“你这样的身份,当有这样的日子, 可不比我们。” “那有的是过得快活,可也有的过得不快活, 这不快活的过得反倒还不如你们。”穆元咏潇洒一笑, 几句话带过:“冬天是给你的衣服给你吃的,衣服薄薄一层,里头都是黑棉, 别说保暖了, 穿着跟没穿一样, 吃的一丁点儿, 到你手上都是凉的,那些人啊……有的是磋磨你的办法。” 士兵一愣。 穆元咏见他:“怎么着,吓着了。” 士兵摇头:“其实……也是娘娘心善, 大雍的兵过得日子……”他没有再说下去。 穆元咏拍了拍他的肩膀:“会变好的。” 士兵用力嗯了一声,咬了一口烧烤,朝他比起拇指:“元哥的手艺, 当真是……” “慢点吃。”穆元咏笑着摇头,见远远的孔稷看了他一眼,忙不迭的过去:“怎么了?” 孔稷道:“前头要进县城了。” 穆元咏应了一声,伸出手中的烤串:“尝尝。” 孔稷扫了一眼, 接了过来,在穆元咏期待的目光下咬了一口。 “好吃不?” 孔稷点头。 穆元咏就弯着眼睛笑了:“那以后都做给你吃。” 孔稷摇头,他认认真真的把穆元咏递给他的烤串吃完,然后看着他迷茫的脸道:“元哥,你当脍炙的不是这肉,而是这天下。” 穆元咏:“……” 他一下觉得自己肩上有点沉,沉的不是别的,是孔稷看他的目光,带着点点期待,点点崇拜,还有别的些什么。 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仍旧道:“我知道,但我以后也仍旧会给你烤肉吃。” 接着,他强调:“只给你。” 孔稷,你如此聪明,听到我这样意有所指的话,当明白我的心。 孔稷:“……” 他耳朵有点微红,及其轻的嗯了一声,但仍旧严肃道:“我会盯着你的。” 穆元咏:“……” 他幽幽叹了口气。 什么气氛都没了,总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看到未来——日日夜夜的批改奏折,最后劳疾而死。 为什么孔稷跟别的人画风不太一样,如果穆元咏是311的话,就会说,这简直就是拿着妖妃的人设干着忠臣的活嘛。 可是穆元咏还没311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话,他只是略略的想了想自己未来的凄惨,有些无言。 这些小插曲很快被进城时遇到的争端而打破。 一般交涉这些都是香茶去做,她心情好的时候,极会说话,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可要是她心情不好…… 那简直就是个灾难。 本来是没什么波澜的进城,可香茶竟然差点跟那守门的门人打起来了。 穆元咏带着孔稷走上前去,他们身后的士兵不动声色的堵住了城门。 香茶:“你倒不如去抢!进城一个人要给你十两银子!” 门人倒也嚣张:“那你就别进来,这是知府大人定下的。” “大雍律法有哪条规定能让知府定下如此高昂的入城费用?” “尔等贱民,对知府大人竟敢如此不敬!” 香茶冷哼一声,后退一步。 穆元咏当即知道她要做什么。 他对阎罗使了个眼色。 果然刚刚还嚣张的门人就被香茶揍翻在地。 “你要造反不成!” 阎罗一挥手,身边的士兵速度操起家伙事。 穆元咏:“把这儿人都绑了。” 守门的几个门人哇哇大叫,有人见势不妙,准备逃走叫人,也没捆得利索。 香茶回头一望,脸上写着震惊。 穆元咏哼笑一声,一脚踹在那门人的脸上:“好久没有欺负人,倒是有点不习惯。” 城里的百姓只闪躲着目光,当做不见。 穆元咏扬声问道:“阎罗,我们离京城多远。” “千里之外。” “千里之外……”穆元咏啧了一声:“如有人不遵法不敬法,我可有权力夺他职,拿他命?” 阎罗:“您说笑了。” 香茶有些悻悻:“元哥……” 穆元咏摆了摆手:“你先头的嚣张气焰呢?继续揍吧。” “可如此为之,难以掩人耳目……” “你不说过,你们跟着我,不就是想让我放开手好好造次吗?”穆元咏呵呵冷笑一声。 孔稷已经上前拿人逼问:“知府在何处?” 穆元咏信步走了过来:“阎罗,你可有信心,拿下这座县城。” 阎罗:“轻而易举。” “香茶。”穆元咏看向她:“一个时辰以后,我要见到知府本人。” 香茶怔了一下:“是。” “孔稷。”穆元咏转头冲他笑道。 孔稷上前,却听他道:“风餐露宿半个月了,还没吃上一碗正宗的阳春面,你就陪我一起去尝尝吧。” “可……” 穆元咏只看着他笑。 他最终妥协了。 —— 他随着穆元咏空荡荡的街道上行走着。 所过之处,经过的房舍,皆是房门紧闭,如碰到几个路人,也都行色匆匆,神情愁苦。 最终来到一个摊贩处,一个年岁近百的老伯站在没有人造访的摊位前,颤颤巍巍的给他们煮了两碗阳春面。 穆元咏见他把碗颤颤巍巍的抖到桌上,一碗汤洒掉了一半。 穆元咏:“……老伯。” 那老伯年纪大了,耳有些背:“啥?” “你这生意做了多久了?!”穆元咏放大嗓门。 “好多年了。”老伯又抖着手递来筷子:“客官尝尝,最正宗的手艺,从我爷爷那辈儿就传起……” 穆元咏接了过来:“生意好做吗?” 老伯道:“好做,我生意好着呢!” 穆元咏看了眼除了他和孔稷就再也没有一个客官的地方,轻笑道:“老伯你可不能说假话。”他撑起筷子尝了一口。 老伯在一旁搓着手:“味道怎么样?” 穆元咏竖起拇指:“正宗!香!” 听到这句话,老伯一张布满褶皱的脸笑成一朵菊花:“客官真会吃。” 穆元咏催着孔稷:“你快尝尝的。” 他倒是还记得311:“要不要再给他带一份儿。” 孔稷摇了摇头,这汤面寡淡无味,明显一点儿都不好吃。 但是他却没有多说。 穆元咏一口气喝了半碗,就在他吃面的时候,一伙人气势汹汹的配着衙役的刀枪,目标明确的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老伯仍旧望着穆元咏,笑得一脸慈祥:“客官慢点吃,还有呢。” 那伙人行至半途,忽然被另一撮人从中砍了半截,刀枪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老伯终于觉得不对了,满脸迷茫的样子:“客官,可听到吵闹?” 穆元咏看着老伯那双浑浊的双眼,知道他是个瞎子。 他摇了摇头,笑道:“……是有人在耍杂技呢!” 老伯就问:“可是那关公耍大刀?” 穆元咏想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 “我年轻时,还没有瞎的时候见过,那耍杂技的耍那把刀,耍得跟玩儿似的,不知道多好看,他说他这招叫关公耍大刀。” 穆元咏嗯了一声。 老伯凑上前:“客官吃饱了吗?” 他又听到有人骂骂咧咧的嚎叫。 穆元咏:“老伯再盛上一碗吧。” 孔稷看他碗里还剩下的半碗面:“……” 老伯立刻又笑了起来:“好咧……客观等我先给你把碗捡了。” 穆元咏伸手拦住:“不用,老伯再去盛一碗面来,到时候一起收拾。” “那好。”老伯转头,听声音不太对:“客官,是不是那耍杂技的伤着人呢?” “没有。”穆元咏笑着看着阎罗把这些衙役或杀或擒,听着他们的惨叫声:“那耍杂技的遇到同行了。” “同行?” “对,都是关公耍大刀,一个耍得厉害点儿,一个耍得菜点儿,菜点儿的不服,就嗷嗷嗷的大叫起来。” 孔稷:“……” 老伯叹了一口:“都是做生意的,何必这么逞强斗狠,让一下嘛,以后也能结个善缘。” 他又想说起曾经:“前几年,我旁边也有个跟我一样卖阳春面的,那家伙,他生意可好了,整天都是热热闹闹的。” “后来呢?” “后来突然就没了。”老伯有些寂寞:“就我一个人怪冷清的,可人家都嫌弃我是个瞎子,也没人跟我讲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虽然我是个瞎子,可我人瞎,心不瞎。”老伯缓缓道:“近几年城里头的声音越来越少,往日的热闹再也没有听到了。” “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天下太平着呢。”穆元咏道:“你听,现在可不热闹吗?” 老头脸上的笑容没了:“客官,你可别再骗我了,哪有这样的热闹,是出了什么事吧,而且你也不是平常人吧?” 穆元咏:“……” 他突然站起身:“我怎么会骗你呢,真是耍杂技的。” “你看那耍杂技的耍完了,大家都要给他鼓掌呢!” 阎罗刚走到这里,就见穆元咏冲他使眼色。 “鼓掌啊。” 阎罗:“……” 他冷着脸鼓起了掌。 一场腥风血雨,以经久不绝的掌声落幕。 第74章 暗流涌动(29) 那老伯眼瞎耳聋, 听着这掌声,不知怎地竟是落下泪来。 穆元咏的筷子搁在一旁,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老伯的反应,就见两行清泪从那满是沟壑的脸上缓缓滑落。 他一时半会儿, 是没有反应过来的, 因为他这人,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见过的血流成河, 却很少见过人的眼泪。 大抵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宁愿相信敌人身上留下的鲜血, 也不愿相信对方流下的眼泪, 因为不信,所以就不会流,反正流了也是白流。 可是老伯这两滴泪, 却像是有分量似的, 沉沉的落到了穆元咏的心间。 老伯说:“本以为二位是闯入城里的强匪, 哪晓得竟愿意这般哄我老伯, 我一又瞎又聋之人,尔等就算是取了我的性命,又有何妨。” “公子吃我这碗面, 明明吃不下,却硬说好吃,只为不伤我的心。我确实是瞎, 但我心里明啊。” 穆元咏当即坐不住了。 老伯哭着道:“如今日子不好过,特别是这儿,远远的一破落小城,没人管。什么事儿都能发生, 烧伤抢掠,这些都是小事,哪里没有呢,可是……可是……” “可是你当官,不求你为百姓劳苦奔波,不求你勤勤恳恳,不求你做一个好官,但你不能比那强匪还要霸道,抢咱们老百姓的粮啊……” 他说日子不好过,他骂这城里的官,他冲穆元咏道:“公子就算是强人,也看得出来是心有良善的,大抵也是被逼得狠了,你们杀了这官,是好事,城里的老百姓都会给你送大拇指。但是公子,这城里的那王守义能作威作福到现在,全因为他有个好舅舅,他舅舅可是此地的都指挥使,不远处就是卫所,必有人会去通风报信。” 他颤颤巍巍的抖着手,竟掏出几两银子:“公子拿着钱,赶紧跑吧。” 穆元咏坐在原地,他的视线掠过那几两银钱,反问孔稷:“都指挥使是个什么官?” 孔稷:“正二品,地方军事统领,军事要臣。” 穆元咏当然知道,他只不过故意一问,只听他哦了一声:“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然后他又问:“对了,二品官员要是杀了我,会如何?” 孔稷又道:“区区都指挥使,以上犯上,盖以造反罪论处,诛九族。” 穆元咏啧了一声:“那他要是误杀呢?” 孔稷道:“不存在误杀不误杀,你天潢贵胃,他只要动你一根手指头,必亡。” 穆元咏嗯了一声:“知道了。” 他看向老伯:“老伯,我可真不是什么强匪,我是……” 他顿了一下,抓了抓脸,招手道:“你过来点,这个可不能让别人听到。” 老伯迷迷茫茫的一瞪眼,见旁边站得人稍稍退后了一点,他忽然像是从迷雾中抓住一条闪光:“莫非……” 接着他猛地跪了下来:“恕草民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贵人……” 穆元咏朝着他笑。 “老伯手艺不错,这家面馆可要一直开下去啊。” —— 阎罗带着手下士兵包围了知府衙门。 穆元咏坐在原本知府坐着的位置,端起一碗茶轻轻的抿了一口,当即叹道:“好茶!也就比贡茶差一丝。” 接着他似乎后知后觉的冲着孔稷道:“你说我是不是太嚣张了?” 孔稷看了他一眼:“殿下如今的身份,又在大雍的土地上,做什么都不能算作嚣张。” 穆元咏嗯了一声:“有道理。” 另一旁的香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香茶有什么想说的?” 香茶上前:“殿下不知道,这边远地方势力错综复杂,有的官员甚至跟强匪勾连在一起,不能低估他们的胆量。” 穆元咏点头:“也是。” 正好一士兵把那叫做王守义的知府捆绑着带了过来。 穆元咏问:“你就是王守义?” 王守义抖抖索索,又被强压着跪了下来,短短时间,他从愤怒到被人从床上拽下来,不过半个时辰,早已经肝胆俱裂,此时听到面前这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公子发话,就知晓这才是主事人。 他仔细打量了片刻,心中不由得又泛起了点点轻视,看起来年纪轻轻,大抵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占着手下的强人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吧。 王守义定了定神,没有再抖索身体,尽力冷静道:“我劝你趁现在放了我。” 穆元咏“哦”了一声:“为什么,难道你也跟强匪有勾连吗?” 王守义愣了一下,接着露出果然不如我所料的神情:“……哼,没想到你也知道。” 穆元咏故作夸张的哇了一声。 到底有多夸张呢,只见原本还在一旁给他斟茶的香茶差点没手一抖把茶给掀飞了去。 她想:这位太子殿下莫不成是个戏精? 穆元咏好久没表演了,自己哇了之后,觉得有些没有表演到精髓,又喊着:“孔稷,孔稷,快找来笔墨纸砚,把他刚刚的话记上,写知府王守义自认自己跟强匪勾连。” 王守义:“……”这什么…… 他还来不及反应,动作及其迅速的孔稷像是变魔术似的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翻出来笔墨纸砚,在王守义迷茫的刹那,他已经开始磨墨了。 王守义:“哼,装模作样!”他觉得有些稀奇,带点大人教导孩子的口吻:“你到底是哪个山头的强匪儿子,这般瞎胡闹,竟敢不怕死的来欺我王守义,你可知道此地一霸东虎是我拜把子兄弟,还有都指挥使是我的舅舅,方圆百里,无人敢触我霉头,我劝你一句……” 穆元咏却又哇了一声,这次香茶聪明,及时把茶给他断好了,接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立在另一侧。 穆元咏问孔稷:“记上了没有,还有个东虎,哇塞,这地方厉害啊,藏龙卧虎啊。” 王守义:“……” 这二愣子哇得他脑阔疼。 莫不是小时候脑袋被门夹了,是个傻的吧。 他心里一时又有点忧虑,要真是个傻得,搞不好一不做二不休真的就把他给弄死了。 王守义心里一思量,还要开口,却见穆元咏先他一步道:“还想说什么?是不是还有个北边一条龙,南方一条虫都是你的拜把子兄弟?” 王守义大惊:“你怎知?!” 穆元咏:“……”这强匪取名字的水准真是不敢恭维。 他摸了摸鼻子:“我瞎说的。” 接着他咳嗽一声,继续:“孔稷。” 孔稷嗯了一声:“记着呢。” 穆元咏感叹:“这都是罪状啊,再也没见过这么直白的贪官。” 王守义愣了愣:“你不是强匪?” “谁跟你说我是强匪了?”穆元咏低声笑道,拿起一旁的茶再次抿了一口:“好茶。” 王守义视线不由得转了过去,接着露出心疼的表情,那是他的私藏,平日里自己都紧着用,不知怎么的被这小子翻了出来。 他接着意识到这人说的话,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人摸不出根底,不是强匪,可行径如此猖狂不讲规矩,难道还是什么正道人物? “嘿,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穆元咏笑道:“你都是要死的人了。” 王守义再抬头,就见穆元咏压了压手:“趁死之前,还有什么一口气都交代了吧,赶紧的。”好像再催促他快点生孩子似的,一副漫不经心还带点微微烦躁的样子。 王守义忽然从心底泛起一丝丝寒意。 他勉强稳住心神:“你到底是何人?” 穆元咏放下手中的茶:“你真的想知道?” 王守义咬牙:“你要钱,我库里黄金万两,你要人,我府里美人随你挑。” 穆元咏却反问:“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看着面前这人眉头都没有动的样子,王守义知道此人身份定是及其高贵,绝不是那些粗野强匪,哪怕是故意伪装,也不会做到像穆元咏这般的平静。 他心如死灰,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栽了。 穆元咏呵了一声:“还以为多大胆,问都问了,现在却又不敢知道了?” 王守义只盼着自己再拖延一点时间,让他舅舅赶紧带着人马杀过来,他才方有一线生机。 想罢,他脸上的惨白慢慢的恢复了一点,没有搭穆元咏的话,只是道:“你不想知道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吗?” “哦?”穆元咏打量着他:“你真愿意说?” 王守义惨笑:“不愿意又如何,想来你要杀我,就是我没有罪,也能凭空捏造出罪吧。” 穆元咏却是眉头一皱,佯怒道:“胡扯,我哪会这般行事,我向来公正严谨,你要是真的无罪,我怎么还会杀你?” 接着他又摆头冲着孔家子:“给他加一条罪状,诬陷我。” 孔稷:“……” 穆元咏接着往后靠了靠:“好了,你说吧。” 接着像是宽慰他一句似的:“放心,我也在等着都指挥使过来,不会提前杀了你的,毕竟待会儿还要看都指挥使演一出大义灭亲,那场戏才是真的有意思呢?” 他说着,嘴角勾出一抹兴味的笑容。 王守义当即背后就冒出了冷汗。 第75章 暗流涌动(30) 街道上空无一人, 一股阴沉的空气弥漫在四周,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马蹄,接着哒哒几声飞驰过来,一个个子矮小的家伙从矮墙那里往外看着, 被人往下扯了下去。 “不要命了!——”压低的声音指着那家伙。 接着又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一个头上沾着杂草的小个子从里头冒了出来:“来了好多人!” “我知道。”先前说话的那人压着声音, 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都是官老爷。” 被他拉下来的小个子踉跄的摔在干草堆里:“我看着了, 那是婶婶家的老二,当兵的。” “他们怎么闯进来了?” “都说前面大街来了伙强人, 打劫了知府府, 你们这下信了吧。” 头上沾着杂草的小个子推了推一旁的人:“石头,你说。” “我说什么。”那叫石头的正是最先说话的人,往后退了几步:“我有什么好说的。” “你不说……”跟他讲话的小个子露出个调皮的笑容, 拉长声音:“你要当强人。” “人家又不收……”支支吾吾的声音, 带点犹豫。 “这世道……不当强人, 就只能当瞎子, 当贱人,当狗……狗都不如!”拍着屁股上的杂草,攀墙的小子胆子最大:“我们做点事出来, 这叫……叫那个……” 他伸出指头游荡在半空,卡了半天卡不出那个词。 一旁最机灵的那个提醒:“投名状!” “对,投名状!”胆子最大的咧开嘴傻笑起来:“还是你这小鬼最机灵, 名儿没起错,不愧是小鬼。” “你们可小点声。”稳重老成的石头压低声音,把这两个傻兮兮的同伴拉进屋里。 屋子是个漏风的,几块石头堆在一起, 长满杂草,一看就荒了有一阵了,三个小不点倒是很熟练的扒拉来缺了半截的矮凳子。 石头踩着那凳子,让它不那么晃,颇有一副老大模样,寻了一圈,问道:“咱们能做什么?” “杀人。”胆子最大的那个喊道。 小鬼眼睛一缩,有些胆怯,就被那人一推:“怎么,怕了,杀几个当兵的,拿着人头去做那个什么……投名状!”费劲的喊出那三个字,嘴里嘟囔:“真别口。” “怎么杀啊?”小鬼有些忧虑:“婶婶家的,还有老婆婆家的,不都是当兵的吗?要杀他们吗?” “当兵的没一个好东西!” “可婶婶对我们可好了……杀别个吧,别个也有娘有家的……”小鬼不忍心。 “娘们唧唧。”胆大的不耐烦的撇了撇嘴。 小鬼有些恼火:“你别犯冲,大壮,这不是你那村里……” “老子村里没人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大壮要冲上前,被石头手疾眼快的拉扯住。 “住嘴!都住嘴!”石头推了一下大壮:“你以为杀猪啊……杀人,说得轻巧。” 他又看小鬼:“这时候了……妇人之仁!” “这世道,你不杀人,人杀你,谁管你有家没家,弱就该杀!” 另两人没说话,还有些不痛快。 “再想想……先看看。”石头又问大壮:“那婶婶的老二?你没看错?” “我眼神,你知道,打猎练出来的!”大壮拍着胸脯。 “行!咱们这样……” —— 那指挥使姓刘,知道强人胆大,不敢冲到最前头,到了知府,让手下一个姓薛的副手冲到最前头,那姓薛的也不是什么好鸟,想着嘿呀要我去送死,我才不去。 磨磨唧唧的磨蹭到门前,点了两小兵去叫门。 两小兵也不是什么愣头青,其中一个正是那婶婶的老二,姓吴,吴老二。 吴老二被推到最前头,瞪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两步,觉得心里凉飕飕的,再一看旁边跟自己一起的那小兵突然没了身影,吓得一哆嗦,急忙回头一望,却见那小兵默不做声的离了他好几步远。 这王八蛋! 他心里骂了一声,更加不敢往前走,后头那姓薛的跟催产似的催:“走啊!愣着干什么!” 一群王八羔子的! 吴老二只敢在心里头骂上两句,正踌躇的时候,忽然门吱嘎一声开了,心里一惊,脚跟着软了下来,吧唧一下就倒在地上。 这下子把后头不远那小兵也给吓得够呛,凄凄沥沥的尖叫一声,跟被人强了的妇人,尖着嗓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声音咯噔了一下,又婉转的叫了起来。 姓薛的忙不迭抽出手中兵器,给自己壮胆,大吼一声:“杀啊!——” 就连忙往后连退好几步。 尖叫声还在那里婉婉转转,姓薛的扯着嗓子喊着杀,所有人都抽出武器然后随着他一起后退好几步。 “吱嘎——”门终于慢悠悠的从内全部打开,露出个黑乎乎的人头,探出来莫名奇妙的看了眼。 一时场景及其尴尬。 过了半晌,还是那姓刘的指挥使咳嗽一声,望着那推开门的丫鬟,软着嗓子问:“那强人……” “什么强人啊?”穿着绿衣服丫鬟轻笑一声:“谁是指挥使?” 刘指挥使眼神落到姓薛的头上,正要拿脚默不作声的踹上一脚。 丫鬟又紧接着道了一句:“太子殿下有请。” 太子?!! 这远在天边的大佛怎么突然在这儿显形,姓薛的咽了口唾沫,心里头杂七杂八的想了一大堆,脑海里头只剩下空荡荡的一个问句:不是强人吗? 后来发展也轮不到他在怎么想了。 百来号精锐呼啦啦的从某个角落里冲了出来,把这群思绪繁杂之辈一顿簇拥,接着五花大绑的挤进知府,压到太子面前。 “这就是那个什么指挥使?”穆元咏踱着步子落到刘指挥使面前。 语言微微嘲讽,颇有一股失望。 “好大个官?”他头向着孔稷,眼中流转,又落到香茶面前:“胆量?哼。” 香茶也是无语,没想到这块地方的人这般个没用,都说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的饭,她倒是没想到这几个人这么丢人现眼。 穆元咏一番埋汰完后,又啧啧两声:“没意思。” 孔稷心思一转:“这穷乡僻壤里要是真出了个什么人才,也不会真待在这儿蹉跎。” “是这个理。”穆元咏点了点头:“但咱们多少人?” “百来人吧。”不等其他人说话,他自己接了上去:“这里再怎么样也有几千人住着,城外也配有驻兵,可我们一路从城门杀进知府,等了半日了,就来了这么些人,得亏我们不是真的强人,否则此处不早被一把火烧了屠了干净。” 这一路走来,孔稷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闻言道:“前不久不见着那衣衫褴禄的农夫,说是家里被强人一把火烧了。” 往这儿路上遇到过一批逃难奔袭的人,如果不是太子这边人多,差点被人给抢了。 “这官做得,也怨不得强人猖狂。” 那些个强匪确实猖狂的很,孔稷心想:要是能灭了就好了。 穆元咏没有再看绑在眼前的刘指挥使,他对这样的人没了兴趣,连再看一眼都欠奉,倒是旁儿的王守义惨白着脸,看着旁边几人冷漠着上前,突觉大难临头,顾不得许多,突然猛地一个蹶子,以头撞地磕在穆元咏面前:“殿下!殿下!!” 他撕扯着喉咙:“卑下……罪臣、草民有一言!殿下!草民还有用!” 穆元咏冷冷的看着他,一个眼色使了过去,就有人堵住了他的嘴。 “拖下去。”他声音冷漠至极:“看着碍眼。” 刘指挥使在一旁见着,从震惊过度的脑海里调出一丝丝的神智:怕是不好,这太子不打算留活口。 他还来不及挣扎,就被人塞住口鼻,也跟着拖死狗似的拖了下去。 “有什么用?”穆元咏哼了一声:“有用的人就不会跪在这里了。” 这倒是实话。 孔稷眼里含笑,觉得太子说得话虽然不那么成熟,但却还真有个歪理。 这会儿,更没人会替这些必死的人说和。 不过……孔稷转念一想:“殿下,他们都处死的话,这城里……” “要他们也没用……”穆元咏嘟囔一声,忽然想起那老花眼的摊子老头,心里莫名的不痛快,接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总不能一走了之。” 他情绪一时不太低昂,看了眼孔稷,招来香茶等人:“这样吧,一会儿……” —— 石头带着小鬼大壮二人,远远的坠在后头看着知府门口。 小鬼嘴里叼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干草:“嘿,那些强人好厉害。” “不厉害敢这么做吗?”大壮有些希翼的看着门口。 石头却是觉得有些可惜:“没有我们能够出手的机会。” 大壮一时也想了过来,不禁忧愁:“怕是瞧不上我们这几个。” 小鬼有些忧虑道:“那婶婶家的老二也被抓走了。” “抓了就抓了。”大壮道:“这世道,抓了还能如何,他批那个军皮,抓得人还少了?” “可婶婶对我们……” “好了。”见他两又要吵起来,石头不得皱着眉头制止,他扒着墙探头看了会儿:“嘿,小点声,他们出来了!” 第76章 暗流涌动(31) 这破烂小城, 唯一看得顺眼的就是这幢府衙,外头显不出什么,里面却被打造成妖精洞。 孔稷带着香茶从府里头抓出一批女人,皆衣衫不整, 有的甚至就这么赤果着, 还有的挺着大肚子, 神情恍惚,问什么都不说, 像是一群木头人。 香茶本来就是女人,见不得这惨状, 表情在愤怒和憎恨之间徘徊, 她就站在那里,站在门边的地方,待了一会儿就待不住了, 嘴里道:“我去杀了他。” 其实人已经被杀了, 但是她还想再杀一遍, 毕竟是被太后看中的精良, 虽然不喜欢滥用,但是手里残酷的办法也不少,过了一会儿, 她拖着几个男人的尸首,拿绳子捆着,都是皮肉都不完整的模样, 鲜血淋漓的模样,拽出长长的红色痕迹,一路蔓延到孔稷的脚下。 他立在原地,面容如玉, 衬着地狱般的景象,宛若神明。 恐怖的景象,刺眼的红落在麻木的女人眼里,就像是落入冷水里的热油,沸腾着不属于此地的温度,突然一声凄厉的宛若兽类的嘶吼,一个女人尖叫着扑了过来。 那嘶吼过后是惨淡的笑声,香茶站在一地疯魔的女人堆里,忽然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孔稷。 这个待在太子身边的太监,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他双手掩在袖子里,眼里没有愤怒和厌恶,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看到香茶投射过来的注视,眼睛里多了一丝温度,他说:“疯够了吗?” 香茶:“……”她忽然很好奇,就凑了过去,却被嫌弃的避开。 “收拾干净。”孔稷说:“我去找太子。” “等等!”看到他回过头疑问的目光,香茶却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顿了顿,半晌才道:“你不觉得……” “什么?” “没什么。”那一腔愤怒莫名奇妙的散去,她忽然觉得自己做得一切都没有意思,所有的发泄都是徒劳,该发生的一切都发生了。 她失落,难过又无力。 “为什么会这样……”她自言自语的一个牢骚,没想到得到回应,却听到孔稷道:“因为人心不足。” 他说:“人的贪婪就像是一个畸形怪异的东西,不加以控制就会无限膨胀。” 然后他避过脚下的鲜血,似是可怜又似是同情的叹了一口气:“给她们收拾干净,想活下去就告诉她要怎样活,不想活了也不用强留,这世上的每一分都如若煎熬,不如解脱。” 香茶沉默半晌,说了个是。 她知道自己救不了多少,这世上发生的一切怪异丑陋的事情,强加于她身上的事情,让她发出了那句为什么,她觉得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家不一样,一样的身份,一样的能力,却得不到应该受到的对待。 为什么有这么多不堪,被人施为在女子身上,先前她本习以为常,直到后来遇到太后,才知并不如此。 然而她过往的待遇和自己独具一格的想法让她矛盾痛苦,也有了今天疯狂一般的发泄。 她最终把所有的一切收拾干净,心里的愤慨慢慢平静,女人的安排也按照孔稷说得那般——她们在这世上活得太苦,救她们一时救不了一世,放她们归家反倒是害了她们,于是想活的,不甘的,告诉她们应该怎么活,应该怎么去做,真正的摆脱别人的摆布,而那真的心灰意冷,不愿再痛苦挣扎的,也放她们平静的往生。 “我从不干涉别人的选择。”孔稷对香茶说:“哪怕那是错的,但是你看的错始终是你看得那个角度,你又怎么能够真的站在她们的位置去思考呢,当你怀了你痛恨的孩子,当你一无所有,也无人对你有所期盼,你明知无力,却又没有勇气反抗,你想要憎恨,却连憎恨谁都不知道……”他轻轻道,伸手掩上那放弃的女人的眼睛:“祝愿来生活在一个幸福安康没有伤害的世界。” 他又轻轻道:“我相信不久之后它定会到来的。” 香茶被他那句话吸引,怔在原地,一下子脑袋好像是被人塞进了什么,或者是撞开了什么,她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什么?” “什么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香茶看着他:“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跟太子……” “嘘——”孔稷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点声。” 他笑了笑,似乎觉得香茶色厉内茬的样子很好笑:“你要知道,我是个男人,男人怎么可能没有野心。” “你疯了!”香茶觉得这个人比她还要疯狂,明明看着那样单薄,怎么会有这样惊世骇俗的思想。 “嘘……”孔稷又要叫她小点声。 香茶压着嗓子:“你做不到,谁都做不到。这……也不是做不做的问题,你简直就是在异想天开你知道吗!” “你想不想要?”孔稷问她。 香茶愣住了。 “人心所向,不是我一个这样想。”孔稷不在调笑,一脸严肃:“否则为什么会信佛,会拜神,既然活着痛苦不堪,不如死后进入梦中的生活当中,欺人欺世,信那些不如信自己,死后谁也不知道,我想生前就完成。” “可……可那是梦,是梦知道吗?不可能实现的。”她说:“太子也跟你疯?我不能让你们都沉浸在这种妄想里。” “你也要拦我?”孔稷问她。 香茶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是拦你,我为什么要……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她重复了两遍,咬牙切齿,神情狰狞,又恨又急:“我不能看着你往绝路上走,还带着太子一起!” “你知道是绝路?”孔稷说:“没人走过的路,怎么就是绝路。” “你知道前人走得多难,那你就要知道你现在想得多么不切实际。”香茶说。 “那是他们走错了道。”他说:“话不投机半句多,走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他对311说:“我差点要杀了她。” 没等311回话,他又自己道:“不,我不能这么做。” 311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孔稷也不需要311说些什么。 他往前走,穆元咏站在前厅那里等着,见到他说了一句:“收拾完了?” 他嗯了一声。 “那走吧。”他说:“等你好一会儿了。” 他走到门口,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似的,回过头,看着孔稷,也没说话,就那么看着,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怎么了?” 孔稷问他:“你会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吗?”他说完就摇头,“不,不是这样,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穆元咏嘁了一声,神情不屑:“难道不是。” 于是孔稷愣住了。 穆元咏看到孔稷的表情,忍不住发笑:“你不会觉得我是个好人吧?” 孔稷没说话,在他眼里,穆元咏就是最好的人。 孔稷的反应让穆元咏觉得有些可乐,笑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声:“傻子。” 他们往外走,阎罗已经站在外面,见着他们,欲要行礼:“元哥。” 穆元咏伸手拦了拦,问:“写好了吗?” 阎罗应了一声是。 穆元咏等了一下,没等到后文:“然后呢?” 阎罗就呆了呆,一副茫然的模样。 穆元咏嗤笑一声:“呆子,你不告诉我怎么样了?” 阎罗这才醒过神似的说:“元哥,刚写完贴了上去,但是没什么动静。”他顿了顿,又费劲脑汁的想了想:“没人过来。” 穆元咏听罢,一副认真的模样,没有说话,似在思考,过了会儿说:“那就去把他们‘请’来吧。” 阎罗又应了一声是,正要走的时候,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元哥,有几个孩子……” 等阎罗说得那几个孩子被人带上来的时候,穆元咏已经回到府衙里面的书房里坐着,他拿着笔似在思考,一直没有下笔,墨汁顺着笔尖落到宣纸上,晕染出一个深色的墨点。 他忽然喊了一声:“孔稷。” “嗯?”孔稷一般会站在他旁边,陪他说话,或是伺候着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此时他正在为穆元咏研磨。 “没什么。”他说完,过了会儿又喊了一声:“孔稷。” 孔稷这一次停下动作,侧过头看他。 穆元咏神情上,看起来好似有些游移不定,他于是就开口问:“哪里下不定主意?” 穆元咏摇了摇头:“说不上来的感受。” 他接着又自嘲的笑了笑:“你说,我连一个小城都拿不定主意,怎么能治理国家。” 孔稷说:“皇上从来不用会这些,他只需要治理臣子就行了。” 穆元咏哈哈笑了两声,然后骂了他一句:“你这家伙越来越罔顾尊卑了。” 孔稷作势要认罚。 穆元咏拿毛笔在他脸上画了两片胡子:“罚你个花脸。” 他几笔画完,还做端详的神情,发出赞叹的声音:“看我这一笔落得多好……” 然后阎罗就派人把那几个小孩儿带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一口气完结…… 我先攒攒,下个月日万把它写完吧,可以蹭个日万榜单啥的。 第77章 拨开云雾(1) 领头的孩子叫石头, 由于太过瘦小,看不出年龄,只有那双眼睛还算灵动,他也不知什么规矩, 更不识面前的人是谁。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直截了当的问穆元咏:“你是强盗吗?” “不是。”穆元咏摇头, 他对孔稷笑着调侃:“怎么个个都说我们是强盗。” 石头听到不是有些失望,他又问:“那你是什么呢?” “小孩。”穆元咏年纪其实也大不了多少, 他蹲下身,堪堪跟石头视线平行:“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家大人呢?” 石头说:“都死了, 被大人害死了, 我要带着他们去投强盗。”说着拉了拉身后的几个小不点。 旁边的大人听到了,有些不忍又有些愤怒,穆元咏却没有露出跟他们一样的神情, 他伸手轻轻的揉了揉石头的脑袋:“为什么想要当强盗呢?” “强盗厉害啊, 那些大人都不敢招惹。”孩子天真的话语那么直接的击中了穆元咏的心。 他后来对孔稷:“其实有一些人就不该活着。” 孔稷跟他举了个例子:“他说一个人当他只是个平民百姓的时候, 就算坏顶多也就杀个个把人, 就这都得偿命,但他要是做了官,本身具有生杀夺与的能力, 那么杀个个把人又算什么呢?你现在的位置,又比那些当官更加贵重,对于你来说, 杀人不是问题,让一些人死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你的目光不应该再局限于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生死上头。” 穆元咏却第一次对他呛声:“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要我不该为此愤怒, 不该为此难过,你让我把目光放到整个国家上面,但是孔稷,我始终是个人,你没发现,自从我的身份改变以后,你对于我,加诸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吗?” 孔稷被他说得一愣,穆元咏就说:“我好累啊,孔稷,我也好害怕。” “我以为你能够帮助我,但是你似乎误解了我要你帮助的意思,我不想你跟他们一样,把我当作一个完人。我不是个完人。” 孔稷被他说得心神震动,他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他怔怔的看着穆元咏,最后他有些脆弱的张开口:“……对不起,是我的错。” 穆元咏伸出手,保住孔稷,他说:“你不要表现得那么强大,这会让我觉得你离我很远,其实我们都是不完美的……你知道吗” “有时候回忆过往那些不堪的日子,反倒觉得那时候我们离得更近一点。” 孔稷跟穆元咏抱在一起,他贴着穆元咏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刚刚的慌张无措渐渐平息下来。 他说:“我以为你会要抛弃我了。” 穆元咏说:“不会的,我们谁都不会抛弃谁,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了,孔稷,我们是不可能分开的。我只是怕你离我远了,我怕你对我失望。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面,总是最完美的,你越来越优秀,优秀得让我有些自惭形愧。” 孔稷说:“对不起。” “你没必要说对不起,也许是我太自卑了,我总是这样,哪怕黄袍加身,我也仍旧觉得自己像是个小丑,你知道吗,我觉得我从来没有一天从那个不堪的位置离开过,我总是觉得自己还是个冷宫里面被人欺负的皇子,被人踩在泥泞里,没有一天起来过,只有你会陪着我。” 他说:“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也许只是一时的,你明白吗,就是我的情绪一直都不是很好,我已经尽量抑制……” 孔稷抬起头,在穆元咏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他说:“对不起,我希望你能够真正的开心,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太子的身份不重要,国家也不重要,我是说,对于我来说,它们都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他捧着穆元咏的脸:“我只想你开心起来,我什么都可以做。” 穆元咏说:“不孔稷,你不要这样。”他说:“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什么都可以。” 孔稷到嘴里的不用咽了回去,他说:“好……但是我不想你……” “不,没有关系。”穆元咏打断他的话:“如果是为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一个及其自私的人,但是我也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他说:“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你,我不想你爱我爱得那么卑微,我也不想让我也爱得如此卑微,你知道吗,有时候你对我表现得太过无私了,好像我可以从你那里拿走任何东西,但是你却从没打算从我这里拿走什么,这让我老是想着,他真的是爱我的吗?你是不是只是因为报恩,我说不上来,也许是我想要的太多了,我说这些不想让你为难,但是我又不知道再跟谁说了。”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他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去爱过一个人。” 孔稷说:“你就像是要把我的心肝挖出来,好看看它是不是写着我爱你三个字。” 穆元咏被他这个形容逗笑了,他说:“我可不敢这么做,谁还会再赔一个孔稷给我。” 孔稷就摸了摸他的眉眼,他轻轻道:“孔稷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你不要怕弄丢他,你别怕好不好?” 穆元咏嗯了一声,他这才真正的平静下来。 他说:“孔稷,我真的想要杀人,我想一路杀穿大雍,我是不是太残暴了,你会阻止我吗?” 孔稷摇了摇头,他问他:“穆元咏,我不想阻止你,但是我也不想你沉浸在这里面。”他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好不好?” 他曾经把系统的存在透露给穆元咏过,但是穆元咏一直没有见过。 最近那边世界也一直在攻克两方世界的壁垒,孔稷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他想再坏也不会比如今坏到哪里去了。 这乱七八糟的世界他就是看不惯! 孔稷带穆元咏见的人是一个叫做文浩的人,他在未来世界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厉害的方面主要在穿越时空的课题研究上面,这个出BUG的系统有一部分就是他的杰作,现如今这个系统还挂靠在游戏里面,他也是主张打破世界屏障的派别,当他从傅那里知道了孔稷的存在,一直想要跟孔稷接触,在推荐穆元咏跟这人见面之前,孔稷是有稍稍跟这个人聊过。 他看起来很年轻,但是眼睛里却很有神,他知道很多孔稷没办法理解的知识,在了解孔稷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看法后,他说我可以帮助你。 推进文明最大的东西就是科技,科技能够改变一切,改变人类固有的观念,改变人类原本的生活结构。 他说你完全可以利用科技的力量推翻目前所有的王朝统治,然后自己重新制造全新的制度。 孔稷说他并不想推翻王朝,他说目前王朝的太子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不会伤害他——在跟311接触久了以后,他也能够更加直白的表达自己。 文浩就说这跟他是太子没有关系,你要分清事情的重点,封建王朝制度只是一个制度,他有没有太子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掌握着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力量,科技的力量,你要明白科技到底要多么强大,它轻而易举的就可以推翻一个累赘的制度,只要你想,你当然可以保护他,让他继续在你制造的制度里面做他的太子。 孔稷被他说得不无心动,后来却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些可怕,他觉得这样的自己最终会伤害到穆元咏,因为他所有的想法都是他以为,他觉得,并没有站在穆元咏的立场,文浩的意思是让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但是孔稷只想跟穆元咏分享。 文浩却有着不一样的意见,他觉得孔稷这种对一个人的信任来得有些莫名奇妙,他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是自私的,力量只有掌握到自己的手中才是最可靠的。 所以后头孔稷一直没有给文浩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一次穆元咏再次提起这件事情,他说他也想为他做点什么事,孔稷就想起了文浩当初对他说得那些,他觉得自己没有信错穆元咏,他决定跟他分享所有的一切。 有一些东西,他没有办法像文浩说得那么透彻,毕竟他始终是一个古代人,他的想法,他的头脑没有受到未来人的教育,始终还是被局限在了小小的范围内。 但是他对穆元咏有很大的信心,他始终还是不一样的,他也一定能够做到,能够给他给文浩给所有人包括这个世界一个完美的答案。 文浩为了跟孔稷流畅的交流,传达更加丰富的观念,他专门为孔稷打造出一个穿越时空交流机器,这个机器唯一的作用就是能够让两个世界看到对面,但这只是一个初步,文浩说这个东西是研究穿越时空打造的赠品,也是考虑到一旦研究成果完成,那么这玩意儿就会派上用场,此刻只是稍稍修改就可以拿来给孔稷用了。 孔稷第一次看到未来景象是非常震惊的,他也想把这些震惊给穆元咏感受一下。 穆元咏是真的震惊了,他第一次看到孔稷嘴里说的那些东西,但是都不及真正表现在他面前的万分之一。 那是一个未来比较常见的空中模拟投屏,类似那种科技电影里面常见的那种,可以凭空操控,此时是晚上八点左右,古人睡得较早,平常这时候,孔稷和穆元咏是已经睡了,但这对于22世纪的文浩来说,他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他收到孔稷那边的视频请求有些惊讶,等连通之后,发现在孔稷身旁站着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男人,在稍稍的惊疑过后,他明白这个人应该就是孔稷说得那个很重要的人。 他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大人的话,但还是保持着友好的态度,说了一声:“你好。” 穆元咏打量了这个未来人,他其实已经被震得有点说不出话了,但是他这人又不是那种嬉笑怒骂全部形于色,所以表现得还算淡定,他看了眼孔稷,想着不能在他面前丢面子,对面也不过就是个常人,只是活在未来而已,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他朝文浩矜持的点了点头,他说孔稷让我来见你,他跟我说起过你,说你是个很厉害的人。 文浩说过奖。 然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了。 最终孔稷看不过去,他说文浩,其实对于你们所想要的那个能够连通两个世界的人选,穆元咏才更适合一些,他的身份…… 文浩打断他的话,他说:“孔稷你要明白,对于我们来讲,身份一点都不重要。 我们生存的环境不一样,制度也不一样,所以身份不重要,为什么只能找你,你还不明白吗?是因为系统绑定的就是你,这是不可以解绑也没办法可逆的,如果真的随我们心意,想绑定谁就可以绑定谁,你以为我们还会这样正常的对话? 是,你并不是最适合的。” 他坦诚的态度让孔稷有一瞬间的没办法形容,他有些难以下台。 穆元咏微微眯了眯眼睛。 文浩道了个歉:“抱歉,我是科研人员,不怎么善于与人沟通,但是你实在是什么都不懂,并太自以为是了。” 他看了眼穆元咏:“他是封建制度的受益者,他只会想把科技的力量握在手心来让自己的封建王朝永盛不衰,就跟先前那些所谓的皇帝一样,这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如果真的会发展到那样的程度,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我想帮助你,但我并不想毁灭你的世界,还有很多人是无辜的,我不希望让他们生活在一个比现在还要糟糕的世界里面。” 穆元咏却气笑了:“你倒真的是不客气。” 他拍了拍有些着急的孔稷,他说:“我还是说上两句吧,否则这话题没办法聊下去了。” 孔稷张开的嘴又闭上,他看了眼穆元咏,又看了眼文浩,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穆元咏说:“在几个月前,我就听孔稷提起过你们的世界,我对于你们来讲,是站在历史的洪流当中,所以功过都任由你们来评判,这个我认,你们说得都是对的,因为你们算是过来人,但是你能确定你们是对的吗?如果你的这个所谓的研究项目真的成功了,你们去到未来会不会也听到这么一句话,抱歉,你们这是错的,为了不让你们继续错下去,所以我不打算给你们任何帮助。” 他看着文浩的脸,露出个嘲讽至极的笑容:“这可真是多么牢固不破的强大念头,你可以继续下去,在你浅薄的了解当中继续下去,我以为你会是一个多么厉害了不起的人,但抱歉,你的厉害大概只局限在那些所谓的科技和研究当中吧。” 文浩看向穆元咏,他第一次被人这样辩驳到无话可讲。 穆元咏说:“看来未来人倒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局限了,那个什么科技,你以为我们真的做不到吗?只是这世上蠢人太多,太强大,才会如此罢了,真的到你们未来去,谁难道还真的就差了?” 文浩说:“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你真的能够接受封建王朝不再存在的世界吗?” 穆元咏笑了笑:“说了半天,你就只在意这个,我倒是没办法理明白你们的想法,你们折腾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呢?是为了让历史回归历史吗?那何必再去折腾?” 文浩倒是没生气,他哈哈笑了两声,有些高兴的样子,他说:“你等等,我拿点东西过来,是我太狭义了,这里我给你道歉,你确实跟我想象的有很大的差别。” 文浩挂着视频没有收回,自己开始再自己的智脑里面翻找一些资料。 他停顿的时候,穆元咏凑到孔稷耳朵边小声说:“怎么样,我没给你丢脸吧?” 孔稷:“……”他压住自己有些无语的感受,只觉得先前自己那些个愤怒来得有些不值得,他低声回了一句311常说的:“帅呆了。” 穆元咏知道这是夸他的意思,满意一笑,嘴里哼哼一声:“未来人?还不是被我给唬住了。” 孔稷给了他个“收敛一些”的眼神,于是穆元咏转过头,又恢复了那一本正经的样子。 文浩给他们打包了一份影视资料,他说:“制度这一块我不擅长,这里是我整合的一些历史资料,你可以拿来对比,你说得对,你们来到未来并不一定就比未来人差,人类里面从来不缺天才和蠢才,很幸运,我们能够正常的对话……”他扯了个题外话:“就我现在研究所的那些小孩子,我现在都怀疑他们出生的时候是脑袋被门夹过了。” 他说:“你们看完这些制度之后应该会更能理解你们所在的世界,这是前人的经验,关于科技,我可以这样说,你们想要发展到我们这个地步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我们可以尽量缩短,并不能保证一切顺利。” 最后他卖了个关子:“你知道男人最爱的瞬间是什么吗?” 311哈哈答道:“当然是爆炸!” 果然文浩接着说:“那就是爆炸。” 穆元咏对这个有了兴趣,他看到孔稷接收影视资料,311是给当作道具一般存在了包裹里,但那太大了,网速又时断时续,孔稷就只能在旁边等着下载。 311吐槽道:“都发展到22G的网了,怎么还这么卡。” 穆元咏就在一旁问文浩:“你给我仔细说说?” 文浩摇头:“这就复杂了,我每天晚上九点下班,九点和十点是我锻炼的时间,我可以给你们开小灶,关于科技这一块,你们还需要恶补很多知识。” 孔稷在旁边听到就说:“那太晚了。” 穆元咏却有着不一样的意见:“白天不行,会被人发现,晚上挺好的。” 孔稷就立刻道:“那行吧。” 文浩沉默了一会儿,打量了他们一眼,忽然有些好奇道:“我能问个问题吗?你们谁上谁下?” 孔稷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文浩说得是什么。 穆元咏就说:“你们未来人怎么这么多问题。” 文浩摸了摸鼻子:“那就这样了,我还有工作没有做,否则今晚又要加班。”等文浩关掉视频以后,穆元咏叹了口气:“这未来人也不容易啊。” 孔稷深有戚戚。 穆元咏说:“唉,以后我们也要不容易了。”他说:“虽然感觉要做很多事情,好像睡觉得时间都不够用了,但是心里面却莫名的觉得踏实,好像有了个奔头似的。” 他说着笑了笑:“这就是你想跟我一起做得事情吧,你有没有某个时候觉得自己很伟大?毕竟有着这样不一样的东西,还能够跟未来人联系上?” 孔稷摇头,他说:“这些东西在我身上其实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穆元咏就又想起上辈子那个孔家子了,他摇头失笑,想这些干什么。 他伸手给了孔稷一个拥抱:“很晚了,今晚我们睡一起好吗?” 孔稷没有拒绝,反倒很高兴的说:“好啊,我们正好可以看看文浩给我们传来的影视。” 穆元咏:“……”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但是看着孔稷高兴的样子,于是也没有拒绝。 唉,总觉得如果以后他当皇帝了,那么肯定会是大雍王朝第一个因为劳累猝死的皇帝。 不过以后有没有皇帝还不好说,毕竟他可以打算推翻重新再造一个出来,这样想起来好像没有那么丢人了。 孔稷想了想,沉浸在孔稷的影视资料里面,这里面都是一些记录片,从古代到近代,从人类发展开始一步一步的勾勒出一个叫做历史的画卷。 后头也不知道看到哪里来了,反正两个人都睡得天昏地暗,等天亮了都没醒,还是外面守着的士兵进来叫醒了他们。 穆元咏迷迷糊糊的只说了一个字:“滚。”然后翻个身抱着孔稷继续睡。 第78章 拨开云雾(2) 他们昨晚也就是看了个大概, 细的还没有看,那要真要追究起来每个几年是搞不定的,穆元咏跟孔稷说他们时间太太太短了,他没忍住吐了个槽, 说未来人是不是普遍活个百八十年的, 没有闲的。 311在旁边就说是啊, 太惨了。 孔稷无话可讲,他困得头都要炸掉, 哪有心思跟他们贫。 他们才起身,阎罗就进来说外面那告示还贴吗? 穆元咏想了会儿, 想起这事, 这告示是他让阎罗张罗的,他们毕竟不能在这里久待,知府被他拿下了, 相当于这个小城里面完全丧失了管理, 他必须重新组建一个小小的衙门来管着这个小城, 但是现在他有了更多的想法。 先前他张罗的告示就是打算招几个人, 看看有没有中用的能拿来用一用,但是现在,他想何不拿这里做一个小实验, 就像他昨晚里面看得影像里面说的试点。 他说你先等等,让我想想。 阎罗说昨天挨家挨户拉来了些人,那些人怎么办? 穆元咏又想起昨天他给阎罗的话, 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他心里有点烦,于是揉了揉额角,说先放着我都会处理的, 你们…… 本来是想要开口骂两声的,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说了也没多大作用,指望这些人能有脑子帮他处理件事是指望不上了,手上全是武将还是不行,得弄几个文臣才行。 他一下子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千头万绪反倒有些没了章法,他说出去吧,别杵在这里,还有人呢,叫伺候的人来,我还没洗漱。 阎罗这才退出去。 穆元咏说孔稷,这事你看着办,我想弄个试点,规则我们自己定,人我们自己招,从上往下都撸顺了,你先给我看看要怎么弄,哪里不行我们再商量。 孔稷明白穆元咏的意思,他说这个行。他说着打了呵欠,有些倦意的说就是人这一块怎么办,没人啊。 穆元咏嘶了一口气,他想自己手上的武将,忽然道不是有那些强盗吗?他说这样行不行反正那些强盗也是被逼得不行的百姓,能用就用用不能用的再仔细想想要怎么用,我们就在这里待上两三个月,把这事儿给整明白了。 孔稷问他那军队里头还去吗? 穆元咏说那也要去的,军队里面最先要紧的你想想有什么,人,军备,粮食,我看昨晚有个很厉害的人说得一句话让我很有些感触,他说打战打的就是资源,就是钱,我们不妨在这里先捞上个一笔,然后再去军队。 他说先前是我想得太简单,先前只想认真的看一看这个世界,现在我看得太多了,我想改变了,我得做点事儿出来。 孔稷说行,按你说得办。 他猛地睁了睁眼睛说所以今天先干什么?打强盗? 穆元咏说还得计划一下,先吃饭吧。 于是两个人先把饭吃了,以前穆元咏吃饭是细嚼慢咽,总之处处露出那种高贵气派,现在吃饭是狼吞虎咽,咔咔的就把饭给吃完了,什么味儿都尝不出来,就混了个饱,他心里有事,一抹嘴就把阎罗他们叫进来,他说:“这一路给你们闲得,都是太后身边的精兵强将,可不能被我给养废了,这阵子陪着我们想必也很无聊吧?” 云英打趣说:“元哥你说得什么话。” 阎罗向来是个闷声不吭的,香茶心里有事,看起来有些恹恹,没以前跳脱了。 穆元咏就说:“给你们个机会,就当拿来练练兵了,这外头不是强盗横行吗,扰得此处百姓没能安宁,正好拿你们试试水,几个乌合之众凑起来的强盗,想来对各位也不算个什么吧?” 云英哈哈大笑,领命道:“必回给元哥送来敌首。” 穆元咏就说:“你可别给我吹牛,到时候给我丢人,这些强盗也都是以往的百姓,降者不杀,帮我找找里头看有没有几个堪用的,像那些识字的,有点能力的,觉得还不错就带来给我瞧瞧,我另有他用。” 云英自然没有不应的,等云英去了,穆元咏就说:“阎罗,先前交代你的那些事你继续做,你现在拉来的人也不多,统共几十人,肯定是不止这些人,你继续在挨家挨户的骚扰,但是语气放客气点,你就说这是朝廷的安排,有钱拿的。” 阎罗就说是。 “还有香茶。”穆元咏看她一眼,有些嫌弃:“你那脸是给谁看,我有事要给你去做,你可不能给我搞砸了。” 香茶想什么穆元咏不知道,他事情多得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也没有心思去在乎别人的想法,他说:“有事快说,别闷着不吭声。” 此时阎罗和云英都退了去,只有香茶一个人留在这里,她就说:“殿下,香茶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香茶看不明白殿下想要做什么,殿下想要的如果是大雍,可大雍即将就要到殿下的手里了,如果殿下想要的是一个更好的大雍,那么此刻应该在皇宫当中接受臣子的教育,如果殿下什么都不想要,那大可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香茶怕的是殿下想要的太多,太不切实际……” “行了行了。”穆元咏打断她的话:“我没空跟你讲这些废话。”他说:“你以为我会在乎你的想法吗?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就现在而言我让你做什么,你是没有拒绝的权利,你明白吗?你要是不明白,我可以回去跟娘娘讲,让你随便去做些简单的事情,也别跟着我了,你这脑子也就适合那些。” 香茶急急的强调:“殿下,殿下就不能跟香茶讲讲?” “讲什么,有什么好讲的,讲了你也不明白,要谁都能知道我想要做什么,那谁都可以做到我这个位置了。”他呵呵的笑了两声:“算了,你能动点脑子也比其他人要强一些了,这样吧,你既然想不明白,那你就先去给我花钱吧,买可以吃的,我要你给我买五十种不一样的食物,只要能下口的都算,你去看着办,等你做到了再来找我。” 他看着香茶不服气的眼神:“还看我干什么,快去吧。” 孔稷对他说:“你让她做这个干什么?” “随便找个由头把她打发了,免得她东想西想的,也想不明白,给她一个机会吧。”他说:“谁能保证所有人都站在你身边呢?既然保证不了那就强硬一点。” 旁边311插嘴道:“都听我的。全都听我的,不要你觉得,要我觉得。” 孔稷就笑了,穆元咏问他笑什么。 孔稷说这是一个梗,在未来有个男明星就是这样的,他的那些口头禅被人各种恶搞,其中经典的就是“都听我的,全都听我的,不要你觉得,要我觉得。”这些。 穆元咏有些不明白,孔稷说等会儿把311发我的那片儿给你看看,不过现在应该没什么时间了,你就当这是个笑话典故来听就行了。 穆元咏就说好的。 孔稷问他,你把事情都分下去了,不去看一眼,要是他们做得不好怎么办? 做的不好就换人吧。穆元咏说,我哪有时间事事都要我插手呢。 孔稷笑他,你这是懒得。 穆元咏叫他把影视再拿出来,他昨天看得正带劲,要不是困极能通宵,这会儿就心痒难耐,孔稷把东西放出来,他们锁在房间里面,让谁都不要来打扰,孔稷一边陪他看一边在心里头构思着穆元咏交代他的事儿,他构思得差不多了,就给穆元咏讲,说咱们这样来,就当做那种特区来做,人这边我们安排一个人守在这里,当作特别行政官,监督此地所有事宜,他所有的行为只需要向你汇报,然后再安排个本地的人,最好名望大一点的,有说服力的,做这个城的城市长,里面的所有事情包括此地的经营和民生都交给他来弄,而他只负责经营,武力这一块必须得另外安排一个人,这个人才是最关键的,接着关于行政和其中结构的安排,我们可以这样子…… 他一路说得口干舌燥,最后总结之所以规划得这么详细,是把它当一个国家的小雏形来看待,如果真的可行,以后就可以推广到全国了,现在国家土地面积太大,交通方面不发达,导致地方和中央之间差异很大,应该缩小这个差异的同时保证当地的特色,一个简单高效的行政体制尤为重要,同时要避免体制内出现的蛀虫等不好的东西。 穆元咏很惊讶,他说你想得比我想象的还要详细。 他把孔稷好好的夸奖了一通,就说先不急慢慢来,两三个月又不是两三天,然后又看了一些影视资料,他才心满意足的收了尾。 时间一不留神就从指尖窜过,穆元咏一边等待着云英的消息,一边开始见阎罗弄来的那些人,他从阎罗手下里面挑出来一个看起来还算是机灵的小兵,那小兵名字叫做吴肖肖,年纪也不大,他身份还算不错,是书香人家出来的,不过家道中落,被阎罗收拢在手里,也是蛮看重的。 吴肖肖被穆元咏安排的是一个文职的工作,他手里有着穆元咏准备的一些问题,然后按照这些问题一个一个的来考这些人,通过他们的回答按照重要程度分三六九等再交给穆元咏看。 吴肖肖就问什么算是重要的呢。 穆元咏没给他答案,反倒问他那你觉得什么事重要的? 吴肖肖答不上来。 他就笑着说,你把你觉得重要的拿来给我看就行了。 于是吴肖肖就按照自己的来了,穆元咏交代的事情其实是有些奇怪的,但他毕竟就是个小卒,所以也没资格去问东问西。 在他忙着问的时候,穆元咏跟孔稷说起这人,他问孔稷的意见,你觉得这个人能用吗? 孔稷就说,其实什么人都可以用,只要人品过得去,只是还是太年轻了。 穆元咏就叹气,人还是太少了啊。 他说我恨不得现在就出台一个政策,让他们都一个劲的给我生孩子算了。 孔稷就说我们看到的资料这样的例子少了吗?人多起来,问题也会多的,慢慢来吧。 穆元咏就说自己这个急性子硬是被逼成了慢性子了。 孔稷想了想,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就说起正事,说他那个方案就先这样用,不用再改了? 穆元咏说,先这样吧,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看后面再慢慢改,这样说起来两三个月又有些太短了。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恨不得自己有个分身。 等吴肖肖把答案分成三六九等放上来了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香茶还在外面跟商人打交道,阎罗想尽办法的去骚扰当地的居民,云英那边还没有个准确消息,但此时没有消息就是个好消息。 穆元咏看着摊在他面前的纸张,有的不识字还是说出来由吴肖肖誊上去的。 他看着这些答案,心里头对这个小城开始摸了个大概了,他说:“差不多了,我拿出几张答案,你把这几个人叫过来我见见。” 吴肖肖看了上头有的是被他划到三等里面的,有的又是九等,心里面摸不着头脑,嘴里说了声是就去了。 他一边还打量着手中的答案,这几个答案回答的问题也不一样。 有的是回答的好像是算术题,说得是给你一年的时间,一包种子,你能让多少人吃饱饭,详细描写出来。 有的是回答的刑律方面,这里有个杀人的罪犯,但是他杀人不是出自本身,而是义举,请问应该如何判? 还有的则是有些玄乎,你有一百个百姓,他们年龄在三十到六十岁不等,请问让你在三年内依靠这些百姓能够建立起一座城市吗?怎么做?请详细描述出来。 更有什么你认为读书重要还是种地重要? 你怎么看待读书人、商人、农民这三个身份的区别? 第79章 拨开云雾(3) 总而言之, 问题千奇百怪,回答的答案也各有千秋,关是让这些人认真作答就让吴肖肖费劲了心思,还要从其中挑出个一二三四, 真的是让吴肖肖耗尽了这辈子的心血。 他此时手里拿着的一份答卷, 是一名叫做刘秀寿的童生, 已经三十五岁了,一直还在读书, 但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一个读书人穷得连媳妇都娶不上, 每天靠着叔嫂救济。 他心里面是有些瞧不起这个人, 所以就把他的答案分到了三等里面,他这人也机灵,知道自己凭自己的见识是看不出什么个四五六, 既然看不了答案, 那就看人呗。 他把这些人的背景摸得透透的, 哪怕答案还没写好, 却已经把这些人都分好了。 他现在就在认真的看着这个吴秀寿的答案,这个问题说得是你对于百姓、朝廷官、武将、商人、读书人有什么看法。 吴秀寿说百姓是水,朝廷官是治水的, 武将是保护水的,商人让水变得更活,读书人, 读书人百无一用…… 通篇充斥着满满的怨气,他说读书人有三大无用,一手脚无力下地种田,二不能拿起兵器扛敌, 三不能给百姓带来他们真正想要的。 吴秀寿也曾是读书世家,书香门第,肚子里面还是有些墨水,看这篇文章真是看得一肚子的火直冒,别说三等,他甚至想撕了这个答案——但穆元咏偏偏选中了这份答案。 他是一肚子的闹不明白。 当他见到吴秀寿的时候,这个三十四岁的男人一副很是落魄的模样,衣裳穿得打满了补丁,还有些发馊的气味,想到穆元咏要见这个人,他只能收敛自己不爽的语气,他有些悻悻的说吴秀寿,我们主人要见你,你先把自己收拾一番,我待会儿会叫人给你送来衣服,你先说你要准备些什么? 吴秀寿朝他行了个读书人的礼,就说只要水就可以,让我好好的洗个澡,吃顿饭就可。 吴肖肖就说这无不可,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他说你不要以为这是件小事,我们主人是顶顶金贵的人,你能见他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你想想要有什么准备的,金银玉只要你说我都可以给你弄来,务必要把你打扮得妥贴,你这样真的太寒酸了。 吴秀寿想了想,他就说,这样吧,你给找来一盆水,再给我找来一盆土,如果要有一袋种子那就更好了。 他说我就只要这些,我想你的那位主人希望看见我的不是我身上的金银玉,而是我想要表达的那个观念,他既然让你来找我,自然是想让我说得更详细一些。 吴肖肖这才对这人有了那么些许的刮目相看了,他说你可真不像是个吃软饭了。 吴秀寿就苦笑了一下,他说没有办法,时运无常。 时运无常,但如今恰是他的机遇到来的时刻,他想,也许他苦读三十年,从四岁开始,一直等待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机会,以前不是没有人说,他们说秀寿啊,你从小灵敏,十岁就当上童生,为何如今三十有四,仍旧是个童生。 他没办法回答那些人,他只是抱着书本,一直读,一直读。 他的嫂子说他,你怎天读读读,你怎么没读出个功名来。 他也说不上来,他想说他不是为功名而读,他只是为解惑而读,但是这些对于嫂子,这个一辈子对着三亩地转悠的女人,他说不出口。 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于是,只能沉默,看起来窝囊的沉默。 这如今都包含在这没有办法的四个字里面。 不过好在,在他死之前,他可能要遇上那个能够为他解惑的人,他读了一辈子的书,却读出了一肚子的疑惑,疑惑自己到底为何读书,为何而读,他读着那些做人的道理,以为能够让自己的生活变好,但却不是,反倒那些空无一物的人生活过得红红火火。 他不明白,于是就只能继续读,可是越读越不明白。 越不明白越是读,陷入了死循环。 见到穆元咏的时候,除了他还有另外几个人,那些人他们在这里被强留下的时候,有过短暂的接触,对对方都有一个比较浅显得看法,现在能够在此处见到对方,都或多或少的流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大抵不过是怎么连你也这样的情绪。 吴秀寿反倒是里面显得最是淡定的一个,于是穆元咏就先点了他的名字,他说:“吴秀寿,你上前一步。”然后又说:“后面的几个人就先站在那里不要动。” 接着,他对吴秀寿说:“吴秀寿,你好像是唯一明白我叫你们来干什么的人,你看你身后的人眼睛里面,脸上都是迷茫,就连我叫过去的吴肖肖,那小子都闹不明白,就你,眼睛里面胸有成竹似的。” 吴秀寿就俯下身,朝穆元咏行了个大礼,他说他惶恐至极,不敢猜测贵人的想法。 穆元咏眯了眯眼睛,后又笑道:“行了,猜出我身份了就说,别整得这么玄乎,我又不是见不得人。”他说:“这些始终是小计,你就算猜出来也不过是因为你对这些权啊贵的比较敏感罢了,唯一让我疑惑的是,你不应该啊……”他说:“你不应该混得这么差啊……” 于是吴秀寿就没有再说什么了,他跪在地上大呼一声:“参见太子殿下。” 这一声下去,他身后的人立刻就露出各种惊讶的样子。 说想到很贵重,但是没想到会这样贵重。 穆元咏其实不是很想看到这些人一副见不得人的表情,他就有些不耐的换了个姿势,他想,他是太子就怎么了一个个像是见到了怪物一样。 想罢,他看着捅穿这一切的吴秀寿,他就说:“起来吧,把脸上那样子都收起来,我不爱看。”、 于是所有人又都是一副刚进来的模样,穆元咏就啧了一声,觉得这些人都没那么好管教。 他说:“吴秀寿,你先说说吧,我问题还是那个问题,但是你答案写得却好像不怎么详细,再给你个机会,你说说看。” 吴秀寿就把自己准备的水,土还有种子拿出来,他做了个比喻,他说水就好像是百姓,是大家所有的人,因为水的包容性很强,它可以变成很多的样子,这里恰好合了百姓的千百态,所有人汇聚在一起水,土是这片土地,种子是什么呢? 种子是所有的一切,是你想要做到的那件事,它需要承载在土地里面,需要百姓来滋润。 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吴秀寿问。 穆元咏看着吴秀寿,哈哈大笑,然后就说:“你还反将了我一军,算是猜得不错,你可以,这样吧,你先坐到一边,我们听听其他人的看法。” 他让吴肖肖给吴秀寿送来了椅子。 然后到晚上的时候,穆元咏和孔稷两个人讨论起吴秀寿这个人,穆元咏说这人有点厉害啊。 孔稷说厉害还不好吗? 穆元咏就说感觉有些太厉害了,正好文浩也在,就问他们说得是什么,穆元咏就把这些天做得事跟文浩讲了讲。 文浩说还不错,但是还是有些简陋和幼稚的地方,然后对于吴秀寿这个人的评价,他说还看不出来什么,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虚张声势不如让他去做件实事来,这就能够看出好坏了,现在我们继续我们的课程,先说这个化学的结构分式。 穆元咏觉得文浩说得很有道理,还跟孔稷吐槽文浩,说看起来像是个不通事理的,但往往总能够一针见血。 孔稷就笑他,还说能不能不要老在他面前吐槽别人,他好想笑啊。 穆元咏觉得这没什么不对,他也就这个小乐趣了。 他快忙疯了,好些天没睡个好觉了。 那个化学分式真的是人学的东西吗?好特么的玄妙难学啊! 一个星期后,城里面小衙门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建起来了,穆元咏交给吴秀寿,说让他去搞去,孔稷在旁边监督,方案都列出来了,就缺个实施的,当天穆元咏挑出来的人,他丢了几个给吴秀寿,剩下的一些,则有其他的作用,比如像是那些会种地的,这里说的种地是科学的种地,比如更有效率等等。 这里也让他独领个衙门,叫做农科,里面就管种地粮食等等。 说什么都给你安排好了,就差人了,你现在身份也不一样了,人你就自己想办法弄吧。 穆元咏忙得狠,也没功夫事事都给他们处理,否则还要他们做什么呢。 他遇见的难处可比他们难得多了。 总之就在这么学习和繁忙的工作当中,云英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回来了。 他回来的前一天,穆元咏咬牙切齿要求文浩给他放个假,让他能够好好的睡上一个囫囵觉,文浩这人常年熬夜,越熬越兴奋,反倒有些不能理解穆元咏这些古代人的痛苦,他说很晚吗?还好吧,平日里他都是半夜两三点才会睡。 穆元咏就说你们这些未来人都不是人,你们不用睡觉,不用吃饭,还能精神奕奕。 文浩想了想,说可能是基因不同吧,毕竟我们现在基因优化方面越来越发达了,这里他又话峰一转,基因你还不知道是什么吧,明日给你讲讲,不过这个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以后就再加一个小时吧。 穆元咏哀嚎一声,选择了装死。 孔稷此时已经眯着眼睛,选择了周公,他这人在这方面不如穆元咏灵光,文浩早早的就已经放弃了他,虽然是一起上课,但是他大多还是放在穆元咏身上,关于孔稷睁着眼见周公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穆元咏对于孔稷这个绝技也是佩服不以,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学习,毕竟就两个人,孔稷已经放弃了,他再放弃不是完蛋了。 文浩看穆元咏非常坚持,最终遗憾的做了妥协,他年纪不大,平日里又很威严,难得在穆元咏身上过了把教师的瘾,教人真的会上瘾啊,不过这也要看学生,想起他实验室里面的那些个实习生,他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放弃,那些人真的教不了,没办法教,连穆元咏这个古人都比不过,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受到了正统的义务教育。感觉文凭像是从地摊那里买来的。 穆元咏一觉睡到天半亮,心满意足的起来吃了个早点就被报喜讯的吴肖肖给震懵了。 吴肖肖说:“云将军带来了好多人,方圆百里的强盗都给抓来了,还收拢了几批,殿下你快去看看吧。” 第80章 拨开云雾(4) 穆元咏想了想, 问孔稷今天黄历上写得什么,怎么好事还一个接一个的呢。 还有什么好事? 这里就要说城上的那些百姓了,他们本来一直是躲在家里头不敢出门,以为城里面还是那群强盗, 跑又不敢跑, 就只能藏起来, 想着这群强盗什么时候走,结果被吴秀寿的嫂子给惊了, 这里要说吴秀寿的嫂子那也是个非常人。 她天生一副好嗓子,一声吆喝能传十里地, 她说她家那个小叔子是附近出了名的伤仲永, 都伤了几十年,从来没起来过,只知道在叔家蹭吃蹭喝, 连个媳妇儿都娶不上, 前阵子那批强盗挨家挨户的找那要识字的人, 许多读书人都被抢了去, 这个也没有留下,本想着人家都是要有本事的,咱们家这废物能有什么出息, 估计给别人别人也不要,所以别人家火急火燎的等消息,咱们就该吃该喝也不愁, 可怎想没过几日,这人带着一帮子人回来了。 她说得绘声绘色,有人就说嫂子你快说啊,别留半句说半句的, 听得人忒着急。 这嫂子口干舌燥的啐了一口,拿过旁边的水缸一口灌下去一半,嘴里哎哟一声,着什么急啊,等我先喝口水,慢慢跟你们讲。 虽然说是慢慢讲,但嫂子是个心机口快的,哐哐哐的就把这事给说出来。 她说这人啊,嘿,你还真说不准了,那帮子人都缩在我那小叔子的后头,一副为我小叔子是从的样子,我那小叔子就跟我说,说他遇到了贵人,给他了个官,以前那姓王的王八蛋被贵人斩了,以后这里就归他管了。 我就想你别以为你嫂子读书少,就能够唬弄,这姓王的那是什么,那是朝廷封的官,你说斩就斩了,这哪里是什么贵人,这别是索命的王爷吧。你说我们这些人,是怕那姓王的吗,我们还不是怕他身后站着的朝廷,那方圆百里横行的好汉,看起来威风,但真正朝廷要派兵来,不也是要服软。 她又灌了一大口凉白开,停了一下,还卖了个关子:“你们说,我那小叔子怎么跟我讲的?” 她身边早早的聚拢了一大批人,都不耐至极,嘴里嚷嚷着嫂子你行行好吧,我们这些都等着呢,快讲给我听。 “别急啊。”嫂子难得这么受关注,威风八面的,感觉正是舒爽的时候,她一挥手就说,“我那小叔子说那贵人自然也是出自朝廷,姓王的在他面前不过就是只蚂蚁,他还跟我讲,说你知道大雍是谁的不?” 这问题别说嫂子能答上来,在座的观众也是能答的,当即就有人说:“还能是谁的,是皇帝他老人家的呗。” 后又有人说:“皇帝他驾崩了,现在应该是小皇帝了。” “可也没听见风声啊。” “所以现在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唉你们胆子真大,这样的事儿也敢说。” “姓王的王八蛋都死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后来还是小嫂子看不过去了,她用力的指了指天,又指了指王守义的知府衙门,接着使眼色:“我说,你们还没看明白?我一个妇道人家都比你们灵敏,你想想啊,我那小叔子都这样说了那此刻的这个贵人身份还用想吗?” 接着那些人才恍过神来,然后一个个都跟傻了似的,仍旧不敢置信的看着嫂子:“我说吴嫂子,你不是吹牛吧,这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不可能呢?”嫂子说:“咱们这年纪,遇到的荒唐事多了去了,这又算是什么呢,以前还有皇帝微服私访呢。也没见你们个个大惊小怪的模样啊。” 嫂子说完,狠狠的瞪了这些人一眼:“总之这是大好的机会,我家小叔子借这个东风要发达了,我们吴家搞不好还要因此出个大官!这可是光荣耀祖的大事,可比那些个进士状元厉害多了,这是直接就入了那人的眼里了,可那状元三年一批也没见几个能进到皇帝眼里去。” 这下说得大家心里的心思就活动起来了,想着自家里面的那几个平日里不顶事的废物,接着也跟着咬了咬牙:“真的要搏一搏,搏他个富贵,前阵子那衙门前不是贴着招人的告示吗?我们还缩着不敢,现在只能亡羊补牢,赶紧的。”接着匆匆忙忙的朝吴嫂子道了声谢。 吴嫂子一番话震动了整座小城,那原本还龟缩不出,不知道藏哪里的百姓一夜之间涌上了接到,奔向了衙门。 阎罗现在就镇守在那里,吴秀寿此时正跟吴嫂子说话,他说嫂子我知道了。 吴嫂子就说你让我办的事儿我已经办了,你看我家儿,也就是家鑫现在也六岁了,先前家里吃不开,大字还不识得一个。 吴秀寿听到就叫来一个以前是管教书的先生,现在接手了城里面的教育,这人叫做刘厚胜,吴秀寿就把他推荐给了吴嫂子说:“嫂子,你把这事跟他说,他现在负责这个,孩子上学就在衙门旁边,待会儿你带他一起去城里头,挨家挨户的看还有没有适龄的孩子,一块儿安排了。” 吴嫂子本来是来拜托事的,结果反倒领了个活计,她有点小懵,吴秀寿就说现在缺人,吴嫂子你是老人了,这里没有什么事儿能瞒得了你,你把这事儿办妥了,以后说不定也能混个官职。 吴嫂子真的懵了,她指着自己:“我?就我还能当官,女人还能当官?” 吴秀寿说:“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这是贵人说得,这时候女人也能拿来用了,以前战乱的时候,不是也有女人当兵吗?” 吴嫂子被他给说服了,但仍旧有些还没有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的感觉,就这么迷迷糊糊的随着那个刘厚胜出去,她该办的事儿是办妥了,就是人有点飘,到回家的时候跟自家男人踹被窝里头,还没有落到实地里头,非得让男人揪她两下,说哎哟喂我不是做梦吧,我也要当官了? 她男人是个老实人,平常经营个门面,但也就够自家吃喝,先前王守义那会儿,苛税苛得重,有时候一天忙活下来,账上还是负的。 这两天城里头像是被什么给搅起来,突然就热闹起来了,也没人再来找他们要税,男人就想趁这个好时候多赚一些是一些,谁知道以后还有个什么变化了,这会儿正是累的时候,恨不得倒头就睡,媳妇儿还在那里唧唧歪歪的,他有些不耐烦的揪了一下说睡不睡了? 吴嫂子被揪得疼了,叫了一声轻点儿,疼死了。 她用力拍了一下男人,说你用那么大劲儿干什么,死鬼。 男人也没什么好气,你大晚上的发疯不睡,我还想睡呢。 吴嫂子就把今天的事儿一五一十的给男人说了,她说,小叔子出息了,我们是知道的,但是小叔子说我也能当官…… 她两眼冒着光,看着男人,指着自己道,以后我就是官老爷了! 男人愣了一会儿,瞌睡虫也被吵跑了,他想了会儿才明白过来,心里面还有些不是滋味,他说秀寿就没说起过我? 吴嫂子说你不是忙你那个铺子吗?你看你,就那么点个小铺子,累死累活能挣多少钱,我就去给吴秀寿跑了个腿儿,他就说要给我个官当当,那个叫刘厚胜的书生,也是个厉害人物,我就给他说了两句,他就能够把人家的底子都给挖出来,陪他一下午跑腿,你猜他捞来了多少孩子上学? 男人问多少? 吴嫂子生出双手,这个数,一百多人呢,我都没敢细数,我都不知道这儿有这么多孩子。这还没完,明天还得陪他跑一趟,刘厚胜说这只是第一步,后头还有二三四五步,他还夸我很厉害,多亏我帮他,否则事情不会这么顺利,还说会给我一份工作,叫做什么教育主任,说还是个不小的官,要做的事情多着呢,那些孩子都要经过我的手。 男人心里有些复杂。 他想了想,跟吴嫂子说明儿你再跟那个刘厚胜去的时候,把我也带上。 吴嫂子笑他,说,铺子不管了。 男人说,明天歇一天,你这边事更重要,你男人也不傻,这都看不出来,我那铺子顶天了也就开个酒楼,就这也还是个商人,你那边是跟读书挂钩的,以后无论贫富贵贱的,孩子都要读书,读书才能明事理,我们家鑫为了读书跑了多少关系,最后还是没成,现在你一下子成了管这个的,别说其他的,你男人也得夸你一声能耐。 吴嫂子乐得哈哈哈直笑,就说行,明天把你带上! 明天男人真的出来的时候,吴秀寿从刘厚胜那里听到消息,于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了男人一面,男人是吴秀寿的堂哥,但两人年纪仿佛,男人名字叫做吴大柱,吴秀寿就喊他大柱哥。 大柱哥还有些不好意思,他说秀寿啊,我就是来看看,有什么我能够帮上忙的地方。 吴秀寿就说还真有你能帮忙的,教育这块,嫂子一个人能行,她人爽利,心直口快,消息又灵通,说得话大家都信,你跟她在一块,反倒使不上什么力,再说咱们大老爷子做什么要去抢自己女人的差事。 大柱哥被他说得有些没面子。 吴秀寿话语一转,就说这里正好有个事儿还真非大柱哥不可了,你常年做经营的,对于经营这一块肯定比我拿手,我这里有个人。 他把那人给大柱哥介绍了一下,这是个年纪不大,但是打扮得却很浮夸的青年人,他抱上名诲,是城里面首富的第三子王旭,他在经营这一块得了穆元咏的赏识,就给了吴秀寿,想成立个工商部,但是王旭这人到底还是年轻 ,虽然有天分,能力也确实很强,这样的年纪就能敏锐的感觉到市场的多样性,让人赞叹,可他对于更接地气的,也就是小老百姓的小生意反倒有些下不了手,因为他身份的局限性,他看得都是那种动辄万两银子的大生意,这小老百姓的生意反倒还真比不过在这里头打拼数十年的吴大柱, 吴大柱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个首富的第三子,都是城里的老人,知道他的名声,此时有些束手束脚的,反倒王旭很是和煦的说,吴大哥真的是帮了我大忙了。 他说我正好有很多事情想要跟你请教,你能带我去你的铺子上看看吗? 吴大柱自然不敢反对,他临走时看了眼吴秀寿,吴秀寿就说大柱哥不要怕,王旭年纪还小,还是有一些狂妄的地方,哪里不对你就给他指出来,你是我堂哥,这里没有比你关系更硬的了。 此时吴大柱才放下一半的心,他想自己已经不年轻了怎么还能被个年纪能当自己儿子的年轻人看不起呢。 于是就努力把心态放平,王旭问他做生意最难得是什么,有没有办法能够改变,吴大柱跟他说生意其实就是一个买卖,买卖就是有买就有卖,必须要知道买的人想要什么,卖的人才能更好更快的卖出去。他把自己的事迹举了例子说给王旭听,王旭一边听,一边问他附近这里还有哪些热闹的地方,那些生意人做得都是什么生意。 吴大柱问他想要做什么,王旭说打算打造一条商业街,把你们这些人集中起来,比如大柱哥你做得是食品的,但是你的生意跟酒楼还是有区别的,你没发现这些区别吗? 吴大柱就笑了,他说年轻人,你别考我,你当以为我几十年生意是白做的,做生意可不简单,是要动脑子的,我吴大柱的饼,那是十里一绝,就是酒楼里都比不上,酒楼里说是吃菜喝酒,其实吃得那是钱,是档次,是身份,但是我们这铺子,讲究的就是一个实在,便宜,热闹,方便好吃。 王旭被他说得眼睛一亮,他说大好,大好!听吴大柱一番话,真的是仿若再读十年书啊,他哈哈大笑起来,相信有大柱哥的帮助,这个商业街马上就能搞起来。 他说着说着,就问吴大柱附近有哪些生意是跟吃得有关,哪里是又便宜又好吃的,他说我们今天不妨一边品尝美食一边谈生意。 晚上回家的时候,吴大柱跟他媳妇吴嫂子两人躺在床上,虽然都很累,但是精气神却很足,半晌吴大柱说,这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吴嫂子就说可不是嘛,那刘厚胜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听说孩子都没一个,我还想给他撮合门婚事,他说实在是没时间,确实是没时间,我今天连家鑫的饭都没时间做了,还是托给隔壁的春娘帮忙带着。 吴大柱说我这边你知道是谁不,就那个王首富你应该听过吧,那个名声很响亮的王家第三子,年纪不大却能力很强,听说王首富的生意现在都是他在做。 他啧啧两声,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确实是厉害,他说要搞一个商业街,还不是简单的商业街,是分为美食,衣服,还有其他杂货,以后你上街买东西就省事了。 吴嫂子还真对这个感兴趣,听吴大柱说他今天吃了一堆美食,还不用付钱,心里面还有些羡慕,说你这差事可真好,尽享福去了。 吴大柱没忍住乐出声,他笑了一阵说,谁还不是,你难道不痛快。 吴嫂子就说痛快,是真痛快,现在出门别人都不叫我吴嫂子了。 吴大柱说叫什么? 叫吴主任。 哈哈哈,夫妻两个又是一通大笑,最后吴大柱有些复杂的说,这些个厉害的年轻人,现在都在秀寿的手底下。 吴嫂子也明白吴大柱的意思,她说可能先前确实是我们太小看他了。 吴大柱就想,嘴里琢磨着,他说你说说这秀寿到底是有多么大的能耐啊,我们也不是那些蠢的,可是这么厉害的,却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有时候我都想这真的是秀寿吗,是不是另外的人,但是今天我见他,看他仍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感觉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那他到底厉害在哪里呢?就连王旭都说秀寿厉害得不比寻常,还说他这个商业街的念头还是从秀寿身上得了启发。 吴嫂子也想不明白,最后就说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反正比我们两个强。 于是吴大柱就也不想了,两个都累得不行,很快就打起了鼾声。 穆元咏是一周会跟他们这些人开个小会,碰一碰最近要做的项目,和项目目前的进展,他听吴秀寿的报道,发现教育和工商这一快的进展已经开始有了眉头,就很喜悦,听说还有吴秀寿家里人的帮忙,还说果然这人还是有些个血脉的关系,吴秀寿不凡,他家里面的人也都不是个蠢人。 过往的那些事也没有人拿来说了,就吴秀寿这样,要不是真碰上穆元咏和孔稷这两个奇人,估计一辈子都难以出头,不是说他没才,而是有些太超前了。 从历史的角度来说那些太超前的人其实并不一定就都得到应该有的对待。 吴秀寿能够好好的活到现在,说实话,也还真是他那哥嫂心地好了。 吴秀寿这边好消息不断,也就云英那边还没有消息,结果大概真是盼什么来什么,穆元咏刚从文浩那里讨来了个假,云英这边就传来了消息。 他本就睡了个好觉,心情不错,这会儿差点大笑三声,他叫来吴秀寿,还有孔稷,三个人就云英这里开了个小会,于是立刻城里的居民就都知道了云英降服强盗的消息。 他们现在胆子大了,都聚拢在了街道边,迎接着这个队伍。 云英浩浩荡荡而来,未尝没有给穆元咏积攒声势的作用,他想一国太子自然也要经营自己的名声,这一路憋屈得不敢彰显身份,现在穆元咏难得的露出了太子的气势,那么他就要把他给做足了。 所以本来是打算分批进,这样快一些,但是云英有着这样的念头,就一挥手全聚拢起来,整整十个山头的强人,有降了的,也有被处决的,还有抓起来放在笼子里的,带着车马,放着这些强人常年积累下来的钱财,浩浩荡荡的,简直比皇帝车驾都要来得气派。 他都到城门口了,还先不进,先着人前去禀报,打算里应外合一鼓作气把穆元咏的声势冲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本来还担心着穆元咏这边能不能领悟他的意思,结果没过多久城门大开,那些他临去时从未见过的百姓占领街道两头,街边的摆设已经跟他去之前大相庭径,他像个第一次入城的乡里人,眼睛有些看不过来了。 等到了知府衙门,此时头上的那个王府已经被拆下去,另外镶上去的牌子是“特别行政处”,旁边几个宅子也挂上了牌子,有的写着是工商部,有的写着是教育部,门前都聚拢了一些人,有人领了牌子填东西,还有人一边忙着手里的事,一边朝他这边打量。 云英见从特别行政处出来的是一个陌生人,一个中年人,看起来一副苦相,打扮得也很普通,此时迎上来朝他做自我介绍,自称叫做吴秀寿,是这特别行政处的主要负责人,他说得话也很快,云英要从脑袋里面绕一下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吴秀寿又说殿下现在在里面等着云将军的好消息,有许多的东西也要云将军汇报,而且云将军这里带来的人也需要安排,麻烦云将军派一个可信的人给我,这边我把人先给安排了,免得留在城外耽误事情。 云英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也没有反对,当即派了个人给吴秀寿,他还心想这人是殿下在这里招来的人手吗?看起来好像是个急性子。 等后面他在这里待上两天后,发现并不仅仅是吴秀寿这一人,这座新城给云英最大的不同,就是快,做什么都很快,他还从太子那里得来了个新词,叫做效率,正好他参加了一次穆元咏开展的会议。 穆元咏在会上说这就叫做效率,做事的效率,如何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大的成效,如今这就是你们最重要的任务,目标已经很明确了,从大目标到阶段性的目标,这些天开会的时候,该碰的都已经碰过了,目前主要的就是提高各位的效率,到这里要表扬两个,他点名了做教育的刘厚胜和做工商的王旭,说他们两个的效率就不错,短短时间内,一天一天的,你们都能够看到成效,还有的我就不点名了,目标分下去了,但是现在仍旧没有看到任何效果你们就要从对方那里吸取经验。 他在会上说完,歇息的时候还跟孔稷说,他说这会上训斥别人确实是挺过瘾的,昨晚那个伟人说得话现在拿来用也挺实用的,就是说多了容易口干舌燥,他还说吴秀寿那小子要是能替他就好了,他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还得去边关那里看看。 然后晚上的时候,本就繁忙得恨不得有两个分身的吴秀寿又从穆元咏那里领了一个任务,这个任务就是学说话。 如何在会议上表达自己的主见,让下属不迷茫,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同时激励下属的积极性。 穆元咏敲黑板,对吴秀寿说,我叫这个课程叫做管理学。 吴秀寿:“……” 一个真正的管理者应该从说话开始学习,随着穆元咏老师的话,吴秀寿的生活自吃饭时间的逝去过后,就连睡觉得时间都变得宝贵起来。 第81章 拨开云雾(5) 云英带的这一批人, 确实还是有些能用得上得,那些罪大恶极的就按照典律刑法该罚的罚,该斩的斩,但是就这一项, 其中仍旧出现了波折, 这里就有穆元咏曾经选拔人才的时候填的那些问题, 其中就有讲了一个罪犯杀了人,但是他行的却是义举, 这样的人应该怎么判? 这世上大多是叫着义名行得却是鸡鸣狗盗的龌龊行径,哪里真有什么所谓的侠盗, 但是这会儿还真给他们碰着了。 这个人叫做焦良。 焦良这个人背景有点惨, 他并不是自愿下海,有种被逼从恶的感jio,他家里面也没什么人, 长辈受了原先王守义那一帮子的迫害, 虽然不是王守义本人, 但却有点间接的作用, 但他恨王守义,却并不恨朝廷,所以这个人有点怪, 你说他恶,他手上有数十条人命,完全算得上恶, 但你要说他善,他救下来的性命又何止数十。 按道理像是小说里面的悲惨人物,他的好是没人记得,他的恶却被大肆张扬, 但是这会儿已经经过吴秀寿整顿的小城,大家都敢真心实意的表达出自己的看法,没人站在王守义那一帮子人里面,这些人在这段时间内也都基本被肃清干净了,就算穆元咏不提出来,那些饱受其害的百姓也不能容忍,这世上大抵就是起起落落,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那些人估计也没指望自己能这样一辈子,大多都给自己准备的几条后路,但是这些后路在穆元咏的面前实在是不堪一提,除非他们选择离开大雍,但是离开了大雍他们又能够哪里去呢。 穆元咏更没有把这些人放在心上,他看中的是焦良这个人,和他所带来的影响力。 因为他,第一次,有百姓找上吴秀寿,找上特别行政处,为这个人,这个强盗求情。 这行为被穆元咏拿来跟他的那帮子智囊团商讨,他说这是咱们百姓第一次发声,虽然站出来的只有三个人,但是他们背后可远远不止三人,有人能够给我说说焦良这个人吗? 当即就有人说起来了,在座的一大部分是小城本地的人,他们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了解,一个人说,另外一个人补充,很快穆元咏在心里面就构成了以上的形象。 他说这个人是个侠盗,然后就问这样的人,我们的律法是怎么判的。 他这帮子里面,还有的曾经跟过王守义的,但穆元咏见其有能用到的,又确实没有跟王守义同流合污,人品上也有人做保,也愿意既往不咎。 此时站出来的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他叫白肖,他说按照律法是当斩。 穆元咏说可是百姓不想看到这个人被斩。 白肖就犹豫上了,这个…… 穆元咏摇了摇头,说你也就知道那些律法了,虽然精通是精通,但是律法必竟还是人制的,人,就有漏洞,就有没有办法却衡量的地方…… 然后他又指了一人,这个就比较油滑一点,他就说,这个问题也简单,历史上也有酌情这个选择,大家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也还是了解焦良这个人,按常理,如果判他死刑确实无情,倒不如网开一面。 穆元咏就说怎么个网开一面法,那人就答不上了。 穆元咏就说你圆滑是有了,但是能力不够,他指了指白肖,说白肖还比你强一点,他那性子后面磨一磨也就透了,你这样不行,如果不把自己实力提上来,这里就没有你的位置了。 那个人一下子汗就下来了,他跟着这群人热火朝天的干,心里面早就打算一辈子做下去,听到穆元咏这话,一下子就跟被榔头锤了似的。 穆元咏说算了,给你个机会。 他说,你们只看到这个人,这个事,说实话我们现在每天的问题都堆成山,吴秀寿这些天眼睛上的黑眼圈就没有下去过,你看我我这样年轻,风华正茂,如今也有些凄惨了。 那么我拿这件事反复的提,甚至还叫上你们特地的开这个会,我这么重视到底是为什么? 你们都给我说了些解决的办法,但是我却不想听这些。 吴秀寿先前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他站出来,他说,殿下,你是不是一直等待着这个机会? 穆元咏就笑了,他侧过头对孔稷说,你看,还是老吴懂我,我还想着他再不站出来,我就要点名骂他了。 孔稷也摇头笑,说你也就是嘴上说说。他把他和穆元咏早就已经商量好的方案拿出来,给他们这些人看,一些人拿到手里,有的念出声,说这是新的律法? 穆元咏就说,你看新城新气象,我们制度都改了,那律法为什么不能也跟着动一动,我早就想动了,只是一直缺了个机会,也算是被我盼来了,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一边又算是回应了百姓的响应,如果以后有我们大雍的历史的话,这一段就要被记到里面,我们是第一个因为百姓,因为焦良而主动修改律法的国家。 今天过后,我们的名望将会提高到无与伦比的地步,所有的百姓都会知道我,知道焦良,知道你们,知道这座城市。 他说着笑了起来,看来得找个说书先生。 有人问,找个说书先生做什么? 穆元咏说,我听到有个很厉害的人说过,这世上大多传言都是人言亦云,但说得多了,假的都变成真的,所以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掌握话语权,掌握百姓的话语权,既然百姓不知道,我们就要让他们知道,我要让大雍所有的百姓都知道今天,发生在此地,发生在这座城市里的百姓身上的事,我要他们感同身受,我要他们不由自主的问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一样? 他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律法说,我们今天所行的事,没有经过朝廷,没有经过那些世家,我们这些人是自作主张,一旦被他们发现,必然会阻止,会用那些大道理来压我们,让我们永远不能翻身,所以我们需要掌握力量,这个力量我称之为舆论。 他说,各位,这不是一件小事,就好像先前我们好似还在过家家一样,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现在我们就要伸出獠牙来,所有人,所有现在制度的既得利益者都会想要来推翻我们。 而我并不会在这里待上一辈子,我迟早要回到属于我的战场,跟他们对抗,而你们是我仅有的力量,你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保存自己。 各位,战争马上就要来了,这不是真刀真枪的厮杀,但是却比那样的战场还要残酷百倍。 你们必须用尽你们所有的力量,所有的一切去反抗,去斗争,去壮大自己。 他一番慷慨激昂的表演提起了所有人的热情,吴秀寿也不在抱怨自己睡不好觉了,他重新燃烧起来,也把这个改变律法的工作抗在了自己肩膀上,穆元咏说老吴啊,你也确实是辛苦了,这里,我就另外再安排两个人给你协助。 一个是他先前说得白肖,另一个就是被穆元咏点名说能力不够的那个圆滑的人。 圆滑的人叫做班西,他以为自己已经完了,没想到穆元咏竟然把这样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他,当即就对穆元咏死心塌地,说哪怕是不要自己这条命也要把这件事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事后,孔稷就说穆元咏现在越来越会用人了,其实最开始他就打算用白肖和班西,这两人一直跟在别人身后头,一直没提也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但是真的到用的时候,穆元咏反倒先把人批了个一无是处,等这些人心如死灰,最后再交代差事。那么无论如何,他们都会认认真真的把这差事做好才不愧对他的托付。 穆元咏就说,最近给吴秀寿上管理学,自己也学了很多御人的手段。 他说未来人真的是不得了,就连这御人的手段都是一套一套的,哪怕是不用封建的制度和高低的身份压制,也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服从你,甚至做得更出色。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尊卑,不过都是一个棒子一个萝卜的事情,说到底还不是一样的,只是看谁手中有棒子罢了。 孔稷就说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哲学了。 穆元咏想了想,琢磨了一下确实是这样子,他说可能是给吴秀寿上课上的,他还说这上课真的会上瘾,他说他的意思是学习固然是痛苦的,但是当身份转变,把自己的知识传给别人的时候,却是享受的。 孔稷没办法理解穆元咏这种心态,最近文浩给他们上课的东西越来越高深了,孔稷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上课秒睡的能力。 他实在是听不进去,也不明白为什么穆元咏能够听得那么起劲,最后得出个结论就是大概穆元咏天生变/态吧。 焦良判刑的那一天被穆元咏大肆宣传,几乎整个城市的人都出动了,他们在这一天之前已经听过焦良的故事,知道这是一个好人,也知道焦良今天要被判刑,有的人于心不忍,就在当场落下了眼泪,跪下来说求青天大老爷们放过他。 此时“青天大老爷们“正欣赏着自己演绎的这出戏,戏要精彩,那必须要有人扮红脸,有人扮黑脸。 于是那个扮作黑脸的兄弟就说这是干什么,扰乱法场,叉出去。 然后扮红脸的就说,这是百姓的心声,他们没有错,为什么要把他们叉出去? 接着他就站出来说,我觉得焦良不该死。 那些站出来的百姓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人愿意为他们说话啊,就连在刑场的焦良都有些懵,他怔怔的看着这场有些戏剧的戏,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心里面也是心甘情愿的,毕竟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没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看到百姓站出来为他求情,这个年纪不大,但是却已经饱受生活磨难的铁汉,到底没忍住心中的情绪,落下了眼泪。 如果说百姓站出来的行为让他落泪,那就连那刑场的官都站出来为他说话,他是真的内心复杂至极,他想可惜他马上就要死了,否则这条命就送给他们这些人,要生要死,他不无二话。 唱黑脸的和□□脸的你来我往,一时这边有理由,一时那边也有道理。 百姓跟着他们你来我往,心里就跟吊着跟线似的,崩得紧紧的。 □□脸的说这是百姓的心愿,说焦良这个人做了这么多善事,说他就算杀人,也是杀那无恶不作之人,如果这样的人都要被斩首,那世间哪里还有真正感行侠仗义之人? 唱黑脸的说你说得是有道理,但法不容情,焦良触犯刑律,杀人就得偿命! 两人一副争吵的模样,偶尔忘词了,对方还会提醒一下,看起来面红耳赤其实一片祥和。 这剧本就是穆元咏新招来的说书先生写得,别说写得还真不错,就是话多了点,这两个唱戏的光记台词就记了好久,背地里没少骂那个说书先生。 总算把那一套给说完了,两人内心都松了一口气。 于是高潮的地方来了,黑脸不顾红脸阻拦,就要拿出令牌定下焦良的罪,红脸就伸手去拦。 黑脸就说你阻拦我就是在触犯法律,当心我连你一起也拉下去。 红脸就说法不容情,但法也是人定的,既然法不能做到真正的公正,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那就是法的问题,既然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公道,那我就不如就这么跟着下去,陪那焦良做一对冤魂。 所有人为这□□脸揪住心,有人当即痛哭出声,接着就跪下来一片,高呼青天大老爷。 就连焦良都眼含热泪,喊着不用! 他正要咬舌自尽成全红脸兄一片赤诚,旁边看着时机出现的穆元咏当即站出来,他大笑一声:“说得好!“ 他说:“既然法不能做到真正的公正,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那就是法的问题,既然如此,不如就改法,还这世界一个真正的公道!“ 本来大家还想这小子是谁,看着嘴上没两根毛,嘴里倒是放肆的厉害,接着就见那□□脸的和唱黑脸的一起跪了下来,大呼:“拜见太子殿下!“ 第82章 拨开云雾(6) 这一声下去, 所有人都惊了,虽然先前是有些猜测和流言,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想到这当头就迎来一个重锤。 如果说百姓这边还有个前情提要, 那焦良是真的目瞪口呆, 他一时之间忘记自己准备咬舌头, 一下子就嘶了一声,把自己舌尖咬了道口子。 穆元咏身边跟着孔稷, 他后面站着的是百姓,原本还站在他不远的地方凑热闹似的打量他, 这会儿也跟着跪了下去。 他说了句不必如此, 都起来吧。 随着两个官员起身,百姓才不敢置信的,慢腾腾的晃晃悠悠的起来, 穆元咏就说:“现在开始颁布新的律法。“ 于是孔稷就直接就焦良这一事, 颁布新的律法, 按照焦良的情况, 确实要有处罚,但是却不是按杀人偿命这一条来罚,而是按以义举过失杀人, 判为充军三年。如若表现良好,时间还可缩短,并且从军当中的一切军功都可以用来缩短年限。 焦良直到那声落下, 仍旧没有反应过来,后来那□□脸的官员走过来,亲手给他去下了镣铐,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好了,你不用再带着这个了。“ 他牵着懵懵懂懂,满面迷茫的焦良,站在穆元咏的面前,接着推了推焦良,低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谢殿下啊。“ 焦良这才恍过神,他一下子五体投地,额头触地,行了个大礼。 穆元咏觉着好笑,好险没笑起来,勉强摆正脸色,让人赶紧把焦良扶起来,他说今日律法因你而改变,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焦良想,说的,他要说什么,他这会儿还觉得不太真实。 穆元咏就提醒了一句,如果以后还有你这样的人?都会因为你而得到应有的公平待遇,你就不想对那些人说些什么? 焦良这才醒悟,他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毕竟其实我也有许多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是最主要的是,你们,殿下,还有先前的那位官员,包括下面的百姓,他们相信我,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知道从何处感激…… 穆元咏打断他,他觉得这个焦良没有他想的那样灵光,就没让他继续说下去,随便找了由头打发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然后让那红脸官员继续煽动百姓的热情,红脸官员是个很懂的,他直接拉住焦良的手,站在高高的地方,接着一扬起来,大吼一声:“焦良!!!” 这一声焦良果然带动了所有刚刚还有些懵懂的百姓的热情,他们忽然意识到了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他们,是因为他们,从朝廷的手里,从官员的手里,救下了一个人! 接下来的工作,穆元咏就交给了其他人,他最主要的作用就是站出来亮一亮身份,不能太过,毕竟百姓此时还对他这样的存在惧意大于敬意,所以刷好感的事情只能交给别人来干。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身份真的是个累赘,但是又想一想它的好处,他这心思也就放下了。 说实话,他要不是这个身份,好多事情都根本进展不起来,或者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见到效果,人们对于皇室,真的是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和追求。 就好像两个之间不是相同的人类一样,他大概是那种更高级的存在,但已经受到了文浩教育过后的穆元咏只觉得这想法真的是愚昧至极。 可又没有办法。 这点事情也就被他一晃而过,他也没功夫在这里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虽然还有很多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是不管用什么办法,借助某个伟人的话,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既然如此,他也不需要想那么多,想那么多能当饭吃吗? 焦良这一出算是解决了他心里头的一个大疙瘩,接着就要着手安排其他的事情了,比如那些山贼多年积攒下来的钱财,终于可以好好分一回脏。 说句实话,出京城这么久了,穆元咏还是第一次赚到钱,而且一赚就吃了个大户,他被带着来到放脏物的仓库里面,不由得感叹一声,这是多少年的民脂民膏啊。 吴秀寿深得他的厚黑学身传,当即就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些东西,我觉得我们特别行政处应该拿四分之三来用做以后工作的经费。“ 一旁工商部的王旭就不干了,他说好你个吴老头,一张口就要拿去四分之三,就你那个特别行政处要用得了多少经费,拿来贪污的吗?我们工商部正是在做商业街项目的时候,到现在你们都没有拨下经费给我们,让我们坐吃山空,还让我从自家里掏钱,你出去打听打听我王三子做生意何曾从家里捞出过一个字儿,就因为你这一毛不拔的,害我名声都受到了损毁。 王旭年纪轻轻,但跟这些老油条混久了,也是没脸没皮的,相较而言做教育的刘厚胜就来得矜持多了,他只是一脸苦相的说,哎呀最近又有多少孩子要上学,有的连食堂的饭都要供应不起了,有的孩子连个衣服都没有穿的…… 他说得确实也是实话,就连王旭这厚脸皮的也有些不好意思多拿了,毕竟相较于他富得流油和吴秀寿的不缺衣少食,那边刘厚胜确实是惨了点,毕竟他们搞得是那个什么义务教育,要行政处贴钱,不从百姓那里赚一丝一毫,顶多混个收支平衡,这也导致上学的孩子越来越多,就算是刘厚胜再怎么撑着,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一帮子人,为了几个钱吵得连脸都不要了,穆元咏听不下去,找个理由避了开去,孔稷最了解他,看他衣服心痒难耐的样子,就说你又想什么鬼主意? 穆元咏就说,你说说就这几个山贼就能捞这么一笔,够我们这城一年的开销,哪怕我那几个吃钱的大项目都能动得开,硬是省了不少事……这附近应该不止这一座城受山贼困扰吧,都是我穆家的天下,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百姓在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孔稷就笑着说,云英这会儿肯定喜欢听你这句话,他先前那一仗根本就没过瘾。 穆元咏说当然不过瘾,那些山贼都是些乌合之众,也就吃自己人的血,你让他们真的拿上刀枪上战场试试看。先让他们跟这些人练练,见见血,毕竟刀这种东西,不用就会锈,多磨一磨,以后在战场才是真正试刀的时候。 孔稷说,你要不要也跟着去见见世面,我看你最近找了很多参军打仗的影像资料。 穆元咏倒是有些犹豫,他说君子不立危堂之上,我确实是很心动,但是也不是没有那样厉害的人能够运筹千里之外,我如果在前面很容易被立成靶子,影响大局,我还是更喜欢躲在幕后,这样既不会轻易的被别人抓住把柄,一旦这条线崩了,我也不会慌。 孔稷说你现在确实是越来越小心了,不过这也是好事,你能自己明白这些说明你真的成熟了。 他说你真的成熟的时候,穆元咏却想着我好歹也是加起来两辈子快百岁的人了,竟然被这个真的没多大年纪的人说,不过他到底不比往日,他实在是懒得计较太多细枝末节的东西,原本还有些小心眼的性子也随着时间忙碌变得豁达起来。 为了不会顾头不顾尾,他大多时候是抓大放小,把重要的抓住,小的过失就任由它了。 云英听到穆元咏有这个打算的时候,确实很高兴,他说殿下我们想到一样去了,这些山贼肯定不是猖狂这一时半会儿,我听说不远处还有一个山贼窝窝,正在刺探消息,原本打算有了眉头,就向您请命。 穆元咏咳嗽一声,这有好处的事情大家有愿意的,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拒绝。 他还说像这样的地方肯定不是一处两处,我觉得附近的城市都要好好查探一下,是不是还有类似王守义这样既当官又当贼的家伙,必须要肃清,这样,云英,这一趟我再派一个人给你,他对于这一块儿比较熟练了,如果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了,就由他来帮你重新建立新的行政机构。 这个人正是先前发挥大用的阎罗,随着特别行政处的建立和吴秀寿这批人真正立起来,他在穆元咏身边的作用就没那么大了,穆元咏也不会因为自身安全把他禁锢在身边不让其发挥能力,虽然先前这人确实有那么些不大灵光的地方,但这是一回生二回熟,再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了。 云英跟阎罗也是老交情了,此时听到穆元咏这样说阎罗,还想着这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那个榆木疙瘩,但真到共事的时候,才发现这人确实变得蛮多的,于是就有些好奇起来,他就问他离开这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真是没有哪一处是没变得,兄弟你也变得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兄弟了。 阎罗给他稍稍讲了讲,他最初也是一片迷茫,但是随着时间,在穆元咏的安排下,他周围的一切一点一滴的开始改变,他也慢慢明白起来,接着就是打心眼里的佩服,他说你别看吴秀寿他们现在个个看起来威风得不行的样子,其实最开始的样子都是没人看得起的,如果不是穆元咏把他们从泥堆里头掏出来擦拭干净了,谁知道还要蒙尘到什么时候。 就连拿刘厚胜的背景都不怎么光彩,刘厚胜的学识方面还要强过吴秀寿,至少他是个秀才,但是就连这个秀才身份也没让他活得稍稍体面一点儿,阎罗说这人有些婆婆妈妈的,就是有点娘气,在先前好像是传跟某个同窗两个在一起了,后头那同窗没当真,其实人家就是玩玩,后面回去跟自己表妹结婚,那刘厚胜闹得很大,最后还要求死,没死成,成了笑话。 云英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他啧啧两声,说真的看不出来啊。 阎罗说,真的,没谁看得出来,在殿下发现之前,没有人能看出来,刘厚胜其实很是能说会道,他也讨孩子喜欢,如果不是遇上那么个人,其实日子应该是会过得不错的,就连现在还有一些旧人对他有偏见,如果不是殿下给他信心,他估计也不敢这么张扬的说立就立起来了,殿下就是厉害,哪怕那宝贝被不珍惜的人给扔在泥里头踩了个粉碎,也能给你捡起来擦干净不说还给你拼好了,这刘厚胜算是破而后立,我听吴嫂子说他变化太多了。 云英就说吴嫂子又是谁。 阎罗说,吴嫂子是教育主任,是吴秀寿的哥嫂,我们叫她吴嫂子,方圆百里就没她不知道的事儿,消息可灵通了,我们没事的时候就会在一起说道,我这会儿这么能说都是跟着她学出来的。 云英失笑,说看出来了。 阎罗就说你还记得我们先前在客栈捡的那疯癫癫的小女孩不,这孩子现在跟着刘厚胜,在学习认字呢,我就因为这事儿受了他们很多帮助,所以有时候殿下交代我的事情,我拿不定主意的也会去找他们商量,刘厚胜就让吴嫂子带我,他说我什么都好,就是说话说得太少了。 云英却说你现在说得却是有些多了。 阎罗摇头说没办法,这个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就连殿下可能知道的都没我多。 云英哈哈大笑说不用了,等我回去会会那吴嫂子吧。 他还真的好奇这是哪一方的巾帼英雄,竟然有着这么大的威力,不仅把块冰块捂热了,还让他燃烧起来。 他们两人一骑快乘,很快就带着刚歇息够了的人马离开的城市。 被抓来的山贼也很快被特别行政处消化,按照新制定的律法判了,大部分身上还是不那么干净的,像焦良那样的毕竟是少数,每一个穷凶极恶的被判死刑的时候都会拉他们到人多的地方,按照犯下的罪一条一条的念,告诉百姓他们犯下的是哪一条,是什么罪。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穆元咏只能靠这个普法了,等后面识字的人多起来,他还会弄些告示什么的,让人不可以知法犯法,就像他在影像里面见到的世界一样,比如什么劳动最光荣什么的。 穆元咏早就想用了。 此时随着他在这里,已经待了快两个月有余了,要开始准备离开的事宜,有很多地方都要交接的,而且还有一些商讨出来的项目还在起草阶段,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等待了。 虽然一切都很紧张,但是他却没有表现出急躁的样子,他跟孔稷说,有时候我是有想过该怎么办,这么多事情都还没有做,我真的走得开吗,可我又想,难道我不走,我要一直待在这里,等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了?这一座城我要待几年,大雍那么大,其他的地方怎么办?就算把一座城弄得再好,其实对整个大局也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十几年后,等我们这批人都不在了,一切又都恢复原样了。 他说他其实真的没有多少时间去给他们机会,有时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他只能给他们一个选择,但是真正要成,还得看他们自己了,看他们谁能够最终走到他的面前,他已经对他们够好了,他说这也是因为这里是他打算改造的第一座城,等到第二座,第三座,他肯定不会再花这么多的心思在这些上面。 所以吴秀寿那一批算是幸运,正好赶上穆元咏手上没人,愿意花心思来挖掘打造的时候,君不见他们没见到穆元咏之前,不都还在泥地里头打滚吗? 孔稷跟他这些天都没有个正经的休息时候,穆元咏有时候挺想把手里的事情解决了,两人不带任何人,就带着对方出去逛一逛,玩一玩,散散心,主张一下劳逸结合。 孔稷其实也累得够呛,他事情也不少,毕竟离穆元咏最近的就是他,好多下面的人没办法了解,理解穆元咏的意思,都是他帮着去做,还要跟穆元咏一起学习,有时候穆元咏下不定决定的,也只能两个人一起商讨,讨论接下来要做的事,讨论下面的人,讨论谁可信,谁应该怎么用。 穆元咏什么都跟他说,他也愿意跟他分担所有的一切。 但是,累也是真的累。 有时候,他站着都想靠在墙上随便哪个地方眯一会,就小小的睡一会儿,但是穆元咏又叫他,问他关于某件事有什么看法,他也就强撑着给他答案。 于是孔稷说,挺真心实意的说,其实他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穆元咏被他说得心里面直往上冒泡泡,这些天两人说得上抵足而眠不为过,但是都没有什么旖旎的想法,实在是太累了,倒头就睡死了过去,但就是这样还是睡不过。 穆元咏就说要不就把明天挤出来吧,我觉得吴秀寿应该已经成长得差不多了,他应该能应付。 于是他就招来守在自己身边的亲兵,这般交代了下去,就带着孔稷两个出去逛街,然后宿在外头,他说王旭的商业街搞得热火朝天的,还没真正的抽空去见见。 孔稷说听吴嫂子说那美食街已经人挤人了,还有外地的人慕名过来。 穆元咏就说其实建起来也就是小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这么有名气了,往后可想会有多么热闹。 他说现在城市这么小,已经不够我们规划了,吴秀寿打算在往外扩一圈土地……他说着说着,话语一顿,失笑道,说了不说公事的。 孔稷说,这个还行,毕竟是咱们的成绩,听得也高兴。 他们两骑了匹马,是那种枣红色的马,马鞍两边放着零食盒子,可以一边骑马一边吃点东西,这点小玩意儿不贵,但是却让人有中想要把零食盒子填满的冲动,等逛街的时候,见着那么多好吃的,也就可以腾出手来放了。 这其实是一个刺激消费的玩意儿,还有许许多多的小东西,听说是王旭手上的一个家伙整出来的,被王旭藏得很严实,连穆元咏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深怕被别人惦记了,把这人要走了。 说实话,穆元咏还真有这个心思,但是看王旭那守财奴的样子,也就稍稍的熄了这个心,他总想着,在你手上干事,跟替我干事有什么区别吗?反正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的人都物尽其用的,这个志向非常宏伟,所以目前他也只是想想。 两人溜达到了美食街旁,还没进去,就听到喧闹的人声,一股热闹的烟火气息飞扬而上,像是白日里的仙宫,孔稷就朝穆元咏笑着说,以后这里定是要成一名胜之地。 穆元咏想着这确实比自己想得还要好上许多,可见王旭确实是个可造之才,等他离开的时候,要不要也带在身边,毕竟接下来这一路要做的事情也不少。 王旭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着,他只听吴秀寿抱怨说穆元咏给自己放了一天假,连人都找不着,跑出去玩去了。 他简直是不敢相信,他们这些人知道穆元咏是待不久的,所以这些天都想趁着这人还没走的时候,把能够让他批下去的事先给他批了,免得后头返工。 他说,这个时候,出去玩,什么时候不可以出去玩,他以后大把的时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这项目正等着他同意呢。 吴秀寿说,殿下说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他确认。 王旭呵呵一笑,你当我就是找殿下确个认那么简单,我是来蹭建议的,当初美食街那档子事,要不是我找殿下出主意还没有那么快起草,也不会这么快招来这么多人。 第83章 拨开云雾(7) 吴秀寿就说, 你不给我看看,你怎么知道不行呢,殿下也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我们迟早要自己担所有的事情。 王旭愣了愣, 明白了吴秀寿的意思, 大抵不过是不想让他们太过依赖殿下了, 毕竟都是被殿下一手扶起来的,要是还不能靠自己立住, 确实有些给殿下丢面子。 他就说,那行吧, 但是最后还是要给殿下看看。 吴秀寿苦笑一声, 说我现在案上堆得事都要有山高了,全都是要殿下确认的。 王旭丝毫不同情他,只是又问了一句, 殿下去哪里玩去了, 他作为当地的地头蛇, 美食街一霸, 怎么不叫上他做个导游,这几十里地,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好玩好吃的地儿。 吴秀寿就说是跟孔公子一起去的。 这些后面来的人是不知道孔稷的真实身份, 他们都叫孔稷为孔公子,知道他是殿下最信任的人,也知道他的能力有多么强。 于是王旭想了想, 就说他们俩…… 吴秀寿没想到这人这么八卦,他看四周没人,就朝王旭使了一个眼色,他说你是不是跟吴嫂子待久了……怎么什么事都想打听? 王旭就说你怎么知道我天天跟吴嫂子待在一起。 吴秀寿说, 你忘了吴嫂子是谁的嫂子了吗?而且我哥现在在你手上干事,吴嫂子不天天去瞅瞅才怪,她那脾气,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王旭噗嗤一声笑出来,他说我还真忘了你们这关系了,吴嫂子人挺好的,你别说她,她现在是咱们这部门里面的万人迷,谁都喜欢她,就是人太热心了,见谁都想做个好事搓个红线什么的。 他低声说了一句,你知道阎罗,阎军官吗? 吴秀寿就问知道,怎么了? 王旭就说,他带着的那女孩儿,当自己女儿宠,现在跟在刘厚胜后头,吴嫂子说她是阎罗的童养媳。 吴秀寿当即就斥道,胡扯。 王旭说,你还别说,我觉得真像那么回事。 吴秀寿不高兴,我明儿回家好好跟嫂子说道说道,怎么什么非言非语都到处说,这种话也能传,阎军官怎么做人? 王旭说,你别这样,人家跟阎军官关系可好了,把那小女孩当女儿疼,教了很多事,刘厚胜毕竟是个男人,这里还是没有吴嫂子周到。 吴秀寿这才没有说什么,他后面回过味儿来,他说你是不是真的闲的慌,跑这里跟我闲扯来了,我这儿一堆事儿还没有做,你要帮我做吗? 王旭撒开腿就跑了。 他自个儿溜达了一会儿,没有回工商部待着,他这行就是要外外面跑的,今儿本来回来是有事,如今殿下不在,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办成,他就想着出去看看,说不定就能碰上,这边刚寻思着要去哪里。 那边穆元咏和孔稷正尝着铺子里的美食,没想到回头竟然见着许久没见的香茶,香茶此时风尘仆仆,与往日差别极大,她揭开半边围住脸颊的围巾,一边掏出铜钱从老板手里买上一些吃的,一边问老板,她说:“老板,你这是用什么做的啊?” 她问得很详细,没有看见不远处的穆元咏两人,等从老板那里得到答案之后,她又给了老板一些银钱,然后把食物放在嘴里尝了一下,刚抬起头就见到穆元咏朝她招了招手,于是一下子愣住了。 当初穆元咏交代给她这个任务以后,香茶先是去商队那里找,发现找不够后,很快就随着商队上路了,她不明白穆元咏为什么要交代她这个任务,她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是她知道,等她做完后,穆元咏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这是她的差事,她就要把替他做好,短短的两个月的时间,她随着商队绕过小半个大雍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发现这里已经跟她离开的地方变得完全不一样,还有很多她先前没见过的新奇事物,她大概是职业病犯了,就想看看是不是这里也有她没见过的食物,就买了几个顺变问了问老板,这寻常的举动,没想到却见到了不寻常的人。 她本就是打算回来找穆元咏禀报,她想说的太多,但是真的见到了,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她有些迟疑的上前。 穆元咏说好久不见。 她说是属下办事不利。 穆元咏说既然见到了,那么就干脆一起逛逛吧,这里已经变得跟你先前见过的不一样了,你应该会觉得很有意思吧。 香茶说好,她侧过头,孔稷朝她笑了笑。 她说属下去了很多地方,共搜集了一百…… 穆元咏打断她的话说知道了,但是今天咱们不谈公事,咱们今天就放松了,你还不知道这里有哪里好玩的地方吧。 孔稷看他一副东道主的模样,没揭穿这人先前还一副摸不着北的样子,嘴里还说这变化太大了,还真不知道去哪里玩。 但是他再怎么不懂,还是比香茶要好那么一丢丢,也就一丢丢了。 孔稷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群工作狂出来逛街,你要真指望这群人能有个什么好去处,那你真的是想得太多了。 还好走到半路上,遇上了吴秀寿的老哥吴大柱,他这会儿正站在一家商家铺子前头,跟人商量着店铺的装修,穆元咏曾经见过,就上前打了个招呼,把吴大柱吓了个够呛。 他低声说殿下你怎么就出来了,要是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穆元咏说认出来就认出来了,还能怎么办? 他说你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有没有什么地方最好吃最好玩的,告诉我们,我们自己去,你就先忙你的。 吴大柱说这可不行,我必须要跟着你们。 穆元咏嫌他叨叨,想走人了,结果正好撞上来找吴大柱的王旭,王旭眼睛一亮,就说没想到真的碰到了,殿下,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吧。 果然王旭就是个人精子,一句没说殿下你不应该在这里,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不痛快了,再说谁还不能有个闲了,穆元咏这样的身份,又有这样的能力,没有为自己打算,反倒为这个大雍做了这么多,难不成还真的不能休息会儿。 王旭想着傻了才会在这个时候说不好听的话,他这小子倒是挺有做奸臣的风范,一通马屁拍下来,还真的让穆元咏舒坦了几分,他就说那就一起吧,一边心里想着,果然要把这人带在身边,是个可以提拔的好苗子。 孔稷心里暗笑,想着王旭可能不知道,他这会儿表现得越厉害,后面要做的事情就越多,穆元咏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会心疼下属忙不过来,他就好那种能者多劳,你能你就多做点,就像现在吴秀寿,这会儿估计恨不得把睡觉的时间都用来工作,否则还真的是搞不过来,穆元咏这样的到了现代去,那就是那种提倡九九六的扒皮老板,恨不得员工二十四小时都在线。 美食街不长,王旭说现在总共也就是十几个商家,再来就凑不齐了。 他说殿下你先前提议从别的地方挖人,我这边已经开始着手了,这条街只是初步,后面得从这边一路扩到西城门,整个贯穿东西,让所有人一进来就可以一路从美食街逛过去,保证挖空他们的口袋。 穆元咏就说只是吃的还是太局限了,人的胃口就那么大,吃也吃不了太多,你最好再穿插着服装街古董街这些,再还有百姓每天要买的,比如五谷杂粮啊鱼养牛猪这些,都是也要安排的,比如一条生活街也是应该有的,你跟吴秀寿碰过没有,他不是在会上说过新城的规划吗? 王旭一下子灵感连连,想要回去找吴秀寿,却被穆元咏拉住,急什么啊,工作忙不是一时半会儿后头的事儿多着呢,你刚刚不是给我介绍好玩的地儿吗,哪有把这东道主扔到一边,自己这待客的反倒没人影了。 王旭这下心急啊,他说不过就是些弹弹唱唱的,都听腻味了,哪有工作有意思啊。 穆元咏稀奇的看了他一眼,倒是没强求,等王旭火急火燎的走了以后,他就对孔稷说,你说这人奇不奇怪,还有不爱玩的。 孔稷就说王旭他在这里住了二十来年,哪里还有他没玩过的地方,听他说的,玩腻了也是真的,你常年待在宫里头,又哪里知道外面的精彩,觉得有趣也是一时的,过不了多久也会厌了,他说得没错,看这些还不如回去处理工作。 穆元咏就说,说得好像你见过很多世面似的。 孔稷说他跟311一起这么多年,看过的电影玩过的游戏也不少了,这些东西确实是引不起他多少兴趣。 这下勾起穆元咏的瘾头来了,他说还没见过未来人玩的东西。 孔稷就说我们这样的生活就是未来人玩的东西。 穆元咏听了,就像是凉水滋的一下把他浇了个底儿透,他说,你这真是扫兴的。 孔稷说,你不是知道,这个安在我身上的系统,不就是绑定了一个古代的游戏吗?对于那些未来人来说,我们是古代,对于我们来说,他们是未来,我们都对对方的生活感到好奇,你不先前也想当未来人玩吗?那人家想当古代人玩不也是正常的。 是,你说的有道理。穆元咏点头,他说,但还是觉得不那么舒服。 孔稷想了想,确实有点不是滋味,他说,一下子性质都没有了,确实有些扫兴。 穆元咏想了想,算了,也不怪你,我们这样的经历,再让我们像是普通人一样,去体会他们觉得好玩的东西,确实也不太靠谱。 他说,真要找好玩的,我们倒是可以自己弄一个。 美食街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构思的初步实现而已,他们脑海里面早已铺出了万古盛世,又怎么会为了这些而感到新奇呢?就算有那么一丝丝的新意也很快就会没了,因为他们知道还有更好的东西,两相对比,反而让他们发现许多不足的地方,心里面其实是有点想要回去工作的,但是谁也没开这个口,毕竟今天是特地挤出来的\"休息日\"。 他们说得这些,香茶也没听懂,她只是知道这些在她面前让她震惊的一切在他们的嘴里其实也不过尔尔,反而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她想在他们的心里面到底装下了一个怎样的世界,仅仅只是窥得一丝半点都让她不由得心生神往。 她忽然放下所有的成见,她想着自己这一两个月见到的一切,她想着自己手里的差事,她想着想着就听到那边说——既然吃喝穿都安排了,娱乐确实也应该安排上, 穆元咏一边说一边踱步构思,什么娱乐能够让人消耗闲暇时间又不那么让人沉迷。 孔稷说这个实在是太多了,未来人那些东西随便拿几样出来都可以引起潮流。 穆元咏就说那我们不如找一个能够推动我们期望的东西,比如流传性广,洗脑强大,还能够提高民众的智力。 孔稷跟他想到一处去了,想到一个比较合适的,桌游? 穆元咏有点兴趣,什么东西? 孔稷就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让311给你发一副,咱们玩一局就明白了。 穆元咏被吊起了胃口,他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不是说好的一起逛逛街散散心放松一下心情的吗。 孔稷看他顿住,就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忍住笑意道,这不是没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吗,我们自己弄一个就当以后有空的消遣。 穆元咏捋清楚逻辑,觉得没毛病,至于为什么又投入到了工作当中,他只能感叹一句,工作真的能让人上瘾啊。 这个工作成瘾症席卷了整个特别行政处,所有人都像是入迷一般,有人说里面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敬业,吴嫂子那家鑫到现在还寄居在别人家,只有晚上临睡前才想起了那么一会儿,然后就因为实在太累,秒睡过去。 这也是导致特别行政处一堆光棍的罪魁祸首,只有那已经成家的幸免于难,剩下的那些别说谈了,连吃饭的时间都要挤出来,哪里有这心思,所以结婚这种大事是只有那种有闲的人才有机会去做。 他们这里,最宝贵的就是时间了。 特别是随着穆元咏透露出近期要离开的信息以后,几乎所有人恨不得都睡在衙门里,只想着趁穆元咏在把手上堆积的事情一股脑的全给解决掉。 但是这往往不是那么简单,因为每当他们解决了一件过后,就会又一下子冒出来许多件,有些人还真的因此升起了些许成家啊心思,因为他们感觉自己有生之年好像是做不完这个工作,必须要传给下一代。 这又算是一宗奇事,因为只听传给下一代金钱地位职位,还没有这种手上的事情因为解决不完所以打算生个孩子让孩子继续去做,这是怎样的愚公移山的精神。 穆元咏就说虽然有的人脑子才华是欠缺了一点,但是这精神还是可贵的,值得赞叹的。 这事情在特别行政处传了一会儿后,很快就借吴嫂子的大嘴巴流到外面去了,原本还有些心动的媒人都歇了心思,好多有女儿的家里都不敢去结这门亲事,一进去姑娘守活寡不说,搞不好孩子都要被这事情绊住走脱不开。 这哪里是结亲事,这简直像是把姑娘送进火坑里。 于是光棍衙门的名号不胫而走。 穆元咏知道后感叹,这个真的是没有办法,谁能又能成理想又左拥右抱呢,有些时候必须要牺牲一项,还好衙门里面的基佬多,可以内部消化一下,这个就是后事了。 这会儿穆元咏一切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着那边云英回来,就可以上路了。 此时他正在听香茶对他的汇报,香茶这一两个月可真的没白忙活,听到她说自己一路随着商家穿过两个国家的时候,穆元咏不由得坐起了身,他说你出国了? 香茶点了点头。 穆元咏就说你给我细细说一说你这一路见到的人,看到的事。 香茶就答应了,她穿过的两个国家,一个叫做哈特国,一个叫做番国,是靠边疆的小国,里面的人长相也跟他们有不一样的地方,包括风俗建筑,还有他们的食物。 因为香茶的差事就是这个,所以她着重的说了一下这些人的食物,从怎么种植到怎么吃,她说得很详细,显然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她说的一些食物,类似那种马铃薯,也就是现在常见的土豆引起了穆元咏的兴趣,他知道这植物还可以通过311知道得更详细一些,再有一些未来都不常见的,但是这会儿却普遍的一些食物,他听得很认真,对相差说,你做得很不错。 香茶没有说话,她脸上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喜怒于色,这段长远的路程把她彻底的打磨得更加光滑和坚实,她说还有许多地方因为时间和路途的关系,没有去,如果有机会应该还有更多的发现,她说完食物又说自己这一路见到的风土人情,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先前生活的世界那么小,看到的东西那么少,她说她有想过很多,想过穆元咏,孔稷他们想要看见的是怎样的世界,她曾以为那是一个不存在的,是在幻想中的,直到她经过一座世外小村落,里面的人与世隔绝,像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但是她在真的跟这些人接触以后,却觉得穆元咏他们想要的并不是一个这样的世外桃源。 她说,说不上来是怎样,但是她觉得不是。 穆元咏说确实不是,那些所谓的世外桃源也是人类现有格局下产生的有限遐想,而我想的则是打破这一切独立而成的世界,自然是不一样的,比如我会想让人都能够有过得好,吃饱穿暖,可这世上的差事就那么多,无非就是士农工商,这太局限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再有新的工作,新的职业,新的身份。 穆元咏说,我说的现在你可能不理解。 他笑了笑,想不是谁都有机会被未来人身传身教,这些都是经济管理之类书籍所讲述的,他其实也就是个搬运工,但是文浩说,哪怕你能够做这个搬运工,已经是很优秀了,哪怕在未来,知识任人取用,也有人一叶障目,甘愿做个糊涂虫。 穆元咏说这样的人他见得太多了,满朝上下全是那些个糊涂虫,鲁迅先生说众人皆醉我独醒,他虽然没有这样的领悟,但也觉得这句话表现得淋漓尽致。 香茶若有所思,没有再说下去,她后来向穆元咏请命,想要继续做这件事,她已经搜集到了一百多余种食物,按照习性分文别类,但是这世上的其他地方她还没有探索。 穆元咏说这个先别急,他待会儿要去边关,正好,你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按照你所找到的这一百余种当中,找到一个最便宜,最宜种植又能让人吃饱肚子的食物。 穆元咏说,这不是一件小事,你先前毕竟是听人说,这会儿则要你自己去试,试试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身上应该有收集种子吧。 香茶点头。 穆元咏就说,这样,我给你派个人,这人是我找的专门负责农业的人才,他种东西很有一套,我把他指给你,你们两个最近就什么事不要干,就做这个就行了。 穆元咏说完,还冲她笑了笑,你要知道,你这件事要是做成了,可是功在千秋,造福百姓的大好事。 香茶听完,也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用力的点了点头。 等她走后,孔稷说,事情是做不完的,但好在万事开头难,现在是越来越顺了。 穆元咏伸了个懒腰,叹道:“是啊……对了,我们刚刚打算要做什么来着?” 孔稷也被问得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是……桌游?” 穆元咏说:“你跟我讲讲,桌游是怎么回事?” 当天晚上,文浩给穆元咏上课的时候,听到他们提起桌游,也有些兴趣,他说,你们这是从哪里整来的古老游戏,不过这个确实对提升智力有帮助,需要我帮你们,我可是桌游资深玩家。 此时文浩刚刚把基础化学和物理给穆元咏上完,他这样的水平,教这种知识简直就是杀猪焉用牛刀,半点事儿不费,甚至还能扩展到他这样层次的知识,就是你必须得能跟得上,也幸亏穆元咏大概是真的在这一出有天分,他学习极快,那怕是文浩都有些见猎心喜了。 穆元咏就是文浩你也玩这个? 几人年纪相仿就没有用敬称,文浩年龄也就比穆元咏大个几岁,也不耐烦别人叫他老师,所以就说当然,这样,我给你推荐一个最古老的,跟你们也有点小小的关联,喏,这个,三国杀,桌游最早出现的那一批了,我来给你讲讲里面的设定。 时间从指缝之间溜走,一晃就到了第二天早上,但是谁都没有说困,大概是男生天生对这种游戏的痴迷,哪怕是孔稷都陪他们厮杀到了天明,就这样还有些意犹未尽。 穆元咏就有些担忧了,他说好是好,就是有些太让人痴迷了,这样要是让那些家伙碰了,不认真工作了怎么办? 孔稷就说先推行出去,到时候再出应对措施吧,这样里面的人物和故事背景我们这边还需要商讨,不一定要用原有的,我们主张的是通过这种新奇玩法快速推广我们的理念和政策,比如我们这里的特别行政处和美食街还有应试教育,这些都可以编到里面去。 穆元咏眼睛一亮,这个真的可以有! 于是本就忙得脚不沾地的吴秀寿突然又听到穆元咏嘴里的那句,诸君,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当即眼睛就一黑,他想他有生之年真的能够活到退休的那一天吗? 不过等穆元咏说完之后,整个特别行政处的人确实发现这真的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啊,不仅大胆还有趣,不仅有趣还确实可行。 他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工作上遇到的难题,而是他们太小了,而整座大雍太大了。 如何把他们这些已经获得优秀改变的政策推广到整个大雍里去,光靠几个说书先生编的故事还远远不够。 但是这种依靠游戏来加大推广的力度,毕竟游戏这种东西老少皆宜,不仅仅只是在那些喜欢听故事人当中流传,这桌游一经问世,绝对会风靡整个大雍,再借此推广他们的理念,简直就是轻而易举,水到渠成。 既然这个点子很好,那么要谁去做呢?诸君左望望右望望,发现身上都是一堆子的事情没有做完,竟是整个特别行政处摸不出半个闲人。 穆元咏感叹:“是我们太负责任了。” 所有人侧目:到底是谁逼的! 平常人一年能整出一件事来已经算是优秀了,你特娘的一天两三个点子,哪怕是再多的人都不够你这样耗的。 穆元咏就对吴秀寿说,你看,这就是你的失职了,既然人手不够了,那么自然是要扩招人的,我们需要随时保证工作人员的充足,特别是现在正需要做事的时候,部门里面许多人都已经是一人身兼二职到三职,实在是有些过分了,我也没有那么多薪水发啊。 吴秀寿无话可说,他就算是说也说不过,说得过他也不敢说啊。 于是他就说,行,我现在就招人。 于是这个项目就暂且搁浅了,等找着人了再来开启,穆元咏还有些小小的遗憾。 他最近课程进度还很可观,那么一些其他的事情就要推向进程了,先前那些其实不过只是些小打小闹,真正发出威力的东西还没有问世呢,否则他每天抽出百忙之中的那几个时辰去学这高深的知识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掌握科技的力量。 文浩说,这世上其实就只有一个道理,那就是拳头大的就是道理,所以你不要跟别人讲道理,你只需要比别人强就行了。 你确实是一国储君,可你这国家有多大的土地,多少人口,没有敌人,坐享无忧了吗? 你说你要去边关,去见见世面,我看也不必,那世面有什么好见不见的,你是三岁小儿什么都不懂所以要去见见稀奇? 这种战场上的东西,不是那么简单的。 但是有一种东西,却可以改变一场战争,那就是科技所带来的热武器,是燃烧的火焰,是爆炸的艺术。 他要做出火/药,首先必须得制硝,这个从古至今就有土法,穆元咏已经安排人在做这件事情,因为涉及重大,他把消息藏得很深。就连吴秀寿都不知道他到底要整个什么玩意儿,他也不会有时间去关心。 文浩说,火/药只是第一步的第一步,这种东西刚做出来的时候,也就是声儿吓人,其实威力不大,怎么提高威力,则需要更专业的化学分式,和更严苛的科学环境,就你现在的情况来看,是远远做不到的。 穆元咏倒是没有多失望,他说走一步是一步吧,迟早整个大炮出来。 文浩这家伙是个古代军事民,于是跟穆元咏说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东西,不过除了这些教学外,他也带来了一些好的消息,比如最近的研究确实有了一些进展,只要再攻克一个难题,那么他们之间可以传递除了信息外的其他东西,比如实物。 具体情况还有待验证,穆元咏也不敢太多期待。 孔稷最近很少关注游戏上的消息,自从他们跟文浩建立联系以后,他的心思更重要的是放在学习和发展上头,不过系统也没有再颁布一些任务了,这可能也跟文浩的研究有关系,毕竟他是最了解系统的人,他也最有话语权,先前孔稷问过文浩这方面的东西,文浩给出的解释是系统所给你的任何东西,其实在未来都能够实现,包括可折叠的空间包裹和奇异的装备,虽然套的是古代的样子,但其实是新的科技,有的是他们研究所的成果还并没有问世。 他说孔稷的那个系统背包就是不成熟,限制很多。 孔稷觉得人类在未来能够发展到那样的地步真的很神奇,听到孔稷说得那些任务,文浩就说这个是系统挂靠到游戏上自行生成的,其实是可以更改的,这样我给你传递一个数据包,系统接收过后就不会再给你带来这种困扰了。 所以对于孔稷来讲,跟文浩见面最大的好处就是这个老是别出心裁的系统终于老实了。 有时候他也想过有没有可能从被动化主动来利用系统的能力,挖掘出更多的东西呢,文浩说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实际上就是目前系统的变化我这边其实是没办法控制的,所以主动权目前还在系统本身上面,唯一可控的就是,它毕竟只是人工制造的一段程序,虽然发生了变异,但仍旧有可以钻空子的地方,我先前给你发的安装包就是基于这样的原理。 他们之间的很多对话,是没办法跨过的时间鸿沟,孔稷有时候哪怕是听到了文浩的解释也不是那么明白,但是他这人有一点好处,就是哪怕是不明白的也不会去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没有穆元咏在这方面的执着,他在最开始就选择了放弃这些。 这玩意儿真不是人学的。 也不懂为什么穆元咏能那么起劲。 先前他觉得这就是皇家血脉不一样的地方,现在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人大概是有病。 而且还是病得不轻的那一种,类比于文浩。 包括现在即将变/态的吴秀寿等人。 火/药真正有进展的时候是在一个月以后,此时穆元咏已经觉得时间再不能拖下去了,他出来的时间必须要控制在一年以内,否则会平生许多变故,但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他在心里面也已经又放宽了半年时间,在他得到这个好消息之前,云英已经满载而归的回来,这人大概是抢山贼抢上了瘾,这一次一路追到了几百里外的位置,差点就要跨过线跑到别人国家地盘上去了。 他回来的时候还有些许的遗憾,总觉得没能一网打尽有些不那么完美,但是他在面对穆元咏的时候还是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直到后来等手上的事情都交接了,才跟穆元咏吐了这么个槽。 穆元咏就说,你这可大不必担心,后头有你打的时候,只怕到时候你别嫌打得太多就是。 他说这次去边关,可不仅仅只是去逛一圈,必定是要有些成绩拿出来的,你们就是他的先行军,是他的剑与矛,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能量。 接着他又问,你这次去,有没有遇上看得上眼的,干脆就一股脑的收编了,我觉得你这队伍还得往外扩上几番。 说实话,云英还真有几个心动的,只是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他考虑得有些多,毕竟这不是简单的人事调动,要从山贼里面捞人,从人品上来说就要综合考量。 穆元咏就说你还记得那个焦良吗?我们借机炒了一波的那个焦良,现在在百姓当中的呼声很高,不能就这么浪费了,不过我看他这人有点像是不太聪明的亚子,到现在还整不明白当初那档子事是演习,整天跟尾候嘘寒问暖的,还说要做牛做马。 尾喉就是曾经那个□□脸的官员。 云英一时听着有些游移,这确实是看起来不是太聪明的亚子。 穆元咏就说但是这人我们到底还是要扶一扶,现成的资源不能就这么浪费,他要是起来了,可以替我们收拢一大批百姓的资源,这样,你把这人带在身边,练一练。 云英没有拒绝。 然后穆元咏又从云英那里讨来了一份名单,都是云英觉得还算是不错的,他拿来跟孔稷商量,说这以后就是我们的军部雏形,前期需要重重把关,后面就稳了,你帮我来看看,这几个人我有点拿不定主意。 孔稷还是第一次见穆元咏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他说你见过这几个人没有。 穆元咏说还没见,他说他只看资料就已经开始犯难了,人就先放了放。 他手上的除了云英交上来的名单,还有一份是附加的身份调研,这样有助于他前期的分析,这份调研是先前他考核吴秀寿等人的时候发现的人才,这人就是那个原先叫做吴肖肖的小兵,此时他已经有了新的身份,叫做特别部门秘书长,负责的事项很多,算是穆元咏的秘书。 吴肖肖这人在这方面确实有天分,他给的调研也记载的很是详细。 穆元咏拿在手上的第一份,是个叫做康卢的人,这人说句实话,按上无恶不作的名头都不为过,手上的人命没有上百也有数十,年纪倒是不大,二十一岁,外貌说是面白,像个书生,但是行为上却是没有书生半点温文达礼,他最有名的一遭就是一人拿着一把斧头砍翻了一个小山寨,不知是杀了多少,但是逃出去的人也很多,于是恶名远播。 可这样的人,既然能被云英推荐,那么自是有他的道理。 孔稷看着穆元咏有些沉默的目光,忽然想起这个人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曾展现过暴戾的模样,后来两人相依为命互相取暖,就很少见过那样子,他说,既然实在是下不定主意,那不如见见吧。 穆元咏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说,算了,这样的人…… 孔稷伸手按住了穆元咏要抽走这份资料的手,他的目光沉稳而又具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他说,你就这样不相信曾经的自己吗? 是的,穆元咏曾经也有过这么一段歇斯底里的日子,他忽然想起来,看向孔稷的目光,接着有些失笑:我哪里是因为这个…… 他说,这人我实在是没有看出有什么可取之处,唯一的特长就是杀人了,我在想,我们军部虽然是干得打战的活,但是却并不打算把他们打造成一群嗜杀之徒…… 不过…… 他想了想,倒是另有其他的去处。 第84章 剥开云雾(8) 康卢这个人, 穆元咏想了想还是打算见上一面。 在见面的当天,他还需要去一趟制硝部,查看他们目前的进度,因为这一块, 没有人能够帮他, 于是事事都需要他过问, 只有这样,下面的人才会知道要怎么做, 虽然很累,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等从制硝部出来, 他又差人叫来云英, 云英赶来的时候,他已经批改完吴秀寿交上来的一些项目启动计划书,旁边值守的侍卫就说:“殿下, 云英将军来了。” 他于是起身, 伸了个懒腰, 活动着自己长时间埋在案首而有些僵硬的关节, 他说:“让他进来吧。” 云英身上还穿着训练用的队服,他额头上有汗迹,显然是没有怎么收拾就匆匆忙忙的赶来。 于是穆元咏就让人送上来凉茶, 等云英喝下以后,他才开口道:“云英,这次叫你来, 是跟你提交的那份名单有关,你这份名单我已经看过,关于这个叫做康卢的人你是怎么一个看法? 云英喝完凉茶之后,气息稍微平缓下来, 他思考一下,才道:“殿下,这人手上功夫极好,是个厉害的。就算是在我的部队里面,也嫌少有人是他的对手。\" 穆元咏点了点头,他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杀掉不用确实有些可惜,虽然他现在紧缺的是技术性人才,但是这种武力值较高的前期也还是有用的,于是他说:“你看如果真要用这个人,你会把他放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云英其实早有打算,当即不紧不慢的说:“这个人,我打算把他单独拿来,做一把刺刀,刺向敌人,其实就是军中的斥候一类。” 穆元咏心里有数了:“行,今天下午我正好有空,抽出半刻,见一见这人。” 云英看穆元咏似乎有另外的打算,也没有拒绝。 孔稷这个时候并没有待在穆元咏的身边,他这会儿还在特别行政处,跟吴秀寿商量着日后的工作怎么安排,吴秀寿虽然是穆元咏提拔出来的,但是大部分都是由他在带,他和穆元咏,一个抓大局,抓科技抓生产,而他则补充穆元咏的安排,然后负责政/治,统筹,人事等。 此时穆元咏差人通知他下午的安排,在得知穆元咏要去见康卢的时候,就放下手里的工作,对吴秀寿说:“我们就先到这里吧,等下我要陪殿下出去一趟,接下来的事情,你就需要自己拿主意了。” 吴秀寿听到后,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刚刚一直在动脑子,现在也有些胀痛,此时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行,事情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他也忙不完,我等你回来。” 等孔稷从特别行政处出来,见到穆元咏的时候,穆元咏开门见山就说:“云英的打算还是很理智的,但是我想了想,目前我们的军队兵种上面还是没有未来那么丰富,有些显得单一了,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再做一些文章,增加兵种种类,像类似康卢的这样的人,可以跟普通的士兵愤慨,专门做针对性强危险性高的工作。当然,这只是因为我们的武器还没有完全丰富起来,等到后面热武器问世后,我们的兵种还会再增加,这只是一个过渡而已。” 其实穆元咏对这种东西有着天然的着迷,所以说起这个就不由得兴奋起来,而对此事的重视度也是跟其他不一样的。 孔稷明白穆元咏的想法,就说:“那这个康卢,我们必须要先见一见,才知道能不能用了。” 暗道里,像是这种小兵小卒,他们是不怎么关心的,毕竟他们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如果处处都要抓在手上,那么所有的事情都做不好,也不会有现在的这样的效率,大部分他们都会托给手下人的去弄,但是如果要从新弄出以前的没有的东西,比如制度,比如部门,比如现在的兵种,这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则需要他们把关了。 这些只是他们两个之间,在背后的商量,等双方都达成统一以后,穆元咏心里面对于接下来的事情也会更有信心一些。 这种事事有个人能够商量的感觉让觉得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变得更有干劲一些。 穆元咏是在另外单独的地方私会的康卢,当时在场的还有云英阎罗几个被他信任的人。 康卢则跪在下面一言不发,他大概是以为自己可能是要被问罪,脸上的神情坦荡到让穆元咏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穆元咏就问:“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当山贼吗?” 康卢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抬起头,他毕竟不是那种正经出身,行为上就有些放肆,因为也没人教,不过在场的这些都不是计较这些的人。 康卢就说:“殿下,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穆元咏就说:“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我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但我更想知道你本身的想法,我不会强求任何一个不愿意上进且甘愿自甘堕落的人。” 康卢说:“我愿意,请殿下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康卢誓死报效。” 穆元咏后来对孔稷说:“看起来不像是资料上说得那么狂妄。” 他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怎么,他想了想又说:“不过这样也好,好掌握。” 后面的事他就没有过问了,给云英交代以后,康卢就需要独领一支队伍,这队伍性质类似于现在的特种突击队,主要是负责暗杀偷袭等杀人的工作。 不过前期的准备还需要一段时间,穆元咏就把视线挪开了。 在火/药实验成功后。一切就准备得差不多了。 在这里已经待得够久了,穆元咏准备离开,只是这一次他的队伍却不再是原来那寥寥百人,他直接就带走了数千人,这些有的是城里面本身想要入伍的百姓,也有招安的山贼,更有原来那个指挥使手上的士兵。 城市的扩张已经开始,整个城市都是热火朝天的模样,穆元咏最后举办了一次会议,他对在座的所有人说:“各位,现在我们的任务才到最关键的时候,各位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哪怕我已经离开,但我仍旧会关注各位的情况。” 吴秀寿被他暂时放在这里稳定局势,穆元咏说:“不会太久,我很快就会把你招到身边去。” 他带了云英、阎罗还有王旭等人,从说起准备要走的时候到真正出发的时候,其实也是额外耗去了很多天,因为需要交接的东西太多,穆元咏有时候只能强硬的,让自己放心,因为不放心也没有办法,他目前来说,能够做到的事情,其实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多,所以跟自己说,你这样已经很好了,只要继续下去,所有的一切都会按照你所想的那样,变得越来越好。 你期待的那一切,终将会到来。 只是需要时间,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努力,一点点坚持,还有一点点信念。 你坚信。 你,绝对不会放弃。 出发的那一天,天空上耀蓝一片,他抬头看去,发现今天的天格外的蓝,格外的清澈,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得变得好了起来,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天气,不冷不热,自他初春从京城离开,如今已经步入深秋了。 秋高气爽,本就是让人舒服的季节,他对孔稷:“孔稷,你看,今天的天气都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很好的出行的日子。” 他说:“有时候,我就想,是不是老天都在眷顾我们,让我们无往不利,无事不顺。” 孔稷就说:“如果是真的老天在眷顾我们,那我们一定是有能够让它想要的东西。” 穆元咏就笑:“你为什么总是不能跟我一样,偶尔不要去在意得失,在意那些利益,就简单一点,开心一点,不行吗?” 孔稷想了想,说:“那行,我就什么都不想吧。” 于是穆元咏就笑了,他挥一挥手,示意所有人出发,云英把指令传达下去。 穆元咏趁着所有人都动起来的时候,忽然侧过头在孔稷的脸上印下一个吻,他做完这个举动之后,看到孔稷那副有些惊讶的样子,畅快的笑了起来。 接着,他扬一扬手中的缰绳,夹住马肚子加快速度:“驾——” ——拨开云雾见曙光卷完 第85章 耀阳升起(1) 从这里到边关的路, 已经被云英派去的斥候打探得一清二楚。 此时,哪怕是消息落后,交通不发达的时代,在穆元咏的一再造势下, 他的名头也开始渐渐的传开, 先还只是附近的小城穿得谣言, 后来这种事情伴着穆元咏所做的那些改革,慢慢的被人提起, 又被人记住。 说这么多,是想告诉大家, 现在的边关那边的将士其实已经听到了穆元咏的消息, 包括他出现过的那个小城,也有人想要派去探子去探虚实,但是这些人都被云英给发现, 然后带到了穆元咏身边去。 也是从这些探子的嘴里, 穆元咏知道边关一个叫做应瀚的将士, 好像职位还不小, 算是个中将。 这边边关的将士职位分布,最大的官就是兵马大元帅,不过目前他只有在大战的时候才会册封, 目前在边关驻守的将军里面,最大的是大将军江波,他的儿子在京城为官, 负责的是京城治安,穆元咏想着待会儿肯定要跟这位江波打交道,就着人搜集了很多关于他的消息。 但是没想到,他还没有到边关, 最先遇到的不是江波,而是这个叫做应瀚的中将,这个人呢,算是很普通的出生,他一家三代里面就他最有出息,靠着战功当上了中将,年龄不大,可是却说是很有智慧很有头脑的一个人,这次派来的探子都是由他指挥。 穆元咏也不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他也没有生气,就是觉得这个人好像还有点意思,于是就对那些探子说:“你们回去说一声,我大概半个月以后到边关,如果他有心,可以提前准备。” 他此时想的是,这个叫应瀚的人,消息灵通,嗅觉敏感,提前派人打探他的行踪,必不是简单的好奇,他藏在背后的目的,无非就是利益二字。 如果他真的想要从他的身上拿些什么的话,穆元咏倒是不会拒绝,但是也要让他看一看这人的本事。 毕竟江波说到底还是先皇安插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对于他这个新任储君是一个什么样的看法。 穆元咏这次去,必定是要边关握到自己的手上,所有的人,所有的声音,都要在他的掌握之下,他不强制他们有不一样的想法,但是却也不能让他们跟他做对。 因为接下来,一旦热武器研制成功,大雍的版图绝对不会像是现在这样,边关的这些将领,也不会守在此处,一过就是一辈子。 人,是讨厌战争的。 但战争却是为了和平,为了更好的将来。 穆元咏野心勃勃,自然不会让某些人去挡他的道。 —— 应翰这边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权势更迭所造成的新的洗牌,事关一些人新的站位罢了。 穆元咏重生前,应对这些已经应对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现在痴迷搞生产搞经济搞建设。 他觉得这些东西,比应对这些已经看腻的争斗要有意思多了。 所以哪怕是在赶路过程当中,他仍旧在马车上处理别人从小城那里送来的文件,哪怕被孔稷说了几次不要太沉迷工作也没有放松一刻。 孔稷是担心这个人真的太沉迷,他实在是有些没办理解,虽然他也不是那种贪玩的人,但是工作对于他而言,就像吴秀寿说过的那样,是做不完的,何必要一口气吃个大胖子,循环渐进不是很好。 不过就像孔稷没办法理解此人对工作的着迷外,他其实也没办法这世上会有人喜欢化学物理这些深奥晦涩的东西。 所以哪怕是这样的繁忙的日子,他们每天晚上面对文浩开展的小课堂也没有听课,两人缩在马车里面,听着文浩所讲述的那些公式和实验的过程。 穆元咏两只眼睛跟冒光似的,越听越兴奋,而孔稷……他直接就秒睡,到第二天穆元咏说:“你怎么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这个这么有趣,不听多浪费啊,我发现文浩讲课讲得越来越好了。” 孔稷,他真的没办法理解,他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真的有趣吗?”难道是他不正常。 结果当天晚上的课堂中,孔稷比往日多坚持了五分钟,然后再也支撑不住,秒睡过去。 他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困难的事情了。 而穆元咏…… 他们两个大概是生活不一样的世界当中。 而在这一方面,文浩跟穆元咏两个很有共同语言,在孔稷问文浩,这个真的是人能够听懂的东西吗? 文浩也是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你听不懂吗?这么简单的东西,而且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来,我跟你讲……” 再又被文浩塞进去一些乱七八糟的公式之后,孔稷只认明白一个道理。 不要跟那些跟你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去沟通你没办法理解的东西。 这除了让你更困惑和怀疑人生外,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帮助。 在他明白这个道理后,他终于大彻大悟,他想他确实在这一方面不是料子,但是不代表他就没有可取之处了。 他也发现了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关于是怎样发现的,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了,只是当穆元咏沉迷于基建无法自拔的时候,孔稷只能拿着311给他准备的电影打发时间,他忽然迷上了战争,于是就从文浩那里要来一些关于战争得书籍,准备细细研究一下。 穆元咏看他难得对件事情有了兴趣,就说:“既然你对这个感兴趣,不如这件事情,你就帮着去做一做吧?” 他提的是热武器,说来奇怪,本来孔稷对那些公式啊化学什么的,是一提起来就一脑门子的包,但是真要碰上这热武器的构造,他就很着迷,他忽然觉得这几个小小的零件就能构造如此杀伤力强大的武器,真的是让他有些惊异。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同样的微不足道,再没有组装好的时候,也确实是没人能看得上,但是一旦发威,无人能挡。 他对穆元咏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造物,就像是神赐一般,我发现一旦知道这些东西是跟你那什么化学或者物理有关,我竟然也没有原先那么排斥。” 穆元咏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他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发现那简单公式下的奥妙之处,你只以为那是让人没办法理解的符号,你却忽视了那几个符号下的威力,从化学来讲,小小的结构变化,却能够爆发强大的威力。” 他说,既然你这么感兴趣,那么我们接下来就什么也不管,一心把这件事情做好吧。 孔稷想了想,最近也恶补了好多知识,他说目前需要制的就是铁,但是咱们现在刚刚供其人手,哪里弄来铁?黑/火/药这个你是弄来了,可是如果只是种土质的,威力实在是不行,还不如一个炮仗。 穆元咏说,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康卢那人你还记得吗?他找来了燧石,铁这种我们可以熔炼兵器,我带了工匠…… 孔稷听他这么说,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武器,这就要从枪/支起源说起,像唐朝就曾出现过火铳,不过这种只能算是点火枪,威力各方面都不够看,像影视资料提供的历史背景里面,比较有名的就是欧洲人利用唐朝的黑/火/药折腾出来的火绳枪,“从枪口装入黑火药和铅丸,转动一个杠杆,将用硝酸钾浸过的阴燃着的火绳头移近火孔,即可用手点烯火药发射,这种火枪的口径在23毫米以内,枪重8-10千克,弹丸重约50克,射程达250。不过由于火绳雨天容易熄灭,夜间容易暴露,这种枪在16世纪后逐渐被燧石枪所替代。”(以上内容摘自百度百科) 但是说实话,这种枪大致主要还是靠火来烧敌人,并不是用弹药击穿敌人,所以杀伤力就比较小。 穆元咏想要弄的就是燧石枪,这种枪是枪口装弹的滑膛燧发式武器,它相较于前面的几种,后座力更小,射速也更快,它对于工具制作的精巧要求更高,孔稷倒是不担心能不能做出来,他只是担心前期会不会因此耗去更多的时间。 不过穆元咏第一个选择制作燧发枪,则是为了给以后的机枪打下基础,因为后代的机/枪的原理就是从燧发枪演变而来,这种机枪对于穆元咏来说实在是太好不过的武器,它不像是大炮那么笨重,也不想是手/枪那么轻便。 孔稷想了想,这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但是他们现在缺的东西太多了,不仅仅是原料,还要需要加工制作的人手,这些产品的问世绝对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推动,像这燧发枪背后则站着钟表齿轮的影子,发明人就称当初是借鉴了齿轮的原理。 而且当时欧洲钟表发展得那般出色,他们的手艺做这个完全没有问题,但是现在他们手上并没有这样的人,因为没有,所以只能自己去做。 孔稷当即就搬出来了许多资料,有一些是穆元咏给他整理的,他首先按照武器零件分解,然后一样一样的来,第一件是准备模具,穆元咏特地带了一批工匠,他们都是打造武器的好手,但是对于这样精巧的东西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目前他们手上的炼钢技术是最原始的锤炼法,依靠坩埚炒钢随后再进行锤炼,这种对于他想要做的精巧零件异常困难,而且制作出来的钢也不纯,实在不是他想要的,他需要制造出一个钢制齿轮,再这之前就要把钢给整明白了,等钢弄好了,后面的兵器都能够更迭。 这不是一时一刻的功夫,孔稷心里打好草稿,目前最大的难度是克服钢纯度的难题,在炼钢的过程当初炼去那些不必要的杂质,其先就得要保证这个温度,如果提升温度……在如何利用化学脱离杂质…… 孔稷当晚翻遍所有资料,终于找到一个较为合适的方法,这是十九世纪被发明出来的平炉炼钢法,利用蓄热室练出来的生铁水再加入石灰石等辅料……因为这个,他终于不再对化学头疼了,他简直是到了比穆元咏还要痴迷的程度。 他画好图交代工匠打造模具,等模具弄好后,依照模具制出他想要的工具,因为这件事情,他带着一批工匠待在云英缴匪路途上找到的铁矿脉,在清理完铁矿脉上的一些势力后,穆元咏就让人一直驻扎在这里,来供他以后所需,现在确实是派上了用场。 孔稷说,我现在就不能跟你一起到边关去了,你先前就已经放出了消息,再拖延时间也不好,等这件事完成后,我再去边关会你。 孔稷身上带着系统,一旦两人分开,穆元咏的课程也会断,他心里面就有些不情愿,还是文浩那边给了一个办法,这里就要说他们目前的研究进程已经得到了第一个让人惊喜的发展,文浩可以利用两个时空的连接性,传递出了除信号外的东西,虽然还是不能传送生命,而且对物体本身也有着很大的局限性,但是这已经是目前来说最有效的进展了。 这一项成果问世后,文浩立刻就联系上了孔稷,他们做了一个传送实验,最开始是普通的石头,或者纸质等没有价值得东西,最后成功的只有一种在未来才会出现的金属,而且这种金属成分必须要纯净到极致,才能被传送过来。 这种金属,文浩那边给出来的说法,是叫EM,是他们在外太空发现的一种金属,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理。 文浩说,哪怕是对于他们,这个世界未知的还是太多了,所以这也更加证实了科学的重要性。 很快,文浩就通过那边世界给穆元咏用这个金属做出来的一个通讯器。这样穆元咏就不用像先前那样那么依赖孔稷的系统了。 随着这个通讯器的传递,后面文浩又送来了一些武器,以供两人防身用。 他说:“你们那个时代还是太危险了,而你们又是这样重要的存在,一旦在我们研究成果没有完全实现之前,你们的性命都绝对不能半点有失。” 第86章 耀阳升起(2) 文浩送过来的有两件, 一件是防身用的,类似于防护罩一样的东西,文浩说由于这种金属的局限性,所以最多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只能够抵抗重300公斤的力, 但是对于穆元咏这个时代来说却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一个重三百公斤的力,除非一块巨石从天而落, 恰好砸在他的头上。 再有一件则是一把太阳蓄能激光枪,考虑这边资源的匮乏, 所以就做成阳光蓄能, 但是用一次要蓄好久,大概一个月只能发射个五次。 虽然各有各的局限性,穆元咏抱着不用白不用的心情全部都给笑纳了, 他其实用这些有些浪费, 但是那边文浩能提供一两个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人家每天抽出时间来给你上课, 如果还要人给你提供所有的装备,钱从哪里来? 就现在提供给他们的一些东西都是文浩公器私用了,文浩说哪怕是他这样的时代, 很多时候也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有钱的资本大多是趋利而来,这项研究目前还没有看到获得利润的地方, 所以他能做的也不多。 穆元咏和孔稷很感谢文浩的帮助,而文浩之所以帮助,其实也有傅的推动,但是傅现在的资金想要撬动这样的大项目, 还是有些不够看的,那要真正的顶尖势力才能插手,不过文浩关于这些东西透露得并不是很多,有一些是全靠穆元咏嗅觉敏感闻到的。 他这种大半辈子在权术当中挣扎的人,哪怕文浩不说,他也不是不能察觉。 只是有些东西知道,也没有办法解决,他们现在的实力实在不够看,如果真的到了两个世界融合的那一天,对于他们这个世界到底是救赎还是更大的灾难,这个真的不好说。 所以时间,真的是越来越紧张了。 也就因此,穆元咏就没有强硬带孔稷一起,他们必须缩短武器研发的时间,不仅仅是面对现在的敌人,还有可能会面对未来的敌人。 但你说要不要因此放弃,斩断这份关系? 穆元咏和孔稷二人都没有因此想过,这对于他们,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一次风险与机遇并存的机会,是可以改变万万人,改变所有一切的机会,如果因为危险而放弃实在太过可惜了,所以他们必须要在一切来临之前,自己先站起来,站到虽然不能跟未来世界比拼,但是也不会差太远得位置上,在所有一切没有降临之前,先把危险给压制到最低。 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也是哪怕非常讨厌化学物理,哪怕是一看到就因此头痛的孔稷,为了武器的研发,也忍耐住所有浮躁的排斥,静下心来学,这也是为什么穆元咏这般着急,这般不愿意放过一分一秒努力去吸取所有来自未来的知识,不管是精华还是糟粕全部是来者不拒。 因为他们的头上一直横着一把刀,随时会落下来。 —— 在告别孔稷后,穆元咏一边学习一边处理来自吴秀寿那边的事物,在一个小雨连绵的夜晚,他跟着大部队来到边关附近的一座村落,打算在这里歇息一晚。 过了这个村落,就算真正意义上的边关了,边关是由三个城市联合而成,第一座城市城墙高数丈,足以抵抗任何国家袭击过来的铁骑,里面驻扎这常年在这里值守的边关将士,第二座范围最广,也是最大的一座城市,它是粮草买卖最大的市场,足以保证给任何战场供给粮草,也算是战场最大的后勤地,里面有最全的医馆,如果你要是跌打损伤,这里的医生不用半时辰就能让你再次活蹦乱跳,最好的伤患医生就在这里。 第三座城市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城,里面和其他的城市没什么两样,有百姓有酒馆甚至还有青/楼,但是所有军官将军的家人都被安排在这里,军马大元帅的府衙就在此处,只不过因为目前还没有大战,所以大元帅的府衙还是空的,目前住着的是现在边关最大的长官大将军江波。 第三座城市严格意义上算得上是整个战争的战略部,一切战争的规划和布局都在这座城市完成,既靠近战场又有前面第一座第二座城市保护一旦战局不利则可以随时撤退。 穆元咏此行先要去的就是第三座城市骅扶城,他们跟村落的百姓打听这三座城的消息,借宿的那家农庄主就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士,他从先皇在的时候开始服役,如今已有十多年的光景,后来因为伤残退役,加上同僚的帮助,就在这里开了个庄子,偶尔待客。 当他的同僚下职过后,会来这里跟他一起聚一聚,他就会备上几壶好久,再准备一些刚刚从农田里摘得瓜果蔬菜,他是陕北人,好辣,一口地道的辣酱做得别具风味。 穆元咏带着这数千人马过来的时候,农庄主就已经过来准备好住宿和酒菜来招待,他说他是得了应翰将军的消息,知道殿下要来,一切的衣食住行这边已经准备好了。 穆元咏自是没有拒绝,他早就知道这个应翰的人不会让他失望。 农庄子里有一泡温泉,当晚穆元咏就收拾好自己在里面泡上了,他身边有数十个亲卫,分别守在不同的角落里面,这个时候农庄主就端着酒菜和自备的辣酱过来,放到一边,然后对穆元咏说:“殿下,还有什么缺的东西吗?我这边想办法给你备上。” 穆元咏并不是一个好享受的性子,但是温泉泡得确实舒服,舒缓了一下他最近繁忙的疲劳,他尝了一口辣酱,爽得直呼:“农家,你这手艺真的绝了。” 农庄主就一副很憨厚的笑了笑。 接着穆元咏就说:“我现在有点时间,你就让应翰过来吧,等我泡完了还有其他的事要做,他让你准备这些,自然是想提前过来会我吧?” 农庄主脸上的笑容就收了回去,他说:“殿下实在是瞒不过您,应将军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穆元咏就对旁边的侍卫说:“你出去带他过来……”接着对农庄主说:“农家,你过来跟我聊聊,这应翰到底是个什么人?” 等应翰随着侍卫过来的时候,穆元咏已经从农庄主那里知道得差不多了,这应翰是农庄主的长官,这庄子,应翰也出了一份力,在农庄主的嘴里,应翰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手下的兵不仅伤亡最少,还都能吃饱穿暖,那些部队里的军饷,应翰从不多拿一分一毫,还倒贴给自己手下的兵士。 穆元咏听了,没吭声,脸上也看不出什么个喜怒,于是农庄主心里面就有些揣踹,他正不安的时候,应翰就来了。 他一进去就先跪下给穆元咏行礼,头也没抬:“中将应翰叩见太子殿下。” 穆元咏还在吃着菜,他现在吃菜的速度一点都不优雅,但是农庄主的辣酱确实够劲,他吸了一口气,连灌了三口水,才缓过来说:“起来吧,过来,别站那么远,让我看看你。” 应翰依言上前,他看起来比穆元咏收到的那份画像要俊得多,这让他心道自己手上的那批人绘画能力还是差了点,也许可以教教他们素描画法。 他一边东想西想,一边也没有忽视应翰,他说:“我传消息传了有一阵子了,就你是最有心的。” 应翰当即就想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露骨,他面对穆元咏,发现这人虽然没有露出什么高冷不可侵犯的样子,但是就这么随意的态度反而带给他难以想象的压力,他一时想了很多,鼻尖微微冒汗了,就说:“殿下,请恕臣之罪。” “你何罪之有?”穆元咏笑了一下,他根本就不在意应翰的那些小心思,他在意的是:“我就想不明白了,这整个边关,我大雍数万将士,都是再好不过的男儿,怎么就没一个能懂我的意思,我以为我能在此见到的是江波,是别人,但我没想到是你,一个小小的中将,在我还没有到达此处就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思,提前派人过来会我。” 应翰猛地抬起头。 穆元咏就说:“我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高兴的是这里面竟然还不全是蠢才,失望的是这么多人里面也就出来一个。” 应翰的汗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穆元咏就让他起来:“你也别跪着了,我看人跪久了,烦得厉害,这次来就是见见你,明日我就要去见那江波了,我不管他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如果他真的连我这个太子都完全不放在眼里,那他也没必要再站在这个位置上了。” 应翰大惊失色:“太子殿下!” 穆元咏就有些稀奇:“我看你明明还算是个胆大的,怎么就这么不经吓,不过就是个大将军,就再给他几十年,也威胁不到我穆元家的江山,兵马大元帅还未封,这样的将军我要封几个就是几个。” “可是边关将士……” “我看你们是闲在这里太久了!!脑袋都生锈了 ,既然如此我不妨给你们醒一醒,等把你们这些人都给我折腾明白了,看看这里头还有什么是我都能不触碰的浑水!” 应翰是真的没想到这太子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哪怕还没有黄袍加身,已经这般的强势,他到底是有着怎样的底气,他就不明白,如今后宫干政,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后说了算,他这样的太子就算没了,还可以再从其他的宗室里面找,这江波正是联姻目前声望最高的宗室之一穆元锦…… 不,也许是他错了。 这些人从来都没有把这个太子放在眼里面,那真的弄不好要吃个大裤头。 此时应翰里面千回百转,他额头的汗迹越来越多,不过他此时站在这里,就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他原本是打算劝太子徐徐图之,尽量忍耐,可没想到太子一眼就看穿所有的一切,他那副话并不是随意说说,他是说给他听的。 是说给他听的!!! 应翰当即放下所有的杂念,他满是诚心的再次跪在穆元咏面前:“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开始日六,双更 第87章 耀阳升起(3) 当晚应翰没有回去, 如果穆元咏是这样的打算,他觉得他回去与否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他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江波这个人,除了江波以外, 还有他下面的两位中将, 一个是单利, 以为是喽多,这两个人都是江波真正的心腹, 所有的事情都不会瞒着。 穆元咏说:“看来他们是故意要给我脸色看啰?” 应翰就把穆元锦的事情说了,穆元咏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哪条血脉蹭上一点的小宗室, 胆子倒是不小。”他说:“还以为有多厉害, 仗着自己姓穆元就以为一定能搅风搅雨了?” 应翰其实也觉得他们有些太狂妄,否则也不会提前就往穆元咏这里站,他问穆元咏打算怎么做? 他的建议是想让穆元咏不要那么着急, 他可以多提供一些情报, 咱们先收拾小的, 再收拾大的, 总是能收拾完的。 穆元咏说:“按照你说的办法,要多少时间,这个边关才能为我所用?” 应翰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了一下, 他狠下心来打包票:“一年时间,一年时间,属下一定让整个边关都以太子马首是瞻。” “一年……”穆元咏笑了笑:“一年时间够我把大雍版图往外再扩上百里, 一年时间我的武器已经研发好了,一年时间……谁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危及出现,不行,太长了。” 应翰有些不能理解, 他想太子毕竟年轻,根基太浅,一年已经算得上快的了。 他不知道他在着急什么。 穆元咏说:“你是个好的,也能用,但是现在,我不知道你到底打听了多少关于我的事情,但是你毕竟还是对我了解太少了,一年时间陪着这些人去耗,我实在是做不到。” “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就用雷霆手段,我明天再给那江波最后一次机会,我已经派人传鸽给太后要来她老人家的手谕,如果这江波当真执迷不悟……”穆元咏话语一顿:“那他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可这里毕竟是江波的地盘,他手上数万士兵……这……”应翰想着兔子急了还会跳墙,何况这江波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胆子也不小,他既然心思不明,弄不好就会直接反取太子的性命,他还想劝…… 穆元咏就说:“虽然再威力的弄不出来,但是目前能折腾的一些东西也就凑合用了,我会告诉你,有时候人数并不能决定什么。他不敢向我出手,一旦明目张胆,他手上的那些人将会迅速反水……你不就来了吗?” “何况,我也不是只有这么点底牌。” —— 第二天,穆元咏没有再浪费时间,他就带着他的人直接进了骅扶城,在进城前,被守门的士兵拦了下来,穆元咏身边的侍卫直接就骂道:“大胆放肆,太子殿下在这里,尔等竟敢阻拦!” 那守门的士兵怕是有什么依仗,当即就说:“哪怕是天王老子在这里,只要是进骅扶城都得把兵器收拢,不得进城!” 穆元咏侧过头对身边的应翰说:“你知道在这样制度不完善的时代,我有时候总觉得它太过愚蠢太过冷漠,但是现在我却庆幸,正因为如此,所以哪怕是狂妄一点,也无人敢多说一句话,顶多事后背着人说上两句。” 说完后,他一挥手,就有人直接把那守城的士兵拿下,穆元咏说:“不长眼的东西,先抓起来,最近心情好,就不造杀戮,以后有的是用人的地方。” 应翰瞪大眼睛,他心道:这是不是太狂妄了一些,这是逼江波不得不反吗?不,也许太子正是这样的意思。 也许……是的,就算江波打算改,殿下也不打算再给一次机会了,他就是在逼目前看起来还在犹豫的江波迅速的站到对面的阵营里面,这样他才能彻底的清算整个边关的政权,他要破而后立,他要全新的边关,正好最近战事也不频繁,早在先皇过世,殿下就应该有这样的打算……肃清,这是一场肃清! 他反复看到一场大洗牌即将到来! “应翰——应翰!”穆元咏叫了两声,有些奇怪:“想什么呢?” 他说:“前面带路,这里也就你最熟悉了。” 应翰擦掉额上的汗迹,他连忙应诺,自己走在最前面为穆元咏指明方向——那么在这场大洗牌当中,他会是什么样的角色? 不,他不能被殿下放弃,他必须要做出点事情,让殿下能看到他的能力,他必须…… 他勉强平复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他其实偶尔也不是没想过自己跟着殿下真的可以吗?这真的是一条正确的路吗?但是殿下的果决狠辣,还有那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样子,让他明白,这是个雄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应翰带着穆元咏的人来到大将军府邸门前,这一路遇到的百姓无不退让,让他惊讶的是殿下手上的这数千人马并不像是那些花架子看着能打其实血都没见,这些人身上的悍气,简直像是从刀山血海里面杀出来的,这太子难不成拿真的百姓去练兵不成……他一时心中胆寒,再也不敢深想下去。 此时这几千人马已经围住了将军府邸,骅扶城驻兵却迟迟未动,明显还在观望,看在这里也并不是跟那江波一条心,只是大家都按着不说罢了。 穆元咏有时候并不会去在意这些人的弯弯绕绕,他想得是,能动手就不瞎逼逼,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道理,他是大雍的太子,他是尊,别人是卑,自是不存在他没理由没地位去弄走一个不站在他这边的将军。拳头,他手上是经历百战的将士,手里有着最先进的火/药武器,虽然燧石枪还在研发,但是一般的土质炸药是完全没问题,为了提高杀伤力,他还在里面参杂了一些生锈的铁片。 其实本来这些东西是打算对敌人用的,穆元咏毕竟是个古代人皇权的受益人,天性的残忍并不是后期的知识能够掩盖的,事实上他已经极力掩盖,在发现文浩那帮未来人非常排斥后,穆元咏已经非常收敛了。 但这里就是这样的一个时代啊。 只有真正的把这些跟他一样有着狼性鲜血的人给收拾得差不多了,等新的制度完全箍住这些人,他才能像那些未来人说得那般,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至于现在…… 穆元咏挥一挥手:“给我炸开这座将军府。” 在他动手之前,江波已经满备武装的走了出来,他说:“太子殿下,不知臣何罪之有,你竟如此兴师动众,吾乃先皇所封,太子殿下如今还未登高位,就要让一批先皇臣子为此寒心……” 他话没说完,一声轰隆作响,几个土质炸/药已经炸翻了他府邸的围墙。 穆元咏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他就想说个屁,把人拿下再说,于是江波的府邸被炸了,人也被压下,他大概是想要给自己喊冤,但是穆元咏手上的暗探早就把一切都端在他的案首上,他也想给这人一个机会,他想明天早上如果这人客客气气的把他当太子看待,那他就先放一放,结果还没进城就被人拦下来……当真是火冒三丈。 他看都没有再看这江波一眼,云英带着手下查抄了江波的将军府,另一个士兵站在将军府门外,当面大声宣读了太后的手谕,手谕上说江波勾结宗室子穆元锦试图谋反,如今证据确凿,穆元锦已被拿下,现令太子前去边关捉拿罪臣江波,判斩令决。 什么叫做雷厉风行,大抵如是,从太子的风声刚刚传入这座城市,从有些人还站在远方等着看这出好戏,有人甚至两头下码,还等着他们再斗几个来回,再思考要如何站位。 但是他们还在等着第二集 ,结果告诉他们已经完结撒花,一切成了定局,当天江波的人头就被穆元咏挂在将军府外。 接着太子自己担任军马大元帅,又指派了几人作为大将军,接着让所有还在职的将军今晚军马大元帅府邸一叙,他有重要的事情相商。 那将军府外的血迹还没有干,原本还心思浮动的众人纷纷没了话语,他们万万没想到,没想到这个被先皇最不看重的废物皇子,这个原本应该是被太后把持在手中的傀儡太子,竟然是这样的性格,竟然有这样的手段,而今天太后的手谕恰恰也证明就连当今太后也是站在太子这一边,不是太子站在太后这一边,而是太后站在太子这一边,哪怕如今他还没遇登上那个位置,但是那上面已经写了穆元咏的大名,只差个称号,仅仅只差个称号。 如果说其他那些旁观的,看热闹的人只是心里惊叹和隐隐惧意的话,那么那些真正已经站在江波这一边的,这些人就是大祸临头,当即就咒骂已经死去的江波,原本看着还算是个有头有脑有实力的人物,结果走了几个回合,一回就被秒了啊喂!你要真这么没用,你就别这么狂啊,你这么狂又没本事不是连累我们了吗? 所以现在到底要怎么办啊? 有人说,要不咱们就逃了吧。 可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难道真要叛国做那叛国贼? 所有人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他们又不敢真的恨太子,总不能怪人家太强了吧,就怪这已经死去的江波,还有那个同样找死的穆元锦。 这都是些什么辣鸡,这么不能打还叫得那么响,当初他们到底是怎样被迷了心窍混进这么个不堪的阵营里面。 然后又有人说:“那今晚的会议,我们到底要不要去?” 于是又是一片沉默,他们敢去吗?不敢啊!这不是现成的给穆元咏杀他们的机会吗? 那他们敢不去吗?不敢啊!这不是给穆元咏理由来杀他们吗? 卧槽,所以到底要怎样啊,怎么怎么看都是一条绝路呢? 有人咽了咽口水,挥了挥手,不如咱么就…… 做了个及其大胆的姿势,然后把其他人吓得够呛。 他们说:“兄弟,江波的人头还在那亮着,你连江波都比不过,你确定不是以卵击石?你要早这么厉害,现在晾在那里的就不是江波的人头,而是兄弟你的了。” 于是这位仁兄立马就退缩了,缩得比兔子还快,还尴尬的笑了笑:“我就随便说一说。” 当即就被吓得快心肌梗塞的几个人按住一通暴揍:“你随便说说会要人命的你知不知道,要是现在有个人立刻站出去把我们给卖了,我们到何处说理去。” 这句话一出,当即就有几个人遐想连篇,他们想:这真是个好办法啊!反正他们窝里反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一次反倒是弃暗投明。 然后大家的气氛就不对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穆元咏就蹲在他们密谈的隔间,他就对一旁的人说:“他们还要讨论多久?” 这个在他身边的人就正是用了他们嘴里说出来的那个办法,只不过他知道这个办法谁也没说,自己就先站出来,把队友们卖了然后向穆元咏投诚来了。 所以这些人约了人密谈过后,他就带穆元咏来到隔间,监听他们说的一切,他先前信誓旦旦说这些人舆图对殿下不轨,相约在此地密谋,穆元咏出于好奇,想知道就这帮子人能想出个什么样的惊天大阴谋,接着就听到这群人在那里纠结来纠结去都没纠结出一个办法来。 当即就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时间宝贵着,浪费一下午的时间就是来听这么几个人在这里废话的? 那个背叛队友人一边在心里面暗骂这都是一群什么纸张玩意儿,一边又对穆元咏说:“殿下,请恕罪,属下也是没想到……”他咬了咬牙,决定再卖一些东西出来,结果却被穆元咏拒绝了。 他说:“行了,这样就差不多了,一些旧账翻来翻去也没意思,事情已经定了,就该翻篇了。” 他说:“你去把那几个人叫过来,我看再给他们一个时辰,也商量不出来什么,你说我已经想好怎么处置他们了,放心,给他们留条命。” 那人有些惊讶的看向穆元咏,他以为这人会斩草不留根,可他却竟是这样豁达的性子,他一下子就服了,他是真的佩服这位殿下,当即就说:“我替他们好好谢谢殿下。” 穆元咏觉得这句话从这么个靠卖队友来求生存的人嘴里面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于是就有些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说:“行了你,你说这话也不觉得不自在,不刚刚还卖得很痛快吗?指望你们成事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也就做做普通的事了,我手上什么事不多,有你们折腾的。” 他说着,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于是那人知道太子不会再说出什么,就推门去了隔壁。 隔壁那帮子正在想入非非,看到这人进来还有些惊讶,于是就有人喊了他的名字:“江亮,你怎么才来?” 江亮就抬起头看向那说话的人,他其实这会儿没有向在太子面前表现得那么坦荡,特别是面前的这些人竟然半点没有怀疑他的时候。 心里面莫名的升起了那么一丝丝的惭愧。 当然也就是一丝丝,他很快收拾好心情,对他们说:“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太子殿下在隔壁等着各位,说会给各位一个恰当的安排,放心,太子殿下向我保证,不会取各位的性命。” 虽然还有些惊讶为什么江亮更够跟太子殿下联系上,还有太子殿下为什么就在隔壁这样让人惊悚的事实,但是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江亮这句话当中的最后那几个所吸引。 当即就有人失声问道:“当真!?太子殿下当真会留我等的性命?” 江亮也不知是可怜还是同情了,他说:“太子殿下亲口许诺,难道还有假吗?好了,我劝各位不要在挣扎了,此处跟隔壁设有暗道,我们说得话太子殿下都听得见。” 于是所有人都一副惊悚的表情,连呼吸都不敢呼吸得更大声,当即鸦雀无声,掉根针都听得见。 江亮强忍住一脑门的黑线:“我说各位,不必如此吧……” 有人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番挤眉弄眼,江亮硬是半天没明白这人的意思。 他有些气馁,又觉得这些人这样的脑袋到底是怎样活这么大的,大概真的是运气好,傻人有傻福吧,他说:“既然殿下已经听到你们说的那些了,仍旧让我过来,不就是打算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先前你们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已经说了,这会儿再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你觉得可能吗?” 众人:“……” 接着有人才开始回过味儿来,为什么殿下会这么巧的就在隔壁,目光不由得落到江亮身上,当即就有人哦了一生:“江亮,原来你早就把我们卖了!” 本来是想要做出愤怒的表情,但是一想这人早他们一步投靠了殿下,日后说不定就以此飞黄腾达,反倒还不能招惹,于是那愤怒的表情摆到一半变得有些悻悻起来,嘟囔一句:“你倒是早点跟我们说一声啊……” 江亮一头的黑线,怎么这种事提前跟你们说,这功劳还有吗?就你们这些人,当作他投靠太子的踏脚石还有些不够格,他还要再另外想其他的办法啊,真是失策。 不过他们到底不敢让穆元咏久待,一些人再怎么墨迹,也还是挤挤蹭蹭的蹭了过去。 当穆元咏刚喝完这里的茶后,眼前就跪倒了一片,这些人绞尽脑汁的想要说些什么,已经早已经不耐烦的穆元咏就说:“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了,听我说就行了,我时间比较紧张。” “你们认真听,你们这些人,以前跟着江波的,我就算不跟你们算后账,也不好轻易的去用你们,所以这样,我刚刚想了想,你们现在的职位只能先放下了,我另外安排新的工作,这些工作其他人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所以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但是都是我给的工作,你们努力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自然造就升迁无误,我这样说,可能比你们现在的处境还会好上一些,但是这就要看你们各人的造就了,我的工作还是有一些挑战性的。” 他说完,又给自己倒上一杯,旁边的江亮想要替他,被他拿手给挡住了,他说:“你不是干这些事情的人,我也不需要拿你们来做这个,我自有侍卫打理,你们做了这个,他们做什么,同理你们做了个这个,你们手上的事还做不做了。” 江亮被穆元咏说得一愣,不经露出深思的表情。 可以这么说,这帮子人里面,大概也就他的智商稍稍可以看一下了,穆元咏觉得吧,聪明人还是比蠢人用得顺手,这些人也没有什么让他需要斤斤计较的地方,他随便找个理由把他们都给打发了,几个不重要又无伤大雅的工作,一下子就能把他们给安排了,也是现在他太缺人手的关系,真是一个人都不放过,能用就行,何况这些人虽然智商是差了点,但是能混到这个位置上,总比那些什么都没有的百姓要强上许多,是从他们这堆人里面挖出人才的概率高,还是从一堆百姓里面挖出人才的概率高,他心里面也是有数的。 这个实在是没有办法。 等他把教育全部给落实,以后就不会这么捉襟肘见,唉——他轻轻叹了口气,也懒得再跑一趟,让侍卫把今天的要处理的工作直接拿到这里来,在等待的时候一边把这些人都给安排了,叫他们的老大来领人,接着就对一直站在一旁也没吭声的江亮说:“说吧,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什么?趁现在我还有点时间,我可以给你解释两句。” 江亮就说:“殿下,臣看到殿下的繁忙,也不敢打扰……” 第88章 耀阳升起(4) “废话就不必说了, 我现在有点烦你们这些繁文缛节,特殊时候就特殊对待,这会儿就咱们几个,都是自己人, 节省点时间, 我说句实在的, 侍卫从外面过来也就一刻不到,我只给你半柱香的时间, 你就别墨迹了。”穆元咏放下手中的茶:“半柱香后,我要处理另外的事情, 这半柱香是我专门为你腾出来的时间。” 江亮额头不由得落下汗来,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穆元咏所说的话并不是什么威胁,但是却让他莫名有着压力, 他似乎明白他对于穆元咏来说, 重要性远远没有那么大, 所以哪怕是仅仅的半柱香也已经算是另待了。 他当即也摸清了穆元咏的一些脉络, 他说:“殿下,我听你说话举止,跟我见过的人完全不一样, 好像在你的眼里面,大将军不重要,军马大元帅不重要, 那些背叛你的下属也不重要,你甚至杀都懒得去杀,也完全不担心他们再起反心,随便找个职位就把人插了进去, 所以……” “哦?”穆元咏笑了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这样说吧,你见到的我跟你以前见过的那些权贵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我跟他们看到的东西不一样,那些人的眼里面是什么,是钱是把自己的身份再往上抬一抬,比如你是中将,你上面是上将,上将前面还有大将军,大将军前面还有军马大元帅,你们看到就是你们前面的那一个位置,而我看到的则是几百年,几千年后,我看得远,所以你们就变得像蚂蚁一样显得有些渺小,但并不是不重要。” 穆元咏说:“在我眼里,没有没有用的人,人,自是有他该得之处,也有过失地方,聪明的人,会用人的人,要知道怎么用下面的人,怎么拿他们的优处,怎么反过来利用他们的短处,这就是用人之道,其实做什么,都在精而已,那些人,曾经只不过随了江波而已,我手上还有落草为寇的山贼,既然他们能用那些人又怎样不能用,甚至死去的江波都可以被我拿来用,但是我不愿意在他身上多花费时间,只是因为不值得而已……我的意思是,我花在江波身上不必要的时间可以够让我做更多的事情,所以我没有给他活着的机会,就这么简单。” 他说得简单,但是对于江亮来说,却及其的震撼,震撼到他半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直到穆元咏说:“半柱香到了。”门外果然传来侍卫禀报的声音,江亮发现这里所有的人对时间的把控极为严谨。 穆元咏还有些不满足的想,等到时候技术更成熟的时候把钟表弄出来,以后就能更好的掌控自己的工作了,半柱香这个时间概念还是太模糊了,像现在他就觉得自己浪费时间有些多了。 他对着仍旧茫茫然有些不在状态的江亮说:“说这么多还没给你安排吧……” 他刚说完,就被江亮打断:“殿下,能不能听臣说上一句?” 穆元咏就说:“哦?你是觉得我不会给你安排让你满意的工作吗?你不听怎么会知道不行呢?” 江亮说:“殿下的安排自然是没有错的,但是刚刚殿下说的那些给了我很大的冲击,我,不是,臣……” 穆元咏笑了笑:“没事,当着我称我又有什么关系,小节罢了。” “好,”这让江亮的胆子稍稍大了点,他说:“殿下,我想跟在殿下身边,我觉得,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欠缺的是什么,殿下身边应该也正需要一个人帮助殿下处理一些不必要的杂事吧,有些东西全部交给侍卫做,反倒没有那么方便……” “你倒是狮子大开口……”穆元咏有些高兴:“你知道我身边的这个位置有多么重要吗?我一直空着,就是打算找一个更合适的人,但是……你是第一个向我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毕竟你自己要求总比我强给要来得更适宜一些。” 江亮听前面还以为穆元咏是要拒绝,直到听到后面才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他惊讶的是,穆元咏早就知道自己身边这个位置的重要性,不仅没有怪他痴心妄想,甚至夸奖了他的机灵,还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他不由得向穆元咏跪下来:“殿下,臣愿意为殿下效犬马劳。” 意思是做牛做马都愿意。 至此,穆元咏身边的秘书总算是有了。 虽然这个秘书目前还欠缺很多东西,但是穆元咏现在调教人的手段也不差。 他就说:“既然你已经有了你的职位,那么今晚的会议,你就跟我一起参加吧,我现在要处理吴秀寿那边的事情,你这边给我提前准备今晚要来参加会议的个人资料,我会另外安排人给你协助。” 他一边说这,一边吩咐侍卫下去:“叫吴肖肖过来。” 吴肖肖这人现在做这一方面实在是让他还觉得是个人才,不管是搜集讯息方面,还是在总结归纳方面,本来穆元咏是打算让他来做这个秘书的,但又觉得有些大材小用了,毕竟目前他手上秘书处理的也都是一些杂事,也没有什么能够拿来独挡一面的,顶多就是给他报报消息什么的,所以目前吴肖肖领的是情报局的工作,相当于现在的安全部门,这个部门在穆元咏这边还只是个雏形,目前也就吴肖肖一人当大头,旁的还要再考量,毕竟这东西起来了,可不可小视啊。 等边关这档子事折腾明白了,穆元咏打算把一样及其重要的,改变未来人生活的一样东西提前发明出来。 那就是电! 爱迪生用灯泡点亮了黑暗,点亮了人类进化前端的空白,从而改变了整个世界,从此以后,黑暗不再是人类的阻碍,也不再是穆元咏前进的绊脚石。 他迟早有一天,能够在未来人跟这个世界联通之前,就要让所有人都提前享受到未来那般的生活。 虽然目前,对于他来说,仅仅只是一个梦想,但是随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下去,这一天终将会到来。 他坚信,他相信,此时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的孔稷,也这样相信他,相信他们会做到。 所以他丢掉了以前的脾气,丢掉了斤斤计较的性子,为此牺牲掉他们两个的时间,牺牲掉一些本不应该牺牲的东西,他不断的强求自己,抓紧从手中流失的每一分每一秒,并愿意给更多的人的机会,也愿意为此杀更多人的人。 吴肖肖过来的时候,穆元咏刚刚批改完吴秀寿送来的一半工作,都是一些特别行政处后期规划的几个项目,从开始就在起草阶段,到现在才堪堪见了点眉目,又不能随意丢掉,只能时时关注,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 听到侍卫禀报的时候,他接过江亮递过来的茶水,一边叫吴肖肖进来,看到一旁的康卢,愣了一会儿。 到还是吴肖肖先开口解释:“殿下,康卢这边带回来一个消息。” 穆元咏就说:“什么消息?”他表情不咸不淡的,让吴肖肖拿不准是什么意思,倒是康卢这边没有揣测,老老实实地说:“殿下,武国有变。” 这边吴肖肖解释说:“武国向来跟大雍表现得很暧昧,说是同盟国,但是没少装作盗匪骚扰我国边境,你说要是想要与我国为敌,每年武国国王又老是向大雍送来一些东西示好……” 他解释了一下前要,然后说:“康卢这边的人按照陛下的安排,一直在往其他国家地区渗入,有一个弟兄在武国待得时间久了点,康卢这边怀疑遇到什么事情就又安排了一些人手过去,最后发现……武国国王驾崩,太子被毒杀,三皇子带着兵马围困武国王城,如今已经半月之久。” “哦?”穆元咏稍稍来了一些性质:“然后呢?” 吴肖肖说:“按道理,国王驾崩,太子毒杀,三皇子手握重兵又围困王城,本不应该耗时这么久,这里就要说起武国的一个人……” 随着他的话语,武国此时的一切在穆元咏眼前徐徐展开——他不禁大笑出声:“好!很好!这武国如今是非不断,我们大雍作为同盟国怎么能够束手旁观?” \"康卢,你的消息很及时,这边会按照先前说得条例赏,包括那位仍旧潜伏在武国的弟兄,你要让人提前出来,武国已经乱了,我们的人断不能折损在里面。不过……\"穆元咏笑了笑:“出来之时,倒是不妨再搅一搅这浑水,让这地方更加乱一些才好……” 此时,武国。 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民宅内,一群人聚拢在一起,他们正在商量着此时武国现在的处境,其中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站在他们中间,就连衣服都显得稍微与众不同,他名字叫做赭石,正是康卢所说的让三皇子只能僵持在外而不敢进城的那个人。 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周边人都称他为赭石公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名声却很响亮,传闻他三岁就可吟诗作赋,算得上是神童级别,并且还不是伤仲永,一路神到现在,无一人是他之敌,他如今年不过二十五六,但是已经被前任武王许与宰辅之位,只是这任命还没完全下来,武王就驾崩,接着太子中毒身亡,有人说如果武王早一点把赭石公子送上宰辅,武国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变动了。 这样的说法也是来自于如今赭石的所作所为上面,在三皇子包围武国王城的前一天,赭石就拿着先王给他的口谕——他说是这样说,后来证实是假的。 这是个非常大胆的人,在那样关键的时刻,他直接就说拿有先王口谕,当时又没人能够证实真假,只能先信了他的,于是就被他调动兵马驻守王城又联合一帮子人按住消息封锁王城,在这么个巨大幌子下,他竟然还把王城内三皇子的内应给按下来了,也不知道他是从何处知晓得,总而言之,这个人有点神奇。 他把三皇子这边藏在王城里面的内应都给拔出来以后,不仅是联合了朝中一些不愿意看三皇子上位的大臣,还窜通了王城驻守守将,接着再传令给三皇子说什么太子其实没有中毒身亡,又是什么武王是假死这些假消息,硬是让本就胜卷在握的三皇子止步在城门之外不敢轻举妄动。 等后来一个假消息刚刚被戳破,又一个假消息冒出来,哪怕是三皇子也有些被逼得着急了,此时赭石的处境就像是站在钢丝上行走,而这钢丝也越来越不稳固,马上就要断开。 所以当时被这赭石哄骗的人,被迫站在三皇子对立面的人就开始着急了,他们怎么能不着急呢? 本来这事,皇上,皇上驾崩了,太子,太子驾崩了,三皇子就算举兵造反上位,那也是他们姓武的家事。 他们这些人,只管后面谁是赢家,就认谁不就行了,反正打来打去也都是姓武的在打。 可是偏偏这赭石谎话连篇,还说得跟真的似的,把他们都给哄住了,最后才说个对不起,先前骗了诸位,如今我们已经站在了同一条船上,三皇子不会放过你我,如今只有能救我们的只有一条路。 那条赭石嘴里所说的生路,就是把筹码压在如今刚刚才一岁的太子长子身上——一个才一岁,一个已经聚集数万兵马,这样的选择哪里是生路,明明就是再绝不过的绝路啊。 大家真是都被这赭石给坑个死。 此时焦头烂额的再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啊,赭石公子你说上两句吧,是你把大家带到这条绝路上的,你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再说太子在世,武王在世,可是行不通的,那三皇子也不是个傻子,骗得了一次,能骗二次已经算是运气好,再骗?所有人都是不怎么看好。 赭石这人平时小毛病挺多的,这会儿端着一杯茶,一边抿一边做高深莫测的样子,他说:“机会其实已经来了,不是听说大雍的太子突然跑到了边关吗?” 他周边的人就觉得不好,你这是死去的人招惹够了,开始招惹活着的人了,国内的没得招惹,跑去招惹国外来了? 赭石说:“现在就怕水不混,既然目前手上没筹码了,那就变个出来,就说我已经跟大雍的太子商量好了,一旦三皇子的兵马冲进王城,那么大雍绝不会袖手旁观,立刻大雍太子的兵马就会出兵来救援。” 旁边人就笑:“赭石公子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别说三皇子了,我们都不相信。” 赭石就说:“哦,你们真的不相信吗?” 那些人就说:“当然,那大雍太子才多大,刚刚当上太子也没多久,边关的将士向来只听皇上的指令,你要说是大雍皇上,我们倒还觉得可信一点,但你说是大雍太子,我们怎么能够相信呢,可惜大雍的皇上已经驾崩,你这个理由也找不上了。” 赭石就说:“你们不信,可这就是真的。” 旁边人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于是就嘻嘻哈哈的笑起来,有人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他说:“赭石公子,都到这个关头,你就不要再卖关子戏弄我等了,论谋略,在座的人确实是比不上你,你肯定是有其他的办法吧,别藏着掖着了,快说出来吧。” 赭石说:“可这就是我的办法啊,为什么你们就是不信呢?我真的跟大雍太子联手,只要那三皇子的兵马敢踏进王城一步,大雍立刻就会出兵护卫吾皇的安危。” “简直是胡说八道,吾皇早就驾崩了,哪里来的皇,你不会又说他是假死吧……” 赭石说:“就在昨天我和大雍太子派来的人商议的时候,吾皇就已经定下来了,正是如今太子的长子。” “胡闹,皇位商定岂可这般儿戏,你不过是一个预备宰相,并没有获得真正的命职文书,戏弄我等已经一月有余,这般大事怎能不跟我等商量?”那站出来的人,是朝中的一位言臣,平日里就是直言不讳的性子,现在更是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 旁边人就哈哈哈大笑,说:“刘老你还当真了,明显这是赭石公子撒下的另一个谎言,只不过这一次的水准是大幅度下降啊,远远比不上前面的几个。” 旁人再怎么嘲笑,赭石公子都是不为所动的样子,他轻轻的抿了抿茶,就说:“劳烦各位了,消息一定要传给三皇子知晓。” 他说完,放下茶:“我就不送各位了。” 等这些人离去,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武国百年国史,如今竟然托付在这样的一群人手里……罢了,我也就做这最后一件事吧。” 他说着,招来自己身旁的小厮:“你去跟昨晚的那位先生说,条件我已经答应下来,只要能让吾皇坐上这个位置,其他的一切,我武国愿意以他大雍马首是瞻。” 三皇子这人,做得下杀父杀兄的狠事,其实也算得上一个果决的人才,但是他到底不愿意把武国的命运交付在一个这样残忍的人手里,他手上的那些人一直在败坏武国的根基,先前他是力小人微,实在是没有办法,偏偏打算一展抱负又遇上这人杀父杀兄的事情,坏了他的打算。 既然你不守规矩,那么这规矩,他也没必要去守了。 是的,赭石公子之所以这么针对三皇子,追根究底不是为了武国,不是为了武国百姓,仅仅只是因为这人的行为间接害他丢了工作。 而到了现在的时候,等他把这人给按死,他才会稍稍的思量一下武国的处境——这是一个及其自私自我的人。 穆元咏很快得到了康卢那边的消息,他说:“最近三皇子的动静怎么样?” 康卢那边的人早就一日三次往返消息,穆元咏问的时候,康卢刚刚拿到一手消息,他自是知道穆元咏的打算,难得露出个笑的模样:“按耐不住,应该今晚就会动起来了。” 穆元咏也笑了,他说:“今晚正是要召集各位将领商议此事的时候,不如这样……” 当天晚上,所有人或忐忑或期待的按照穆元咏的要求来到了军马大元帅的府邸,只见穆元咏一身将士打扮坐在门前,他说:“如今府内还有许多要修缮的地方,毕竟经久不用,不便待客,各位先席地而坐吧……一号,去给各位将士端来草垫。” 这群人自然不愿接受,委婉客气的推举一番,纷纷不讲究的席地而坐,接着就听穆元咏说:“自大雍历史起来,兵马大元帅的位置向来都是非大战不封,一封必回大战,如今叫来各位,自是有紧急战事相告。” 这些人有着怔愣,紧急战事?他们这一直待在边关的怎么没有消息,难不成是哪个不长眼的向大雍宣战了? 接着穆元咏就让人把地图和证据都拿上来,证据自然是康卢那边的人飞鸽过来的,穆元咏看着这些人跟好奇宝宝的似的打量着他的行为,莫名的想要跟孔稷吐槽两句,他向来对孔稷无话不说,如今孔稷不过分别他几日,他就有些莫名的想念,他想,等这档子事解决了,他要去孔稷那边看一看才好。 康卢那边派来一人,向各位将士讲述如今武国的状况,穆元咏则端着茶,一边把众人的表情记在心上,他的新任秘书张亮给他递来一些文书,他翻了翻,放到一边,正好那边已经讲完,他就说:“各位有没有什么看法?” 因为不是很了解穆元咏的性子,大家还比较保守,于是就没人先开这个口,穆元咏就直接点了应翰:“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应翰这人穆元咏给他提了提位置,目前已经是上将了,周边的人都知道这人最先钻到穆元咏的帐子里面,一边恨这人窜得真快,一边还去烧这人的热灶,所以此时在座的人有以应翰马首是瞻的意思。 第89章 耀阳升起(5) 应翰站起来的时候, 其他人都很安静,他说:“殿下,我没什么可说的,此时此刻的摆在我们的路非常明显, 就是一个字——战!” “这是我们大雍的大好时机, 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 此时武国群龙无首,皇子谋反, 奸人篡位,罔顾朝纲, 吾, 应翰!”他说着,一拍胸脯,朝穆元咏单膝跪地, “愿意为殿下卒前兵!效犬马!” “好!”穆元咏当即也很给面子的回应了他:“众将士听令!” “众将在!!” 穆元咏拿起手中提前准备的人事安排, 一个一个的点名:“应翰, 领一万兵马, 占中军,王五,领三千箭士, 侧翼包抄……” 他一连安排了十几个,忽然顿住:“还有一支奇兵,由云英带领, 尔等听令,一切行动要以这支奇兵为先,他们会发挥你们想象不到的威力——” 他说完后:“吾就在此地,等待尔等凯旋归来, 时不久候,各位现在就出发吧。” —— 在边关的将士骑着马吹着哨召集人马的时候,穆元咏拿着路边买来的饼,一边填着肚子,随着侍卫的带领,来到一处作坊前。 “殿下,到了。”侍卫站定,朝他禀告。 穆元咏刚刚把饼咽下去,卡着嗓子眼,咽了好几口口水才缓过来,他打量了一下着作坊:“就是这里?”他先收到吴肖肖的情报,说此处曾练出他先前想要的东西,一个学徒不务正业,拿沙子凝练出类似水晶一样的固体,但是却被原作坊的老板贪为己有,人也被赶出来,在此处又另外造了一间作坊,但是那晶体再不曾现。 穆元咏想了想,没想到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人创造出了玻璃,只是制度限制,世人愚昧,许多精彩的灵光都被人抹灭,以至于没能在历史上留下丁点水花。 他迟早会改变的这一切的。 此时,正是缺这般人才的时候,他难得抽出时间,专门来此处就为了见一见此人,他朝侍卫说:“该带的东西都带了吧。” 还不了解这个人,他带了一些关于玻璃的生产方法,这是打算用技术让这人臣服,但又不大有把握,又带上了一些金钱——大抵以权以利相诱,总有能拿下的人。 穆元咏轻轻叹了口气,他这会儿倒是难得露出了几分正经表情,没有先前对着江波江亮的那般不正经,此时江亮也随着他一起,他心里面把这个举动暗自记在心里,虽然不觉得这样一间破烂快要开不下去的小作坊,能有什么名声响亮的大拿让穆元咏如此郑重。 但是此时,自是有穆元咏应有的道理,于是江亮也多了几分小心,他这样看人知物的表现让穆元咏稍稍注意了一下,本着惜才的心,他就解释了一句,他说:“人一个能改变的东西太少,但是一个人创造的某一样东西却可以。” 穆元咏说:“我这就带你去见一见这一样东西。” 作坊里面的老板听到有客人敲门,有些惊讶的走出来:“这个时候,都快打烊了。”他看着穆元咏这一行,非富即贵的人,有些呆滞:“各位是——来干什么的?” “来找人。”穆元咏说。 “找谁?” “找你。” —— 作坊老板就是当年的那个学徒,如今已经被岁月磨砺得没有半点光华,像一个普通大众,在尘世挣扎。 他说:“原来你们也是为了那个东西而来,说句实话,那只是凑巧,我已经弄不出来了。”他有些遗憾:“这东西害我至今,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点石成金,那也不是什么琉璃,那就是……那就是……” 他说不上来,有些卡住。 “普通的沙子。”穆元咏回答:“还要在高炉里熔炼,你们那作坊的炉不错,温度应该很高——但是那并不是普通的沙子。” 这话说得那老板一愣:“你,你知道?” 穆元咏说:“我特地把配方带过来。” 老板就说:“你既然有配方,为什么还来找我。” 穆元咏看了他一眼:“当年的事到底是巧合还是你自己的一点灵光,为什么别人没有发现,为什么独独是你,真的就是你所说……再也弄不出来,还是不想弄?我不相信绝对的巧合,我只是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人能够在没有任何准备,任何知识基础的情况下,灵光一现就能做出来这些,我只相信你,其实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在做这项工作,除了熔这些你说的沙子外,你应该还做了其他的一些,只是他们都失败了,实验的成功确实需要那片刻的灵光,玻璃,就是你成功的产物。” “但是,它们却并没有带给你,你原本想要的一切。” 随着他的话语,老板渐渐露出有些失态的表情。 他说:“你说得没错,你应该能够理解我,像我们这样的人,天生就对一切抱有好奇,可是当我真正成功过后,得到的不是夸赞,不是赞美,而是贪婪,是占有,我只是不想看到世人异样的眼光,也更不想看到世人的贪婪,所以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毁了,你现在找到我也没有用了,我已经不打算再做这些,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你没有真正的去用,你怎么知道没有用。”穆元咏说:“玻璃可以替代窗户,让人的家里在冬天不开窗也可以晒到阳光,玻璃可以作为护甲,保卫我们将士的生命,玻璃可以作为眼睛,让那些视力受损的人再次见到清晰的世界,你永远不知道它的用途有多么广,有多么强——你只是就受到了一些打击,难道就再也站不起来?边关常年征战,那曾经受伤退役的战士,肢体不全,等到来年征战,仍旧要申请前往战场,人生就是一场战争,从来不会只有一时的胜利。” “你做好打算,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了吗?” 老板怔怔的看着他:“你说得都是真的,可是你又从哪里知道?已经有人先创造出来了吗?” 穆元咏说:“这些我总会告诉你,我只想问你,你现在真的就甘心放弃,哪怕我告诉你这一切?” 老板说:“可是我……而且我也不明白,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你还要来找我,找我这样一个失败者。” 穆元咏说:“我现在所得的一切,都是别人的赠予,并不算是属于我,属于我们这个时代应有的东西,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难道我们这里真的就不曾有,人类应该绽放的智慧,全部累积在那短短的几十年,这实在不符合常理,所以智慧一直在闪光,只是缺少一个可以供它耐心成长的沃土,你就是我要保护的智慧之一,我会给你打造一个完全适合你成长的沃土,你可以尽情的利用他,玻璃,只是一个部分,你可以再去试着做更多,更奇妙的东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板说:“我明白,虽然还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但是如今这个处境的我,再明白不过你的想法了,这个世界确实对于我,对于我这样的人有许多不公之处,但是你,你又是何人,你能与这世俗所抗争?我又怎能相信,你又不是另一个何事贤,再次把我造出来的东西占为己有?” 穆元咏说:“忘记跟你说明,这里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当朝太子,穆元咏,你可以直呼我的名诲,这是我给你们的特权,在任何时代,你们这样的人,都是应该被呵护的光。” 老板瞪大眼睛,想要跪下行礼,却被穆元咏叫世人拦住:“还不知道您的名诲?” “不敢当,不敢当,恕我失礼了。”老板说:“草民,岑子石。” 岑子石被穆元咏带到自己着人建设的大作坊里面,此时这会儿正热火朝天,当时从吴秀寿带来的那一批工匠,一部分随着孔稷去往矿山,一部分就在这里了。 他说:“你以后就在这里工作,玻璃这边的就交给你了,晚上我会抽出半个时辰给你上课,你需要抓紧时间了,岑子石,我们的时间很宝贵。” 岑子石点头,他说:“遵命殿下,但是草民不明白,是有什么事情能够迫害到殿下,让殿下都赶到危机?” “你这人,真是什么都要问。”穆元咏笑了笑:“不过这样也好,总好过那什么都不问的,这样说吧,我知道的这些是从另外的一个地方获得的,那里的人,比我们,比你们聪明百倍,他们创造了一个神奇的世界,他们掌握了电,掌握了知识最奇妙的力量,科技,我知道的这些都是他们在发展过程当中,弃掉不用的东西,你能够想象,不,你想象不到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那绝对比你想象的还要神奇百倍,千倍,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是,在将来的有一天,那里的人回来到我们这个世界,他们将会带给我们的,也许是机遇,但也有可能是灾难……” 穆元咏顿了顿:“我说得这些,你能够理解吗?” 岑子石说:“殿下,其实草民能够理解。”他说:“草民先前也在奇怪,殿下又是从何处知道的这些知识,但是现在,草民明白,草民会用尽一切来让那里的人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尽力实现太子眼中的理想世界。” 穆元咏很认真的对他说:“谢谢,谢谢你能够理解我,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我以为我除了孔稷再没有人能够听我说的话。” 岑子石说:“殿下,我理解你的感受,常人没办法理解的东西,比如我脑袋里面突然冒出来的一些想法,更比如殿下你在那样世界里看到一切,你就算说出来,很多人也是理解不了,哪怕他们就算真的亲眼看过,他们所想的一切也不是你我之间能够理解的。” 穆元咏就说:“是啊,所以我就什么都不说,把结果摆出来就好了。只要让他们真的看到,因此痛过乐过,才会理解。” “身体总会比他们的脑袋要聪明一些。”岑子石笑了起来。 他朝殿下行了一个礼:“殿下,这里就交给草民吧,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穆元咏回了一个礼:“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我们不是君臣,我们是站在同一个战壕的战友。” 晚上,文浩给穆元咏上课的时候,穆元咏对文浩说:“在历史上,人类的智慧,不可能只局限于那一个时代吧。” 文浩说:“当然不是,但是历史发展需要一个过程,就像是智慧也需要温床供给养分。” “那为什么在那样一个时代里面全部爆发出来了呢?” 文浩难得的停顿,他说:“这个我没办法给你更正确的答案,我毕竟专业不是研究这一方面,虽然我对此事也有些兴趣,你需要我们历史学家的账号吗?我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我想他也会对你很感兴趣。” 穆元咏却摇头拒绝了,他说:“我想要的并不是历史。” 于是文浩也没有说什么。 穆元咏说:“当我知道更多,我反而诞生了更多的迷惑?” “你今天倒是提了很多问题。”文浩笑了笑:“比如说?” “比如今天,我见到了一个人,我忽然就产生了这样的思考,我看着他,哪怕他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微不足道,但是我仍旧想要给他机会茁壮成长,您,身为未来世界的高科研人才,我,对于您来说,一样的微不足道,您是不是也是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所以愿意对我施予帮助。我想,在你们的那个世界,依旧还是那些蠢人多一些吧,你这样的行为也并不是有很多人会认可。包括现在我所收到的一些帮助,都是来自于您私人的供给,我就想——” 文浩哈哈哈大笑起来。 穆元咏就顿住话语,看着他。 “不错,你想的是不错,看来给你上课没有白上,你能够领悟这个道理确实是有用的,同理,既然未来人有我这样的,那自然也有不是我这样的,他们不会个个都对你们有好意,也许有的想法会比你所猜测的更要恶毒,所以你更应该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不惜一切代价提升自己文明等级的准备,我会给你机会,给你十年的时间,你要让你现在的文明,发展到我们这样的水平来。” 穆元咏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这可真是个严峻的挑战。” “你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吗?”文浩说:“我以为你会一直一直的不向我提这件事。” “因为先前没有办法确定您,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那现在呢?” 穆元咏勾了勾嘴角:“现在,我知道,你从始自终都是站在中立的这一边,你既不偏袒你所在的世界,也不倾向我所存在的世界,你只是中立,绝对的中立。” “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声。”穆元咏郑重道:“谢谢。” “不用谢。” 于是一切都在不言中,也许还有许许多多未说出口的话,都在这声道谢当中说了所有。 穆元咏已经在这一个月的时间,补充完高中所有的知识,文浩这样的身份,给他做辅导其实是有些屈才的,先前他想为什么不让其他人来代教,后来明白其实文浩给予他们的帮助,在那个世界里也并不就是被人所赞同的,人都是自私的,对于那个未来世界来说,他们这群人自然是越蛮荒越好,这样才好统治。 智慧,只是他们用来控制别人,凌驾在别人身上的工具——这样的人,在他这个世界不少,在文浩所在的世界里面,自然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这一次课程结束以后,穆元咏想了很久,他想到自己关于未来的一切规划,想到自己的国家,想到上一辈子的事情,他想上辈子那个时候,孔稷并没有对他像这辈子这么坦诚,那个时候会有文浩的出现吗? 他们又是怎么做的呢? 不知道为什么,越想就越是不寒而栗,他在想,他上辈子的那个世界,真的就能够从容的面临这一场浩劫吗?所有人都不知道,而唯一知道的孔稷,却谁也不能说出口,包括他后面的性格大变,是不是也跟此事有关系。 他这样想着,就忽然,忽然很想见一次孔稷。 他连夜爬起来,拿起笔给孔稷写了一封信。 他在信里面写道:孔稷,我又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跟我一样想起来,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你所说的未来世界,也没有跟他们建立联系,更不知道未来世界的打算,我们像这世界的所有一切还未知晓的生物一般,并不知道即将大祸临头。 那时候的你,承载着这一切,你又是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 你是否曾经想过,放弃自己的生命,来挽救我们这一群茫茫不知的愚人。 他写到这里,笔锋忽然顿住,墨汁滴在信纸上,落下一个丑陋的痕迹,他忽然就有些难受起来,接着强行的压抑住这莫名的情感,他收拾好情绪继续写道。 他说:“孔稷,今天文浩向我坦白,未来世界的人并不是个个都像他那样,愿意给我们帮助,就像我们这个世界一样,有好人,自然就会有坏人,文浩至今不敢给我们太多的帮助,恰恰就是因为他们那个世界这样想的人太多了,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连辅导都要自己亲力亲为……孔稷,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让你为难,我只是想起了你,想起了上辈子的那个你,我忽然觉得我,觉得这个世界对不起你,欠你的实在太多,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还。但是我想要告诉你的是,这一次跟上一世不一样了,你不用为了斩断这个联系从而放弃自己,我永远会站在你的身边,包括我手上的人,包括整个大雍的百姓,我们都会站在一起,为此努力,为此奋斗,就算真正的输了,也没有关系。” “孔稷,我喜欢你。” “愿你一生没有痛苦,没有所谓的忍辱负重,愿你肩膀上的担子不再那么重,我会与你分担,我只愿你幸福,快乐,平安,健康。愿你收到这封信,能够尽快回信,我想见你,很想,很想。” 穆元咏落下最后一个,在信上落上一吻,他着人让其把信务必尽快送到孔稷手上,他说:“请用你最快的办法,我很着急。” 那侍卫跪在地上,忙说定会让殿下达成所愿。 接着,就剩下穆元咏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室内,他看向远方,说了一声:“云英应该已经出兵了吧,我给他的土/炸/药,是已经提升过威力的,应该会发挥出不小的作用来……”说完,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是已经走了下去,要么走完,总不能半途而废。” 接下来就是大炮,再是枪/支,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枪林弹雨的未来,但是这些还不够,远远不够。 “还得再加把劲才行啊。” 第90章 耀阳升起(6) 穆元咏昨夜凌晨才睡, 因为睡不着,又起来处理了一阵公事,他又在公鸡打鸣的第一声起来,张亮早早就候在一旁, 一边把今天他要做的事情摆放在他的案首上, 一边说:“殿下昨夜睡得晚, 今天不必起这么早吧?” 穆元咏说:“我军昨夜出发了?” 张亮说:“嗯,已经出发了, 这会儿应该跟武国那边有过接触了。”此地离武国不愿,前军快的话, 连夜可以赶到武国边界的村庄内。 穆元咏说:“武国那边有什么反应。” 张亮说:“昨夜康卢那边收到传书, 那个叫赭石的不知道又想出什么着,说要亲自见三皇子一面,要三皇子和他二人单独一会, 说得神乎其神的, 没想到那三皇子竟然还应了。” “哦?” “也不知道那人是怎样, 被赭石骗了一次又一次还没学个乖, 竟然又这么简单的上钩了,实在是让人没得话讲,总而言之, 本来是准备出兵的,因为这事又停下来,但是他们停下来也没有用, 云英将军已经快马加鞭的赶过去了……” 他一边说这,一边伺候穆元咏洗漱:“殿下,你说,咱们这次打赢了, 后面再怎么弄?” “你就知道能打赢,要是打输了呢?” 张亮说:“这武国如今被三皇子这么一通乱搅合,所有不站在三皇子这边的武将都被他干掉了,正是空虚的时候,拿什么跟我们斗?” “说不定,战场上什么都说不定,你比我见过的战场还多一些,怎么就这么轻率的做决定了?”穆元咏擦完脸,把毛巾扔在晾衣杆上,他说着打了呵欠,揉了揉眼睛:“战场上那边的军报第一时间送过来,吴秀寿那边今天又有什么文书?” “哦,都在这里了,殿下,我看好像这一次多了一些。” 穆元咏拿在手里翻了翻,笑道:“是多了不少,这小子,把隔壁的那个城也拿下来了,看来我这太子的名头还很好用。”他一边说这一边批了吴秀寿递过来的请职文帖,“不过这个官员调动,又不是非常时期,还是得太后那边过问一下,要是能把太后那边的凤印给要过来就好了,可以省下不少事。” 他说着,想起了什么:“这样,我写一封信,你着人把这信寄往京城,安排个信得过的,让他亲自递交给太后的手上。” 张亮点头记下。 “还有一些——对了,作坊那边弄得怎么样了,多久能完工?”穆元咏一边写信,一边分心还朝张亮过问这件事。 “快就这两日了,只是工具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尽快,没有,就从其他的地方借一点,或是花钱买,买不下来,就必须要用一些非常手段了,后面能安抚的就尽量安抚,现在是特殊时期,但也不要弄得太过分了。” “好,我这边会安排。” “嗯……”穆元咏沉默了一会儿,把信交到张亮手上去,就开始继续翻吴秀寿寄过来的文书,结果才看了没一会儿,就有些困倦了,他又说:“张亮——” 张亮急急忙忙的从外面赶过来:“殿下!臣在。” “叫厨房做点醒神的汤来,我昨晚没睡好。” 张亮说:“厨房已经在做了,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我这边再去催一下。” “嗯。”穆元咏点了点头:“给我泡杯茶吧。” “好咧。” —— 匆忙的上午就这么过去,等穆元咏刚伸完一个懒腰,问张亮几时的时候,张亮回道:“午时了,殿下。” “时间过得真快,我感觉自己才刚起一会儿,中午的饭你让厨房先缓缓,我出去一趟。”穆元咏把已经处理好的工作交给张亮:“这一批你尽快给吴秀寿寄过去,还有,再叫人给人安排马车,我去趟作坊那里。” “吴肖肖要是来找我,你就让他在这里等我。” 张亮愣了愣:“殿下,不让属下陪同一起。” 穆元咏说:“不用了,你帮我守着消息,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他打算去见见昨晚的岑子石,岑子石昨天的表现让他很受触动,他从来没有那一刻,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期所许,是能够得到认同的。 他坐上马车,驾车的是随身的侍卫,外面是行走的百姓,这会儿正是赶集的日子,街上面很热闹,隔壁茶馆传来小二清亮的嗓音:“听说昨夜好几个将军都出府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 “是不是要打战了?” “不可能啊,江波的人头还挂在他门口呢,太子殿下这般雷厉风行,他们不可能想不开要跟太子对着干啊。” 穆元咏靠在窗前听到这里,微微笑了笑,驾车的侍卫就说:“殿下,要不要放慢速度。” 穆元咏摇头:“不用,快一点赶过去吧。” 虽然听百姓议论自己很是有趣,但是正事还是更要紧一些。 等他来到自己着人建设的作坊外,已经聚拢了一些做小买卖的商家,穆元咏看到一家卖冰糖水的,还让人买来两碗,另一碗就递到了岑子石的手上。 岑子石说:“殿下客气了,过来还带吃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客气的喝完:“这味道是附近的吧,我昨晚刚喝了一碗,爽快。” 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说:“殿下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穆元咏说:“顺变来看看,他们说这两天就能成了,你怎么样,还适应吗?” 岑子石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不适应的,难得殿下今天过来,给你看看,我昨晚一夜没谁,殿下你这边准备的东西已经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了,我今天试了试,用的是你的那套配方,石英石,还加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你看看……”他说着带着穆元咏来到火炉前:“多漂亮啊。” 那因为温度太高而融化的液体。 穆元咏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笑了笑:“你比我想象的更快一些。” 岑子石说:“真的是不能再忍耐到明天,连夜就试了试,不过感觉还有一些不太完善的地方,也许是我步骤有问题,等下周,殿下你就能看到更漂亮的晶体了,殿下你想要什么形状的?” 穆元咏笑了笑,拍了拍岑子石的肩膀:“不着急,今晚你就能得到图纸了,事情是干不完的,对了,今晚你抽出时间来找我,我给你补一下这方面的课。” 岑子石兴奋道:“好,可这会不会太打扰殿下了?” “打扰了也没办法,这样你能更快出效果,所以也是值得的。”穆元咏说:“还缺什么,趁现在赶紧说,我着人给你弄来,你这些年应该不仅仅只是弄出个玻璃吧,既然你后来自己开了作坊,又弄了些什么东西,藏着掖着的,不让人看见?” 岑子石说:“殿下,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什么都瞒不过你,好,今晚我去见你的时候,都给你带上看看,也许你有更好的见解。” 穆元咏摇头失笑:“你啊,行吧,那你不要忘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那冰糖水的钱就从你工钱里面扣。” 岑子石当即就愣住了。 穆元咏失声大笑:“逗你玩的。” 他朝他挥了挥手,再次登上马车,临上车前,对侍卫说:“跟那做冰糖水的讲,让他多做一些,给在作坊的工人,一人送去一碗,这大热天的,确实解暑。” 侍卫应是,匆匆离去,穆元咏连忙把他喊住:“等等,把钱拿上,小本生意,不容易,多给一些,让他在这里弄个铺子,长长久久的做下去。也好过露天露地的,不方便。” 侍卫连忙告罪。 穆元咏没有在原地等待,很快就赶回了军马大元帅的府邸,他从后门进去,刚好撞见吴肖肖,两人一愣,接着吴肖肖就嚎上了:“殿下,你怎么到处跑,找你人都找不上。” 炸得穆元咏脑袋疼,他揉了揉眉心道:“行了行,到底什么事儿,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而且张亮不是在,他现在在我身边做事,你告诉他跟告诉我有什么区别。” 吴肖肖就说:“大事!这回真的是件大事!” “什么大事!?”穆元咏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好好讲,别一惊一乍的,否则就让你在基层练练,好歹现在也给我领了一个部门,能不能有点出息。” 吴肖肖被他训得脖子一缩:“武国那边就等着胜利的军报了,这里是另一件事,殿下,你知道大雍边关镇的是哪里吧,是草原深处的胡蛮,当年胡蛮入侵,捋走我大雍无数百姓,烧毁不少庄稼,让大雍国力后退十年,这一次,这一次……”他深吸一口气:“听说那胡蛮即将卷土重来……” 穆元咏微微皱了皱眉头:“哪里来的消息,消息靠谱吗?” 吴肖肖说:“兄弟送过来的,这个兄弟目前做得事走商,居无定所,货在哪里,人就在哪里,这一次走得深了一点,从胡人那边听过来的,听说他差点就要回不来了,亏损了一大批货物,那些胡蛮子个个身高八丈,天生的士兵,当面胡蛮骑兵让各国闻风丧胆,胡蛮一出,无人争锋,后来还是那叫大汗的命不好死得早,否则早就被这胡蛮一统天下了,如今这胡蛮本来一直蛰伏在草原深处养他的牛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又兴起……” 吴肖肖咽了咽口水,眉头锁得死紧:“如果胡蛮当真再像当年一般,殿下,我们应该怎么办?” 穆元咏从鼻子里面哼笑一声:“怎么办,凉拌。” 他这样说,是讽刺吴肖肖这慌张的样子:“一个胡蛮,就让你惊慌失措,那让你遇上更强大的敌人,你是不是就已经自己被自己吓死了?不战就认败,乃是大忌!” 他又强调了一遍:“是大忌!” 吴肖肖说:“还有更可怕的敌人?” 穆元咏说:“当然,但是这些敌人都没有你内心的敌人来得更可怕,那就是你自己给自己所下的限制,吴肖肖,你又怎么会觉得历史一定就会重演,是我做得不够好,还是你的情报干扰到你,让你觉得你一点胜算都没有?” 吴肖肖愣住。 穆元咏说:“你掌握情报,我这里的事,你应该是了解得最清楚的。” “可是……殿下,您做得那些,都是一些民生……” “我不是也在研制武器?” “但是,但是……”吴肖肖没敢说出口,那些炮仗玩意儿听着响,能有什么杀伤力吗?还不如真刀真枪,至少还能戳死人。 穆元咏叹了一口气:“算了,这也不怪你,你就先等着武国这场战事的结束吧,幸好你不是排兵打仗的,指望你,估计大家早就完蛋了。” 吴肖肖委屈巴巴的,没敢吱声。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道:“那胡蛮子……就不管了吗?” 穆元咏说:“一步一步来吧,武国战事结束了,就能判断新武器的威力了,接着就是抓紧时间改良,然后出新品,那胡蛮子聚集起来也需要一段时间,他们就是说得快,但是动起来却慢,等他们真正动起来的时候,也许会发现,四周已经没有了他们的生存之地——这大雍,这整个世界,都将会与他们为敌。” 当电力出现,当蒸汽时代提前到来,他的工具也会越来越多样化和丰富。 到时候所有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卷入时代的浪潮中,如同他曾经见证过的历史一般,如同他和孔稷熬夜补看的视频一般。 只希望它快点到来。 下午的时候,穆元咏会抽出一点时间来校场锻炼一下武艺,他正值年青,风华正茂,哪怕再是繁忙也不会废寝忘食,该吃就吃,该睡就当睡,白日也会偶有运动,保持自己一个健康的状态。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哪怕是片刻不得休息,也不能让自己的身体被目前的工作给拖垮,他必须把它打造得更加坚韧,来应对未来的一切。 一套拳法打完后,他出了一身的汗,飞鸽传来孔稷的信,他叫人准备浴桶,然后接过信打开来看,孔稷汇报了一下他目前的进度,他说燧石枪还是研发,但是他弄出来的钟表,想来你如今应该会需要这个,所以就先给你寄过来一件,平日里记得按时吃饭睡觉,不要再熬夜,我昨晚看了你写得信,明白你心中忧思顾虑的一切,你不必多想,也万万不要再去想如果你做了另一个选择会怎样,不管上辈子是怎样,是如何,你就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我们如今应该翻篇了,与其去想一些陈旧的,腐烂的,我们不如展望未来,想着以后的世界我们应该要怎么生活。 我突然就想养一只鸟,也不要多名贵,简单一点,每天看着它叽叽喳喳的叫着,也会觉得生活不会那么安静。 就像你想我一样,我也很是想你,我从来没有一天像如今这样跟你分开过,我的脑海里面,我的眼睛里面,全都是你,我吃饭的时候想,要是没人催你,你是不是会忘记吃饭,我睡觉得时候想,你这会儿睡了吗,还是又在繁忙的工作? 我白日就想你有没有照顾好自己,我晚上就想,你有没有这般想我。 我总是想,想得发疼,想得难受,后来又想你不会这么愿意我为你难过,所以我就尽量让自己开心起来,工作不顺利也要开心起来,总有一天,我们都能成功。 我坚信。 爱你的孔稷。 穆元咏把信对折起来,他们的信大多用的是现在学习的大白话,简单明了,他打算后面教育推广起来,就全用大白话,方便掌握。 孔稷做出来的钟表也被人递到他的手上,这是那种很简陋的表盘,连外表的装饰都没有,只有机械发出的克哒克哒声,他轻轻的磨砂着金属给他带来的特别触感,忽然就觉得心里面平静又安宁,他让作坊用新弄出来的玻璃给这表盘保护起来,镜面被打磨得很光滑,连那克哒声也是如此的悦耳动听,他用绳子把这钟表穿起来,挂在脖子上,然后又提笔朝孔稷写了一封信,说一说进来的一些琐碎小事,比如作坊旁的那家冷糖水格外的祛暑,想要与你一起品尝,比如边关的风似乎格外的干燥,今天脸上好像起了皮子,准备找郎中看看,手里要做的事情很多,但也不能太急躁,他说一切都会变好的。 就像是总会盛开的鲜花,他说到时候就在这边关里栽种各种各样的花朵,因为这边关颜色常年累月的单一,总让人看得沉闷。 他还说,要是养鸟的话,建议养一只八哥,好好教它说话,也不用说太复杂的,闲暇时间调解一下心情,我最近会去花鸟市场转转,要是遇到合适的就叫人给你送去,我觉得自己调教起来是最有意思的,所以不会提前教它东西。 这封信没有昨夜的那么着急,他放在案首前,压了两天才抽空送了过去,送信的鸽子飞向远方,让他心里面有点小小的紧张,要是有路人贪吃截下了鸽子,宰了取肉吃,看到了他写的那封信该怎么办? 这样的愁让他心里面开始畅想未来便捷的通讯设备,可是要走到那一步,前面还要有太多的路要走了。 这样的想法最终还是被他压在了日程后面。 不要急。 他对自己说。 你期望的一切都会到来的。 所以,放慢一点,放缓一些,平静下来。 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吸进一口边关的干燥空气,张亮给他送来从郎中那里调制过来的药膏:“殿下,这是刚制好的,涂了这个你就不会掉皮子了。” 穆元咏接了过来:“云英那边有消息了吗?” 张亮正要说起这事:“殿下,云英将军已经回来了!” 穆元咏拿药膏的手猛地一紧:“什么?什么时候?” “刚刚得到的消息,晚上应该就能到了,殿下,您先别急,具体的情况,等云英将军回来,自然会与您说清楚的,这里有另一件事,朝廷那边开始出现了弹劾吴秀寿他们的折子,被太后压了下来,如今还在吵吵嚷嚷,太后过来手谕,您要过目吗?” “说得什么?”穆元咏揭开药膏盒子,一边拿手沾了一点往脸上抹去。 “太后说,这是您折腾出来的,她不负责替你弄这个烂摊子,免得还坏了您的计划,既然您敢这么做,那么必是知道要如何收尾吧……”张亮有些小心翼翼的道。 穆元咏微微皱了皱眉,等他把脸上和手臂上的干燥地方都涂上药膏后,拿着岑子石那边心做出来的镜子左右瞅了瞅,方满意的给药膏盖上,接过张亮递过来的手绢,擦掉手指上残余的药膏,才慢慢道:“还不到时候,等武国被我们拿下来,那些人就会被转移注意力了。” 张亮就没有再说下去。 穆元咏又说:“吵得很严重吗?吴秀寿那边怎么没有说起这件事。” “吴处长的意思是,殿下这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们那些人的口水官司也就在朝廷上面多几句口舌,影响不了他的工作,就没有说。” “他是对的。”穆元咏说:“现在这些确实是妨碍不到他什么,因为他背后站着的是我,那些人只是想借此试探一下太后的意思,不敢明着对我干,等后面太后的态度摆明了,他们就不会只是几道折子了。” 他把手绢放下:“还是要劳烦太后老人家做一件事,你这样,叫个人给太后老人家送去一样礼物,就说提前祝她五十高寿。” 张亮一愣:“可是太后她寿辰还没到啊……” “今年不一样,今年……”他啧了一声,随便扯了个理由:“就说今年因为皇帝驾崩,事情繁多,太后她老人家感应天命,决定提前过寿,为大雍祈福,另外再说一句,这份礼物只是给她太后老人家的小小心意,真正的大礼还在后面。” “大礼?什么大礼?” “武国。” 第91章 耀阳升起(7) 晚上云英连夜让军士驻扎在城外, 自己先提前进城,他甚至比报讯的将士还要快一些,等他已经在穆元咏处待了一会儿后,将士才到, 说报——喜讯, 云英大将军, 率敌三千人马奇袭武国逆贼武侯氏的军队,生擒武侯氏。 云英这边正在跟穆元咏汇报大战的情形, 他这人走得是兵贵神速的路子,爱出奇招, 这一次他就是与那武国的赭石联合, 把那三皇子给诓骗出来,接着就突然袭击,把三皇子整个人都给整蒙了。 他说事情是这样, 因为当时也是临时改变的计划, 又为了隐蔽, 就并没有传讯回来。 穆元咏说这个我都知道, 你就说你是怎么跟他联系上,又是怎么生擒三皇子的,这一项你给我们说明白了。 —— 事情其实也就是两天前, 应翰等人受到穆元咏的命令,回去招兵点将,云英手上的兵都是他自己招揽, 一路带到此处,所以就比应翰他们快一些,几个人碰了个头,云英就说要不这样, 我这边先出兵,你们后,我不与他们正面交锋,尽量绕后,到时候前后包抄。 因为事出匆忙,应翰他们也没有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就说行吧,听你的。 云英就先带人去了,他很快到了武国边界的村庄,找人打探了消息,又带上康卢他们专用的特殊信鸽,本意是想问问里面的兄弟,现在武国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武国那边倒是一日三封信,但都往穆元咏那边送去,没有想到云英这边这么快就过来了,于是就有兄弟当夜跟云英这边碰头,他们给云英带来了赭石的消息。 也就是这会儿,云英就想能不能跟赭石联系上,他找人来带去消息,此时赭石正是在等待着穆元咏这边的讯息,得到云英的消息之后,忽然就对自己身边的侍从说:“我们的机会到了,这样,你把大家叫过来,说我有办法了。” 到第二天的时候,赭石就传来消息说要跟三皇子一叙,三皇子本来是犹豫的,赭石就说他这边有先皇留下的一条暗线,如今已经没有退路,就打算拿这个来换自己的性命,然后又似真似假的弄了几个看起来很真的证物,三皇子大概是天生脑袋少根筋,被人这么糊弄着竟然给糊弄住了,他还当真的是答应了赭石这边的要求。 于是两人就商量一个时间,地点,就在他们商量的时候,赭石这边不间断的给云英传消息,然后等他们那边刚确定下来,云英已经提前设置好埋伏,那边三皇子总算是学了个乖,他先让先头部队前去把地方给占了,然后自己后再去,他说这次不管赭石是什么打算,总要把这人捉住,到时候自然什么东西都能够问出来,也好过现在这样子被吊着难受。 他手上的那些人别提多感动了,遇到这么一个二愣子,真是操碎了心,人家随便抛来了个饵,常人都要掂量一下,你倒好,来者不拒,啊呜一声就咬钩了,还不是一次两次,所以他手下的人就一个劲的夸他多么英明神武多么高瞻远瞩,然后立刻安排人,嘴里面说主公要求活捉,暗地里却说见到人就把他给弄死,按死,掐死,总之不能让这个叫赭石的见到主公,就主公这脑子,加在一起都不够赭石一个人塞牙缝的,他这人,活得能说成死的,白得能说成黑得,忒是诡异,谁知道让他见了主公,又能给自己争出个什么活路来。 总之绝对不能给他机会,原本这人龟缩在王城里面,他们也拿他没办法,既然你小子这么狂妄的赶出来,那自然不会让你好好的回去啰。 他们想得倒是挺好,但是等他们到地方后,首先遇到的不是赭石,而是摩拳擦掌的云英,接着就是一顿胖揍。 云英跟赭石猜测过这三皇子的反应,赭石跟这人几次打交道,也算是比较了解,他就判定这一次三皇子一定会出兵,但是人却不会到。 他说我们这样…… 三皇子的这些手下哪里知道自己主子都被人摸透了,一下子就撞上了云英这堵硬墙,一个是蓄势待发一个是惊慌失措,后面的内容继续不需要讲述都能知道结果,云英都没废什么力气就把这群人给围剿了,留了几个活口打量三皇子的下落,知道三皇子随后就到,云英就笑了笑,让自己的士兵换上了这些人的衣服,然后就开始守株待兔了。 他们俘虏了个向导,给三皇子传消息,说赭石已经抓到了,此时正往某某地方,马上就要回去了,让三皇子等待就好。 果然得到消息,三皇子兴奋异常,连等待都不愿意,自己带着十几个人就匆匆地赶了向导所说的地方,然后就这么被捉了个正着。 云英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简单,有点点的小兴奋,又有点点的小无聊,他感觉自己就好像准备了一堆,结果才刚刚准备使力,敌人就倒下了,枉他先前还跟赭石商量着要是三皇子不中计要怎么办,枉他还在后面准备了后策,要知道他只是一个刺探的前卫,后面的大部队还没出动呢…… 万千话语就化出一个想要骂人的词,他强压住自己疯狂想要吐槽的心情,趁此机会收拢的三皇子的兵马,然后传信给应翰,叫他们到哪里汇合,留下一批人跟他们碰头,然后自己带着压着三皇子的这一批人就又急急忙忙的往穆元咏那边赶过去报讯。 因为心情不算痛快,所以他憋着一股气连夜赶了回来,反倒比自己先前传讯的信使还要快一些。 穆元咏也是没有话讲,他甚至连三皇子面都懒得见一见,就说:“包装一下,感觉还是差了点……张亮,等会你叫吴秀寿那边送几个人过来,最好是熟悉经济民生这一块的,如果武国这边愿意,我们的人就能够渗入进去了,咱们的人待在武国就先别撤了,就说是帮助他们重整超纲,那赭石抽个时间见见,跟他谈谈条件,看他怎么想吧。能谈就谈,谈不动就动手。” 张亮应是。 穆元咏有对云英说:“你这风尘仆仆的,去收拾一下吧,下午,你跟我说说新武器用得如何,有没有哪里不好的地方,我正好要去一次大作坊,一次性解决了。” 云英点头。 穆元咏就说:“那就这样吧,你先下去吧。” 等云英离开后,他又把张亮叫过来:“过来,不知道怎么写吧?这样,我给吴秀寿写封信,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张亮点头,给他把东西准备好。 此时,武国。 赭石看着面前的一盘棋,他身后的侍从有些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 赭石:“怎么?有事就说。” “公子。”侍从说:“那些人都吵着要来见公子。” 赭石哦了一声,一边把手中的棋子放在棋盘上:“下棋,等我下完先。” “公子……”侍从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赭石放下手中的棋子,回头道。 “您……您真的把武国卖给了大雍国吗?” 赭石手一顿,他神色看起来有些许的微妙:“谁说的?” 侍从埋着头:“他们都这么说,都说公子之所以这么不愿意三皇子等为,是因为早就跟大雍国那边谈好条件,把大家都玩弄在股掌之间……” 赭石突然猛地把棋盘挥倒在地上:“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侍从吓得够呛,说了声公子告罪,忙不迭的离开, 赭石坐在原处,发了会儿呆,后有把掉落在地的棋子一粒又一粒的捡了起来。 “云英将军,这次多谢您的帮助,赭石这边无从感谢,待新皇即位,自会按照当初我们所谈的条件那般……以大雍国为首。”赭石的信寄到云英的手上,却没有再像第一次那般得到回信。 反倒是他自己的人告诉他,大雍国那边已经出兵,如今兵临城下,三皇子的人马甚至都没能挺过三个回合,就全被拿下,再有三皇子听说已被生擒,他手下的那堆人军心涣散,不战就要败了,这样的结局大家也不是没有料到。 可是那大雍国的军队在战胜过后,却并没有退兵。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大雍真的要向武国宣战不成吗? 所有人人心惶惶之际,不觉就传来流言,把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在赭石身上,如果不是他引来了大雍国,武国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先前三皇子围城的时候,大家还没有这么慌,毕竟到最后仍旧是武侯氏上位,都是自家门内的打打闹闹,可要是大雍国真的入侵,那就不是闹着玩着,他们这些人,所有的武国人,都要遭殃。 赭石又一次给云英那边送去信。 “云英将军,你这样做就不地道了吧。”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还是大雍太子他想要什么?!” 一句比一句来得言辞激烈,但是云英那边仍旧没有回信。 此时云英正在跟着穆元咏一起实验新的武器。 这是作坊花了数天数夜炼出来的巨大铁管长度足有八尺,底座由两个轮子推动,也是穆元咏一直想要做的大炮,并且还在射程上花了心思,是仿后世的加/农/炮制作。 岑子石站在穆元咏的身边,他们就炸/弹的成分进行不断的测试改良,如今已经是优化过后的版本。 穆元咏说:“要不看看威力吧?” 岑子石说:“大概能射到一白五十丈外。” 也就是四百多米。 穆元咏有些不满意。 真正的加农炮射程可到两千多米,这还是最开始的技术不够精湛的结果。 他神色喜怒不定,看不太出来,他现在越来越会掩盖自己内心的情绪,就说:“先放一炮看看效果。” 岑子石有些兴奋道:“好咧。” 他研发出玻璃后,每天晚上跟着穆元咏上着新课,衍生出来了很多想法,秉着有才的人不用白不用的道理,穆元咏就把这新的武器工作一部分也交到了岑子石身上,孔稷那边正在攻克量产手表的难题,也给了岑子石一些很好的意见,两人互通信件,交流各自的想法。 像孔稷这边,实操性就要强一些,穆元咏则是理论派,他的知识储存量要远远高过孔稷,但因为时代的限制性,和其他配套的体系不完善的原因,所以很多东西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实现,心里面自然也不是不着急的,所以孔稷在知道穆元咏收了个看重的徒弟后,也在尽量的帮忙,所以这一款说是岑子石独立研发,其实不是,是穆元咏的理论加上孔稷那边的实操,还有很多的零件,穆元咏这边的作坊还没办法达到制作条件,也是孔稷那边做出来让人送过来组装的。 真正按照工作贡献程度,穆元咏的理论奠基基础,孔稷的各种零件的巧妙构思,包括在现有条件不足的情况下所做的一些精巧改良,岑子石最后融合二者,组装出最后的实验成果,并进行一定的反馈,也承担了一部分的实验失败的废品,最终展现出来的,也就是云英面前看到的这样狰狞的黑色怪物。 岑子石带着手上两个学徒,熟练的清理弹/道,然后装填弹/药,然后开始调整角度。 孔稷给这个炮上面安装了一个极为精巧的角度刻度仪器,可以很好的控制方向。 有旗手骑着马过来汇报:“东南风,角度要往右偏一寸。” 云英站在穆元咏身边,好奇的打量着,他身后面还站着一些从武国退兵的将士,他们都是带了一从三皇子手上俘虏的将士,准备带回来收编整顿,这会儿正好凑了一起,打算看个稀奇。 穆元咏朝岑子石点了点头。 岑子石一挥手:“发射!” 一声轰隆巨响,如若雷鸣一般,有人下意识的被震得一跳,接着就眺望远方。 岑子石端来盒子,穆元咏笑了笑:“这是跟你说的望远镜?” 岑子石就说:“最近殿下再跟我上光学的课,比较好奇就折腾了一个出来,殿下试试。” “好。”穆元咏拿在手里,眺望远方,发现炮/弹落在红旗刻度为一百八十丈的地方。 他说:“还不错。”也不知是说大/炮还是说手中的望远镜,他把望远镜穿到云英手上,一边对岑子石说:“能量产吗?” 岑子石说:“这款大/炮还要需要改良的地方,只不过战事紧急,就先拿出来试用,等后面最新款出来再考虑量产的事。” 穆元咏说:“我说这望远镜。” 岑子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哦,抱歉殿下,最近心思都放在大/炮上,这不过是臣拿来打算消遣的玩意儿,量产不难,模具现在就有现成的,殿下的意思是要?” 穆元咏点了点头:“先给军队用上。” 岑子石说:“没问题。” 他们二人一言一语,全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反倒让心里啧啧称奇的云英不敢露出什么大惊小怪的表情,总觉得那样好像显得自己很弱智,所以只能压抑着满肚子的情绪,憋出一副淡定模样。 其他将士看着前面的几位老大都是一副再寻常不过的模样,于是也只能按耐住内心的震惊,他们用眼神稍稍交流了一下消息,大致是打算晚上聚会的时候好好的吐槽一番。 看着一旁的吴肖肖觉得格外有意思,他这人做情报的,最会从被人脸上打探情绪。 不过……他看着穆元咏跟岑子石商量后面事情的背影,掩去眼里的复杂,谁曾想到,半年前,他也只不过是跟着云英后头的一个小兵而已,生命无足重要,到了如今,却已经是关了一个庞大部门的首领,每天入手的信息庞杂得多如海洋。 太子如今展现给他的,也势必是要展现给世人的,不仅仅是为了武器本身,也是为了震慑那些心有不轨的敌人,既然如此……他想,他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从实验地回来的时候,穆元咏跟张亮说:“我们手上的钱还够用吗?” 接连几个大开销,虽然从山贼手里捞了一笔大的,但是穆元咏心里又不是没数,想来如今已经快要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了,只是下面瞒着没有说而已。 张亮听到穆元咏问起,就说:“原来山贼那一份确实是花销得差不多了,好在王部长经商有道,又惯是会做人的,联合了一帮商人捐来了一笔,目前是没问题,不过……” “王部长?王旭是吧,那小子赚钱是有一套,我这赚钱的法子不少,但是很多东西还不能进市场里去,你继续说。”穆元咏笑了笑,最近一直钻在武器里头,倒是忽略了这小子。 “不过……”张亮有些隐忧:“先前不知道,最近开始整理边关这边的财政发现,有一半的军士得到的军饷都是不足数的,其中必是有人贪污,但是由于殿下来得匆忙,又只动了江波一人,其他的还没来得及下手整顿,直到最近我开始整理才发现这事,而且还不小,漏洞很大,从先皇在的时候就一直是做得假账,到现在积累起来足有数百万银两,也不知喂肥了多少蛀虫,殿下,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候,我们内部还有这样的隐忧,我是怕……” 穆元咏叹了口气:“得亏我们过来的时候带来了一笔钱。”他说:“此事我早有预料,窟窿太大填不上去,先放着,先把目前那些被克扣的军士的饷钱给发齐了,快要过年了,不能让他们拿命辛苦一年,连手上的钱都没有。” “可……” “你不用说了,这样的事我们避免不了,现在整个大雍的势力分布已经改变,先前那些靠这种手段上去的人,大多都是站在我们对立的位置,他们惶惶终日,一直在等着我来清算,就算有钱,我看他们也不敢花用,倒不如按耐不动,识相的自己就会跳出来坦白,不识相的,真要有那个不正当的心思,按照我们的新律,该怎么应对就怎么应对。” 张亮有些不甘的:“是。” “怎么,你先前投了那张波,应该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才对,我这般不计较了,连你都用了,为什么,你倒还不是多么高兴的样子?” 张亮说:“殿下,臣虽然先前追随张波,但并不是那种人,臣就算是平日里油滑了点,但却从没苛刻自己手中的兵,而且江波大人虽然身死,我这里哪怕是拼上殿下不高兴也要说一句,江波大人也许是在政治观念上做得不好,有失误的地方,有不明理的地方,但是另外方面,他其实也是一个好将军,他待下极好,也发掘了很多有才之人。” 穆元咏叹了口气:“是我先前莽撞了。” “可我不怪殿下,当时情况,杀他确实是最省事,也是最简单的办法,依照殿下的身份,莫说杀他一人,哪怕让整个边关血流成河,也无人说一句不是,殿下能够重用臣,臣已然感激之至。” “好了,别说这些了。”穆元咏说:“财政这一块你重要把关,现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谁知道要翻到什么时候,到时候就算是翻出来,等到追究的人发现已经死了怎么办,所以这些事情等到最后办,现在是让这个陈腐的,老旧的机构迅速的运转起来,让它像一个新的机器一样,我们用新的算法,用新的账本,让一切透透明明,避免一切可以暗藏污垢的地方。” 张亮连忙点头。 穆元咏说:“张亮,你跟在我身边其实也有一段日子了,见过的事情也不少,我也教了你许多,但是仅仅只是在我身边传传文件,整理资料,这远远不够,你需要更多的历练,我从来不是一个吝惜人才的人,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随着往后,你的工作将会越来越繁重,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臣,必不会让殿下失望。”张亮单膝跪地,郑重道。 第92章 耀阳升起(8) 武国这边因为云英那边迟迟没有给出反应, 再加上其他人对于赭石的不信任,赭石终于见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暴/动是在夜里发生的,他夜里没有睡,坐在庭院里, 想着如今的处境, 隐隐听到了吵闹的人声, 一些人聚集在一起,拿着火把, 闯到了街道上。 这绝对不是民众自发的行为,他当时想, 绝对是被人怂恿, 那是谁呢? 他脑海里面想着一个又一个人,是他吗?还是他吗?又或是……他? 赭石最亲近的侍从急急忙忙的四处找他:“公子,外面聚集了很多人, 我们应该怎么办啊?” 赭石说:“你看今天, 天上的星星多么亮啊。” 侍从说:“这个时候了, 还看什么星星, 公子我们逃吧?” 赭石说:“在等等。” “等什么啊公子,那些人一看就来者不善,留下来会死人的。” 赭石想, 我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我只是觉得那个谣言中能够为百姓更改律法的大雍太子殿下,不像是一个坏人。 可是我也不明白我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天真的想法。 但我就是想等, 等一个结果,一个可能让我失望的结果,一个可能让我身死的结果。 侍从着急的拖拽着他:“公子,你不要在疯了, 外面的那些人才不会像奴这样在乎公子的性命,我们去哪里不是去,早就叫你走了,非说那三皇子害你当不成官,所以你也要害他当不成皇上。” “奴就看着公子你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这一步,咱们别闹了好吗,这一次听奴的,咱们逃吧,随便往一处,武国待不下去了,就去新国,新国不去,就去那更远的,什么番国,再不成,还有那辽阔无际的大草原,我们回去,回到部落里去。” “胡闹!”赭石大声斥责:“不是早就说不要再提起那往事?我们是汉人,是武国人,死也要死在武国!” “公子……”侍从咬了咬牙,忽然抬起手:“既然公子不听奴的,那奴也只好……” “你敢!”赭石瞪大眼睛。 “轰隆——”一声难以想象的巨响,让侍从劈歪了方向,原本是要劈中赭石的后颈,却砸到了他的肩膀上,当即就让赭石痛呼一声。 侍从慌慌忙忙的:“公子没事吧。” 赭石问:“怎么回事?打雷了?” 侍从也是吓得不轻:“不像是打雷啊……” “轰隆——”又一声巨响,伴随着火光落到了武国王城的城墙之下。 云英拿着穆元咏分配下来的那望远镜在那瞎捣鼓:“怎么样?没砸到人吧?” 那发射炮弹的人是岑子石的学徒之一,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挺活泼的一孩子,他说:“将军放心,我是受过严格训练的。” 云英哦了一声,又拿着望远镜转了半天,惊喜道:“看,看到了,唉哟,看得真清楚啊,差一点就砸到墙了,还好,这样也够吓住他们了。” 接着云英大手一挥:“现在,开始吹哨。” 一声悠长的口哨声,代表着进攻的信号,原本围住赭石府邸的人们开始惊慌失措起来。 “不好!大雍进攻了!” “快逃啊!” 一些人开始匆匆忙忙的收拾行礼,原本在城墙上镇守的士兵将士纷纷都被吓得面色苍白,提不起士气。 “镇守城门!”一个领头的将军喊,试图提起士气。 他下面的就说:“将军,镇不住啊!” “撤吧,撤吧,那大窟窿看到没有,真要砸到我们身上,拿什么拦,拿什么打?” 云英这边拍了拍那学徒的肩膀:“这一次,就给我把城门轰开。” 学徒拍胸脯:“放心吧,将军。” 又是一声轰隆巨响,随着城门被轰开后,这下子先前那领头的将军也不喊什么镇守城门的话了,他拿着手绢擦掉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勉强镇定的说完一句:“撤,都撤,全部撤退!” “将军,往哪里撤?” 那将军说:“往内城撤,快!” 云英现在已经很会使这望远镜了,看到城墙上站着的人,匆匆忙忙的离开,就说:“这就吓跑了,不下来和我斗了两三回合?这些人真不顶用,就算不拿炮,我也打得过。” 他旁边的人是吴肖肖,他要亲眼记录这场战事,然后通过情报部的网络,把它散步到全世界,他说:“殿下另外有安排,再说……”他笑了笑:“打/炮的感觉爽不爽?” 云英哈哈哈笑了起来,接着道:“爽是爽,就是太短了点。” “目前就这个能使的,省着点用啦。” “殿下说以后这玩意儿要量产,给军队都布置上,是真的还是假的?” “殿下说得怎么可能是假?” 于是云英就嘿嘿嘿的傻笑起来:“那我能要那小子吗?”他说着指了指那个擦炮筒的学徒:“看着机灵,又能使,我喜欢。” “你倒是想得美,人家是岑师傅的爱徒,自己准备个人跟着人家学不就得了。”吴肖肖没好气道。 “说得也是。”云英摸了摸后脑勺,悻悻道,接着又朝下属挥了挥手,军哨再次吹响,云英的前锋部队已经出发。 —— 此时,赭石府邸,他的侍从双手紧紧的保住赭石的腿:“公子,你疯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要出去,找死都不是这么找的,咱们老老实实的活着不好吗?” 赭石实在敌不过自家侍从的力气,气急败坏道:“松开,你给我松开。” “我不松,听听你刚刚说得什么话,什么叫做我终于等来了,一副兴奋得要死的样子,每到这时候,你就会想要搞事,奴坚决不松。” 赭石拿他没办法,轻言细语道:“笑笑啊,你松开,你家公子这一次绝对不是去找死,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你明白吗?你听到那响声没有,你听到那外面的人在说什么,说那大雍拿来一个会嗷嗷狂叫的怪物,它巨大无比,能爆出火光,砸出难以想象的大坑,你说你想到了什么?” 赭石说:“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打算利用这个东西,而且他不仅是利用,他还做出来了,用在了这里,什么武国,什么宰辅,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你从小跟我,你难道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可是公子,你想法是好的,你也要人家愿意啊,你这样上赶着送上去,有什么用?” “不,你不懂,我一直都知道,我早就注意到了,虽然我说不上来,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告诉我,那个人一定能够完成我的设想——依靠那些黑色的药粉,飞上天去,去看看天上到底有什么!” “公子你从小就痴迷那炼丹之术,甚至因此改名赭石,师从大家,流连各国,增加历练,可你怎么还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你听,那轰隆的声音,那不正是我弄出来的黑色药粉吗?你还记得那天产生的火光?我甚至因此差点炸断了一只手指,我现在还留着这旧伤。” “不,你永远不懂,你不懂我们这样的人,身来孤独,有着其他人无法理解的一切奇妙的想法,但是那又如何,我也不在乎你懂不懂,如今你的公子终于等待到了,谁也拦不住我,你也拦不住我,笑笑,松手!我再说最后一次!” “奴不松,公子要是真要这么做,那就杀了奴,从奴的身体上踏过去,否则奴不松,死也不松,奴看着你长大,不想你去送死。”侍从死死的抓住。 赭石站在原地,大声呼喊:“外面的人!!给我听好了!想要活命吗?那就听我的!我有办法!!” 侍从猛地抬起头:“公子你——” “我出不去,难道别人就进不来吗,笑笑,你公子从来不是一个甘愿逃跑的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我就要站在这里,等着他们八大轿的来抬我出去!” 侍从猛地松开手,他泪流满面,声音梗咽:“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活着不好吗?非要趟这混事,混这烂水,他们生死,跟公子何干,公子又不是不知他们是在利用你。真到了没用的时候,是死是活,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赭石说:“我又何尝不是利用他们。” “公子你真的打算把武国卖出去?” “那又何尝不可,武国存亡,与我何干,我游历各国,许我宰辅之位的又不是这一个,我只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我最初的那一个目的,我就是想要做到,想要达到前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做到前人做不到的事情。” —— “赭石啊——”那人的话还在耳边:“你有什么目标吗?” “赭石想要达到前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做到前人做不到的事情。”年轻的他说。 “这目标是不是太伟大了。” “只有这样的目标才配得上我,配得上你,配得上我们太行山的名声,也配得上你苦尚旬的徒弟。” —— 在混乱的人群里,几个人临时改变的想法,他们从暗处现身,面对着还合着的门扉,扬声道:“不知赭石公子的办法是……” 赭石整理好自己的衣袍,一点一点的把褶皱都顺干净,他随着他现在唯一陪在他身边的侍从笑笑,推开合上的门扉,朗声笑道:“赭石所言,从不有假,我说有办法,自然有办法,如今大雍已然兵临城下……” 有人打断他的话:“不是咧,都已经攻破城门了。” 还有人不知道,惊声问:“什么时候。” “第二声轰隆的时候。” 赭石脸上的笑容却渐深:“不知可有伤亡?” “这倒是没有见,应该很是惨烈吧。”最先发声的那人道。 “没有见,你又怎知道惨烈?”赭石道:“胡言乱语,传送谣言,要是在军中,你可知为何罪?” 他说着,朝着先前站出来的几人请示:“各位都是朝中栋梁,吴尚书,你说,此人该不该斩?” 被叫出名字的吴尚书有些犹豫:“这……” “该不该斩!” “赭石你……”吴尚书身旁的另一人有些不满的发声道。 “笑笑!”赭石忽然极为严厉的喊着笑笑的名字。 “笑笑在!”他身后的侍从立刻就站出来。 “给我斩了此人!”他朝着那先前说惨烈的人指去:“大家都不知道城门被破的事,独独此人一眼就道出,不是敌人的奸细,就是我军的逃兵,该杀!” 说话的那人哪里知道横受此灾,连忙求饶道:“我不是啊,我真的冤枉,我就是……我就是……我是听别人说的,对!我是听别人说的!” “哪里来的别人!笑笑动手!” 随着赭石的命令,他身后的侍从一个让人完全看不清身影的健步,接着刀光一闪,那先前还在哭嚎的人立刻就失了声息,人头落地! 前后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这赭石公子的身后竟藏着这样一个难得的高手! 当下,在场的几人眼皮就一跳,他们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有人厉声道:“赭石,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当街残害无辜百姓?!” “无辜百姓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面,此时出来喊叫传送谣言的,要么是有心人指示,要么就是奸细,无辜不无辜,我来判定,笑笑,搜他的身!”赭石指着那具无头尸体,接着回头对着其他人:“现在,我想我们应该能够好好说话了。” 侍从笑笑,从尸体搜出来军中的令牌:“公子,这人是个中尉,叫王甘。” “哼,逃兵竟然已经到了此处。”赭石看向面前的人:“各位还有心思在这里跟赭石斗法?不赶紧回去收拾家当,速速逃离是正经?” “你!赭石,休要辱某!”脾气爆裂的一人恨不得跳上前,被他身边的人急忙拉住。 “我不辱你,是你自取其辱!”赭石一挥衣袖:“都到这个时候了,各位也就不必跟赭石卖关子了,就当三皇子当时那般,诸位愿不愿意再陪赭石演一场大戏?” —— 云英玩着望远镜,玩得不亦乐乎,他们这次夜间行动,其实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可夜间还亮着灯火的城墙实在是个再明显不过的靶子,于是云英心痒难赖,就试了试炮。 效果显著。 此刻,他已经入城,城门内来不及逃窜的百姓,紧紧关住房门,躲在里面瑟瑟发抖,可是来犯的士兵却个个遵守纪律,没有一个来敲他们的房门。 这次随云英入城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军规严格,没人敢犯,云英练兵还是有一手,应翰手上的那些也还不错,此时随着云英一起进城,剩下的就继续驻扎在城外,武国其他地方已经选择了投降,但是穆元咏并没有立刻就招安,他的意思是还是不要太招摇,先低调一点。 其实这样做也没有什么区别,放了那些愿意投降的官员回去,给他们另外指派了一名大雍这边的人,监督他们进行城内改制,重新规划城内势力,其中不免要按压一部分势力,也不是没有反抗,但是说实话,反抗的那些人,就连云英都觉得实在是太少了些,大部分的人,自持武力,武力也比不上,人力又不众,骨头软得难以置信。 穆元咏很少再关注武国这边的消息了,云英出发之前,他跟云英说了一下自己对于武国的一些看法。 他说:“我们不应该以大雍的目光,以我们的目光,来看武国,我们应该用武国人自己的目光来看它,它建国年限不长,民众对于国家的联系并不如何紧密,先武王还算是一个有才有胆有谋得人,奈何此时对外精明,对内糊涂,最后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从此以后武国王室就一直很乱,子杀父,侄杀叔,兄杀弟,这种已然常见,这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后果,对于这样制度的国家,所有人的权利都聚集在一个家庭的手上,这一个家庭当中的话语权就争得格外的血腥,一些没有站队的大臣被杀,一些无辜的人被牵连,随着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当官的不再当官,臣不臣,君不君,国,则将不国,所以百姓当中,有识之士对于国家失望透顶,懵懂的也做不出什么事,所以我们真的拿下这个国家,就要从根本上,彻底的祛除这个叫做武侯氏的毒瘤。“ “殿下的意思是?”云英不敢置信的出声道。 “是,我的意思是,其他人可活,武侯王室必须全部歼灭,否则只会不断的复辟不断地复辟,烦不甚烦。” “那跟赭石公子还有谈的必要吗?他明显不愿意三皇子,属意的是皇孙,这……这,他肯定是不可能与我们合作吧。”云英觉得有些棘手了,其实他对于赭石这个人的看法还是不错的,总觉得有点可惜。 穆元咏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毕竟不是很了解这个人,你先不要回复他,等他做最后的选择吧,改革制度这条路走下去,铺满鲜花的同时也洒满了鲜血,以后武国的事情,我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关注,后续的事项,你将全权做主,这阵子你一直做得不错,我相信你能够做得更好,武国后面该怎样发展,走向怎样的道路,武国的百姓,包括那片领土,这份责任,现在就要担在你的身上了。” 云英瞪大眼睛:“殿下你?”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你站在我这个位置就明白,我不能事事躬亲,相对于我现在要做的这件事,武国的事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所以需要你们更加强大起来,要站起来,不要再跪在我面前了,我现在需要的不再是跪着,事事都要我判断做决定的臣子了,我需要能够独立,能够为我扛起一部分责任和重负的臣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穆元咏看向云英。 那目光沉重的就像是一座大山。 他从收到太后旨意,第一次见到这位太子起,到如今,他已经变得太多,从最开始的年轻稚嫩,到逐渐成熟,最后让人佩服,敬佩,再到现在的,打心底里的臣服。 他已经很少听到再有人背后议论太子殿下如何年轻,手段如何老练。 他们说的永远都是,殿下能不能告诉我们,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到如今,我们已经做了这么多,可是殿下眼里的沉重却没有消下去一点点。 他已经足够优秀,也足够的强大了,他是我们所有人都欣心盼望的君主,他会带着大雍走向一个无比强大的未来,这样的人,哪怕是挨着他,什么酬劳都不要,都已然满足至极。 可是他们却只看到太子眼底的隐忧,和那暗藏的急迫感,以至于停不下来,只能不断的滚动,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被太子轻而易举的信手拈来,接着扔进这个已然越滚越大的大雪球里面,他到底要造成怎样的风暴,才肯罢休。 诚然,对于那个未来,那个被太子引导的未来,他们一面心生期待,一面又隐隐惧怕,那是对完全未知的,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的惧怕。 这样的心情,他们没办法说出口,只能暗藏在心底。 这一次太子亲口对他说,希望他站起来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让他觉得沉重的同时,也有一种异样的欣喜,那种愿意为此肝脑涂地,为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奉献所有一切的欣喜。 他不管这将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他只知道,这绝对是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路,是没人踏上去过,也未曾有这种想法的路。 他先是觉得窒息,难以呼吸,不由得张开口喘息,接着就是兴奋,是没办法解释的兴奋,是即将要完成一件重要事情的兴奋感,是男人最深层次的,从骨子里面蔓延出来的兴奋感。 他没有跪下来,他抬头挺胸,站在太子面前,目光直视着他,直视着这个年龄比他小上一轮,但却让他打心眼里,从骨子里面佩服的人。 他说:“云英比不付殿下所托!” 第93章 耀阳升起(9) 云英打算是, 百姓可以不杀,但是王城里面的那些人,那些亲皇派,必须铲除。 但是他没想到, 他能够再次见到赭石, 不, 他的意思是,他以为赭石会愤怒, 会恨他,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他的对立面, 告诉他, 他的选择不需要考虑,他会诅咒他,然后欣然的奔赴死亡。 他连赭石的结局都想好了, 可是真正见到的赭石与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也许, 他从来就不曾了解这个人, 只是自认为了解罢了, 他还是比殿下要差一些,认识到这一点,并没有让他沮丧, 反倒再次兴起斗志,他想,既然遇到这样超出意料的事情, 不是一件让人更加兴奋的事情吗? 他对要见他的赭石说:“你说你要投我,为什么?你能仔细说说吗?我以为你是站在武国这一边的。” 赭石问他:“你们那个轰隆的东西,我也会弄。” 云英就觉得有点意思了,他说:“你对这个感兴趣, 要是殿下在这里,你说不定真的就能借此活命,但是这里的是我,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像殿下那般看中你的这方面,还不在乎你另一方面的危险,我没有殿下那么豁达。” “我以为,被欺骗的应该是我。”赭石说:“可是听你的语气,好像我欺骗了你。” “你本身不就是一个骗子吗?”云英说:“其实我也不想要一个你这样的对手,就是因为跟你曾经合作过,所以我就越是不敢小觑于你,我想你能明白。” “那你又为什么要见我?” 云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却没有落在赭石身上,他看着面前的桌面,他说:“其实我不明白。” “你觉得我能够给你解惑?” “是的,我不明白,但我觉得你应该能够为我解惑。”云英说:“殿下太忙,我并不想打扰到他,我只是想问你,你觉得真正害了武国的,是武侯氏吗?” 赭石一下子就没有话讲,他的那双眼睛突然变得锋利,他说:“这是谁对你讲的?” 接着又自己回答了:“是殿下对不对,是的,是大雍国的太子殿下,他当真不是常人,那他是什么意思?” 云英说:“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你要问我的不是这个,”赭石笑了起来,很开心很畅快的笑:“你要问我的是,他的意思难道是说,真正害了大雍的难道是穆元氏吗?” 云英眼睛一缩,手不由得落在了剑柄上:“休得胡言乱语!” “武国存亡与尔何干?你震惊的是,说句话的太子殿下,不是不愿意打扰,是不敢问,你敢问我,是打算不让我活着回去吗?” 云英说:“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赭石逼问。 云英说:“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你活着,我知道太子殿下一定不会介意,他从来不介意,原本是敌人的人,他也照样重用,我不知道他介意什么,但是我仍旧是不想相信,不愿意相信。” “你不是不想,你是不敢!”赭石向前一步:“你是个懦夫!” 云英摇头:“我确实不敢,我觉得这,这太大胆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我不明白,所以我想问你,如果你能回答我,我不仅不会杀了你,我还会向太子殿下举荐你。” 赭石就哈哈哈大笑起来:“谁在乎,世上皆是愚蠢的人,死了又何妨,但是真的知道有太子殿下这样的人,没有见上一面就去死,实在是不甘心。”他看着云英的眼睛:“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好了。” 他说:“就拿武国举个例子好了,你觉得武国是武侯氏的吗?” 云英道:“难道不是?” “那百姓,那土地,那所有的人,他们都是武侯氏的吗?” “难道不是?” “那天空,那水,那树,他们都是武侯氏的吗?” “这……”云英陷入深思。 “举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简直荒谬至极!” “我是我,你是你,我从不承认自己是武侯氏的东西,你承认自己是太子殿下的东西,是随意可以把玩侮辱欺凌的东西吗?” 云英失声:“殿下不会!” “你在还没有见到太子殿下时,就已经心系于他,要为他生,为他死了吗?” 云英说不出话来。 “做选择的始终是你,而不是穆元氏,是因为你选择了他,而他也选择了你。你想想,穆元氏随便一个人,就可以让你臣服?你云英大将军,如此廉价?” “不,我不是。” “土地,树木,从来都是无主之物,武侯氏未生,那物就已经存在。就因为他后出世,就成他的了,什么道理?又有什么道理!既然你本来就不讲道理,那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道理?!”赭石痛声怒斥:“是,武国兴亡,兴,不是武侯氏一人,是武先王,是他带着的那些臣,是武国上下所有人的功劳,而亡,则罪责全系于武侯氏之身,是他们选用不该选用的臣子,是他们罔顾超纲,是他们造成了武国如今的一切,武国今日不亡,明日必亡!凭什么你能当皇帝,凭什么,大家不都是一样的,流着血,你又比我强到哪里去?” “所有的不甘,不愿,不平。”赭石道:“都源于此。” 云英结结巴巴的道:“胡,胡言乱语!” “你,你,简直就是胡言乱语!那你说,你说要如何办?” “那就大家都来当这个皇帝,你想当,你就去当,只要你做得好,你做不好,你就不要当,这就是公平,这就是道理。”赭石道。 “你这样的思想,你这样的话,你竟敢说,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吗?”云英拍案而起。 “那你就杀!”赭石再次上前一步,此时两人挨得极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对面人的呼吸。 云英冷汗密布,赭石淡定从容。 接着,云英坐下,他也不知是说给赭石,还是自己喃喃自语:“那太子怎么办?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为什么要推翻自己?” “他那样的人,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够推翻他?” 赭石这句话后,云英半晌没有了声音,过了片刻,在这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背后,赭石紧紧的攥紧拳头,他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仿佛在走着钢丝,生死之间千钧一发,让人浑身上下都不由得因此燃烧起来。 云英道,声音不再战栗,他及其平常的说:“我会像太子殿下举荐你。” 赭石猛地抬头看向云英,他眼里微微闪过的震惊,让云英失声笑了起来:“我在太子殿下身边,受他教导,得他引拨,如若我还继续装作听不见,看不见,不是枉费太子殿下一番苦心。” 他说:“我出行前,太子殿下的一句话仍旧让我记忆犹新,他说他不要我跪着,他要我站着,我先前以为他说的是让我不用再向他下跪,后面又想不是这个意思,是想让我心里面不要在向他下跪,最后听完你的这些话,我才明白,他不是不让我向他下跪,他是不让我向任何人下跪,不向朝廷,不向穆元氏,我是我,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朝赭石笑了笑:“不好意思,刚刚试探了你。” 赭石愣了愣。 云英说:“先前我对你还是有很多不信任的地方,也对你存在了一些偏见,我想看看你这人,想诱出你真实的想法,又想诈一诈你,哪怕是再会演的人,面对刚刚的那一些话,也不可能做到淡定自若,当你心里面真的站在武国王室这一边,你是没有办法,完全无障碍的把你心里面的那些话说出口的,既然你不站在武国王室那边,也不站在我们这一边。你站在你自己这一边。” “那你,仍旧是我们的朋友,是太子殿下能够用的人,我从未想过杀你。” “我只是……我只是没有殿下那般能够毫无芥蒂的接受你。” 他这样说。 赭石终于笑了,他说:“是的,这一次我没有说谎,一切都是真的,我是说,这些东西,我也不屑于说谎,三皇子那事,是他自己愚蠢贪婪。” “历史上从来都是这样书写,把国家兴亡,系于一国王室之上,但是下一次,又会有新的王室冒出来,既然前人告诫都是错的,却一错再错。”他说着,摇头:“说到底,利益使然,只为滔天富贵,又想要自己的后代全都富贵,可有人就是不愿意当皇帝,你能又奈我何?” 云英就说:“赭石兄您的这番见解,实在是让我耳目一新,别开生面,敢问您的来历?” 赭石摇头:“来历不凡,就不让你见笑了,你只需知道,来历并不能判定一个人。” “无妨,太子殿下不会介意。” “是吗?什么来历他都不介意?” 云英笑:“都不会介意,他介意的是,陈腐,是破旧,是不甘上进,是沉默后退,他从来不会介意一个人往前走,无论是何来历。” 赭石道:“那我真想知道,当他知道我是什么来历的表情。” 云英就说:“能先让我知吗?” “你能不介意吗?无论是何来历都不介意?” 云英愣了愣,接着摇头:“那算了,我还是先不知道比较好,我还是不想改掉我这一刻的想法,不过你接下来又是怎样的打算,直接去大雍还是……” “你有我的安排?” 云英说:“我想让你留在武国,协助我,不过我又想让你在太子殿下待上一段时间,然后再回来。” 赭石说:“回来?” “嗯,武国还有许多要做的事情,我现在比较缺人,如果你在太子殿下那里有更好的安排,那也就没有办法了,我总不能跟太子殿下抢人,他现在也缺人缺得厉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什么事情?” “你到了就知道了,我们很忙的,好了,闲话就说到这里了,我现在把你送过去?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赭石说:“不用,我跟这边的人打个招呼,待会儿给你列个名单,哪些人该杀,哪些人该留,怎么用写好了再走。” 云英真心实感的说了一声:“谢谢,”他说:“要是太子那边找不到合适的,你一定要回来,我真的很需要你。” 赭石:“……………………” 他心里面如何作想,没人知道,只是最后他颇有些无奈道:“行了,我会回来的。” 最终,这句话还是没能实现。 而当赭石回到武国自己的府邸,他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对侍从笑笑说:“要是他们来了,就放他们进来吧,不用拦了。” 笑笑不乐意:“为什么不拦!先前按照公子说的那样来,他们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子,最后还是强硬的拖着公子单独去见那云英,云英先前就耍了公子,岂是好相与的?公子这次能平安回来,实在是公子命大。” 赭石说:“先前是我想差了,他本就不曾想要取我,取他们的性命。” 他先前的计划是想让这些人跟他合伙演一出戏,最后再让他割下几个人头来供他献给云英,加大份量,结果当场否决不说,还被人就这么推上了台前,当时单独去见云英的时候,他是真的没打算能活着回来,就连笑笑都没有带在身边,而是让他待在府邸,也不管笑笑声嘶力竭的要跟他一起去,说什么死也要死在一起的混账话。 他想到这里,心里头就有些复杂。 笑笑还在另一边问:“为什么?公子你这样的人性命没了确实可惜,不要算是正常,他们那些人,死个千百回都不足惜。” 赭石说:“也许是不屑吧。” “啊?不屑,谁不屑?” “他,大雍国的太子殿下。”接着他又道:“对了,这次笑笑把所有东西都收拾上,随我一起去大雍吧。” 笑笑愣住:“什,什么?” “嗯,我刚刚打算去追随那位大雍国的太子殿下。” 笑笑立刻就要扑上来继续抱着他的大腿:“公子!——你疯了!” 好在被早有所察的赭石避了过去。他揉了揉耳朵:“能不能小点声,你听外面是不是有动静,是不是他们来了?” 笑笑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恨恨道:“还敢来,看我把他们给打出去!” 赭石在后面说:“让他们进来。” 笑笑充耳不闻。 他武艺不错,脸上也没有好脸色,但是在见到这几个人的时候,不阴不阳道:“哟,这是来给我们公子收尸来了吗?得亏几位爷还记得我们公子给你们这些人忙前跑后的啊,算是有点良心!” 当即有个人就说:“什么?死了,不是说看着他回来了吗?” 笑笑哼笑一声。 于是这人才知道是被耍了,就要骂笑笑这刁奴,却被赶过来的赭石打断:“笑笑,过来。” 笑笑不甘不愿的过去,赭石才道:“各位如果是来问先前商量的那件事,恕我没办法直言相告,先前让各位陪我演戏,各位不是拒绝了在下吗?如今上门来又是什么意思?” “赭石你先前那计划实在耸人听闻,什么叫做给你准备几个人头,你要杀我等,你就直说,我们虽然拒绝了这个,但后面你的要求不是也答应了吗?我们替你争取到时间,让你能够顺利见到那位大雍的将军。” 赭石叹了一口气:“抱歉,诸位,我现在是戴罪之身,回来取用一些物品,明日就要上路了。恕我不能招待诸位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今我已经是大雍的俘虏,要被压去大雍审判,也许不日就要跟各位在九泉下见面。” 当即就把面前的几人吓得面无人色:“不,不是说要跟那将军谈判吗?他什么要求你没答应,怎么就不愿给我等一条活路?” “哦……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让我们死啊,这个答应也得死,不答应也得死,我也是没办法。”等赭石送完这几个面无人色失魂落魄的人离去后,面无表情的合上门。 身后的笑笑欲言又止:“公子不是说,那边不打算杀他们吗?为什么要戏弄他们?等他们发现自己不用死了,不是又要怪罪公子?” 赭石叹了一口气:“原本是不打算,但是我又给了那云英一份名单,他们都被规划在死的那一类。” 笑笑愣住。 赭石道:“那边唯一要杀的人,是武侯氏,武侯氏如今就只剩下太子的孩子,那个还什么都不知不懂的孩子,如果他真的要因此丧命,就让我给他送几位衷心的臣子过去,也让他路上不那么孤单。” —— 穆元咏收到云英那边送过来的信的时候,正在跟孔稷商量着电的可能性,是的,这会儿,他终于忍不住,离开了边关,站在了孔稷的身边,他看了一下孔稷目前的进度,就说起了电,说起了蒸汽机。 他说:“你说是先有电好,还是先有蒸汽机好,还是两个都有比较好……还是两个都有比较好吧!” 孔稷说:“先说电,怎么弄。制造避雷针?是利用电磁反应,还是直接从交流电开始?就算弄出来交流电,依照现在的工业程度,做出工业发电机,人力是远远做不到的。” 穆元咏就笑着说:“看来你背地里也是做了不少功课啊!” 孔稷一锤定音:“所以先从蒸汽机开始。那么首先,我们就要掌握充足的煤矿,而煤矿最盛产的地方在……” 穆元咏接上他的话:“武国。” 两人相视一笑。 孔稷道:“原来你从那时就开始打起了武国的主意,你执意去边关,哪怕是知道了那么多的东西,仍旧甘愿从自己辛苦打造的新城离开,原来是煤吸引了你。” “众所周知,文明发展过程当中,资源是至关重要的,所以哪怕用抢的,我也要把它们全部抢到手心里面,只有这样,我才能用最快的速度达成我所期望的一切。” “你是为了你自己,为了大雍百姓,还是为了整个世界?” 穆元咏说:“为什么重要吗?如果重要,那我是为了我自己,从始自终,都是为了我自己,为了你,我不希望你,一边对那边的世界露出期望的表情,一边对这个世界露出失望的样子,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个你不喜欢的世界,牺牲你自己,我不希望我再也见不到你,我不希望我要因为这些事情,这些东西,阻碍在你我之间,我想要牵你的手,我就要牵你的手,而不用顾忌什么,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害怕什么。” 孔稷反过来牵住他的手:“你现在也不用顾忌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害怕什么。” “那不一样,现在只是这一刻的现在,我希望是未来也没有那一刻,未来的未来都没有那一刻才行。” 孔稷就说:“你越来越会说话了,是因为我们许久没有见面了吗?” “因为我一直一直在对着你说,只是你听不见罢了。”他握住孔稷的手,十指相扣:“我觉得我的血液里面好像也有着你,你无处不在,你让我无所畏惧,你又让我牵肠挂肚。” “我喜欢你,说一遍不够,我想要一直说下去。” “知道了。”孔稷笑:“我们不是在说蒸汽机吗?” “我不知道,突然就说出来了,好像没有那么难。”他看着孔稷的眼睛:“我总觉得对你说这些,说得太少,会不会让你觉得也许我不是那样爱你。” “我不会这样觉得,我明白你心里的顾虑,我知道你心想的一切,你不用为此担心,我也爱着你。”孔稷道。 “但我会这样想,也许是我太自私了,总想强调这一点,但你总是最好的,我说喜欢你,你总会回应我,比我想象的要美好一百倍,我有时候想,我不能让任何人对我说什么,不应该喜欢你的话,应该喜欢谁谁谁的样子,我没办法再想象跟另外一个人走到这么近,这让我惶恐。” “你本不应该让人这般对待。” “但是作为皇上,作为他们的首领,就要这样的,跟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生一个孩子来继承一切,但我觉得那真的能够继承吗?如果我真的有孩子,我不想在他还没有成长的时候就给他施加那么多压力,那样他还会是他自己吗,他为什么要继承我呢?我又不需要另一个我,所以我不明白,我甚至想要拒绝。” “那你就推翻好了,你是你自己,做你自己想要的。”孔稷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满满的坚定:“我永远,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第94章 耀阳升起(10) 当孔稷握住穆元咏的那一刹那, 穆元咏的脑海里面就像是升起了无数的烟花,他从心底散发的,自然的朝他一笑,那一刻, 他忽然觉得, 所有一切都没有这一刻让他快活, 让他快乐。 他感觉自己从心灵上得到了彻底的救赎。 当有这样一个人,愿意牵着你的手, 愿意站在你的身边,你无话不可对他谈, 你无事不可对他说, 你爱他,你也知道他爱你,你喜欢他, 你也知道他喜欢你。 再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情。 他低着头去, 他说:“我们有许久, 没有这么近过。” 孔稷的眼里满满的印着他, 两人挨得极近,却并没有真正戳碰到,他说:“你能透过我的眼睛看到我的心里吗?” 孔稷说:“我能够看到。” “当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 我们就牵一匹马,一起共骑,马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安顿下来, 有个房子,不用太大,刚刚住就好,有一些家财, 不用太多,堪堪用就好,你会想养鸟,养鸡养羊,我会想着种地,打猎,我们每天繁忙又简单,却没有什么大的烦心事,哪怕今天的事情做不完,也不会懊恼,明天继续做也可以,明天的明天都可以稍稍期待一下……”他说:“我想到这样的生活,心里就很安定,很平静,很幸福。” 孔稷就说:“都会实现的。” 当晚,他们睡在一起,互相相拥,却什么都没有做,穆元咏说:“我想做一些事情,但是我又不是那么想,我想紧紧待在你的身边,感受到你的存在,我的心就已经很满足了,很快乐了,所以就没有再想做其他的事情。” 孔稷说:“我们都累了……这样就好,这样我们才能得到真正的休息。” 于是两人都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又是繁忙劳累的一天,燧石枪的研发已经到了尾声了。 孔稷准备要去实验基地的时候,穆元咏就收到了云英的信,他一边拆开来,一边对孔稷说:“先别这么着急,一起用膳,吃过了再走。” 孔稷说:“路上吃吧,赶过去还要点时间……什么信?” 穆元咏很快就看完:“云英给我介绍一个人……”他把信放下,看着孔稷的目光里,有些责怪的意思:“路上吃怎么消化,你又不是没跟我一起上过健康饮食的课,听里面的老师怎么说?” 这还是穆元咏这两天拉着孔稷一起,在系统里面翻出来未来人做得健身视频,他的意思是希望他们两个都能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无病无灾的活下去。 “事情做不完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把孔稷拉到自己的身边:“你听我一下好不好?” 孔稷看着他,有些拿他没办法:“你自己忙起来,不也是不管不顾的……” “那不一样,你最重要。”穆元咏说着,拿着孔稷的手轻轻摇了摇,不是很大的幅度:“我想你一直一直……” 孔稷有些受不了:“好了,好了,我就先留下来。” 他说着,顺手拿起桌上的信看了一眼:“赭石?” 穆元咏让手下的人赶紧把早膳送上来,他点了下头:“你说应该怎么用?” 孔稷说:“见到人再说吧,现在什么都说不准,总之,有人能用总是好的……” 穆元咏说:“是啊,蒸汽机的事情解决了,我就要再国内颁一次举贤令,否则后面根本就开展不下去……” 孔稷就有点担心:“我们现在一直不敢大张旗鼓的,就是怕担心会触到那些不好招惹的,比如世家权贵,这些人……” “没办法了,不用也得用。” “就怕到时候不好管,要是他们拉帮结派的再在我们的地盘里拢建势力……容易打碎我们现在的大好局面。” “那就只能……”穆元咏说:“杀一批……放一批,再关一批。没办法……我不想流血,但是流血却是最快的。” “虽然觉得这样想有些天真,但还是尽量避免血流得太多,伤了元气,没有时间给我们恢复了,你明白的。”孔稷看着穆元咏,语气中及其沉重。 穆元咏叹了一口气,他揉了揉眉头:“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 孔稷回身抱住他:“我知道,我们现在的每一步,都没有那么轻松。” 穆元咏把头搁在孔稷的肩膀上:“总之,还是有好的,我有你,有其他人,不是我一个人,所以……” 他说:“没什么值得抱怨的,我坚持得下去,我也能做到,再难,我也能做到。” “是的,你还有我,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我们一定可以的。” “但是还不能让他们知道,至少还要等等,等到电力研发出来,等到他们开始想象更多,不可能却又可能的事情,我再说出来,至少这样……这样还有希望。”他有些艰难的说:“否则,真的是……”看不到一丝希望。 一丝能与未来对抗的希望。 他不可能把所有的一切寄望对方的善良,所谓的善良不过是战胜者对于失败者的些许怜悯,然后索取得少一些罢了…… 在等待最终那一天到来之前,他还是不能放松,不能太放松了。 孔稷跟他说:“燧石枪到尾声了,等完成了我就带着第一批装备去边关找你,我们一起弄蒸汽机……包括后面因它而形成的一系列。” 穆元咏说:“好……我就是觉得,太短了,我昨天才刚刚见到你。” “但是,你该回去了,那边还在等着你。” 孔稷推了一下他:“去吧,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未来,你要想一想那个未来,所有的一切,都不应当成为你的阻碍。” 穆元咏没有说话,他半晌才道:“你能亲一亲我吗?” 孔稷说:“可以。” 两人短暂的触碰后又分开,穆元咏暗暗掩下内心的不舍,两人额头对着额头,互相看了一阵,再猝然分开。 “你觉得我做得一切都是对的吗?”他这般问道。 “我觉得你做得一切都是对的。”孔稷极为肯定的答道。 —— 穆元咏是在回到边关不久后,就见到了赭石,他此时正被软禁在他的元帅府内,拿的是云英的命令,不让他四处走动——云英还是有一些不信任他。 穆元咏听到后,就说:“那就晚膳的时候见吧。”他让张亮安排:“晚上多做点好吃的。” 张亮答应了,问他:“殿下,还要吃平常吃的肉夹馍吗?” 这是边关的特产,穆元咏第一次吃到就喜欢上,方便又好吃,而且还饱肚子,不像那汤汤水水的要喝好久,这个两三下就搞定了,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吃完全没问题。 他问:“今天的已经准备了?” “准备了。” “什么馅的?” “今天是羊肉——” “上两个吧。”他说:“那赭石喜欢什么?你要不去问问,晚膳也给他准备一些?” 张亮说:“刚刚已经安排人去问了。” 穆元咏刚想说什么时候,想到可能是他刚刚想肉夹馍的那会儿,现在张亮做事情越来越细物无声,有时候都让他察觉不到痕迹。 他细细打量了一下张亮,笑了笑:“你现在不错嘛。” 然后问道:“帐整得怎么样了?看来出去练练还是有成效的,现在越来越会做事了。” 张亮说:“进度完成了一半,殿下不妨先跟赭石公子用完晚膳?”他顿了顿,解释道:“事情有一些麻烦。” 穆元咏想了想会是怎样的麻烦,接着就觉得头疼起来,他说:“行吧,那叫他们弄快一点。” 赭石来的时候,穆元咏已经催了三遍厨房,他看到赭石过来,倒是没怎么摆架子,就说:“坐吧,不用讲究。” 赭石原本要行的礼也被拦下来,穆元咏说:“没来过大雍吧?” 赭石愣了愣,没想到穆元咏是这般随和,不过片刻后又自己笑了:“确实没来过,刚走到武国,就被事情给绊住了。” 穆元咏笑了笑:“那也就是没尝过大雍这边的美食,待会儿让你尝尝,先吃,吃完再说事,怎么样?” 赭石没有拒绝,也是很入乡随俗的洒脱之人:“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穆元咏哈哈一笑,准备再催第四次,总算是上来,首先上来的就是穆元咏点的肉夹馍,再是一些清爽小菜,说实话,看起来还挺简单,不像是一国太子平日里的膳食,赭石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没有多话,只一味的夸奖。 穆元咏倒是笑得很开心:“也让厨房备了一些你爱吃的东西,应该也要上来了。你先尝尝这个……” 赭石看到穆元咏指了指肉夹馍,就拿旁边的毛巾把手拭干净,然后拿在手上:“香,酥,肉嫩!” 穆元咏就说:“我倒是没你这么多讲究,能吃就行了,云英在信里面说你有一些来头,只是你不肯说,现在肯说了吗?” 赭石咀嚼的动作一顿,他没想到穆元咏会在这个时候发难。 穆元咏说:“先吃完再回答,没事,这只是小事,你就算不愿对我说也没关系。” 赭石艰难的咽下去,他不明白什么是小事,什么是大事。 他看着穆元咏,发现这人其实一点都让人看不透。 他打破了他所有关于这个形象的固有常识,看似粗鲁,却细致,看似大大咧咧,却暗藏机锋。 他最终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殿下,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吾,曾叫做史克哈尔,达阿草原的大王子,也就是你们嘴里的,曾经席卷大陆的胡蛮。” 第95章 耀阳升起(11) 有那么一刻, 穆元咏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会儿他才听明白这人说得话。 他先说:“你怎么会……”这样的人,一身汉族的打扮,学识也是顶尖的, 实在是跟常人眼里的那些粗野的胡蛮相差颇大, 但是他说, 他不是普通的胡蛮,他是胡蛮皇族, 还是大王子,具备第一继承权。 接着, 穆元咏吐出一口气, 又说了一句:“怎么会……”后摇了摇头,也不知什么意为的笑了起来:“这真的是……”他说不出话来,一时也找不到一个恰当的形容, 最后朝这人说:“行了, 我知道了, 这事就先放一会儿, 我拿你这身份也没什么用,你就……继续吃吧。” 赭石看着他,半晌没有动作, 过了会儿,才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接着越笑越大声, 他笑完之后,真的彻底就放松下来,他说:“我来得时候,想过无数个你, 听到我这句话后的样子,无数个样子,但是真见面了,发现都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你……真的,跟我所想,不,比我所想的还要让我惊喜,云英将军这一次没有骗我,你真的就是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我原谅他了,原谅他先前欺骗我的事情。”他说着,拿起旁边的酒水:“大雍太子,吾,当敬你一杯。” 穆元咏拒绝了:“不用了,我晚上还要处理公务,不能喝酒,以茶代酒吧……”接着侧过头冲着张亮说:“谁把酒搬上来的?” 张亮说了声告罪,把酒撤了下去,被赭石拦了下来,他说:“别,我想喝。”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又满上一杯:“好久没这么痛快,当喝酒庆祝,殿下您随意,我,我就一俗人,自己独饮吧。” 他说着,喝完了酒,哈了一口气:“当年被人从草原赶出来,我就发誓再也不会回去,死也不会回去。” 穆元咏没有问。 他又说:“可我现在想想,为什么不回去,不正是因为我自己放不下吗?我放不下,所以我就不愿意回去,那我为什么还放不下,我有什么放不下的?”他一边说一边倒酒,接着一口干了下去:“我又没做错什么,是他们错了,该放不下的是他们,是他们!” 穆元咏仍旧没有问。 赭石就对着穆元咏说:“你不好奇?” 穆元咏反倒奇怪说:“你不是在发泄?怎么还要我来问?这不是打断了你的发泄?” 赭石说:“你真奇怪,我是草原的大王子,你是大雍的太子,你完全可以利用我这个身份,大做文章,我这一次来,就是拿这个打算从你这儿谋取一份差事,你半点不好奇,不是让我计划给付了流水?” 穆元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我现在好奇还来得及吗?” 赭石哈哈哈大笑。 穆元咏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指着赭石:“不是你一个人会演,我演的时候,你才……这么大呢!”他拿手比划了一下,比到桌子的高度。 赭石说:“我演了这么多次,但是你是第一个,第一个不仅拆穿我还配合我演的人。” 穆元咏说:“怪不得你想喝酒,这会儿喝茶确实淡了点。” 赭石拿着酒瓶:“我给你满上?” “不,我接下来还有事做,必须要保证自己是清醒的,喝酒误事,何况我现在牵连甚广,不敢放松。”穆元咏还是拒绝了。 “累不累?”赭石问他。 穆元咏说:“不累。” 赭石又问他一遍:“你累不累?” 穆元咏又说一遍:“不累。” 赭石说:“我第一遍问你这么紧张,片刻不得放松累不累,你说不累。” 穆元咏接道:“你第二遍问我都已经这么累了,累到连累都不敢说出口,你还不累?” 赭石就笑:“你最懂我,我这辈子,遇到这么多人,你最懂我。” 穆元咏说:“不,那是因为你遇到的人还是太少,而且你并不是那个最懂我的人。” 赭石露出好奇的神色:“还有谁?” 穆元咏嘴角勾起:“他啊,他才是最懂我的人,我也是最懂他的人,我们早就已经血肉相融,无法分开,你不懂,这样的感情,你怎么会懂?” 赭石笑道:“原来如此,这一方面我确实是差点,但是红袖添香,香,总是锦上添花的,雪中送炭的少,你能遇到这么合适的,也算是幸事,我这方面运气差点,不过没关系,喝酒!” 他说着,又干了一杯。 穆元咏说:“你酒量不错,胡蛮那边酒量是不是都不错?” “草原上寒冷,昼夜温差大,喝酒暖身,痛快!”他说:“你酒量应该不行。” 穆元咏笑:“激将法对我哦那个,我不是几句话就能呛起来的人,你想从我这里谋一个差事?” “是的。”赭石说:“我从四岁开始学汉文,写汉字,我师拜大家,游历众国……” “但这都不是我最想要的。”穆元咏打断他的话。 赭石就说:“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穆元咏说:“如果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你是别想从我这里讨到一个合适的差事了!” “为什么?你这边不是缺人缺得紧吗?”赭石笑了起来。 穆元咏说:“缺,但是并不是每个职位都能找到合适,我认为,选择是双方,你选择了我,我选择了你,那差事也是,你选择了差事,同时,差事也选择了你,这才是最合适的。” 赭石哈哈笑了起来:“我选了的差事,你就会允?” 穆元咏说:“有何不可?” 赭石听完,大叫一声:“好!!有气魄!当再喝一杯!”他一口干完,亮出杯底。 穆元咏却没有说话,他的脸上露出些许迟疑。 “你已经有自己想要的了?……”他失声问道,接着摇头一笑:“还是被你绕进去了!行吧,你就别卖关子了。” 赭石说:“抱歉,跟人打交道惯了,小小的技巧罢了,我听说殿下的作坊一直在做一些奇怪的东西……” 穆元咏的神色立刻就变得凝重起来。 赭石感觉到了来自穆元咏身上的杀气,他连忙解释:“我从小对这些也很感兴趣,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他说着举了个例子:“我想飞上天,利用你先前在战争当中使用的那种东西。我平时自己研究出来过,但是杀伤力没你那个大。” 穆元咏这才放松下来,他打量了一下赭石,他说:“我怎么知道你这会儿说得是真的,不是演的呢?作坊的事情对于我来说至关重要,比武国加起来整个加起来还要重要,也不是你那什么胡蛮太子身份可以比拟,目前作坊做得东西还只是初步,我不能在最开始,在它还是最脆弱的时候,让一些心怀不轨的人靠近。” 赭石叹了一口气。 穆元咏说:“你能证明吗?” “什么?”赭石愣了愣。 “证明的办法很简单,你说你想要飞上天,利用黑/火/药,并不是不可能,但是……”他说:“你需要给我提交一个具有可行性的方案出来,你能提交出来,我可以安排人手给你,甚至对你进行更加专业的辅导,因为事情的重要性,在完成这个方案之前,你不能接触任何人。” 赭石愣了愣:“就这么简单?” “这还简单?”穆元咏看了他一眼,笑道:“是,那就这么简单。” 赭石说:“有笔有纸吗,不用那么麻烦,我现在就能给你画出一张图纸来,我自己一直在私下里弄这个……但是……” 张亮看到穆元咏的表情,知道这事八成是靠谱了,立刻就从书房里端来文房四宝,赭石拿起笔就开始泼墨,他动作极快,线条流畅至极,显然不是第一次。 他说:“按道理,那爆炸产生的一股力道,完全可以把一个成年人送上天,我是想利用这股力,让它不那么分散,但是要么就是力道太小,根本就抬不起来,要么就是直接就把我的工具给炸了。” 穆元咏认真的听着:“那确实是不好利用,你有没有分析过?” “什么?”赭石抬起头。 “把它塞在一个密制的长筒壮的物体里面,这样四周的空间被阻碍,它只能向前冲……”他说着顿下来,看着赭石的图纸:“看来你已经想到了。” 赭石说:“是的,我想到了,但是这里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这股力道太强劲了。” “是的太强了,就算有人真的利用这股力道上天,那也回不来了。” “有去无回的路,不是你赭石想要的。” 赭石看着穆元咏,他的脸上仿佛泛着光彩:“你说得没错,是的,我想上天,却并不想永远不回来,我想我想上天就上天,我想回来就回来,我这样想,我也敢这样想,你不吃惊?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我异想天开,你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念头?” “不,我没有,但是我知道你的差事是什么了?”穆元咏笑得格外灿烂。 “是什么?” “航天部。” 第96章 耀阳升起(12) “我们先不要想飞多高, 我们首先要的,是要如何飞起来。”穆元咏说:“你见过鸟吗?” “你是说,我能够像鸟一样?”赭石微微愣了愣。 “不。”穆元咏摇头:“不是你,是你, 要把别人像鸟一样送上天空。” “那我图什么?” 穆元咏说:“那是你一个人能够飞上天空有意义, 还是所有人都能够非常天空有意义?举个例子, 从此处到武国,马不停歇, 也要一天时间,而要是可以飞, 那么半个时辰就可以到。” 赭石看着穆元咏, 半天没说话,过了会儿才道:“你不觉得,人类飞上天空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穆元咏说:“是, 但是, 我更考虑的是实用性, 做出要就要用, 用得最广泛的才是最有用的。” 赭石不由得露出沉思的模样,他说:“我知道了,我需要一个时间来思考这件事情的意义和最终的结果。” “那你时间不多了。”穆元咏把自己的怀表从衣服里面拿出来:“指针走完这一圈, 就是你的时间。” “这又是什么?” 穆元咏把怀表拿给他看:“我叫做表,记录时间用的。” “我能有一个吗?”赭石一眼就相中了这个。 穆元咏说:“可以,但是这个不行, 这是他送给我的。我可以给你做一份新的。” 赭石笑了起来:“好,那我等那份新的,我发现你这里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穆元咏说:“你可以去看,现在没人拦着你。” 赭石对穆元咏说:“你就对我这么放心?你不怕我是那边派来的奸细, 你不怕我反过来对付你?” 穆元咏说:“还行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但是无论你我现在立场如何,等到最终时刻,你我终究是要站在一起的。” 他想,如果他现在防这个防那个,那对于发展实在是太不利了,而要是等未来人跟这边建立联系之前,他没有把文明完全发展起来,就被自己人给干掉,那也是他自己识人不清。 “什么是最终时刻?” 穆元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说时间不早了,他还有事,等到那一天到来,你也许就会知道,当然,也有可能到来不了。 赭石被张亮送走以后,穆元咏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切,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收拾好心情,他问回来的张亮:“这会儿你可以说帐的事情吧,先前交代你重新整顿的,如今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数字不会骗人的,臣最近把所有的帐,一本一本的,全部对了一遍,还是被我抓住了尾巴,说实话,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掩盖,大抵是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所以心也不慌,我审问了几个就全交代了,殿下,这个窟窿之大,我最初发现的时候极为震惊,我难以想象整个大雍还有谁会如此大胆,直到我发现了是谁以后,我反而更加的震惊。” “哦?”穆元咏倒是有些好奇起来:“是谁?”他说着开了个玩笑:“难不成是我自己?” “殿下。”张亮突然跪下来,自从穆元咏免了这群人的跪礼之后,就很少有人在他面前跪下来了,他当时有那么片刻,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榔头砸了一下,因为张亮的表情极为骇人,他说:“你有什么就说,这样做什么?”他心里面其实是隐隐有着一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张亮说:“这笔帐,一部分来自先皇,一部分来自太后。” 穆元咏在碰这摊子事情之前,曾经想过,想过会招惹麻烦,但是他是什么身份,那些给大雍,给穆元家打工的臣子,招惹了也就招惹了,他还惧谁呢? 当时先皇对他再怎么不好,到临死的时候,他仍旧想救下这人性命,只是源于那系于血缘的关系,当这人死去后,他就想把所有的一切,恩怨也好,不足也罢,全部埋葬掉,不再去想这个人,也把先前因为那点奢求而生起来的不平都埋了起来。 如今,这件事再次牵扯到,再就是他目前最信任的太后…… 他忽然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就像是要被抽干净了一样,都说那个位置是孤家寡人,坐到上面,一边是国,一边是家,家国,国家……二者到底要怎么区分,怎么并存? 他说:“张亮,这事情,就这样了,不要查了,什么都不要查了,你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 张亮退了出去,把所有的公务都拦了下来,只剩下穆元咏一个人。 他抬起头,发现夜晚已经无声无息的降临,那一刻,他想了很多,想自己的过去,想上一辈子的所有事情,想那已经死去的父王,想着自己从他身上的得到的那么一丝丝冰冷的关爱,想那在大雍朝廷的太后,想她冷酷的手段。 他好像从来,就没有摆脱掉自己最初的身份, 他玩不过这些人。 再努力,再努力都没有用。 他一下子就像是被打倒了一样,躺在地上不由自主的自怨自怜起来,也就那么一会儿,他的脑海里面晃过了孔稷的脸,上辈子的脸和这辈子的脸都融合了在一起,上辈子,孔稷跪在他的面前:“皇上,奴婢一直在你身边。” 这辈子的孔稷握住他的手:“我一直站在你这边。” 他不能,他不能就这样认了,他不可以这样轻易的就屈服,他有孔稷啊,他有这难以想象的未来人的科技帮助,他有着一个巨大的知识库,他怕什么阴谋诡计,鬼蜮伎俩? 要真的是玩不过,他就直接造一个巨大的核/弹,大不了一了百了。 死了拉倒! 他怕什么?他到底在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值得他畏惧的,这些算得了什么? 以前谁说了算,他不管,但是现在,他说了算。 他当即就叫道:“来人!” 守在门前的侍卫站出来:“殿下!” “叫张亮过来,今天的公务也都拿过来,现在正是时间紧张的时候,不能拖延,另外,你把吴肖肖叫过来,我有另外的事情……”他有条不絮的吩咐下去,他说完这些工作上的事情后,又说:“让厨房准备一些小菜,刚刚跟那赭石根本就没吃饱。” 说着他伸了个懒腰:“事情还没做完,还不能放松啊……” 他不能被这些人,这些事打败,他要一直,一直的坐在这里,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看着他们一件一件的按照他的预想进行着。 他能够做到,他也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当张亮来的时候,穆元咏已经开始批改吴秀寿的这份报告了,他把手上这份放到一旁,说:“你来了,吃了吗?” 张亮说:“已经吃过了,殿下有想法了吗?” “没有。”穆元咏坦诚的说:“我还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这样,要不你差人直接当面去问太后?” 张亮一愣:“殿下……?” 穆元咏说:“坦白来讲,我们发现了,什么都不说反倒会让事情变得更坏,虽然我知道你们向来主张打草不应惊蛇,但我还是想要给太后一个机会,你就差人,当面问起这事吧。” 张亮没有再劝。 穆元咏又问:“还差多少?” 张亮说:“想办法再填,但是……窟窿太大了,本来指望武国那边捞一笔,但是殿下的意思是想把武国重新整顿,那武国那边的钱都要花在那边,这边……今年的军饷已经凑不上来了。” “以前是怎么弄得?” 张亮说:“我们这些将军手上都有外快,捞钱的法子,打战是捞钱最快的,但是现在……” “行了,你,你把王旭叫过来。” “钱,会有的,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想不到,不代表别人想不到,你不用担心。” —— 王旭和吴肖肖是在穆元咏吃饭的时候来的,王旭最近正在边关这边重建了一个商家联盟,脱胎于原先的工商部,但更像是民间的组织。 他目前主要的任务还是想尽办法的给穆元咏提供经济上的资源,他现在的地位就像是穆元咏的钱袋子,穆元咏想尽一切办法的从里面捞,他就想尽一切办法的往里面填,此时见着穆元咏找他,心里面大致也是有数的,无非又是没钱花用了,才会想起他。 所以他的脸色哪怕进来钱还是笑容满面的,一进去就开始摆着苦脸起来。 吴肖肖跟他正好前脚碰后脚,很看不惯他这奸/商嘴脸,所以也没怎么问候,穆元咏不在乎这些人之间的细枝末节,他说:“既然都来了,我这里就跟你们说几件事吧。” 他就把先前张亮说得那些事情说了。 他说,王旭,这边你不用摆那脸了,这事情不是小事,目前的问题很严峻,我不是要把全部的压力放在你身上来,有问题你可以提,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能够尽快解决目前现状的办法。 至于吴肖肖,你现在算是情报部的头了,但你先前也是太后的人,我用你也不是没有顾虑,但是我还是愿意相信你,要是太后那边真的要因为此时站在与我们相反的方向,你就是我的后手,我需要你从现在开始,万不可掉以轻心,所有人,包括我们内部的人,你都要防好了。明白吗? 第97章 耀阳升起(13) 王旭这边在想办法把穆元咏这里的经济空档给补齐, 毕竟这种东西不是说可以就可以,首先得提前做个调研,然后再思考怎么去弄,王旭再这方面稍稍有些天分, 这年头, 来钱最快的无非就是战争, 一场战下来,什么窟窿都给你补齐了。 这方面, 穆元咏不是不知道,之所以没有去用, 自然也是有他的缘由, 频繁的战争其实并不利于真正的发展,民生需要安定,穆元咏不打算让他的国家, 他的人民痴迷于战争的红利, 因为天下终会太平。 稳定的发展才是未来的主旋律, 他需要王旭走出一条新的道路, 前人没有走过的路。 这确实是有些把王旭给逼到了绝路,他不重新再踏出一条路来,大家都活不下去。 这样的年轻人, 能不能够真的承受的起这样的负担,穆元咏不知道,他也不没有时间去来判断, 他只能告诉你,你能做,你必须做,你就就得去做。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他只能把视线从王旭那边稍稍移开, 因为张亮那边反倒很快就得到了太后那边的消息。 穆元咏对于太后,内心极为复杂,他曾去信跟孔稷商量过此事,孔稷给他的回答是:只能相信太后。 是的,他们只能相信太后,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他们受太后的影响和恩惠极多,如果真的要一点一点的剖析,这么说——只要太后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穆元咏想要十年之内把大雍,把整个世界提到跟未来可以相比较的程度,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是问题。 他手上的人,最基础的那一帮子,最值得他信任的,可全部都是太后手上的人,没有太后的支持,他想重头来过,难上加难。 你要说穆元咏心里面没有那么一丝挫败,那也不是没有,但是有时候,他想了许多东西,想自己这一生加上前面的那一生,他真正信任的人其实少之又少,他不知道,如果太后都不值得他信任了,除了孔稷,他还能信任谁呢? 他这辈子,把自己的信任不要钱的泼洒出去,其实有时候是抱着,反正做不成就去死的心态去弄的,就是已经把自己完全给抛弃掉,一切只向着那个目标看的心去做这所有的一切。 但是太后这一出,让他开始怀疑,这不是一个好的念头,因为你一旦怀疑起一件事情,你会连它带着的所有事情都怀疑起来,不是说怀疑不好,人确实不能没有警惕之心,但是怀疑,在他这个身份,这个地位上,会无限的放大,他会不由自主的怀疑任何一个靠近他的人,他……并不想做一个孤家寡人。 他想,想要相信太后。 好在,张亮那边没有让他失望,很快他就得到了太后那边的消息,太后给他写了一封信,信里面简要阐述了一下为什么边关军饷会有这么大一个窟窿的原因。 其实朝廷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不能按足数给军饷了,很多部分需要将军自己贴补手上的军士,好在先前那位被穆元咏杀掉的江波这一方面做得还算是不错,这也是因为他能够坐稳这个位置的原因。 太后提起江波死去的事情,在这里她没有怪穆元咏的意思,江波不站在穆元咏这边,穆元咏能杀他,不仅能杀他,还能在杀了他之后保证边关不乱,迅速整合边关,这是穆元咏的本事,她说,也许大雍会在穆元咏的手上绽放不一样的光彩,她这么期待着。 但是穆元咏的本事,不是谁都有的。 比如先皇其实就没有这样的魄力,他做了很多很多太后看不上的事情,但是在军饷这一方面,太后反倒说,算是十件不足当中唯一足数的了,就连她,也说不出一句不是来。 这又是为什么? 这里就要说一说当年边关建立的原因了,要知道这样一座军事要城,其实是很花钱的,而且为了保证他们的战斗力,这花的钱就更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要知道当时边关在最初设立的时候,为了能够真的抵抗那来自胡蛮的威胁,最初的穆元帝是打算打造一个极为强悍的军队,能够跟胡蛮相抗衡的军队,他从很早就有了这样的念头,从三座边关城池就可以窥见一二。 也是因为这座边关,大雍内部哪怕再如何风雨飘渺,大雍外部仍旧没有其他的人敢造次。 但是这座边关,要维持它往日的风光,所要花出去的钱,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小数目,当年穆元帝雄心勃勃,志向高远,又是一个对下属极为大方的皇帝,他在军饷,钱粮这一块,最初设置的条件是非常之高,当然他那个时代,完全可以供应的起,而且当兵打仗的,伙食要是不行,连平日训练都没力气,哪里指望他们能上战场,你花钱,来达成你的目的情有可原——但是你自己花钱就算了,你不能连带着逼着你的后代也去花这笔钱啊。 你这会儿有钱可以花,你能保证你的后代跟你一样有钱吗? 偏偏最近几年大雍内部其实并不怎么稳定,光旱灾涝灾就已经出现了几次,大雍百姓没有撑不住造/反,已经算是大雍气数还未尽了,可是大雍自己内政都要周转不过来了,还要额外再花一笔难以承担的开销去养着边关这一群军队。 又不打仗又不干啥的,就这么白养着。 养不起啊。 从先皇的先皇开始,大雍已经负担不起了,但是先皇的先皇,也就是穆元帝的儿子,他是一个非常敬重穆元帝,也就是自己父皇的好儿子,所以还是拆东墙补西墙,勉强给供上了。 但是到了先皇那里起,先皇从小就有点叛逆的心,他又不是他老爸那么敬重自己的爷爷,他自己都吃不起了,怎么还愿意把自己吃喝的钱扣锁出来去供养一群目前还指望不上用场的人呢。 但是他又不能明着去反对穆元帝啊,这不仅是不孝,这还是一个后代反对挑战开祖皇帝的权威,这会被后面的人在史书上指着骂。 先皇爱面子,就没有这么做,他耍了个花枪,明面上,咱们还是按照穆元帝的那一套去弄,钱该拨都会拨,自己吃不起都给你拨过去,但是走得只是个数字,真正的钱还待在国库里面。 这就是窟窿的原因,士兵军饷不足数,也不是没人想要闹,但是都被江波给按下来了,江波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上面的人耍这一套,他只能做个平衡,就是不像上面的那么绝,毕竟真要因为军饷亏空,饿死了士兵,这事情就瞒不过去了,这也不是先皇愿意看到的。 遮羞布还是要掩一掩的,再说先皇也没打算,真的就把边关给撤走,大雍的武力威慑还是需要的,否则不是谁都想着来这里闹腾一通吗?本来自己内部就一大堆子麻烦事情了,还要去跟外边的人扯皮,不是更麻烦? 先皇的本意其实只是想削减一部分军饷,可又因为穆元帝当时立下的条令,他没有资格动这一块,就只能做假账,然后给江波的只是一部分的一部分,江波拿了这一部分,可不是好拿的,他要拿这一部分做出完整军饷的效果来,那就要想尽心思去额外的弄一些钱了。 至于到底是用了什么心思弄来钱,先皇不在乎,他只看结果,这也导致江波后面站在穆元咏的对立面,走向必死结局的原因,他最终还是在后面的路当中迷失了自己,忘掉了自己最初的初心,沉迷于权贵所带来的甜,而忘记自己当初的苦。 穆元咏看完了这一封信,很快也写了一封给寄了回去。 他说,对于先皇的所作所为,到底是错还是对,他不方便评价,也没办法评价。 先皇对不起的人太多了,不止是他一个,他上,对不起自己的母亲,中对不起自己的孩子,下又对不起忠于自己的臣子,看起来好像是一无是处,但是他仍旧也有做得比较好的地方,比如他曾经也是一个好儿子,也做过好父亲,也曾是臣子眼里的好皇帝。 但是他没有一直维持住自己的这个身份,他总是捡起来一点,又丢下去一点,最后什么也没抓住,什么也没有留下。 穆元咏这些话都没有在信里面说出来,他在信里面是这样说的,他说,他跟先皇,跟先皇的先皇,跟穆元帝都不一样,边关的作用其实不仅仅是一个军事要地,是一个国内经济上的负担,它还可以是撬动整个大雍,整个世界的撬杆,他会努力把它打造成一座集军事,集商业,集农业,集教育的综合城市,它可以自给自足,还能帮助其他的地方,带动其他的地方。 他说,边关是一座没人发现,也没人发掘的宝藏,穆元帝只是想把它打造一个可以对抗胡蛮的要城,他想得太简单,从而付出的与收获的完全不相称,也让他后面的人为之痛苦。 第98章 耀阳升起(14) 穆元咏信寄出去不久, 太后就回了信,她说:希望如此。 希望你说的这一切都能够实现,也希望你眼里的那个未来的大雍能够呈现在世人的眼里。 穆元咏那一夜都没有睡,他望着星空, 想着那些已经死去的, 不在的人,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就有了那么一些伤春悲秋的情绪, 他半夜叫张亮给他送来了一壶酒,孔稷不在他身边, 很多心里话都没有人讲, 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院子周围是轮守得侍卫,他也没找他们说话。 酒是边关这边酿造的, 格外的烈, 边关的冬天又长又冷, 许多百姓没有什么可以取暖的, 就喝这些烈酒,喝下去,肚子就暖和了, 穆元咏还没有感受边关的冬天,他觉得今年应该能够感受到了。 这阵子,他一直不曾喘息的, 向着自己的那个目标前进,有时候也不是没想过,歇一歇,歇一歇, 不要让自己绷得那么紧,但是总是想着没时间了,下回再歇,做完这件事再歇,明天再歇,然后就忘记了。 玩乐? 不曾有。 就连酒也少沾了。 但是今天,他就想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独自喝一杯酒,不,一杯酒也许不那么够。 他想放肆自己醉那么一回。 他已经很少想起自己的父皇,想起自己对于父皇不宠爱自己从而升起的怨念,想起那个仍旧躲在自己世界装疯卖傻的母亲,他很早,就已经自作主张的跟他们割舍了所有的关系。 但是现在,他却都想起来了。 他想起曾经弱小的自己,想起自己曾经也不是没有犯下的错事,想起莽撞,想起那些拿到现在来讲,不会被人所看重的一切不好的东西。 他也曾是那样的样子啊——他自己都要不记得了。 原来我变了这么多吗? 他这样想。 未来……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腥辣的酒烧进喉咙里面,他忽然就笑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他也不知自己那一晚喝了多久,等到天明的时候,张亮已经抱着厚厚的公文站在了他的前面。 他说:“这些都是王旭送来的。” 穆元咏说:“放到一边吧。” 张亮有些疑惑地看了穆元咏一眼,接着就听他说:“冬天要到什么时候来临呢?” 张亮说:“秋老虎还要在叫一会儿,热过半个月,温度就下来了,有经验的人这会儿已经开始准备棉絮。” 穆元咏嗯了一声:“能供得上吗?” 张亮:“什么?” 穆元咏:“挨家挨户的棉絮,能供应的上吗?” 张亮想了想:“有一些困难。” 穆元咏嗯了一声,说道:“把大家都招来,有些事要说。” 然后所有还在边关的,穆元咏的人就都来了,他们显然事情还没做完,脸上都是一副很匆忙的样子,穆元咏看着他们,就想自己手上的人还是少了一点,转不过来。 他说:“现在边关招贤吧,把部门一个一个的都扩起来,像先前一样,这事情……阎罗你有经验了,只不过这一次要多一些,东西也要丰富一些,我们这样来……” 一谈又是一个上午过去了,穆元咏伸了个懒腰,去了趟作坊:“岑子石,现在作坊一日的产量有多少了?” 岑子石就问:“殿下你说的是什么的产量?” 穆元咏看了一眼:“就最简单的,咱们的新式武器。” 岑子石就露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像那种大炮,一个月能出一座,已经算是整个作坊没有偷懒,加班加点的赶制了。” 穆元咏就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岑子石就问:“殿下是又有什么办法了吗?” “办法倒是没有……”穆元咏说:“就是有个新的东西,必须提前出来了。” “等武国新一批煤炭送到了,我们这边就开始干活,但是老岑啊,你这作坊还是小了一点,人还是少了一点。” 岑子石就说:“殿下,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人不得吃饭,干活不得拿工钱,我就算是想招,也要养得起啊,而且也不能什么人都要啊,整个边城几乎所有有点手艺的人都招来了,这已经算是整个大雍最大的武器作坊了。” “还是小了点。”穆元咏说。 岑子石:“这还小,殿下觉得多少才够呢?” 穆元咏:“一万以上吧。” 岑子石就笑了:“那不是作坊了,那是一座城了殿下,还不是一座小城,像不远处的那座石城,里面居住的百姓也不过几千人,殿下,你可知一万人每日的开销聚合起来有多大码?” 穆元咏就说:“那你知道一万人的产量有多少吗?” 岑子石说:“供不起来,产量也是虚的。” 穆元咏没有说话了。 他半晌说:“能的,只要那个东西出现。” “代替人类,划时代的物品。” —— 蒸汽机真正出世的那一天,离冬天已经不远了。 岑子石带着新招来的一千来人一起迎接这个穆元咏所说的划时代物品,他们日夜不休,哪怕有着穆元咏提供的图纸和说明,仍旧是折腾了数个日夜,弄出无数失败品,才最终拿到了一个成功的成果,而这个成果还并不是穆元咏所说的最终成果,而只是前面的几代还存有瑕疵的蒸汽机。 穆元咏难得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就叫做一号吧。” 岑子石觉得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普通了。 他说:“它发作起来声音轰隆作响,不如叫做猛虎一号?” 穆元咏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名字也没有高雅到哪里去,但是看着岑子石的目光,他忽然笑了起来:“好,那就叫做猛虎一号。” 于是猛虎一号的诞生,在后面的大雍历史上记载,是划时代的一件产物,但是由于那个时代划时代的产物太多,而显得并没有他后面的兄弟那么出彩。 不过蒸汽机的出现,意味着很多连带的产物也能够加入到计划当中了,首先最出名的就是火车和蒸汽轮船,一个简单的气泵就可以带来动力,依靠它所创造的一些工床可以极大的减少人工的成本。 从纺织再到加工施造…… 穆元咏来到先前就已经看到一片空旷地方,他说:“这里开始,要建造大雍的第一座工厂。” “第一座武器工厂,第一座纺织工厂,第一座食品工厂,第一座加工工厂,第一座轮船工厂……”他说完,看向一旁的张亮:“我说的,你写下来没有。” 张亮说:“写下来了,只不过殿下,您这么早就开始做自己的史录真的合适吗?一般都是皇上才可以做起居录。” 穆元咏说:“哦对了,忘记了,我还要建造只属于我们的报纸……你把这句也记上来,武国那边因为内乱,很多百姓都被征去当兵,田地也没了,你着人去武国那边招工,条件不用太丰厚,按照正常的来就行,武国那边过了,再去新国,去比新国更远的地方,我要用这块金子来吊世界的饵。” 张亮说:“……行叭,殿下你开心就好了,但是咱们有那么多的钱吗?” 穆元咏就吼道:“王旭!王旭死哪里去了,我的财政主管怎么天天见不到人?” 张亮叹了一口气:“你刚刚给王旭安排了事情,王主管应该是先去考察材料源产地去了吧。” 穆元咏:“………………他不是我的财政主管吗?管我的钱就好了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怎么也是他去做?” 张亮:“……”这要问你自己啊。 穆元咏就说:“唉,还是缺人啊……不过,总会有的,实在不行……我就去抢!” 蒸汽机出现不久,孔稷就带着燧石枪过来了,他其实早就应该完成了,但是蒸汽机又耽误了他一段时间,凭着岑子石他们,各方面还是欠缺了一点,对于零件精确地程度,掌控的没有孔稷这边弄的好。 孔稷过来了以后,穆元咏显然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轻松了许多,他说:“你不来,感觉自己做什么都不顺,你一回来,就什么都顺了。” 孔稷说:“我哪有这么厉害,我要真有这么厉害的话,那你早就成了大雍千古一帝了。” 穆元咏就说:“现在不也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吗?” 孔稷笑他:“你这是取笑你自己,你根本就不想做这个皇帝。” 穆元咏哈哈哈笑了起来:“不是不想,而是觉得吧……其实也没有那么有意思,现在的制度,把所有的一切都堆在皇帝上头,有一些事情是方便了,但是其他方面弊端也多啊,遇到什么事情,就说是皇帝的锅,发洪水了,是皇帝不行,自己生不了儿子,是皇帝不行,庄稼没长起来,是皇帝不行,皇帝也很想行啊,可这些跟他搭不上关系啊。” 孔稷就笑得不行,腰都抬不起来:“一阵子不见了,你倒是越来越能说了。” 穆元咏就说:“还不是被这些人给逼的。” “哦?怎么回事?”孔稷问道。 第99章 回忆篇(完) “大概是我惯的, 越来越不守规矩了,平日里也敢跟我顶嘴,说得多了。”穆元咏有些无奈。 孔稷就笑他:“你倒不是真不乐意的样子。” “这样挺好的。”穆元咏说:“看着他们热热闹闹的,有什么就敢说什么的样子, 就觉得自己提倡的那些事, 做得那些才算是有了真正的意义。” 孔稷看了远方的太阳, 说:“你说得这些啊,其实也就是你这会儿的想法, 谁知道过会儿你又是个什么样的想法呢?” 穆元咏就笑了起来:“哈哈哈,是啊。” 他牵起孔稷的手:“还是你在我身边, 我过得自在一些, 什么都敢说,什么都能说,我觉得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一个你了。” 孔稷摇头没有说话, 两人趁着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候, 逛了一圈工厂的建造情况, 然后就溜达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穆元咏说:“我这阵子一直在想上辈子的事情。” “都说让你不要想了, ”孔稷侧过头看他:“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在想了。” “就是因为过去的事情,所以才有价值,我不能因为这个就要逃避, 你不知道,我都说给你听,可以吗?”穆元咏看着孔稷, 慢慢道。 孔稷叹了一口气。 “那你说吧。” —— 那是一个清晨,大致是这样的一个时间,具体的穆元咏也不太记得了,他当时三十多岁, 后宫里面自然不可能空虚着,但是却都没有碰过,他到底是很寂寞的一个人,整个皇宫那么大,人,却看不到几个,空荡荡的,让人过得一点都不舒服自在。 穆元咏坐在自己的皇宫内,前面是几个伺候的太监,他们都低着脑袋,一句话都不敢讲,旁边是巨大的柱子,那里也藏着人,但是却要当作自己不存在的样子,所以穆元咏很无聊。 他身边唯一走得近的太监,如今在外面给他建了个庞大的检察机构,里面供养着无数的眼线,遍布整个大雍。 但是他——仍然觉得无聊。 四周的空气都变得让他不那么自在,就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费劲,他终于忍耐不住站起身,旁边的侍从小心小意的说:“陛下,您这是?” 他说:“出宫。” “陛下……”那几个人匆匆忙忙的追上来。 他极为不耐烦的道:“别跟着我。” 烦死人了。 全都烦死人了。 他快步走在白玉铸造的地板上,神情渐渐地变得阴暗起来——说到底,他这样的皇帝到底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终于,他站定,侧过头,对着追来的侍卫道:“传旨,宣孔公公入宫。” “是。” 那天,清晨的阳光还想格外的刺眼,他眯着眼睛向上看去,觉得天那么高那么远,他看起来是整个大雍最高最伟大的人,但是这一刻又被衬托的极为平凡和渺小。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边是无聊情绪下升起的烦躁与愤怒,一边又是对事实的无能为力和抗拒。 他忽然就想,自己到底过得痛快吗?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到孔公公站在他的面前。 孔家子仍旧叫做孔家子,没有得到太后的赐名,此时跪在他的面前,他的背脊那样的挺直,跟其他那些小心翼翼的太监完全不一样,他忽然想,我真的有好好的看这个人吗? 他到底是怎样的?优秀的下属?可靠的力量?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的人? 他是否一直在依靠着他。 穆元咏站在原处,喜怒不定的看着他,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这段时间,孔家子一直跪着,未曾动过一分一毫,是了,他武功盖世,靠着这个救过他无数次。 但是这会儿,他却越来越看他不顺眼起来。 因为他对比着他,一个仍旧年轻,一个却渐渐地迈向了岁月的尾巴。 穆元咏坐了下来,他说:“朕有一些话想要对孔伴伴说。” 孔家子的头往前低了低,但是背脊仍旧挺直。 “这些年,多亏了孔伴伴一直辅佐于朕,如今大雍内乱平定,百姓安居乐业,可以当得起盛世……”他缓缓道来,想要看到孔家子脸上的表情,但是隔得太远,他什么都看不到,于是心里就有一些烦躁。 “你抬起头来。”他说。 孔家子抬起头,他脸上的表情平静到似乎完全不为他所说的一切而动容,简直不像是外人嘴里的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孔千岁,他明明如今大权在握,就连他这个皇帝都已然撼动不了他了,但是他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也没有一丝让他看出得意忘形的举动。 他又想起昨夜大臣们的秘奏,他们说孔家子意欲窃取大雍的江山。 他批:“尔等一片胡言乱语。” 可如今看着孔家子这般平静的面容,他心里面堆积的烦躁却越来越旺盛。 他干脆就直截了当的说:“如今大雍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孔家子平静的面庞这才稍稍的有了一丝丝的裂缝,他看向他,是一种直视的,没有任何惧意的,是完全平等的目光,他说:“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什么时候?”穆元咏说:“你到底瞒着朕什么?朕给了你多少次机会,让你跟朕说实话,你看看你,你以为朕的脾气就真的是那么好的吗?” “陛下。”孔家子看着他的目光里,承载了太多的东西:“请再给奴婢一些时间,奴婢会告诉陛下所有一切的。” 穆元咏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半天都没有动弹,外面的风吹进殿堂,带起他额头上的一缕发丝,他当时想:真应该把这个逆拖出去斩了,就像是他先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可是这一次,他迟迟的没有发话。 他张开嘴,说得话却是:“哼,那你可要说话算话,我不想再听到那一句陛下,还不到时候。” 孔家子朝他拜了拜,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孔家子。 什么说会告诉他所有的一切,什么说再给他一些时间,都只是这人的谎言。 一个可恶的让他牙痒痒的谎言,他曾经最看重的,认为是永远不会背叛他的人,就这样莫名奇妙的死去了。 等孔家子回去后不久,他就在傍晚等到了侍从匆匆地进来宣报:“陛下,孔公公去了。” 他那一会儿,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陛下,孔公公去了。”那人就又重复了一遍。 他大怒:“胡言乱语!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于是这个老实听话的侍从就被一旁的侍卫拉了下去,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连一声冤都不敢喊。 他站在空荡荡的殿堂内,外面是已经黑下来的天空,但是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天空也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 原本曾经应该有的光,对他选择了关闭。 而他到最后都不知道那个,被孔家子带到坟墓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他想,也许这就是孔家子对他的报复吧,要用死亡来吊他的胃口。但是为什么用报复这个词来形容,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也许他觉得,是因为他自己做得不够好,没有达到他的期望,所以孔家子才会这么做,才会选择这样的一条路。 他又想起最后一次见面,他说的那句话:“这里已经没有了你的位置。” 他当时为什么要那样说呢? 他这样问自己,为什么? 他后来又做了一些让孔家子知道了不会那么高兴地事情,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他就是心里面好像暗藏着一种火焰,它一直在那里,从知道那句孔公公去了开始,突然燃烧起来,并且越来越迅猛,让他渐渐失去了原本应该有的理智。 他不记得那会儿他到底杀了多少人,只知道朝廷殿堂那根柱子总是被血浇了一遍又一遍,后来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他每次路过那根柱子总觉得有些碍眼,后来干脆让人把柱子也给砍了。 他好像从此打破了一些什么,他开始不记得前阵子的一些事情,有太医给他治病,说他患了脑病,要怎么怎么治,总之说了一堆,说得他内心那火又燃了起来。 他摔碎了太医送来药,直接叫人把太医拉下去砍了,他说:“这药怎么这么苦?是不是想要毒死朕?” 药怎么能不苦呢?可是曾经孔家子伺候他喝的药,全都是甜的啊,孔家子说那是他这边特制的,吃了就什么病都没有了,这是他的秘密,要他记得保密。 他做到了,但是孔家子,你能不能告诉他,为什么最后竟然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 其实都是他的错,对不对,是他害死了孔家子,是他自己的错。 那就毁掉自己好了。 最后有一天,有人给他端上来了一碗汤,那人的气息很像孔家子,他轻声对他说:“听话,喝了这个,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幸运的寿终就寝,无病无痛无灾,你是一个好皇帝——不是暴君。” 第100章 辉辉朔日(1) 其实穆元咏也不是没有疑虑, 那些曾经回想过的,以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对于孔稷这个人—— 后来他终究还是想起来这一切,想起来后的那天, 孔稷不在身边, 旁边是深深的黑夜, 和即将入秋的沁沁凉意,他抬起脸, 脸上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但是他一直憋到了现在, 见了孔稷才缓缓的说出来。 “其实再想, 那时候端来药的人,应该就是你吧,你到底是死了, 还是还活着, 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 有着系统的你, 可以任意穿越时空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穆元咏一边说着,一边用力的握住孔稷的手:“我握住你,才觉得心里头是踏实的。” 孔稷说:“我不知道。” 他露出一点难过的样子:“但是……我听得好难受。” 穆元咏说:“对不起。” 孔稷说:“都让你不要说了, 现在我怎么都没办法,不去想……” 他说:“我简直恨不得,回到那个时候去, 抱一抱你。” 穆元咏张开手:“你现在就可以抱的。” 孔稷没忍住,笑了起来,拿手点了点穆元咏的脑袋:“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有时候觉得你挺聪明的, 有时候吧,又显得笨呼呼的。” 穆元咏没有说话了,他张开手,拥住孔稷,头放在孔稷的肩膀上,微微的蹭了蹭:“那让我抱抱你吧。”他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我就觉得什么都不可怕,也不会再去害怕什么了。” “什么都不怕?” “什么都不怕了。” —— 冬天已经悄然而至,但是边关仍旧是一副极为热闹的景象,站在工厂外面,冲然而上的蒸汽带来扑面而来的热气,几个人站在工厂外面,脸上一边冻得通红,一边又露出欣喜地笑容,孔稷也裹得很严实,穆元咏站在他旁边,也像个球一样的,抬手都快要抬不起来了。 “这边关的冬天,可真是冷啊。”他呼出的气体都快要被冻住了一般:“大家都在一起工作这么久了,也不用客气,今天就我们几个热闹一会儿。” 张亮端来红色的大花娟和剪刀。 孔稷笑了起来:“这谁出的主意?” 穆元咏:“你管谁出的。” 孔稷笑得眼都睁不开了:“这肯定是你出的主意,你这是什么品味?” 穆元咏梗着脖子,强撑:“喜庆,喜庆懂不懂。” 旁边张亮端着手酸得厉害:“还剪不剪了?” “这么一会儿就支不住了。”穆元咏说:“画家还没到呢。” “要画家做什么?”吴肖肖问。 “当然是来画画的啊。”穆元咏一边说话一边往外面吐白气:“瞧你问的什么。” 吴肖肖:“我当然知道画家是来画画的,但是……”他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画家来这里干什么,画什么啊?” 孔稷想到了什么,就说:“你不会吧。” 穆元咏:“怎么就不行了。” 孔稷一边冻得龇牙咧嘴一边又被穆元咏给雷得不轻:“这么冷的天,你让大家站在这里给人画画?” 吴肖肖啊了一声。 张亮当时就想要把手里的大红花给扔出去。 穆元咏:“这不是没有照相机吗?这样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要找人专门画下来啊。” 孔稷就觉得稀奇:“你不冷啊?” 穆元咏鼻涕都快出来了:“怎么会这么冷,整天待在炭火屋子里面不觉得,这也太冷了一点了吧?” 孔稷:“原来你知道冷啊。” “废话,我又不是铁人,当然知道冷了。”穆元咏抽了抽鼻子。 “那你大冷天的,让我们这一群人在这里白站着。”孔稷说完这句话就要走,穆元咏连忙把他拉住:“这不是大好日子吗?最新一代的工业蒸汽机完美亮相,边关第一大综合工厂终于建成,这样划时代的事情,我纪念一下怎么了?” “那你也要看时候啊。”孔稷看他那冻得舌头都撸不直的样子,又觉得心疼:“你不关心我们,你也要关心一下你自己啊!”他捧着穆元咏的脸:“看你脸冻得。” 穆元咏傻笑:“我不冷。” “你不冷,你耸什么鼻子!” 画家刚刚被带到,也是裹得跟个球一样:“在哪画呢?”他眯着眼睛,一看就眼神不好。 穆元咏就不满意:“怎么找个瞎子。” 画家说:“小年轻,你懂什么,画画不需要看得太清楚,越模糊越好。” 穆元咏:“还有这么个道理?” 他觉得有些意思:“那你就画吧。” 画家:“在这里?” 穆元咏:“在这里怎么了?” 画家就没说话了。 孔稷本来是打算拉穆元咏走得,却见画家当即点了点头,说了声:“明白了。”还以为这人是答应在这里画,正要说不用的时候,却见画家一个极为利落的转身:“恕我无能为力,钱我就不要了,先走一步。” 穆元咏:“…………………………………………” 孔稷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接着一旁的穆元咏就要炸了:“喂——你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给我回来!这是钱的问题吗?” 在他的声音下,画家走得更快了。 孔稷艰难忍住自己的笑意,拉住要跳起来的穆元咏:“好了好了,你什么身份,跟人计较丢不丢份啊。” 穆元咏委屈巴巴:“他瞧不起我。” “他哪里瞧不起你?”孔稷拍了拍他身上飘上来的雪:“别闹了,咱们回去好不好?” “可他就是瞧不起我,把我当傻子呢。”穆元咏不甘不愿的往孔稷身上蹭。 旁边的张亮默默地朝吴肖肖使了个眼色,几个人悄无声息的把所有的东西都拿上,然后撤退。 都走了好远的路了,吴肖肖才说:“这样不好吧……?” 张亮说:“那待在那里做什么?你真是情报部的,怎么一点都不懂得察言观色?” 吴肖肖不吝请教:“张兄,有何见解,可否赐教。” 张亮就说:“今天这事儿,摆明儿是殿下在跟孔先生撒娇呢,你真以为他好好的不在屋子里待着,要大冬天跑出来的到处折腾,发疯?” 吴肖肖沉默了一会儿:“……难道不是吗?”殿下发疯的次数难道少了吗? 张亮也很是沉默了一会儿。 好叭,这个例子举得不恰当。 他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黑线:“总之刚刚你就有点不懂眼色了,你没发现这段时间,因为工厂的事情,孔先生已经很久没有跟殿下在一块了吗?整天跟着那姓岑的在一起,殿下看那姓岑的眼神都不对了。” 吴肖肖说:“……可岑先生已经三十岁了,孩子都有两了,可能吗?” 张亮就说:“我说你这人不懂眼色吧,我好好的在教你,你给我杠个什么劲儿?这也要跟我杠,那我不说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吴肖肖连忙拉住张亮的手:“张兄,好兄弟,好哥哥,你就再教教我吧,我这次发誓,我真的再也不打岔了。” 张亮:“这是你说的啊,不是我逼你说的。” 吴肖肖就差没有举天发誓了。 张亮就看着吴肖肖,半天过去了。 吴肖肖:“?” 张亮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对着你这张脸就说不出口了,总觉得你又要杠我。” 吴肖肖:“………………………………” 他说:“行叭……”然后把脸捂住,就露出两条缝:“这样行吗?” 张亮:“噗嗤——” 吴肖肖突然明白了,立刻放下手,准备拿起刀:“好啊,你原来在耍我!” 张亮就:“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好骗啊,你真的是情报部的吗?” 吴肖肖:“你别说话,看刀!” 两人开始动起手来,旁边的几个人:“…………………………” 王旭问阎罗:“不劝劝?” 阎罗:“怎么劝,你去劝?” 王旭:“我不去,我不会打架。” 赭石摇了摇扇子:“多热闹啊……” 王旭看着赭石半天没有说话:“……” 赭石摇扇子的手不由一顿:“你看本公子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吗?” 王旭道:“这么冷的天,你还在那里扇风,你扇风就算了,你不对着自己扇,你扇我干什么?” 赭石:“…………………………抱歉,没注意。” 王旭:“老实说,你是不是一直就在针对我?” 赭石:“这个真没有,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王旭直接开始撸袖子了:“我觉得我没有误会,这里就你和我两个平日里做公子打扮,我昨天穿了一件飘霜纱云丝镶金缎子,你今天就要拿一件狐裘,偏偏颜色还跟我仿佛……我刚看上一个白玉龙家的珍宝,你就把它带到家里去了,你还说没有?!你这扇子也是抢了我的,朱宝龙的字画,我找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再一去问,就跑到你家里去了!” 赭石:“……我说这是巧合,你相信吗?” 王旭已经把拳头挥过来:“我这一拳也是巧合,你相信吗?” 赭石:“你不是说你不会打架的吗!!” “文人之间的打架不叫打架!” 阎罗好奇的问了一句:“那叫什么?” 王旭百忙之中还抽空回道:“那叫撕X!” 阎罗:“……………………” 第101章 辉辉朔日(2) 边关的冬天格外让人觉得时间漫长, 一往外望去,一片雪白。 穆元咏站在屋檐前往外望,孔稷缩在屋子里面,看他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 就道:“看什么呢?……还是诗兴大发想要作诗一首?” 穆元咏缩回来:“我你又是不知道, 那水平, 也就跟吴肖肖可以比一比了,刘厚胜那水平一般的教书先生都比不过。”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孔稷把手上的东西放了放:“那你看什么呢?” “就不准我忧国忧民?”穆元咏抖了抖脖子, 刚刚脖子探得太长,雪给飘进来了, 给他冻得啊, 一边抖着身子,一边还若无其事道:“这么大的雪,边关这边都供上了从武国那边的碳, 我跟张亮也商量给咱们边关的百姓走一走地暖, 每家都给铺上地道, 统一供暖。” “这不挺好?”这事穆元咏早就跟孔稷商量过, 现在正在施工,下个月底就能见着真货了。 “怎么了,是担心冻着施工的?不是棉袄吃的都给供足了吗?那账册你都找人对了三次了, 就怕人给贪了,现在谁敢动这个手,你明摆着是不许, 旁着又没饿着他们……”孔稷没想明白。 穆元咏说:“边关这边冻不着,但是离边关不远得那些百姓呢?雪下得这么大……” 孔稷提个建议:“要不把他们给迁过来?” 穆元咏说:“我有这个打算,但是这大冬天的,突然这么一提, 又怕那些人多想,边关毕竟地理特殊,一动就是有战争,先前武国那事平得快,他们刚听到响,我们这边就胜了,所以没有闹出什么水花。” 孔稷就说:“我听明白了,你是觉得百姓还是不够信你吧?” 穆元咏就朝他一笑,然后在孔稷脸上亲了一口:“你真聪明。” 孔稷被他糊了一脸口水:“好好的,你动什么嘴。” 穆元咏这人吧,你说他纯情吧,该看的也不是没有看过,那些比较露骨的,孔稷也有几次撞见他看那些东西,毕竟现在他也有小视频可以看,看资料也是看,看那些东西也是看。 但是你说他要有多么涩情,那真的是……没看出来。 他看那些东西,就像是看个乐子,有时候还啊哈哈哈的笑。 孔稷:“………………” 他有时候曾经满脸复杂的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 穆元咏说:“怎么不知道,不就是那回事吗。” 孔稷想你真知道啊,然后他就问,那你笑个什么劲呢? 穆元咏说:“我笑了吗?……”他愣了一会儿,指着自己问孔稷:“我笑了?……” 孔稷:“……” 穆元咏一脸稀奇:“我竟然真笑了,我就觉得挺奇怪,你看那男的长那么丑……摆得又是那么奇怪的姿势,就觉得看着就很好笑啊。” 孔稷:“………………” 虽然穆元咏这人吧,有很多优点,也有很多缺点,但是那外貌还真的是没话说。 他说完之后,还朝孔稷撒娇道:“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我一点都不喜欢看的……” 然后一边说,一边腻歪在孔稷身上,蹭来蹭去。 孔稷就想,你要是没兴趣,你蹭我干什么,旁边有柱子,你去蹭柱子去。 然后蹭着蹭着吧,穆元咏又没忍住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他说他一不小心又想起那个男的的脸,然后就……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笑。 行叭…… 本来孔稷还是有点兴趣的,结果什么都没有了。 这就是虽然两个人的关系是确定下来了,但是真正跨那一步却没有。 顶多也就是牵个手啊,兄弟两友好的拥抱一下,然后就是现在,穆元咏吧唧糊孔稷一脸口水,还不是亲嘴上,亲得还是最纯洁最不会让人想歪的脸蛋。 所以,某些时候,孔稷会觉得穆元咏是把自己当爸爸了,可能这人缺父爱吧。 所以这会儿,当他一边嫌弃的说:“你好好的动什么嘴”的时候,穆元咏就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又蹭过来,给他亲右脸上了。 孔稷想,我看看你下回亲什么。 他一边抹脸,冲着穆元咏得意的笑脸说:“都说叫你不要瞎糊口水了。” “哪有口水,我今天拿花露涮了口,香得狠。”穆元咏对着自己哈气道。 这人真是……又幼稚又鸡毛。 孔稷哦了一声:“是吗,那让我闻闻?” 穆元咏凑过来:“闻到了吗?” 孔稷说:“再近一点。” 穆元咏就看着他,一脸狡黠:“你做什么呀?” 两个人这会儿挨得极近,几乎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吸的那一种。 孔稷看着他,不动声色的:“你说我要做什么?” 穆元咏笑了一会儿:“我知道你要亲我。” 孔稷想,你知道啊。 你知道你笑什么啊? 很毁气氛的好不好。 他就说:“你知道啊,你想不想要我亲嘛?” 穆元咏把唇递过来:“我也想亲你。” 总之两个人对话极为幼稚,一点没有那种让人感觉激烈或者想要燃烧起来的感觉。 但是却有一种只属于他们自己的,特别的亲密,有种像是亲情,又像是友情,最后才是爱情的感觉。 总会不由自主的就想要会心一笑的那一种。 孔稷有些明白穆元咏总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动不动就想笑的心情了,透过这个吻,他其实感受到了穆元咏的那种兴奋的情绪,但是他又没有他的那样激动,他总是平淡的,平淡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穆元咏确实——他高兴就高兴,难过就难过,总是很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所有情绪,在他面前尤其是。 因为很高兴,所以就忍不住想笑。 后来穆元咏是这么回答他的,就只是高兴地笑,至于为什么高兴,因为看到你,就觉得从内心到外都高兴得不行,所以说了两句就笑了起来,只是看一眼,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但是很毁气氛啊,孔稷这么回答穆元咏。 穆元咏想了一会儿说:“好像确实是这样……可我就是高兴啊。” 他就不会一点掩盖自己的情绪,也不是不会掩盖和遮掩,而是在他的面前,就一点都不会了。 “原本是会的,我还是有城府的。”穆元咏是这样解释的:“但是对着你就不会了啊,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呢。” 孔稷说:“你在我面前好幼稚啊,一点都不像是在其他人面前的那个样子。我感觉我好像养了个儿子。” 穆元咏说:“可我忍不住啊,总觉得好难啊,其实是你的问题。” 孔稷:“我有什么问题?” “你就是有问题啊,肯定是用了什么道具,就像是你那个什么鬼系统里面的某个道具,让人一对着你就完全放松下来,一点防备都提不起来。”穆元咏一本正经的说:“我现在就真的是一点都端不起来了,所以肯定不是我的问题。” 孔稷:“……………………”你说是我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吧。 然后穆元咏看他不说话,又蹭过来,用着一副超级幼稚的语气说:“是我的错吧,都是我的错。我亲亲你,你原谅我吧。” 然后又是亲脸蛋。 孔稷就想,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再怨念什么啊。 你这么纯洁的样子,实在是让我下不了手啊!! 孔稷为这个事情还很是发了一会儿愁,本来他们平日里工作就已经很忙了,虽然住在一起,但动不动就是今天有这个项目,要出去一段时间,再就是另外有件事,要你拿拿主意,好不容易有时间两个人可以好好的处一处吧,却是纯洁得不行的纯聊天,唯一出格的就是亲了个脸蛋, 话说这到底哪里出格了! 孔稷内心的复杂情绪无以言表,他就跟311商量这事要怎么搞。 孔稷:“他根本就像是完全没有开窍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我的错吗!可我也没像他那样啊!我还是……我还是有……” 他有些难以启齿起来。 自从两人离开京城以后,孔稷就用系统的道具恢复了自己的完整,从头到脚的完整。 小孔机也一点没有长歪,看起来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孔稷说:“这要是用作在边关那些失了手脚的人身上多好。” 311就说:“现在就是这样啊,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肢体恢复嘛,我们这里只要你还有一口气,进治疗舱,也就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的事情,系统给你的东西也没有那么出格拉,只是治疗舱微缩版本的治疗剂而已。” 孔稷:“总之就是好神奇啊。” 311说:“安啦安啦,你们现在也很努力的在变得越来越好啦,这种治疗用的是从宇宙外星获得的,你们……你们就先努力努力,登上月球吧,算是踏出星球的第一步。” 说得孔稷直犯愁,他们现在连大雍外面的土地都还没有怎么登陆呢——结果现在就要登到外面的星球去了,这步子迈得可真够大的。 这会儿,孔稷跟311商量着关于青少年如何启蒙的事情,311就建议这么着吧,该知道的其实他也知道,问题就是呢,你不确定他是不是有那个冲动…… 不如干脆你就这样那样…… 两个人叽叽咕咕了一会儿。 孔稷胸有成竹了。 第102章 辉辉朔日(3) 孔稷跟311商量过后决定这样办。 因为冬天这边的气候实在寒冷, 很多事情又不能全挤在一堆,工厂建起来后,后面的事情就不用穆元咏事事插手,反倒轻松了一些, 孔稷也有机会跟他两个人天天的处一块儿了。 地暖铺设还在进行, 穆元咏感叹自己在百姓那边的名声还不够响亮, 就打算建造报社。 报社主要的就是印刷技术了,随着工厂的建立, 后面这些也就变得越来越好办了。 他也就把图纸和设想交出去,后面的自然有人给他安排好, 这些东西穆元咏也渐渐地变得对属下越来越放心, 他现在要做的更多就是民生这一块,和武国那边的整治了。 科技的研发,需要一个充沛的土壤, 他不想让其被遮掩。 正因为这事情发愁呢, 孔稷就跟他提了个建议, 说整天闷在屋子里面也闷不出什么一二三四五六来, 不如出去走走。 穆元咏想了想,觉得这个建议还是可以的,就是因为太冷了, 所以他其实好久没离开这屋子里面了,正应该出去见见百姓都是怎样的,后面的事情才好安排, 整天闷着头想,确实是想不出什么好的来。 但是这会儿他其实还是没明白孔稷的打算,他们虽然在边关过了年,又在先前那小城待了一段日子, 但是说到底一不过刚刚过了一年光景,穆元咏自己二十岁不到,上辈子又都是些被人填进来的虚假记忆,说真正动真格的还真没有。 他对于这一块简直单纯得厉害,偏偏自己还没察觉,还以为大家都是这样的,甚至为自己这么干净的感情还感到欣喜过。 等到孔稷带他来到烟花寻柳之地的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就见着装修看起来还挺奢华:“只是这配色还是太俗了。” 按说,穆元咏要是没见过,那真是假的。 但是他是没想过孔稷会带他来这样的地方,他一边评价着这酒楼的配色不太好,又说里面服务的人员打扮什么的:“嗯——还算统一,这点就比较好,倒是选择新颖的姑娘,其他酒楼还用男人,小二什么的勤快是勤快,但是这工作又不累,姑娘看着顺眼,温言细雨的,又妥贴,这点老板还算是个会做生意的。” 旁边跟着的老鸨几次想要张嘴插话,都找不到说话的空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穆元咏把这地方评价了个来回,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脸上那热热闹闹的笑容眼见着僵硬下来。 孔稷也是有些目瞪口呆。 哪有人逛这地方,跟考察基地似的啊。 穆元咏还真以为孔稷是带他来考察基地的,一番评价完之后,就问孔稷:“你这是想弄个连锁生态酒楼,刺激一下娱乐消费?” 老鸨刚想着这人总算停了,正要过来伺候,就听到穆元咏说得这么一番话——啥玩意儿?听不懂我要怎么接? 孔稷:“……………………” 他很是无语的扯了扯穆元咏的袖子:“你在这儿跟我装呢,还是真的没看出来?” 人老鸨那么大的人,你在这儿装瞎? 穆元咏视线绕过去,看到老鸨了:“你是这儿的老板?” 老鸨呵呵干笑:“老板不敢当……” 穆元咏就说:“行叭,你这个酒楼出不出?价钱好商量,我看你这边想法还是可以的,就是经营不善,正是酒楼热闹的大白天,屋子里面都没几个坐着的人。” 老鸨:“………………………………” 孔稷实在听不下去了,拉着穆元咏走到一边,说了这地方的名诲。 穆元咏:“???” 穆元咏:“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是真的没搞明白:“这玩意儿有什么用……我怎么不记得这里有这么一块地方,怎么王旭那家伙没给我说?” 孔稷跟他咬耳朵:“那能跟你说吗,本来就不光彩,你要的是正经做生意的,这里又不是!” 穆元咏就有点来气了:“你知道这里不正经,你还带我来做什么,不是说散心?这里有什么可散心的……” 孔稷想着:好叭,他倒还生气了。 果然311那货就没有靠谱过。 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他说:“咱就挑白了,直接讲吧。” 穆元咏嘿了一声:“你早就该这么着了,有什么可以藏着掖着的,你看我什么时候对你藏过吗?” “行。”孔稷就直截了当的:“你对我有感觉吗?” 穆元咏:“???” 他愣了好一会儿,仍旧没明白:“什么意思?什么感觉?啊?” 孔稷:“………………” 孔稷凑过来,在穆元咏的脸上亲了一口:“有感觉吗?” 穆元咏就笑:“这感觉当然有啊……” 孔稷就说:“你又笑。” 穆元咏:“你亲我,我当然笑啊。” 孔稷无力了:“又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他低下头,眼睛朝着穆元咏,两人相视着,接着他含住了穆元咏的唇,低声道:“这样有感觉吗?” 穆元咏:“……………………” 孔稷使尽浑身解数:“还想笑吗?” 穆元咏一双眼睛好像含了水一样,他两颊染上微红,他真的有一副极为姣好的样貌。 孔稷不知不觉得就被迷住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微微的喑哑:“嗯……怎么不说话了?” 穆元咏的声音比他还沙哑,他说:“说不出,想亲你,想抱你,想……” 那边老鸨还被晾着,忽然那两个说要包她青楼的公子又掉过头来寻她,问有没有没人的干净的房间。 老鸨微微愣了愣,仍旧摆出职业的笑容:“两位公子,这里不是客栈……” 到底怎么回事吗!先前说这是酒楼,现在又拿它当客栈使! 她这里是青楼!再重复一遍,是青楼!不是什么酒楼,也不是什么客栈! 孔稷说:“我知道,但是我现在有这个需求,你是做服务业的,客人的需求就是上帝,别说你这里是青楼,只要客人有需要,我就是拿你这儿当酒楼使,只点菜不点姑娘,你也不应该拒绝。” 老鸨:“…………………………” 穆元咏:“爷有钱。” 老鸨立刻再次挤上笑容,虽然有些艰难,有些勉强,但是看在钱的份上,老娘……都可以忍! “两位客官,这边来……” 穆元咏朝孔稷咬耳朵:“你最近说话怎么这样,看教材书看晕了?” 孔稷回了一句:“某些人不是也这样吗?” 穆元咏没说话,冲他傻兮兮的笑。 被孔稷捂住了嘴巴:“你快别笑了,刚刚还有的气氛都快被你搅和没了。” 穆元咏就只能在心里笑,然后朝孔稷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很听话的样子。 长长的睫毛扫到孔稷的手边,骚到了他的心里。 孔稷:啊啊啊啊卖萌是犯法的! 他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 一边这么想着,但是最后却反倒被可爱的某人给吃干抹净。 孔稷:QWQ 因为某人卖起萌来实在是苏到他的身体都软了,那含水的眸子轻轻扫过来,明明没有什么别的意为,只是喊了他一声名字,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听你的,你要什么给什么,天上的星星都给你摘下来。 实在看不得这人委屈的样子,就想他一直这么笑,笑得全天下都是他的。 而孔稷也确实是把所有的一切都捧到这人的面前,供他取用供他采摘。 孔稷:谁,谁让他长得那么好看呢! 孔稷自己长得也不差,但是还真没见过长得比穆元咏还要好看的,不是那种完全女性的,而是介于男女之间,霸气起来有着别样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的屈服,但是撒起娇来又格外的萌,反正怎么都让人受不了。 孔稷就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了了,心脏需要来一粒救心丸那种。 天微微亮,孔稷最先醒过来,今天倒是难得的是个晴天,虽然冬天的阳光只是看着温暖,真正照在身上并感不到什么暖意,但是孔稷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泡在温泉里面,整个人舒服得快要飘了起来。 311在他脑海里面说:“怎么样,我给你推荐的道具很合适吧,一点后作用都没有!” 孔稷:“你给我闭嘴,我本来打算是给穆元咏用的。” 311:“指望你这个颜控翻身,就好像指望明天太阳从西边升上来,母猪去上树,老鼠在天上飞,所以你就不要再试着反抗了,认真的屈服于现实吧。” 孔稷:“现实在残酷了……他明明那么好看,又那么会撒娇,还会偷偷的哭,我怎么可能……”会是下面的那一个啊! 简直就是天崩地裂! 孔稷一直以为自己就算不是那么攻,但是站在穆元咏面前,还是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攻的气场的,你看他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淡定自若得,又坚强又靠谱,又温柔又贴心,可以说得上绝世好攻了! 是的,他真的一直这么认为。 直到——现实摆在他的面前。 第103章 辉辉朔日(4) 那一夜过后——这个开头真的好吗? 总之, 孔稷当天吃完311提供的药,感觉良好,没有什么不适,这方面穆元咏倒是没有像别的小说那般食髓知味, 他只是说:“我其实这阵子一直在看这方面的资料, 像我们这个年龄, 发育还没有完全成熟,要适当的抑制, 才能保证身体健康。” 你康,他永远都是那么的清丽脱俗, 不与其他的人为伍, 谁TM愿意第二天清早衣服还没穿好,就听你在那里说养老经啊。 孔稷实在是没给他好气:“你是不是看书看傻了?” 真是奇了怪了,没见这人多么爱学习, 但是现在说话偏偏爱嚼着这些道理。 穆元咏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他只是说哦:“可我只想让你跟我活得久一点, 长命百岁。” 人家说长命百岁都是带着美好祝愿的意思, 但是穆元咏却偏偏说得很认真。 他真想长命百岁啊。 还不是假的。 孔稷服了,他缩在被子里面,实在懒得动弹, 虽然碳火给得很足,但外面还是没有被子里面暖和,柔软的布料贴着身体, 让他整个人都软乎乎的,恨不得再睡一觉,又这么强耐着睡意,跟穆元咏说话:“活那么久干什么……到时候老了, 走不动路了,牙齿都掉光了……” 穆元咏把头伸出来一点,看着孔稷道:“你不想活得久一点?” 孔稷说:“不想。” 穆元咏的手本来是支着脑袋的,他这方面比孔稷耐寒一点,听到孔稷这么说,就把手伸进被子里,他那手在外面不知道多冰,跟个铁块似的,然后往孔稷温暖的肌肤上挨,冻得孔稷唉哟唉哟的直叫:“你你你你拿走!” 穆元咏就跟偷腥似的笑:“让你说这话气我。” 孔稷本来昏昏欲睡的,这会儿整个都清醒了:“你干嘛你,好好的。” 他两只手把穆元咏的手给抓住,抓得紧紧的,那手心去捂穆元咏的手:“别挨我。” 穆元咏就拿手指划他的手心,划啊划的,也不知道划的什么,他说:“你要跟我一起长命百岁。” 孔稷说:“可是那么老了以后,就不好看了。” 他真的是个彻彻底底的颜控。 一脸极为明显的拒绝表情。 穆元咏想了想,就说:“就算老了,我也是最好看的。” 孔稷不相信:“老了怎么会变得好看,头发都白了,皮肤也松弛了,脸上有皱纹了。” 穆元咏耍赖:“我不管了,老了我也是最好看的,你信不信?” 孔稷:“……” 穆元咏又挨近了一点点:“你信不信我,老了我也是最最最好看的,皮肤只会变得有一点点粗糙,眼睛还是这样委婉上挑的样子,反倒更成熟好看了。” 孔稷:“你说得好像你真的见过似的……” 穆元咏:“我就是见过啊。”他说:“我有上辈子嘛。” 孔稷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穆元咏握住他的手:“当然是真的,你还不相信我吗?” 穆元咏就笑了起来:“那你愿意跟我一起长命百岁吗?” 孔稷仍旧觉得这是一个让他很为难的问题,他翻个身:“让我仔细想一想……” “有什么好想的。” 孔稷说:“我人生的计划是死在我变丑的前一天,你这样一来,打断了我所有的规划。” 穆元咏当时听得真的恨不得牙齿痒痒,但好在最近心情不错,没有发作,只是又拿手想要去冰他,结果发现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孔稷给捂暖和了。 只见孔稷按着他的手闷在被子里噗噗的直笑:“来冰我啊,冰不到我吧哈哈哈。” 穆元咏先前没注意,等发现的时候手已经冰不到人了,在孔稷身上挨来挨去,也听不到他的唉哟声,有心想把手再放到外面去,又不想浪费孔稷好不容易捂暖的手。 穆元咏就有些咬牙切齿的说:“你别只捂暖我的手啊,我的心你倒是给捂捂啊。” 孔稷挨过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我发现你今天……也是那么的好看嘛。” 穆元咏怔了一下,露出一点微微的笑意,又憋了回去,他想了想,最终说:“算了,不跟你闹了。” 然后伸手把孔稷抱住:“只要这会儿你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上辈子的事情,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他始终还是介怀这人的提前离开,每当想想都觉得心里头一阵阵的发疼,像是被人拿刀子往里面戳了一下又一下似的,于是谨小慎微,于是努力想让自己,想让对方活得更长久一点,什么都没有关系。 只要这个人是活着的,是在他身边的。 做什么都没有关系,为此改变世界又有何妨。 他可以做到的。 哪怕这些想法在曾经的曾经里,他从未去想过,也从未去打算争取,但是只要是为了这个人,所以怎么样都可以了,不要再去额外的计较些什么了。 简简单单的,开心不就很好了吗? 他们难得睡了个一个懒觉,日上三竿才从被窝里面钻出来,孔稷一边说好冰好冷,一边捧住穆元咏的手抱怨:“你怎么比我还冷。”然后就给他捂暖和了。 穆元咏朝他蹭过来:“今天下午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孔稷就问:“什么事情?” 他没等穆元咏回答,自己就说:“什么事情不能让下面的人去做呢。” 穆元咏就笑了笑:“但是总是担心时间不够,总是害怕不再努力一点,就追不上你,怕你又会打算离开我身边……”然后就被孔稷拍了一下。 孔稷说:“让我看看你这脑袋瓜子里面还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穆元咏就傻兮兮的在那里笑。 他说:“你怎么……怎么这么好啊。” 孔稷说:“打你,你也觉得好,你是不是欠我打你?” 穆元咏把脸凑过来。 孔稷说:“你是见我舍不得动你这张脸试不试?” 穆元咏挨了挨他:“你难道只喜欢我的脸吗?” 孔稷想了想:“但是它真的好看啊。” 他就是这样清丽脱俗的颜控,完全没有理智可言。 穆元咏决定不跟他置气,置不完的气。 他拿手揪了揪孔稷的鼻子:“等到时候要是有长得比我更好看的人出现……” 孔稷斩金截铁:“不会有的!” 穆元咏:“你怎么知道不会有,这世上的人那么多,比我好看的又有什么稀奇。” 孔稷露出极为纠结的表情:“你怕是在难为我。” 穆元咏就说:“难不成你真打算见着一个好看的就喜欢上一个。” 孔稷戳了戳他因为吃醋而鼓起来的脸:“怎么会在,这么多年,我不也就只栽在你一个人手里头吗?就像你说得,这世上的好看的人千千万,但是穆元咏也只有一个啊,我喜欢你,也喜欢你的脸,但这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 \"或者说,因为你的脸,我更加喜欢你了。\" 穆元咏拿小手指轻轻的勾了勾孔稷,嘴里嘟囔着:“就会说好听的话哄我开心。” 孔稷被他那样子戳得不行,想把这人搓吧搓吧的再次嚼到嘴里面吃个干干净净,他就憋着笑意问他:“今天不打算工作,想要做什么?” 穆元咏脸微微发红,他似乎早有想法,但是一时半会儿的,不好意思开口了。 这样子格外的招人,本来就是一副让人疼让人爱的相貌,再露出这样的表情,孔稷就有些把持不住了。 明明刚从床上下来,又想把他往床上带。 他声音微微的喑哑:“嗯?有什么不能说得?” 手也开始有些不老实起来,本来刚刚穿好的衣服,漫不经心的弄乱。 穆元咏在这方面迟钝得令人发指,明明已经开过窍了,硬是半点没察觉气氛的不对,他说:“我想去庙里面求个平安。” 他这句话的作用不亚于某件事情进行到了关键的时候,其中一个人突然说一句:“不好意思,尿急,我先去上个厕所再来。” 孔稷:“…………………………” 他一边又是无奈,一边那有些躁动的心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整个人有点提不起精神道:“你怎么会想做这个。” 穆元咏就有些难为情:“是不是不太合适……我也这么觉得,学了这么多东西,还把念头放在这些虚无缥缈的寄托上去。” 孔稷:“……哦,还行吧。” 穆元咏听他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就紧张起来:“是不是你也觉得不太行……果然这样的想法不应该有吧,还是应该更坚强一点,不能把所有的念头放在这上面。” 孔稷勉强提起精神:“……没有,你先说说为什么吧。”你是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没精神吗? 穆元咏就冲着他笑,他平常也笑,对着孔稷则笑得格外多,傻兮兮的笑,得意的笑,只是因为高兴就笑,但是这一次的笑,与先前的那些笑容都不一样,这一次的笑让孔稷感到了某种幸福的味道。 “我想替你求个平安。”穆元咏这么说道:“愿你一生幸福快乐,无忧无虑,无病无灾,” 第104章 辉辉朔日(5) 讲真, 大冷天的去庙里面求平安这种傻事情。 孔稷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么做,而此时他不仅做了,甚至还觉得挺开心。 大抵喜欢这件事情就是能够让两个人都变得愚蠢,然后并且为此欣喜吧。 自从综合工厂成功建立起来以后, 随着地暖的铺造, 边关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孔稷还记得自己初次来边关的时候,看着大家都行色匆匆的模样, 最热闹的反倒是那座穆元咏来了以后才建造的作坊。 那边有一条专门给作坊工人吃饭用的美食街,有最好喝的冰糖水和最香喷喷的肉夹馍。 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武国那边的百姓迁过来了一大批, 都是衣衫褴褛,看起来吃不饱饭的,很快就到工厂这边安置下来, 然后还有一些行走的商人, 再有一些从边关旁边迁过来的小城, 所以边关不由得就变得越来越大。 越来越热闹。 哪怕是这样寒冷的冬天, 也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有的已经用上了穆元咏出品的新奇东西,比如玻璃球做成的饰品, 玻璃眼镜,还有人拿着望远镜四处望着天空和远方的人群,并发出新奇的笑声。 远方的天空升起寥寥的烟气, 那是蒸汽机在工作产生的气体,因为考虑到健康环保等因素,工厂建在较远较偏僻的地方,但是那里这会儿反倒是最热闹的。 开年过后, 轨道就要开始铺设了,一条纵横京城到边关的铁路线将成功贯通整个大雍和它的经济脉线。 远方的天空飞来一座风筝,孔稷不由得抬起头看去:“这么冷放风筝也不怕冻着。” 穆元咏说:“风筝本来就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放,这会儿放,多跑几步路就不冷了。” 他停在一个卖烤红薯的小贩面前:“烤番薯怎么卖?” 小贩不认得穆元咏,但是看着他长得好看,就冲他笑了笑:“一个穆孔元钱。” 原来大雍使用的是最早穆元帝出得铜板和银子金子这些,但是穆元咏这边极具招人又缺金银这个缺口。 最后没有办法,穆元咏和王旭还有孔稷他们商量,用自己造钱来补充这个缺口,现在他们反倒不缺矿了,所以最新的钱币是用钢制成的,结实不容易损坏,另外也出了纸钞,纸钞是用工厂机器加工,常人没办法仿造。 再因为穆元咏这边既提供了岗位又提供了出货的地方,工厂里的工人发得都是这个钱,而且边关这边的商家也只收这个钱,后面大家就都用这个钱了。 等真用起来,就感觉到它的方便之处,银子什么的还得过称,但是这新钱币明明白白的写着数,好记得很。 穆孔元钱就是穆元咏制得钢币,穆元咏身上没带穆孔钱,倒是带了纸钞,他一掏腰包,拿出最小的都是百元纸钞。 小贩就愁眉苦脸的:“这我可找不开。” 穆元咏就说:“你这儿还有多少,我全部买了够不够?” 小贩就把今天所有的红薯都卖给了穆元咏,后面还倒找了穆元咏一些零钱,他走得时候还很高兴,因为像这样的纸钞拿的人较少,用出去格外有面子。 穆元咏也很高兴,总算是有零钱了。 但是这么多红薯他肯定是吃不完,于是叫旁边跟在他身边的侍卫吩咐了一声,让他们给办事处的人送去,就当饭后甜点了。 办事处也是后面穆元咏建立起来,算是一个把边关的总行政机构,把元帅府稍稍的改造了一下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当办事处给公用,一部分是自己的住所和工作区,总之这一块穆元咏还是稍稍的花了一些心思的。 剩下最后一个红薯,穆元咏和孔稷两人一人分走了一半,天上飞得风筝恰好是两只双飞燕,孔稷莫名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吃得红薯又格外的甜,不由得一不小心就甜到心里头去。 庙里面这会儿人还挺多,毕竟快要过年了,大家都想来求个平安,往那边走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人骑着马,有人坐的车,也有女眷,但大多还是很保守,不敢光明正大的露脸,都是把手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反倒还比不上京城的女子来得自在。 穆元咏看了好几眼,孔稷就说:“没见过女人?”带你去青楼你都一副正经不行的样子,现在人家全遮住了,你反倒还好奇起来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怪呢。 穆元咏说:“就是看人家遮着才觉得奇怪啊,又不是见不得人。” 他说完之后道:“总会好的,等我报纸弄起来了,大家就会逐渐开放自己的思想了,也就不会这么封闭自己。” 孔稷说:“到时候也不见得都是你愿意看到的思想啊,又有那种你不喜欢的,你又能怎么办呢?” 穆元咏:“……”他想你这凉水可给他泼得扎扎实实。 但是怎么办呢,到底是自己看中的人,就是给你泼凉水,你也得受着。 他就说:“这种东西避免不了的,但是我占据更大的优势啊,只要掌握了流通渠道,我自然可以传出我想要传出来的声音……”他说着说着就道:“这一块还真不能找一个好脾气的,得找个厉害能震住场子的。” 他一边思考着想要找谁比较合适,孔稷就突然挽住了他的手。 孔稷说:“我怎么样?” 穆元咏下意识的:“你不行,你现在兼太多事情了,这事还真没那么简单……”他说着说着,忽然看到孔稷在冲他笑。 孔稷笑道:“你这个呆脑瓜,不知道我们来干什么了?” 穆元咏:“……哦。”他像今天确实不适合谈论公事。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公事占据了,随便起一饿个话题就能扯出一堆来。 穆元咏感叹了一声:“……到底还是有了变化。” 孔稷不知道他感叹什么,就说:“变化当然是有的,你看那是什么?” 路边一个裹着旧棉絮的老人正在画糖画,他的摊子面前已经聚拢了一堆人,几个小孩被父母牵着,一脸痴迷的看着老人摆出来的糖画。 最醒目的是一直飞舞盘旋的龙,有菱有角,既具有威严又好看。 穆元咏一边说着:“你想要——那是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幼不幼稚。” 一边又拉着孔稷挤了过去,一下子就指着那龙说:“这个,我要了。” 所以,到底幼稚的是谁。 孔稷倒是没想要龙,他只是随便一说,转移一下穆元咏的注意力,免得这人老是又被公事什么的给占据的思维。 这会儿见他总算是提起了那么一些性质,心里也高兴起来,想着陪他高兴,就也点了一个糖画。 做糖画的老人手脚很利索,哪怕是这么冷的冬天,身上穿得其实并不多,还挽起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胳膊:“小哥,想要什么样的?” 孔稷想了想,问他:“老板能写字吗?” 老人说:“可以的,想要什么字?” 孔稷就说:“写个富贵吧。” 穆元咏还在那里等着自己的龙,听到孔稷的话,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孔稷就对他说:“你求我平安,我愿你富贵。” 一世平安。 一生富贵。 穆元咏不知道怎么的,鼻子就酸了那么一下,但是大庭广众之下,掉眼泪什么的实在是有些落不下面子,他强行按耐住那么一丝酸意,伸手牵住了孔稷的手,耸了耸鼻子说:“太冷了,我都要感冒了。” 玻璃制出来后不久,穆元咏就一直想要弄抗生素,抗生素一直到22世纪仍旧被广泛应用。 但是现在设备一直匮乏,所以他就只能跟原先的电一样,先按耐着,不能太过于着急了。 孔稷看他那表情,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伸手跟穆元咏十指相扣,低声说了一句:“你要不要这么……” 穆元咏眼睛已经有点泛红了,勉强把酸意给压了下去,说:“什么?” 做糖画的老人吆喝了一句:“谁家点的飞龙,好啰,来拿上,三块穆孔元钱。” 穆元咏把钱递给老人:“我的,那字是多少,我们一起的,一起付了。” 老人说:“那个便宜一点,只用一个穆空元钱。” 穆元咏说:“这个不能便宜。跟我一样三块吧。” 老人没想到穆元咏这么说,愣了一会儿道:“小哥,我一直定的这个价,怎么能随随便便的改呢,不是不愿意赚你的钱,这个真不能贵。” 穆元咏任性道:“我不管,这个真的不能便宜。” 老人:“这个真的不能贵。” 旁边人杵着看热闹,一边觉得稀奇,一边也是觉得好玩,有人说:“老板你是实诚人嘛。” 也有人说:“他愿意付钱,你就让他付憋。” 老人有一些尴尬。 孔稷扯了扯穆元咏,低声道:“你闹什么呢?” 穆元咏反倒置气起来:“我就是看不得你的心意变得廉价……” 孔稷说:“我的心意在你这里。”他指着穆元咏的心,轻轻地碰了碰:“你觉得它不廉价就不廉价……所以,不要闹了好吗?” 第105章 辉辉朔日(6) 穆元咏刚刚的气势瞬间消散, 他慢慢的收回手,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那就一块好了。” 他说:“但是这是最值钱的一块。” 孔稷:“……”你说是就是吧。 当穆元咏拿到手上的糖的时候,又变得开心起来,连先前看中的龙也不要了, 拿着孔稷的富贵, 端详半天, 一副要下口,又舍不得下的模样, 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上,还说:“还好是大冬天, 不用担心它会化。” 孔稷就笑他:“你至于吗?总不过是些不值钱的, 你要真喜欢,刚刚就多买几个,还为难老板, 非得让人给你加价钱。” 穆元咏摇头道:“多了就不值钱了, 这是你对我说得第一句祝愿。我要让它一直, 一直的保存下去。” 他说:“不知道现在福尔马林能不能制造出来。” 孔稷简直无语了:“你要拿福尔马林泡糖画, 你这不是糟践东西吗?” 穆元咏:“……咦?有吗?”他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孔稷说:“糖画从做出来的那一刻起,最大的成就就是一口把它吃掉,才不算浪费吗!你这就像是明明有着花旦的样貌, 偏偏要去考科举。” 穆元咏:“难道不能吗?” 孔稷:“……”他一时无言:“好像举得例子不恰当,就比如一个杀猪焉用牛刀。” 穆元咏:“哦”了一声,他才明白:“你的意思是, 糖就应该当糖吃掉,是吗?” 孔稷一副孺子可教也得模样,重重地嗯了一声:“你总算是明白了,所以, 无论是我的心意也好,还是这个糖画本身的意义也好,只要你一脸幸福的把它吃掉,才是不枉这一切啊。” 他说着,伸出舌尖舔了舔小龙,嘶了一声:“唉哟,好冰啊,差点没把舌头黏住。” 穆元咏想了想,把糖画收了起来:“我还是回屋里再吃吧。” 孔稷:“……”都怪我做了个错误的示范。 这当然只是一个小插曲,但是又因为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他们是比预想中的要晚到了那么一些时间。 此时寺庙里面已经人山人海了,穆元咏用力牵住孔稷的手,才不至于走散。 侍卫艰难的想要护住他们,但是实在难以抵挡人群的力量。 孔稷有些乍舌:“怎么会这么多人。” 他前头是个抱着儿子的父亲,儿子大概三四岁左右的样子,骑在父亲的肩头,嘻嘻哈哈的抓着他老爸的头发。 这父亲就拿手去挡,听到了孔稷的话就说:“公子你是不是不是边关人啊。” 孔稷想了想,自己确实不是,所以就老老实实地承认了:“所以这跟我是不是边关人有什么关系?” 那小孩被父亲把手拿来,有些不乐意了,开始试图拿手去附近的人头上寻觅,正好有个人头上大概是为了追时髦,就再发鬓上系了个红色的娟花,特别显目,他就说:“爹爹——花!” 这父亲极为艰难的,一边在人群中保持平衡,一边抓住自己儿子四处作乱的手:“那是别人的东西,不能碰,你还是玩你爹的头发吧。” 他放弃阻拦自己儿子在自己头上造次的手,这才回了孔稷的话:“边关最近不是多了很多新鲜事物嘛,都是咱们大雍的太子殿下弄的,这太子殿下不愧是天神下凡,文曲星转世,你看他那做工厂没有,那么大——” 他一脸兴奋的说。 而此时被说成天神下凡,文曲星转世的穆元咏回过头:“???” 孔稷强行压住笑意说道:“当然看到了,真的不同凡响!”他跟着这父亲一脸配合的在那里尴吹了一会儿,才问道:“那这又跟寺庙有什么关系呢?” 这父亲就说:“当然有关系啦!今年边关这么热闹,明年还不知道要热闹成什么样呢,大家都在才太子殿下又要折腾出什么样的新鲜东西,现在日子好过了,手上又有了些钱,所以大家就都想来寺庙里面求一求明年能够开个更好的头,希望太子殿下能够带着大雍走向不一样的未来。” 孔稷真的没想到:“这么多人……都是来替太子殿下求的?” 这父亲就说:“太子殿下威武不凡,可是神仙这种东西吧,又说不明白,现在势头这么好,大家都怕太子殿下会被人拦了路,我们有不能为太子殿下做些什么,所以想着来寺庙里为太子殿下上一柱香,告诉天上的神仙们,我们边关的百姓都站在太子殿下这一边,希望他们呐,也保佑太子殿下一路顺遂,带着边关,带着大雍所有的百姓一起,日子越过越好……嘿嘿嘿!” 他傻笑着,头上的儿子看到父亲高兴,也兴奋起来,用力一扯他老爹的头发。 这父亲当时就唉哟一声,笑脸变成了哭脸,他苦兮兮的拦住了自己家儿子作孽的手:“轻点哟,你老爹就这么几根头发,你给别一口气扯完了,明儿你娘又要骂你。” 本来这父亲说得时候,穆元咏就一脸问号的在旁边听着,先听着父亲说这事跟寺庙有关系的时候,他当时还想不会是这寺庙借着他的名头来肆意的传播自己的信仰吧,还想着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的,要不要这么扫兴。 可是听着父亲说完了以后,他半天没有说话。 本来还是一脸的不耐烦,一下子就怔住了,整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孔稷见那父亲走远了,心里面还有些感触,觉得暖呼呼的,就想找穆元咏分享一下自己的心情,结果回过头就看到穆元咏一副傻兮兮的表情,在那里扮演木头。 孔稷:“喂——你醒醒。”他伸手在穆元咏眼前晃,脸上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还恶趣味的道:“魂归来兮!” 穆元咏的视线终于定睛在孔稷的脸上,他说:“我不知道为什么……” 他说:“我突然好想哭……” 然后眼泪就啪嗒的从眼眶里面落下来。 孔稷先还被吓了一大跳。 “这是大喜事啊你哭什么啊!” 他慌慌忙忙的要给穆元咏擦眼泪:“都说叫你别哭了,怎么眼泪还越擦越多了,唉,你真是……” 他发现怎么擦都擦不掉,又因为太冷了,那泪水落在半路上就凝结成冰,成了个冰锥子立在穆元咏的脸上,别提多有意思了。 他就没忍住给噗嗤了一声。 “叫你别哭,你看你,脸上多了跟冰柱子了吧,等下摘下来,小心摘掉你一层皮。” 穆元咏哭得稀里哗啦的,他还第一次这么在当众面前,这么不英明神武过,平常要么摆着一副太子殿下的样子,要么就是一副装作自己很有智慧的模样,这么丢人还真是第一次。 好在广大的人民群众并没有认出这个哭得一脸稀里哗啦的俊美公子是他们天神下凡,文曲星转世的太子殿下。 孔稷就伸手去抱他,一边拍打着他的背脊,一边安慰:“好了,别哭了,我明白你的心情,我知道,你现在不是因为难过,你是高兴,你是没想到他们会为了你这么做,你没办法,一时之间就没忍住是不是……” 穆元咏梗咽着嗯了一声。 他说:“我上辈子做得不好。” “他们都是一群很好很好的人,是我没有做好我应该做的事情,我辜负了他们,辜负了大雍,也辜负了你。” 穆元咏一双眼睛都哭得红通通的:“我现在才明白……我现在才明白,还好来得及……” 他说完又哭了起来:“我总算,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做一个好一点的,不辜负这些人期望的,一个带领大雍,带领所有人都走向一个崭新未来的人。 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子,他只想,只想做一个不让别人失望的人。 穆元咏的哭声闷在孔稷的肩膀里:“我真的,真的,好难过……” 孔稷说:“你不是难过……” 穆元咏呜呜呜的道:“我就是难过,我真的好难过,我为什么现在才明白,我要是早一点明白,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因为我而死过一次,我不能让他们再死一次……我,我要做得更好……” 他说着,抬起头,还有些不自信的样子,看着孔稷。 “我,我能够做得更好吗?” 孔稷实在是被这幅模样戳得心软到不行:“你当然能够做得更好啊。” 他说:“真不知道你怎么回事,一下子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天下没有难倒自己的事情,一下子又觉得自己这不行那不行,明明已经做了很多,还会自卑,你啊……你说我应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穆元咏用着一种很软,很苏的声音,夹着微微的哭腔说到:“你,你就只用做你自己就好了,总之,总之,我会一直,一直来寻你的。” 孔稷没忍住,露出了一个复杂,又带着幸福,更掺杂着些许感叹的笑容。 “穆元咏,那你也只用做你自己就好了,你不用担心,在我心里的你,无论是什么样子,我都是最,最最最喜欢的,”他一连说了好多个最字,捧住穆元咏哭得惨兮兮的脸:“你能够明白吗?” 穆元咏:“……我,我明白的,” 他说着,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还好寺庙里面准备了热水,孔稷拜托侍卫向寺庙的方丈说了声谢谢,拿温水把穆元咏脸上的冰锥子给融化掉,否则真硬摘,搞不好就要破相了。 孔稷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动作极为温柔,小声道:“痛吗?” 穆元咏摇了摇头,又有些难为情:“让方丈知道我们的身份是不是不太好,本来,本来只是想要求一个平安……” 孔稷说:“难道让你顶着那模样大冬天的往回赶?总之,你不能让你自己的身体出现什么状况,知道了嘛?” 穆元咏乖乖的点了点头。 孔稷满意的笑了笑:“真乖。”然后在他被捂得温热的脸上亲了一下, 第106章 辉辉朔日(7) 边关百姓在快过年的日子里, 在寺庙里面为太子殿下上一炷香,这样的举动带给穆元咏的震撼是极大的。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做,然后轻而易举的就击中了穆元咏心里面最软和的地方, 当天晚上, 由于雪下得太大了, 来得人又太多了,他们又在方丈那里暴露了身份, 所以想仿其他人那样,上一炷香就走是不可能的, 方丈怎么也要留他们一晚上, 说要专门为他们讲经,所以当天他们是在寺庙里面歇的。 穆元咏钻进暖和的被窝,抱住孔稷的腰:“……我觉得自己有点配不上。” 孔稷看他还沉浸在今天这件事里面走不出来, 转过身来, 对着穆元咏的脸, 看着他笑:“你就不高兴吗?他们那么喜欢你, 要是这个人是我,我躲在被子里都能够笑起来。” 穆元咏有些纠结的说:“我就是觉得我配不上他们这份心情……我还做得不够好……” 孔稷说:“那就做得更好一些啊。” 他伸手揪了揪穆元咏的鼻子:“还是你没有信心?爱哭鬼。” 穆元咏看着孔稷的脸,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我会做得更好的, 好到能够配得上他们的这份期待。” 他这样说道。 —— 第二天清晨,寺庙里的和尚早早就起来打扫,穆元咏和孔稷二人是在扫把扫雪的唰唰声当中醒来, 他们跟打仗似的把衣服穿了起来,这寺庙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还没有铺地暖,被窝捂了一晚上都捂不热, 一钻出来就被清晨的冷空气冻得直哆嗦。 孔稷看着穆元咏利落的解决了自己,还颇觉得欣慰,这大概是唯一一个会自己穿衣服的未来皇上,但是是不是皇上还要打一个问号呢,看穆元咏自己想不想登基吧。 不过他当太子的时间不会太长了,毕竟国不能一日无君,这会儿完全是太后在京城那边替穆元咏把所有的言论和流言蜚语都给按下来,也有因为很多大臣都不看好穆元咏的原因,但是随着穆元咏的名声越来越响亮,这些大臣就会开始对太后施加更多的压力了。 这种事,穆元咏和孔稷都明白,所以他们只能抓住每一刻能够做事情的时间做更多的事情。 当然,现在这些都被暂时放下了,他们就像普通人一般哆哆嗦嗦的分享了同一个暖炉。 穆元咏恼火道:“怎么地暖还没有铺到这里来,工程局那边是怎么做事的,地暖计划都实施了两个月了,我计划是一个月铺遍边关的。” 孔稷的手正好压在穆元咏的手上面,没好气道:“是你自己说考量大冷天工人工作的困难,放宽了时间,现在旧事重提的也是你。” 穆元咏被硬是憋了回去,有些悻悻道:“我这也是担心那些还没有暖气的百姓啊……你别老是拆我台。” 孔稷睨了他一眼:“就我们两个人,拆了台谁还能见着。”他一边说这一边感受了一下穆元咏的手:“你手暖和了,把位置给我让让。” 穆元咏反手握住孔稷的手:“我给你捂捂。” 小和尚就是这个时候进来敲门,双手合十道:“方丈请两位公子过去。” 这寺庙是穆元帝在的时候就建立了,曾经穆元帝就在这座寺庙听过经,此处还留有穆元帝的墨宝,写出穆元帝对于边关的看重和胡蛮的隐忧。 穆元帝之后,嫌少再有穆元氏来到此处了,此时的方丈自然不是穆元帝那会儿的那个方丈,这已经是第三任,这位方丈刚上任不久,年纪不大,大抵是因为第二任活得太久的原因,熬死了下一任继任者,所以他上任的时候,稍显匆忙了一些,有一些准备得还不是很成熟,比如年龄就显得太年轻了,但他的辈分偏偏又是最大的,是第二任方丈死之前几年收下的关门弟子,本来只是死之前的心血来潮,结果巧不巧就成了这第三任。 他很年轻,但是能被前任方丈看中,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他知道穆元咏的身份后,提供了住处招待穆元咏,唯一的要求就是穆元咏能够像当初的穆元帝一般再次听此地方丈讲经。 因为年轻,所以自然也有野心。 穆元咏没有拒绝,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逢场作戏,但是方丈的姿态却是极为认真的。 他先是朝穆元咏行礼,然后双方就座,方丈并没有一开头就直接说什么玄妙的佛法。 他最先开始问的是:“太子殿下,您,对于大雍未来的规划是什么?” 真的是很正经的发言。 穆元咏有一些稍稍的惊讶,他先是一愣,但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出口的,而且就算方丈此时不问,他也会把他的打算和计划公布给世人们听,此时就说:“不是大雍,是对这个世界的整体规划,从基层开始,一步一步的开始走向一种和平又渐进的改变。至于是什么改变,这里先容我卖个关子,等到后面时间差不多了,我都会讲给世人听的,当然那个时候他们也能够听明白和理解,现在还差一点。” 方丈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对于佛门……” 穆元咏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他看着方丈,笑道:“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啊——怎么说,只要不是那种迷惑世人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并且对这个世界,和整个社会有伤害的这种,我其实是不排斥的,佛教某一些理论很好,我没有干涉和阻碍的意思,但是我觉得目前就很好,安居一偶,不要太多的去干涉到我就可以。” 方丈双手合十:“贫僧悟了。” 穆元咏就又坐了一会儿,等待方丈的下一个问题。 而方丈却并不打算再继续问下去,他说:“贫僧观殿下面相,是大富大贵大造化之人,原本有一些想要劝诫殿下的,担心殿下走得太急,容易不稳,但是如今见到殿下,发现殿下鸿运盖天,所做之事无一不顺遂,所以再说这样的话反倒不恰当。” 穆元咏听得高兴,虽然不怎么相信,但仍旧道:“真的吗?我真是这样……哈哈啊哈哈哈!” 他说:“方丈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这里其实我有一些事情要跟你说了。” 他也是心血来潮,本来是没想到的,看到方丈就想起来一事了,他先抱怨了一下寺庙真的太冷了:“明日我催催工程局,务必早日给你们把地暖铺上……”然后话峰一转:“现在百姓们还是信佛,因为日子过得苦,所以就把期盼放在神佛之上,等以后日子好转,百姓能够靠自己的双手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你们的作用就没有那么重要的时候,成为想要就来拜拜的那种,你们又当如何自处呢?” 穆元咏说:“其实,并不是我要去排挤你们,我是说,我所做的一切其实是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人们的现状,当然是往好的一面进行的,但是方丈你们能不能适应那个逐渐变好的世界,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有一句话说得是物竞天则,适者生存。” “这句话吧,我有一些地方不是很赞同,因为理念有一些过于直接了,但是在这里,换个思考的方式就是,方丈,你们到底能不能跟着我的改变反过来改变你们自己去适应未来的世界呢?” 方丈先是一愣,然后看着穆元咏半天没有说话,他忽然莞尔,轻轻磨砂自己手里的佛珠:“本来今日应是贫僧对殿下讲经,结果如今反倒反过来成了殿下对贫僧讲理了。” 穆元咏就说:“我也就是这么一想想,固然有说得不当的地方,你也不要怪罪,也是因为你先前问我的问题,让我想到这么件事情吧……其实呢……” 方丈看着穆元咏的表情,就道:“殿下,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穆元咏说:“我也就是这么一想想,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我觉得毕竟佛教还是有很多好的东西的,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啊,一些好的东西还是应该留下来的,要不要给你们一些特别的保护,但是又担心这一特别会养大你们……不行,这事情我还是要仔细想想。” 方丈笑了起来:“知道殿下是这样的想法,贫僧就不担心了。” 穆元咏咦了一声。 方丈就说:“就像殿下所说的,如果佛教真的不能适应那个反倒变好的世界,那佛教就不应该存在这么多年了,佛教的存在并不是非得伴随苦难而生,虚妄的极乐比不上真实生活的踏踏实实,但是苦难的世人太多,只追随虚妄的极乐,而忽视了自己手中的一切,我们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 方丈又说:“贫僧这些人,还有一直侍奉佛主的人,追求的其实并不是虚妄,而是殿下嘴里的那个世界,所以只会更好,不会更差,只是因为现实没有,我们才能次而求其次。” “殿下实不必为此担忧,这算不上佛教的劫数,如果真算上,那也是佛教该当此一劫。” 第107章 辉辉朔日(8) 从寺庙回来前, 穆元咏为孔稷求了一根平安香,这根香足有拳头那么粗,可以燃好一阵子。 穆元咏说:“希望下一次来的时候,它还在这里。” 他说是这样说, 等走得时候交代方丈要记得快要熄灭的时候要换。 孔稷觉得他这幅斤斤计较的样子有一些丢人, 所以后面就没有跟他一块儿, 在寺庙外等着穆元咏,直到他出来, 才道:“你一边说要等这柱香,一边又让人换。” 穆元咏道:“谁又知道下一次来会是什么时候呢……走吧, 该回去了。” 这一句该回去了, 不仅仅只是从寺庙回去,而是该回到京城里去了。 太后最后一道手谕发过来的时间是在除夕前夜,她的手谕很短, 短到只有几个字:“玩够了没有?” 然而这短短的几个字背后所代表的却是更加直接的事实。 孔稷说:“太后撑不住了。” 穆元咏点了点头。 他们躲在屋子里面吃火锅, 没有参加下属们举办的酒席, 腥辣的汤底烫好了鲜嫩的肉卷, 他一边拿筷子涮着,一边道:“再如何着急,也得等年过去了再说。” 他说着, 哎呀一声:“肉好了,你吃吗?” 孔稷却有些不想回京城,回京城自然做不到如今这个自在, 他现在身体也已经恢复,回去又要另外像个理由搪塞过去。 穆元咏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笑他:“好好吃,想那么多做什么。” 孔稷看他这么淡定的模样, 想要生气,又不知道该气什么,半晌说了一句:“你倒是想得开。” “做得那么多的准备,说放就放下了?不是说要弄电吗?” 穆元咏道:“那也没办法,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不回去把他们这些人给折腾明白,总好过后面给我们使绊子吧。” 他说着,又涮好了一片肉:“吃,该吃就吃。好好的除夕夜就不要提这些扫兴的事情了。” 孔稷叹了一口气:“你说得有道理。” 他夹了一片:“你别老只顾着给我涮,自己也涮着吃啊。” 他说着给穆元咏夹过去几片:“这肉还行,挺新鲜的,你从哪里找来的厨子,这刀法不错啊。” 穆元咏道:“当然是京城带过来的。料是边关这边的,够辣吧,这日子就应该吃这个,爽快,我觉得京城也应该这样搞上几回才热闹。” 他说着嘶了一口气:“香!” 孔稷看他满嘴的红油,拿毛巾给他擦了擦:“你也注意一点吧。” 穆元咏就说:“就咱们两个,计较什么啊……明天想要去做什么?” 孔稷道:“一大档子的事要交接收尾呢……” 穆元咏说:“哎呀都说这些事情做不完的了,就这么几天时间,又是过年,我们就不能给自己放个假?” 孔稷看出穆元咏又有什么想法了:“行啊,你想怎么放假?” 穆元咏就笑了起来:“放假嘛——总不就是吃喝玩乐这几样东西,咱们来点新鲜的……” 等到后来,孔稷才知道穆元咏所谓的新鲜的到底是什么。 他竟然折腾出了一个热气球。 这里就要说起赭石这个人了,他一直在钻研怎么能够让火药带动飞上天空,后来由于穆元咏的蒸汽机问世,他又有了一些新鲜的灵感,从火药想到了蒸汽,后来穆元咏看他老这么闷着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有点成绩来。 他说:“有个法子,很简单,就能让你升上天空,你想不想体验一下。” 然后穆元咏就把热气球的原理和制作的方法告诉了赭石,赭石没过多久就弄出来了,而且为了控制热气球的方向,他还安了个可以推动气流的小型蒸汽机。。 总而言之这有点像是后世的那种蒸汽飞船了。 赭石自己不要命的体验了一把,检测合格后,穆元咏就带着孔稷也上去感受了一下。 他当时跟孔稷开玩笑说:“你说我们飞着这个回京城,是不是会把他们都给吓一跳啊。” 孔稷当时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他就说:“那当然,指不定一些老家伙,直接把你当神仙奉着。” 穆元咏摩擦着下巴:“我还没感受过当神仙的感觉。” 孔稷当时就想:你差点就要上天了,你还没感受过…… 因为煤炭不够,热气球飞了大概几十里,他们就返程了。 热气球那么大,边关的百姓又不瞎,当作新鲜玩意儿围观了一会儿,当天穆元咏准备的报社就刊登了穆元咏带着热气球飞起来的新闻。 然后讲了一下热气球是什么,为什么能飞。 虽然有一些不明白,但是不妨碍百姓们看热闹的心,大家都问这热气球能不能买。 王旭趁此发了一笔横财,他给热气球定了个很高的价格,这种热气球还比不上赭石出的那种,只是最简单的只能飘在天空上的热气球。 后边边城的百姓脑洞大开,还别说高手出在人间,有人大概是从中悟了一些什么,比如有的想着空中种田啊,空中房屋啊什么的,一番改造也有的真得折腾的挺像那么回事的,赭石那个所谓的航天部总算不再是他一个光杆司令了,借此吸收了许多的人。 而穆元咏他们则带足了充足的煤炭,准备了好几个热气球,开始飞向京城了。 这一次的热气球准备得格外的大,考虑到它的航行时间和航行路线,包括当时气候的风向。 关这些准备,就花了一段时间。 但是哪怕热气球飞行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后世的那些飞机,可这也比他们步行要快上许多许多了。 恰好等待已久的一阵东南风升起,热气球队开始纷纷的放下坠物,让它升得更高,飞得更快。 穆元咏对孔稷道:“这个看气候的人可真是个人才,预测得真准,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当时穆元咏说要靠热气球飞回京城的时候,在航线这一块上头,孔稷穆元咏找了很多绘制地图的专家,他们都是从祖上就开始从事这一行业,但是你说陆地上的事情,他们清楚,可是天空上的事情,这没人到过,又谁说得准呢。 最后孔稷就说,看来不应该找这制地图的,应该要找那种看天气,节令的。 像天气这些东西,种地的人是非常关心的,因为天气直接影响到庄稼的生长情况,所以当时从事这一行业的人还是非常受到人们的尊重,所以这一方的人才反倒比制作地图的人要好找一些。 可是穆元咏想要找到的可不是只是对一处地方的天气了若指掌的,他必须要洞悉航线一条道上的所有的天气情况,比如那年那月会吹什么风,下什么雨。 毕竟有的东西它是有规律在里面的,像东南风绕球一圈,在什么时候会吹起来,这个东西就需要一个非常博学的人,否则总不能去一个地方就要找一个对当地气候比较了解的人问了以后再上路吧。 好在还真的有这个人,也好在孔稷先找来了他。 这人呢,本来是做地图的,所以去过了很多地方,后来又对天气感兴趣,所以在地图上面做了很多跟其他人不一样的标记。 孔稷比较细心,发现了这些标记,就让人叫他过来问这些标记分别代表着什么意思。 那人就说这些标记代表着当地的气候变化情况,比如说这个是多雨,你看现在它是一个盆地,但是过不了十年,二十年,由于这种气候的影响,它会逐渐变成一个湖,这就是我在总结我先辈绘制的地图所得出来的结论。 地图里面的地形它是会根据天气时令的变化而变化的,而天气时令的规律反倒是比地形地图反而要来得更准确一些。 所以我每到一个时间会去当地看气候天气,然后再实地绘制一番地图,后面呢,再绘制一番根据天气改变后的预测地图。 然后到预测的那个时间段再去确认一遍。 这人的年纪已经三四十了,他说他这个想法是从十岁就开始有的,如今只是不断地再实践自己当初的那个念头而已,从最初一个蠢蠢欲动的萌念,到如今已然长成参天大树的成熟思想。 这一段路,他走了已经三十年。 孔稷听完之后,就明白穆元咏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他当时就把情况跟穆元咏说了,很快穆元咏就从这人的手上得到了一份完整的航线气候分析图,包括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刮什么风都记录得特别的详细。 穆元咏当时的欣喜就像是终于发现了一个宝贝。 他说,永远都不要小瞧人类的智慧。 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就能绽放不一样的光芒。 而这也是穆元咏心里面一直想要追寻和保护的东西。 他希望他只是那个点火的人,而照亮的事情,是由后面的无数人来实行。 好在这个人找来后,后面的一些事情就进展得很快了,在太后传来第二道手谕的时候,穆元咏终于回了一道。 也很简洁,就两字:快了。 孔稷说他就不能多说一点。 穆元咏却道太后当时也没多说一点啊。 他还为这点小事情计较起来。 孔稷拿他没办法,好在穆元咏去信后不久,热气球终于升上了天空。 第108章 辉辉朔日(9) 这会儿一些地方还在冰雪的覆盖当中, 早春的那场雪刚刚化冰,勤快的农民已经开始翻田,那巨大无比的热气球趁着东南风飞起,路过一片又一片的田庄, 里面的农民不经意间抬头, 吓掉了手中的农具。 穆元咏站在热气球上朝着下面的挥手。 “你们好啊——” 孔稷看他那傻样就想笑:“喂, 注意点形象。” 穆元咏催他:“你也喊着试试。” 孔稷:“我才不要。” 穆元咏继续催:“试一试而已,让他们听一听未来国务议政的声音。” 孔稷:“什么玩意儿?” 国务议政又是什么东东? 他现在身上已经兼任了管/制/武器首席工程师, 边关办事处常任副理事…… 已经感觉自己名字后头缀得那一串够累赘了,怎么又来了个国务议政? 穆元咏:“哦, 我刚刚想出来的, 怎么样,还不错吧?” 孔稷:“……”还不错个鬼啊,你到底能不能靠点谱了, 不要再想一出是一出了! 就这会儿的功夫, 他们已经飞过了广袤的农田, 路过绿幽幽的森林, 偶尔能看到树林间的小溪和在里面嬉戏的动物。 穆元咏眺望远方,感叹:“其实大雍有着很好的地理条件,我们刚刚经过的农田, 是整个大雍的粮食基地,它每年盛产的粮食可以保证大雍一整年百姓的消耗,更有剩的, 还能出大雍,像其他国家贩卖。” 他又指了指自己下方的森林:“吉水大江的源头就是这里,从此处孕育的水源滋润两地百姓,供养另一方的粮食基地, 只要两处地方不出大问题,大雍可长长久久——但是把命数交给天气和环境,还是太被动了。” 他说:“我打算从此处开始修建一条大的水库,从这边划一道,无论后面地壳运动如何,都不会改变此处,那边的山给铲了,做我的基电站。” 孔稷一愣:“基电站?” 穆元咏点头:“这里有水库有这么好的资源,最适合用来发电,从这里开始,我所想所期的大雍所谓的天翻地覆的改变,包括先前说下的宏图才算是总算有了起步。” 孔稷看向他指向的地方,有一些些的发愣,他好像看到一幢幢建筑开始一个接一个的耸立,代替了他眼前的森林土地,和河水。 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是所有的一切都代替不了此时他内心所激起的那份激动。 他好半晌才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情绪:“你是从何时……”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呢? 是当时招揽做地图的人的时候,还是一副开玩笑的样子说要驾着热气球飞向京城,给那些老顽固们一点颜色瞧瞧。 先前他还以为这是穆元咏的年少意胜,有点新鲜的事物就想拿出来给人炫耀,不过是一时兴起——可真要是一时兴起怎么能够像刚刚那般说得头头是道,一副早就在内心画下所有宏伟蓝图的样子。 而作为穆元咏最亲近的人,他却是一直都没有发现,总觉得他想一出是一出有一些不正经,玩闹多过做正经事情。 但是这会儿才发现,他只是把正经事用一副玩闹的态度掩盖过去。 穆元咏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他又想多了:“想什么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哈哈笑了两声:“从什么时候,其实很早了吧,最开始就在搜集大雍的资料,想要改变某个东西,怎么能够不了解它呢?” “热气球当时也就是突然想起来的,本来觉得不是很重要,毕竟自己野心还是太大了,想要一口气就把飞机给折腾出来还是有一些困难,所以就先做了热气球,这个有条件其实早就可以做了,只是我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倒是想想步子还是不要迈得太广。”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在热气球上左右看着:“但是虽然计划得很好,在脑海里面也翻来覆去的想了无数遍,可真正站在上面,看着这广阔的土地,心里面还是不由自主的就想要像某个人说一些,这些,这些,在十年后,不,也许不需要十年,两年,三年,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一边说着一边哈哈的笑着,一双本就好看的眼睛好像盛满了星空的星光,璀璨至极。 他说:“我很荣幸,能够认识你,能够接纳你的所有,勇敢的迈出一步,两步,做出改变。” 此时回想过去的彷徨和犹豫—— 虽然还觉得有一些难为情,但是更多的是一种自豪,是对自己的自豪。 孔稷轻轻地拂过穆元咏被风吹起而显得有些缭乱的发丝,他说:“我为你感到自豪。” 明明没有说出口的话,却再次被孔稷捕捉到,并且理解,还给出了回应。 只要想到这里,感受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穆元咏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他再次露出孔稷熟悉的那副显得有些傻气的笑容。 “其实我也……”穆元咏说:“为你感到骄傲。” 如果不是因为你,穆元咏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是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和一双干净的手,从泥泞里面愿意不嫌弃他的脏污,愿意谅解他种种不好的缺点,轻柔地拭去他身上的污秽,给他穿上明亮漂亮的衣服,给他戴上光辉的皇冠。 让他光鲜亮丽的站立在人前,让他变得与众不同的优秀,让他…… 而这,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孔稷。 没有你,是绝对不会有今天的穆元咏,也许他还在某个被人遗忘的冷宫里面,无人搭理的长大,最后被忘记,可能死在一个没有炭火供应的冬天里,也许会冷死,也许会饿死,也许会跟他的亲娘一般,逐渐变得疯疯癫癫。 忘记自己曾经是谁。 就算从冷宫走出来,走上那个位置,也做不长久,他是那么的暴戾,从未被臣子真心爱戴,只会被人厌弃,惧怕。 他活着,还不如死了,死了却也没有得到过所谓的救赎。 知道他死的人,只会哈哈大笑一声,说一句死得好吧。 所有的爱戴,所有的尊敬,所有的尊严,都是这一次,这一次真正的接纳,真正的包容,可这也都是孔稷带给他的。 他伸出手抓住此时还有些不再状态的孔稷的手,他永远都不知道,他对于另一个人到底是多么的重要。 他甚至还会因为他所做的改变而感到一丝丝的自卑。 但是他不知道,这些改变全都是因他而起。 也因他而生。 如果他不在,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孔稷感受到穆元咏牵起了他的手,他略感疑惑地微微侧过脸,恰好一阵来自南方的暖和的风卷了过来,发丝缭乱飞舞,遮掩住了对方和他脸上的表情。 他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脸上的头发,一边用力的回握住穆元咏的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还是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我在呢。” 你看,他又一次的听到了他内心的话,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但是他就是能够明白,不仅能够明白还能给予每次都恰到好处的回应。 每一次的回应都让穆元咏心生欢喜,不再迷茫害怕,重新升起勇气。 于是孔稷等把头发弄好,就再次看到穆元咏脸上那傻傻的笑容, 他一副不知道拿他怎么办的样子,想着这人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越来越显得傻气,但是想着好歹是自己看上的人,这么多年,该习惯的也都习惯了,所以也就懒得再嫌弃。 他替只知道傻笑的穆元咏整理好头发:“已经不再是十多岁的人了,明年就要极冠礼,怎么有时候看起来还傻乎乎的。” 穆元咏说:“我不是傻。” 我只是,因为你,而愿意一辈子这么傻下去。 孔稷想,虽然傻,但还挺爱面子的,就用一副哄他高兴地语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不傻,你一点都不傻。 他摸了摸穆元咏的脑袋:“你看你,多么聪明呀。” 穆元咏在他的手微微蹭了蹭,然后露出一个依恋的笑容:“你现在要垫着脚尖才能摸到我的头了。” 他此时只能稍稍弯腰,否则孔稷就要很艰难了。 孔稷没想到这时候他还要来拆他的台。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小时候,孔稷是长得比穆元咏要高那么一点点的,但是随着年岁渐长,穆元咏身型开始急速的抽条,越长越高,越长越高,到了如今,孔稷跟他并排站立,也只到他肩膀的位置,明明穆元氏没出几个高个子。 孔稷把这理解成是基因变异。 穆元咏伸手想要把他抱起来,因为他们这个身高差,有时候说话,孔稷是要仰着脖子看向穆元咏的,有一些费劲,所以他们要么是坐着,要么就是一坐一站。 但是现在在热气球上面,坐下来就看不到下面的风景,而且孔稷这个身高,穆元咏其实很早就想试着把他抱起来。 孔稷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危险将至,他只是一副没好气的样子:“长那么高做什么,而且我也不是就不长了。” 刚说完,就觉得脚下一空,穆元咏已经把他拦腰抱起:“没关系,我抱着你。” 他说。 第109章 辉辉朔日(10) 热气球上头飞了两天, 偶尔下去准备补给,有人会问,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天上飞。 大多是抱着好奇的心态,还有的小孩子调皮, 想要上来, 穆元咏无不答应, 如果遇到难缠的,比如像是那些封闭在村庄里的, 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的这些人,信誓旦旦的要找他们的麻烦, 说话颐指气使, 飞扬跋扈的这种脑袋不太清醒的,穆元咏也没跟他们客气,大多都会让他们发热的脑袋凉快凉快, 知道鸡蛋撞石头的滋味。 他这人倒是挺有恶趣味, 脱光了人的衣服, 叫人跑上一圈, 还让人押注,聚拢一堆百姓看这个乐呵,总之行为挺像个仗着背景胡闹的纨绔子弟。 孔稷挺看不懂他, 说他成熟,该担当的他也从来没有推卸过,甚至没有的也给扛在肩膀上, 说做就做,如今一步一步的铺展开没向外人道也得宏伟蓝图。 但是偶尔总会露出那么几分孩子气的一面,像是个十多岁的顽童,一点架子不顾, 肆意的玩闹,做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本来像他这样的身份,不说严于律己,好歹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是不是不适合做这种事情,但是他就从来没有这种偶像包袱,好在他身份太重,又一直是他的一言堂,所以别人大多也已习惯,不存在哪里觉得看不惯的,真习惯了,反倒还觉得他这样挺好,自在随和又没什么架子,能跟下面的人混在一处,觉得亲切没有压力,做事情也更有效率。 孔稷知道穆元咏只是看起来浅白,实则心机很重,城府很深,但是却又老是被他毫无保留的表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份天真幼稚的一面所打动,吸引,然后被欺骗——也许是吧,特别是对比他在其他方面所做的事情以后。 但是,无论怎么样。 他始终知道的是,他对于对方,和对方对于他的那份重量,从来就没有减轻过。 这场热气球之旅比他们想象的时间要来得短一些,本来计划是要一个星期,但是在第四天的时候他们已经飞到了京城附近的一座小镇内,偶然又一次碰到了那家闹鬼的客栈,掌柜的这次倒是没有闲得在门口拨算盘,此时他忙得很,店里面的伙计从当时的那唯一一个已经扩张到了十个,就这还有些忙活不过来。 穆元咏他们过来的时候,掌柜的微微一愣,他显然记得一年前帮他解决麻烦事的客人,当即喜笑颜开:“恩人回来了?” 穆元咏和孔稷走了进去:“在你们这儿歇一晚,明天就入京城了。” 掌柜的道:“本来位置是满了的,但是恩人自然不一样,我这里腾出一间上房,原本是留着给贵人用的,现在也算是应了它的名分——小二,给恩人安排那间尊贵间。” 那小二还正好是个眼熟的,笑着走过来:“唉哟,稀客啊,里面请!” 穆元咏就说:“一年不见,你们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怎么没变化?”那小二就说:“你当初来得时候,客栈是什么行情,现在是什么行情。” “以前老板都想要收拾行当回老家了,要不是我死拉硬拽的,让他留下来了,也没有这会儿的风光,本来因为前皇上那事,京城这边夜里还打了一仗,有的消息灵通的都连夜搬走了,结果怎么着,没想到太后老人家这么给力,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这事儿给压了下来,再就是太子殿下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他说:“真的是一天一个变,我都有些羡慕边城那边的人了,好多其他国家的人都去了,听说武国的百姓都搬走一大半了,就因为太子殿下的那个什么工厂,说要弄什么……什么蒸汽什么的,反正很厉害的大家伙,也就是太子殿下能人,能够降服得了,靠这玩意儿,他们做得东西可快了,像那些衣服啊什么的,一天能做好几千件,而且还有那什么望远镜什么的,有人带过来,稀罕得跟什么似的,但是边城那边却几乎人手一个……” 他说起这个就没完没了:“你说我们这里为什么这么火,因为都说当年太子殿下偷偷去变成,走得就是这条路,不止是我们这家客栈火,这一条街的客栈生意都好得不得了,因为都说太子殿下经过了这里,所以也想要来蹭蹭福气什么的,本来大家是都看衰,结果这么一折腾,全都变了样,要么往边城涌,要么就往京城来。” 穆元咏就问:“京城来?” 小二说:“是啊,再怎么说,太子殿下不可能永远待在边关不回来了吧,他总是要回京城的,谁知道又能给京城带来什么变化呢?总之我们这些小喽啰什么也跟着沾沾福气,也不敢想太多,只要把生意再往上抬一抬,我们就很满足了。” 穆元咏笑了笑:“其实再多想一想,没事的,不用怕。” 小二就直摇头:“不敢不敢,这种东西奢求太多是会折寿命的,人一生的福气就那么多,这会儿太多,怕受不住,受不住。” 穆元咏:“受得住的,受得住的。” 小二:“受不住,受不住。” 穆元咏:“真的受得住,你信我。” 小二:“不不不,不能再要了。” 穆元咏:“那太子殿下真的要在你这儿住下了可怎么办呢?” 小二脸上的表情就一窒,然后跟做贼似的,低着头,左右看了看,小声道:“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穆元咏不动声色的:“怎么了?” 小二就正经其事的:“其实我们也曾经猜过,这一条街,到底是哪家那么幸运。” 穆元咏:“哦?” 小二:“看起来概率最大的就是前头第二家,因为他们家一直接待那种特殊的客人,但是我隐隐有一种预感。” 穆元咏忍住笑,勉强正经道:“什么预感。” 小二:“我觉得可能说不定,这事儿极有可能可能会砸在我们头上呢——这个说不准的,您说是不是?” 穆元咏:“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小二就喜笑颜开:“唉,我也就敢跟客官您这么说,老熟人了,上道,不会不给面子,要跟其他的客官,我可不敢这么说,就连老板都不敢想。” 穆元咏:“没什么不敢想的,年轻人胆子就应该大一点。” 小二就哈哈哈哈的笑,也没说什么,一个劲的傻笑。 穆元咏:“其实……” 小二嗯了一声,抬头看向他。 穆元咏:“有个秘密,我只能跟你说,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小二:“怎么说?”他凑过来一点,神情有些凝重。 穆元咏轻声道:“我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太子殿下。” 小二:“…………………………” 穆元咏:“真的。” 小二连忙又左顾右盼一会儿,看没人看过来,才摸着胸口道:“客官您胆子太大了,这种玩笑也能开?” 穆元咏:“……害,你怎么不信呢,我还真是。” 小二伸手要捂他的嘴,被穆元咏的侍卫拦下来,穆元咏就说:“我这么英明神武,难道不像?” 几个跟穆元咏关系好的,就在那里偷笑,也不过来打圆场,可怜那小二吓得,声音都不利索了,急得跳脚,又急又怕:“你怎么还说,都说不让你说了,唉呀,这要是被人听到了怎么办!” 小二就一直念着:“被你害死了,这下可被你害死了!” “果然先前就不能太得意。”小二打自己的嘴巴:“让你得意,让你得意。” 他这么做,就吸引了别人的注意,有个客官,鬼鬼祟祟的在那里看,看了一会儿,想要靠近,被穆元咏的侍卫给拦了下来,他有些悻悻的往回走。 小二这下连大一点的动作都不敢做了,他愁眉苦脸的:“客官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穆元咏摊了摊手:“真没骗你,你想想,现在太子殿下是什么身份,又不是先前,哪里还有人敢冒充的,又不是真的嫌命长了,除了他自己本人,谁敢说出自己是太子殿下的话。” 他这句话没有压低音量,当时就被人听见了,虽然穆元咏这句话并没有自己就是,可还是有一些人故意曲解他的话。 原先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当即就像是抓住了个什么把柄,一下子跳叫起来,朝着穆元咏一指:“好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冒充自己是太子殿下!” 他跳得太快,以至于本来只想随便抖一抖小二的穆元咏有些微微愣了愣。 然后一副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那人,他也没辩解,就说:“你难道见过太子殿下不成?” 本来只是随口这么一说,那家伙立刻就一副揭穿你了的表情,拍着胸脯说自己是隔壁某某家客栈的小二,谁不知道太子殿下曾经在他客栈住过,有幸就见过太子殿下一面。 然后用了一堆天花乱坠的成语把太子殿下给形容了一番,又指着穆元咏,把他鄙视了一番。 如此清丽脱俗,上赶着找死的人,穆元咏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了。 他属下一群就在一旁看热闹,也不来救救场,穆元咏没怎么着,还觉得有些稀奇,跟看热闹似的,但是人小二是真情实感的被吓住了,他不仅被吓住,还又惊又怒,脸上因为情绪,憋得紫红,他是想要出声骂,但是却又因为那一瞬间又惊又怒又恐又惧,这些情绪全部爆炸一般涌了上来。 他竟是一个字都没能从嘴里面吐出来。 他用力的伸出手,指着那家伙,脸上极为狰狞:“你!” “我什么我啊,”那家伙长得一脸小猥琐的样子,他还颇为得意的,甚至扬高了声音:“早就防着你们这些,没点真本事,但只会耍滑头的家伙,背地里所做的手脚,嘴里说什么不争不抢,一边说自己没有福分,一边又暗地里窜拖人假扮太子殿下,真是好一番计谋啊!” “也就我们掌柜的机灵,早就让我埋伏在这里,就是防着你们动手脚。”他一边说着,一边冲着小二和穆元咏指指点点:“太子殿下!?呵!”他用力的咧开歪嘴嘲笑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呸!” “你就算是找人给你作假,你也不找个靠谱点儿的,就他这德行,嘴上没毛,娘唧唧的,看得跟个女人似的,你竟然也能找来!糊弄大家都是瞎子吗!” 本来穆元咏是想要看热闹的,对付这种不怕死的,他甚至都懒得把这人当对手,但是这家伙,可真是胆大的紧,这么被人从头到脚的嘲一通,哪怕是曾经最艰难的日子,都是没有过的。 他才稍稍站前一步,孔稷已然听不下去了。 孔稷:“御前侍卫,把这目无王法的无耻之徒拿下!” 几个侍卫早就在一旁蓄势待发,只是没有穆元咏和孔稷等人的指令,他们不方便自作主张,于是就一直站立不动——这种令行禁止的举动是他们这些侍卫的标准素养。 所以哪怕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他们仍旧没有轻举妄动。 只听孔稷一声令下,原本看打扮只是普通农汉的几人,一个转眼就把刚刚还洋洋得意的某人给按趴在地上。 那人犹自不服,仍旧嚷嚷着:“还御前侍卫,几个农夫汉子也敢妄称名诲,自取其辱,欺君罔上,尔等死到临头,休要再挣扎!” 孔稷眉头微皱:“把他的臭嘴给我封上。” 不知是谁,颇有歪才,摸了摸身上,掏出一块臭气哄哄的汗巾,还没堵住那人的嘴,就给人熏晕过去了。 旁边几位兄弟措手不及,差点也没跟着中招,就有一位额头有粒小痣的士兵道:“害!你这是多久没洗过的,味道比得上女人十年的裹脚布!” 那歪才兄弟露出一个极为憨厚的笑容,与他那损人动作极为不符,只听他道:“没洗过,就没洗过,攒了半年了。” 那小痣的士兵听出他语气里面的洋洋得意,更是忍受不了:“你倒还得意上了!今天修整,我掐也要把你给掐去好好的洗一洗。” 两个士兵小声又快速的互相调侃,客栈里面的客官有的还在吃饭,这下饭也不敢吃了,但是也没一个人跑,倒挺胆大的站在一旁,一副看着热闹的样子,也不躲避。 隐藏在人群里面的士兵借机跟人套近乎,说:“你们不怕出事吗?” 有人就小声说:“皇城脚下,哪里会出什么事情,真要有事,那些当官的还要不要脑袋了,你等着吧,不出半柱香,这些人都会被带到司狱里面去,几顿杀威棒打下来,人就老实了。” 士兵微微颔首,觉得这边的治安管制得还是可以,他暗暗记下,打算送到情报处,看能不能换点积分。 穆元咏如今在自己的部队里面施行的是积分制,也就是说你有贡献了,就给你算积分,然后积分可以兑官职,兑钱,兑一切的东西,这样就不存在我只想要钱不想升官但是没办法,得了奖赏还心不甘情不愿的人了,这里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些小小的自主权利。 但仅仅只是这么一点小小的自主权利,整个队伍的风气也随之跟着一变,不再是长官三令五申,几次三番的强调你们要怎么怎么做,又是杀威棒又是甜头给的,还要杀鸡儆猴的闹,折腾了半天也没能给折腾明白,该不听的还是不听。 但现在大家是主动的去做,甚至不用你去强调,自己背规章制度,自己遵守,自己想办法做贡献,得积分,有的是想要多拿点钱,有的是想要往上爬得更快一点,人各有志,这固然没错,但是最终穆元咏也能让他们都朝着一个方向使劲。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军队。 第110章 辉辉朔日(11) 穆元咏其实想着孔稷的动作是不是太大了, 怕惊扰到掌柜的生意,但是看客人都很胆大的样子,遂放了一半的心。 那被抓住的人仍然犹自挣扎,还不死心, 明明被制住了, 却反倒洋洋得意的看着他们。 穆元咏就想还是不要给这种人希望好。 他说:“本殿下是不是太没架子了?” 孔稷他们给他捧场:“太子殿下威风八面, 怎会没有架子。” 穆元咏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毕竟京城不比边关, 他到底要不要入乡随俗的,把自己的架子给抬起来, 但是架子这种东西放久了, 他竟然有些生涩。 那边捧场的还么结束,带着的是吴肖肖他们,张亮被放在边关了, 吴肖肖就继续接着孔稷的话道:“是这人没有眼光。” 旁边几个应付着。 这马屁快拍马蹄上了, 穆元咏就说:“行了行了。” 恰此时, 门外有府役站在外边:“里面怎么回事, 闹哄哄的。” 他走进来,先是目光落在穆元咏身上,接着又落在那被制服的人身上, 两人眼神一对上,被制服的人就露出着急的眼神,刚刚还老实着, 这会儿反倒挣扎起来。 这人明显是一伙的,按道理本应该先问问什么情况,等问明情况来再定罪。 但是他哪样都没有做,他衣着是红黑相间, 看起来威风凛凛,手里挎着刀,当时就道:“兀那贼子,竟敢当街行凶!”然后刀柄就被他给抽了出来,雪一般的刀光,竟然就劈了过来。 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 穆元咏等人皆是一愣! 但是孔稷几个都是练武好手,部队里面出来,孔稷一声:“放肆!” 隐藏在人群里面几个农汉再次奔了出来,也没见有什么动作,转眼间这府役就奔了前头那人的前尘,被制住双手匍匐在地。 穆元咏轻轻呵了一声,反倒不记得走了,坐在大厅旁的八仙桌上:“我今儿倒看看,能带多少人出来。” 孔稷立在他身旁。 那府役艰难抬起头,冲着穆元咏等人喊道:“贼子!竟敢以下犯上!目无王法!” 孔稷刚要皱眉,穆元咏拿手一挥,反倒不动声色冲那府役扬了扬下巴:“你可继续说,吴肖肖,笔墨纸砚奉上,给这位仁兄做笔录,看看他能给本太子列出多少条罪状。” 听到穆元咏的自称,府役先是微微一愣,差点就信了,接着一下子更是被刺激的快要跳起来,他力气还不小,差点没给那压着他的两个士兵给掀翻了。 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要是被一个小小府役给掀翻了,那可还有近卫队的脸面。 当下两个士兵憋得脸都红了,下了死劲的给往下压,直接让府役脸贴在地上,再起不能。 但他仍旧张嘴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妄称太子殿下!” 因为没封他的嘴,于是他先是怒斥,接着开始吐口水。 吴肖肖在旁边记:“共朝太子吐了三十次……哦,三十一次口水。” 孔稷:“……”瞧这些不正经的,竟然也能带着大雍走向盛世,真是服气。 穆元咏喝了半盏茶,又有几个府役持刀寻了过来,这几个倒还算是有礼貌,先是在外面问了店家:“最近生意还好吧,没什么事吧?” 因为事情是在里面,几个府役没有一眼看到里面的事情,掌柜的本来想掩盖,但是店外的府役不知道里面的事情,店内的府役却听到了店外的声音,当即就大声喊道:“吴队长!!” 那几个府役听到不对,脸上神情一变,下意识的按了按刀柄,然后对掌柜的说了一声:“得罪了。”就走了进去。 当头那位,被称作吴队长的走在最前面,他倒是没莽撞的当头就拔刀,先是看了一下敌我两方人数对比,觉得我方胜算不大,于是反倒先认怂,先抱拳:“敢问阁下……” 穆元咏没搭理,继续慢慢喝茶,一个小小府役的头头,还没资格问他名诲,他觉得他就是吃了没摆架子的亏,打算把架子摆起来。 孔稷站出来给他抬架子:“大胆,小小府役,见到太子殿下,竟然敢不下跪。” 这新来的吴队长倒是还算长眼睛知道眼前这些人并不是什么流氓痞子,看衣着打扮神态,也不是那般人能够伪装的,他倒还真的跪下来了,就这动作,当时客栈的人就一惊。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不是见谁都给跪的,这样的姿态,难不成眼前这几个说自己是太子殿下的人真的就是!? 一下子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都心里面犯起了嘀咕。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遇上大佛了,于是那看热闹的心情也都歇了歇,反倒有些不敢凑这热闹了。 可真要走又不敢,于是就僵持在那里,整个客栈原本还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气氛随之一变,变得安静又沉闷。 这吴队长不过只是小小的一跪,局势瞬间就掌控住了。 如若穆元咏几人当真跟太子殿下一点瓜葛都没有,那么此刻定是下不来台,这可不比那先前杀才嚷嚷着的那般,就当是随口说说而已能够轻描淡写的揭过的事情。 旁边的人,倒是有清醒的,意识到事情不那么简单。 但可惜的是,穆元咏当真就是,还真没有撒谎,于是万般算盘也都落了个空。 他看了那吴队长一眼,笑了。 “还算有点眼皮子劲儿。” 觉得跟这些小民斤斤计较,确实也没意思的紧。 他不过是想起曾经去的时候来这客栈了一次,如今回忆回忆往昔,也算是一件妙事,然而不过小小的住宿,却也引来了这么些勾心斗角的鸡毛蒜皮的琐事。 于是那心自然就没了一大半。 再留下来也没有意思,小小的客栈就已经如此,可想此时的京城又是多么的…… 穆元永心思一转,忽然又笑了,都是重活一趟的人,什么风雨没有经历过,再诡秘的人心,也都见过,怎么再来一次反倒是惧了?大抵是边关的日子太好了,沉浸在简单的知识和建设当中,竟然心思也变得纯良起来,原本曾不放在眼里的计量也升起了些许的排斥和逃避。 再能如何,总不过是上辈子已经见过一次的人罢了,既然上辈子,他赢了,这辈子,自然也会赢,赢得堂堂正正。 赢得别人心服,口服。 “走吧,”他说:“孔稷。” 往前迈出的步伐却被吴队长拦住:“太子殿下。”他所言语算是恭敬,无不当之处:“您身份尊贵,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所以请留步……让草民传信给大人,派遣护卫队的人前来护送。” 这理由极为充分,如果穆元永等人真不是太子殿下,那也还真就骑虎难下,但穆元永却轻轻笑了。 “孔稷,拿我的玉契过来。” 穆元永说:“你大可不必试探我的身份,你这样的身份,太子玉契放你面前,你也不认识,所以我一直不想与你,与尔等多说,也是懒得跟你们计较,既然你们不见黄泉不掉泪,那可以……” 那一直嚷嚷着贱民敢尔的府役忽然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嗓子。 是的,他们这样的身份,玉契放在他们面前也不知道,所以就连打脸他们的事情,穆元永都有些不屑于去做。 浪费时间,且没有什么意思。 穆元咏坐了下来:“我就会会你家大人好了。” 整个客栈的气氛陷入了死寂,所有人都在心里面想:不好,真的就撞上大佛了。 如果这是前面没有闹出那样不愉快的事情,在场的所有人本应该是高兴的。毕竟能亲眼见到太子殿下本人,说出去都算是一件长脸的事情,然则前面闹了这么一出不愉快的,太子殿下就算真是个泥人,脾气好,懒得与你计较,其他的人,特别是太子手下的人可就不会顾忌那么多了,这可真是好事没赶上,倒惹了一身骚。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倒是先前最为张狂,至今也没有让他闭上嘴的那个府役一转先前的张狂,直接唉唉的哭喊起来,喊着太子殿下饶命,只听他立刻就像是失忆了似的,浑然不记得自己先前的不敬,立刻骂前面的那个最先说穆元咏假扮太子的那人。 “呸!你这狗眼不识人的蠢材,有眼不识泰山,口口声声说你见过太子殿下,吹得有鼻子有眼的!倒是害我不浅,想我金三郎,一片诚心向太子,如不是被你所骗,今日怎能犯下此等大错。” 客栈里的其他人,要么沉默,要么在那装孙子,这最先犯事的,倒是有勇气,一转身就忘记自己先前说得那些话了,把脏水往那隔壁客栈的小二身上一泼。 那隔壁小二本来都吓得快尿裤子了,这下子却反倒是被激起胆子来,本来,面前这官爷,平日里也是多供着的,没少给好处尝,结果现在被这么倒打一耙,想着反正就是没有命了,还管你,所以也跳起来要骂,旁边制着他的几个士兵很有灵性,立刻就松开了嘴,这小二是市井里头混迹的,嘴巴不干不净,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好一出狗咬狗的戏。 穆元咏脸上似笑非笑,倒是一旁跪下来的吴队长,脸上渐渐浮有汗迹。 这府役可是他们衙门的,眼看着要被那小二逼得脏话联翩,在太子面前如此不敬,此时这府役尚且可扔下不管,但是他难免要背上连带责任。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何况如今国一日无君,太子殿下就是如今的天子。 虽说如今太后掌权,但是太子时隔一年返京,所求为何,必是为了登上那个空悬已久的宝座,本来这是绝好的机遇,只要他表现良好,在这天子面前露上一面,未来富贵坐享其成,然,如今被这金三郎这么一搅合,大好机会错失不说,一着不慎,反倒酿成杀头之祸。 这些市井小民,天高皇帝远,皇帝在他们眼里面,还比上自己的掌柜有威慑力,也是如今大雍制法宽松的缘故。 他脑袋滴溜溜的旋转,试图在这一绝境里找到一个一线生机。 第111章 辉辉朔日(12) 另一边, 大雍宫廷, 坤宁宫内。 此时突然从宫外头突然吹来了一阵风,清凉宜人,白色布幔被吹得鼓起。 “玉儿。”屋里头传来声音:“这风吹得好舒服, 你把门窗都拉开, 我吹会儿。” 说此话的正是大雍目前意义上的掌权人, 也是如今宫斗的胜利者——太后,她穿得很闲适, 秋白色的绸缎拥着仍旧姣好的体型,衣襟被主人扯开了一些, 露出洁白的骨沟, 垮下的衣边松松散散的垒落在一起,像松软的雪糕。 她斜倚在贵妃塌上,屋里面另外还有几个侍女, 聚在一起嬉笑打闹, 明眸笑颜, 她看过去, 脸上也不由得也挂上了笑。 那叫玉儿的侍女有着一张圆圆的脸,一双秋水翦瞳,一副招人喜欢的好相貌, 人也伶俐,声音清脆又轻快:“哎!娘娘,今儿外头的日头正好, 花园新上来一种兰花,像蝴蝶的翅儿似的,我乍一看还以为真的,怕吓飞了呢。” “说得真好。”太后半垂着眼, 很是赏情:“那我可真得去看看。” 布幔被玉儿折叠起来,窗户推开后,混合着青草清香的风悠悠拂过太后的脸庞,她缓缓闭上眼睛,嘴里像是说闲话般提起:“也不知咏儿如今到了何处,今年按理是要回来的。” “应该是快了,我就觉得今儿兆头不错,说不定人就已经到城下了。”玉儿放下手中的伙计,给太后的香炉添上香,嘴里念叨。 太后慢慢睁开眼,她就喜欢这些快活的侍女,让她整个人也不由得快活起来,她跟着笑了起来:“那可真得应了你的话才是。” “娘娘总说我有福气,自然是能应的。”玉儿跪坐在太后榻前,太后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鬓角。 她轻轻道:“傻孩子。” —— 穆元咏不急不缓的喝着茶,那客栈的小二不知是如何的身经百战,那么多的人,桌上面的东西收拾完,竟然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他盖上茶盖,对孔稷说:“这茶不错。” 然后自己亲自给孔稷另外斟上一杯茶,孔稷一下子不知道是接受还是拒绝,这毕竟是京城脚下,不比边关。 穆元咏看出孔稷面上的迟疑,他手一顿,嘴微微抿了抿。 “习惯了。”有什么觉得好的总会下意识的想要去分享。 他说,那手正要准备收回来。 孔稷却出手接过,他像是不曾迟疑,轻轻品尝了一口,赞道:“确实是好茶。” 穆元咏脸上那失落还没得及摆,就被孔稷这一手给绝妙的安抚住,他手慢慢的收回,眼眸子落在孔稷的身上,孔稷放下茶盏,对上他的眼。 两人相视一笑。 穆元咏感觉自己身上那点被过往记忆带起来的些许阴郁焦躁,被一只手轻轻拂过,全都不见了。 他浑身轻松,忽然也就不知道自己曾为什么烦恼过。 那些衙役,本来还闹腾,最后声音也在沉闷的,压抑的气氛下越来越弱,最后了无声息。 一盏茶的功夫,客栈外传来马蹄奔腾和兵甲磨蹭的声音。 一声深厚的男中音从外面传来。 “草臣……郭秋实,拜见太子殿下!” 随着这句话,整齐划一的兵甲交击的声音,好像一群人同时下马跪在地面,因为动作太整齐,所以发出来的声音有着非常清脆悦耳的击打感。 “拜见太子殿下!!” 穆元咏坐在位置上不动。 他嘴唇呢喃,低声朝着孔稷:“郭秋实……你认识吗?” 孔稷摇头,他出京城的时候,不过是个小太监,手上并没有多少实权。 穆元咏嗯了一声,脸上带着点复杂的表情:“有一些耳熟……” 他手指轻轻的动了动,然后道:“算了,先见见吧。” 他说完这句话后,一直在旁边等待他吩咐的那些个装扮农家汉的士兵立刻就听令走了出去传颂太子的旨意,他们脸上那种猥琐表情一收,立刻就变得正经又严肃,很像那么回事。 这些带出来的人,个个都是好手。 能文能武,能抗能打,能装能演。 是吴肖肖精挑细选来的。 这名装扮平常的侍卫高高的扬着脑袋,他甚至没有低头看地面,一直保持视平线高过一米五,掐着嗓子喊出太子殿下四字,又尖又细,那股屈尊纡贵的味道扑面而来,如果不是他后头的士兵跟这厮一起出恭过,还以为这家伙下面少了一戳,否则这太监味儿怎么这么浓厚。 穆元咏还在想着这郭秋实到底是哪位。 他就着击打桌面的节奏,慢慢的捋起自己的思路,那过往的篇篇记忆如雪花,如碎片,片片掠过。 他仍没有抓住那熟悉的灵光。 总像是牵着尾巴,再快要抓住的时候又突然离去。 让他好不爽利。 正思忖,那士兵领着这郭秋实的人进来,客栈开着天窗,外头阳光大放,所以屋内也很是敞亮。 那人逆光而行,微微垂着头,不敢直视尊上。 他身型不高,甚至有些佝偻,于是那原本还略显熟悉的灵感突然伸开双手拥抱住了穆元咏,他有那么一刻曾失去了声音,敲打桌面的手指一顿。 过往的记忆如雪花碎片蜂拥而来,把他淹没在了过去的汪洋当中。 那是嘉十年的事,他在位已十年有余。 那位置坐久了,随着手中的事处理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外,人就有些不可避免的自大起来。 他是个不喜约束的皇帝,现在是,曾经更是…… 那……也许算是一件他在位以来,做过最荒唐的一件事了吧。 第112章 中二皇帝回忆录(1 曾经的大雍, 皇庭修缮得极为华丽,在他上位之后,更是尤其。 那雕梁画栋,金石玉髓, 再还有从海外运来的珊瑚宝石, 奇珍百味……等等, 太多了,都说不清……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个什么, 就想要见见那世人嘴里头最好的东西,然后欣赏那些个旁人……也许是太监, 也许是大臣, 面上再正经的,见着这些个死物也会从目光里,从脸上的褶皱显露出那些许贪婪, 些许欣羡——也不知道是宝物取悦, 还是那表情取悦了他, 总之他记起那时候, 应该是过得很开心的。 他是极为痛快的,别人也觉得他过得痛快。 一国之主,黄袍加身, 那位置别人都觉得烫手,拿不起,带着些许的不甘, 些许的轻视,却也不得不交给穆元氏最后一位血脉身上,毕竟敌国虎视眈眈,更不得再落下什么口舌。 所以他肆无忌惮, 把那老臣的苦口婆心的劝诫当为耳旁风,手里收笼着几个被外人称作奸佞的小年轻,年轻气盛,把所有的野心都奉献给他。 看着这些人在他划下的小池子里打斗——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个乐趣之一了。 有那把忠心耿耿当成口头禅却一心为私的忠臣,自也有真心奉他为主的奸佞了,只是满朝文武前者太多,多到杀不完,后者太少,还老是容易叛变。 人怎么能没有私心呢——这是他后来才明白的道理。 谁都是为自己的,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儿,他竟是想了许久,才明白……这样想想他资质确实颇为愚钝,幼年学堂里的那位晚年凄凄的老学究并不是说什么假话。 还是很实事求是的,那人能混到皇子少傅,自也是有着一双利眼,只在他太过奇葩,才走了眼,不怪乎人家偏见。 想他曾今很是义愤填膺,黄袍加身后,很是收拾了一堆曾看他不起的旧人,或是安了个不好的名头发落,或是直接扔到远远的,上行下效,那些人后来都没落到什么好下场,待他晚年回忆往昔,想要找几个故人,都只找到曾在世上的那寥寥数语,还是经过艺术加工过后的。 别人都以为他是瑕疵必报,时隔多年仍放不下,还折腾那些人的后代,千里迢迢招人入京,只为问起那些旧人在世上可曾恨过他。 竟让人连恨都不让,实在是专横至极!后人自也吓得冷汗津津,以为先人之罪要连累自己,要么失态到大哭,要么破罐子破摔,豁出命来大骂。 再问及那些人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老实说的少,大多都是真心实意的忏悔。 一路忏悔几十年,郁郁而终,问了十几人,都是一样的话,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私下串了口供。 其实他那会儿是真的放下,听到那些悲惨事,还有些许唏嘘,可真要想到那些故人每天以泪洗面,真心忏悔的模样,却也实在是想象不能。 于是这些人就又多遣了回去,既不计较他们御前无礼,也没有什么重用的意思。 好像就真的是突然一起的念头,不知从何处来,突然又跟着去了,于是就再没有说起往事的习惯,一旦说起,反倒被旁人猜忌误解,好没意思。 大权在握,万事随心——心随不随不知道,但实在是无聊透顶。 他在东边深山林子那木头修了个古代的农家小院,院子外面驻扎着上万重兵保护他的安全,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新鲜之一,极少数人知道。 他身居高位久了,就极喜欢别人当他寻常的模样,所以人真的就是贱骨头。越是没有的就越是稀罕。 稀珍对于他惺忪平常,反倒旁人的平常,却成了他的‘稀珍’。 说起来像绕口令似的,是他为数不多才华当中的闪光点了——他就喜欢这般拽弄他的绕口令。 奈何孤高寡人,只能自己欣赏了。 他中二期较平常人长许多,横跨二十余年,其中做过的傻事蠢事不计其数,最有意思的一件,是他三十二年,出了个十五的神童,以未及冠的年龄,一举斩下状元之名。 响动京城。 人有才就罢了,还有貌,又没有那些肮脏利益堆里熏染出来的油滑气,整个人精灵剔透……第一次见,他仿佛见到世间珍宝……大抵是这个意思,那些个宝石翡翠,哪有这般的鲜活和美丽。 他后宫一直较先皇那三千佳丽稍有逊色,只有绿草几撮,更没诞下什么枝叶,那些老臣殷殷凄切,cue他广开后宫,开枝散叶……但他不是中二吗。 中二期症状最明显得不就是要与大人反着来。 并乐此不疲。 鄙人不才,他恰好此道。 珍宝少年亭亭玉立,侧颜竟有些神似孔家子那如今已瞧不见得青葱岁月——他那时候还没觉得自己有多惦记着那人曾经的模样,虽然如今孔家子也是俊美不凡,并随着权势越盛,整个人越是深不可测,如若深潭……于是更显得那过往的一切,更加珍贵。 往事不可追,他在那旧人身上吃了些许亏后,就再也少提往事二字。 没人能察觉他内心那躁动的因子,于是乍见这珍宝少年,往日珍贵如若重现,他整个人也跟着躁动起来。 中二发展到不可救药地步,会逐渐呈现智障状态。 他刚刚发掘智障第一状态,又有着大把悠闲时光,恰好孔家子如今大权在握,手上掌控着这庞大的国家机器,维持它每日正常运转,难有分身乏术,更没人管得住这头脱缰的野马。 当年进士,一榜进士要么进翰林院当庶吉士,要么谋得外地外放,像这等状元,在位的人,谁不喜欢这才高少年呢,所以也有个职位给这状元贴身奉承,恰是起居郎之位。 大概任个两年,再插入六部……所以珍宝少年接到起居郎的诏书,并无什么惊讶惊恐神色,很是淡然处之……随后就淡然不起来了。 毕竟三十二岁的中二皇帝,除了那没得办法只能降伏这匹野马的套马汉子孔家子,再难有那能管得住的。 十五岁的珍宝少年,那不是嫩了一点半点,如果七分熟的牛排刚刚好,那他就是一成熟都没有,只有那青葱皮相——还是个冒牌的。 这也是后来穆元咏智障级别在自我放飞的过程中,迅速跨越到二级以后发生的事情。 孔家子身世并不多离奇,太后早年尚有些心慈手软,留下的祸端,奈何这本是极好的奸臣反派料子,却偏偏生就一副温软心肠,实在有些煞人眼睛。 报复穆元皇室没有,衷心耿耿,倒是没得说。 孔家子是嫡系,恰好成了炮头下的炮灰渣子,但狡兔三窟,像这种庞然大物的世家,自也有旁支旁节,牵着骨头连着筋,错节旁根,哪能清除殆尽,否则如今的满朝文武,诸多世家早也跟着灰飞烟灭了。 珍宝少年自不姓孔,但他却也跟孔氏血脉联系颇深,当年事发之前,孔家子有个庶姐,生母低贱,没什么地位,匆匆嫁给一个赴考的书生,来年考中同进士,外放到偏远地方做了县令。 她身体不好,生了一子,难产去世,书生却很念旧情,一直没再续娶,那子就是这珍宝少年的父亲,如今任土崖府同知,是个很会当官的料子,人姓朱,朱雅闻。 穆元咏匆匆一扒,少年生平过往尽览于前,只唯一蹊跷地方在于,朱雅闻只有一女,此子对外称之养子,但观其样貌,却与其自称的养父颇像,于是也不是没有谣言提起,谣言最省的乃是外室子,这三字的名头叫得格外响亮,只是不说于人前罢了。 不过不管是外室子也罢,养子也好,总之十五岁的状元,却是少有,再怎么说也是极有才华的,人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过往的是非也就不大重要了,不是有句俗语——英雄不问出处,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穆元咏更在意的倒是孔家子跟这少年的联系来……到底是叫什么,他仔细思量,量了半天——应是要叫一声舅爷才是。 于是就有个念头,要是真把这珍宝往孔家子跟前一放,那声舅爷叫出来,也不知道谁的表情更精彩。 然而只敢想想,真在孔家子的面前,他是屁都不敢放的。 满朝文武,也就一个孔家子能框得住他那颗躁动的心。 于是就有了下面这番闲聊—— 起居郎笔墨常带,记录帝皇的一言一行,这方面,穆元咏的起居郎最是难做,因为真要如实记载,难保不会人头落地,所以三个起居郎,两个放鸽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唯有珍宝少年朱玉芝没有经过社会的毒打,认真对待。 “那个……”穆元咏叫他。 那个了半天,仍旧没想起人家的名字。 还不会察言观色朱玉芝不知穆元咏叫的是他,仍旧淡定自立。 只有穆元咏恍然大悟的声音:“……孔!孔什么来着,好像是文吧……对了,你是姓孔不是?” 那目光落在朱玉芝的脸上。 三个字的名字错了两个,还有一个不知道。 他先是一惊,被帝王惦记,总不知是福是祸,于是认真过头,头皮都绷紧了:“臣……臣姓朱……” “哦对!”穆元咏这才想起:“对的,你确实姓朱,我给忘了。” 他很大方的不当回事的笑起来,代替了朱玉芝原谅自己的粗心。 “你可知道,我们之间有亲戚关系?”穆元咏笑过之后,总算提起了正题。 这回却是忘记那是孔家子的亲戚,而不是他的。 “你可应当唤我一声……”他摸着下巴,朝着朱玉芝笑:“舅爷!应是这个称呼,叫给我听听?” 既是不能见到他亲耳叫给孔家子听,倒不是由他代劳,先提前享受,事后也方便复述,还可无伤大雅的来一句——你那侄孙子长得颇像你,那声舅爷也很好听。 第113章 中二皇帝回忆录(2 朱玉芝一脸茫然, 他与帝王之间有血亲? 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一阵煞白,帝王那随意的样子,说着不着边的话, 却又似是另有所指, 怪不有言, 伴君如伴虎。 如他所料不错,他唯一称得上亲近的孔姓人, 是他那早逝的祖母。 这又牵扯出前朝旧事,他不过一个初入朝堂的年轻, 哪里能经得起帝皇试探, 当即跪下:“臣,臣不知。” 看着珍宝少年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穆元咏觉得有些扫兴, 他坐在高位, 想着此时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孔家子, 眼神逐渐放空, 半晌没有吱声。 这静谧实在让跪在下方的朱玉芝感觉难捱,他十五的年龄,读书人, 身娇体弱,恰早上为了赶朝匆匆而来,肚子空空, 又受惊吓,只觉眼前金星一片。 上头的穆元咏思绪越飘越远,却听到扑通一声——定睛一看,那少年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穆元咏:“……” 他催着门外的太监, 把他这经不得摧残的起居郎移居到一旁休憩……这事给整的,还得叫御医看护,免得说他罔顾朝臣性命。 他怀疑这厮是来碰瓷的,他也没让人做什么啊。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围着案绕了两圈,心思活动着是不是要叫孔家子回来救急,他不在总有许多不便。 这可不是小事,那些文臣最会扣他大帽子,总得交给能人来处理才是。 心里觉得这理由不错,脸上再次浮起笑容。 于是叫身边的太监,细细叮嘱:“好生看护着,叫御医看过后,到我这里来一趟。” 他突然起了念头,有点想把事情闹大一点。 御医匆忙赶来,说那起居郎肾虚体弱,并无大碍。 但表情却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跟他言辞及其不符。 穆元咏……也不是瞎子,他本不想过问,但起居郎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他的宫里头,虽不怕什么,但平白挨上一身腥,他也不太爽利。 就算私心想闹大一点,好找个理由让孔家子多陪他一段时候,总不是真的翻船吧。 于是就问了。 “有话就说。” 这些个御医年纪上来了,说一句喘三口,磨磨唧唧的,穆元咏很早就不耐烦了,但是中医学问无法系统教学,医师的能力取决于他的临床经验,大部分医师都是靠经验治病,哪怕从小学医,也要临床十年以上的经验才能进御医院。 这也导致,整个御医院最年轻的都有三十五,普遍均龄五十上下,全都是退休返聘人员。 这还算是孔家子后头梳理过后的,把一些七老八十的,要么让其回家颐养天年,要么安排在一些不太重要的闲散位置,捡捡药草,写写医书,没让人家再出诊……以前更甚。 穆元咏游走的思绪飘回来,那胡须灰白的老御医佝偻着腰,神情惶恐:“陛下,那起居郎……是滑脉……” 穆元咏就算再不通医理,也知道滑脉是什么脉。 他径直沉浸在震惊之中。 老御医仍旧道:“脉象圆滑,但却无力……” “朕……的起居郎……”穆元咏表情放空,语言发虚:“怀孕了?” 老御医愣了愣,却是摇头。 穆元咏大松一口气,起居郎在他皇宫诊出怀孕,先不说男人怎能怀孕,还得去抓这宫里,谁才是起居郎的奸夫,总觉会飞来横锅,冤枉的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那为何是滑脉?” 最紧要的事避过,他仍为这稀奇的脉象好奇,于是问道。 老御医解释:“像女子月经前也会诊出滑脉。” 穆元咏疑惑顿消,了然点头:“原来如此……女子……” 穆元咏:“……” 穆元咏两手撑着案塌,两眼圆睁:“朕的起居郎是女的?!” 惊天大秘闻,他这些天与起居郎日夜相伴,如何能证明他的清白,一旦此事泄露,必有一堆谣言揣测他与起居郎春宵一夜。 可他什么都没干!!! 为什么当皇帝要承受这么多不应他承受的一切! “可恶!”他当即愤怒的拍桌子:“好深的诡计!!” 这些大臣应该做的本职事不做,不好好在国事上下功夫,却为了他的后宫鞠躬尽瘁,不择手段,真是好忠的臣子,他大雍的好大臣! 穆元咏气得发抖,想这才华横溢的起居郎,到底有多少真材实料都得存疑,如不是奔着锦绣前程,而是他那仍空虚的后位,自也只需做好面上功夫。 这又是个极好的时机,孔家子因江南贪腐案微服出访,暂不会归来,于是他就被这么算计? 他不服! 穆元咏咬着牙齿冷笑:“走。” 他叫老御医:“随我去看看我那女扮男装的起居郎。” 最后三字咬得极深。 说完大步离去,后面那老御医起身的时候,帝皇已经走到门外,他慢腾腾的转身,旁边的太监马大三粗,实在看得心急,干脆直接把他一抱,跟抱小孩似的,追着穆元咏身后而去。 老御医:“……” 穆元咏停在门外,制止了那要出声的小太监,这里是偏殿,离御书房很近,平日也用来招待大臣,这会儿除了几个洒扫的太监宫女就没有其他人了。 他站在门外,脸上的怒气慢慢的平息下来,只露出一张深不可测的脸,缓步踏了进去。 朱玉芝脸色苍白,见他进来,匆匆忙忙的把被子往上拉起。 一副欲要行礼,又起不来身的模样。 穆元咏不动声色的细细打量,实在半点看不来哪里像女人,好看是好看,但是却不及孔家子许多,如若他是女人,那孔家子…… 不,不能多想。 要是被孔家子知晓他这般做想,焉有命在? 想着孔家子那张随着年岁渐长日益严肃的脸,他心有戚戚,不敢再起什么放肆的念头。 那滋生的一点点邪念,还不及蓬勃发展,就被主人无情的掐灭。 穆元咏目光在朱玉芝的胸口停顿了几秒,这人胸口平平,怪不他看不出男女,这也不能怪他,他宫里的侍卫挑出几个都比她胸口大。 这样的人……拿来引诱他,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又是这难捱的沉默,朱玉芝本来脸上还有些因为震惊和羞窘的红晕一点一点的褪去,帝皇深不可测的视线久久的落在她的身上,带着极为冰冷的打量。 “陛下……”她轻声唤道。 声音倒是偏中性,不够低沉,但是十五岁的少年郎本就是这般清亮的声音。 穆元咏想罢,心里的郁愤慢慢落了下去,不怪我军不敌,实乃敌军太过狡诈。 他左看右看,仍旧看不出到底哪里像女人。 都怪此人长得过于男女难辨——等孔家子回来,他就这般解释。 这句决定性的理由一出来,他心里最关心的事情暂时得以解决,目前紧要就是要怎么处理这女扮男装的烫手山芋。 他左思右想,决定死也不能再让第二人知道此子是女的,一切都要等到孔家子回来再从长计议。 哼,你不是喜欢女扮男装吗? 那就一辈子都不要再扮回来了! 穆元咏低垂着眼:“朱玉芝……还是应该叫你朱兰芝?” 朱雅闻只有一女,名朱兰芝,养在深闺,极少人见过。 现在想来那深闺里空无一人,自是无人得见,真正的朱兰芝扮作男装一举成为本朝最年轻的才子朱玉芝。 都说朱家养子朱玉芝,清秀俊逸,玉树临风,有那春心萌动的女子不失亲昵得称上一声玉郎。 真是好一个玉郎! 穆元咏那讥诮的目光落在朱玉芝的身上,短短几个字却炸得她神魂惧散。 “陛下!臣臣……有苦衷!”此时的朱玉芝也再不计较男女有别,还不知晓是从哪里暴露,她急急地想要解释。 “朕不耐烦听你的话。”穆元咏语言冰冷:“你不是喜欢扮作男装吗?那你最好扮一辈子。” 无视朱玉芝苍白的脸。 “以后没有朱兰芝,只有朱玉芝,明白吗?” “否则你霍乱宫廷是小,污我清白事大!”穆元咏说完一甩袖子匆匆离去,留下被震得七荤八素的朱玉芝半天回不过神来。 刚刚陛下说什么……说我污了他的清白? 朱玉芝:“……” 她一时不知是该愤怒还是该无语。 不过想到如今后宫空无一人,连个妃子都没有,这穆淮帝身边也没宫女侍候,都是太监侍卫,想他已三十而立——可真是好大的清白! 她怎能玷污这三十岁老处男的清白,会被雷劈的。 不过虽然陛下脸色难看至极,却并没有拿她是问,或是灭她性命,更没有遣她回去,反而允许了她做男装打扮的身份。 至于原来的身份,不许就不许,她也并不很珍惜,只有这状元郎是她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实在不忍丢弃。 她虽是女子,却也从不妄自菲薄,并不觉自己比男子差上多少,如不是家父只有她一女,也不会容她如此胡闹,只是听闻那坊间传言,说帝王喜怒无常,冷漠无情,如今一看,却多有不实之处,如果真的如传言一般。 她如今焉有性命?甚至会害及家人。 如今峰回路转,她虽然暴露,却也在帝王这里过了明路,如大雍帝皇都能容忍她女扮男装,那还有何可惧。 想罢,苍白虚弱着一张脸的她,抱着被子笑出声来。 从此海阔天空,雏鹰升空,天下无她不可去之地。 当真鸟入天空,鱼入水中,再无禁忌。 她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畅快。 从此再无朱兰芝,只有状元郎朱玉芝,雍淮帝的起居郎。 第114章 中二皇帝回忆录(3 穆元咏越往回走越是生气。 那匆匆被太监抱起来的御医都被远远丢在后面。 穆元咏的衣袖极为宽大, 他大步迈着,两手摆动得极为用力,于是就发出啪啪的声音。 “啪啪啪——” 像是有人在给他鼓掌一样,极为拱火。 他猛地站定, 后面紧紧跟着的一群太监侍卫差点越过他身体, 连忙扑倒一大片, 匍匐于地面,像是饺子下锅, 扑通扑通的声音。 穆元咏视线从他们身上一转,回头张望, 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年幼时居住的宫殿, 自他登上皇位,那原来的破旧冷宫重新修缮了一遍,但他移居乾清宫, 就再也没回去过, 此时一看, 那熟悉的冷清破旧感扑面而来。 让他既觉得熟悉又觉得愤怒。 那些滑头, 定是看他再也不过问,竟也跟着不放在心上,竟然让他曾经居住的宫殿破旧成这样。 他强撑着没有立即找人来骂, 心里面憋着火气,差点炸膛。 “走。”他冷着脸,“回乾清宫。” —— 回到乾清宫, 穆元咏左思右想,实在憋不下这口气,叫来身边的面生的小太监。 “叫什么名字?” 那小太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他的,看得实在面生极了, 穆元咏很少拿这些背景板当事,但现在他身边得力的都被支使了出去,显得这会儿身边极为冷清,连个能使唤的都找不到。 “小喜子。”那小太监脸嫩得很,听他问话,整个瑟瑟发抖。 他看了两眼,这年轻样子让他想到当年孔家子那会儿稚嫩的模样,但是他也从来没有做出这般紧张,哪怕那会儿一无所有,见他第一面,也是冷静又强干的,从没有生涩过。 有些……可惜了。 他还挺欠孔家子这样的。 “小喜子是吧。”他漫不经心的重复,接着道:“你把那个朱雅闻弄来,朕有事要问问他。” 小喜子不敢多问,应了声是,就离开了。 穆元咏支走了几个人,身边显得更空旷了。 他坐在乾清宫内那张巨大的桌子面前,无视另一边堆积着的奏折,把玩着自己那双养尊处优的细白手指。 缺了些点缀,他想。 也不知道孔家子在江南怎么样了,听说江南人杰地灵,有许多宝贝,也许可以叫他弄来一枚戒指。 玉的太厚重,不太方便,金银又过于粗俗。 不过他总有办法的。 朱雅闻听到八百里加急,皇帝密奏,让他紧急进宫。 他连官服都来不及穿,被人强推上马车,颠得七荤八素的赶去了皇宫,跨过长长的玉白台阶,脸色煞白,跟地面成一色。 进了乾清宫,头都没抬,差点五体投地,紧接着高呼陛下。 上面传来一声冷哼。 “朱雅闻,朕的好臣子啊。” 这话如刀尖一般戳在了朱雅闻的心尖,他脑子疯狂旋转,只想着自己是哪个东窗事发了,嘴里径直认罪:“臣知罪……” “你知道个屁!” 那积攒许久的火一下子就发出来,穆元咏抄起旁边的奏折,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砸在了朱雅闻的面前,显然这动作他经常做。 朱雅闻颤颤巍巍的捡起奏折,发现那仅仅是一篇歌颂皇帝美德的文章,落款更是跟他八竿子搭不着边。 “你看什么,我顺手扔的。”穆元咏咳嗽一声:“先放你那里……” 朱雅闻懵懵懂懂的拽着手里的奏折,哪怕久经官场,这会儿也有些找不着北。 就听见上边牛马不相及的来一句—— “你上次跟着朝中那个姓王的一起,上奏请我广招秀女纳妃子吧?” “上次”是一个月前,也就是因为朝中大臣继续疯狂奏他,他才把孔家子支到江南去,抄他们的后路,看谁敢多嘴多舌。 反正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看谁犟的过谁。穆元咏这么想。 朱雅闻当时也就是被人拉着凑了个人头,那折子还是别人帮写的,他就是跟着一起往上递,就这事犯了皇帝的霉头?可是那会儿跟着闹起来的那么多人,官居二品的就有四位,再怎么盯,也盯不到他这京城边的小知府头上吧,连个朝会都无缘参加的小臣,就是拿放大镜去找,都得废点儿功夫。 朱雅闻怎么想都想不通,他还想继续认罪——总之不管有理没理,先认罪再说。 接着就听那上头继续用着冰冷的声音。 “你把女儿女扮男装送进宫,就是想着这事儿吧,现在后宫空缺,我身边又没人,说不定就看对眼儿了,你还能混个国舅当当,可不比你那小知府做得过瘾?” 就这么一句话,朱雅闻给被雷劈中似的,连尊卑都顾不上,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坐在上头的穆元咏,那张俊逸非凡的脸。 这皇帝真的长得极好。 可是再怎么好——他也没打算让他的宝贝女儿跳这火坑啊! 他那女儿,也就是出生的时候运气不好,投了女儿身,那是样样不比男儿差,从三岁起跟他识文断字,脑袋灵光得不得了。 这不,年仅十五,就给他老朱家抱回来一个状元回来。 想来以后前程似锦,官做得比她老子还大。 在那后宫能有什么奔头,他那娇娇女儿,是真想拿自身本领做点实事,平日里就跟他打理府中要事,谁说起来不是夸。 真的要在宫里熬着漫漫春光,把最好的时候空空消耗,他才要悔死。 他大呼一声:“陛下,臣冤枉啊——” 穆元咏看着这人油滑似鬼的脸就来气:“你哪里冤枉,你那女儿容貌非凡,也不知你是走得什么门道,竟然瞒过众人耳目,让朕平白送了个状元给她。” 朱雅闻知道皇帝误会了:“臣,臣只有一养子,臣不知……” “你倒真是……”穆元咏冷着脸:“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你硬要这么说,那你就要记住……” 他紧紧盯着朱雅闻的脸:“你没有女儿。” 朱雅闻一听,脸一下子就白了。 “你只有一子,什么养子,当谁是傻的吗,你就只有一子,你女儿早年风寒过世,只剩这一子,只是不好说他来历,才推说为养子,等他光门耀祖之后,才准认祖认宗。你明白吗?”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外如是。 朱雅闻当即涕泗横流,趴伏在地面:“臣……臣领旨……谢恩!” 走出乾清宫,朱雅闻脸上泪迹被风一吹早已干掉。 他内心激荡,久久无法平静,压抑住自己回头望去的念头——这就是他们大雍的帝皇,如此博大的胸怀,竟真的不介意一个女子做状元。 这是他的幸事,也是兰儿的幸事。 他被前头的太监带着,发现走得不是来时的路,张口问道:“请问,这位小公公,这是要去何处?” “起居郎身体不适,在偏殿休憩,陛下让小的带大人前去,毕竟偏殿是招待大臣的,起居郎品阶不够,会惹人闲话。” 那小太监朝朱雅闻道:“大人,小的我多说一句,您请勿见怪。” “陛下赤子心性,对朝中大臣干涉他内廷的事极为烦恼,如果大人您真的感激陛下,就更要替陛下解忧才是。” “可是宫廷空虚,国无后,难继。” 朱雅闻本着公心说上一句。 “这世上本就没有永恒不落的朝代,陛下在一日,大雍在一日,陛下……不在了,”那小太监朝他一笑:“大雍不是还有各位大臣吗?这天下是大家的天下……” “地方到了。”小太监站住:“话说到此处,大人您多想想,小的我就不打扰了。” 朱雅闻怔怔的看着小太监的背影,嘴里嘀咕:“这宫里的人……胆子可真大,什么话都敢说。” 不过如果是那位胸怀广阔的帝皇,也情有可原吧。 他推开门,看着斜倚在床边,抱着书看,一脸恬静的女儿,心中满足的想。 这天下诸多纷纷扰扰,然则能让他父女有一片僻静,安静看书,安静做事,也不失为一个好天下。 总有那许多不知足之人,强求太多,他却不是,这般……已经足够。 “兰儿。”他带着怀念的意味念着这个名字,好像许久没有当人前说出口了,以后就更不能再说,趁现在,赶紧念念。 躺在床头看书的少年郎抬起头,满面春光,欣喜道:“爹爹!” 后又疑惑:“您怎么来了?” 接着又自己领悟:“陛下跟你也说了?他没难为你吧。”嘴里说着担心的话,眼却是笑的:“爹爹,以后不用担心了,陛下准我继续做官,我们再也不用怕什么了。” “天大地大,再无能束缚我的东西,我可以像真正的男儿一般,”她眉飞色舞:“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可去云游,去踏青,去深山老林寻仙人,炼仙丹……” 见她越说越没谱。 刚刚温和了没一秒的朱雅闻朱大人立刻板着脸训斥:“胡闹!” “哪家男儿好好的正事不做,要往深山老林子钻,你现在前程似锦,等你起居郎轮完,爹看能不能走关系给你谋个好差事……唉,你这样的能力,爹爹能帮你的不多啊。” 说着,又开始发愁,他自己能替女儿谋得几个差事,不错是不错,但总觉得还有些配不上十五岁状元的名头,又在圣前任了起居郎,这样的资历,本可以想那更好的,可那更好的,他挨不着边啊…… “爹爹不用担心。”朱兰芝温柔着声音,她声音本就偏中性,一温柔起来,像是酥软的蜜糖,极为迷惑心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进官场,不是求要做一个大官,不是奔着那品阶,而是不愿空耗时光,想为自己,为百姓,为国家做点实事。” “所以……”那声音逐渐又快活起来,她笑眯了眼:“我只要做个小县令就很快活了。” 朱雅闻强忍着怒气狠狠道:“你可真是好大的志气!” 这可真是知府的崽,县令的官,小家子气十足。 第115章 中二皇帝回忆录(4 孔家子的信是第二天到了穆元咏的案头。 就一行字, 他翻来覆去的琢磨。 “听说你藏了个女人?” 这是听哪门子的说啊,他苦苦寻思,觉得肯定是昨天那多嘴的小太监把他给出卖了,可你出卖就出卖, 你怎么能够语焉不详, 不说清楚呢! 平白让他背一口大锅。 着实太冤。 穆元咏想了半天, 早膳都没用,回了一句:“那你还不快点回来!竟然让那不知名的女人侮辱了我, 威胁到我无辜又清白的身躯。” 孔家子被恶心得够呛,没有再来信。 只是隔日就找了个由头把那朱兰芝给支走了, 算是免了这女人侮辱帝皇清白身躯的机会。 朱兰芝是被另一个户部侍郎要走的, 在他御书房磨叽了好半天,如不是最后悄悄透露出是孔家子的意思,他还沒允。 毕竟朱兰芝那个身份实在是麻烦。 不过这也能看出孔家子如今在朝中的能耐, 如果是任意一个帝皇, 这会儿肯定都得警觉, 帝皇的多疑总让他们不敢随便把性命托付给别人。 权力又是个迷人的小东西, 总是让人欲罢不能,冲破枷锁,做出不敢想象的事情。 但穆元咏画风比较清奇。 他很高兴的发现孔家子的本事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这样就好, 这样他就不用担心别人伤害他了。 毕竟他这个皇帝,本就当得不够自由,只希望自己在意的人能够过得比他要快活吧。 孔家子的归讯是伴着江南奏折一起来的, 那奏折小小一本,却在朝堂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几个二品上的官员都受牵连。 穆元咏借此很是发了一通火,孔家子给他一个便宜行事的名单,如何安排已有准备, 他只需按照步骤一步一步来就可。 于是该有的愤怒没有,反倒有些无聊——事情进行太过顺利,这些人个个都不是孔家子的对手。 该抄家的抄家,该砍头的砍头,罢官的罢官,朝中一下子就空了一大半,再广招恩举,又招来一大批年轻稚嫩满腹理想为国报忠的臣子——他们被差事磨得没脾气自然没空找穆元咏的茬。 穆元咏的耳朵边总算是清静了不少。 他总算有闲心可以继续搞事了。 可是这搞事的念头还没起来,孔家子就带回来了个女人。 女!人! 他带回来了个女人! 他个太监!要女人做什么!? 穆元咏出奇愤怒了! 第一世的孔家子跟穆元咏还没有跨过那条线,两人更多的是主仆之情,还没有往上升一档次,所以孔家子较第二世更显得冷淡些,毕竟未重生过的穆元咏还没有那么多的骚操作,这些骚操作都是后头当皇帝太无聊给激发出来的。 穆元咏难得在孔家子面前有了三分威严,端起皇帝的架子:“你是出去干事去了,还是生孩子去了?想替孔家留后?你一个……” 那难听话还未说出口,孔家子轻轻地睨了他一眼。 他在他面前,从来都是站着的,以孔千岁的身份,本就无需向他下跪。 这次也一样。 “陛下。”他说,他的声音温温软软,实在看不出声音的主人是那么冷硬的一个人:“臣实在不忍看到陛下清白的身躯再……遭遇威胁,找遍整个江南,只找来这一个女人。” 他说到清白那二字,诡异的停顿了一下,毕竟还没有练就穆元咏那般的不要脸。 “……朕,”穆元咏怒气一顿,咳嗽了一声,板着脸僵硬道:“朕的清白跟这女人有什么干系,难不成她还能强了朕不成?” “也不是不可能。”孔家子话语一转,嘴唇微微勾起:“这女郎从幼时就开始习武,又天生巨力,平常男儿,都不是对手,我另派了几个好手才能堪堪与其打成平手,她父乃兵部侍郎,外公任郎中将,家学渊源,十三岁就女扮男装出过战事,立过战功,只是被家人发现,托人操作,把其名单划去,所以无人知晓。” 他细细解释这女人的来历,眉眼酝酿出一丝风流,用着颇为玩味的语气:“如果女郎真要强上陛下,臣不定能拦得下来。” 穆元咏:“……” 他那强撑出来的三分威严,瞬息消散干净。 被孔家子那难得开起玩笑,而显得原本因为常年板着有些僵硬冷漠的脸,此时却如若再艳丽不过的花一般绽放,给弄得魂不守舍。 “那,那,那你……把她带回来作甚!” 不知怎的,竟然结巴起来,强撑着怒气反倒显得色厉内荏,他心里却想着——是应该多笑一笑,笑起来可真的好看。 这么口是心非的,也不知道自己原来要说什么了。 “自然是推荐给陛下,这般人才,岂能因为其女子身份而埋没。”孔家子微微弯腰,双手作揖。 “胡闹!”穆元咏继续犯着口吃:“女,女,女子岂能当官!” “那小状元郎可不就是女儿身吗?”孔家子抬起头。颇为关心:“陛下怎么了,慢点说。” 穆元咏:“……” “那怎么能一样。”穆元咏撇过头,视线放空。 “怎么不一样,难道陛下真的以为这能掩人耳目多久?”孔家子端正起神色:“如果真到被人揭发那日,世人愚昧,又会怎样揣测陛下,到时候真的就没了清白所言了。” 穆元咏回头。 他看着孔家子,极为认真,目光用力到如果是实质可以在孔家子的身上戳个洞。 他这会儿才意会到孔家子的真实本意。 “你是在替朕清扫后路。”他一下子就觉得心里面那平白升起的怒气烟消云散,柔软成一片,心都跟着酥了起来:“但是女子为官,不是易事。” “这世上总没有易事,只是事在人为。”孔家子目光坚定,“陛下既然允了小状元继续做官,那么本就要开这先路,既然一个女子能,两个女子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女郎力大无穷,以后发展也在战场,触及不到朝中势力的根基,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对,但是……小状元就不一样了。” 穆元咏的声音温柔似水:“你说得我都知道。”他缠绵的视线揪着孔家子不放:“你有心了,我的事,你都放在了心上。” 孔家子避开了他的视线:“陛下,这女郎只是麻痹视线所用,真有一人过禁,天下必回效仿,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您要做好准备。” “事在人为,”穆元咏已经没有在把多少心思放在这上头,他整个人像是被人挠着下巴,舒服得想打呼噜,双手极为故意的抬起,细细的搓着手指头:“这不是你说的吗?” 孔家子眼看着这人捏着无名指,掐着关节处搓来搓去,又不是瞎,自然明白穆元咏的意思,但他仍旧不动声色的:“臣这趟去江南,所获颇丰。” “哦?”穆元咏搓得手指发疼,动作逐渐慢了下来:“拿了什么?” “一些小小的孝敬,不值一提,”孔家子微微眯着眼睛,舔了舔嘴角:“总要拿一点,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只不过有一件小玩意儿倒是颇有意趣,想来陛下也会喜欢。” 穆元咏内心极为期待,面上不动声色的:“什么?” 孔家子从怀里掏出一锦缎包裹的精美小盒子,细细的金属指环,镶嵌着璀璨的宝石,猝然一闪,迎着烛光像是火光一般燃烧。 如果重生而来的穆元咏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一枚钻戒,江南绝对没有这样的宝贝,定是孔家子自己,要么从系统那里弄来,要么自己炼的。 但是此刻,此时,穆元咏还是个一无所知的纯粹古人,看不穿孔家子那简单的谎言,真心以为他从那些贪官手中寻来。 哪怕如此,他已经很开心了。 没有他不喜的笨重,又没有金银的俗气。 他就知道,他所有的,所想,所念,所期,全部都会被他一件一件寻来,给捧到他的手中心。 这让他怎么能放手。 也就是那一刻起,他心中,更为明确的有了一种念头,想要把这人牢牢的攥住。 欲/望,也因此而来。 他本应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一条坐在皇位上闲散度日的咸鱼,是有人精心饲养,日益照料,才慢慢养出来这么一丝……欲/望。 他抬手从孔家子的手中拿过,那枚戒指被他手指捻着,宝石里面的光像在流动:“真好看。” 孔家子等待他在他面前戴上那枚戒指,却被人抓住了手,那枚戒指轻轻地套进他的无名指。 “真好看。”穆元咏又说了一遍。 哪怕明明知道穆元咏不知道戒指的本质含义,此时的孔家子也被这行为给弄得怔住了。 穆元咏没有多解释自己的行为,虽然有借花献佛的意味,但他此时心里面仍旧很满足了。 “这是你的奖励。” 他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开心得脸上笑容停不下来,说话都一直带着笑:“这次就在宫里休息一阵,那些公事先放一放,做不完的。” 孔家子有些傻傻愣愣的:“好。”竟然应了。 “我前天路过我们以前居住的宫殿,那些小人,定是以为我不曾过问,竟然也不上心,让其破烂成那个样子。”穆元咏有的没的抱怨了一句。 孔家子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般疏忽:“臣会整顿。” “这些先不急。”穆元咏实在不想再把孔家子支使走,“你就没其他人了吗?什么事都要你其力亲为?” 孔家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稀里糊涂的,看什么都似隔了一层,他脑海不断地重复刚刚穆元咏抓着他手给他套戒指的画面,此时嘴里头完全是惯性在说话:“臣,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穆元咏笑骂他:“你就是太独,什么都要抓着不放,别的我也不说你什么,但是你总不能因这个把自己给累着了吧。” 他轻柔着:“这个我就不许了。” 孔家子觉得自己整个都变得怪怪的,那穆元咏的声音也是,好像也跟着不正常了似的,带着奇异的热度,让他整个都热了起来。 “我,我没有。”他后退了一步。 “我也没说你什么。”穆元咏怕把人吓走了。 孔家子径直沉默着,他觉得整个都不对劲,那手指上的戒指像是在发烫,他心里也跟着烫起来,就觉得不是这个意思,定是自己又多想了。 那放肆的念头,止都止不住。 一定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摇了摇头:“臣先告退。” 说完,不顾穆元咏的挽留,匆匆离去。 穆元咏看着孔家子的背景,心里又是慰贴又是满足,不知怎的,失声笑出声来。 他轻轻念了一句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got! 什么都不说了,身体健康! 第116章 正大光明(1 实不知这世上最难有的就是这四个字, 长相厮守也只落在下一世的头上。 丢下的是那外冷心热的,却又固执到让人心疼的孔家子。 可如今,再没有孔家子了,只有孔稷。 穆元咏叹了一口气, 从过去往事中抽离出来。 往事不可追, 再提就有些伤感情了。 面前的这位, 恰是那朱兰芝的父亲朱雅闻。 他那女儿应是刚出生没多久,不过这倒提醒了他一件事情。 他和孔稷二人, 推动了科学生产,从源头上改变了现有的格局分化, 意思是, 原本田地是百姓世族的根本,但是有了蒸汽机的出现,从根本上解决了人们的双手, 田地不在是主要的财富象征, 这也意义着一些新型的, 不依仗田地的新贵族的诞生, 这势必会与原来的老贵族势力相抗衡,这是环境逼得他们不得不去改变。 但是从思想上,他们仍旧还是保留着过去的一些思想, 并没有对迎接未来做好太多的准备。 他所要做的事情还要很多——还不能早早歇息。 比如女性地位的提升,也要早早的放上案头,这实在不是他一人能做起的事, 就算能,他也不想事事亲为,那就太累了,他还想活久一点呢。 他很快就扒拉出来了一个人选, 想着要坑那位,心里面竟然隐隐的有些小激动。 眼前的朱雅闻年纪二十五六,脸上还没有那么多的褶皱,至少还是能看出是一个翩翩佳公子的,自然也能看出一些跟孔家子相似的痕迹,穆元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朱大人。” 朱雅闻有些吃惊地抬头,穆元咏半点看不出先前那一定要找茬的模样,如果不是上辈子的渊源,他定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但是也许是一点怀念,一点对过去的内疚和自责。 他说:“就这么算了吧。” 说完,放下手,径直离去了。 朱雅闻回头看去,仍旧有些没有闹明白,旁边的下属欲言又止:“大人……这……” “自是真的。”他说:“我幼年随母入宫,太子当时就是这般好看。” 孔家多姝丽,那在宫里未曾疯去的孔淑仪就有这一双极为明媚的美眸,而这美眸的出处,则是此时正在宫廷当中,掌握权力,这场战役的最后胜者——那位不可说的太后娘娘。 往事如烟,她背离家族背离一切,仅靠自己,握住了一切。 下属闻言一怔,后又惊觉:“那就这么……” 这么放人走了? 朱雅闻看了他一眼:“你还想怎样?” 是去拦着太子不让走,还是押着他进宫?是还嫌自己不够讨嫌吗? 下属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到底还是没那么大的胆子,最后憋出一句:“就是有点可惜了……” 多么好的机会啊。 朱雅闻摇头失笑——这些人,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蠢得极有特色。 他再没心思跟他们应付,连看都没看下面的人一眼,跟下属打了个招呼,把先前冒犯太子的人都抓了起来,发表一番我很痛心我很自责的话,全部都压进牢狱里面,一个以上犯上就能拿下他们的性命。 这般蝼蚁一般的存在,却一点自知自明都没有,还奢望着大人物不会与他们一般计较。 孔家人,就没个心胸开阔的,只是旁人很少看出来罢了。 走出客栈的时候,外面吹来一阵暖风,沁人心扉,他却说:“这风吹得可真冷啊——”这次太子去京城,就会带走多少性命,又有多少像这小衙役一般愚蠢又不自知的人拿脑袋去衡量天子的肚量? 总之,也跟他这个小县令没有关系。 —— 热气球早被精明强干的士兵收拾妥贴了,他们寻了一片空地,烧好煤。 穆元咏跟孔稷坐在一旁等着热气球升起,他们打算在正午时分,飞入宫廷,那玉白台阶上的乾清门前。 在满朝文武的面前,好好的亮一回相——也许会被当作大象一般引人围观。 但是中二病上脑的穆元咏却觉得这才是他这个格外与众不同的太子应该有的待遇,如果可以,他甚至还想要礼炮齐鸣,机枪扫射,来为他庆贺。 被孔稷一爪子给按熄了。 虽然穆元咏大部分时候英明神武,看似正常,但还是时不时的会出人意料,做出犯二的举措,引人侧目。 三个热气球前头开路,接着就是穆元咏一行乘坐着最大的热气球升起,测量风向的师傅拽着绳索,准备在关键的时候放下热气球下面的坠物,来控制速度与方向——这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穆元咏两耳不闻,只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虽然这东西发明出来,真正训练出来的专业人没有多少,还是去人海里捞出来一些其他经验的人。 他这一来带了许多好手,分了几批,随热气球的是一批,再有陆地先行的人马,提前设好哨点,保证他们一路畅行。 这些他也只是看了一下书面的报告,具体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他只需要给个大方向,告诉他要的是什么就可以了。 经过他的折磨摧残,穆元咏手下的那套班子终于堪堪练就出来了。 可以一用。 孔稷把望远镜递到他的手上,穆元咏看了一眼,没有接,这一路上的风景他是真的看够了,也就是第一次的新奇,第二次他再也不会坐了,那风能吹死人。 他头戴着的还是边关特产的貂皮毡帽,就这还感觉脑袋突突的。 孔稷早就笑了他不知道多少次,穆元咏完全是抱着最后要出一口气的心态,坚持到了现在。 他想要的不是热气球,而是真的能翱翔天空的铁皮怪兽,至少坐里面,要比坐这上头舒服许多。 他把被风吹歪的帽子正了正,他们是冬天刚过就起了程,一路飞了小半个月,其中停歇整顿不计,脸上已经从满脸兴奋逐步冷漠,最后带着些许嫌弃。 谁脑子坑了会坐这玩意儿,还不如坐马车,虽然颠了些,好歹踩着实处。 虽然内心早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但是穆元咏是一句不好的话都不会说的,他径直想着自己等会儿落地要说哪些话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孔稷说他不说话就够与众不同了。 这人说话不好听。 他决定无视。 他身边带着文书,几个人趴在热气球上,拿着粉笔写稿子,这上头,毛笔用不了,墨水四溅,只能对着石板凑合。 就是那石板太沉,热气球上带不了多少,所以文书写得字跟蚊蝇似的,穆元咏看了半天,极为费劲,终于放弃:“你给我念出来!” 那文书文采不错,穆元咏后面的一些文字上的事情都交给了他,但是这一次他却不是很满意,只因为太书面,太文绉绉了,他写给别人看不计较,但是要他当众人念出来,就有点别扭。 “这不是我的语气。”他说,“简单一点,不要那么浮夸,我只想随便说点话。” 孔稷笑到不行,整个热跟帕金森似的,抖啊抖,指着小石板,抖成了兰花指:“你,你干脆就自行发挥算了。” 穆元咏颇没有信心。 “他们不会笑我吧?” 孔稷又爆出一声铃声般的笑容,喘着气艰难道:“他们怎么敢呢……”这唯一敢的已经快笑断气了。 穆元咏:“……” 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算了,他决定不与他一般计较,盯着石板看了又看,好像要把它戳个洞。 —— 因为太后掌朝,但朝会又不能不开,所以找的由头是朝圣,圣值得是先人,前人,并不代指某一个人,这些大臣为了不想看到大雍有一天落在一个女人的手里,也算是呕心沥血,禅精竭虑了。 像前朝是三天一小朝,一周一大朝,但是先皇后面有些惫懒,大朝会拖到了一月一次。太后这边是一天一小朝,五天一大朝,反倒比先皇还勤快一些,这里就有些讽刺了。 但是大臣为了不让大雍落到女人的手里头,更是不敢怠慢,上到七老八十,小到十五六岁,都是精气满满,积极性十足,势不愿落到女人后头。 一般大朝要到晌午才会下朝,今天又因为太子即将归来的事情,几个大臣吵得真情实感,又很是拖了一段时间。 太后在上面,是坐在一个帘子后面,隐隐看得见是个人,但是看不清神色,借鉴典故垂帘听政。 一般下面大臣吵架的时候,她很少出面劝架,反正都是七老八十的人,没有年轻人那么旺盛的精力,就算心有余,但是身体条件也不允许他们那么折腾下去,顶多持续个一时半刻,就会偃旗息鼓。 这些老狐狸,都是商量好了的。 既然他们要演,那她何乐而不为,就当看戏逗乐,也别有一番趣味。 就在这正精彩的时候,门外的小太监侍女大呼小叫的,吵吵闹闹,这与往日不一样的噪音让她眉头一皱。 还不及问,就有小太监似是看了什么新奇事一般,冲上来禀报。 “太后娘娘,太子回来了!” 他咋咋呼呼的,跪在殿内,却没有多少惶恐,见旁人还带怀疑的眼神,又重复了一遍:“太子殿下回来了,他从天上飞下来了!” 这下旁人的目光不再是怀疑了,是看神经病一般的眼神。 第117章 正大光明(2 那会儿正吹的是一道西北风——裹挟着最后一丝冬天的寒意, 迎着春日的暖光,那巨大的热气球因为速度过快,被拉成了椭圆形,在以为它快要撞上去的时候, 只听上头一声吆喝:“起!” 几个热气球纷纷从篮子里丢下坠物。 这场降落在一堆朝臣面前, 显得过于凶险, 一些上了年纪的大臣捂着胸口,极为担心他们万众期待的太子殿下夭折于见面之前。 他们颤颤巍巍的, 互相搀扶,垫着脚尖去望, 先从热气球下落的几个士兵打扮的人拽着绳子拉扯着上方的热气球, 看着它在上面晃来晃去实在太考验心志了。 穆元咏扒着把手,另一只手紧紧的抱住孔稷,才不至于东倒西歪,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责骂任何人了, 脑袋被震得一片空白, 以至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 极为可怜:“我再也不会坐这玩意儿了。” 孔稷跟他挨得极近,嘴靠着他的耳廓:“该!” 他也不是不恼火的。 穆元咏呜咽一声,像小兽哼唧一般, 他顶着毡帽的毛脑袋往孔稷身上一蹭一顶,差点被拱得孔稷辣手摧夫。 养孩子都没有这么累。 还在风头过去,热气球重新平稳, 慢慢的落了下来,只是准头到底失了,没落在乾清门前,落在了屋顶。 于是太后叫人端来御驾, 放在屋檐旁,支着脑袋看她大雍未来的掌权人像猴子似的,顺着竹竿溜下来。 也不知是哪位人才,连梯子都吝啬,一根竹竿支起来,穆元咏也是性急,也等不着梯子了,再待下去,他觉得他这八辈子的脸都要在此消耗殆尽。 孔稷轻功卓绝,翩翩而落,还问了穆元咏要不要一个坚强的怀抱,带他踏上平稳的大地。 被穆元咏义正言辞的拒绝。 世事无常,所以需要一颗坚强的心,不畏惧任何打击。 保持平常心。 穆元咏第一次感觉时间如此漫长,特别是他爬杆子的时候,四周安静极了,连众人的呼吸都听的一清二楚。 他确实如他所愿,做到了与众不同,只是这不是他想要的与众不同QWQ。 也许是心情太过激荡,他滑下杆子的时候,没踩实,脚给崴了。 临行前准备的一切话语全部伴随着一声痛呼消失殆尽,与此一样消失的还有穆元咏那中二的灵魂。 就让他随风逝去吧——阿门。 孔稷在心里哀悼,他可怜小太子,大概这辈子都对热气球有阴影了。 他手疾眼快,圈住穆元咏的腰际,当场给众人来了个公主抱,穆元咏死死的把头埋在孔稷的怀里面,呜咽一声,如同小兽的哼唧。 他期待已久的出场,至此全盘覆没。 没有任何反转的可能。 这场朝会匆匆落幕,但是大臣的灵魂仍旧留在殿内,留在那殿里的小太子身上。 内阁有三位宰相,这还是削减后的,听说前朝有六位,如今以右为尊,右宰相年龄六十有余,历经三朝,算是元老级别的人物,他有一撮美须,没事就喜欢拿手捋两下。 这会儿他一边捋他的美须,一边对一旁的中丞寒暄:“你说这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御史中丞跟右宰一直是好友,平日里闲暇还会一起品那两口小酒,些许爱好不足挂齿,此时听右宰这么说,知道他只是心有所感,油然而发,也没有多想,跟着答了一句:“不说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是太子……”他说着言语一顿,想是也想到殿前的那一幕。 “不过,我看,却是个有趣的人。” 右宰被他这句话逗得大笑:“哈哈有趣!果真是个有趣的人!” 到底还是个年轻人,行事难免猖狂,这大雍,仍旧还是他们的大雍。 这样的话语在其他的地方也出现过多次,太子之名一日之间响遍京城,那顺竿爬下的幼稚举动反倒盖过了热气球给人的震撼。 也许是个新鲜玩意儿,但到底还是有些过于危险,不值得提倡。 ——他们这么评价那热气球。 顺口在说一句太子,年轻气盛,情有可原,以后却不可再做这样危险的事。 养心殿。 穆元咏被整个抬了进去,御医院的人急急忙忙的赶过来,却见到穆元咏站在殿内跳了两下。 “都说我没事了,犯得着大惊小怪吗?” 他前头立着孔稷,孔稷身旁坐着太后,太后简直想捂面,实在看不下去,说了一句:“快坐下,你还嫌今天不够丢人吗?” 穆元咏像被人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你还好汉?”太后被他给气笑了,她五十多岁的年龄,当初养先皇的时候都没这么操心过,这会儿倒是重拾旧念,想好好抽一抽那放外头养皮了的臭小子。 孔稷给穆元咏递了眼神——“该!” 穆元咏老老实实地遛回去坐下,看了御医院的怔立发呆的御医一眼:“可以了,没你们什么事,都退下吧。” 太后眉头一皱:“等等,先留下看看太子身上还有什么毛病。” 穆元咏嘴硬:“我没什么毛病。” 太后哼笑一声,她长居高位,气势惊人,一板起脸,那御医几乎要瑟瑟发抖:“我看你浑身都有毛病,特别是脑子不好。” 穆元咏:“……” 御医哪里知道自己这么倒霉,第一次出诊就看到宫廷内的两大巨头撕了起来,一个是当今太子,一个是如今掌权的太后,他已经预想到即将而来的血雨腥风……他不会因此被灭口吧,想他熬过了前朝宫变,熬过了王爷造反…… 还不等他再想下去。 穆元咏朝太后递出一个极为委屈的小眼神,可怜巴巴的说了一句:“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这不是故意的都这样了,故意的还得了?!” 太后简直恨不得揪着他的耳朵,好好的训斥一顿,她那么多年的涵养,迟早有一天会败在此子的手里头。 穆元咏:“……哦。” 他低头:“我错了……”小媳妇似的伸手扒搭自己的手指头,无辜的望着太后:“原谅我吧,我保证不再犯了。” 御医:“……” 孔稷:“……” 太后倒吸一口气,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这就是她看中的人,要把大雍交递给的人,天啦,这个不要脸的人到底是谁! 她差点没有倒抽过气去:“你这样子……你这样子……” 穆元咏继续摆着极有杀伤力的无辜可怜嘴脸。 “你这样子,我怎么敢把大雍交到你手里!”太后终于撕破了脸皮,拍着桌子吼道。 穆元咏:“……” 他撅了撅嘴巴,嘀咕一句:“不管用嘛……” 离他最近的孔稷听得一清二楚,情不自禁的翻了个白眼。 接着就听穆元咏颇为自信满满道:“这治国看得是能力,跟我像您撒娇卖可怜又有什么关系,我自然可以两者兼得。” 太后如果去过后世,那么就会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这时候的心情,这无语又操蛋的感觉。 她运了半天气,最后实在是不打算再忍了。 捞起袖子,来了个大义灭亲,想她自幼习武,从未丢弃,那鞭子甩得啪嗒啪嗒响——御医哪里见过这般阵仗,整个人都懵了。 穆元咏上蹿下跳,还不忘嘱咐孔稷:“孔稷,关门,别放人进来,也别放人出去!——还有这位太医,您老人家这趟不算白来……唉哟,太后轻点。” 这货得意忘形,被鞭尾巴给擦了个边。 一番运动后,祖孙两个终于能够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商谈。 虚伪假笑再次奉上桌面,太后不知有多端庄严肃的坐在穆元咏的面前,温言细语,手指轻柔地触摸穆元咏的伤处:“疼不疼,瞧我,一时没把住,你这么多天没回来,哀家可是极想念你的。” 半点看不出刚刚大杀四方的威武。 穆元咏龇牙咧嘴,仍不掩饰演技,极为孺慕的喊了一声:“太后……”那声音缠绵到一旁听着的孔稷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虚情假意,实在是皇室的必修课。 御医满脸空白的看诊拿药,再敷药,一声未吭,眼神发虚——想必正在三观颠覆的关头。 唉,这毕竟人之常情,谁都会这么来一次。 孔稷已经习惯了。 希望这个京城也快点习惯吧。 穆元咏还没有真的发威呢,他早已经长出了雄健有力的翅膀,不再是当年被压在破旧宫殿无处声张的落魄皇子了。 御医走得时候,祖孙两人早已经好成一家人——好像从未分开过,也没见没离开时两人有多么亲密,但这会儿却是半点看不出疏离。 孔稷是服气的,他老老实实地当一枚背景板。 却听见穆元咏掐着嗓子伪装出来的单纯声线,欲语还休:“太后……” 未语脸先红。 “嗯?”那从来没听见的温柔声音,竟然是从太后嘴里面发出来的? “哀家的小乖乖……”(孔稷:这什么鬼称呼!) “你有什么话,不能跟哀家讲呢?” 穆元咏那张极为好看的脸,面若桃花,绯红一片:“孩儿……孩儿,”捏着小指头做纠结状。 “孩儿有喜欢的人了!”撇过头去。 孔稷被恶心得够呛。 太后却接受良好,温柔笑道:“这可是好事,是哪家的女郎,这么有福气,哀家给你做媒。” “正是太后您的小侄儿。”穆元咏伸手拽着魂游天外的孔稷,语气极为真切:“孔稷,太后答应了我们的事了!” 太后那张温柔笑脸逐渐僵硬,接着凋零成碎片。 第118章 正大光明(3 再次重拾笑容的太后轻轻拍打着身上因为激烈运动而沾上灰尘的衣摆。 旁边的穆元咏旧伤未愈, 再添新伤。 太后:“大事未平,倒是已经想入非非起来了,你跟孔稷的事先放一放,你死皮赖脸的要往外晃荡一年, 就晃荡出你俩的好事?” 穆元咏这才真的恢复正经:“自不仅是如此。”很多事情, 他也给太后递过书信, 但是三言片语讲不清楚。 穆元咏把他自边关做得桩桩件件细细掰开来讲给太后听,这个常年涉事政/治的女人, 自然不会听不明白,往往穆元咏才说一句, 她就已经领会其中精妙。 那脸上的表情才好上了许多:“倒是真做了一点实事, 没有空耗光阴。” 接着又问:“你这次回京,没有什么章程?” “章程是有的。”穆元咏怎么可能没有规划,但是这些不是他跟太后两个一碰头就能搞明白的:“这些先不急。” 也急不来。 京城自不比边关, 其中盘根错节, 不捋直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想再多都没用。 “太后,有一件事,倒是要麻烦您了。”穆元咏极为恳切的看向太后:“这事, 除了您,谁做都不合适,也做不了。” 太后却笑:“我还以为我这老人家可以退休想想清闲。” “您就帮帮孩儿吧。”穆元咏豁下脸皮, 卖萌撒娇道。 太后实在受不了,虽然穆元咏长得挺赏心悦目,但这厮心黑的很,偏要故作单纯, 实在虚伪至极。 “到底什么事,还非得我做了?朝里头的那些大臣恨不得把我关在坤宁宫,一辈子不出来,你倒还给我事做。”嘴里虽这么说,但是心里面却不是不舒贴的。 对比前任,这个倒还算有点良心。 整日被关在宫里的日子,她早就已经受够了。 “是这样的……”这事情也还是受了朱雅闻的启发。 确切的说,是朱兰芝的启发,朱兰芝这个小状元开辟了女子为官的先例,而蒸汽机的出现,势必会刮起一阵新的改革之风,那些古老的旧势群体势必抵不过那笨重的机械怪物,在劳力上天然低于男子的女人,却可以从另一方面展现自己的能力。 按穆元咏的话来说,一切就是赶上趟了,不做简直就是有违天理。 “你打算招女子为官?”哪怕是历经朝代更迭的太后,也不经变了脸色,她看着穆元咏,以从所未有的目光:“你怎么……如此大胆。” “这不是大胆。”穆元咏纠正她的话:“难道您就没有想过吗,为什么您这般优秀,却只能在这后宫空耗光阴,难道您就不想走到人前?” “可这哪里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太后虽然不是不心动,她有一刻也心生神往,但是老练的政/治脑袋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你要改变的,不是一个人。” “你也许能改变我,改变你能够支配的臣子,但是那只是少数,相比较整个大雍,你忽略了那冥冥众生,那成千上亿的百姓,他们才是根本,没有哪一任帝王愿意违背他们。一旦违背,朝廷将赴,我不愿看见着得来不易的和平再起战火。” 太后说。 “哪里又会如此,前朝末年战乱时期,女子不也曾当家过,为什么越是纷乱,女子说得话反而越有力,你想过没有,这个庞大的群体,他们会把所有的一切都趋向人类有利的一面,农民丢弃女婴,只是因为种田是百姓生存的根本,而种田方面,女子天生不如男子有力,为了活下去,只有抛弃不会带来多少价值得女婴而留下能够带来更多利益的男婴,但是如果……有东西能代替人去种田呢,如果有一种新的生活依命根本,男女皆可掌握,不再有低劣之分呢?” 穆元咏的话语给太后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她许久都没有办法说出话来,接着她脸上闪耀出一抹奇异的光,这使得这个五十岁高龄的女人,像是重新焕发了新的生命,整个都蓬勃燃烧起来——耀眼至极。 以至于到后来一切都平安落地的时候,太后终于可以歇下一口气,向穆元咏抱怨:“你知道吗,我曾想过,在你回来后就歇下来,再也不折腾了,安安稳稳的读过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光。我已经够老了,活得够久了,也够累了,如果不是你给我带了新的曙光,也许我早已不在人世。” 有一种人,她把所有的一切都投入到了心中的信念当中,只要心中有光,她就可以一直活下去,但如果她心中的光灭了——她也就活不了多久了。 她活着,就是为了争一口气。 就像她凭一己之力,力扛两大世家,其中一个还是皇室,另一个更是抚育她长大的孔氏,但是她仍旧掰赢了对手,像世人宣布,她,不受任何人的摆布,这一生,只做自己。 现在,她又掉进了穆元咏言语编织的陷阱里,那是多么胆大又新奇的念头,她那已经油净灯枯的生命好似也跟着再次像新鲜生命一般燃烧起来。 又如同回到了那还双十年华,前面是万人敬仰的皇后宝座。 听到那声音了吗?那是她内心当中,蓬勃的野心。 —— 大朝开过以后,下一次开就是五天后,但是小朝却也不会间断,只不过大致就是内阁的几个大臣,一些小臣没经召见,是没有条件参与的。 以往小朝是太后主持,这次太子回来了,也不知太后会不会阻挠太子干政。 内阁老臣心里面有些担心,所以对来日的小朝极为看重,几个内阁家里的茶水就没有停过,直到夜半才熄了灯去。 为了大雍,他们这些老骨头,不惜豁出命去,誓要跟那老妖婆斗争到底。 右宰的车驾走在最前面,他手里攥着玉笏,因为过于用力,所以手指有一些痉挛,老人就会有这毛病,他已经上了年纪,一拿东西就会情不自禁的发抖。 但是他现在脑海里想着别的,也一时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突然车驾一停,他被打断了思绪,正要问,坐在车驾的小厮掀起车帘:“大人,前头是吏部尚书的车驾。” 右宰闻言,微微点头:“不着急,我们可以让他先行。” 小厮欲言又止,有些难开口:“可……吏部尚书想见大人……” 右宰闻言一怔,吏部尚书的声音已经响起:“大人。” 右宰连忙探出头,掩饰自己眼里的惊疑不定,略显好奇道:“吏部大人是为何行此啊?” 礼部尚书左右看了看:“大人,有事禀报。” 右宰想了想,朝小厮使了个眼色,脸上挂着笑:“吏部大人上车说。” 车内空间狭小,两人挨得极尽,礼部尚书压低声音:“昨夜,左宰相大人曾莅临鄙人别墅,” “左……”右宰想起那人:“此人向来墙头草,这次是想明白了?” 礼部尚书摇头:“不太像,他只是问了我一句。” 右宰听他说得玄乎,有些好奇:“什么?” “他问我,是不是真的要站在太子这一边。” 右宰觉得这句话大有意指:“难不成……”他真想拥立以为女皇? 吏部尚书神情不明:“然后他还要我今早来问你。” 右宰觉得有坑:“问我什么?”早知道就不放这人上来了。 吏部尚书说:“让我把这句话说给你听,看你是什么反应。” 右宰不说话了,右宰想打人。 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气得手直抖:“好你个……你竟然算计我!” 吏部尚书却摇头:“你我都知道今日之行,前路渺茫,太子殿下昨日匆匆一见,看不出什么本事,真的要把所有的宝都压在太子身上吗?” 右宰没有再吱声,太后威势以立,太子人单力薄,也不枉有人心生他念,他任右宰许久,早已不是愣头青了,此时有些品出来吏部尚书语言后面的意思。 这厮态度暧昧至极。 其意却并不是真的要拥立女皇。 他微微眯了眯眼:“你两头下注?” 这可真的……高啊! 吏部尚书终于笑了起来,黑暗中的那一口白牙好生醒目,这厮倒是保养的一双好牙口。 “大人,您意下如何?” “你就只说服我一个?”右宰试图套话。 “大人一人足以。”都是老狐狸,谁骗得过谁啊,吏部尚书笑眯了眼:“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大人了。” 等吏部尚书下车走了以后,右宰神情变得莫测起来。 他轻轻哼了一声。 却看不出多么生气的样子,反倒哼起了小曲。 紧紧攥着玉笏的手也不抖了。 不怕你们不起心思,就怕你们没心思,乱了好啊,浑水才能摸鱼。 —— 离了吏部尚书,右宰这一路倒是还算平静,等从南门下车,快步前行之时,恰好撞上同样赶朝的官员,自是又小声交耳寒暄了一阵。 或是作揖或是微微点头。 笑容背后都各藏着心思。 小朝会原先是在乾清宫旁边的偏殿,毕竟太后去乾清宫名不正言不顺,这一次前头的小太监跟他们行礼,嘴里却道:“各位大人,今日朝会在养心殿。” 这小小的变故又在一行人心里荡起层层涟漪。 匆匆行动之间不忘眼神流转。 无声连接的频道如果转换成群内聊天界面,则会是这样子的。 ——》》大臣私下交流群 中宰:我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 左宰:呵呵。 右宰:这谁都看得出来,别说废话,说点有料的。 中丞:你们说这是不是太子掌权的信号? 中宰:太后那老妖婆肯? 右宰:排楼上。 中丞:那你说这意味着什么吧? 吏部尚书:难不成是做戏?为了麻痹我们,让我大意。 右宰:有可能。 吏部尚书:细思恐极。 中宰:高啊…… 左宰:呵呵。 其他人心里OS:这厮又在那里意义不明的笑,跟这厮聊不下去,退群吧。 小频道临时告毙,各位大臣各怀心思,又纷纷严肃正经的踏入养心殿。 养心殿内,穆元咏高高的坐在上头,而各位大臣期待的太后却不见踪影。 一时之间,各位严肃正经的大臣脸上的表情诡异的停顿了一秒,露出微微失落的神情,宛若一阵王八拳全部打在棉花上。 小频道再次连接。 ——》》没有左宰加入的私下交流群 中宰:放心吧,这次频道加密,左宰进不来。 中丞:呼——那我就敢说了。 中丞:你们说太后这是玩得哪一出啊? 右宰:我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中宰:别说废话,说点有料的。 吏部尚书:又是演戏?麻痹我们。 中丞:可这也太大胆了点吧。 中丞:太后就不担心我们联合小太子一起反了她丫的。 中宰:……也许太后很自信呢。 中丞:自信的依据是什么,是相信我们对她老人家忠心耿耿,还是相信太子殿下对她孺慕情深? 中丞:别开玩笑了。 右宰:有可能。 右宰:毕竟在这之前,太子我们都没见过。 右宰:当年发生的事情,在座的都不是知情人,太子殿下很有可能跟太后是一伙的,否则老妖婆不会松这么快的口。 右宰:当时口口声声说立下了太子,不日即将登记,安下了我们的心,可是接下来呢? 中宰:接下来太子远游求学,这老妖婆硬是掌了一年的朝。 右宰(痛心疾首):这大雍都快交到一个女人的手里了。 左宰:呵呵,有区别吗? 众大臣大惊,内心疯狂OS:这厮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一阵惊吓后,纷纷退群。 连线小频道再次告毙。 第119章 正大光明(4 穆元咏坐在上头, 这椅子有些发硬,硌得他尾椎骨疼,他往前蹭了蹭,想着差人安一片软垫来——这地方一看就知道太后根本就没有用过, 内务府根本就不上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不称心不应手的感觉了, 这让他心情有些许的不耐烦, 殿内站着的是大雍目前的一套领导班子,穆元咏发现这些面孔他好久没有见过了, 上世他当政的时候,这些人都被他发落的发落, 罢官的罢官。 老死的老死——再看到竟然有一丝莫名的亲切。 只是这亲切看着那些大臣旁若无人的在他面前开展眉眼官司, 立刻就消失殆尽。 他咳嗽一声,拉回大臣的注意力——开玩笑,当他是个木头桩子吗? “第一次见面, 有些事情要先跟你们说一下。” 穆元咏再懒得拉扯, 直截了当的说道:“吏部尚书先站在右边, 等下朝有些事要你落实, 朝堂里面的位置有一些变动,我去了一些官职,又增添了一些, 原来的人也都有变动,需要你的帮助。” 吏部尚书愣愣的抬头。 穆元咏头朝旁边一点,示意他赶紧的, 见他仍傻站着的模样,眉头微微一挑:“看我干什么,动啊。” “时间紧张。”他捋起袖子:“你们过来一点。” 孔稷看他那副样子简直不像样,干脆埋头闭上眼睛, 眼不见心不烦——“孔稷,把那份资料拿过来。” 可惜穆元咏并不打算让他身居世外。 孔稷暗自叹了一口气,很想@我的领导是个神经病。 穆元咏说的那份资料是去年的人口分布数据,是肖肖那个情报局从民间一点一点的摸索来的。 其中包含大雍的地域鸟瞰图。 一目了然。 他也不得不捋起袖子,那堆资料可不轻,他得去给穆元咏抗箱子。 走出养心殿,招来门口傻站着的两个小太监:“去内务府领一个三尺来方的软垫,你们的陛下差点没被椅子给硌倒。” 那小太监吓白了脸,慌慌张张的跑走了。 孔稷叹了口气——还需历练啊。 穆元咏带来的那批人就被调弄得不错,他刚刚走到偏殿,被安排在这里整顿的侍卫就已经帮他把箱子抗了起来,朝他笑:“还说是不是你们落下了,我正要去给你们送去。” 孔稷没好气:“昨晚闹了半晌,硬是搞得匆匆忙忙,一个好头都没有开好。”他干脆就空着手:“那你先给他送过去,我去御医院叫几个太医,里头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也不知道经不经得起他折腾。” 那侍卫是从边关一起跟着他们,以前是守行政处大门的,平日里经常看着那些表面温和的官老爷关上门在里面大打出手,于是笑了起来:“那可多叫几个,老头子骨头软,硌着碰着就不好弄了。” 孔稷忧心忡忡,径直摇头走了,叹道:“真是愁死人了。” —— 穆元咏见他使唤不动:“看我干什么吗?我脸上是有花还是字啊。”他早上起得晚了,昨晚跟太后谈了一宿,眼底一片淤青,出来就套了一身衣服,临行抓了一把太后给他的名单。 “都过来看看,这里头就我们,不用讲礼法。”他这句话说了,那些谨慎地老臣才敢上前。 这名单要处置的。 穆元咏直接摊开来给他们看,他见他们都上前,等了一会儿,问:“都看清楚了吗?” 都是久经历炼的老狐狸,面部表情修炼得不错,都是看不出端倪来的。 穆元咏也没打算能从他们脸上看出来什么。 “看清楚了吧,太后给我的。”穆元咏说:“你们的那些心思,太后都一清二楚,我一回来,她老人家就把这名单交给我了,给我一句话:任我处置。” “你们有什么要说的?现在就赶紧的,咱们之间也留点君臣的情面……我毕竟不想做得那么绝。” 右宰眼睛尖,看到他家的三侄子就在名单末尾那里,竟然觉得自己并不吃惊。 同僚大多都与这张名单有这千丝万缕的关系。 “怎么没人吱声啊?”穆元咏催促着。 这个太子殿下倒是一副急脾气,右宰心里面想,年轻人,总是这样,一点都不稳重,做什么都火急火燎的。 “殿下。”右宰站出来,朝太子殿下作揖:“臣想问,殿下是信这张名单还是信大雍历经三朝的宰辅重臣?” 穆元咏好久没被人这么挖语言陷阱了,他冷笑一声,有些稀奇的看了右宰一眼——这老头性子活得很,看着忠诚耿直,其实腰比谁都软。 “别给我整这些虚的。”穆元咏:“名单是太后给我的,我都看过了,这一份是名单,另一份注释所犯的事,只是我压着,没给你们看而已,你想让我信你们,你们也得给我一点相信你们的东西啊。” “跟你们说句实话,你们做得那些,我其实都不在意,比如什么收了贿赂,伪造证据斗倒政敌,官场倾轧,情有可缘,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现在我很忙,没心情跟你们清算,后头事情也都需要用你们。” “先前多吞进去的东西,找个由头吐出来,钱是赚不够的,命却只有一条。” 穆元咏看着殿内的人,语重心长:“都是老臣了,七老八十,还有什么奔头,不就是图个家宅平安,子孙争气,回去立立家法,有那不听话的,抽老实了。” “我是不希望有人给我拖后腿的。” 右宰那有些模糊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 “殿下,您说话算数吗?” 穆元咏觉得自己是不是把这老头给吓糊涂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了这老狐狸一眼,才会过味来。 人越老越怕死,这厮是怕他事后清算呢! 他竟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可怜起来——这是活在多么险恶的环境,才会如此战战兢兢,思前想后。 他伸手,勾住右宰的肩膀——这老头瘦成一把骨头,也不知道图什么。 权?已经是宰辅。利?要那么多钱做什么,钱多到一定程度就是数字,虽然欲壑难填,但是古代生活娱乐那么匮乏,走到顶了,做什么都是重复无聊的过程。 子孙满堂,六代同堂?没听右宰这老头有多么好色,他跟他家里头那个管家婆都出了名,就一个独女儿,还难产死了,母子皆亡,也因此跟他女婿关系一直不好,听说那女婿也挺混蛋,有这么大的大腿不抱,在妻子孕期还去画舫喝酒作乐。 听说现在过得老惨了。 好像就是活着了。 多么无趣的生活啊。 真是奇了,他竟然还这么怕死。 穆元咏拍了拍右宰的肩膀,轻轻叹了一口气:“右宰这身老骨头,我还得好好看护着,哪里再经得起摧残,上一次牢狱之灾,落下来的风寒腿,好像一直都没有好吧。”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孔家灭门之时。 右宰没想到穆元咏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有一些惊讶,这年轻人的手格外的炙热,像是烙印在他身上一般。 “殿下……” 他竟然觉得自己有一些被触动。 “其实我有时在想,各位大臣可以当笑话来听,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妄想,在来京城之前,我总想着为什么要是我呢?这个大雍为什么要交给我手上呢?我是有三头六臂,还是与众不同,我到底是哪里来的本事,去承载各位的万众期许。” “是你们做得不好吗?” “各部各司其职,诸位在这个职位一做就是好几十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牛还晚,看起来是风光无限,但是真的就快活吗?偏偏你们运气又不是很好,赶上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皇室,一个女人在后宫兴风作浪不算,还要走到台前,各位大臣头发都愁白了吧。” “你们又是怎么看我的呢?” “一个毛头小子,希望他能老实一点,哪怕没什么本事,毕竟你们都老了,经不起折腾,大雍的下一套班子还需要历练——唉,我这越说下去,怎么就越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混蛋呢。” 他有些歉意的笑着,带点调皮和年轻人独有的张狂:“有些抱歉,我从来就不是个老实人,也没打算让各位平稳的度过交接期,年轻人还得重新历练,重担仍旧要担负在各位的肩膀上,大雍三千万丁口,要托付给各位了。” 恰好此时,那侍卫扛着箱子走了进来,他走得很稳,神情自然:“殿下,您要的东西给您送来了。”四处看了看,觉得有些稀奇。 穆元咏跟这些人已经处的很熟了,没好气道:“看什么呢?”以为菜市场啊,这么大大咧咧的,就不能给他挣点面子,这么多大臣看着呢。 那侍卫也不怕他:“殿下,我就看看,孔大人去御医院了。” “他去御医院干什么?他身体不舒服?”穆元咏想着没看他哪里不爽利啊,昨天揍他的时候动作可利落了。 那侍卫看着他笑,一脸的憨厚,不吱声了。 穆元咏一回味就明白过来了,气得想揍人:“走走走,就这么对我没信心,我是会对老人家动手的人吗?” 等那侍卫被轰出去,他也没走,这养心殿门口的小太监被孔稷支走了,他干脆捡起老行当,守起了门。 穆元咏看了眼各位老臣,又看了眼箱子,觉得这件事只能托付到自己的身上,干脆就把衣摆撩起来。 那侍卫轰得太快了,应该要他把东西抬上来才是。 他走过去,把那沾着灰的箱子抬到金玉案台上,各位大臣在旁边,紧张又担忧的凝视——他感觉到他们的关心,如果搭把手就更好了。 他打开箱子的时候介绍了一下。 “这是我去边关一年的一些成果,你们都见到昨日我从天而降的那巨大气球,其实也跟着有关系,具体就不详细说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的,想要让它一路从边关飞到京城,必须要对整个大雍的地形,天气了若指掌,否则飞到一半,落到了不知名的地方,那就掉了大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鸟瞰图拿了出来。 “三十个善勘测的人,历时三个月,从最南走到最北,绘制出了这么一张图,太后大寿之时,我献上的武国降书,其中功劳就有其中一份,有此图,百战百胜。运筹帷幄,不是虚话。” 穆元咏又拿出册子:“这里就是根据此图所记录的各地详细注释——工部应该也有这样的资料,但是我记得一般是十年一更新,上一次重绘,好像是先皇……登基之时吧?” 工部尚书上前:“禀殿下,确实如此。” “有这个详细吗?”穆元咏后退一步,让他更好的看这张图。 工部尚书摇头,他细致的观测,不禁赞叹:“此乃天工。殿下大才!” “你倒不必夸我,”穆元咏摇头:“沧海桑田,地形是会随时间移动变化的,如果你这边更新不及时,那么前人的付出全部都只是虚妄,那仓库堆积的也不过是一堆废纸,你看这里……”他指着某一处:“这处山地,原来是湖泊,三年前干旱,形成盆地,河道改流,现在反倒成了荒地,问过当地人,原来此地是湖泊,供应十里良田,河道改流后,田地荒废,而此地农民税收却仍旧按照良田税收取。” 工部尚书被他说得一愣:“这……” “尔等在此位高居,却离民生太远,也难怪民会生怨,也不怨你尸位素餐,毕竟这也跟你的人生经历有关系,比如你是沧源梁氏,居万亩良田,占最好的河道,百年未曾更改,自不知道有的地方地形移动频繁,前年还是坡地今年就成了湖泊。” 工部尚书没想到穆元咏知道得这么详细,额头渐渐生起汗迹,听穆元咏用着颇为羡慕的语气说着梁氏,实在有些惊心动魄之感。 “地形勘测工部的事情,人口计数,税收却是关乎户部,虽然分两部,却并不代表二者没有关系,很多事情都需各部一起解决。”穆元咏刚刚点名了工部,这次又立刻落到了户部的头上。 户部尚书早在先前穆元咏提起税收就知道自己难逃被点名,早早的就上前,此刻倒是态度良好的承认自己的疏忽。 毕竟穆元咏这次指出来并不是打算清算,而是要教他们去改。 “以后这方面,也就不需要我再去提醒你们,勘测地形,一般至少一年一次,人手要是不够,可以当地特招,目前很多部门过于臃肿,倒是可以给你们瘦瘦身,比如工部的水利部门竟然纳下百人,竟然专门给一个倒茶的官职,实在是浪费资源。” “这里吏部先记着,最后找你。”他抬手敲了敲桌子,看了眼左宰,左宰这个人算是他上一世活得最好的一位了,右宰那干瘦老头也落了个罢官的结局,就他功成身退,在最恰当的时候辞官,听说最后九十岁了还跑到西平湖边钓鱼。 说实话,他有些看不明白这个人,其他人也不是很喜欢他,总觉得他笑得阴测测的。 这老头…… 他说:“我就只是随便翻了翻,你看这就是你们做的工作,说到底还是太闲了,我在边关特别行政处,里面就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连睡觉都要挤出时间来,但是效率却极高,我早上说要成立一个新的部门,晚上人手就给招齐了,第二天就能够开摊了……这是左宰您的疏忽啊。” 他轻轻点了点那隔岸观火,满脸不在状态的左宰:“这是内阁,是各位大人更应该注意的事情。” “左宰你年纪最大,资历最深,但是在位这几十年,好像没有做出哪件事让我看过眼的吧?这左宰的位置也是熬资历熬出的,您这是什么,说好听点叫资历老,高深莫测,两袖清清爽爽,无事沾不了你身,说难听点,不就是尸位素餐,身居高位,一点实事不办!” 四周原本还有些吵闹的声音一顿。 众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左宰却面色自若,呵呵笑道:“殿下要老夫做什么,尽管开口就是,无需再来一番欲扬先抑。” “老夫就一条苟延残喘的老命,没什么奔头了,”他一边说,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这老头一板着脸,倒是格外有气势:“但是也不定就差年轻人多少。” “再怎么说,吃过盐,走过的路都比年轻人要多一些,这些宝贵的东西都在老夫的脑子里,虽然思路上是不够开阔,不够跳跃,但是细节上……”他自信满满的笑道:“却不一定就比那些冒冒失失的年轻人差。” “殿下那个特别行政处,老夫也有耳闻,那叫蒸汽机的工厂确实是让老夫大开眼界,殿下的本事,老夫早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想要把它推广……” 他眨了眨眼睛:“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原本看好戏的几个大臣这下再也侯不住了,原本以为终于可以看到这老鳖吃瘪,结果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滑还是这老的滑。 这哪里是吃挂落,这是卖好处啊!好你个左宰,平日里躲得不吱声,咬人的狗不叫,这次倒是跳得比谁都快! 虽然还没明白那蒸汽机是个什么章程,但不枉这些常年混迹官场的老油条的灵敏嗅觉。 中宰当即站出来:“唉——左宰大人此言差矣。” “蒸汽机工厂的好处一目了然,边关工厂的建立,招了多少工人,又养活了多少人,多,大家都不是傻子,怎么会拒绝,只要您老人家不从中作梗……” 他意味深长的一笑,接着朝穆元咏作揖:“太子殿下,老臣人微言轻,但是代替身后吴地的百万百姓,先谢过殿下,吴地第二座工厂的建立! 这是利国利民,流传百年的大好事,其中费用人手,吴地全部包揽。” 右宰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位同僚,心道:真是一群老狐狸,都不是好糊弄的。 他松开紧紧攥着的玉笏:“太子殿下!” “臣请愿太子能够在京内另立一处——大雍特别行政处。总揽改革诸事!” 门外站立的侍卫忽然听到里面平静商量的声音突然变大,苍老的声音,声如洪钟:“老匹夫!你要脸不要!” 接着传来些许污言秽语,伴随着玉笏砸在地上的梆梆声,有些撇了撇嘴:不是说京城的文人大官,秉承自我儒雅风范,不会轻易动手吗。 这看起来跟边关那帮子,人前之乎者也人后呼你老母的秀才书生没什么区别。 只希望这些老胳膊老腿悠着点,别给折腾折了。 第120章 正大光明(5 孔稷来得正是时候, 他离开前还端贞如最贞洁妇女的大臣此时已经捋起袖子,横飞唾沫,满脸吵得通红,最里头已经纠缠在一起, 旁边人各吵各的。 穆元咏极不顾形象的站在案台上头, 如热锅上的蚂蚁:“快把他们松开!快啊!” “哎呀你们, 快别吵了!” 孔稷的到来简直就是穆元咏的救心。 跟着孔稷赶来的御医都吓傻了。 等孔稷跟穆元咏二人把两个老臣拉开,被催促了一番, 才像是终于找到自己魂儿似的,端着医箱走到前头来看——这个胡子都被揪了一把的是右宰吧。 他可真希望自己瞎了。 给两个跟小孩子干架似的老头涂上药膏, 他秉着医生最后的职责劝诫:“少动肝火, 您这身体……” 被右宰凶狠的眼神给逼下去了。 右宰粗噶着嗓子(刚刚吼破嗓子了):“我身体怎么了,我身子好得很!” 开玩笑,这关键的时候, 怎么能够因为身体基础问题而落到同僚后头——真要有问题, 他们几个谁都跑不掉, 这会儿只能强撑。 不能输!! 他不服输, 他还能起来再干他个几十年! 前朝王老活到九十九,他才六十七,还很年轻!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虚, 他立刻从地上蹦起来,连旁人的搀扶都拒绝:“扶什么,我好得很, 走开,我什么事都没有!” 另一个老头中宰也不服输的从地上爬起来——谁不如谁啊,老夫五十九,不比你这个半身子踏进棺材的要年轻多了! 左宰看着两大跟小孩打架似的完全不顾仪态, 不由得转开视线,不忍目睹——羞为同僚啊。 其他人也是满脸的震惊:同僚几十载,竟没想到尔是这样的人。 纷纷刷新了三观。 接着……也就更不顾仪态了。 等他们吵到日上三竿,几个老头仍旧精神满满,穆元咏这个旁听的先累了。 脑袋跟塞满了苍蝇嗡嗡嗡的,特别行政处那帮子欠抽的虽然也吵也闹,但好歹身子硬朗,他收拾起来也不手软,这几个,又老又脆,他原来的手段还真不好施展。 真怕不小心给弄折了。 穆元咏年纪轻,肠胃很好,这时候已经饿了,他这会儿正是饭桶的年龄,吃再多都不觉得多,肚里跟装了个深洞似的,扔进去都听不见响。 这会儿穆元咏从老臣的鸡毛蒜皮当中抽出一点思绪,观起旁事:“这内务府的是不是不想继续干下去了。”一张口就带着火气,正饿着肚子呢! 他当年还落魄的时候,就没少受内务府的磋磨,没想到如今这时候了,还有人给他下马威看,是嫌弃自己脖子不够硬,想拿来试他的刀,还是觉得自己命太长不想活了。 他憋着气,甩着袖子,丢下养心殿吵得浑然忘我的大臣,把自己人手叫齐了,直接去干那些太监老家去。 在路上一边走还一边说:“就不该有太监这种职业,你说我把他们都给遣回老家……”说着就自己笑了起来:“那场面可好看了。” 倒是没有提要砍他们的头,孔稷听到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感慨,最后只说了一句:“还是可怜人多。” “可怜……”穆元咏撇了撇嘴,还有些气:“就可怜人最可恨!” 他这辈子没少受可怜人的磋磨,最灰暗的时候,那个疯了的女人,掐着他的脖子,问他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 他真的以为自己要被这女人掐死了,要不是…… 他内心不屑地哼了一声,这还是他的亲娘呢,恨不得杀了他的亲娘。 谁他妈不可怜呢。 他带的好手包了那太监窝子,太子那一身黄袍吓跪了一大批的太监。 这地方没有给孔稷留下多么好的记忆,他静静的站在穆元咏的身边,看他发挥。 “你们是觉得我这太子不够分量,使唤不动你们了是吧,养心殿那么多大臣,怎么,连个饭都不供?” 穆元咏这厮蛮得很:“不吱声?你们领头的呢?爬出来给我瞧瞧,看是不是高贵到要本殿下去请。” 孔稷先前还叫两个小太监去内务府拿软垫,就算是金垫子也拿过来,结果一去不回。 他已经意识到这件事有古怪,好像是故意试探什么,但是他们也料不到这个看似没什么根基的傀儡太子会这么莽。 其实这世上本就没有道理,唯一的道理,不过是比谁的拳头更硬而已,整天钻营的人,势必会撞上南墙。 穆元咏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直接就把人整懵了,他一个眼色,几个脑子灵活的侍卫就冲进去,一阵鬼哭狼嚎,那先前说来内务府找垫子的小太监涕泗横流的被抓了出来。 “殿下!!”他形象全无的趴在地上:“殿下,救救奴婢吧!” 穆元咏还没有说话,整个内务府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放不出去,所有人都被看管起来,当时问,当时就水落石出了。 内务府向来是结党营私最严重的地方,这些个缺了根的男人,再没什么奔头,所追求的也只有权和利。 他们越是觉得自己缺人一等,越是想要爬在健全人身上作威作福。 这种凌虐别人所得来的快感是这些心身缺失的人唯一的快乐。 这本就是个黑暗的地方,先皇又不是一个所么清明的人,耳根子又及软,当时内务府就变了味儿,现在这些被舒服的生活迷了心志的人还没有意会到天早已经变了。 已经到了该清算的时候。 背后使弄小手段的,是内务总管,他背后跟宗室一直有着联系,这次太子归来,一些宗室以为他们的时候终于到了,坐等看着太后这老妖婆和太子撕得两败俱伤。 好让他们渔翁得利——这起疏忽就是故意想拱穆元咏内心的火呢。 哪里又只是没送垫子和没送饭呢? 虽然是小事,但是一件接着一件,看起来不是大事,却又让你没办法,总觉得计较有点大惊小怪,不计较又令人恼火。 那喊着救命的小太监是被拿来当作导火索的炮灰,他本不应该有命在。 这条命的锅最终会被扣在太后的身上,毕竟谁都能看出来太后和太子必有一仗——可真是让他们失望了。 穆元咏听着那老太监哭得颤抖,抖抖索索的说出一切真相的时候,简直是要被气笑了。 他在原地用力的踩住地面,前后走了两个来回,总算让那股无名火慢慢的熄了下来。 “不能要他们的命。”孔稷听到穆元咏嘴里这么低声重复着。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心里头滚烫滚烫的——这本是个古代人,古代血腥皇室的当门人,他本应该是草菅人命的代表,毕竟天子一怒伏尸千里,他有这个资本。 那些看不起他的,戏弄他的,他都可以来个一杀了之。 但是他努力的克服自己内心当中的暴戾因子,他努力的去做一个平和的人,用最妥贴的手法去达成一样甚至更好的结果——他最终成长成一个合格的领导人。 一个学会克制自己情绪的人,才是最值得尊重和倚靠的人。 孔稷颇觉欣慰,他是一点点的看着穆元咏逐渐变成这个让他喜欢的样子。 他也许还有许多不足,许多让人觉得哑然失笑的地方,但是这完全不掩盖他的闪光点。 他真的很怒力的做到了,没有跟他说空话。 那个握住他手,努力平复他内心惶恐的穆元咏,确实如他所说能够扛起所有一切。 他的成长实在是太令人欣喜和感动了。 穆元咏呼出最后一口气,抹了把脸:“行了,我都知道了——说到底,还都是闲的。” “你以为这位置好坐吗,我要不是真的找不着合适的,我至于……我是犯贱吗?我坐这个位置,是没办法,谁不想天天闲散度日,偶尔遛鸟逗狗,再跟喜欢的人出去游山玩水,谁他妈想天天跟着一堆公文打交道,跟一堆老头为了芝麻大点的小事扯皮——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是不是!你们得感谢我这段时间被磨平的脾气,否则……哼!” 还是气不过,穆元咏倒了一肚子苦水。 他真的觉得委屈。 接着脑袋一转:“那些姓穆的不是想来坐吗?好啊,我给他们机会。” 他一下子就有了主意,颇有些损,那怒气也跟着消散,脸上带着笑:“正好我缺人缺得厉害,这种有野心的最好使了,不怕有野心,就怕野心都没有。” 他笑得跟偷腥的贼,仔细畅想了一下计划实施的未来景象,最后目光落在那些脑子不清楚的老太监身上。 算了——这些人过得也已经够悲惨了,让他们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报复。 谁会想像太监一般活着呢,这个社会可一点都不包容。 旁人的指点与异样的眼光比真正的刑罚还让人难以忍受。 所以…… “我也懒得再要你们的命,这个宫廷流的血太多了,死亡已经不能让你们惧怕。”他用着有些苍凉的声音说道:“所以活着吧,活得久一点。” 然后,他跟那老太监说:“以后宫廷不需要太监了,你们……就都回去吧,回家里去。” 那老太监停止了哭泣,这个在内务府作威作福的人,第一次露出极为茫然的眼神。 这茫然又空洞的眼神反倒比刚刚那故作凄凄惨惨的模样更让人触动——那一刻他好像失去了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这宫廷是他一生拼搏斗争的一切,他为此洋洋自得,就算他是没根的男人,但是却比那些健全的男人走到了更高的位置。 你们就算是健全又怎样,还不是要像我这么个身体缺失的人,弯腰作揖,低声下气,你知道我看着你们明明内心瞧不起我,却不得不像我低头的样子,我就觉得心里格外的畅快。 但是太子殿下说,以后没有太监了。 那他算什么? 他这一生,又算什么。 没有人会记得他,他与那些曾经败在他手里的,成为一捧黄土的人,又有何两样,没人再会去在意他们的高下之分,也没人会认可——他们只会是不再存在的,太监。 老太监呆呆的看向太子殿下,空洞的眼睛落下泪来,他发出一声如同野兽的咆哮:“殿下!!!” “你杀了我吧!!” 他匍匐在地面,嚎啕大哭,宁愿自己就此死去,来换得太子收回前言。 他不要活在没有太监的世界,别人会怎么看他,没人会理解他为什么要做太监。 没人会谅解他的苦衷,因为他们都可以健全的活。 穆元咏摇头:“对不起了。”他说:“以后就好好的活下去吧。” “总会好的。” 他没什么营养的安慰这个老太监。 杀人诛心,他忽然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前者确实可以解气,但是真正的杀人刀,从来都不见血。 回去的路上,他跟孔稷说起一句,他曾在系统看资料时看到的一句话:“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却仍然活着。” 孔稷伸手握住他的手。 穆元咏心有戚戚:“这句话好可怕。” 孔稷说:“每个人都会有害怕的事情,七情六欲,最强大的力量就是恐惧,死亡是会让人恐惧,但是那只是一时的,当过多的死亡出现,人会逐渐变得麻木,如果死亡真的是跨不过去的坎,怎会有母亲牺牲自己救儿子,怎会有士兵誓死守卫阵地。” “这些人都不是怕死的人。” 穆元咏叹了口气:“是啊,他们连死亡都不怕,多么可怕的人,其实这里的人都不怕死,因为命不值钱,而活着那么难,死了反倒还轻松一些。” “是的,活着,才会真切的感受到痛苦。”孔稷说完后,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们都不喜欢这个话题,因为这话题太沉重,太消极。 每个人都有消极的地方,但是他们没有时间在此多停留,要把更多的情绪和力量投放到该做的事情上面。 虽然穆元咏发话说要取缔太监,但是也并不是那么简单,宫廷里面几乎所有的系统都要靠太监来运转,这么一大批人,怎么安排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而那些臣子也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最简单的就是他们的午膳还没有着落呢,那个御膳房的太监总管讪笑着把食物端上来,好说歹说终于说服穆元咏成功留下来。 对他来说,只要能够留在宫廷,其实职位已经不重要了。 穆元咏说:“以后进御膳房的就不用净身了,这做宫廷没有太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御膳房总管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奴婢……阿不,小的明白,殿下只要不嫌弃老身就行了,小的就是御膳房里面的一个厨子,什么太监不太监的。” 这些人真的是够精的。 穆元咏看了他一眼,笑了:“随你了,我其实并不是难伺候的人。” “以后你会明白的,你有什么人想要保下的,跟我打个招呼,我把他们出宫的名单划去,既然这么想留在宫里那就留着吧,以后就会发现,这宫里宫外没什么区别。”穆元咏说完,指挥着让他把膳食端去给各位大臣。 那总管太监先听穆元咏宽恕的话,先是一喜,直到最后那句,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他确实是个人精。 神情有些恍惚的按照穆元咏的吩咐,安排大臣的膳食。 当太监没了,这宫里宫外确实不会再有区别——但他从小就在这地方混迹,早已经不知道外面的生活该如何过活了。 他那身经磨炼的心脏,却连承受乡亲的流言蜚语都承受不住。 软刀子最是磨人心,他这一生,其实也到头了。 反正伺候人,伺候了一辈子,能尽量凑合过就凑合过吧。 只是心里的欣喜却一点点散去,剩下的只有无法言说的悲凉——这是被时势,巨浪淘沙丢下的人。 所有的人都在前进,都在为着美好的未来奋斗,但是他们却被抛下了,隐没在人后,逐渐消弭。 这又如何不可悲呢。 第121章 正大光明(6 太子殿下遣返太监这么大的事情, 宗室那边是最后得到的消息,相比较而言,宫内的太后倒是知道得最早。 她昨夜跟穆元咏那厮闹到凌晨,她这么大的年龄, 还是第一次年少轻狂, 满腔热血上头, 又兴奋又激动,折腾一宿没睡, 第二天自然是起迟了。 所以她是事情发生后才知道内务府做得那档子事。 哪怕是脾气已经在这些年的磨炼逐渐柔和的太后,也忍不住骂了一句:“愚蠢。” 她没想到穆元咏动得那么快, 她这边刚差了人, 那边就传来太子殿下大风雷霆,遣返太监的事情。 那个回来传话的侍女,满脸的空白, 半点看不出往日的机灵劲, 呆滞的重复:“太后, 太子说, 以后就没有太太监了。” 跟她一起出去的是叫小福的太监,她说:“小福听到这事就晕过去了。” “这怎么可能呢?”侍女不敢置信的问。 太后也被这消息震了震,她有那么片刻回不过神来, 接着就笑了,越笑越大声。 “哈哈哈哈——” 她拍着手大笑:“他可真敢啊!” 这釜底抽薪,可真的是玩得漂亮。 她活了这么久, 还没见过这么胆大的年轻人,她以为她的胆子已经够大了,结果没想到青出于蓝胜于蓝,她略输一筹啊。 “走。”她不再闲坐:“把我那身凤裘披肩拿来。” 那披肩是她当年当皇后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皇帝还有点良心,跟她感情不错,着江南七百绣女,废了两个月的功夫,绣制而成。 极为奢华。 她已经很少没穿这件衣服去镇场子了,当初宫变的时候,她裹得是镇南大将军的甲胃,免得把那精贵料子磨损。所以一直压在箱底——没想到还有它重见天日一面。 那厚重的感觉承担在这个女人的肩膀上,她伸手细细抚摸着那精致的绣纹。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那宫女小声问她:“娘娘,这是要去哪儿人?” 她一笑:“去给我那不省心的皇孙撑场子。” —— 大臣正聚拢在一起商讨京城特别行政处的建立。 谁都想往里面塞人,但是位置就那么多,资源有限,各位大佬有都想在上头狠咬一口,谁都知道这是未来的基本走势——他们是老了,但是还有子孙后代徒子徒孙呢! 穆元咏已经领了特别行政处的处长位置,基本是照搬边关那边的安排,但是具体的职位还要细分,毕竟边关那边只用管一关之地,而京城这边还要对接各地,所处理的事情从量上面来看就完全不一样。 而且边关的特别行政处,那边的人,毕竟地理条件放在那里,人才有限,有的人坐在那个位置可以,但是你要把他放在超出他能力的位置,可能就会出纰漏了。 吴肖肖这方面调查做得不错,能带来的人都带来了,穆元咏这会儿并不是缺人,而是要把人用在适当的位置上——目前的问题是,京城这边的模式跟边关有很大的区别,特别行政处的办事方法全部都是新的,所有人都没有经验。 没办法分辨谁更适合。 几位大佬当然不仅仅只是为了几个位子就吵到天翻地覆,其中包含各个新分出来的职位安排规划,这里面的每一个关节都不可以轻忽,而要兼顾各方面,各部门的运作,需要不断的修改修正,才能得出最终的一条方案。 这也是吵闹不休的根本原因。 当然在其中再兼顾一下各方的利益,就更好不过了。毕竟谁都不想无私奉献。 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穆元咏如此大度,会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中宰已经是个五十有六,算是三位宰相当中最年轻,可是他的思维却是最为保守的——在他看来右宰提的那些,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你把这所有的事情都安排了你让殿下做什么?”他直接给戳穿了,这时候也不顾及面子和情面,他们之间没有那种东西。 他指着右宰提的那个总领官职,直接开喷:“你这是公然限制皇权!” 右宰也豁出去了:“皇权本就应该受到遏制,历史上皇权滥用导致的悲剧少了?” 中宰指着他:“你,你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你是不相信太子殿下,还是过于自信了。”他简直是苦口婆心:“枉付殿下如此信任你我的心,你却在背后陷殿下于不义之地。你自己找死……连累我等,你是何居心?” “我一切皆为公心。”右宰信誓旦旦:“太子殿下大才,我承认……但是他还太年轻了。” 他也有自己的坚持:“人,是会变的。” “昔年□□皇帝多么英明神武,惹人向往,开辟大雍盛世,但是不过二十年,□□皇帝就亲小人远忠臣,如不是一场瘟疫,带走了□□,又有前任宰辅王老力挽狂澜,焉有我等?” 穆元咏走进来,恰好听到这一句,不禁大赞:“说得好!” 这右宰倒是令他看走眼了,挺有骨气的吗。 “胆子挺大,敢公然说□□皇帝的不是。”他笑得很和善。 但是听到的,却都煞白了一张脸。 右宰仍旧梗着脖子。 像一只骄傲的公鸡。 他走过来,看看他们商量得怎么样了,他从来不吝啬分最大的权力,因为他知道他能给多少就能收回多少。 那潦草的纸张散乱一地。 他啧啧两声——这字可真够草的,能看出草圣的风范。 他一个字都认不清。 “来个人跟我说说。”他刚开口,却见四周鸦雀无声,半点不见刚刚恨不得掀起屋顶的架势。 他有这么可怕吗? 只有右宰站出来,但是不是解释,而是跪下来请罚的。 穆元咏微微愣了愣,接着才想起是刚刚那句话的锅,他能说他已经忘记这件事了吗? 他根本不介意这些,也没有以一言砍人头的喜好。 谁还没有个秃噜嘴的时候,何况他私下也没少腹诽□□那老人家。 右宰请罪有三点,其一是对□□不敬,其二是试图遏制皇权,其三辜负太子信任。 穆元咏等他长篇大论说完,等了一会儿:“说完了?” 右宰:“……” 这执拗老头一下子被搞无语了。 他想着反正也豁出去了,该说的都说了。 还怕个鸟啊。 于是也不在乎敬不敬的。 他直视着穆元咏的眼睛:“太子不罚我?” 穆元咏反问:“罚你做什么?”脸上仍旧带着笑:“你说得又没错,皇权本就需要受到一定的遏制,否则我设特别行政处做什么。” “我要真在乎这个,我首先就是革各位的职,然后自己干,反正我三头六臂,能力卓绝,完全累不死。” 他说完反话,叹了口气:“皇权不是这样用的。” 右宰见他不是说得假话,忽然就觉得整个人跟着轻了几分:“殿下,你真的与众不同。”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明白的皇帝。 富贵本就迷人心,又是皇权这般的泼天富贵,很多人因此陷进去,出不来,倒是难得清醒,清醒难得。 “我当然与众不同。”穆元咏向来给点阳光就灿烂,从来不知谦虚为何物,系统上下五千年所有的文明教导出来的帝王却是个不知美德为何物的憨憨,这样想想,竟然有点可悲。 右宰就笑了,也不跪了,拍了拍灰起来了。 他给穆元咏讲了一下目前的进展,这些人到底能力卓绝,没有活在狗肚子里去,在座每一个蠢人,大的框架已经摸索得差不多了,细致的需要反复纠别,倒是还在修正当中。 至于人选,各方都有推荐,其实最好的人选…… 右宰说:“还是特开科举,根据职位性能重新划分考题,针对整个大雍招揽人才。” “那没那么快。”穆元咏自然知道:“你们能做到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此时已经快晚上了,再耗下去得在宫里用膳。 他像是说天气真好这般说起太监的事情:“对了,有件事要告你们知晓,就是现在这个情况,我觉得目前的宫廷存在很多资源空耗,而现在又是我们最关键的关头,我就把太监和一部分宫女全部遣返了。” 众位大臣一愣。 穆元咏继续说:“我不是很喜欢太监,而我也不打算往后宫塞很多女人,我打算把更多的精力投放到当前的改革工作当中,住这么大的房子,从安全上考虑也有很多缺陷,歹人闯进来,找都要找半天,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现在人就是总想建大房子,娶许多女人,那么多人,管理起来就很麻烦。” “我已经够忙了,”穆元咏语气颇为诚恳,真切:“实在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我打算把后宫分一片地出去,这样我就能够有更多的兵力来保卫我和各位大臣的安全,现在特殊时期,我们在为改革鞠躬尽瘁的时候,就不能在这方面出岔子。” 他在说什么,他把太监遣返了,还要把后宫,把自己的房子给拆了?!!! 众位大臣纷纷表情一片空白,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这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过魔幻,这可能是大雍最不讲究的皇帝,一点都不在意皇家的脸面。 想那早早死去的先皇,知道自己有这个不孝子,说不定棺材板都要给掀翻了。 第122章 正大光明(7 今天的朝下得格外的迟, 大臣上朝的时候,马车一般都会停在宫外,虽然大佬之间撕得颜面全无,但是下人之间关系倒是不错。 比如中宰家的车夫这会儿就跟右宰家的车夫聊上了。 毕竟闲着也是闲着不是, 两个大佬身份相当, 也不怕被巴结——这些下人什么的都不怕就怕别人巴结, 毕竟民间不是有句话叫做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们府上的门房都快被烦死了。 不是, 我要真那么牛叉,能够了解我家大人的想法, 我干什么要想不开去做这个门房啊。干脆也去混个宰相当当, 它不香吗? 收礼?别别别,赶紧的,收回去, 被别人看见了, 我不想干了我。 所以车夫有时候也会面临这样的烦恼, 这时候要找人聊天, 都要找那种不招人避讳的,否则指不定就被打小报告了。 这会让,右宰家的车夫已经去摊子那里吃过一轮了, 中宰家的车夫有点闲得慌,往日这个时候,宰相大人们早就已经下朝了, 听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新出来的太子殿下看来也不好伺候——有得等啰。 中宰家的车夫就说:“唉,你吃得什么?” 那右宰家的车夫先是一愣,心里头一回味, 这厮突然找我干什么,我们关系很熟吗?别是有什么阴谋吧…… 真是难为这些下人,每天还要上演一出宫心计。 唉!做什么都不容易啊…… 所以右宰家的车夫很谨慎地回了一句:“饺子。” “好吃吗?” 这话怎么这么没营养,两个人对视一眼,右宰家的车夫悟了,什么啊?闲得无聊不是。 不过确实是无聊,他提防的心一松,就另起了个话题:“前门哭哭闹闹了好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中宰家的车夫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都是些太监,应该是碍了主子的眼,被赶出来了吧。” 说着有些幸灾乐祸:“平常人五人六的,前阵子还是爷,现在……连狗都不如。” “奴才不就是这样的吗。”右宰车夫兔死狐悲:“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接着起了起身:“不过一下子赶走了这么多,是不是又要招一批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种亲近的奴才肯定是不想用别人剩下的……我觉得可能。”中宰车夫猜测,接着看右宰车夫脸上表情不对:“你不是起了什么心思吧?” 右宰车夫不承认:“没有,哪有……” “你别想不开,这太监是好做的,要切那个……”中宰车夫朝自己两腿比划了一下:“以后连孩子都没得生。” 右宰车夫脸上有些挂不住:“你说都是做奴才,给宰相做是做,给皇帝做也是做……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那也得有底线。”中宰车夫:“你看那些公公,看着风光,哪个落了个好下场……”他压低声音:“你知道我表姨,她就把儿子送进宫里头去了……” 右宰车夫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那小侄子,长得可好了,七八岁的年龄,去的时候,还问我表姨什么时候去看他。”中宰车夫说起这事有些唏嘘:“叫小包儿还是什么的,一个月就被人拿板车抬出去了,我表姨整个人都哭傻了。” 右宰车夫失声问道:“伤了?” “什么伤了?死了!”中宰车夫啧啧道:“你就看着风光吧,那些公公,哪个手里头干净,都是尸堆里闯出来的。” 他说完有些惆怅:“父母望子成龙,还不如送孩子去当兵,至少能拿得出手,说起来是去保家卫国,以后能光荣表里,死了也马革裹尸,能得一声尊敬,这送宫里……死了,荒地一掩只能说是命不好,真的出头了,说出去,伺候女人伺候出头了,好听吗?” 右宰车夫这才熄了念头,仍旧有些不甘:“我那儿子,文不成武不就……至少宫里有吃有喝,真得了贵人的眼……” “你至少还有个儿子,”中宰车夫语气复杂:“养大不容易,放哪里不好,要放宫里去给人糟蹋?” 右宰车夫长叹一声:“算了吧,我大不了多攒点银子,多给他留一点,等我死了,也就管不着了。” 两个车夫说完,都是内心复杂,天已经逐渐昏暗下来,眼见着就要黑了,右宰车夫咋么了两下嘴唇:“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不下朝?不会在宫里歇吧?” “怎么可能,宫里那么多娘娘能允,皇帝白天是大臣的,晚上可就是她们的了……”他玩味儿一笑,唱道:“温柔乡~英雄冢~” 黄腔打到一半。 一批人骑着马来势汹汹的冲来。 被守在门前的侍卫拦了下来,那前头的车夫是个面生的面孔,右宰车夫混的是大臣圈,没怎么见过,但是看样子倒是很猖狂。 “赶紧让让,这可是福亲王的车驾,太子殿下的亲叔叔!”那车夫拿着亲王腰牌差点没顶在侍卫的脸前。“看清楚了没有?真要误了事,你几条命能抵?” 可惜他搞错人了,穆元咏昨天入京城,当晚就把几个重要的关口换上了自己的人,他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安危交给别人,这被车夫狂喷的侍卫就是跟穆元咏从边关过来的。 他是从武国战场厮杀下来的战士,腰间挎着的是孔稷开发的燧发枪。 哪怕被人这么按着脸欺辱,他脸上表情都不带变得,眉梢都没抬,声音很稳:“看见了……” “没有太子口谕。”他又重复了一遍:“任何人不可进此门。” 那车夫气急,手里的马鞭攥得死紧。 旁边吃瓜看戏的右宰车夫低声:“要抽了吧……” 中宰车夫跟他头挨着头凑着脑袋张望,语气有些犹豫:“……他不敢吧?” “赌不赌?” 右宰车夫回过头,刚说完一句,就听到中宰车夫低呼一声:“唉哟——动手了!” 那一鞭子才抽出去就被那侍卫紧紧的攥住手腕。 “你敢动手!”车夫气得满脸通红。 侍卫看着他,说得很慢:“我最后再说一遍。” “没有太子口谕,除各位上朝的大臣,闲杂人等不可入此门。” 车夫那边其实也带了人手,那福亲王坐在车里面一直没有吭声,但是几个侍从打扮的人就冲了上来。 右宰车夫给看傻了,喃喃道:“疯了吧——这是要造反?” 中宰车夫表情严肃:“我觉得福亲王不像是发疯了,这肯定是有缘由。” 到底是什么让福亲王这么有恃无恐。 难不成太子殿下的把柄落在福亲王的手里了? 在福亲王的侍从冲上来的时候,那还拽着车夫手的侍卫直接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那些人还以为他是怕了。 接着他身后的一人抬起黑色的铁管,一声枪响,福亲王的车驾就被炸了一根柱子,受声音惊吓,马一声嘶鸣,就要往外跑,侍从眼看主子受难,也顾不及找侍卫的茬了,急急忙忙的拉马。 一阵兵荒马乱,人被捆起来,马被打倒,福亲王也从车驾里面走出来。 他是个颇为红润的老头子,肚子浑圆,走路还会颠儿两下,他倒是没有他的下人那样才沉不住气,毕竟现在人都被压住了——他是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吃到瘪,连门都进不去。 “这位小郎君。”那福亲王温和的笑着:“看着面生,以往守这门的那位刘生呢?” 那侍卫把人压好,先没有回应,等把人给旁人押走关着,才回头搭理,这人有点冷硬,不知道变通,他们之中有灵活的,但是那个跑前门去了。 “回家去了。”他是这么回应的。 福亲王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怎么回家去了?是哪里做得不对?” 侍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福亲王身边的狗腿子已经被人给压走了,这会儿也没人给他出头,旁边的人都看着好戏,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有这么好的涵养,容忍这个低下的侍卫在他面前不敬。 “小郎君。”福亲王艰难的压低声音:“我是福亲王,太子殿下的亲叔叔,进宫来是有要事相商,行个方便吧。” 那侍卫点了点头,对着福亲王那充满希翼的眼神,重复了一遍:“没有太子殿下口谕,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旁边吃瓜的右宰车夫压抑住口里的爆笑,整个人一抽一抽的:“这侍卫可真是个人才,太子殿下是从哪里招来的。” “木头桩子一个。”中宰车夫却有些担忧,想着京城这样的老实人可不多见了:“不过……”话锋一转:“用来守城门确实不错。” 老实,不知变通,却听话。 可真是个好胚子。 福亲王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难堪过。 他站在原地,仔仔细细的看着侍卫的脸,要把这人给记住。 门口的僵持到底惹来瞩目,又有一行人走了过来,只不过这回是从宫里出来的,前头正是那熟悉的干瘦老头——右宰大人。 他声音也格外洪亮:“嚷嚷什么呢?干什么这是……哟,这不是福亲王吗?” 福亲王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中宰车夫撞了撞右宰车夫:“你家大人出来了!” 右宰车夫压低声音,把头埋得低低的:“你还不是一样,你快回你车里去,让大人看见不好。” 中宰车夫也不顾不得看戏,朝他挥了挥手:“有空一起吃饺子啊。” 他匆匆地跳回自家的马车。 第123章 正大光明(8 福亲王笑了一下:“右宰大人, 这是下朝了?” “可不嘛。”右宰伸展了一下胳膊:“老胳膊老腿的,折腾到现在,不比福亲王日子过得痛快,听说又开了一家茶楼, 生意兴隆啊!” 接着转头一望, 看到旁边残破的车驾:“这不是福亲王的车驾吗?怎么成这样了?”接着板正神情:“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是哪位贼人如此大胆, 把福亲王的车驾给弄毁了。” 福亲王哼了一声:“我这不是正跟凶手扯呢,右宰大人既然这么有闲功夫, 不如帮我把这贼人给抓起来?”说着就朝那面无表情的侍卫一指。 右宰摇头:“这可是太子殿下的亲卫, 怎么能是贼人呢。” 换防的事情,右宰自然比福亲王耳目灵敏。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惊讶地看了福亲王一眼:“福亲王因何跟太子殿下的亲卫起了冲突?亲王唉, 您天潢贵胃, 可不要想不开, 做出蠢事来啊。” 福亲王气得直哆嗦:“我就只想进宫问问, 我亲王尊位,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特殊时期特殊应对嘛!”右宰拉长声音,安抚道:“亲王不要激动, 您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可你要想想,太子殿下刚来京城, 人单力薄,有一些人难免心思浮动,太子殿下的应对也无大错嘛,人之心不可无。” 福亲王:“你是怀疑我?” “我可没这么说啊。”右宰后退一步, 撇清关系:“只是这个时候,福亲王进宫又是为何呢?” “他,你们嘴里的太子殿下,直接把所有的太监都遣出宫,内务府从先皇起,就由我监督,那么一大批人,无家可归,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听说太子连太监都不想要了?那谁来伺候他?他的那些边关来的士兵吗?” 他声音洪亮,此时也豁出去了,大声道:“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皇家的脸面都要因此丢尽了!” “福亲王此言差矣。” 中宰从后面越了出来,虽然他们在听到穆元咏放了这么一大雷,都是一副接受不了的样子,但是面对福亲王的质疑,却都选择站在穆元咏的身边。 不就是一批没有根的男人吗,相比较即将成立的特别行政处,还有吴地即将开设的工厂,新成立的各个部门,还有眼下的人才特招,桩桩件件,哪一件不重要?不是重中之重,国之大事?相比较而言,一群太监的去留,就显得极为无关紧要了。 反正他们文臣也看那些阴阳怪气的家伙不顺眼,没了,就没了。 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难道还要替那些人出头吗? 又不是吃饱了撑着,闲的慌。 中宰大人状元出身,文采斐然,一张利口,巧言善辩,从局势到时局,从古溯今,把福亲王给打得落花流水。 一旁还有左宰这个老阴贼打辅助,时而插上一句:“原来如此。” “果真……” “人心否测啊……” 这样拱火的话。 硬是把一场辩论演绎出一场双口相声。 福亲王觉得自己是被人踩在地上羞辱。 —— 穆元咏自然没打算就这么把那批太监扔出去就不管了,等把大臣应付走了,就差人问起这件事情。 那些人有的,老实的,或者也是认了命了,拿了银子也没有说什么,去买个田,买块地,日子总能过下去。 有的呢,大抵是内心还有点盼头,觉得其他人不会愿意看太子殿下这么胡闹,于是拉拢了很大一批人,去了福亲王府。 “福亲王?”穆元咏有些吃惊的重复,那个混吃等死的,整天溜猫逗狗的玩乐亲王。 这可真是没想到。 “找他,”他以为会出来个更有力量的角色:“不是白送吗。” 那福亲王可不是靠谱的选手。 正说着呢,南门那边就闹出福亲王硬闯宫门被侍卫拿下的事情,福亲王的侍从都被捆进宫里压着了。 穆元咏第一次有了这么无语的感受。 他又问:“南门,大臣好像是从那里出去的吧。” “不会碰上了吧。”嘴上这么说着,脚步不停:“那可更应该去看看。”语气透露着吃瓜的快乐。 刚走出养心殿。 太后的肩與就到了,那一身明晃晃的,乍一看,差点没晃花他的眼。 “这是……”穆元咏张着嘴。 太后问他:“殿下这是要去哪儿啊?” 穆元咏就把福亲王的事一解释。 “那就一起去吧,让人这么看皇室的笑话,可不是明智的做法。”太后让肩與改了方向,后又颇为玩味的重复一句:“被守门的侍卫给拦下来了——这可真的是丢了大脸。” 穆元咏道:“没这么脆弱吧,而且也不是我的锅……”都怪那侍卫太正直了,等会儿就这么推诿。 “殿下不明白。”太后却摇头:“你让人把守宫门,拦住福亲王,大庭广众之下,半点情面不留,就是在告诉宗室,告诉天下,你,一点都不信任宗室。”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 穆元咏摸了摸下巴,有些明白太后的意思。 觉得自己确实做得还是太直接了些——但是让他须臾奉承,他何必呢? 枪棒在手,几个宗室,谁给他们的脸? 现在可是他为刀俎,人家为鱼肉,难道几只鸡叫喧着要闹腾,就真的以为他拿不起刀吗? “不过……”他也登上肩與,跟太后并排,有些迟疑的说:“出来的是福亲王,这个我是真的想不到,我以为至少也会出来个……” 太后看了他一眼,笑了:“他们也怕死。” 哦明白了,看来福亲王是真的蠢。 他就说,怎么这么快就跳出来了,让他有种被馅饼砸中的感觉。 他摸着下巴笑了起来:“嘿嘿,看来还是聪明人多。” “武国都被打灭国了,能不聪明吗?”太后摇头失笑,这人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武力恐吓,还奇怪敌人太软弱,他还没出招,怎么就降了呢,实在有些吃着肉嫌塞牙。 “不过……”穆元咏又看了眼太后那身豪华至极的装扮:“倒是很少看见太后这么穿……” “好看吗?”太后抬了抬肩膀:“这还是你皇祖父送给我,我好久没有穿出来了,总觉得有些宣兵夺主,现在就没关系了。” 穆元咏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翻译道:“现在有底气了。” 他点了点头,大方道:“皇祖母以后就尽管穿,想怎么穿怎么穿。” 这还是他回京以来,第一次叫皇祖母,祖孙两人相视一笑,像两只老奸巨猾的狐狸,那刀光剑影,诸多算计都掩藏在笑容之下。 实在让人看得胆寒。 孔稷在心里这么评价到。 简略后就是,两只老狐狸。 福亲王其实早就已经想走了,他手下被抓了,车也被弄垮了,他不想这么凄凉的走,否则全京城都会看到福亲王的笑话。 他完全是秉着一口走了更惨的想法,坚持到现在。 直到第二位宗室出现,他是礼亲王的曾孙,礼亲王十年前就仙去,这曾孙跟各位宗室都有扯不断的关系,他前年娶的妻子是吏部尚书的三女儿。 他一来,就给各位大佬作揖,然后先劝福亲王——这位看着像是来做说客来的。 总不能让福亲王一直堵在宫门口吧,还嫌热闹没给人看够吗,还有众位大臣也都被堵着不让走呢,他妻子听到自家爹爹也被堵着,差点没气哭。 她可还怀着孩子。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所以这位曾孙出现在这里,完全是逼不得已,上有老下有小,只能出来给福亲王递这个台阶了。 这位福亲王从小就是荣光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运气也好,亲哥哥当了皇帝,后面几次宫变也跟他没关系,完全是靠着一张脸活到了现在……但是脑子着实不怎么灵光。 别看曾孙面容恭敬,脸上带着笑,但内心没少腹诽,现在是什么时候,太子殿下来势汹汹,虽然外面都传太子跟太后必有一战,但是太后那个老妖婆早就把他们这群宗室给折腾得够呛,几个皇帝都是败在这个女人手里,而那个天知道怎么能凭一己之力把武国灭国的太子殿下也不是好惹的。 谁脑子瓦特了会这个时候冒头。 嫌自己脖子不够硬吗? 他是真的不想冒头,本打算老老实实地在家跟妻子一起待产,结果第二天就被逼着出头了。他也是真的冤。 好在福亲王早就等这个台阶许久,一点没犹豫,顺着台阶就往下窜,否则曾孙心里面还不知道要怎么哭呢。 眼看着福亲王要被哄上曾孙备来的车驾,忽然又传来脚步声,还挺多,伴随着兵戈交击的声音,侍卫开辟出一条道路,两道明黄的肩與亮出身型。 太子跟太后一起到了。 那正准备松一口气的曾孙当即就感觉自己一口气抽不上来,差点晕过去。 怎么这么两位大佬来了呢! 门口聚集的百姓也没有人驱赶,本是想吃瓜看戏,没想到能见到这么一尊大佛,有的打算跪下来行礼。 被穆元咏劝止了。 他年轻人,身手矫健,从肩與上翻下来,转身把太后也跟着扶了下来。 “在宫里就听说福亲王在宫门受了委屈,这是怎么回事啊?”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开口。 福亲王心里面也是快悔死了。 他当着右宰敢大放厥词,但是真的当着太子,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 他也是怕死的。 还是右宰出来解释,但是右宰出来说话,那肯定是把所有的一切都撇清太子,把所有的过错都安在福亲王身上。 右宰这是,不把福亲王那身肥肉剐个干净,不收手啊。 这老人家,可真是心狠手黑。 穆元咏在内心腹诽。 但面上还是要装一装的,在私下没事,现在这么多百姓呢,他可不想让百姓认为他们的太子是个神经病。 虽然端架子真的好累,但是面子工程,偏偏是皇帝的必修课——他肯定不及格。 “右宰大人这么说,那应该如何处置呢?” 这句话一出口,福亲王哪怕是脑子再不好,都明白大事不妙了,他可就是一时冲动,想来宫里问问明白,他亲王身份,应该可以从帝皇手里讨个理由吧,顺便再捞点好处——就算是皇帝想要敲打你,不也要先安抚一阵吗? 他没想到这无往不利的一招会撞上一堵钢铁铸墙。 至于吗,就这点小事。 虽然心里面这么想,但脸上已经露出慌张的神色,他只是没想到向来拥有最多权力却也被权利最为约束的帝皇,会跳出条条框框——是了,这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正是年少轻狂,做什么都不过分的年纪。 他什么都可能做。 你完全都意料不到。 福亲王苍白着脸,他本就长得极为圆润,一下子冷汗刷的就下来了,跟雨似的。 他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右宰说:“这可不是件小事,轻了说是欲闯宫廷,重了就是意欲谋反!” 福亲王哐当一声就跪了下来。 把穆元咏吓了一跳,好好的人怎么就给吓成这样——右宰这老头可真不厚道。 难道还真要让他因为这点事就杀一个亲王吗,明明就是故意给他挖陷阱。 穆元咏继续演戏:“这个……不至于吧,右宰大人严重了……嘿,亲王您怎么跪下了,您可是我的亲叔叔啊,这个可当不起。” 福亲王这次看明白了,从来没有这么明白过,帝皇从来不会被所谓的常理约束,他愿意搭理你就搭理,嫌烦了,说扔也就扔了。 试图用常理,用世俗伦常去要挟帝皇,实在是愚昧至极。 “殿,殿下,我何德何能。”他稀里哗啦的,就哭出声来:“我大错特错啊,殿下,您,您就罚我吧。” “是我一直稀里糊涂,没有看明白,是我愚蠢,无能,无德……本就不堪亲王,如今还犯下这般大错……” 什么亲王,什么宗室,什么天潢贵胃,有时候还不如皇帝身边的一条狗。 太子殿下还没有登上皇位,可他已经连狗都不如了。 第124章 正大光明(9 福亲王没有开个好头, 他那副凄惨模样让许多宗室心有戚戚,那个曾孙满脸晦气的回家,他家妻子连忙问她爹爹回家了没有,言语之间没少抱怨。 “亲王叔这事做得可不聪明。”还是顾忌身份, 没有说太难听。 曾孙原先也是一肚子的抱怨, 但是想起福亲王那张哭得稀里哗啦的脸, 反倒酝酿出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算了,亲王叔虽然做得不厚道, 但是也罪不至此……” 好歹也是皇亲贵戚,也没有犯什么大错, 何至于此呢, 不能宽待一些吗。 曾孙立场有些不坚定,开始摇摆起来。 妻子见他神色不好,待要细问, 曾孙却已经不想继续说了:“没什么好问的, 咱们这些天把门锁上, 就不出去了。” 他边说边使唤下人, 见妻子满脸莫名,最终还是解释了一句:“现在时局不太平。” 太子殿下这是摆明了,要准备找人下刀啊, 他虽然自觉,不会做福亲王那样的蠢事,但必竟身份摆在那里, 难免会被人拿来说事,一旦出去难免身不由己,被逼站队,干脆老实点吧。 现在时局不太平, 右宰大人回家也这么嘱咐家人,不过他神色没有曾孙那般的忧虑,这个干瘦老头,早上出去的时候还满腹重重的心事,晚上坐在马车上就笑了起来。 一回去就跟自己的老妻道:“莹儿。”叫得不知道多肉麻。 “今天可是乐死我了,你是不知道……” 莹儿满脸的褶子,一脸凶相,当头劈头盖脸的来一句:“你还知道回来!” 右宰厚脸欺上前去,干老树皮一般的手,还占便宜,一边抓着老妻试图行凶的手,一边还摸摸蹭蹭:“莹儿,我今天把那中宰老头给打了,那小子,占着自己状元的出生,目中无人,结果呢……连我一只手都打不过。” 这老匹夫自吹自擂,老妻跟他处了大半辈子,还能不晓得他嘴里的名堂。 就没个准信。 七老八十了,哪里来那么多花花肠子,哪怕是英明神武的莹儿大人也有她不明白的事情呢。 她当即就反拽着右宰的手,凶神恶煞:“他打你了?” 瞧这聪明的妇人,一下子就说出了真相。 “真是岂有此理!”莹儿这明摆着是屋里横,屋外更横,捋着袖子就要找凶器:“他竟然敢打你,看我不找他麻烦去。上次的事情我都没找他说道,这次竟然还敢变本加厉。” 右宰那颗老心哦,酥软一片,本就不怎么硬的骨头立刻就软塌塌的,用着从来没听过的柔软声音:“莹儿,他没占着便宜,胳膊上老大的乌青,我打的。上次他家儿子欺负我家三宝的仇,我给报回来了。” 然后,堂堂的右宰大人,英明神武,老奸巨猾,竟然当着自家妻子的面,撒娇卖痴起来。 真是没眼看。 得亏小辈都被关在门外。 否则隔夜饭可不都得吐出来。 莹儿就算是再钢铁般坚硬的心脏,也有些扛不住了,实在受不了,把这老货推开,问他正事:“你今早出去我就一直心神不宁,到现在才回来……那宫里……没什么事吧?”小心翼翼的试探。 “没事。”右宰轻轻咳嗽一声:“都是小事……”他说:“这个太子殿下,别看年纪轻,看着满身破绽,却一力降十会,太后应该不会跟太子起龃龉……” 说着想起什么又笑了起来:“小小年纪,胆子真是比天还要大……以后这京城的天可就变了个彻底。” 莹儿却有些担忧:“要变啊?”她主要担心的是这个家:“不会影响到我们吧。” “影响是不可避免的。”右宰没有虚伪的安抚:“不过别担心,都是好事,等下要开饭了吧,借此敲打一下家里头的小辈,只要心正,百邪不侵,真要出了败类,我也是不会偏袒的。” 莹儿这才放了一半的心,终于露出笑:“别说你了,我也不会容得。也别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右宰心里头慰贴,家有贤妻,真的是一大幸事啊。 不过大概也只有他这么想,跟他同样回府的中宰就跟妻子说起他家里面的那位悍妻。 “这右宰,下手真黑。”中宰虽然给御医看过了,但回家当着妻子的面,仍旧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要不是顾忌他们家的那位悍妻,我岂会吃这个亏。” 上次,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明明是他家老大和对方互殴,他家老大也是手贱,占了上风就算了呗,打就打了,年轻人谁不打架,但偏偏一时得瑟过头,拿毛笔在人家脸上划了个到此一游,就这事就被对门的那小肚鸡肠的妇人给记了一辈子。 逢三差五就要拿来说道说道。 硬是逼得他家老大早早的就外放出去了,明明说是要留在京城做官的,他路都给铺好了,临行跟他说自己觉得没脸,不想输给曾经的手下败将,誓要离开京城个伤心地——不就是科举人家考了个探花,你略失一筹,考了个传胪,人家那探花是靠脸拿的,真才实学你也不差人多少。 这也怪他老两口,没把你生得好看一点。 右宰家的三宝是真的不知道怎么长的,右宰那副尖嘴猴腮的样子,怎么生出个那么好看的儿子。 真是奇了怪了。 所中宰和右宰良家算是世仇了,两家恩怨理不清理还乱,偏偏越往后头越是混成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天天别苗头。 算是官场一大趣事。 穆元咏伸了个懒腰,当时福亲王那举动,他真的是没想到,好言歹说,总算是把人劝走了,但是福亲王铁了心要辞去职位,他没准,人竟然扔了自己的王印,拍拍屁股走了。 还说什么从此自己就是一白身,潇洒而去也。 穆元咏是真的冤。 他做了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做啊! 算了,这事情他搞不来,就把宗室全部一股脑的扔给太后吧。 内务府的事情,太后没有评价他做得对还是错,其实她当时选择站出来,就已经代表了自己的立场。 两人就根据宗室后期的一些应对商量了一个时辰,孔稷送来御膳房准备来的夜膳。 “这一天可真够长的。”穆元咏感叹。 孔稷心道:可不是嘛,都亥时了,也就是晚上九点多了,亏你不觉得饿。 宗室这边,穆元咏是打算让他们都出来,下放到基层里面去,美名其曰锻炼。 反正这种折腾人的事情,他一想能想一大串,具体太后出面总揽,她是大家长,平常人不定能压得住这些自诩皇亲贵戚的混蛋。 太后现在就有两件要事了,其一是搞定宗室,这个算是她的老本行了,以前不过要隐晦点,比如抓住几个出头的,棍棒萝卜一通伺候,先按老实了。 这会儿穆元咏来的就是釜底抽薪这一套,全部给你霍霍了,她第一次这样玩,还颇有些新鲜。 再一样,就是穆元咏跟她提的,女性地位的提升,这也是因为太后本就身为女性,后宫又没个皇后,全国女人她最大,可以称为一国之母了,她做象征,出面来做,很多穆元咏不好去做,事倍功半的事情,交给她就是事半功倍了。 但是这件是要跟着穆元咏那边的工厂的建立,特别行政处的设立,重新规划的社会结构等等等,相辅相成的,第一炮还是由穆元咏这边打响,那边太后再辅助,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弹。 所以还需从长计议。 太后拿了穆元咏的方案就施施然的走了,大抵明天就要招来一堆宗亲进宫,这里还要给穆元咏打个招呼,因为现在宫廷守卫换防,四方把守得极严格。 那京城防守的将军原先是先皇的人,太后一直没找到机会动他,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太后也往里塞了人,不过她最多运作到副首领的位置上。 穆元咏一来就把人给革了职,情报局的威力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从他入京城,先前埋下的线就都起了头,源源不断的人马涌入宫中,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京城的防卫机构已经大换血。 他的热气球只是吸引明面上的目光,暗桩早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到达京城。 只是不为人知罢了,穆元咏好歹也是从各种阴谋政/治下活过来的人,哪里没点成算。 哪怕就是犯二,也是安排了后手的。 他从来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热气球这辈子不会再坐第二次了。 现如今最主要的还是各职能部门的重新划分,穆元咏在边关就经常通宵宿在特别行政处,这一次养心殿里,也没有偷懒于大权在握的风光。 他总是在这方面有些迟钝,紧张于担子变重和责任的重量,把下午大臣交上来的腹案,又捡了被弃之的草稿,仔细衡量,重新撰写。 子时,守卫换防,孔稷拿来边城传来的信鸽。 最新一批的武备即将送入京城,军事力量的注入,给了穆元咏更多的信心。 他总算露出一点略显放松的笑容,望着摇曳的烛火发怔。 孔稷问他想什么。 穆元咏打了个呵欠,抓了抓脖颈:“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是在宫女过来送夜壶的时候,想了起来。 “那么一大批太监还没有安排,先说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差点忘记了,不能放着这些人茫然乱窜。”他说:“我手上能独当一面的还是太少。” 吴肖肖这个情报头子,一般只会在有要事的时候才会出现,他隐藏在暗处,才能发挥更大的功效。 穆元咏遣散太监,一来试探,二是也想看看有没有人能够从这场乱麻中跳出来。 他虽然确实不打算再执行太监制度,但是如果这批人当中,真有有才能有能力的人,他也不会介意收用。 御膳房的那位总管求他留用,他也不是没有拒绝吗。 这个态度难道还不明显? 他实在是太忙了。穆元咏按了按眉心,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千头万绪,恨不得自己能够分身。 第125章 正大光明(10 子时末, 快丑时,一行侍卫出宫,搜寻白日被遣出宫的太监,不出半个时辰, 抓了四五人进了宫。 这几个年纪各有千秋, 年纪最大的有三十多岁——太监因为器官缺失, 一般都活得不长,到老年还会有大小便失禁等苦恼。 这三十来岁的太监已经看得很苍老, 这个职业就是这样。 穆元咏知道他的人会把这人带到他身前,肯定是有几样拿得出手的。 他手上的数据告诉他, 今天仅有三十人出城, 遣返的一千余名太监,宿在各个客栈内。当然还有露宿街头的。 京城真是个有容乃大的地方,这些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的太监们, 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新的生活。 “你先前在宫里, 好像不是什么好高的职位吧。”穆元咏是这般开头的, 他向来喜欢先发制人, 那老太监一直低着头,不吭声,看这样子, 倒是能明白他不出头的缘故。 但是能够这么快就把人组织起来,没有让人乱,这也是一种本事了, 听说那内务府的总管一出京城就匆匆离去,深怕别人找他的麻烦。 ——虽然无可厚非,但是这可不是一个好领导的做法,他把他的人都给丢下了, 这未尝不是一种背弃。 那老太监继续不吭声,穆元咏只能继续说下去:“太监已经被取缔,你做这些又没什么好处,你们的头都溜了,拿了银子不顾你们……” 老太监有点愣,他竟然打断了穆元咏的话:“都是小娃儿,看着可怜,总不能让他们就像没了娘的孩子似的满头乱窜,老奴……老奴我就只是想找个安家的地儿……” “老奴,也没想要什么好处,做事情没想那么多。”老太监其实不是不害怕,他以为上头的人不管他们了,不要他们了,心里不是不悲凉不难过,但是他毕竟年龄在那里,经过的事比那些小孩子经得多,见有些人失了魂似的,丢了主心骨似的,就张罗着吧…… 咱们这些人,反正也没什么地方去,不如聚在一起,没了家人,我们就当作是一家人了,也有个照应。 他不过是一时善念,看着这些小娃儿没了先前那种丧气样子,重新有了精神,心里面就舒坦了。 没想到才一夜,就被人带进宫里头。 这一路上,老太监就想,是不是自己坏了上头人的事了。 他一条命,半截身子埋进土里,没什么大碍,那些小娃儿都是无辜的,本来打算不管怎样,也要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身上,但是穆元咏那句你这么做又没什么好处一说。 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就来了那句,略来口齿不清的辩解。 说完就后悔了,惨兮兮的一张脸,愁眉苦脸的往穆元咏的脸上偷瞄。 穆元咏硬被这老太监给逗乐了,先听他的话,还有些触动,只是这人表情太有趣了,满脸褶子堆积在一起,那懊恼自责的情绪就快要溢出来。 他哈哈笑了两声:“做得好。” 确实不是有歪心思的人,难得一片好心,给他解决了好大的麻烦。 后面几个年轻的,岁数都不大,但是这老太监能把一千人给安顿好,没让他们起乱子,那几个小的也居功甚伟。 穆元咏看得就觉得顺眼,他其实并不是讨厌太监这个群体,他讨厌的只是那个开发太监这个制度的源头——这是奴隶他人,践踏他人的一种最鲜明的标志。 如果他要从这个社会下手,那么这种罔顾伦理的,人理的,都该被取缔。 这才哪到哪啊。 他喜欢这种出乎意料的喜事,这代表他生活的世界并不是那么糟糕,人类精神上的闪光点一直都存在,只是被掩盖,只要你有一双善于发掘的眼睛,总会找到的。 还有救。 他这么想,非常不讲礼数的,身后勾住老太监的肩膀,把他从地上带起来,笑得像个二傻子,半点看不出精明神武:“其实我一直缺人用你知道吗?” “这一千太监就这么离开京城,也是我的一件心事,我并不是讨厌你们,我只是不想再有人会因为这种事情,我是说被家人或者是生活所迫卖掉自己,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你们不当太监,还有其他的选择,我并没有放弃你们。” 穆元咏说:“我其实一直在研究如何用人,人,都是有七情六欲,与工具是不一样的,像这种………这种只是为了服侍别人而出来的工种,一点小事却形成这样庞大的群体,这是一种极大的资源浪费,也是一种极为病态的职能结构。” 穆元咏说得很多名词,都来自系统,还有未来,他经过恶补能够理解并运用,但是老太监并不能够那么轻易的消化。 好在穆元咏说得那些能够让他理解的话,已经让他明白了穆元咏的意思。 他并不打算追究,他没有放弃他们。 老太监喜极而泣,其实他是怕他耳朵听错了,年纪上来了,就会有各种毛病,他虽然三十岁,但是身体已经在常年的劳作和不健康的作息饮食,几乎油尽灯枯,快与六七十人的身体媲美。 “陛下——老奴,老奴……”哭得说不清话来。 后面的几个年轻的小太监搀扶着他。 穆元咏有些不明白——怎么这些京城的人总是动不动就又哭又跪,他们只有这一个表达情绪的办法吗? 他后面把这一千太监的安排交托给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太监手上,老太监还在旁边平复情绪呢,他太激动了,竟然失禁了。 好在穆元咏不会计较这些,否则就是个御前失仪的大帽子。 那二十来岁的青年太监,口齿清晰,长得也挺端正,他说了一下他们具体的规划和安排,穆元咏一边听一边想:这是个人才啊。 人才,那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人才,自然是要做更多的事情才是。 所以那担子自然就交托给了青年手上,虽然太监明面上取缔,穆元咏也不会放着这些在宫廷里知道很多皇家秘史的人四处乱跑,但是要用也没有那么简单。 基本的吃食居住,这些好弄,但是要怎么去用,却还要待议。 穆元咏根据青年太监提出来建议,结合一下,就说:“这样,就按照你说的,做点小生意维持生活,但是这只是其一,你们现在是一个整体,你就是这些人的大家长,你不仅仅只是要保证他们的吃喝,居住,你还要关注他们的身体,精神,比如娶妻,或者是认领孩子传宗接代,然后好像你们有很多都是识过字的吧?” 他只是一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说:“首先要知道,这宫廷里的生活不是你们的负担,而是你们的优处,我会另外安排专人去给你们培训,在这个基础上,你们也可以做点生意维持生活,算是边工边读,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可以登上朝堂,彻底的跟过往不堪做个了结。” “未来会很美好的。”穆元咏最后说。 “所以,不要放弃追求生活的美好,我喜欢为了过得更好而努力生活的人,他们总会得到一个好结果。” —— 等青年太监带着他的旨意下去,已经到申时了。 “这时间过得太快了。”再耗下去就能看到凌晨的太阳。他殿内的侍女都被清走,从边关开始,他贴身的衣物都不需要旁人服侍。 其实说实话,一个屋子塞这么多人,从安全上来说,就存在很多隐患。 否则历史上就不会出现侍女掐死皇帝的事情了。 要那么多人做什么,穆元咏觉得自己身边只用躺一个人就够了,孔稷真是什么事都能干。 他扒了衣服往被子里面一钻,孔稷早就在里面躺下了,只不过还没睡,手里拿着一本册子计算。 他知道他睡也会被穆元咏吵起来,干脆利用这世间处理一些堆积的事情。 穆元咏有句话说得没错,事情是做不完的,但是你越是不做,它就会越多,所以孔稷老是抽这种碎片时间,能做多一点是一点。 前期就是要艰难许多,等框架立起来,后面培养的人也能独挡一面了,他们就不用这么忙了。 就像边城一样。 很多事情吴秀寿他们已经都可以自己商量着处理,完了跟穆元咏打个招呼就可以了。 穆元咏只用确定他们大方向都没有出差错,都是放手让他们去干。 所以轻松了许多。 他们就把更多的精力投放在新的事情上——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穆元咏把他一抱:“你还没睡。” “马上就睡了。”孔稷说:“赶紧,还能睡两个时辰。” 穆元咏被他催得躺下闭上眼睛,嘴里嘟囔着:“人为什么非得睡觉不可呢……” 这问题问得,他怎么不问为什么非要吃饭呢。 不过好在年轻人身体好,没有失眠的毛病,刚闭上眼就睡着了。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黎明前的黑暗,其实并不可怕。 只要你有一颗一往无前的心。 人之所以害怕,则是被自己的恐惧所摄,你什么都没有开始做,却自己吓自己,吓都要吓死了,畏首畏尾,怎么能成事呢? 其实很多人只是看到表面的风光,却并没有做好承受与此相当的准备,最可悲的则是,你身负与你自身能力不匹配的野心,而很多人穷极一生,都被此所累,都没有看清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追求的则是自己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 这才是最可悲的。 晚安,穆元咏。 第126章 正大光明(11 一切都按照事情预期的那样进展下去, 由于太过顺利了。 加班加点工作的大臣在忙忙碌碌了大半个月,特别行政处的部门已经成立,第一桩政事都已经通过特别行政处颁发。 那是一件蒸汽机工厂在吴地建立的通告,落款是太子殿下的玉印。 他们才后知后觉得意识到哪里不对——都半个月了, 太子回京半个多月了, 他们的京城还没有一个皇帝啊! 就说这通告怎么哪里看哪里怪, 那玉印换成玉玺的奉天承运就顺眼多了。 右宰当即大呼一声:“太子误我啊!” 他本来是最先号召大家恭迎太子殿下登上皇位的,结果都是太子殿下, 他这人不按常理出牌,人家都是先把重要事放下, 把屁股的位置坐稳了再说。 他到好, 一来就这呀那的,还说得人心驰神往,全被他带沟里去了。 搞半天, 他们一直处事的, 竟然还是太子, 哪有不登位的太子嘛, 虽然现在没皇帝了,太子继位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但是就算这不过是个形式, 也不能就省下不走吧。 这,这不是给其他国家看笑话吗? 你看那个大雍,搞得风生水起的, 结果连个皇帝都没有。指不定旁人就这么想。 现在没人找茬,肯定是太子去年把武国搞得太惨,压得其他地方不敢出头,但指不定现在正在暗自偷偷瞧他们的笑话呢! 右宰坐不住了, 当即就跟内阁几位一相商。 中宰恍然大悟,他悟过以后还拍手,乐了:“怪道觉得哪里不对呢!” 右宰气得,指着他:“你就不能提醒我!” 中宰很无辜:“我这不还要你提醒呢嘛!”他理直气壮:“要不你说,我这还没想到这回事呢。” 他可真有脸说啊。 不过两人半斤八两,右宰懒得再跟他计较。 左宰笑眯眯的说:“无伤大雅。” 他倒是说了句公道话:“只是给外人看的一道手续而已,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他登不登,他的地位都是没人能动摇的,反倒越是不着急,越给人一种心有成竹的样子。” 他说得确实在理。 “但是总不能不登吧。”右宰还是不能放过,既然要把它当回事,那么就要着手准备了,他临时翻了翻自己近日的日程安排:“哎呀,遭了,最近事情堆得太慢,最早得下个月才能抽出人手。” 登基不是小事,一应物事准备,各大洲各县的官员都要入京拜礼。 临时安排也不是不可,但是这么大的事,最不能寒酸。 又不是特殊时期,现在他们完全可以举办一场盛大的登基典礼,这才堪配他们心目中的帝皇。 这事登上了穆元咏的案头。 “哎呀。”他摸着脑袋:“我还真给忘了。” 孔稷睨他:“你还有什么记得住呢。” “你怎么不提醒我?”这问得跟右宰一样的话。 孔稷回话就比中宰高明多了:“你满腔热情都投在新的事业当中,哪里能打击你的热情呢。” 穆元咏一回味,被说服了:“你说得有道理,那会儿哪里有时间想这个,就要趁他们没有防备,一口气拿下,否则哪里来得这么顺利。” 他还很欣慰自己这半个月打得组合拳,差点没把一切反抗势力给打蒙,自己爽了,就是真把这事给忘了。 右宰递这件事,就是想探一探穆元咏的口风,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真的一点不急,还是在等待他们早早提出来。 穆元咏的回应是他没想到的,他们君臣这半个月的相处,早已经熟的不能再熟,穆元咏又是个颇为提竿子上爬的人,他勾着右宰的肩:“幸亏你提醒我啊。” 得了,这人竟然真的忘了。 这事也能忘,右宰内心是服气的。 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忘呢。 听说这太子在宫里老是忘记睡觉,经常通宵处理政/事,这还是南门那个笑嘻嘻的侍卫透露的。 那侍卫也是很有特色,极爱跟人套近乎,短短时间能把你祖宗十八代给摸清楚。 就有一次右宰没把住,让这家伙给得了好,第二天,中宰就悄咪咪的,跟做贼似的问他:“听说你叫你家悍妻,莹儿?真的假的,七老八十了吧……你也叫得出口?” 右宰没把中宰一通好揍。 不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右宰就跟穆元咏商量,这个登基大典的日程,你给个准信,打算想办成什么样的吧。 说得也很随便。 穆元咏笑嘻嘻的:“这个……这个啊。”他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不着急,我有一些想法。” 要说右宰大人最害怕听到的一句话是什么,就是穆元咏的这句我有一些想法。 他想法怎么那么多! 他就想一想,他们这些人忙得底掉。 他内阁宰辅,官居一品,从来没有过的,这些天竟然因为处理政/事。把鞋底给磨穿了,他家妻子已经有三十年没有给他补鞋底了,三十年前,他还是个小中郎,今非昔比,竟然还能尝到一些往日的辛苦。 右宰又是辛劳,又觉得有些新鲜。 大家都苦不堪言,只能忙中作乐,听说中宰那厮把自家的好酒搬到了特别行政处的院子里,累到不行就抿两口提神,那家伙也是惨,一个星期没从特别行政处出来了,只能靠此解解馋。 这还是他们那个风雅逼人的中宰大人吗。 右宰幸灾乐祸的想。 他离开穆元咏的养心殿不久,中宰那家伙嗅着味儿溜过来:“怎么样了?” 右宰朝他一咧嘴。 中宰分析他的表情语言:“这是成了?太子什么态度?是高兴还是不快?” 右宰摇头。 中宰想着这老匹夫,这时候还戏弄人呢,他干脆直截了当:“你有什么赶紧说吧,到底什么章程,我也好早早的抽出空来,我那儿还一堆事呢。” 右宰见差不多了,就说:“太子殿下没说什么,只是他好像有其他的想法。” 中宰大人眼前一黑:“他怎么又有想法!”声音都大了:“他哪来那么多想法!” 只有看到中宰大人这激动地小表情,右宰大人才觉得自己心情畅快了,没有比在自己倒霉后,见到比自己还要倒霉的人更能开解心情的了。 “走,听说你把你家的酒带来了。”右宰大人心潮澎湃:“我早就馋了,喝两口?” 中宰大人口吐芬芳:“喝个鬼,你以为跟你一样闲,我接下来还要去处理太子殿下的新想法呢!” 他最后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这下算是明白为什么太子殿下当初半点不计较他们先前留下的一些小尾巴,这肯定是想着要把他们累死。 太过分了! 真的,太过分了! 中宰大人握着拳头,欲愤填鹰的离开。 穆元咏的新想法,其实早就有所预兆,在这方面,没有比孔稷更了解他的了,在右宰提出登基大典的时候,孔稷就想起穆元咏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为什么,要有皇帝呢? 他们通观历史,看了那么多的国家,见到那么多新鲜的制度,也看到那么多人类的思想。 其实他们一直在摸索出一条路。 一条适合大雍的路。 终于到这个时候,孔稷这么想,心情有些复杂,又有一些激动,和期待。 他期待穆元咏带来的那条新鲜的道路,这是他们两个的心血,就像他们的结晶,他们的孩子一般,他们曾经一起躺在床上,看着系统里面留下来的视频,互相讨论,争论。 他还能回想起那时候边关寒冷刺骨的风,盖几床被子都不够暖,穆元咏就会伸出手来,握住他冰冷的脚踝,明明两人刚刚还因为一个点争论不休,打定主意谁也不理谁,但是他挨过来的时候,他也并没有拒绝。 在那狭窄的泥土堆砌的民房内,两人紧紧挨着,借着体温取暖,半晌,穆元咏先说了一句:“暖了吗?”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炭火烧灼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是他在那漫漫寒冬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这人的手,也是他在那冰冷的冬天感受到最炽热的温度。 穆元咏有些小小的激动,他坐不住,放下手中的文书,来回走了两下。 他情不自禁,想要跟人说说话。 他本来是泰山面前不改色的人,这会儿却有些紧张了。 “孔稷。”他走到孔稷的面前,抓住孔稷的手:“终于……终于到这个时候了,怎么办,我有些……有一些紧张。” 孔稷回握住他的手。 他的目光,温暖,且又有力量。 穆元咏以为他会安慰他,就像以前任何一个觉得艰难的时候。 但是孔稷没有。 他说:“怎么办,我也是。” 他握住穆元咏的手有些禁不住的颤抖,他也是真的有点紧张,没有说假话。 穆元咏跟他对望,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笑出声来,也跟着不紧张了。 “这不是,这不是我们一直期待的吗?” 他反过来安慰孔稷:“总要到它展现出来的时候,我们该做的已经都做了,我们做到了,我们……” “我们一定能够成功。”他用力的抱了一下孔稷,“相信我。” 登基大典是在一个月后举行,这是一场从来没有过的盛宴。 不仅仅是各地各州各县的官员要上京拜礼,其他国家的人也送上使臣,带上他们的礼品——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 这代表,他们不仅仅承认这位新生的帝皇,还发自内心的尊敬他。 大雍建朝一来,从来没有一位继位的皇帝在刚刚继位就得到了他国的尊重, 但是内阁的几位大臣的神色却并不是很好,具体盛宴上,穆元咏要做什么,已经交给了他们知晓,但是哪怕已经在这之前就知道穆元咏的打算,他们仍旧到现在都没办法那么轻易的接受。 所以自然不见喜色。 当然几位大佬这般的神情,却被人误会了,觉得他们是不喜穆元咏这位特立独行的太子殿下。 很多人是抱着看乐子的心态旁观。 庆典维持了七天,第一天是各地臣子的拜礼,第二天祭天祭祖等,第三天才轮到穆元咏发话。 一般按照流程都是说一些感谢的话,然后在谦虚的说一下自己还有很多不足,以后要怎么怎么样,大家都已经明白这个套路了。 等说完了之后,就会换衣服,然后登基。 穆元咏深吸一口气,站在宫廷内的那座金銮殿上。 底下是乌乌压压一片人头,大雍这片大地竟然有这么多官员。 他张开口:“我宣布。” “即日起,大雍取消帝位制度,采用民主制。我,担任大雍共和国第一位民誉主席,为大雍百姓,发声。” “主席三年一换,具体人选,由各位选举……” 穆元咏后面的话,已经没有人认真听下去了。 他们都傻了。 这是大雍成立以来,最啼笑皆非的登基大典,听说当时参与的人纷纷以为自己被人下了降头,一时之间,庙会生意巨旺。 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是好在在穆元咏和孔稷,还有各位大臣的努力下,这个制度最终还是被承认,且被允许执行下去。 只不过穆元咏这个主席被迫一直连任。 虽然他很想提前退休,但是这是他一力倡导的制度,只能遵守下去。 十年后,未来世界第一批未来人驾临这个世界,发现他们都开着轿车,拿着手机,跟未来差别不了多少。 于是大为扫兴,没留多久纷纷离去。 当然也有一批人留下,他们同样也给这个世界的发展带来了更多有趣的变化。 只要心存美好,世界总会向着好的一面发展下去。 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写《装病娇真的太难了》求收。 文案: 别人绑定系统要么就是男主系统要么也要带个白月光啊打脸炮灰逆袭什么的,但他不一样,他绑定了个病娇版本的,什么都给他限制得死死的,连他说话都要管。 “你……你的气味真好闻,我真恨不得把你……一点点的吃掉。”他照着系统给的台词结结巴巴的念道。 主角“受”朝他一笑,欺了上来:“好啊,你要从哪里吃?从这里?……这里?……还是这里?”他指尖每触碰到一个地方都让他随之一抖,最后差点没有被吓哭,结结巴巴的问系统:“他……他摸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