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师尊貌美如花[穿书] 作者:封空 文案: 沈流响熬夜看完一本主角受作为小白莲的升级爽文,捶胸顿足。 原作与他同名同姓的反派师尊: 貌美如花却偏要毁脸模仿他人? 痴恋只为主角动心的冰山剑尊,不要颜面百般纠缠倒追? 与帝尊爹决裂,与掌门师兄恩断义绝,与魔尊义兄你死我亡,还要为心爱人除去他的头号情敌——自家未来修真界第一人徒弟? 一觉醒来,沈流响穿成书中反派师尊。 “模样向主角看齐?醒醒,本仙君美貌天下第一!” “剑尊是谁?打得过我帝尊爹吗!帅得过我掌门师兄吗!凶得过我魔尊义兄吗!” 面对主角未来最大的依仗——周玄澜,沈流响决定抢其机缘,夺其造化,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无奈徒儿太过乖巧,“天地灵宝是师尊的,万古神物是师尊的,弟子也是师尊的。” 沈流响:“……好吧,给你留点机缘QAQ” 沈流响从放养转为护徒狂魔,眼瞧根正苗红一心向着师尊的徒弟即将达成,不料一朝失算,原作的周玄澜回来了! “师尊变了许多,”男人危险的气息袭来,从身后搂住他,低沉的嗓音附在耳畔,“不过本座很喜欢。” 沈流响哭了,把他的乖徒弟还回来! 浪到飞起美人师尊受X前期乖巧后期狠戾徒弟攻 *修真甜文 *1V1HE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流响,周玄澜┃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所有人对反派师尊真香了! 立意:师尊传道授业解惑 作品简评: 沈流响穿入主角受作为圣母白莲的修真升级文,成为里面的反派师尊。在原著里,他死皮赖脸追求冰山剑尊,为其疯魔为其狂,然而,对方只对主角受痴心一片。沈流响穿进书后,什么是剑尊?不认识!在修真界有宗主师兄保,在魔界有义兄罩,还有位于三界之上的帝尊爹护着,顺道养个乖徒弟,岂不快活,不料,在原著的徒弟忽然回来了。 本文讲述主角沈流响穿书后,扭转人人喊打的局面,在各界逍遥自在的爽甜故事。文中角色鲜活,性格分明,故事内容紧凑,情节引人入胜,文笔精炼,伏笔诸多,从主角穿书后,逐渐揭秘过往之事,穿书是偶然还是必然,各大配角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不禁让人心生好奇,与主角一同探险。 第1章 “你怎能如此糊涂!” 蓝衣男子狠狠揪住他的衣领,俊逸面容满是愤怒与失望,“御神诀乃我派独有的顶级法诀,一不传外,二不可擅阅,你竟敢盗取赠与叶冰燃,为了个无情剑修,我看你简直是疯了!” 话落,沈流响被用力推开,踉跄退了几步,勉强站稳身体,整个人有些呆。 “怎、怎么回事?” “还有颜面问我?”一派仙风道骨的年轻男子勃然大怒,指着沈流响鼻子骂,“为他盗取神诀,你以为他就会感激你喜欢你吗?我告诉你,人家叶剑尊不屑这种低下手段,亲自来宗门还心法了!如今整个修真界都知晓你沈仙君干的蠢事!” 沈流响被骂的晕头转向,不明白现在什么情况,只隐隐觉得这场景熟悉。 尚未开口问明白,蓝衣男子脸色微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看你犯此大错,不死也要脱层皮……算了,先离开此处。” 他感知到凌越的气息,这家伙当上执法长老后,变得六亲不认,谁落在手上都一视同仁,估计来寻沈流响的。 不及多思,他往沈流响衣里放了一个圆形物件,随即施法让其离开。 幽静峡谷间,一袭白衣自半空坠落,‘扑通’一声坠入缓缓流淌的河水中。 咕噜咕噜—— 水流不断涌入嘴里,沈流响呛了好几口,双臂在深不见底的河中扑腾,救命,他不会游泳……被水浸湿的身体越来越重,意识逐渐模糊。 就在这时,水面上空传来一道由远及近的破空声。 剑影掠过,捞起渐沉水底的身影。 “咳咳,”狼狈的趴在河边,沈流响吐出呛入嘴里的水,水珠顺着长发滑过脸颊,滴落在透白碎石上。 不远处。 沾了水渍的长剑屹立在碎石间,旁边盘膝坐着一名黑衣少年。 阖着眼眸,周身散着冷峻气息。 沈流响喘着气坐起身,不及多思,耳边生出些许痒意。 莫非是河里粘上的虫子,他心头一悸,细白长指摸上耳朵,将轻轻蹭动的东西抓落扔在地上。 是朵花。 雪白花瓣被揉捏得不成模样,连带断裂根径凄凉的倒在地上。 沈流响松了口气,心道把花戴在他耳朵上,谁这么有毛病—— 等等! 白花、沈仙君、叶剑尊……这不是熬夜看完的小说《万人迷就是这么爽》么! 沈流响微微睁大眼睛,走到河流边,低头打量。 一张白得吓人的脸倒映在水面,像摸了好几层面粉,几乎叫人看不清面容,他捧水泼在脸上,拿衣袖使劲擦了两下,发现洗不掉。 仍是看不清脸,他只好扯开衣襟,手伸进湿润的里衣,摸了半晌,掏出半块泛着金光的玉璜。 沈流响看着玉璜上的金色印纹,呆愣片刻。 书中的反派师尊,身上有块非常重要的玉璜,是帝宫之主的信物,书中关于信物玉璜的描写极其细致,与眼前的一模一样。 半晌,沈流响收回玉璜,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盘膝打坐的少年走去。 稀里糊涂掉到这,他连此处是何地都不知晓,先问些情况,这黑衣少年应该就是把他捞出河的人了,想必是个人俊心善的好孩子。 去问问他。 峡谷间冷风长啸,沈流响浑身湿透,被四方寒气侵蚀得直发抖,他双手抱臂,搓了搓取暖,有些狼狈地朝方形石块上的少年走去。 这时,眼前一点寒光乍现。 黑衣少年斜过头,漆黑狭长的眼眸盯住他,隔了几丈的距离,沈流响也感受到其散发的冷意。 “何事?” “……”沈流响轻触横在颈侧的剑刃,半晌说不出话来。 ——先放下剑好不好。 剑主看出沈流响的意思,却一脸漠然,全无让退之意,甚至御剑更贴紧几分。 眼前白衣人披散着长发,浑身湿漉漉的,脸庞像浮了层雾,令人看不清面容,唯一印象便是肤色白得惊人。清凌宗乃是天下闻名的大宗,不乏一些怪诞修士居身于此,少年见沈流响行径,自然将其归为此类。 毕竟身为一名修士,坠入河内差点溺亡的事,简直闻所未闻。 宗内弟子间流传的一句话便是:珍惜修为,远离怪诞修士。 前不久有位弟子被此类修士带走,回来已然修为尽损,不仅如此,还发了疯似的要离开宗门,忠心耿耿地追随那位怪诞修士。 “朋友,我们一定有误会,你先把剑……” 铮——! 沈流响边说边往前迈了步,耳边炸开一声尖锐的剑鸣,同时脖颈一凉,冰冷剑气划破白皙的肌肤,一缕淡红的血丝浮现在上面。 “再往前一步,休怪晚辈不敬。” 沈流响一哽。 哪家的臭小鬼,对人这般不友好,想丢进小黑屋教训一顿。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抬头露出和善的微笑,尽管惨白的脸一笑看起来更为瘆人了,“能告诉我这是哪吗?” 被意味深长的注视半晌,脖间悬着的剑往外挪了挪:“清凌宗北山,觉春河畔。” 清凌宗在意料之中,但‘觉春’两字,沈流响有莫名异感,这地方似乎是…… “玄澜,执法长老有令,所有弟子速去重生崖。” 一名蓝衣弟子出现在路口,背负柄剑,腰侧悬了个金色小葫芦,他很快注意到浑身散着怪异两字的沈流响,一番打量,清澈的眸光颤了颤,面露警惕之色。 背后长剑隐隐作响。 沈流响察觉涌来的敌意,头皮发麻,一柄剑就够呛,再来一个横在脖子上,不如直接给他个痛快! 就在这时,威胁脖颈的冷剑撤走了。 被叫玄澜的黑衣少年从高石跃下,手掌隔空一挥,收了剑,径朝路口走去。 蓝衣弟子见状,也敛去敌意,徒留几分好奇:“玄澜,他是谁?” “不知。”周玄澜回头。 那人除了墨发,浑身透着白,连脚靴都是白的,踏在碎石上没一会,周身地面已被从衣角滴落的河水浸湿。 觉春河一带,有寒风穿梭其间,向来冷冽。 不御法护身,单靠被河水沾湿的凡躯抵御,说能尝到蚀骨之寒也不为过。 玄、澜。 周、玄、澜—— 沈流响呆呆地立在原地,震惊到忘了身上之寒,干瘪瘪的打了个冷喷嚏。 就在愣神间,一袭黑影破空而来,忽地盖在他身上。 沈流响眼前一黑,抬手拽下挡住脑袋的东西,是件墨色丝袍,衣料上乘,摸起来丝滑轻柔,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衣袍在源源不断的散发温热气息。 沈流响搂着衣服,朝在场的两活人望去。 周玄澜系好储物袋,头也不回头的离开了,那蓝衣弟子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才快步赶上去。 沈流响眨眨眼,凝视衣服半晌,冷到发白的手攥紧了些,把外袍披在身上,身体从冻僵的状态回暖,思维才重新活跃起来。 周玄澜,小说另类男主,后期武力值爆表,凭一己之力镇压妖族并一统修真界的人物,从黑化起,在书外的人气便无可睥睨占据第一。 小说本是炒股文,书中只要是个男的,都会主角素白澈疯到哐哐撞墙,为其一个笑靥能争到你死我亡,可谓真真正正的蓝颜祸水。 正因为如此,谁能得到素白澈,便成了全文最大最热的讨论点。 同时也是撕逼点。 随书中剧情拉开,有人站本修无情道却动了心的剑尊、有人站温润如春风的师兄、有人站霸气侧漏的魔尊……到书中期,几大势力分庭抗礼,只有一小部分人站周玄澜,甚至连身为反派的沈流响和素白澈的拉郎配都敌不过。 但一切,待周玄澜黑化之后,格局便彻底变了。 --“除了我,谁都不可伤你。”骤然现身的周玄澜搂住素白澈,反手一掌震碎来人丹田。 --“他是我的,毋庸置疑。”周玄澜用衣袍裹住素白澈已然半露的身体,弯腰打横抱起,抬眸间,如墨的眸瞳绽出滔天寒意,“帝星宇,若有下次,我必要这千年帝宫化为虚无。” 哗——! 一时间,读者们纷纷终于找到正主了,早爬墙早享受,剩下坚持本心的,没过多久也被日了进去。 无他。 后期的周玄澜,作为一个攻而言,堪称无解,把沈流响都看得嗷嗷直叫了好几回。 但此时此刻,他心情变得微妙起来。 原作中,沈流响和周玄澜一开始就是教科书级别的表面师徒,后来察觉到素白澈对周玄澜的过度关注,身为反派的沈流响便三方四次欺辱徒弟,只为看情敌一脸愤怒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事实证明,虐徒一时爽,来日火葬场。 第2章 些许朦胧记忆闯入脑中,沈流响身形轻晃,缓步朝住处走去。 眼下,沈流响犯了大错。 御神诀乃宗内不传禁术,他听闻叶冰燃想要,便盗取了卷轴赠其。虽然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但叶冰燃大概为此类行径不耻,亲自来清凌宗归还法术卷轴了。 不到半天,此事传遍大江南北。 “堂堂仙君,竟做出偷鸡摸狗之事,简直令人不耻!” “呸!他算个什么仙君,这些年因他清凌宗名声尽毁,我若是夜仙君,早将其逐出门派。” “如今世人皆知此事,我到要看清凌宗如何处置,一般弟子犯此事,废修为逐出门都是轻的,他沈流响纵使是仙君,该八九不离十才对,否则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唉,想当年,沈流响也是惊艳绝绝之人,如今为了一个无情剑修,疯癫到这般模样,可恨、可叹!” ……· 小到街边路人,大到各派领袖,无不知晓沈流响像狗皮膏药一样,对叶剑尊死缠烂打,更是嫉妒同门师弟素白澈,百般刁难不说,还要东施效颦。 世间有幅流传甚广的画,素白澈一袭雪白衣裳,躺在卧榻上,身旁数朵盛放白莲。 清冷仙姿,人比娇花美。 于是这边,沈流响也穿白衣,戴白花。 他容貌天生昳丽,与淡雅两字粘不上边,便施法将脸涂抹得似鬼惨白,只为叶冰燃眼中多他一分。 “瞧,我变成你喜欢的样子,看看我吧。” 叶冰燃越发厌恶,但顾忌清凌宗颜面,仅时时避之,未有过激之举,直到这次,他抓到把柄,让清凌宗自己清理门户。 寻着记忆,沈流响往朝云峰走去。 身为仙君,那是他的独立住处,平时几乎没有人来。 路上不少弟子步履匆匆,嘴里念叨着重生崖,沈仙君……但愣是没一人把沈流响认出来,只觉得此人怪异,离远些为好。 沈流响甚少现身,多待在峰内闭关,或是出宗寻叶冰燃。 众弟子对他印象,白衣白花,一缕格外长的发丝坠到脚边,恍然如厉鬼。 偶尔路过弟子望着他背影,心生疑惑。 “那人有撮头发,怎么与沈仙君有些像。” “别胡说,沈仙君那缕结着叶剑尊的长发,还要长数寸,许是巧合。” 沈流响:“……”还好把那束长发挽了起来。 这是沈流响做的荒唐事之一。 凡间成亲,新婚夫妇将各剪下一绺头发,绾在一起,象征夫妻同心。 于是有次趁叶冰燃不备,沈流响断了他一缕长发,和自己的结在一起,还将此事昭告天下,世人无不骂其疯魔。 堂堂仙君,做这般丢人事,他为千古独一个。 回到房间,沈流响先找了把剪刀,拽起那束长发,手起刃落,‘咔嚓’地剪下去。 这玩意实在膈应人! 不料绑发红绸一闪,将剪刀震飞,连他的手都震得发麻。 “……”竟然设了秘法保护。 沈流响嘴角微抽,想寻些其他法器,强行断了结发,这时,怀里有东西发起热。 他掏了出来,一个圆形物件闪着白芒。 传音器。 “你在哪?” 先前送他离开的蓝衣男子,凌华仙君。 沈流响老实答道:“朝云峰。” 那边沉默半晌,传来暴喝:“你是凌丹养的蠢猪吗?!让你往宗外跑,等师兄归宗再回来!你竟然自投罗网?真当凌越和师兄一般心慈手软么,还是以为四方血池疼不死你!” 四方血池,建于重生崖之巅,乃清凌宗最严厉的刑罚。 惊雷,刀山,火海,净水。 上次开四方池,惩的是在凡界作乱的妖族大能——敖月。 小说里,沈流响听闻剑尊来宗,头脑发热地去见他,结果被执法长老擒住,丢进血池受尽刑罚,出来已是奄奄一息。 即使这样,他还爬到叶冰燃脚边,拉其衣角,痴痴地说别担心,自己不怪他。 气得清凌宗所有人,包括一直维护他的凌华,都恨不得把他再丢进池里醒醒。 低贱到这份上,可笑! 沈流响沉吟片刻。 眼下,除了清凌宗,没有更好的容身处,既然要继续待下去,这惩戒就必须受,不然难以服众。 “不逃。”他平静的说。 “替我转告凌越,不劳大驾,我亲自去重生崖领罚。” 恍然间,凌华以为听混了。 什么? 要乖乖领罚? 他扭头和凌丹对视了眼,看见对方脸上的惊诧,“你确定?流响,这不是说笑,四方池连师兄进去都得脱层皮。” 敖月受刑那日,风云巨变,嘶吼声凄绝哀绝,响彻各大峰,胆小的弟子躲在房间里,连门都不敢出,至今心有余悸。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大概有点懵,传音器周边光芒渐渐暗下。 沈流响随手放到桌上,在房间寻衣服,身上披着的墨袍,到底是少年体形,短了些。 他找了许久,发现衣服一色的白,眼睛都花了,白茫茫一片。 无奈选了件换上。 重生崖地处偏远,宗内不许御剑,众弟子赶去都需要些时辰。 凌金烨腰间小葫芦轻晃,散着淡淡光泽。 他与周玄澜并肩前行,俩人是弟子中的翘楚,名头甚响,一举一动都受人注目,但此时,因周玄澜弟子身份,投来的视线过于多了。 凌金烨担忧地望了眼旁边的人,却发现他眉宇微蹙,没在意四周,而是在思索什么。 “你在担心沈仙君吗?”他问。 周玄澜一愣,摇头。 他与沈仙君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之情。 入宗试炼,他和凌金烨、凌幕山为前三甲,按规矩,将被三仙君收为亲传弟子,他运气不佳,拜入沈流响门下。 这师尊,除了拜师时赠了一枚玉佩,再未理会他。 转眼数年,周玄澜也只在那次大殿上见过他,剩下的,都是从旁人口中听闻沈仙君又有什么惊人壮举。 周玄澜看向系在衣带上的玉佩,忽地,脚步微微一顿。 “怎么了?”凌金烨察觉到。 周玄澜抬起头,面露异色,觉春河畔的白衣怪人,好像是师尊····· 须臾,他恢复神态,“无事。” 对这师尊,他可没有一点好感。 管他呢。 不料这念头刚起,腰间玉佩轻闪了下,青色光晕连成一层壁障,将他围了起来。 眨眼间,周玄澜消失在原地。 凌金烨伸手扑了个空,几许眨眨眼,垂头看腰间玉佩,恍然大悟,跟师尊召唤自己一样,玄澜被他的师尊召走了。 顿了片刻,凌金烨倏地瞪大眼。 沈仙君找玄澜能有什么好事?临死拖个徒弟垫背?!他急忙朝玉佩施法:“师尊,救命啊!” 室内灵气颤动了下,青芒散去。 沈流响盘膝坐在榻上,手托下巴,朝出现的少年眨了眨眼,眼眸逐渐亮了起来。 成功了。 他照记忆中的法诀,催动周玄澜身上的当归玉,没想到真把人召来了。 “你好。”沈流响微微一笑。 大话已经放了出去,真去重生崖,他必须做些准备,思来想去,能帮到他的只有一个人。 “师……师尊,” 莫名其妙来到这,周玄澜打量了番四周,目光落在榻上之人,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生疏的唤了声后,问:“召弟子来何事?” 沈流响伸出细长食指,戳了下脸:“易容术,你可会解?” 消化了点记忆,他想起脸上不是抹的粉,而是用法术变成这幅模样,用水洗,压根行不通。 “低阶法术,弟子自然能解开,”周玄澜说完,露出狐疑之色。 这类基础法术,沈流响不可能不会。 “来来来,先帮为师破了这法术,”这张脸跟鬼一样,沈流响早忍不下去了,当即招他上前。 小说中,对原本样貌一笔带过,沈流响也有些好奇,没了法术遮挡的面容,究竟是何模样。 “……弟子逾礼了。” 周玄澜边说边捏诀,顷刻食指落在沈流响额头上。 轻轻一点。 法术解开,宽阔室内静了几分。 周玄澜维持指尖轻点的动作,半晌没有动,眸光落在近在咫尺的脸颊上,呆呆的,整个人像是愣住了。 沈流响担心被施法光芒闪瞎,极快阖上了眼,等了许久,徒弟还没动静,他纤长乌睫轻轻一颤,张开薄润的嘴唇:“好了么,我要睁开眼了。” 窗风渐大,将桌案纸张吹得哗啦啦响,黑衣少年从怔愣中醒来,收回手,“可以了,师尊。” 听闻过,清凌宗沈仙君原本容貌昳丽,世间无双。 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沈流响率先睁开左眼,打量周玄澜,发现他脸色不对,心头一咯噔,当即右眼也睁开了,“拿铜镜来!” 把小孩吓到了,这得丑成什么样?! 至少给个路人脸吧! 好歹以前混娱乐圈,靠脸吃饭欸…… 周玄澜视线饶了圈房间,找到镜子递去。 镜里映出的人影,面容俊美,眉眼如画,肤色不似先前抹了粉的惨白,而是透着灵气的白,细看之下,右眼角有颗细小的痣,薄唇轻勾之际,会随眼尾微微翘起,有点儿勾人。 沈流响看着与自己相似的面容,顿时失了兴趣,不过好在比先前顺眼多了。 接下来,就差一个护身法宝。 四方池举世闻名,进入者会被迫卸去大半灵力,随即经历滚雷劈身,千刀万剐,滔滔火海和溶骨化血之痛。 沈流响仅想想,便觉头皮发麻。 得想办法。 他记得书中清凌宗有个至宝,名叫护魂衣,是修真界独一档的顶级防御法器,不过鲜有人知其在何处。 这世间,除了知晓一切的宗主凌夜外,就只剩下一人,阴差阳错的知道了。 那人便是周玄澜,沈流响唤他来的主要目的就在此,不过如何让周玄澜说出护魂衣下落,是个严肃的问题。 他若是周玄澜,绝对守口如瓶。 这种法宝,不是区区一名弟子能够得知、可以得知的…… 沈流响思索片刻,想到在觉春河畔,分明一副冷酷样,走前却扔给他一件暖袍的少年。 眸光微闪了闪。 沈流响起身下了塌,径自走到茶几前,端起冷茶呷了一口,“如你所见,为师修炼途中运岔了灵力,致使识海受损,一些法术已经记不得了。” 说罢,他掩面咳嗽了声。 这话,周玄澜半信半疑。 一些修士确实会在修炼途中,由于心神不定等缘故,导致走火入魔,轻则修为受损,重则一命呜呼。 可沈流响修为高深,早已迈入元婴境,怎会犯这种错误。 正疑惑时,他听见幽叹,“为师这次唤你来,是为了交代后事。” 什么?! 周玄澜倏地抬起头,发现沈流响不知何时走到窗前,吹来的风打在清瘦身形上,衣炔翻飞,青丝舞动。 他微回过头,望着周玄澜,漂亮的眉眼低垂,眼神透出一缕不清不楚的哀伤,“这些年,为师沉溺‘情’字,犯了不少错,最问心有愧的,便是你了。” 周玄澜愣住。 师尊神情,怎么看都不像作假。 他心情忽然复杂起来,幼时拜师,也幻想过师尊会如何如何待他好,但沈流响打碎了美梦,不管不问这么久,他早已对师尊两字不在意了。 如今……何必再提。 “师尊无需如此,弟子未有半分怨怪之心,”他压下心底微末的触动,“师尊洪福齐天,何来后事之说。” 沈流响几许沉默,手搭在窗槛上:“你应该知晓,十年前为师被妖族所伤,差点命丧黄泉,虽被叶冰燃救了回来,但伤一直未痊愈,如今修炼又出了岔子,雪上加霜,这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 周玄澜不可置信。 他瞧着,沈流响唇红齿白,脸色极佳,怎么就油尽灯枯了,“师尊在说笑吧。” 沈流响嘴角微抽,差点破功。 混蛋。 竟然质疑他的演技,这跟砸他的饭碗有什么区别?! 沈流响挺直腰板,回过身,俊脸露出薄怒:“莫非你以为师尊在诓你!” 说罢,他抬手催动体内灵力,顷刻脸色一白,“哇”的吐了口血,殷红血液顺唇角滑下,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落了痕迹,映衬得格外刺目。 周玄澜脸色微变:“师尊——” 沈流响指尖擦过唇边血,缓口气后,嘶哑了嗓音说:“为师告诉你一个道理,不要被表象迷惑,看清事物的本质。” 他轻咳了声,缓声解释:“外界盯着清凌宗的人多不甚数,若得知本仙君将陨,少了忌惮,趁宗主不在,难免有人按捺不住,所以为师……绝不可表现出任何不适!” 周玄澜错愕。 竟是为了宗门,在强行压制体内躁动的灵力么。 他语气放轻了些:“师尊不必灰心,纵然不能动用灵力,至少性命无恙,待宗主回来,必能想到办法。” 沈流响眸光微闪:“可为师撑不到他回来,半时辰后便要去领罚,以现在的身体承受四方池之刑,九死一生。” 周玄澜皱眉:“师尊可如实告知执法长老……” “万万不能,”沈流响一甩袖袍,神色凛然,“本仙君今日若不踏入四方池,一不能堵住悠悠众口,世人会说清凌宗徇私舞弊,毫无戒律,二不能令门内弟子心服,动摇宗规,来日必成大患。” 周玄澜心神微震。 又是为了宗门,他从未想过,四处给清凌宗抹黑的师尊会有此觉悟。 沈流响见他神色,感觉差不多了,边掏出个锦色储物袋,边沉声道:“过往,是为师愧对你,往后……咳,大抵没有往后了。” 他走到尚显稚气的周玄澜面前,拉起手,把储物袋放在其掌心上,“这里面是为师多年的积累,你且收好,就当作……咳,当作师尊的贺礼,这次弟子大比,你一定会取得优胜的……只是,为师看不到了。” 说罢,他朝少年轻轻一笑,混着唇角血迹。 凄美决绝。 周玄澜喉间登时如堵住般,说不出话来。 只觉师尊指尖冰凉,抓住他的手,犹如冰丝滑过,冷中带软,令他不由怔愣了。 “若为师未熬过此劫,”沈流响松开手,转而按在徒弟肩上,微微俯身,直勾勾和那双如墨的眸瞳对视。 几许一哂:“切记,修行之事不可懈怠,另外,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照顾好……总之,为师可不愿在九泉之下过早见到你。” 说完,沈流响收回手,一脸怅然的叹口气:“若师兄在,此劫不难解,向他问护魂……罢了,天命如此,多说无益。” 周玄澜垂眸看着储物袋,指节微微收紧了些。 护魂衣么。 不该理会,但是…… 该死! 为什么他正好知道在哪!! 第3章 凌华立在路口。 宗内弟子大多赶到重生崖了,却仍不见沈流响身影。 “仙君是不是反悔了。”凌丹在旁轻笑。 凌华扶额:“说不定呢,这家伙尽干这些事,待会凌越怕是得被他气死。” 两人正聊着。 不远处青年身影缓步走来,一路左顾右盼,凤眸里充满好奇。 凌华瞥了眼,便失了兴趣。 倒是凌丹诶嘿一声:“我怎么觉着有点眼熟。” 一袭白衣,那人束起及腰青丝,手持柄长剑,系着的绯色衣带在风中轻轻晃荡。 凌华道:“你想说像流响吧。” 这不奇怪。 沈流响当年也是风华绝代,作为清凌宗新生代领军人物,与妖族大能一战后,更受尽追捧。 无数弟子争相效仿。 无论是佩剑,还是妆容服饰,在当时修真界都刮起一股仿效之风。 这弟子入宗该有些年头了,否则不会连过往的容貌记着,模仿得七七八八。 “这弟子倒是长情,不过,”凌华不悦,“佩剑倒也罢,腰带也不说了,用法术换脸就过了。” 他指尖一弹,施法要破了易容术。 一缕蓝光滑过脸颊。 然后…… 没有然后了。 脸蛋无端发凉,沈流响伸手拍了下。 往前走了几步,发现熟人,大大方方的招手:“诶,凌华,我来了。” 凌华呆若木鸡。 “原来真是仙君,”凌丹上前,绕着转个圈。 “顺眼多了!” 凌华反应过来,抓住沈流响胳膊,左右打量,“以前死也不让我破易容术,怎么一下开窍了,耳朵也不戴白花了。” 虽仍身着白衣,给人感觉却截然不同。 束起的长发干净利落,绯红腰带更是尽显张扬,一扫往日死气沉沉的模样。 配上昳丽容姿,恍然间,以前那个沈流响回来了! 沈流响换了只手拿剑。 这剑名曰招摇。 他喜欢这招摇的名儿,连带看剑都顺眼几分,便拿来了,正好等会能派上用场。 重生崖地势险峻,高耸入云,架空栈道下就是万丈悬崖。 沈流响踏上去,开始吓得脸色惨白,走了约莫几炷香的时间,便在陡峭的栈道上如履平地了。 转角处,他扶着栏杆,隔着轻盈薄雾,俯瞰大半个清凌宗,感叹说:“仙家之地绝美,可惜,冷清了些。” 凌华停下脚步。 似乎想起什么,扬起笑脸:“我俩初入宗门,你就是这般说的。” 沈流响诧异。 凌华抬手在腰间比了下:“当时我们大概这么高,还是小不点,转眼,已经登上仙君之位了。” 沈流响皱眉,略带迟疑的问:“以前我什么样的。” 凌华仰头,回忆半晌,轻“嘶”了声:“这我可不记得了。” 说罢,他挑了挑眉:“不过你仰慕叶冰燃的样子,我倒记得清清楚楚。” “那你可要记清楚了,”沈流响伸了个懒腰,休息够了,准备继续行路,“以后那模样,只会出现在你的回忆中了。” 凌华:“何意,难不成不喜欢帅破苍穹的叶剑尊啦。” “帅破苍穹?” 沈流响嗤笑一声,“不就是个只会玩剑的木头么。” 他朝凌华眨了眨眼,“还没你帅。” 叶冰燃年少成名,从小顶着天才剑修的名号,如今更是万人敬仰的剑尊,凌华虽是仙君,还是差了些名头。 冷不丁听见沈流响损叶冰燃,凌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便听见下一句,登时心花怒放。 “可恶!” 凌华勾住沈流响脖子,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果然还是喜欢你这实话实话的性子!” 俩人是发小,自幼混在一起玩耍打闹,但沈流响爱慕剑尊后,关系便生疏了不少。 这一下。 凌华感觉来了,恨不得捏住好友脸使劲捏一捏。 丫的,总算迷途知返了! 这时,不适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凌丹尴尬的咳了声,忍不住提醒道:“你们先别说了,看看前面啊。” 前方拐角,不知何时站了群人。 为首男子身量修长,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一双冷眸盯着栈道旁的清瘦身影,整个人散着冰霜寒气。 多半听见了。 一时间,气氛尤为尴尬。 凌华悻悻的收回手,整理好仪容,握拳轻咳了声:“叶冰燃,你不在崖顶待着,下来做什么?” “我带他来的,” 凌越从后面走了出来,俊脸很是漠然,直白道:“担心沈仙君反悔,特意来寻人。” 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 凌华暗骂。 凌越比他们晚入宗几年,为人严恪,坐上执法长老之位,便是一副六亲不认的模样。 偏偏往往站着理,还不能收拾他! “唤什么仙君,”沈流响挑了下眉,走到凌越面前,旁若无人的攀上宽肩,“这称呼好生分,还是唤师兄吧。” 对突如其来的热络,凌越面不改色,一如既往的冷漠:“仙君位高,不可随意唤之。” 瞧这一板一眼的。 书里的凌越,便如铁律一般,执法长老当得铁面无私。 是唯二没有栽到在素白澈身上的男人。 有次素白澈犯了错,他也毫不留情,把人罚得遍体鳞伤,惹得一群仰慕其的人对他不满。 沈流响起了兴趣。 摁住想转身离开的凌越,轻笑一声:“你不是担心我反悔嘛,我现在就是想逃了,你待如何。” 凌越一愣。 像是没料到他会当众说出这般无赖话来,当即脸色微沉:“我定然不会放你离开。” 沈流响:“我已达元婴大圆满。” 言下之意,他想逃,凌越束手无策。 先前对沈流响露出不屑的几名剑宗弟子,纷纷变了脸色,仅记得这人不要脸皮,差点忘了,他是仙君! 半步迈入化神境的修士! 迟了些到来的清凌宗弟子们,忐忑不安的站在后方,看见前面占着道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什么情况? 仙君、剑尊、执法长老齐聚一堂啊! 凌越冷下脸:“你想怎样?” 先前说要领罚,现在又害怕反悔,当宗规是儿戏吗?! 几名清凌弟子吸了口凉气,执法长老积威甚重,是宗内弟子最为畏惧之人。 沈仙君竟然惹恼他,千万别殃及池鱼啊! “简单,”对上凌越冷厉的目光,沈流响仿佛没看见其中厉色,只朝他挤了挤眼,笑言:“你乖乖叫声师兄,我就老老实实地去领罚。” 凌越凶巴巴的表情一僵。 这算什么要求。 还以为又要作妖说什么不服之词。 他张开嘴,随即又缄了口。 沈流响歪着头,眉眼笑盈盈地看他,凑得近,甚至能清晰看见脸颊上的每寸肌肤,皆雪白细腻,精致得毫无瑕疵。 凌越瞅了两眼,便几近仓促的移开视线。 他扭过头,脸颊莫名发热,好半晌,才干瘪瘪的唤了声,“师兄……” 这声喊得别扭,透足了不情不愿,但又无可奈何之意。 乍一听,还有些委屈巴巴。 立在后方的弟子们,齐齐呆了。 这、这还是他们冷酷无情的执法长老么,一副被欺负的小可怜模样是怎么回事?! ‘师兄’两字,听得沈流响心满意足,仿佛瞬间长了不少辈分。 随即他侧了侧身,向晾在一旁,被迫看清凌宗师兄弟情深的叶冰燃伸出手,袖袍一展,“叶剑尊,请,想来你也迫不及待看我受罚了。” 叶冰燃垂眸。 才数日不见,面前的人变了许多,不仅是外观大变,最大的不同便是对他的态度。 以前恨不得贴上来,一双眼睛里只有他。 现在,那双凤眸看着他,云淡风轻,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不对,还沾了点排斥之意。 叶冰燃不明所以。 但瞟见沈流响发丝上的红绸,心底那点疑惑瞬间烟消云散。 又是装怪。 想吸引他注意的小伎俩罢了。 愚蠢又无聊。 叶冰燃一甩袖袍,挺拔的身姿走在前方,与他一同前来的剑宗弟子,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清凌宗众人离得有些距离。 有人低声说:“沈仙君突然不模仿素真人,我竟有些不习惯,说实话,长得还不错啊,干嘛要模仿人家。” “为了讨好咱们剑尊呗,话说他又想出什么花招,竟然说……是木头!” “他还真有脸说这话,忘了之前谁像只赶不走的狗。” 叶冰燃回头:“闭嘴。” 他面容严肃,吓得一行人赶紧噤了声。 他们剑尊对外人向来冷,但对门中小辈很是爱护,不然此次清凌宗一行,不会顺道带他们出来见识世面。 饶是如此,该严厉的地方绝不含糊。 擅议仙君,确实不该。 北仑剑宗弟子也深知此礼,但对沈流响,他们心头都有些厌恶。 大概就像,自家举世瞩目的大白菜,被一头流着哈喇子的野猪看上了,虽然不用担心大白菜的安危,但那头野猪整日晃来晃去,任谁都讨厌。 他们剑尊,孑然一身即可。 纵使对谁动了心,也绝不能是沈流响。 他不配! 重生崖顶,一片宽阔天地。 此时熙熙攘攘,弟子们或站或坐,分散四处。 凌金烨向师尊传消息求救后,被凌华一脚踢到来了这,“咸吃萝卜淡操心,都敢妄议师叔了。” 他张望四周。 没在黑压压的人群看见周玄澜,倒发现另一道身影。 “幕山,你也来了。” 少年一袭青衣,腰间系着当归玉,眉眼弯笑:“向师尊禀报此事,来得晚了些。” 他师尊,凌夜。 清凌宗现任宗主。 “我来途中看见玄澜了,”凌金烨头上不知何时落了个竹叶,凌幕山瞧见,顺手帮他摘下,“又去竹林偷懒了么,被华仙君瞧见,该罚你了。” 凌金烨一阵后怕,半晌说:“玄澜刚才被沈仙君带走了,你看见他啦。” 凌幕山指尖划过竹叶细纹,意味不明的笑了下,“以前没发现,他与师叔倒是师徒情深。” 沈流响与凌夜同为五渊仙人座下弟子。 他一直唤的师叔。 凌金烨听得发懵,正想追问,发现周玄澜现身了。 腰间多了个饰品,小锦袋。 “这储物袋价值不菲吧,”凌金烨好奇道,“哪来的啊。” 鉴别储物袋优劣,一看大小二看印纹,这个又小又纹路清晰,绝非凡品。 周玄澜也不隐瞒:“师尊送的。” 凌金烨瞪大眼睛:“里面装了什么。” 他说完,似乎意识到追问有些不妥,憨笑着挠了挠头。 “不知,”周玄澜低头瞅了眼,手指轻动,摘下了储物袋,“师尊说里面装了他多年积累的家当。” 凌金烨惊叹:“那、那是有多少宝贝啊!” 他眼睛里冒星星。 “沈仙君太大气了,对你真好!哪像我师尊,给两壶酒便把我打发了。” 凌幕山也十分感兴趣:“师叔的家当,真让人好奇呢,” 他眯眼笑了下。 “师叔赠与叶剑尊的宝物,无一不是高阶法器,绝品灵丹,奇珍异物也多不胜数,论底蕴,他是清凌宗里最强的吧。” 周玄澜迟疑片刻。 解开储物袋,手伸了进去。 随即,表情变得怪异。 凌金烨迫不及待道:“怎么了,太多宝物了吗?!啊啊啊,真让人兴奋!我还没见过高阶法器呢,对了对了,会不会有绝品灵丹,听说这类灵丹有自主意识,等会飞走了怎么办!” 半晌。 周玄澜终于抓到一样东西。 他抽回手,摊开。 一块晶莹剔透的灵石在掌心闪闪发光。 “……” 毕生积累?全身家当?一点心意? 师尊就这! 第4章 重生崖之巅。 一位白衣修士,被七八个弟子簇拥着。 他双手捧着一只小麻雀,眉眼低垂,眼神不自觉流露出一抹温柔,像捧着至宝般,小心翼翼地呵护在掌心跳跃的雀儿。 “当日它被恶犬咬伤,怎么看都活不下来了。” 雪衣修士五官柔美,肤白若雪,说着侧过头,朝靠他最近的弟子笑了下,“但是,生命就是如此顽强。” 他声音柔和,犹如缓缓流淌的春水,动人心弦,腰间挂着短匕的弟子,不由红了脸:“素真人说得是!” “素真人还是这么人美心善。” “向来如此,我有时真希望素真人能自私些,坏些,否则尽受人欺负。” “你想说朝云峰那位?” “我可没说!总之,素真人是为救门中弟子才丹田受损,修为难再进一步,咱们清凌宗上上下下都得好生待他,不能像某些狼心狗肺的家伙!” 沈流响看着斜侧唾沫横飞,激昂愤怒的弟子,忍不住想上前。 欸。 他这么一个大活人,看不见吗? “你们几个,过来。”凌越声音不轻不重。 那几名弟子却听得身形一抖,半晌,扭动僵硬的脖子,朝沈流响一行人望去。 这一看,差点直接跪下了。 全他妈是爸爸! 凌越以妄议仙君的罪名处罚完人,回头发现沈流响饶有趣味的看着他,当即皱了皱眉,“别误会,是他们犯了错。” “没误会,”沈流响摊手,“此地无银三百两。” 凌越一顿,气得脸色发青。 凌华在旁憋笑。 没见过凌越这么憋屈的模样,往常虽身为师弟,但一向牛哄哄得不得了,他笑完当和事佬,“行了,别再与凌越说笑,小心等会把你丢进四方池多受几个时辰。” “流响,你还好吗。” 放走鸟儿,素白澈满脸忧色的走来,轻轻握住沈流响的手,“为何盗取禁术,这是大罪,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近看素白澈容貌更是清冷绝美,一双水色眼眸,带着忧色与心疼。 沈流响看着都微微失了神。 确实美。 人间绝色。 他可算知道了,为何书里的素白澈如行走春药的。 这脸蛋,这身段,这般柔美的人儿,是个男人都想将其护在怀里哄好不好! 眼瞧两人凑在一起,凌华暗道不妙。 上次素白澈这样靠近沈流响,直接被当众甩了一巴掌,幸好周围没几人,不然事情就闹大了。 眼下全宗弟子都在,沈流响再如此行径,恐激起群愤。 凌华赶忙伸手,要将两人分开。 这时候,却见沈流响手掌一翻,反将素白澈的手握住,温声细语的说:“别怕,我定不会让血溅在你身上。” “欸?”凌华的手僵在半空。 其余人也悉数愣住,唯有叶冰燃盯着两人紧握的手,拧起眉。 素白澈发懵。 不对,这和想象中不一样。 没等他缓过神,下巴便被捏住,轻轻抬起了。 沈流响指腹落在雪白的肌肤上,不住摩挲,开口语气沉痛:“素真人这般可人,竟然为我忧心神伤,本仙君真是、真是不配为人!” 这手!这脸! 摸起来真如书中所写,如嫩豆腐般娇软滑腻,令人爱不释手啊! 素白澈眼帘往下压了压,握住沈流响手腕,将在脸上占便宜的手扒拉下来,皮笑肉不笑的说:“我们是好友,为你担忧不是人之常情嘛。” 他客套话说的好又快,其实早恨不得弄死这个总欺负他的人。 沈流响张嘴还欲再言,腰间忽然一紧,一条银光闪闪的长绫缠住腰身,将他拽离了素白澈身边。 长绫另端由叶冰燃抓在手中,旋即递给凌越,“时辰不早了。” 银凌为赫赫有名的法器,摘月。 凌越不接,只是问:“仙君想自己去,还是别人请。” 沈流响拽了拽腰间长绫,发现甚有弹性,但就是扯不开。 神奇! 不知能拉扯到多长。 可惜眼下没有给他好奇的时间,沈流响压下兴趣,转而一甩袖袍,大步朝四方池走去。 与剑尊擦肩而过,轻风拂起落肩青丝,沈流响微勾了勾唇。 小说里,叶冰燃不是多管闲事之人,这会迫不及待要他滚进四方池,不外乎一个原因——他吃味了,因为有人接近素白澈。 北仑醋王,真是名不虚传! 沈流响心底感叹。 但拿他当炮灰,就洗干净脖子等着! 四方血池入口,需越过青石长阶,在一处宽阔的高台上。 凌越手持御神诀的卷轴,在前方定罪,要所有弟子引以为戒,沈流响听这长篇大论,打了个哈欠,差点站着睡过去,缠绕腰间的长绫离开,才将他唤醒几分。 他揉了揉眼,探出脑袋朝下方广场望去。 人影耸动。 他瞟见了周玄澜。 周围弟子都在交头接耳,唯他站姿笔直,目不斜视,听课态度很是端正。 注意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周玄澜抬眸望去。 明明相隔甚远,沈流响却奇异般的感觉到,对方朝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不明所以。 思来想去,认定徒弟在担心护魂衣,于是朝周玄澜伸出右手小指,指节弯了弯。 “师叔在干吗?”凌幕山问。 沈流响在高台上冒出头,他便注意到了,发现师叔朝这边做了个弯小指头的动作,不免觉得有趣。 “你们师徒的暗号么。” “不知,”周玄澜收回视线,扬起薄唇凉飕飕的说,“许是手指痉挛了。” 一声巨响,崖顶风云骤变。 沈流响离四方池最近,刹那间,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寒意,入口光线昏暗,被一望无际的黑暗笼罩,令人毛骨悚然。 宗内不知名的角落,传来一声似狼嚎的吼叫。 “嗷~” 四方池第一处,漫天紫雷。 沈流响捡起脚边的石头,丢进去,只见紫光闪烁,滋啦一下,石块化成灰烬。 一缕青烟随之消散。 “……”他裹紧衣袍,回头望了眼。 凌越站在入口,见沈流响迟迟不肯迈步,眼神淡漠的扬起手,一股无力抗拒的掌力便将其推进雷区。 旋即关闭入口,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隐隐传来喊叫,凌越猜想是惨叫声,耳朵微动,凝神听了会。 “操你丫的凌越!” “等我出来把你揍到喊爷爷!” …… 凌越深吸口气,施法让四方血池的威力更大了几分。 崖顶寂静无声,自沈流响进池后,众弟子便浑身打寒颤,不敢多言,那日敖月痛吟,至今像阴影笼罩心头。 四方池一旦闭合,外界便无法窥探其内情形,此刻,仅能看见血池上空紫光闪烁,噼里啪啦的巨响贯彻云霄。 众人心惊胆战,但听了会,隐约察觉到不对,少了点什么。 “敖月当日惨叫盘旋宗门上空,仙、仙君竟然一声不吭么!” “对!那可是天雷加身,连敖月那等皮糙肉厚的大妖兽都忍不住哭嚎啊!” 凌金烨不知是吓得还是冷风吹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的说:“仙君好、好定力,若换我在其中,怕是惨叫的能刺穿你们耳朵。” 他望向旁边的人,见其拧眉:“在担心沈仙君么。” 周玄澜略一点头。 担心……雷力太弱,护魂衣太强,师尊太轻松。 凌金烨心道仙君受罚,身为弟子的周玄澜定然心情不佳,少打扰为好,便扭头和凌幕山说话。 “宗主得知此事,可有说过什么?” “师尊说他看不真切,但总归是好方向。” 凌幕山微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听不明白,我也是,不过来重生崖的路上,一点所见所闻,稍微明白了些。” 凌金烨懵然,想了想:“你也在担心仙君么。” 凌幕山轻笑:“师叔吉人自有天相,轮不到我担心,再者,说不定师叔此时正漫步四方池呢。” 啊啾! 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沈流响全身浸没在净水池里,传闻中溶骨化血之水,但他周身散着护体玄光,丝毫不受影响,权当泡温泉了。 正巧这水温热。 不料才泡了没多久,上方轰隆一下,彩光乍现。 四方池重开。 半时辰已过,凌越要放他出去了。 沈流响哗啦一下从池里站起身,清澈水面映出的身影,毫发无损,这般出去太过明显。 他思忖片刻,佩剑冷光划过。 外界风云滚动,乌压压的黑云聚集四方池之上,落下簌簌雪花。 血池开。 万人屏气间,沈流响一步步走出来。 脚印落在地面,尽是血。 先前白衣也被血染透,远看像穿了件猩红衣裳,他一手执剑,剑尖挨着地面划过,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万籁俱静。 一些弟子心头发颤。 竟然靠自己走出来,闻所未闻!仙君修为到底有多深?! 周玄澜看见一身血,皱了皱眉。 难不成护魂衣徒有虚名。 疑惑刚冒出来,便见沈流响脸色一白,噗的吐了口血,单薄的身形轻晃,脚步虚浮,仿佛下一刻就要摔倒在地。 凌华脸色一变,当即要上前,不料被一把拦住。 “等等,”凌丹说,“你看。” 四方血池之上,沈流响解开束发的绸缎,如墨长发倾泄而下,在风雪吹拂中轻轻飘扬。 另手挽了朵剑花。 “十年前本君为叶剑尊所救,倾慕于他,至此做了不少荒诞事,如今醒悟,往日所愿终是南柯一梦。” 沈流响捻起一绺几近坠地的长发,隔着人群,凤眸直勾勾地望向叶冰燃。 “往后,本君若对剑尊再做纠缠——” 冷锐剑光一闪。 红绸断裂,随一缕柔长青丝落到地上。 “犹如此发!” 第5章 重生崖之巅,一片肃静,清凌宗上下惊呆了。 沈流响当初为护住那抹结发,与宗主在凌霄大殿吵闹起来,甚至到了割袍断义叛离宗门的地步,这才让宗主松了口。 今儿,他竟亲手斩断,说再不纠缠剑尊。 这话从痴缠叶冰燃十年的沈流响嘴里吐出,对众人的冲击,不比天崩地裂来得震撼小。 凌华任由沈流响进四方池,也是为了让他长些教训。 早日看清叶冰燃这个无情剑修,人家一点都不在意他,大张旗鼓归还禁术,不就是把沈流响架在火上烤么。 他本想让好友吃痛,清醒一点,没想到,沈流响会直截了当地断青丝,绝心意,做的干净利落! 凌华激动到手指发颤。 沈流响立在高处,细雪簌簌落在肩头,风将发丝吹得颇为凌乱,他指尖划过嘴角,抹去点血,从四方池上方走了下来。 “可要搀扶?”凌越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沈流响脸上苍白,看起来毫无血色,唯有染血唇瓣红得瑰丽,凌越离得近,感觉到他吐息不稳,周身灵气很是紊乱。 进四方池怎可能全然无事,眼下情形,他是在强撑才对。 沈流响握紧剑柄:“不必。” 他半是装的,半是真的,招摇落在身上的大小伤口,流着血,疼得他全身发颤,几乎站不稳。 但不能让旁人碰他,护魂衣在身,会被察觉到。 沈流响眸光微闪,抬起手,食指隔着重重人潮指向一个少年,“过来扶我。” 四面八方的视线顷刻而至。 周玄澜垂了眼帘,看不出眼底情绪,唯有语气颇显生硬:“是,师尊。” 御神诀一事已了,叶冰燃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更何况,此地除沈流响以外,最受到关注的便是他。 一些人迫不及待地看他神情。 想知晓沈流响那番动作后,他有何反应。 都是无聊之人,叶冰燃袖袍一甩,要带门中弟子离去。 这时,有人叫住他:“剑尊且慢。” 沈流响半倚在徒弟身上,打起点精神,朗声道:“本君已经领罚了,接下来该你了。” 叶冰燃皱眉,身后剑宗弟子率先沸腾起来。 “剑尊为何要受罚,何罪之有?” “刚说不纠缠剑尊,这就控制不住了,堂堂仙君出尔反尔,简直可笑!” 沈流响并不多做解释,只是望向凌越:“打开你手中卷轴。” 凌越眉头一皱,意识到什么。 御神诀乃宗内禁术,自有秘术保护,除宗主能打开卷轴外,其余想观摩者,只能凭修为强行破掉此术。 而此时他手指一翻,竟轻易打开了卷轴,显然有谁破了秘术,翻阅过御神诀! “怎么回事?” 凌华同样脸色微变,目光锋利地望向叶冰燃,“剑尊不是说未曾动过。” 叶冰燃面露错愕:“我确实未打开过。” 门内弟子闻言,当即反击道:“你们清凌宗别泼脏水,一定是沈仙君擅自打开过,现在来污蔑我们剑尊。” “凭什说是剑尊打开的,休要血口喷人!” 凌华视线又落到沈流响身上,御神诀是控人心智的禁术,被人翻阅并非小事。 “卷轴并非我所阅,有人可以作证,” 伤口疼得像火在烧,沈流响拧起眉,抓着周玄澜的手指紧了紧,脸上却是带着几分厉色。 “剑尊,不妨说说。” 所有人目光望了来,叶冰燃微阖了阖眼,沉默半响,“沈仙君交给我时,特意告知过秘术,当时卷轴完好无缺,秘术仍在。”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卷轴仅经过沈仙君和叶剑尊之手,如若不是沈仙君打开的,那便只有…… “不可能,剑尊不是这般宵小之辈,再者,若真有观摩之心,何必将其送回清凌,不是自投罗网么!” “难不成剑尊在包庇沈仙君?” “……还不如让我相信叶剑尊暗窥禁术了呢。” 凌越走到叶冰燃身前,面容严肃:“此事非同小可,望剑尊交代清楚,御神诀你可曾借予旁人。” 沈流响微眯起眼。 他好奇叶冰燃会如何答,书里无人揭发此事,所以,叶冰燃曾短暂让素白澈保管卷轴的事被掩盖下去。 “……未曾。”叶冰燃答。 沈流响莞尔。 这才是主角素白澈该有的待遇,能让一个从不撒谎的人为之破戒。 他转头看徒弟:“若有人犯了错,你会包庇他吗?” 被人斜歪靠着,周玄澜仍是站姿笔直,闻言答道:“错了便该罚,无论是谁。” 沈流响不信:“那人若是素真人呢。” 周玄澜神色莫名的看他:“弟子不知,素真人与旁人有何不同。” 素真人平易近人,对门内弟子都甚好,但与他又没有任何私交。 沈流响一脸高深莫测的摇摇头。 还小。 若是再长大一点,以后旁人碰素白澈一下,都要急红眼! 凌越那边皱起眉,和凌华仙君对视了眼。 既然叶冰燃说不出其他人,那无论他是否翻阅过禁术,都要承担起这责任。 问题是,如何罚。 叶冰燃毕竟是名响天下的北仑剑尊,大惩太过,北仑定不会善罢甘休,小罚又过于轻松,传出去世人以为清凌怕了剑宗。 “用醒神鞭,一鞭惊天泣鬼,名头够响,”凌华想起一物,“执鞭者可控期威力,届时对叶冰燃行刑轻些即可。” 凌越点头:“尚可,何人来执鞭?” 叶冰燃乃剑真道人亲传弟子,北仑剑尊,行罚之人自然不能随意了,身份得能与之媲美。 凌华:“我来吧。” 他师尊虽不及剑真道人,但自己好歹占个仙君之位,是在场勉强能动手的人了。 叶冰燃自愿领罚。 门中弟子无奈,只能恨恨地望向罪魁祸首沈流响。 定是此人使了奸计,构陷剑尊! “传闻醒神鞭一落,元婴修士都得皮开肉绽,剑尊虽与化神境一步之差,怕也受不住。” “幸而,执鞭者不是那凌越长老,听闻他是心狠手辣之辈。” “能不能有点见识,凌华仙君更可怕啊!七杀七救妖孟月,活生生把那妖族公主弄疯了,手段还不够狠吗?” “如此说来,剑尊岂不是……” 崖顶寒风愈烈,落雪盘旋飞舞。 沈流响冷得发抖,发现周玄澜浑身上下散着热乎气儿,忍不住挨上去凑了凑。 像八爪鱼一样,扒在徒弟身上。 “师尊如此,有伤大雅。”周玄澜抓住肩上的手。 一把丢开。 沈流响锲而不舍,重新攀了上去,声音发颤:“我冷,伤口又疼,站不稳……真的,我快不行了,赶紧让我挨靠一会儿,不然就要倒了!” 周玄澜侧过头,看搭在肩膀上的脑袋。 如画中精致的眉眼低垂,神色十分萎靡,脸上毫无血色,嘴唇轻颤。 “……” 看其模样,似乎真的快不行了。 罢了,无伤大雅。 徒弟没有再阻止,沈流响喜上眉梢,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的靠着。 他正想问周玄澜怎么跟个小暖炉似的,抬眸便瞧见叶冰燃跟随凌华走上高台,凌华手里握着一条乌沉沉的鞭子。 “那鞭子,打起人来应该很疼吧。” 周玄澜望了眼:“华仙君不会下狠手,剑尊的安危,师尊大可放心。” “为何不下狠手?!”沈流响惊了。 还等着叶冰燃被打得嗷嗷直叫呢,他连四方血池都进了,若非护魂衣,早已奄奄一息了,叶冰燃竟然只受点小惩,天理何容! “既然凌华能执鞭,我是不是也可以?” 周玄澜点头。 论身份地位,在场最适合对叶冰燃行罚之人就是沈流响。 但…… “师尊不是冷得不行,伤口疼得不行,整个人都快要不行了嘛,还有力气拿神鞭打人?” 沈流响松开徒弟,悻悻一笑:“为师好像……突然又行了!” 周玄澜:“……” 沈流响自告奋勇当打手,凌华没意见,把醒神鞭交给他,不论其他,沈流响师从五渊道人,确实合适。 倒是凌越诸多不愿:“你若太轻饶叶冰燃,等宗主回来必告知于他!” 沈流响知他所想。 担心自己为爱冲昏头脑,舍不得伤叶冰燃分毫。 事实上,除了凌越这般想,在场其他人也抱着同样想法,都认为沈流响接手神鞭,是为了庇护叶冰燃,不忍心他受到分毫伤害。 清凌宗弟子各个脸色铁青,觉得沈仙君八成又要给宗门丢脸了。 剑宗弟子长吁口气,神情放松下来。 哪怕极为厌恶沈流响,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对剑尊是真心,绝不舍得伤他半分! “你来?” 叶冰燃负手而立,剑眉微皱,“是我有错,不必留手。” 连受罚之人都劝他不要留手。 沈流响唇角微翘,忍不住轻笑了下,缓缓调动起体内灵力。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身体受过重伤,至今未能痊愈,倏然动起灵力,会急火攻心至吐血,他只能一点点地将灵力输送到神鞭内,将其催动。 一盏茶过去。 高台之上,还未传来动静。 清凌宗有人沉了脸,咬牙切齿:“到底打不打了,叶剑尊窥我门中禁术,仙君竟还下不去手么!” 剑宗弟子表情轻蔑,嗤笑了声。 “我就说嘛,沈仙君先前举动是在哗众取宠,他若有那心性,也不会在咱们剑宗门口跪求几日,只为见剑尊一面了。” “此言甚是有理,我瞧他今天就是抽自己两鞭子,也绝不会……” 啪! 厉鞭落下。 叶冰燃单膝跪在了地上,背后衣裳裂开了口子,露出一条从脖颈延至尾椎骨的乌青血痕,狰狞至极。 全场陷入死寂。 第6章 叶冰燃捂住胸口,喉间一甜,噗得吐了口血。 “剑尊!!!” 剑宗弟子大喝,要上前阻拦。 “诸位留步,”凌幕山提剑而出,挡在了前路,清俊脸上挂着温和笑容,“仙君行罚,不得有任何人干涉,望各位慎行。” 其他清凌弟子见状,随之围了过来,场面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沈流响对下方的动静一无所知,全神贯注地扬鞭抽打。 高台角落。 凌丹畏惧的嘶了声:“你们说,沈仙君用了几分力。” 凌越冷哼,不置一词。 凌华眼皮跳了跳,伸出两根食指,一横一竖,“十分。” 能一鞭子将叶冰燃打跪在地,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事,而且沈流响似乎越打越起劲,仅听传来的鞭击声,便令人心惊肉跳。 “一百鞭!” 长呼口气,沈流响将染血神鞭缠绕在手腕上,走到叶冰燃身前,蹲下了身,“可要本君扶你起来。” 叶冰燃抬头看向他,眸光冷冽:“不必。” “也对,”沈流响淡笑了下,“本君从四方池出来,尚能行走,剑尊不过挨了区区百鞭,哪里会站不起身。” 说着,他按了按叶冰燃的肩,听见一声闷哼。 沈流响唇角轻勾:“剑尊身上虽然四处有鞭伤,但想来,心里是甜的。” 一袭白衣,急匆匆赶了来。 沈流响起身,居高临下地望了眼叶冰燃,“我也算是成人之美了,日后相见,请我喝杯酒聊表谢意吧。” 叶冰燃被素白澈从地上扶起,直到离开高台,冷厉的目光都死死盯着他。 沈流响置若罔闻。 “啊啊啊啊啊!”蓝衣男子扑了来,被他身形一晃躲过,“别碰了,我浑身都疼。” 打人是个累活。 手酸腿麻,伤口也裂开了些。 “你这家伙!”凌华控制不住的激动,“能对叶冰燃下狠手了,终于迷途知返了啊!” 沈流响扶额叹气,一时间,仿佛生出诸多感慨:“进了趟四方池,看淡了很多。” “早知血池有如此神效,我老早就把你丢进去了。” “……” * “是我害了你。” 素白澈眼眸微红,双手扶着叶冰燃,几近垂泪,“我不该好奇,明明以如今的体质,连中阶法术都无法修习,更何况是禁术。” 叶冰燃侧过头,视线落在清冷绝美的脸上:“与你无关,” 天空阴沉。 叶冰燃足靴踏入地面薄雪,缓步朝前走去,“沈流响进四方池虽是咎由自取,但终究与我有关,所以心生怨意,没有这事,他也会找机会报复。” 素白澈面露愧疚之色,沉默半晌,轻声道:“我那有疗伤的药,伤养好些再走吧。” 叶冰燃微点了点头。 朝云峰,白鹤展翅飞过,下方传来嗷嗷惨叫。 “轻点!轻点!疼啊——” 黑衣少年沉着脸,手下动作愈快,以免还没擦完药,耳朵先聋了。 沈流响趴在柔软的锦榻上,解开半边衣裳,细白胳膊被周玄澜一手按住,另手往上涂抹药膏。 “凌丹诓我!” “招摇乃顶级法器,剑下伤口自然不会轻易愈合,金苓膏已是不俗药物,但要治好伤,受些疼在所难免。”周玄澜说着,指腹不小心用力了些。 沈流响浑身一抖,痛吟了声,宛如条死鱼半晌没了动静。 “……师尊?” 沈流响脸埋在靠枕里,眼角憋出一点儿泪来,过了须臾,声音闷闷地传出:“继续抹,抹完左边,还有右边胳膊。” 早知如此。 该备点畜生血,往身上一泼了事,何至于这般凄惨! “对了,谢谢你啊,”沈流响忽然道,“若非有护魂衣,我得丢半条命。” 周玄澜手下一顿,过了半晌,不咸不淡的说:“师尊言重了,毕竟把全身家当都给了弟子。” 话中含了小怨气。 沈流响听明白,扭过头:“没骗你,除招摇外,就剩那块灵石了……还有朝云峰,但给你也没用。” 身为仙君,沈流响法器灵丹灵石等自然不缺,但是,架不住这些年他拼命往叶冰燃身上砸。 如今整个朝云峰,连根灵草都没留下。 今天沈流响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就在床下捡到一块灵石,连着腰间系的储物袋,一并给周玄澜。 “不信你在房间随便搜。” 周玄澜不理,兀自按住不安分的细胳膊,将最后一点金苓膏抹了上去。 沈流响偏头看桌案上一堆药物:“凌丹给我的药是不是特别珍贵,市场上什么价位,还有你看窗台上的白玉瓷,可值些银子?” 周玄澜:“师尊当真缺钱?” “自然是真,”沈流响目光灼热,满含希翼地望向徒弟,“话说,你们亲传弟子每月银两不少吧。” 如狼似虎的视线,精准地落在少年腰间的储物袋上。 室内静了一瞬。 瞧见周玄澜倏然凝固的表情,沈流响低笑一声,从锦榻爬了起来,穿好衣裳,“放心,为师没有丧心病狂到那般程度。” 周玄澜悄然松了口气。 随后听见沈流响继续道:“往后借我些即可,给你打欠条,为师信用甚好。” “……” 天边夕阳透过窗纱照入房间,落在桌案金灿灿一片。 沈流响抿了口茶,斜倚窗边,肩头青丝被风吹得微微荡起,乌睫轻垂,似乎在沉思什么。 周玄澜见状:“师尊若无要事,弟子先行告退。” 他该走了,住处与朝云峰相隔甚远,再不赶回去,天要黑了。 “有事。” 瓷杯搁上茶几,发出脆响。 沈流响抿了抿嘴:“我肚子饿了,哪里有吃的,我不挑,正餐鸡鸭鱼肉,饭后甜品糕点,饮甜酒即可。” “师尊早已过了辟谷境。” “可我确实饿了,”搁着细软衣料,沈流响摸了下肚子,“你听,咕噜~咕噜~咕噜~” 周玄澜嘴角扯了扯,大概从未想过堂堂一代仙君,在这耍无赖装肚子饿,“清凌宗内无凡界吃食,只有果子。” 话音落下。 他看见沈流响脸上,写满绝望二字。 沈流响心凉了半截。 混娱乐圈多年,为了保持身材容貌,经纪人平日连鸡腿都不让他啃一只,他至今记忆犹新,生日当天就加餐了两只虾…… 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敞开肚皮,竟然告诉他没、吃、的! 郁闷了会,沈流响叹口气,从桌底下抽出三炷香,一脸虔诚的凝视。 “师尊,那可不能吃!”少年焦急出声。 沈流响回过头,视线落在周玄澜身上,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 他在徒弟心里的形象,已经变成傻子了么。 “想什么呢!我去归还护魂衣!” 护魂衣所在之地,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清凌宗后山有片荒冢,向来无人问津,沈流响白日去时,路上还横了一块布满灰尘的棺材板,护魂衣薄如蝉翼,就放在一处半敞的棺椁中,四周杂草丛生,形成天然壁障。 明月高悬,林间深处传来不知名的虫鸣。 “送到此处即可,”叶冰燃停下脚步,侧过头,冷峻面容带着几分柔和,“夜里寒,早些回去休息。” 素白澈递给他一个玉瓶,欲言又止。 “不必担忧,你调制的药很好,” 叶冰燃脸色苍白,浑身却散着令人不敢忽视的冷锐气场,宛如出鞘寒剑。 “这些鞭伤,不过尔尔。” 素白澈抬眸,清冷面容在月色映衬下如谪仙般绝美,任谁望之都不免失神。 这般的佳人自责道:“是我害得你受伤……” 叶冰燃心神微动,情不自禁地抬手,想触碰面前之人的脸颊,谁知才有动作,肩背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冷汗直冒,惊醒般陡地收回手,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素白澈看着越行越远的背影,眼神微变,脸上露出气急败坏的表情。 行了百来步,隐约有香火气息被夜风吹来,叶冰燃眉头微皱,拐了个弯朝林间暗处走去。 “弟子白日借护魂衣一用,特来归还。” 沈流响放回护魂衣,将周遭草叶树枝搭成原本模样,“事出有因,前辈莫怪。” 说罢,他点燃三炷香,插在一块石头前。 “打扰前辈休息,弟子有愧,特意寻了三根好香献于您,望原谅弟子无礼之举。” 沈流响行完礼,打算找个地方坐下等周玄澜,谁知斜眼一撇,瞅见一根足有人高的枯草,在风中左右摇摆,地面残影如鬼魅舞动。 他这才发现,四周安静得可怕。 这片天地,只有风过树林的沙沙声响。 “……”沈流响咽了下口水。 早知道,该让周玄澜陪着他,而不是让人摘果子去。 静默片刻。 沈流响脚下挪了挪,朝燃香靠近,看着三点微末的黑夜星火,“前辈生前定是心怀宽阔之人,收下这三根香,弟子便全当您原谅了!” 他话音刚落,燃了半截的香倏地熄灭。 “?!” 一片寂静中,沈流响干笑了声,重新挨个点燃,“今夜风甚大,前辈小心着凉。” 滋。 星火又灭了。 周围万念俱寂,连风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流响快笑不出来了。 他小心翼翼点燃,蹲在三根香前面,抬起双手护住孱弱的火星,嗓音泛颤:“前辈定是在考验弟子诚心,无妨,弟子心比……” 又双叒叕灭了! 沈流响彻底傻了,背后蹿起森森凉意。 他后退了步,双手合十,高高举过头顶,双眼紧紧闭着:“想来这香不合前辈胃口,无妨!待弟子的徒弟摘果子归来,定给前辈献上三五个苹果……再加个甜梨!” “一串葡萄!” “香蕉!” …… 叶冰燃倚在树上,禁不住笑了声。 笑完,自己先愣了。 入四方池,后续还能活蹦乱跳的原因找到了,沈流响有护魂衣在身。 但此时,他心头倒没几分恼意。 沈流响确实变了许多,像变了一个人……怕鬼神,传出去谁能相信?而且护魂衣是何等宝物,他竟然不占为己有,反而大半夜还了回来。 叶冰燃有些琢磨不透。 正此时,一道少年身影出现,捧着各类果子。 沈流响激动到扑了上去。 周玄澜淡然地侧身,护住摘好的果子,“马上就可以解馋了,师尊别急。” “不不不,”沈流响指向熄灭的香,“这地方闹鬼!” 周玄澜蹙眉,旋即眸光一冷,踢起块石子‘嗖’地朝林间某处掠去,“何人?” 叶片飘落,枝上空无一人。 “师尊可察觉到异样?” “没有。”周玄澜回来,沈流响整个人放松下来,甚至闲情逸致地挑选果子。 他拿起橘子,咬了口,眸光忽亮起来。 这金橘清甜香醇,前所未有的美味,“怎么种出来的,也太好吃了。” 周玄澜露出迟疑之色,隐约感觉到此处有人,但师尊元婴修为都未能发现,他不过筑基期,哪有这般本事。 “师尊的神识都未捕捉到任何动静么。” 沈流响蹲在地上吃橘子,白皙如玉的手指沾了些许橘汁,闻言茫然地眨眨眼,“什么是神识?” 周玄澜:“……” 他需要一个人静静。 第7章 烛火摇曳,轩窗紧闭。 素白澈坐在桌边,拿着细钗,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灯芯。 “叶冰燃走了,”他低嗤了声,脸上露出几许嘲意,“这下怎么得到圣明果?” 本打算让叶冰燃多留在宗门几日,但他受了伤,便失去了争夺灵果的资格,帮不了他。 圣明果是千年才现一次的灵果,其中蕴含的灵力能让修为瞬间暴涨,且没有任何副作用,化神境以下的修士无不眼红。 如今灵果就在清凌宗内,待宗主回来,归处就该落下帷幕了。 室内静了一瞬,响起艰涩干哑的声音。 在昏暗的烛光映衬下,显得诡秘而阴森,“待凌夜回来,会乖乖把灵果给你,你只要照我的吩咐,照料好敖月即可。” “照顾一条狗有什么用,”素白澈冷下脸,将钗子往桌面一丢,“我现在听见狗叫都烦得要死,童溪,你能不能让我干点有用的事。” “他是天狗。” “那也是狗!” 童溪失了耐心:“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行,另外记住,接近那个叫周玄澜的弟子。” 素白澈拎起茶壶,不以为然:“一个小弟子,纵使天赋过高,眼下也不过筑基期罢了,接近有何用。” 童溪:“我无法告知你太多,但是,这弟子气运很强,来日绝对登顶修真界。” 茶水倒入精美的瓷杯,散出淡淡热气。 “将来之事谁能预知,”素白澈翻了个白眼,呵笑:“我有在一个小鬼身上花时间的功夫,为何不直接去攻略帝云宇,千百年修真界最强之人。” “萤火妄想摘皓月!” 童溪薄怒:“帝宫之主乃世间最绝之人,你想攻略他,还差得远呢!” 话里话外,就是瞧他不起。 素白澈冷冰冰的笑了下,“我对其他人没兴趣,只想提升自己修为。” 童溪道:“所以我在帮你。” 素白澈拿起茶杯,纤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过了半晌,仰头将清茶一饮而尽,盈盈一笑:“若未能帮我如愿,我定拉你入修罗地狱。” 童溪静默,感到些许寒意。 乌云遮月,夜色如墨般深沉。 朝云峰底,沈流响叫住周玄澜,指着一条青石板路,“路在这边,你走错了。” 周玄澜面朝反方向:“弟子要回去休息了。” 沈流响这才想起,与其他亲传弟子不同,周玄澜仍和普通弟子一样住在副峰。 偌大的朝云峰,今夜,将就剩他一人了。 沈流响抬头望了眼,乌云黑沉沉的压在天空上,整片山峰难见灯火,树影耸动,峰内寂静到可怕。 他裹紧衣袍,不容置疑道:“从今日起,你与我同住朝云峰。” 周玄澜脚步一顿,微微皱眉。 他对居住之地不挑,但朝云峰却甚为麻烦,离修行之地太远了,来回要浪费不少时间。 “弟子住副峰一切皆好,无需更换。” “你来朝云峰,为师才好指点你。” 周玄澜凝视面前之人,想不通从未尽师尊之责的人有何颜面谈‘指点’二字。 他眸底深处冷了些:“若弟子拒绝呢。” 沈流响眨眨眼,思索片刻,抬眸莞尔一笑:“那我只能惯着你了。” 黑衣少年怔愣片刻,眸中冷意尽散,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神态,几许侧过头,薄唇微扬了扬:“弟子住副峰很好,师尊无需挂念。” 沈流响点头:“嗯嗯,你走吧。” 周玄澜又看了看沈流响,转身离去。 走了没两步,他回过头,盯着跟在后面的人:“师尊有事?” 沈流响摇头。 周玄澜又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发现和他距离未变,“师尊为何跟我?” “我不拦你回去,你也别拦我跟着,”沈流响手负背后,衣摆在夜风中掀起些许涟漪,“话说副峰还有住处嘛,我在哪都能将就一晚。” 周玄澜心领神会了。 不难想象。 沈流响今晚敢在副峰留宿,明天五花八门的流言蜚语将传遍修真界。 堂堂仙君住在偏小副峰,宗内财政恐有危机,清凌宗药丸! 白日为情所伤,深夜便留宿弟子副峰,沈仙君恐自暴自弃,即将辣手摧草,清凌弟子危矣! 周玄澜回房间收拾完东西,拎起包走了。 身后一群弟子出门张望。 “哇,搬去朝云峰,我终于有种周玄澜是亲传弟子的感觉了。” “沈仙君亲自来接?天呐,对周玄澜也太好了吧。” “仙君刚才是在朝我笑嘛,糟了,有点心动!” “想死啊你,不过话说回来,仙君以前就长这模样么,那为何想不开用易容术?” “为了叶剑尊,疯了呗。” …… 两道混在弟子中的身影,悄然退了出去,离开副峰。 其中一人道:“剑尊都走了,我们还留着吗?” 另外个子高些的少年,手持长剑,厉声道:“当然要,沈流响让剑尊受如此大辱,必须报复回去!” 叶意:“可他已是元婴修为,我们去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别被表象迷惑,”叶尔从储物袋掏出话本,“据秘传记载,沈流响有十年未曾与人动过手了,说明他伤势未能痊愈,体内空有灵力罢了。” 叶意:“你的意思是?” “趁他熟睡,掳走打一顿。” 叶意:“绝无可能成功,你当仙君是白痴么!” 叶尔不再多言,愤怒迷了他的心智,转身就向朝云峰赶去。 朝云峰房间诸多,周玄澜挑了一间住下,沈流响没继续打扰,回了房间。 关上门。 打算喝了点水,怀里的传音器忽然发热。 “收到消息,宗主要回来了,”凌华嗓音懒散,似乎在饮酒,灌了两口才继续说,“别说我没提醒你。” 沈流响:“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等宗主回来,讨要圣明果给叶冰燃嘛。” 沈流响心中一动。 圣明果,对化神境以下最有用的灵果,小说里,沈流响确实拿到手了,不过转身就送给了叶冰燃,叶冰燃又反手给了素白澈。 一番流转,素白澈成了最大赢家。 “我不给他,自己要。” 凌华浑身一震,从屋顶坐起身,放下酒壶,“你再说一遍!” “肥水不流外人田,”沈流响道,“我宁愿拿来给你当零食吃,也绝不给他。” “谢了你的好意,我体质不同,用不着灵果。”凌华激动的想哭,“我最近担心得夜不能寐,就是舍不得圣明果落到旁人手中,你可算知道心疼宝贝了!” 这些年,但凡给沈流响一个好东西,隔天就入了叶冰燃手中。 可把他气得不轻! 眼下宗门最适合吃下圣明果的,就是沈流响,若他向宗主讨要,十之八九能成。 “我怎么要?”沈流响问。 凌华沉吟片刻:“上次凌霄大殿,宗主要你断了那缕结发,你是动了手,让宗主退步的。” 沈流响讶然。 师兄凌夜,现任清凌宗主,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人物,化神境后期的大怪物。 他有这本事,能打到凌夜退步? “当时我害怕极了,宗主也吓坏了,”凌华饮了口酒,心有余悸道,“你把招摇横在脖子上,手下使劲,眨眼间血光四溅,差点就把你救不回来了。” 沈流响:“……哦。” 自刎逼人。 好厉害的手段。 “不过嘛,讨圣明果用不着如此,”凌华笑了下,“都指望你早日踏入化神境呢,届时我清凌宗强上加强,成为修真界第一大宗不是梦。” 凌华说着,开始畅谈清凌宗万年大业。 那边沈流响趴在卧榻上,悄无声息的阖上眼。 “再等等!” 叶尔听房里的人吐息平稳,机不可失,当即要从半敞的窗户翻入房间,叶意一把按住他,“仙君定是故意为之,诱我们进去一网打尽。” 叶尔甩开他:“秘传记载,沈流响是个空壳元婴,不必畏惧。” 说罢,他纵身跃进窗内。 叶意吓得脸色惨白,但此时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凌华叭叭叭了半天,发现传音器对面没反应,脸色铁青,大吼了句:“你给我醒醒!” 震耳欲聋的咆哮飞入耳中,沈流响吓得一激灵,睁开了眼。 和榻前两名弟子面面相觑。 “……” 叶尔二话不说,抄起手中黢黑肮脏的布袋,捂住榻上之人的脑袋。 叶意吓得人都要晕了,忍不住骂道:“笨蛋,好歹用剑啊!这个在荒地里捡的破袋子有什么用!仙君反手就能、就能……诶,仙君为什么不动了?” 沈流响眼前直冒星星。 被套上黑布袋的那刻,头晕目眩,像是被强行扯入另一时空,随即视线彻底暗下,失去了意识。 一滴水落在脸颊上,沈流响醒来。 往他脸上弹水的叶意顿如惊弓之鸟,踉跄的后退了步。 “仙、仙君。” 沈流响暂晕过去后,被剑宗俩弟子背到就近的一片树林,用绳索绑在粗壮的树桩上。 叶尔找了块石头,专心磨剑。 叶意急得如热锅蚂蚁。 他怎么也没想到,叶尔这个二愣子,竟然真得成功把仙君绑了。 这下完蛋了! 清凌宗不会放过他们,估计回剑宗就是两具尸体了。 不对。 绝不能暴露他们是北仑剑宗的,否则,说不定引起两仙宗大战! “我乃北仑剑宗弟子,叶尔。” 叶意目瞪口呆。 沈流响一脸懵,看向个很高的少年。 叶尔手提长剑,横上他的脖子,一字一顿,怒气横生道:“沈流响,你可知错!” 沈流响:“……” 执剑的手微微颤抖,叶尔怒红了眼:“你竟敢鞭打剑尊,孰不可忍!” 电光火石间,沈流响想起此人是谁。 叶尔,叶冰燃的头号迷弟。 爱屋及乌,对素白澈百般呵护,后来为救他死了,算是推动素白澈和叶冰燃感情线的一个重要人物。 沈流响眨了眨眼。 叶尔是个做事不论后果的人,毫无疑问,他这会要是敢说叶冰燃半个不好,脖子就凉了。 “你误会了,”沈流响后背靠着树干,“这是我和叶冰燃商量好的,当众演戏罢了。” 叶尔哪里肯信:“神鞭打在剑尊身上,鞭鞭到肉,也算演戏?” “鞭打在他身,痛在我心,”沈流响语气沉重,“可他要求我这样,本君也很无奈。” 叶尔冷声:“胡言乱语,剑尊为何要别人打他。” 沈流响乌睫轻垂,脸上流露出一抹挣扎纠结之色,好半晌,才叹口气,“罢了,告诉你们也无妨。” 叶尔一愣:“什么?” 沈流响一咬牙,朗声道:“你们剑尊其实特别喜欢别人打他,打得越疼,他越爽!” 叶尔皱起眉,消化话中的意思。 倒是叶意立马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休要胡说!剑尊怎会有那般、那般不登大雅之堂的癖好!” “我知你们一时接受不了,”沈流响缓声道,“其实我也刚知道不久,所以才在众目睽睽下,对冰燃下了狠手,不然你们想,我如此仰慕你们剑尊,怎么可能伤他!” 叶意表情逐渐僵硬,隐约有些信了。 沈流响对叶冰燃的爱慕有多深,剑宗弟子最为知晓,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对剑尊下狠手,太不合常理。 但如果照这般解释,一切便说得通了。 沈流响用力鞭打剑尊,其实是在满足他,进而讨好他……· 叶意打了个寒颤。 莫非剑尊真的…… “不对,”叶尔道,“剑尊离开时满含怒意的瞪你,若真喜欢你打他,为何要如此。” “那是暗号,”沈流响不紧不慢道,“示意我他很满意,下次再来。” 叶尔愣住了,缓缓放下剑:“当真如此?” 沈流响面色严肃:“你们若不信,我可以立誓,若本君先前说了半句假话,此生与叶冰燃再无可……” “够了!我信仙君!” 叶尔大喝,感动得热泪盈眶,立马去解捆绳。 叶意也瞬间深信不疑。 按沈流响以前自己说过的话,若此生不能和叶冰燃相伴,不如早入黄泉,如今,他敢拿这发誓,简直比用生命保证还靠谱! 松了绑。 沈流响起身,揉了揉手腕,视线落在一旁地上的黑布袋。 他想到一个法器。 星花袋,后期在素白澈手中闻名,威力非凡,连元婴境修士都能装入其中,无力抵抗。 沈流响正要过去瞧瞧。 身体忽然一颤,体内灵力躁动起来,他深吸口气,试图控制灵力的运转,但徒劳无功。 “仙君,你怎么了?” 叶意想去搀扶,却被沈流响身边一股无形的威压推开,轰然倒飞数十里。 哇得吐了口血。 叶尔慌忙赶到,扶起他。 叶意浑身剧疼,捂住胸口勉强抬起头,倏然睁大了眼。 “这是……要突破了?!” “化神境!!!” 朝云峰上空,忽然聚集来大量的灵气,将周围诸峰横扫一空。 天地变色。 朝云峰周遭,无人可靠近分毫。 宗内弟子纷纷出了门,朝灵气最浓郁之地望去,被那里爆发出的惊人威压吓得浑身发抖,面色骇然。 “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威压,究竟是何人在突破?!” “难道是谁突破至元婴了,可不该有这么大的动静啊……难不成是冲击化神境!” “那个方向是朝云峰,莫非是沈仙君?!” 转眼间,朝云峰四处被封锁了。 凌华第一时间赶到,设了结界,防止有人打扰沈流响冲击化神境。 脸上半是狂喜,半是狂忧。 沈流响十年内,修为未有一点精进,如今冷不丁要突破了,把他都吓到了。 若今夜沈流响能突破至化神境,对清凌宗将是天大的喜事,失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飞快流逝。 清凌宗内气氛越发凝重,连空气都变得焦灼起来,众人心头,皆悬了根绷紧到极致的弦。 不知不觉,夜色褪去。 黎明第一缕光照向朝云峰,上方灵气恢复平稳,万籁俱寂。 周玄澜踏着满地树叶,四处寻找沈流响身影。 地上躺了两个不知死活的弟子,周玄澜径自越过,又往前走了数十里,看见粗大的树根上,搭了一堆圆鼓鼓的衣裳。 是沈流响的衣服,却不见身影。 “师尊。” 周玄澜唤了声。 忽然,涨鼓鼓的衣袍动了动。 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孩,从衣袍里艰难的冒出脑袋。 他伸出白嫩的小手,将宽大衣襟裹在光溜溜的小身板上,然后朝周玄澜望去,眨了眨漆黑雪亮的眼睛。 “唔,你来啦。”沈流响奶声奶气的说。 第8章 天显异象,全修真界震动。 无数修士出门张望,脸色变换不定,议论纷纷。 “这气息在元婴和化神境之间徘徊,是有人冲击化神境。” “是散修还是仙门中人?南面仙宗诸多,清凌就位于其中,莫非是宗内人。” “清凌宗虽有不少元婴修士,但濒临化神境的,不外乎那几位,两位仙君和几大长老。” “希望是素真人,苍天有眼,像他这般心善的修士,世间少有。” “凌华仙君最为接近,应该是他才对。” “你们是不是忘了白日进四方池的那位,当年的天之骄子,若非受了伤,该早迈入化神境了。” “不妙啊,如此他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的行不耻之事。” “是也是也,八成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沈流响偏过头,打了个喷嚏,将不怎合身的锦袍裹了紧点。 对面凌华手握成拳抵在嘴唇,盯着左右瞅。 沈流响盘膝坐在椅子上,没合适的鞋,两只白嫩脚丫就这么暴露在空中,精致漂亮的小脸蛋微微皱起,很不高兴。 凌华终于憋不住,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毁天灭地的笑声从房内传出。 凌金烨刚赶到,听得目瞪口呆,叫住转身欲走的周玄澜,“我师尊被点笑穴了吗?” 他说完,视线落在周玄澜身上,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周玄澜一袭黑衣,与平日并无不同,就是腰带两侧多了两抹灰,孩童的脚丫印,衣襟也皱巴巴的,像是被谁用力揪过。 凌金烨望了眼四周:“你抱哪家小娃娃了。” “没有。”周玄澜肉眼可见的低气压,撂下一句走了。 凌金烨向紧随而来的凌幕山说起这事:“那脚丫看起来不足四岁,清凌宗何时有这般小的孩童了。” 两人立在门外,房间里笑声逐渐收尾。 凌幕山盯着紧闭的房门:“华仙君如此喜悦,想必师叔成功迈入化神境了。” “那是当然,否则师尊哪能笑成这样,”凌金烨说,“你还没回答我呢,哪来的小娃娃,玄澜还一脸不悦。” 凌幕山思索片刻,笑得像个狐狸:“不知道,可能凭空冒出了一个吧。” “笑够了么,” 沈流响一脸生无可恋,从桌上抓起比他脸还大的传音器,腮帮气得鼓起来,“笑够了就帮我联系师兄。” 小说里,从未有过变小的说法。 他很懵逼。 “好好好,”凌华说着伸手,却摸上沈流响的头顶,五指在柔软细发间抓了抓,“哎呦,这触感,我能摸一晚上。” 沈流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脚要踹人。 “好了好了,不玩了。”凌华敛去笑意,捏诀施法,室内青芒闪了闪。 须臾间。 传音器内飘出一个清润的男子嗓音,极其温和,落入耳中如春风拂过心头。 “我在,何事?” 凌华当即道:“宗主,流响已入化神境。” “我知晓,”男子声音不疾不徐,“遇到麻烦了?” 凌华正要回话,一道奶音闯入传音器,“师兄,我变小了,怎么办。” 另边静默良久。 再开口,话中带了点儿笑意,“变得多小。” 沈流响绷着脸:“约三岁模样。” “应是你体内妖毒所致,”凌夜沉吟片刻,缓声道,“妖毒会遏制灵力运转,你陡然突破,灵力失了控,埋在体内的妖毒便爆发了出来,致你身形变小。” 沈流响磨了磨牙:“究竟是何种妖毒。” “不知,古往今来仅你一例。” 沈流响听出凌夜语气微沉,恹恹道:“是不是变不回来了。” 从此做个天山童姥。 绝望.jpg “既是灵力失控所致,你缓慢运转体内灵力,将妖毒再压下去即可。” 沈流响睁大眼,一张白净脸蛋凑到传音器上,“师兄细说。” “勤修习。”三字落,传音器的光芒暗下。 “嘿,师兄说你懒惰,”凌华收了传音器,幸灾乐祸,“谁让你十年间只知道跟在叶冰燃屁股后面跑,对修炼不上心,知道错了吧。” 沈流响撇嘴:“本君要睡觉了。” “哎,还不高兴了。”凌华笑嘻嘻,“不过你生气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沈流响抄起茶杯,二话不说砸了去,凌华随手接过,安稳地放回桌面,“算了,不闹你了,那两名剑宗弟子如何处置。” 沈流响手拖着腮:“放了吧。” “你倒是心善,”凌华说着,关门离开。 沈流响抓着扶手,慢吞吞从座椅爬下来,在衣物堆中抽出黑色布袋,一番细看,嘴角扬了扬。 真是星花袋。 那俩送宝童子啊。 放好宝贝袋子,沈流响搬来一个矮凳,踩上去,双手撑在榻边,鼓足力气,“嘿咻”一声翻滚了进去。 他揉了揉眼睛,裹上被子,梳理记忆中的东西。 书里他是不折不扣的反派,对素白澈明里暗里百般刁难,屡次置其于死地,不过永远赔了夫人又折兵。 后期素白澈的追随者各个能艹天日地,他本早该变成炮灰,但凭着帝宫那位儿子的身份,硬生生挺到结尾部分,在人妖两族大战中,为了救叶冰燃身陨。 即使如此,也未能打动叶冰燃,人家转身就去拥抱素白澈。 可惜,叶冰燃同样是输家。 不止他,所有男配都是输家,除了周玄澜抱得了美人归,顺便手掌天下权。 万古独尊,成为超越帝宫的存在。 不行! 沈流响揪了揪床单。 他不当反派,更不会做炮灰。 以往为了人设百般压抑了,如今,他只想在这世界逍遥快活,一路浪到底! 浪子沈流响第一步。 盖被子睡觉觉。 他缩成一个糯米团,顷刻打起小呼噜。 一觉睡到午后,沈流响爬起来,闻到了鸡腿的味道,修士敏锐的五感在这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凌华让弟子出宗一趟,买了些孩童衣物,并特地按沈流响的要求,去酒楼席卷了一番。 还没门口,沈流响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睁着雪亮的黑眼睛。 桃花开得旺盛,凌华忙着摘花酿酒,东西送到,没多留一会儿就走了。 走前嘱咐沈流响不要暴露身份,清凌宗多了位化神境,其他仙门必然会派人来打探消息,若被人发现他如今状态,恐生波澜。 沈流响咬了口鸡腿,点头答应。 凌夜叮嘱多修习,他惦记在心上,吃饱喝醉就打算练会法术,但脑子里一片空白,基本捏诀都记不得几个。 沈流响无奈地抄起当归玉,召唤万能徒弟。 青芒划过。 室内多了一截人高的木头,绑着一块玉,木上另有刻字——师尊勿扰。 沈流响傻眼了。 这个时候的周玄澜,应该是个外冷内热的乖小孩才对,怎一下学会反抗师尊了。 “唉,也到叛逆的年龄了。” 清凌宗一处偏僻地,水面掀起层层涟漪,池中央,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由八根玄铁链束缚着,面色冷厉,浑身散着肃杀之气。 “又来,给我滚!”铁链划过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素白澈一袭雪衣,对吼叫置若罔闻,手下不紧不慢地拨动琴弦,轻缓悠扬的琴音飘出,回响在这方静谧的天地间。 络绎不绝的琴音绕耳。 敖月眼眸中的凶戾渐渐散去,好半晌,冷哼了声,“别想用小伎俩讨好我,没用。” 素白澈抬眸,浅淡一笑:“我只希望能化解一点你心底的仇恨。” “做梦!”敖月骤然变了脸,恶狠狠的说,“凌夜将我囚禁于此,此人我必杀!不仅他,待我挣脱玄铁,清凌宗一个都跑不了!” 素白澈叹口气,起身抱起古琴:“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 敖月愣了下,神情复杂:“你明日还来吗?” 他被困的日子里,快憋疯了,只有眼前这人类会每天都来看望他,给他弹琴陪他说话。 “当然,”素白澈轻笑了下。 落在敖月眼中,他笑靥如花,无与伦比的美丽动人,“敖月,总有一天,我会化解你心底的怨气不忿,带你重新认识这世界。” 这人类,叫了他的名字。 真好听。 “嗷~嗷~嗷~”敖月一激动,变回本体,朝离去的素白澈欢快地嗷叫起来。 素白澈掩下眼底的厌恶,拂袖离去。 灼热的日光落在身上,敖月趴回地上,百无聊赖地闭上眼。 太安静了,好难受。 这时,草丛传来窸窣动静,敖月耳朵一竖,睁大了绿油油的眼睛。 一个身穿蓝袍的小男童,从杂乱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头上顶着两片落叶,一脸好奇的望着他。 沈流响目瞪口呆。 这狗,长得威风凛凛,估计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这就是天狗么! 震惊之余,他没忘了见面礼,手伸进袖口,脚踩水中石块,朝敖月走去。 敖月冷眼旁观。 哼,这种小鬼,弱小到他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整个清凌宗,唯有凌夜小儿勉强能与他一战,放大到整个修真界,也不过区区数人能与他交手。 他可是天狗,上古妖兽的后裔,当今的妖族大能,麾下有数千只狗子狗孙。 待他出去,定然血洗修真界,所向披靡…… “啧啧啧,” 敖月心头已将人族杀了个遍,这时,耳边传来怪异的声响。 他沉默了下,望向不远处的小孩,对方撅起嘴,又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敖月偏了偏头,不可置信。 这小儿在干嘛……逗狗吗混蛋?! 不及他怒吼出声,一个金灿灿香喷喷的东西,在半空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正好丢在他面前。 敖月定睛一看,怒红了眼。 鸡腿?! 无知小儿,竟敢用鸡腿这般凡俗低劣的食物羞辱于他,活了这么久,头一次受到这般侮辱! 而且被个人族小儿羞辱,丢脸至极!丢脸至极!! 简直是奇耻大辱!!! “快吃吧,可香了。”沈流响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十分和善的笑了笑。 不曾想,天狗如同疯了般朝他冲来。 即使全身被玄铁牢牢锁住,也奋力向沈流响袭去,龇牙咧嘴地厉声嗷叫,像恨不得立马撕碎面前这人。 “给个鸡腿就这么兴奋啊。” 沈流响眉眼弯笑,掏出存货,咬了口还热乎的鸡腿,继续逗道:“啧啧啧,乖,等会再给你丢个骨头。” 骨头? 把他当看家犬?疯了么! “嗷嗷嗷嗷嗷!”敖月怒不可遏,惊天咆哮了声,气到变成人形。 他睁着猩红双眼,额头一抹红印隐隐发亮,“无知小儿,你可敢上前一步!” 沈流响眨了眨眼:“你先上前一步。” 这是在嘲讽他被困此地,半步无法挪动? 敖月全身颤抖起来,前所未有的愤怒席卷上心头,对面前蓝衣小孩的恨意超越了其他所有人。 “我敖月发誓,不将你碎尸万段,永不为人!” 沈流响发懵,咽下最后一口肉。 “你是天狗,本就不是人……算了,不与你争辩,这骨头给你,饿坏了吧。” 说罢,沈流响扔去骨头,拍拍屁股一溜烟走了。 顷刻间,清凌宗上空盘旋起敖月的惊天怒吼,宗内弟子不知缘由,仅心头生畏,感到惴惴不安。 第9章 “敖月为何突然大肆吼叫,难不成是饿了。” “长点脑子,他又不是饕餮。” “天狗无端发狂,也不知玄铁能否束缚得住他,宗主不在,他若逃出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沈仙君已迈入化神境,敖月见他,必也忌惮三分。” “从未想过,有天会把希望寄托在沈仙君身上。” 此时,莫名其妙被给予厚望的沈流响,一番寻路,总算在觉春河畔找到人了。 周玄澜盘膝坐在凉石上,面朝缓缓流淌的河水,无数灵气从四面八方聚来,形成淡淡白雾围绕周身。 察觉到身后气息,周玄澜第一时间睁开了眼,身旁长剑发出警告似的剑鸣。 他回过头。 蓝衣小童头上倒盖着一片翠绿荷叶,手里抓了块碎石,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玩,抬眸朝他浅笑,不经意露出的两个小梨涡,分外乖巧可人。 “这里是乘凉的好地方,以后偷懒,带我一个。” 一开口,乖顺的外观形象便碎了。 周玄澜抿唇冷淡的说:“弟子在修行,并非偷懒。” 沈流响走近,个子还没周玄澜坐的石头高,他郁闷地伸手,袖口轻滑,露出小截玉藕似的手臂。 “拉我,为师要上去。” 周玄澜垂眸,瞅了眼看起来十分细弱的手腕,无奈跃下。 “弟子失礼了。” 说着,他将沈流响抱上了凉石。 “遮阳叶掉了,”沈流响在石上站稳,低头看落在地上的荷叶。 周玄澜捡起,眸光忽地一凝。 叶边隐隐泛红,是生长在无妄谷的荷叶。 重生崖是惩戒之地,无妄谷则是关押之地,前不久被抓回宗的敖月就关在那,联想到此时还在怒嚎的天狗,周玄澜不可思议道:“敖月暴怒,与师尊有关。” 沈流响接过叶子,一脸无辜地盖在头上:“我给他丢了个骨头,其他什么都没做。” 周玄澜:“……” 他能理解敖月为何嗷叫到声嘶力竭了。 此举,十足的羞辱。 “师尊不该激怒敖月,玄铁链虽有宗主加的禁制,但随时间消磨,束缚力会越来越弱,宗主如今不在,若敖月暴怒之余挣脱出来,宗门难逃一劫。” 沈流响惊了:“如此严重?” 周玄澜:“句句属实。” 沈流响神色微变,抓住徒弟的衣袖,“那你快跑,不然敖月逃出来,你就是宗门罪人!” 周玄澜:“?” 此事与他何干?怎么就成罪人了? 沈流响眼神幽幽,视线一差不差地落在徒弟身上,“我是为了找你才迷了路,随后撞见了敖月,继而忍不住丢了骨头,最后致使天狗暴怒,所以……” 所以·····这锅是他的? 周玄澜呆了。 沈流响安慰道:“别怕,为师与你同在。” 周玄澜头一次有了欺师灭祖的想法,忍了忍,薄唇轻动:“此地让于师尊乘凉,弟子另寻他处修行。” 他转身欲走,袖口处,却传来微末阻力。 沈流响极轻地拉拽,力道小到他随手一挥就能将其撇开,“我找了你一下午。” 周玄澜脚步微顿:“寻弟子做什么?” “师兄让我多练法术以恢复真身,可我忘了许多法诀,思来想去只能找你,但是……” 软糯的奶音一顿,透着些许哽咽。 “你用块木头敷衍我。” 周玄澜面色一僵,听见身后啜泣,倏地慌张起来,“不是,弟子绝无此意。” 细细想来,他确实过分了。 在师尊需要他的时候,百般躲避,不尽徒弟之责。 少年微低下头,心生悔意:“师尊无论有何吩咐,弟子都该责无旁贷。” 话音落,泣声戛然而止。 沈流响笑眼弯弯,唇瓣间露出一排皓齿:“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从低阶法术开始练吧。” 周玄澜发觉不对,转过身一瞧,“……” 脸上连半行泪都没有。 近半月未见到周玄澜身影,凌金烨纳闷至极,还被凌华勒令不准去朝云峰,“你说师尊他们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呢。” 凌幕山:“不知。” 凌金烨揣测道:“莫非是为了圣明果。” 这果子,本来最有可能落入沈流响手中,但他已迈入化神境,不再适合,两位仙君都无需灵果,候选人便只剩几位元婴境长老。 凌金烨想到哪说到哪:“你猜宗主会把灵果给谁?” “师尊傍晚归宗,不如到时你问问他。”两人在夜明峰通向外界的石桥上,凌幕山握了把扫帚,不紧不慢地扫走落叶。 凌金烨悻悻一笑。 虽然宗主素来温和,但威严仍在,谁在他面前都得规规矩矩的。 “希望是素真人,”他感叹,“为救门中弟子损了根基,圣明果说不定能帮他分毫,” 将最后一片落叶赶走,凌幕山抬起头,淡笑:“宗内与你想法一致的弟子诸多,众心所向,我想师尊会成全的。” 砰! 朝云峰上空,一声巨响。 烟尘散去,地面仅剩一堆粉末,沈流响惊叹:“好强的威力,这符如何制成的。” “普通的引爆符罢了,”周玄澜扔掉黯然无光的灵符,从储物袋又掏出数张,“师尊可记住法诀了。” 这些天,沈流响缠着周玄澜教他各类法术,从基础的学起,好在他悟性不差,加上些许记忆,看一遍就能学会,短短半月,低阶法术学了个七七八八。 而且灵力在一次次运转中,压制了妖毒,将身体引得连连发热。 沈流响额角落下一滴汗,将引爆符往空中一扔,捏诀将灵力打去,“轰”的一下,爆炸声比先前更甚几分。 他长呼口气,蹲坐在地上,捧起甘甜的橘子咬了下,“今日先到这吧。” “弟子告退。” “等等……” 周玄澜直觉不妙,留步从未有过好事,他只当没听见,可惜没走几步,腰间玉佩将他强行拉了回去。 “我有个小小的愿望。” 周玄澜脸上露出警惕之色:“弟子能力微薄,恐帮不了师尊。” 沈流响自顾自地说:“我想看一眼圣明果。” 他要动它。 全宗的人都知晓圣明果放在问星楼里,但无人能窥探分毫。问星楼是清凌宗放置宝物的地方,戒备森严,四周设有法阵,即使是元婴境修士,都难以进入其中。 周玄澜:“师尊最好打消念头,即使过了巡逻弟子一关,法阵师尊也破不了。” 沈流响:“师尊破不了,但徒弟能。” 四周陷入沉默。 负责布设宗内大小法阵的长老,半年前身陨,临死前将毕生所学传给最后见到的那名弟子。 此弟子,正是周玄澜。 如今负责法阵的长老,都时不时会来请教他一些问题。 这事不算秘密,宗门上下都知晓。 周玄澜面无表情道:“若无宗主令,绝不开法阵。” 沈流响眸中闪着细碎的光,眼巴巴的看着他:“我就进去看一眼,不会动任何东西,你带我进去吧。” 周玄澜面色冷漠,立场尤为坚定:“绝无可能!” 说罢,他又残忍的补充道:“师尊这次就算真哭,也无用。” “当真不可能?”沈流响轻抿嘴角。 周玄澜:“自然。” 擅闯问星楼,便是违反宗规,他绝不会纵容师尊如此。 “是么,”沈流响挑了下小眉梢,“我就喜欢挑战不可能。” 话落,笑意尽敛。 他不紧不慢朝周玄澜走去,带着令人恐惧的威压。 少年表情漠然:“若师尊想用修为逼弟子就范,不妨一试。” 沈流响不答,沉着脸靠近。 化神境修士的威压,足以将任何一名筑基期弟子压制到举步维艰,但黑衣少年依然站姿挺直,浑身透着一股冷傲之气。 “你自找的。”沈流响低嗤一声,伸手向他探去,语气冰冷,“敬酒不吃吃罚酒!” 来了…… 周玄澜心中一凛。 化神境修士的致命一击! “嘿咻!” 大喝一声,沈流响两只小手抱上徒弟的大长腿,脸深埋入他衣摆,小身板使劲扭了扭。 “带我去嘛~去嘛~去嘛~” 霎那间,四周空气都凝固了。 周玄澜宛如一座冷峻的雕像,呆呆地僵在原地。 第10章 足有巴掌大的灵果悬浮在半空,周身散着柔和莹光,四面细丝将它紧紧缠住。 沈流响蹲在角落:“为何要绑住它?” 周玄澜低声道:“圣明果已开灵识,若不加束缚,会自行逃走。” 先前趁夜黑风高,沈流响利用神识绕过巡逻弟子,周玄澜悄无声息打开法阵,俩人成功溜进问星楼,一路直奔圣明果所在地。 “师尊可看够了。” 法阵打开,寻常弟子察觉不到,但若有长老前来,瞬间能识破。 沈流响收回视线,仰头看徒弟。 他这会出奇的热,全身冒汗,白皙脸蛋变得粉粉嫩嫩,睁着一双雪亮眼睛,抬手拽住周玄澜的衣袖,由衷感叹,“你可真好。” 周玄澜心头一咯噔。 师尊露出这般表情,定没好事。 果不其然。 下一刻,沈流响负在背后的小手一挥,引爆符飞向圣明果。 “对不住,为师要坑你了!” 与此同时,数道长虹划过天边,转瞬落至宗门口。 “清凌宗内外灵气蓬勃,福宝之地,难怪诞生了千年大宗。” “南方仙门唯清凌宗一枝独秀,近来又多了位化神境,怕是西阳宗,北仑剑宗,都要暂避锋芒。” “凌宗主年轻有为,让我等自惭行秽啊。” 清凌宗作为三大仙宗之一,不似西阳宗蛮横霸道,也没有北仑剑宗孤傲,是其余宗派最喜结交的仙门。 凌夜外出一趟,便有不少宗主掌门随他来清凌观摩。 “宗主。”守门弟子纷纷行礼。 被他们唤作宗主的男子一袭青衫,身量修长,腰间别着书卷,面庞温润如玉。 微凉风起,几片枯黄树叶划至凌夜脚边,“今日已晚,诸位先歇息。” “听凌宗主安排,不过,听闻千年圣明果就在贵宗,不知明日能否让我等观赏一番。” 在场皆是元婴境修士,圣明果对他们有极大吸引力,听见这三字,脸色都变了变。 凌夜扫了眼众人,稍作沉吟:“既然都有此意,不如现在……” 砰! 话未说完,问星楼传来炸响。 凌夜蹙眉,脚步往前一踏,瞬间消失在原地。 问星楼内,恢复自由的圣明果四处逃窜,沈流响抄起星花袋,站在原地把灵果吸入囊中。 没了圣明果的光芒,室内陷入昏暗。 沈流响抓起周玄澜的手,他是化神境,带徒弟安然离开完全不在话下,但就在他施法逃跑时,浑身剧颤了下。 “师尊……” 冰凉木板上,散着破碎衣物。 周玄澜呆了呆。 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细长白皙,如暖玉般润滑。 师尊变回来了。 沈流响反应极快的转身,背朝周玄澜,蹲下缩成一团,及腰青丝轻晃,缓缓遮住了光洁雪白的裸背,仅从发丝细缝间,能窥得半分旖旎春光。 他微窘道:“有衣服么。” 周玄澜从先前的震撼中回过神,显得比沈流响还慌张,匆忙阖了眼,修长手指轻颤地拽下储物袋。 他思绪微乱。 寻了半晌衣物,才想起,上次觉春河畔把外袍丢给师尊后,未曾再备上一件。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气息顷刻而至。 周玄澜脸色一变,迅速扯下衣带,脱下外袍披在沈流响身上。 室内灵气一凝。 凌夜现身,望着眼前一幕,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许久未见的师弟,裹着不合身的黑锻衣袍,脚足赤裸的立在地板上,青丝凌乱无章的散在肩头,脸颊泛着诱人红晕。 挡在他身前的周玄澜,穿着素色亵衣,全身上下虽未见凌乱,但耳廓微红,显然也不太正常。 凌夜欲言又止:“你们……在问星楼行不雅之事?” “?!”沈流响吓到了。 “师兄,误会!” “宗主,误会!” “你是说突然恢复真身,才让我撞见这幕。”凌夜停在院间,回头看他。 沈流响换好衣物,如霜打茄子恹恹地跟在后面:“句句属实。” 他怎可能对周玄澜下手,再长个十年还差不多……呸、呸呸,他没饥渴到这地步! 凌夜凝视他一会儿,拂袖问:“圣明果你拿走了?” “我就看了一眼。” “那师弟告诉我,灵果去哪了。” “它自爆了。”沈流响语气沉重,“圣明果有灵识,我说它长得微丑,它一听,不高兴的自爆了。” 凌夜:“……师弟。” “师兄不信嘛,那圣明果真的没头脑又不高兴。” 凌夜揉了揉眉心:“罢了,区区灵果,拿走就拿走吧。” 沈流响讶然。 这话让其他修士听到,不得吐血三升? 区区灵果? 放在外面可是有价无市的宝物,元婴境修士要抢破脑袋! 不过凌夜确实说得起这话,堂堂清凌宗主,加上深不可测的修为,要什么宝物没有,要什么东西拿不到手。 “师兄光风霁月,吾辈楷模。”沈流响开吹,“师弟自愧不如。” 作为小说中人气超高的男配,他对凌夜也十足的关注,像这般心境淡泊之人竟然也喜欢素白澈,让他震惊了不久,不过一想素白澈万人迷,便释怀了。 眼下,凌夜对素白澈已有好感,心中隐隐偏心于他。 不过凌夜是个万事不由心,只做正确抉择的人,所以小说里,灵果还是给了沈流响。 凌夜看着不住夸他的沈流响,沉默不语。 凌华说得不错,师弟确实变了许多,以往见到他,总是带着排斥与不屑。 如今模样,倒乖顺了几分。 顺眼多了。 凌夜想到很久以前,沈流响刚拜入师门的时候,对周围的师兄弟都警惕得很,唯独粘他。 他在半空练习御剑,沈流响就在地上追着他跑。 他在烈日下修炼法术,沈流响就摘片叶子盖在头上看他。 …… 等他成了下任宗主继承人,诸事缠身,与沈流响相处就少了。 再后来,师弟受伤,表现得对他极为厌恶,处处顶撞,甚至为了一个男人,在凌霄大殿上对他以死相逼。 “如此甚好。” 凌夜放下抬到一半的手,撂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走了。 沈流响不明所以,转身回房,眸光瞥见周玄澜房中的微弱灯火,眉梢一挑,有些好奇徒弟在干嘛。 他放出神识,老脸一红。 羞愧。 周玄澜在打坐修行。 “你丫的,只配当条咸鱼!”沈流响盖上被子,说了今夜最后一句话,陷入梦乡。 次日,一群元婴境修士在宗内四处走动,清凌弟子见怪不怪,依然各做各的。 “从这上去,便是重生崖了吧。” 众人止步,仰望高耸入云的山峰,“相传清凌道君就是从此崖跌落后,领悟大道,进而开立了清凌宗。” “传闻如此,真假不得而知。” “重生崖确实玄妙,前不久,沈仙君在这挨了罚,隔日便踏入化神境。” “要不我等也去效仿,说不定有奇效。” “效仿什么?效仿他追男人吗?” 和谐的气氛戛然而止,说话之人浑身散着骄奢的气息,从头到脚,装饰着各类品级不低的法器。 有人认出,是无涯宗的魏公子。 无涯宗历来和西阳宗交好,不知为何,西阳宗人会出现在此地。 察觉到四周不满的视线,魏公子不紧不慢地摇折扇,嗤笑一声:“沈流响什么德行大家不知道么,就算迈入化神境又如何,来日也只是剑尊的一条走狗罢了。” 话音刚落,有人立到了他面前。 魏公子眉头一皱,正要呵斥,那人一掌袭来,竟直接动起手来。 “是大千宗的新宗主,冥谈!” “他和魏公子有何仇怨,竟招招致命,丝毫不情面。” “听闻冥宗主为人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不知魏天机如何惹上他的。” “两人都是元婴境后期,不知谁能更胜一筹。” 然而交手不过数招,结果已出。 冥谈将人“砰”的一下按在地上,扼住了魏天机的脖子,一脸阴冷的笑了:“这点本事,还敢大言不惭。” 魏天机脸色铁青。 无缘无故被逼动手,还打不过,丢人至极。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是否有何误会。”不是对手,只能暂且好言好语。 冥谈面色阴沉,眉宇间透着森然冷意:“听好了,沈仙君是迟早立在修真界顶端的人,不是你这种宵小之辈有资格谈论的。” 魏天机气结。 竟然是为了沈流响? 真他妈晦气,遇到个疯癫之人。 无奈不是对手,他只能赔笑,和颜悦色道:“我瞧阁下身手不凡,怎么会仰慕沈流响那般……唔。” “放肆,叫他沈仙君!” 冥谈怒喝,手下使力,掐得魏天机脖子以上青筋暴凸,再难开口。 “竟敢直呼仙君名讳,找死我便成全你!” 冥谈气得全身发抖。 这些愚昧之人,根本不明白,沈仙君是何等人物! 十年前,他曾有幸目睹,沈流响如何从妖兽横行的地狱里,救出一个小孩。 一人,血洗万妖境! 彼时他修为低弱,只能远远观望,即便如此,也切身体会到那股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他看得头皮发麻,浑身颤抖不已。 那刻,他便认定了。 沈流响是神祇,未来能决定修真界命运的人! 现在竟有人敢污蔑仙君,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今日必取这人狗命! 就在冥谈抬手要捏碎魏天机脑袋时,旁侧有惊呼声,“沈仙君。” 冥谈脸色一变,扭头望去。 “路过,”沈流响立在分岔路口,莞尔一笑,“没有打扰的意思,你们继续。” 冥谈如遭重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真是沈仙君—— 他竟和仙君离得如此,近仙君模样还是那般好看,仙君是在朝他笑么……啊啊啊啊啊! 虽然仙君不可能朝他笑,但想想就要疯! 冥谈松了手,呆呆地看沈流响离去的背影,不知不觉间,脸颊通红。 好想上前打招呼,但会不会显得太过唐突? 他该如何开口。 在下冥谈?在下大千宗主?在下…… 冥谈抓耳挠腮,焦急的走来走去,仿佛正面临人生最重要的抉择。 众人看得一脸懵。 不明白先前一脸冷酷修罗样的大千宗主,突然脸红什么,还特别急躁的徘徊不定。 终于在某刻,冥谈下定决心,快步消失在众人面前。 沈流响去无妄谷剥莲蓬子,他馋莲子羹许久,买不到,只好自己动手。 没想到半路,前方倏然冒出一人,拦住了他。 男子身形高大,模样虽不至于万里挑一,也完全称得上英俊,就是肌肤似乎有点问题,特比是脸,红得像番茄,几乎要滴出血来了。 沈流响脸上露出警惕之色。 冥谈察觉到敌意,瞬间张皇失措起来,磕磕绊绊的开口,“仙君,别误会,我、我是你的神祇!” “蛤?”沈流响懵了。 第11章 “不,不是,你是我的神祇!”冥谈恨不得抽嘴两巴掌。 沈流响神色微动,隐约猜到身份。 在万人迷小说里,凡是个优秀的男子,都对素白澈爱而不得。 大千宗主,冥谈,自然也不例外。 他的转变比较特殊,一开始是沈流响的超级仰慕者,为了他口中的神祇,三方四次对素白澈下死手,最令人震撼的一次,他用鬼道之术以命换命,差点让小说迎来大结局! 不过,还是没逃过真香定律,后期被素白澈感化,成为又一实力强劲的爱慕者。 而面对曾经的神祇。 不好意思,粉转黑,还回踩特别厉害的那种。 沈流响职业病来了。 粉转黑什么的,绝对不行,那是对他实力的侮辱! 追随素白澈有什么好的? 周玄澜不死,尔等终究是炮灰。 不如老老实实跟着他搞事业,发展大千宗,钻研鬼道术,成为鬼道祖师不是梦。 沈流响左右望了眼,走到路边,折了小截柳枝,随手打了个结,做成一个手链模样。 “给你个见面礼,”他递给冥谈。 这礼,可以说十分敷衍了,但冥谈却骤然呼吸急促,心脏咚咚咚跳得快要蹦出来了。 仙君给他礼物? “可我配不上这么珍贵的东西!”冥谈热泪盈眶,只觉此生无憾了。 沈流响:“那我扔了。” “不可!!!”冥谈撕心裂肺,一把抢了过去,护崽子似的把柳条链放在怀里,“仙君不要伤害它,有气冲我来。” 沈流响以前出了名的宠粉,面对这世界唯一的迷弟,表现得尤为和善,问要不要和他一起剥莲子去。 冥谈求之不得。 到了莲花池,说什么也不让沈流响动手,甚至连法术都不用,非要亲手剥。 沈流响乐得清闲,见差不多了,用荷叶包起一大堆饱满鲜嫩的莲子,阔气十足道:“晚上煮莲子羹,给你分一碗,就是可惜没有银耳红枣。” 冥谈:“清凌宗附近散落有城镇,买来即可。” 沈流响毫不遮掩:“囊中羞涩。” 冥谈二话不说,拽下腰间储物袋,灵石哗啦啦如流水倒出来,“大千宗地势不好,什么都缺,唯独有一灵矿不缺灵石,仙君且收下,改日在送些来。” 沈流响摆手:“不妥。” 冥谈沉默一会儿,抓起一块灵石,“咔”地一下将其捏得粉碎,“既然仙君不要,这些灵石便没了存在价值,我且送它们上路。” 沈流响:“……” 暴敛天物啊混蛋,我都想送你上路了! “我拿一块,剩下的你帮我存着。” 冥谈点头称是,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灵石装回储物袋。 沈流响转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灵石,“无功不受禄,你在清凌宗待的几日,我给你引路,四处逛逛。” 冥谈受宠若惊:“真的可以么。” 沈流响点头。 夜间,周玄澜结束修行,回了朝云峰,看见沈流响房间漆黑一片,没有灯火。 他皱了皱眉,想起白日凌金烨所说:“我今儿瞧见沈仙君和大千宗主在无妄谷剥莲子,俩人看起来很熟络,他们以前认识吗?” 这问题,他答不了。 细细想来,他和师尊的交集并不多,不过,没了人扰他修行,总归极好。 过了两三日,周玄澜在觉春河畔修习。 夕阳洒在白色碎石上,耀耀生辉,凌金烨在一旁,揉着胳膊抱怨:“师尊天天让我给他摘桃花,累得我腰酸背痛,玄澜,还是你师尊好呀,他都没让你干这些杂事。” 周玄澜微垂眼帘,将剑随手插在碎石中。 不置一词。 师尊近日早出晚归,朝云峰看不见人影,偶尔在宗内某处撞见,身旁总跟着一个大千宗主。 看见他,甚是冷淡,连话都不曾说上一句。 周玄澜心头有些不是滋味,阖上眼,抛开杂七杂八的念头,埋头苦修。 月光黯淡,夜色如墨。 周玄澜特意比平日推迟了些回朝云峰,不曾想,沈流响房间仍没有丝毫光亮。 他凝望半晌,唇角流露出一抹自嘲。 护魂衣,修习法术,圣明果…… 利用完就丢,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师尊。 周玄澜敛去眼底冷意,转身回房,门扉打开的刹那,他眸光一凝。 朝云峰房间诸多,但房内陈设都极为简单,只有基本的床榻桌椅,周玄澜入住后,也未曾往添置物件,所以房间虽极为宽敞,却甚是简陋。 但此时,室内焕然一新。 靠窗的地方多了一长案,墙边凭空出现个百宝阁,转角处还有个金色小香炉吐着淡淡幽香。 周玄澜踏入内室,视线中,金线绣制的纱幔在昏暗光线下,隐隐闪着细碎金光。 “铛铛铛,”沈流响拨开纱幔,冒出脑袋,细白如玉的手捧着一根燃火蜡烛,“生辰到了!” 四月末,周玄澜生辰。 倒不是沈流响记得清楚,实在是见识到周粉强大的贺生能力,忘不了,书评贴吧论坛所有黑粉在当日都被杀了个遍,屠得片甲不留。 这几日,沈流响惦记着此事,叫上冥谈跟他三番四次去周边城镇,挑礼物。 迟迟选不上称心的。 偶然间,想起原作中开过的一段小车——床幔轻晃,金丝绣成的花朵盛放在细瘦手腕上,那纤长白皙的手指攥紧了纱幔,颤抖不已,在情欲达到顶端的某刻,用力到发白的指尖倏然收紧,将金色纱幔拽了下来…… 这让沈流响想起来,书中虽未细写,但周玄澜似乎对亮晶晶的东西情有独钟。 后期偌大的寝殿,宛如一个大宝库,金块灵石到处堆砌,四处闪着璀璨光芒。 金屋藏娇,绝非虚言。 沈流响没灵石送,思来想去,买了一箩筐镶金物件放在周玄澜屋里,权当礼物了。 “来吹烛。”他道。 蜡油快流到掌心了。 周玄澜俯身凑近,视线落在师尊脸庞上,借着烛光,看清了那双精致的眉眼,在光晕映衬下美得不可方物。 “多谢师尊。”他眼帘微垂,说完轻轻吹灭了烛火。 生辰?周玄澜没有。 不知来处,当无生辰。 但既然师尊以为今日是,从今往后便是了。 沈流响回到房间,无奈地摇头。 徒弟太乖了,叫吹蜡烛就吹,明明都不知为何要如此。 本打算趁周玄澜还未长大,提早把属于他的机缘给抢了,免得未来和素白澈联手弄他,但面对一个这样的乖徒弟,根本无法下手。 “臣妾做不到啊!” 沈流响一声怒吼,生无可恋地栽倒在床上。 上次剥的莲子都当甜豆吃了,沈流响又去了趟无妄谷,没想到途中撞见素白澈。 他一袭雪衣,抱了张古琴,才给敖月弹完琴回来,见到沈流响,表情有微微错愕,旋即露出一抹轻笑,“仙君来无妄谷作甚。” 沈流响扬手,轻晃包在荷叶中的莲子:“喝莲子羹么,到时候给你端一碗来,我想你会喜欢它的味道。” 听说白莲和莲子羹最配了。 素白澈婉拒,微微颔首,与他擦肩而过。 离开了视线,素白澈沉下脸,指尖掐紧琴尾,冷声道:“你是说,圣明果在他身上?” 童溪:“我感受到灵果气息了。” 素白澈眼底一片阴霾。 心心念念的灵果被盗走,凌夜却不加追查,如今看来,分明是在包庇沈流响。 “你不是说凌夜更偏心我嘛,就是这么个偏心法?!” 童溪语气微沉:“沈流响突破到化神境,对宗门是一大助力,在凌夜心里的地位自然会上升。” 素白澈怒从心来:“我要你有何用?只知道让我对狗弹琴,我他妈连指尖都弹破了!” 他离化神境半步之遥,本想靠圣明果突破,谁知就这般落到沈流响手中,怎能不忿。 “这些不是无用之功,你没发现敖月今日一直盯着你的手指么。” “谁要注意狗眼睛看哪。” 童溪不卖关子了:“弟子大比当日,敖月会逃出来,伺机袭击凌夜,你要对凌夜以命相救。” 素白澈脸色漠然:“不可能,我惜命。” 天狗全力一击,能直接把他打入黄泉,谁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童溪耐着性子解释:“敖月看见你冲来,会收手,落在你身上的力道定然不足三成。” 素白澈冷笑一声:“他若是不收手呢。” 童溪洋洋得意的说:“定会收手,他心里已经爱慕你了。” 素白澈脸上露出难以言状的表情。 对他而言,这么多男人喜欢,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铮”的一声,琴弦断裂。 古琴被摔在地上,素白澈提脚,泄愤似地狠踹了两下,清美可人的脸蛋儿在此刻尤为狰狞。 操了! 凭什么别人穿是龙傲天,他就得当圣母白莲?! 第12章 清凌宗长老历来住于副峰,便于管理一峰的弟子。 素白澈在幻南峰,峰内弟子都极为爱护他,担心打扰长老清幽,寻常甚少去叨扰。 但此刻,他住处周围堆满了人。 “别挤呀,让我看看,沈仙君来啦。” “糟了,他定想欺负素真人,上次来将房内的东西尽数砸坏,可恶至极。” “快去禀报宗主,仙君又要恃强凌弱了。” “等等,你们看仙君手里端着什么,闻着奇怪,有股焦味。” “莫非是毒液?这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想给素真人喂破容丹,令人发指的行径,这次我们必须保护素真人!” “对,保护素真人!” “你先上。” “还是你先上吧。” 素白澈立在门口,青丝散在肩上,月色照在他脸颊,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残留着晶莹水珠,他刚洗漱完,准备歇息,就被不速之客硬生生逼了出来。 他压下火气,脸上露出轻柔迷人的笑容:“仙君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我来送莲子羹,”沈流响将玉碗递去。 素白澈暗暗磨牙。 白日都说了不喝,这人故意的么。 他强忍赶人的冲动,温声细语道:“仙君莫不是忘了,我说过不、喝。” 沈流响环顾了圈,弟子们各个怒目而视,仿佛他在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一样。 “……” 他真是来送莲子羹的,只不过,顺道试探素白澈罢了。 “可本君都送来了,” 沈流响往前踏了步,将碗递到素白澈面前,勾了勾唇,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素长老还是喝了吧。” “长老万万不可喝!” “定有毒。” “众目睽睽下,沈流响好大胆子。” 周围弟子群情鼎沸,但叫嚷半晌,没人敢上前一步。 素白澈垂眸,遮下眼底冷意:“有毒吗?” 童溪:“不知。” 素白澈:“我且砸了它。” 他冰凉的手指将碗端来,随后佯装一抖,倏然松开。 玉碗坠下,素白澈微扬嘴角。 不料下一瞬,“小心。” 沈流响眼疾手快,稳稳地接住了,抬头面上心有余悸。 他熬了半个时辰呢。 想砸?做梦。 “是本君疏忽了,”沈流响满脸自责,旋即盛起一勺莲子羹,“素真人体弱,本君亲自来喂你吧。” 黑乎乎,散着焦味的粘稠液体递了素白澈嘴边。 “长老迟迟不张嘴,是瞧不上本君做的东西么。” 素白澈攥紧手,指尖嵌入掌心,张开嘴,将闻着令人作呕的咽了下去。 “好吃吗?”沈流响凤眸微眯起来。 素白澈嘴角只僵硬了一瞬,便露出粲然笑容:“仙君手艺,无人能及。” 说得想真的一样。 沈流响回到朝云峰,尝了口,转身就吐到地上。 头一次做,难吃到无以言状。 但素白澈吃完了,全程表现的无懈可击,像发自真心觉得好吃,此人要不失去了味觉,要不就是演技超群,若是后者…… 沈流响心头更警惕了几分。 小说中,素白澈是善良柔弱的化身,无论谁伤害他,他都不加报复,反而含泪劝护花使者们不要为了自己伤人,可以说圣母到极致。 白莲花,是读者给他安得名头。 沈流响借莲子羹试探,想知道素白澈真的性情如此,还是全程演戏。 没想到,遇见高手了。 一举一动,看不出来真假。 沈流响抓起两颗莲子,抛入嘴里,倒也无妨,来日方长,总能露出破绽。 “唔。” 素白澈扶着门扉,俯身将之前吃的东西吐了出来,他低垂着头,眼中血丝红到瘆人。 * “尝尝这秋露白,我清理酒窖时发现了一坛,这么久的年头,绝对好喝到神魂颠倒。” 凌华倒了杯酒,放在沈流响面前。 沈流响在朝云峰待得百无聊赖,听说华天峰桃花盛放得艳丽,便来赏花。谁知凌华见着他,二话不说拉他品酒。 “我不善饮酒。” 沈流响嗅着醇香气息,面露挣扎,他想喝,但喝酒容易醉,醉了就断片,据说特别疯,属于酒品极差的那种。 凌华纳闷,端起酒壶饮了口,“修真之人,何谈善不善饮酒,你用灵力把酒意消去不就行了。” 沈流响微微睁大眼,当即不再犹豫,端起酒杯,一口饮下,清冽醇香的气息直冲心田,“好酒!” “嘿,好喝吧,”凌华端起酒坛,又给他倒了杯,边倒边说,“你呀,怎又去招惹素真人了,不是不爱慕叶冰燃了嘛,还针对人家做什么,难不成余情未了,心中愤懑。” 宗内都在传,沈流响逼素白澈喝下毒药,致使真人半夜恶心作呕。 连宗主都惊动了,亲自去看望他。 弟子们更是心生不满,暗地谩骂沈流响的有不少。 “把我熬得东西唤作毒药?”沈流响凤眸微红,“只是焦了些而已,味道并不差的。” 凌华哈哈的笑:“你对自己手艺有什么误解,旁人不知,我可一清二楚,你小时候煮的粥连狗都不吃。” “可素白澈吃完了,”沈流响脑袋歪了歪,手托下巴。 凌华:“他性子如此,不忍拂你面子,让你备感失落罢了。” 沈流响呵呵的笑:“那我岂不是大恶人。” “某种意义上是,”凌华轻笑,饮完酒壶随手放在地上,“虽然我不觉得,但宗内弟子大多如此认为,还有几名和素白澈交好的长老,对你很不满啊。” 沈流响勾唇,冷嗤一声:“我不在意蝼蚁的看法。” 凌华拎酒坛的手一顿,赶忙望了眼四周,“幸好没人,传出去大家要说你傲慢无礼。” “那我小声点,嘘~” 沈流响双手捂脸,趴在石桌上,低声发笑。 凌华意识到不对劲,绕过圆桌,手搭上他肩膀,“你不会喝醉了吧。” 沈流响扭过头。 凤眸中,蕴着潋滟水光,白皙脸颊浮现一抹薄红。 凌华无奈的摇头:“用灵力把酒气消了。” 沈流响嘟嘴,朝空中吹了口气,“可我只会这样……吹酒气。” 凌华心头咯噔了下,看沈流响坐在石凳上摇来摇去,忙扶住他:“凝神静气,将灵力运转三周天。” 沈流响斜眸:“我凭什么听你的。” 凌华:“……” 他头疼的扶额,打算送沈流响回朝云峰,谁知传音器突然有了响动。 宗主:“来凌霄殿一趟。” 凌华瞥了眼沈流响,正想问事情急不急,身旁的人突然开口,“你谁……唔。” 凌华急忙捂住他的嘴,这要是让宗主知道他把沈流响灌醉了,定少不了责罚。 “宗主,我马上到。” 传音器暗下,凌华稍作沉吟,摘下沈流响腰间的当归玉。 “把你师尊带回去,别让他乱跑。”他把烫手山芋塞给周玄澜,拂袖离去。 沈流响低头,脑袋搭在徒弟肩膀上,浑身散着清冽酒香。 周玄澜扶住脚步虚浮的师尊,察觉颈侧呼来的轻浅热气,脸色微变,僵在原地半晌。 * 华天峰四处种有桃花,午后下了点细雨,穿过一片桃林,地面湿滑,沈流响踉跄了好几次,差点摔了。 周玄澜停下脚步,待他站稳后,松了扶在腰间的手,“师尊还是让弟子背吧。” “我有腿,” 沈流响十分有原则的摇头,弯腰欲掀衣摆,“不信你可以看。” 周玄澜一把握住细瘦手腕,制止了动作,他盯着面前的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无奈的唤声:“师尊。” 沈流响眉梢一挑,歪头看面容甚俊的少年,几许低笑。 “你是小狼狗吗?”他问。 困惑浮现在周玄澜脸上,他顿了顿,“师尊说的是狼和狗的后代么,那弟子不是。” 沈流响轻啧:“那你长得这么俊干嘛,可惜了。” 周玄澜不明所以,好在师尊说完这句话后,老实了不少,让他扶着离开。 一阵微风刮过,艳丽桃花簌簌落下,林间弥漫着沁人心扉的花香。 静谧中,沈流响忽然低声问:“你说……为什么他们不要我……是不是我长得不好看。” 周玄澜微愣,视线落在沈流响身上。 沾了雨的桃花飘下,划过师尊青丝,静悄悄落在肩头。 周玄澜伸手,帮他拂去花瓣:“世间万人,不及师尊半分。” 沈流响“哦”了声,脸上却不见半点喜悦之色。 他沉默了会儿,用极轻的声音,像是怕惊扰了谁,怀揣着一脸忐忑,小心翼翼的问。 “那……为什么把我丢在孤儿院……不要我呢。” 周玄澜不知那是哪的地名,此时也不想深究。 他视线落在沈流响脸上,看见那双湿红凤眸中,止不住溢出清泪,划过精致白皙的脸庞。 “师尊·····” 周玄澜心头微颤。 “铛铛铛,”忽然,沈流响神情一变,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你上当了。” 周玄澜:“……” 沈流响脸庞凑近,朝他吹了口热乎乎的酒气,“你真好骗。” 周玄澜沉下脸,以为他清醒了,便松手了,谁知沈流响全身都是软的,失去搀扶,直直朝地面倒去。 “师尊!”周玄澜脸色一变,伸手拉他。 不料没把人拉起来,反而被沈流响拽了下去,顷刻间,两人一起摔在地上,滚成一团。 远处几名弟子脚步一顿,伸手,捂住了彼此张大的嘴。 夭寿了。 看到不得了的东西。 一觉醒来,沈流响头痛欲裂,扶额坐起身。 尚未清醒几分,放开的神识中,便探查到不少弟子在叽叽喳喳说什么。 他凝神听了会儿。 “还能有假!有弟子亲眼所见,华天峰桃花林里,沈仙君将他徒弟按在地上亲,如饿狼扑食!” “我早说了,沈仙君狗改不了吃屎,尝不到剑尊滋味,就对亲传弟子下手。” “你是说剑尊是屎?还是周玄澜是?” “沈仙君做得出如此行径我不意外,就是……周玄澜竟然放任他动作?” “周玄澜自然是极力挣扎,无奈仙君仗着修为高深,肆意轻薄于他。” 沈流响:“?” 如饿狼扑向周玄澜?仗着修为轻薄他?把人按在地上亲? 沈流响呆坐在床榻上,脑袋一片空白。 他自认绝不会做出这些事,但偶尔闪过的记忆片段,确实是周玄澜扶他路过桃花林……问了……小狼狗? 沈流响倏地睁大眼,吸了口凉气,难不成,他真饥不择食到这地步……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门开了,周玄澜走入房间。 “师尊,你醒了么。” 沈流响登时如见厉鬼,慌忙拢起被子,把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倒在床上蜷缩起来。 无计可施。 他选择装死了。 第13章 “师尊?” 床榻上的人裹成蝉蛹,周玄澜唤了声,发现被褥下的身影抖了抖,伸手欲掀被角。 “你不要靠过来。” 从被子里传来的声音闷里闷气,嗓音略哑,带着点儿初醒后微软鼻音。 听起来,就像被人欺负了一样。 周玄澜倏地蜷回手指,沉默了会儿:“师尊把手伸出来。” 好半晌,一只白玉似的手从被里伸了出来,手腕转动,五指在半空轻挥了挥,“你先出去。” 没脸见徒弟,沈流响埋在被子里,视线一片漆黑,对四面的感知却增强了不少。 室内有风吹过探出的手,带着凉意,就在这时,有只手覆了上来,带着温热的气息,修长有力的手指擒住他的手腕。 “?”沈流响微睁大眼。 好好说话,动手动脚的作甚?! 他手拼命往回缩,外面的人不许,拉扯间,半截手臂也暴露在空中,冷空气拂过白皙的肌肤,隐约有目光落在上面,沈流响只觉寒毛都要竖起了。 “师尊,勿动。”周玄澜把丹药放入总算消停的手中,“这是醒酒丹,弟子刚去丹峰拿的,师尊记得吃上两颗。” 沈流响呆了呆。 诶? 只是给他送药么。 待关门声响,沈流响掀开被子,坐起身,凝视手中的丹药瓶半晌,鼻尖轻耸,感动得一塌糊涂。 徒弟也太好了,对他做出那般事,还不忘给师尊拿丹药。 沈流响吞下醒酒丹,入喉丹药如暖流滑过。 他下了塌,传音器亮起:“来夜明峰见我。” 宗主有令,沈流响只得赶紧穿戴整齐,赶到夜明峰,踏过蜿蜒的石阶,在山顶寻到身影。 凌夜一袭青衫,立在简雅亭子里,手中执了卷书,察觉沈流响的气息,侧头望去,唇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过来。” 沈流响三两步赶到。 凌夜收了书,右手握住沈流响的手腕,视线无意往腕上一落,发现有微红指痕,在白皙皮肤映衬下,分外明显。 他皱了皱眉,最终未作言语,只两指搭在沈流响的手腕上,探了会儿,沉吟道:“你有多久没打坐修行了。” 沈流响一噎:“有些日子。” 凌夜放下手:“初入化神境,正需要稳固体内杂乱的灵力,你太懈怠了。” 沈流响微低下头,抿唇不言。 这感觉,像没完成作业被老师批评一样,实在不好。 凌夜指向不远处的圆坛,“去那打坐,天黑前不得离开。” 说完,重新拿起书,不理会他了。 沈流响无奈,拉耸着脑袋在圆坛找了块地,盘膝坐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 凌夜阅了半时辰的书籍,抬头望了眼天色,还有一个半时辰才暗下,他事务繁多,自然不可能在此守着沈流响修行。 凌夜出了亭台,视线落在沈流响身上。 看样子·····睡得正香。 沈流响身子歪斜坐着,脑袋枕在冰凉的石雕上,长发松散束着,落下几缕青丝在肩头。 抿了抿唇,不知梦见了什么。 凌夜注视良久,从储物袋取出一个软枕,蹲下了身,托起沈流响的脑袋,在下面垫了枕头,随即拂袖离去。 “啊啾~”沈流响打了个喷嚏,从呼啸的冷风中醒来,望了眼四周,天都黑透了。 他揉揉酸涩的脖子,脑袋轻动,一个枕头啪嗒落在地上。 沈流响愣了愣,手指轻轻触上软枕,沉默了许久。 “噗嗤”一下笑出声。 哈哈哈。 像师兄这般的人,竟然随身携带小枕头,传出去,清凌宗主的威严定然荡然无存。 沈流响像揪到一个小把柄,兀自乐了会,贼兮兮地抱起枕头,寻路回去。 他对山峰不熟,又是夜间,便将神识尽数放开探路,不经意间,在夜明峰某个角落,听见哗啦啦的流水声。 心中一动,沈流响赶了去。 夜明峰有处天然的温泉池子,池中灵气充沛,书中写过凌夜但凡在宗门,每日都会入池泡一会儿,这地方,以后还会发生点和素白澈感情突飞猛进的事。 周玄澜在房间点灯,莫名其妙被召了来。 师尊盯着他,双眸发亮,指着前方一个迷阵:“你能破了这阵,神不知鬼不觉地带我进去吗?” 周玄澜没来过夜明峰,不知这是哪,稍作沉吟,伸手探入法阵,“可以,这法阵极为简单。” 沈流响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今日,他要验证一个惊天大秘密。 温泉池水上方薄雾弥绕,岸边堆了些衣物,一道人影浸没在水中,周围环绕淡淡的灵气。 借草木掩了身形,沈流响蹲下身,随手捡起两片落叶,递给徒弟,“你要是不敢看,就把眼遮了。” 周玄澜脸冷得像要结冰。 让他破阵,竟是为了偷看旁人沐浴。 “他是谁?”夜色暗淡,仅能看出是男子身形。 沈流响低声道:“师兄。” 周玄澜微睁大眼:“师尊你——” 沈流响食指按上微张的薄唇,将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嘘,小声点。” 池中的人要起身了,沈流响忙把视线投了去,他此举,绝非觊觎师兄美色,只是想解开点疑惑罢了。 这本小说,他能坚持看到结局,很大原因就是作者开篇挖了个坑,暗示大反派将出现在妖界,是掌握这世界气运的黑龙。 于是沈流响等啊等,等到结局连个龙尾巴都没瞧见。 挖坑不填,无耻! 但作者后半部分说过,黑龙早已出现,特征是身上有片逆鳞,就在几大男配中,于是评论区刮起一番讨论热潮。 书迷各抒己见,争得面红耳赤,可惜直到结局都没争出个所以然。 想到这,沈流响瞥了眼徒弟,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大伙儿猜测凌宗主、叶剑尊、魔尊等人,都是有理有据,但到了周玄澜这,画风突变。 “玄主一夜七次,七天七夜毫不费劲,龙族实力毋庸置疑!” 沈流响记得当时的猜测根据都是诸如此类。 啧。 了不起。 为玄主大人鼓掌。 温泉里传来动静,池中的人影缓缓站起身,沈流响目光精准地投落在上面,眼睛睁到最大,眼见师兄脖子以下要浮出水面了,一股无以言状的威压席卷而来。 泉水凝成冷剑,撕裂空间般转瞬袭来。 被发现了! 沈流响心头一惊,把徒弟往身后一拽,同时运起灵力抵御,“师兄是我!” 令人窒息的威压一滞,烟消云散。 离沈流响咫尺的冰冷水剑停在半空,随后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倏然洒开,泼了他一身水。 沈流响淋成了落汤鸡。 他摸了把脸上的水,回头看向周玄澜,发现徒弟脸色似乎不太好,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 但眼下他无瑕细问,师兄已穿好衣物,踱步走来了。 周玄澜眼神晦暗不明。 心头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师尊第一反应,竟是把他护在身后…… “好巧,师兄。”沈流响干笑了声。 凌夜视线落在沈流响身上,衣裳湿了大半,墨发粘了不少水珠,整个人一副湿漉漉的狼狈模样。 小施惩戒。 凌夜眉梢轻挑了下,脸色稍缓:“你来做什么?” “听闻夜明峰有处温泉池子,师弟也想一试,不料打扰了师兄雅兴。” 凌夜不知信了没,只是道:“以后这般事,与我说声便是,无需深夜偷摸而来。” 沈流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 凌夜目光一转落在他身后,眉头微皱,正要说话,远处天空传来一声嘹亮的凤鸣。 一只栩栩如生的火凤朝清凌宗飞来。 帝宫来人。 第14章 “帝宫与清凌宗素无交集,怎会派亲使前来。” “沈仙君迈入化神境,各方都送来了贺礼,帝宫许是也有此意。” “绝无可能,帝尊何其人物,哪会在意一个初入化神境修士,还特意派人来。” “莫不是为了半月后的宗内大比。” 沈流响从夜明峰出来,一路听见弟子间的攀谈,他摸了摸悬挂在胸口的玉璜,这个时间点,说不定真是因为他。 小说中,帝尊对这个流落在外的子嗣态度不定。 沈流响亮出身份后,震惊三界,帝宫一群人都吓得半死,帝宫对血脉极其看重,在宫里的帝君和帝姬都跟稀世珍宝似的好生照顾着,突然冒出个沈流响是怎么回事。 随后沈流响被接回帝宫,所有人都以为要一步登天,成为下任帝宫之主的有力竞争者,谁料不足半年就被逐了出去。 他毁了帝尊的本命法器,致其受了重伤,又让帝姬落入妖族手中生死不明,帝宫中人见他,恨不得千刀万剐。 尤其是帝星辰,他名义上的二弟,掌管帝宫之后,第一条命令便是诛杀沈流响,让他在三界之内无处可逃。 不过人没杀到,阴差阳错间将素白澈抓回帝宫。 帝星辰动了心,想举帝宫之力和黑化后的周玄澜抢人,结果凉透了,连帝宫这个屹立三界之上千万年的圣地也毁于一旦。 沈流响看到帝宫那段时,都认为帝尊没一掌劈死他,属实父爱如山。 沈流响觉得有点儿别扭。 他原本是个孤儿,突然冒出帝宫那一大家子,不知如何应对,好在没有暴露身份的打算,不主动挑明,帝尊不会把他接回去。 临近宗门大比,宗内气氛都凝重起来。 大比是弟子每年的头等要事,一来奖励丰厚,二来若在比试中崭露头角,说不定能被仙君长老等收入门中,所有人都极为重视。 连三位仙君的亲传弟子都不例外,皆冲榜首而去。 晌午时分,沈流响坐在凉亭歇息,百无聊赖中,捻起两颗水润的紫葡萄,清了清嗓子,自娱自乐。 “我是流流小葡萄~” “我是响响小葡萄~” “嘿嘿,我是沈沈小坏蛋,现在要吃掉你们。” 葡萄被往半空一抛,落入嘴中,沈流响惬意的眯起眼,手枕脑后,无意瞥见一道人影。 是周玄澜。 他微垂着头,情绪看上去有些低落,看见沈流响也没反应,兀自回了房间。 平日天不黑不回朝云峰,今儿太反常,沈流响皱眉思索会儿,恍然大悟。 周玄澜和凌幕山凌金烨两人关系不错,经常私下切磋,眼下宗门大比在即,他们今日试探了一下彼此实力,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输给了凌幕山。 原作中,素白澈第一次博取到周玄澜好感,就是临近大比之时。 凌幕山有宗主凌夜指导,进步飞速,为了大比特意学了一招新法术,周玄澜破解不了,心头失落,加上同为仙君弟子,另两位一直有师尊悉心教导,他却只能靠自己领悟,以加倍的勤苦来缩小与另俩人的差距。 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素白澈,就在这时候出现了。 温柔耐心的给他讲解,昼夜不歇的陪他练新法术,无求回报的亲力亲为,是个人都会心生感动! 之后决出榜首的比试中,两人感情更是有了质的提升。 沈流响拖着下巴,盯着周玄澜房间,从晌午到日落,里面没传出任何动静。 夜风穿过凉亭,沈流响打了个寒颤,犹豫再三,还是起身去了夜明峰。 不行……他受不了自个儿徒弟这么委屈! 他脑袋里仅有的那点法术,都是周玄澜教的,没有东西反教,只能到夜明峰偷师去。 * “今夜丑时,你到北面尚竹林去,教周玄澜法术。” 素白澈抿了口茶:“我没空教一个筑基期的小弟子。” 白日不好掩人耳目,他只能深夜修习,这点时间,不想浪费在无用之人身上。 童溪:“这是你接近他的好机会。” 素白澈不以为然:“你倒是说说,究竟有何好处。” “反正……”童溪含糊不清道,“我总不会害你。” 素白澈冷笑一声,几许才道:“明早教。” 童溪忙道:“不可,今夜是最佳时期,我把现在最适合他修习的法术传给你。” “说明日便是明日,” 童溪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罢了,总归年幼,又无人在意他,不管你给他多少糖,他都觉得甜,甚好愚弄。” 子时,勾月高悬,夜色正浓。 周玄澜带上佩剑,出了朝云峰。 白日凌幕山击败他的那招剑法,看似朴实无华,其则威力巨大,一剑袭来,令人仿佛置身在万剑丛中,四面八方皆是危机,不知从何处抵抗。 皎月笼罩竹林上空,添了静谧之色,一阵夜风掠过,竹影婆娑。 周玄澜出剑,在林间不知疲倦的练,脑中一直回放那招剑法,试图寻到一丁点的破绽。 但如同遇到瓶颈,怎么都不得章法。 急躁中,自身反而出现了问题,体内灵力控制不当,一剑挥去,数十根竹子轰然倒下,四周被夷为平地。 周玄澜顿住,眼底有颓败失落之色。 再练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他收了剑,准备离去,这时,最远处倒掉的几根竹子下传来动静。 有人“哎”了一声。 周玄澜微睁大眼,看见细瘦身影从竹子底下钻了出来,束起青丝有些凌乱,浑身沾满了翠色竹叶。 “……师尊。” 发丝被枝叶戳得乱糟糟,沈流响索性解了发缎,朝愣在原地的周玄澜走去。 他刚从师兄那学了一招,迫不及待教徒弟,谁知在朝云峰和觉春河都没发现人影,放开神识寻了半晌,发现尚竹林有动静,赶紧追了来。 还没靠近呢,就被四面轰然倒塌的竹子砸趴下了。 沈流响揉了揉手腕:“惊讶什么,没见过为师么。” 这时候,师尊来到此处…… 周玄澜心头隐隐冒出猜想,又觉得不可置信,喉咙微紧道:“师尊前来,何事?” “自然是来传授你法术,”沈流响轻咳了声,手负身后,端出一派高人风范,“你是本君的弟子,若是在大比之时,败于他人之手,落得是我的颜面。” 周玄澜沉默许久,在竹叶簌簌落下之际,开了口。 沈流响背朝着他,看不见脸上神情,仅听见周玄澜嗓音微颤,像是想求得某种凭证般:“师尊真把我当弟子么。” 沈流响心头莫名揪了起来。 小说里,周玄澜无父无母,五六岁就在闹市捡烂菜叶吃,被人喊小叫花子,拿乱棍打走了。 十岁那年拜入清凌宗,在入宗考验中,历经千辛万苦从天之骄子凌幕山手中夺得榜首……他听闻,榜首之人,能得到最好的师尊,但显然,并不如他所愿。 “你当然是我的徒弟,” 沈流响顿了下,轻勾起唇,“独一无二。” 他有些感同身受,在原来的世界生活了二十来年,来到这,却发现没有可以惦记牵挂的人。 ——犹如浮萍。 “师尊亦是,” 周玄澜一字一顿:“独一无二。” 沈流响眨了眨眼,将绕在手腕上的黑色发缎解下,这是法器遮星,刚从师兄那讨来的。 两指宽度,蒙在眼上可封闭神识,是锻炼神识的绝佳辅助物,他要增强周玄澜对神识的控制力。 “待你增强神识,对外界感知力提升,其他人的攻击落入眼中会变得缓慢,届时找其破绽自然不难。” 沈流响用发缎遮了眼,在脑后绑了个结。 眼前一片漆黑,他凭着气息锁定周玄澜的方位,朝那道:“给你演示一遍,朝我出手。” 竹林刹那掀起波澜。 沈流响身影如鬼魅般,任凭周玄澜如何出招,仅用运转一点灵力,便总能快一步避开攻击范围。 “如何?” 两人停手。 失去灵力掺和,漫天竹叶哗哗落下。 沈流响落在周玄澜身后,反剪住他的手,让其动弹不得,随后下颌抵在他肩膀,微翘唇角透着几分得意,“为师是不是很厉害?” 周玄澜侧过头,视线落在沈流响脸上。 心里忽地漏了一拍。 师尊有双动人心魄的凤眸,璀璨夺目,眸子遮了,少了三分瑰丽,却多了七分清美。 月色划过遮眼黑锻,落在精致无双的鼻唇之间,衬得那白皙脸庞,宛如能勾人心底欲念般,美得惊心动魄。 周玄澜喉咙微紧了紧。 “怎么不说话?” 沈流响纳闷地摘下遮星,直截了当蒙住周玄澜的眼,“该你了,估摸会被揍的很疼,但无妨,我刚才也被师兄揍的很疼。” 他翻身奴隶把歌唱,揉揉手腕一掌打了去。 “为师与你同在!” 轰! 整片竹林震了震。 第15章 黎明掀开夜幕的轻纱,天蒙蒙亮。 素白澈迈入竹林,目光所至,竹子尽数东倒西歪摔在地上,“看样子发泄了一夜,这会他心中愤懑达到顶端,我来是最佳时机。” 童溪微愣:“原来你有这等打算,我倒是小瞧你了。” 素白澈哼了声:“蠢货。” 说罢,他看见人影。 少年倚着修竹,衣袍四处褶皱,松垮束起的黑发铺满竹叶,微低着头,凝视握在手中的一截发缎。 “你瞧,一副狼狈样。” 素白澈低嗤了声,旋即换了表情,脸上端出柔美姿态,缓步走了过去,“发生了什么,断了这么多竹子。” 周玄澜眼神一变,将遮星放入怀里,朝来人望去,“昨夜在此修习。” 素白澈面露踌躇,须臾道:“可是遇到什么修行上的麻烦了?” “未曾。”周玄澜微微颔首,准备离开。 素白澈忙往前走了步:“我正巧得了空,若你有修行上的问题,大可来问。” 这小子还好面子,遇到修行的坎却不善问,活像个闷葫芦,将来能成什么大器! 素白澈心中不屑,脸上却露出亲和笑容,柔声道:“你是我清凌弟子,纵使沈仙君不愿传授你法术,也无需心灰意冷,我是清凌长老,亦有此责任。” 周玄澜顿步,狭长眼眸微眯起来,“既然如此,劳烦素真人陪我练一招。” 童溪忙道:“好机会,快将他击败,借机传授法术。” 素白澈冷声:“用你废话?” 他运起体内灵力,四方薄雾似的灵气,将他从头到脚缠绕起来,配上清冷端丽的脸蛋,浮现出一种朦胧之美。 一般人见状,非得痴愣几分。 素白澈抬起头,视线落在周玄澜身上,却发现他不知何时闭上了眼。 童溪轻笑:“定是你模样太美,他担心动摇心神才闭眼。” 素白澈沉下脸,不置一词,掌中灵力更甚,轰然一击袭去。 砰! 地面崩开一条巨大的裂缝,蜿蜒一路,修竹尽倒。 周玄澜却不偏不倚,立在地缝尽头,完美避开了攻击范围。 素白澈脸色微变,这招虽只用了七分力,但他已是元婴境修士,区区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怎可能躲开! “你如何做到的?” “估摸了下真人的出手力道,提前避开了危险范围,神识精进后,要察觉这些不难。” 素白澈眼底露出一抹欣赏:“你倒是有几分能力。” “真人也觉得不错么,”周玄澜轻勾薄唇,语气透着掩饰不了的欢快,“师尊教的。” 素白澈脸上表情一凝,半晌,皮笑肉不笑的说:“沈仙君真是个好师尊。” “师尊自是极好。”周玄澜说完想表达的,拱手离开。 独留在林中的素白澈,冷笑了声:“人家有师尊教,你让我热脸贴冷屁股。” 童溪未作答复,思绪紊乱,脑袋一阵发热。 哪里不对。 * 沈流响熬了一夜,尚未休息会,传音器响,被召去了夜明峰。 凌夜递给他样东西:“昨夜本想给你,谁知转眼你便走了,这是帝宫贺礼。” 他掌中,立着半块玉璜。 “帝尊有心了。” 沈流响脸色微变,抬头看向凌夜,帝尊知晓他的身份不意外,师兄竟然也知道。 “师尊临走前,都告诉我了,”凌夜握起沈流响的手,把玉璜放了上去,“他曾说,作何抉择是你的事,但只要留在清凌宗一日,这里便是你的安身之处。” 五渊道人,师尊? 沈流响头隐隐作疼,没有半点印象,“师尊去了何处?” 凌夜轻叹口气:“不知,世间大能者,境界到了一定地步,便会斩断身上因果,消失之后,或飞升或陨落。” 正这时,大殿外有人唤了声:“师尊。” 凌幕山进殿,向两人纷纷行礼。 凌夜问:“何事?” “弟子……”凌幕山欲言又止,“弟子惭愧,与人比试后,心境出了问题,特来向师尊请教。” 凌夜颇感意外。 凌幕山素来沉稳,心境坚定可堪比金丹修士,竟然与人比试后,出现了岔子。 “细说。” “昨日弟子击败了周玄澜,” “正常切磋,不错。” “今日弟子被周玄澜击败了。” 凌夜脸上笑意更甚:“一夜间,他便领悟了什么,甚好。” “弟子一切招式,对他都无用,”凌幕山表情极为艰涩,而后瞄了沈流响一眼,眼神透着点委屈的幽怨,“他说,是师叔教他的,陪他练了一夜。” 周玄澜寻他比试,不是为了炫耀,而是种提醒,就如他学了招式,特地展现给周玄澜看一眼。 他们目标都是大比榜首,擂台上必成劲敌,届时光明正大一战,谁胜谁负毫无怨言。 凌幕山心境被打得出了岔子,倒不全因招式被化解,更有一部分,是周玄澜收手后,嘴里突然冒出的师尊。 当时他意味不明,又似早有预谋的补了句:“师尊陪我练了一夜,我才有如此精进。” 凌幕山到底是少年心境,心头顿时酸溜起来。 师叔以前虽未理睬过周玄澜,但突然理会起来,也过于让人艳羡了。 堂堂化神境修士,给筑基期弟子陪练一整夜,传出去谁能信? 而他的师尊虽待他宽厚,但身为宗主,日理万机少不了,只有些许闲暇时间指点一二,从未如此亲力亲为过。 察觉到师兄投来的视线,沈流响望天望地,无辜地眨了眨眼。 凌夜无奈摇摇头:“我道你昨夜为何突然勤勉起来,原来另有所图。” 沈流响悻笑了下。 * 转眼到了宗内大比,按规矩,宗主仙君和七长老都要坐上旁观。 一大早,沈流响被唤了起来,凌华丢给他一件深紫冰丝袍,“换上,每日穿白衣,我都看厌了。” 沈流响坐起身,及腰青丝散乱地披在身后,揉了揉惺忪睡眼,“我也想换,没钱买。” 他穷的叮当都不响,只有冥谈资助的一块灵石。 凌华警惕道:“别找我,上次把大半积蓄给你,转眼你就买高阶法器送叶冰燃去了,我当时就立誓,再也不给你半块灵石!” “行行行,不找你,”沈流响眯了眯眼,“我换衣物,快出去。” “小时候还一起沐浴呢,有什么见不得的,”凌华这般说着,却是转身出了房门。 沈流响穿上丝袍,只觉浑身清爽,唯有一处散着温热。 他掏出玉璜看了眼,形状虽怪异,但总算完整了,玉身蕴了层轻润光泽,其上印纹交错,极为复杂,宛如一类法器。 沈流响到广场不算晚,但比他早的人多得是,几位长老聚在一起,望见他,神色各异。 其中一名模样秀美的女长老,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似乎碍于羞涩,不曾上前,反而退了两步转身离去。 “这么久了,言云师妹还惦记着你呢,可惜。”凌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沈流响抿唇不言。 他看书时对这师妹有印象,对沈流响痴心一片,但结局甚惨,叶冰燃遇到危险,沈流响为了救他,将言云推入妖兽口中,成为腹中之物。 当时评论区掀起一大波澜,无数人咒骂。 “确实可惜了,”沈流响道,“多好的姑娘,就是眼瞎了些。” 凌夜莞尔:“这般说来,你少年风采,让世间不知多少人瞎了眼。” 沈流响疑惑地挑了下眉。 小说中并未写这些,他倒不知沈流响年少模样,看书时,只觉得连这个仙君之位都名不副实,怀疑仗着五渊道人和宗主师兄才得到的。 而此刻,和他想法如出一辙的人,不在少数。 “沈仙君,今儿怎换了身衣袍,”一个浓眉大眼的长老走了过来,语气透着嘲意,“难不成是看见素真人昨日装扮,才突生此意?” 沈流响认出此人。 程仪天长老,最看不惯仗势欺人,所以极为讨厌沈流响。 他旁边一人笑吟吟:“程长老此言差矣,白澈昨日虽难得穿了次紫衫,但今日没穿,所以,不算效仿,仙君此举绝不算效仿,更不能说东施效颦啊!” 此话一出,周围长老一番哄笑。 沈流响什么德行,这些年,大家都看在眼里,近来些许转变,根本改变不了他们根深蒂固的看法。 何况前不久,他才逼素真人喝了碗不明不白的东西,如此行径,令人发指。 凌华眉头皱了皱,正要说话。 沈流响抬手制止了他,朝先前说的人走去,“既然你看过素真人穿紫衫模样,那不妨说说,本君与素真人孰美?” 邬志一愣。 沈流响在原地转了圈,紫色衣摆掀起一波涟漪,俊美无双的脸庞,修长细瘦的身姿,在一袭紫衣映衬下,浑身上下透着高不可攀的华贵之感。 他眉梢轻挑,勾唇轻笑:“长老倒是说说。” 邬志不知不觉红了脸,几许支吾。 素真人虽也是极美,但似月下叮咚的清泉,淡雅清冷。 而面前这人,却美得极其侵略性,宛如能摄人心魄般,令人有种稍有不慎便要坠入万劫不复的危险感。 邬志嗫嚅会儿,气急败坏道:“皮囊罢了!就算胜过素真人又如何,修真之人修的是心,修的是品性,不是……” “行了,”沈流响打断,“长老之意我已明白,就是本君穿紫衫比素真人穿起来好看。” 他勾住邬志肩膀,摆出一副热络样,“长老可知,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的道理。” 邬志脸色微变:“我不曾说过素真人丑。” “你说的,他穿紫衫比我丑,”沈流响挑了下眉,“这么多人看着呢,因你一番话,素真人今后怕再无颜面穿紫衫。” 邬志气红了脸:“你、你就只能逞些口舌之能!” “嗯?” 沈流响松开他,乌睫低垂,露出一脸挫败之色。 “长老所言甚是,本君不过是个化神境修士而已,只能在长老面前逞逞口舌之能,真是羞愧。” 化神境修士而已?这是在嘲他修为低弱么? “你、你……”邬志气结,一时竟喘不上气来。 沈流响:“嘿嘿。” 不加掩饰的笑声落下。 邬志登时急火攻心,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周围一片惊呼:“长老!” 凌华忍俊不禁,担心再让沈流响待在这,要出人命了,赶紧把人拉走。 第16章 “今日是我最后一次来。” 雪衣男子抱起古琴,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敖月睁圆了眼,挣脱起玄铁链来,“为何是最后一次,不是说好要天天弹琴给我听么!为什么?别走!你别走!” “别走!!!” 素白澈隐在暗处,望着眼眸渐渐染红的天狗,“这般刺激有用么,玄铁链有凌夜下的禁制,他若能挣脱早就逃走了。” “上古妖兽的后裔,血脉越是强大,越难觉醒,”童溪解释道,“敖月虽在妖界叱咤风云,但其实尚未觉醒血脉,他心中爱慕你,你突然离开会让他情绪濒临崩溃,到了一定程度,上古血脉觉醒,实力能瞬间提升好几个境界,便是凌夜都难以匹敌。” 素白澈心有不安:“若真帮凌夜挡,敖月收手不及,一掌打死我了呢。” “富贵险中求!” “万万不可,生命最可贵!” 童溪心里唾骂了声,恨不得杀了素白澈换个人辅佐,但无奈,只能好言好语道:“敖月既能为你觉醒血脉,他若失手杀了你,便是用毕生修为也会把你从九泉之下拉回来。” 素白澈勉强妥协,悄无声息离开无妄谷。 他身后,平静的天空忽然变得灰暗,乌云宛如巨浪般翻滚,夹着几缕染血般的赤红光晕,森冷诡异。 犹如远古巨兽的咆哮声,响彻清凌宗上空。 广场一片哗然,众弟子们张皇失措地朝无妄谷方向望去,脸上露出几分惊慌之色。 “怎么回事,天突然暗了。” “是敖月在叫,莫不是要挣脱玄铁链了。” “他若逃出来,宗门必然遭殃,我等该如何是好。” 台上数位长老面色凝重。 “大比在即,敖月怎突然发起狂来。” “速禀报宗主,敖月有异动。” “你们且看无妄谷上空景象,”程仪天指向南面,脸色难看,“我曾目睹过相似场景,是只狐妖引起的,你们该听过他的名字——花溅。” 四周静了一瞬,众人脸色皆变。 “·····三妖王。” 程仪天微微点头,语气沉重,“我怀疑,敖月拥有和他一样的能力,若是如此,清凌宗在劫难逃。” 邬志额头冒出冷汗:“确实不妙,宗主纵使能与之一战,但大能者间的缠斗,足有将清凌宗夷为平地了……” “无妨,我们还有沈仙君,”一直沉默的言云开口,穿着淡紫色长裙,嗓音清脆悦耳,“他若和宗主联手,必能化解危机。” 周围长老一顿,一言难尽地瞥了眼她。 言云愣了愣:“你们不相信沈仙君吗?” “言长老,”程仪天无奈地叹口气,“你没把我说的话听明白,就是宗主都难以在敖月手下保住清凌宗,他沈流……仙君,又有什么能耐做得到,他若和敖月对上,不过是蚍蜉撼大树,转眼的手下败将罢了。” “程长老所言甚是,”邬志冷嘲一声,“若敖月真逃出来,我敢断言,沈仙君用他化神境的修为,是清凌宗人跑最快的那个!” 众人商讨间,却发现令人胆战心惊的嘶吼停歇了。 无妄谷上方,黑压压的云层散去, “此话当真?” 敖月恢复人形,凶神恶煞盯着面前三人。 其中,青衫男子是他最为痛恨的,但莫名的,他目光不自觉投向了旁边的紫衣男子,总觉得似曾相识,瞅其一眼,便忍不住心底躁动。 “不就想听素真人给你弹曲子么,”沈流响轻笑一声,“通知一下就行了,素真人是何许人也,为了宗门粉身碎骨都不怕,何况是给你这般的大妖天狗弹琴取乐。” 敖月哼了声,额心红印消失不见:“算尔等识趣,没有彻底惹火我,不然我都控制不住我自个儿。” 离开无妄谷。 凌华伸手,勾住沈流响的脖子不住夸赞:“可以呀你,三言两语把敖月哄好了。” 先前天狗躁动,凌夜第一时间把他俩找来,准备趁敖月未激发血脉之力前,合力将其诛杀,谁知沈流响到来,不费吹灰之力让发狂中的天狗温顺下来。 “你要勒死我了,”沈流响拨开凌华的手,轻咳了声,“敖月虽是妖类,但并非无情草木,突然暴怒必有缘由,不问清楚便杀他,着实不公。” 凌华一愣。 这是在说宗主行为不妥么。 他脸色微变:“宗主是担心宗门有危险,你怎能……” “无妨,师弟此言确有道理,”凌夜手负身后,视线落在沈流响身上,须臾又淡淡的说。 “但师弟谨记,修真界与妖界势不两立,两界隔有如山尸骨,似海鲜血,所以来日,绝不可对任何妖族中人心慈手软。” 沈流响愣了愣,点头。 经敖月一闹,浪费了些许时间,平定风波后,宗内大比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由于宗主仙君等人在观看,清凌弟子们各个精神抖擞,在擂台上拼尽全力,打斗得万分精彩。 不过也有十分无趣的,实力差距过大。 一招秒。 周玄澜下台,周围议论纷纷。 “仙君亲传弟子就是不一样,赵兄实力不俗,却难在他手下过一招。” “那可不,另外两个亲传弟子,也如此行径。” “唉,比不过,毕竟有师尊,听闻沈仙君昨日陪在他练了一夜的法术,你说放在之前,谁敢信?” 下午转瞬即逝,周玄澜十战全胜,提早结束了初选。 他视线落在人群中,寻了半晌,没发现师尊身影,黑沉眸子暗了暗,这时,腰间玉佩轻轻一抖,朝广场后方的树林方向歪了下。 沈流响藏在一棵古树后,朝他招手,“快来,别被人发现了。” 周玄澜眸光微亮,迅速赶了去。 沈流响按住他肩膀,神神秘秘地蹲下身,掏出怀里的东西,“刚溜去镇上买的,热乎着呢。” 油纸摊开,周玄澜盯着三只金灿灿的鸡腿,陷入沉默。 沈流响乌睫微掀,拿起只热乎鸡腿咬了口,鲜美肉汁刹那满足了味蕾,浑身舒坦的说:“我好了,你呢?” 周玄澜微愣,须臾唇角绽出一点笑意:“师尊觉得好,弟子便觉得好了。” 他注视着沈流响,看其一脸惬意地眯起眼,安静吃鸡腿的模样,心头微痒。 从未见过如此的师尊,就像是不知哪来的小妖崽,收了利爪,仰躺着露出雪白柔软的肚皮,浑身上下写满人畜无害。 “你不吃么,” 沈流响啃完一只,准备伸出魔爪继续时,发现周玄澜没动。 他抬头,强调了句很香。 周玄澜回过神,发现沈流响唇角沾了点油,下意识伸了手。 指腹划过细嫩肌肤。 顺着优美的唇线,轻轻擦拭了下。 两人皆是一愣。 “哒”的一下,沈流响刚拿起的鸡腿落在地上。 周玄澜如梦初醒,慌忙收了手,沈流响眨眨眼,捡起沾满灰尘的鸡腿,连着剩下那只一起包在油纸里,“为师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行一步,你且继续比试。” 说罢,不及周玄澜反应,消失在原地。 出了树林,沈流响漫无目的转悠了圈,脚步一拐,朝无妄谷方向走去。 浪费可耻。 * “你的计划失败了,” 隐蔽角落里,素白澈脸上带着怒气,“敖月被轻易安抚下来不说,今后我还得给他天天弹琴!” “按计划,在凌夜等人诛杀中,他会彻底觉醒血脉,然后首当其冲杀凌夜,谁知……”童溪也有些气急败坏,“他们竟然好言好语把天狗怒意平复了,这和我想的不一样!” 素白澈扶额,近乎咬牙切齿道:“从今往后,我不听你指令了,尽是废话。” “不可!”童溪急道,“我们是一条线上的,我必须帮你达成……慢着,天狗情绪不对,怒气直线攀升,比上午更强数倍!” 起初,敖月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直到又一只鸡腿扔来,这次,还沾满灰泥。 上午见过的紫衣男子,面朝他蹲下身,十指不停地弯曲又伸展,像在抓掌心的东西,嘴里则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与凡间逗狗,一模一样。 “啧啧啧,叫一声好不?”沈流响见身形硕大的天狗,像傻大个一样,呆呆看着他,忍不住逗。 “高兴就摇个尾巴,不高兴就汪汪叫两声,否则下次不给你鸡腿吃了。” 那鸡腿威胁他? 难道他堂堂天狗,是为了鸡腿而折腰的小妖么? 何等屈辱?! 敖月脑中轰得一下,视线一片猩红,全身剧烈颤抖起来。 传音器忽然响起,凌华道:“去哪了,今日比试全部结束,快到广场来,就差你了。” 沈流响一听,起身离开。 无妄谷沉寂半晌,一声泣血惊天怒吼, “贼子休逃!!!” 沈流响现身广场,按占位,他得立在宗主身侧,正朝凌夜走去时,天空惊雷炸响,清凌宗瞬间被席卷而来的乌云笼罩,陷入一片昏暗。 天狗怒吼,伴着玄铁碎裂的响动,顷刻传了过来。 “不好!” “敖、敖月逃出来了!” “快跑!” 眨眼间,乌云中露出一双猩红眼眸,朝广场投去。 “无耻小儿,受死!” 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敖月从云中飞出,朝凌夜方向袭去,一掌足以震裂山河,带着撕裂空间般的威力。 “宗主!!!” 无数人惊呼,却被吓得愣在原地。 唯有一道清瘦细柔的身影,倏然挡在凌夜身前,以决然的姿态将他紧紧拥住。 “宗主……” 是素真人! 全场震动,清凌宗上下所有人的心都狠狠揪了起来。 真人太傻了! 可……这就是素真人啊,他们清凌宗最善良温婉的长老! “不要伤害真人!” 所有弟子在心底呐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天狗带着无边杀意,朝素真人奔去。 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少年嗓音响彻天地,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 “师尊——!” 众人闻声一顿,这才发现,敖月袭向的不是宗主,而是离他不远的沈仙君! 轰! 天狗致命一击,打在沈流响身上。 偌大的清凌宗,都震得剧烈晃动起来,待一切平息,沈流响所站之处,只余下一片灰烬。 “沈、沈仙君……” 天狗全力一击,足以将人碾成粉碎,众人都已知道结果,登时神色各异。 这时,天空忽然坠下一个庞然大物。 砰! 敖月狠狠摔在了地上。 两颗染血的狗牙,从血盆大口吐出,在地上滚了一圈。 烟尘散尽。 一道修长身影立在他身上,唇角轻勾,俊美无双的脸庞,流露出不可一世的嚣张笑容。 耀眼如星辰。 “本君的命,可没那么好拿!” 全场陷入一片死寂。 第17章 天狗之名,从古至今让人闻风丧胆,敖月作为当世唯一存活的天狗,从走出妖界,便受到极大关注。 他与传闻一致,性情暴虐,通天本领,短短数月手染无数鲜血。 幸而不久前,以凌夜为首的仙门中人,一起将他擒住抓回清凌宗。 世间众人松了口气。 清凌宗弟子则开始提心吊胆,生怕敖月挣脱出来。 今日,噩梦真的来了。 不曾想,绝望之际,恐怖的天狗被沈仙君一击打回原形! 广场沉寂片刻,爆发出激动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仙君神威!” “有仙君坐镇宗门,清凌之福。” “凶恶大妖不过如此,我们沈仙君一击降服!” 一众长老也变了脸色,望向立在天狗身上的沈流响,目光有忌惮有惊叹,之前百般看沈流响不顺眼的程仪天,此刻眼底只剩震惊和仰慕,“这、这等实力,难道仙君一直在隐藏修为。” “白澈,松开。” 凌夜语气温和的说着,手却已然行动,掰开了素白澈抱住他的手臂。 四周目光齐唰唰涌来,均透着几分难以言状的尴尬。 素白澈脸一阵青一阵白,咬紧牙槽,勉强笑了下,“白澈误判,以为宗主有危险,失礼了。” 该死的童溪,让他这般丢脸。 “无妨。”凌夜拂袖,迈步瞬间,出现在广场中间。 以师弟初入化神境的修为,绝无可能将觉醒血脉的敖月击败,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 沈流响从天狗身上跃下,落地时,脚步微踉跄了下,抬眸便瞅见凌夜立在面前,“敖月已无反抗之力,剩下的交与师兄处理。” 凌夜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做出搀扶举动,不过瞧师弟一副甚好的模样,又垂下了,只是问:“你可有何不适?” “皆好,”沈流响唇角微翘,“身体不适的在地上躺着呢。” 宛如死狗趴在地上的敖月,闻声又吐了口血,气昏了过去。 沈流响望了眼四周,朝黑衣少年走去,旋即拉住他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仙君拉弟子时好温柔。” “临走时不忘带走吓坏的徒弟,真是个好师尊。” “啊啊啊啊啊!周玄澜,夺师之仇不共戴天!” 离开广场,压在喉间的腥甜倏地涌出,沈流响吐了口血,撑不住身子,差点摔倒在地。 周玄澜眼疾手快扶住他:“师尊。” “我没事。”沈流响缓了口气,血吐出来舒服多了,“扶我回朝云峰。” 挂在胸口处的玉璜还散着余热。 先前敖月来袭,他躲避不及,也抵挡不了强悍的妖兽之力,危极之时,胸口玉璜将他所有灵力吸入其中,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压,直接将敖月按趴下了。 思及掉落在地的两颗凄惨狗牙,沈流响心底唏嘘。 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也拼爹了。 此次虽无大碍,但体内灵力倏然运转了遍,致使压下的妖毒又有浮现之势,沈流响担心在外转悠,会如那夜般突然变成小童,之后数日便在朝云峰休养。 来看他的人不少。 几位长老首当其冲,尤其是程仪天,面容粗犷的汉子一脸羞愧,像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仪天先前多有冒犯,望仙君海涵。” “无妨,”沈流响在亭台吃橘子,顺手抛了一个去,“本君往日行径却有不妥之处,看不惯属实正常。” 程仪天盯着手中橘子,如获至宝,旁边数位长老顿时露出艳羡的目光。 沈流响往常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全是对叶剑尊不要颜面的死缠烂打,致使他突破至化神境,众人心中也只有不屑,但击败天狗后,一切截然不同了。 如今在修真界,谈论沈流响的风向虽仍未转变,但哪怕贬低他,也无人敢在修为上做文章。 一招制服敖月,意味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仙君,我也要。”有人在后方大喊了声,急匆匆挤到前面来,“仙君也赏我个橘子吧。” 众长老看清人影,目瞪口呆的同时,在心底狠狠唾弃了番。 邬志这厮好生不要脸,说东施效颦的事可没人忘记呢,竟然嬉皮笑脸向仙君讨橘子吃。 沈流响也惊呆几分。 此人在脸皮上的造诣,可谓登峰造极了。 他想了想,还是递了个橘子去,顺道问:“比试进行到哪了?” 邬志拧紧的眉头松开,接住果子喜笑颜开,“八强已出,正在抽签决定明日对手。” 沈流响沉吟片刻,眉梢挑了一下,“反正闲来无事,诸位长老,不如我们来设个赌局吧。” “仙君的意思,是下注赌谁胜谁负?” “不妥,若是被弟子知道我等干这事,岂不有损威严。” 沈流响指尖在石桌轻敲了下,微眯起眼,“法无禁止即可为,宗规没说不行,至于门内弟子……” “这个好办,”他勾勾唇,一锤定音,“拉全宗弟子一起,带他们上贼船。” 要发家致富啦! 沈流响眉眼含笑,仿佛已看见无数灵石滚滚而来。 正在这时,有人轻咳了声,给执法长老让出道路,沈流响看见凌越,想起敖月被他关起来了,便从椅子上起身,想去瞅一眼。 昏暗的地牢中央,摆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铁笼。 沈流响一眼望去:“敖月呢?”铁笼空荡荡的。 凌越指向角落:“在那蹲着。” 一只浑身灰嘟嘟的小狗崽,蜷缩在铁笼角落,察觉他的目光,努力张大嘴,露出缺了两门的牙齿。 “呜~呜呜~”拼命发出警告声。 沈流响微睁大眼:“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你打的,”凌越面容平淡,“一击将天狗打回幼年形态。” 沈流响:“……” 铁笼打开,敖月盯着缓步走来的人,又怒又怕,恨不得跟罪魁祸首拼了这条狗命。 “啧啧啧,”沈流响瞅着小狗崽,心头痒痒,忍不住挑起唇角,“过来,啧啧啧。” 他努力笑得温柔亲和。 但落在敖月眼中,这笑容万分惊悚,简直比地狱修罗还可怕! 敖月低声“呜呜”警告,迈起四肢,往后退了步,屁股啪嗒一下撞上冰凉铁杆,可怜无助地蹲在角落。 呜呼,哀哉。 虎落平阳被犬欺。 锦靴逼近。 敖月目光变得狠厉,他体内留的是天狗血脉,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决不允许逃避敌人! 他黑乎乎的眼睛微冷,鼓足力气,小身躯犹如一只离弦之箭,倏地冲向沈流响。 “撞死你!” 砰~啪~ 沈流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眼睁睁看着狗崽突然冲来,撞上他的小腿,而后被弹飞到空中,啪地坠落,半死不活闭上眼。 沈流响:“???” 还有这样碰瓷的? 他失笑,捞起摊在地上快奄奄一息的天狗。 正好无聊得紧。 “不可。”凌越拦他,“你若带他出去,待其伤好,后患无穷。” 沈流响打量牢笼:“就算让他待在此处,等养好了伤,这玄铁牢笼也困不住他。” 凌越视线落在敖月身上,语气平淡,却透出无边冷意,“想养好伤重整旗鼓,也得有那个命才行。” 拎着的狗崽抖了抖,沈流响静默了会儿,“我盯着他,若伤有好转,就打断他的狗腿。” 敖月颤得更厉害了。 回了朝云峰,沈流响推开门,将天狗放在地上。 敖月四肢发颤,趴在地上,浑身上下,连蓬松柔和的软毛都在发抖,“你若敢打断我的腿,我的狗子狗孙不会放过你。” 沈流响呵笑:“我好害怕啊。” 他蹲下身,伸出细长白皙的食指,摁住天狗脑袋,使劲按了按,“我好心喂你鸡腿,你却反而来杀我,落到这般下场真是大快人心。” 恶人先告状! 敖月愤怒地咬上沈流响指尖,但张嘴咬了半晌,发现指腹连皮都没破。 堂堂天狗,沦落至此。 敖月悲从中来,边锲而不舍咬指尖,边呜呜哽咽,黑眼睛不断掉出眼泪,润湿了灰浅软毛,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一副受尽欺负的可怜样儿。 沈流响:“……” 好歹是威风凛凛的大天狗,装什么小可怜! 敖月哭完也觉得丢人,用毛茸茸的爪子擦了下鼻涕,“万万不可告诉旁人。” 沈流响无言地摇摇头,起身准备给他寻点破布擦爪子,以免等会乱抹。 他许久未整理房间,乱糟糟的一片,抄起几件衣物准备换个地方放时,敖月忽然嗷叫了声。 巴掌大的狗崽竖起耳朵,迈起短腿,一溜烟跑到沈流响脚边。 敖月抓住衣摆,仰长脖子,口中含糊不清,“这股气息是……好强大……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焦急万分,用爪子刨了衣摆几下,“快让我闻闻,怎会有如此危险的气息。” 沈流响视线落在手中黑衣,这是上次在问星楼,他恢复真身,周玄澜披在他身上的外袍。 “什么气息,我怎么没闻到?” 沈流响纳闷地捧起衣物,低头把脸埋了进去,深吸口气,认真仔细地嗅了会儿。 一无所获。 他抬起头,正想质疑敖月的鼻子,余光忽然瞥见一人。 “师、师兄。” 凌夜立在门口,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青天白日,师弟竟独在房里,一脸迷醉地捧着弟子衣物闻…… 那张温润如玉的俊脸,登时流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第18章 凌夜拧眉,须臾松开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门中弟子总比叶冰燃好些,师弟喜欢就好。 沈流响被凌夜眼神盯着头皮发麻,直觉有何误会,正要解释,门外传来声“师尊”。 他指尖一抖,衣袍簌然落在地上。 凌夜将这幕收入眼底,心底叹口气,师弟又是在单相思么,这次求而不得的话,可别再疯魔了。 他转过身,拦住周玄澜去路,遮了往屋内探的视线,“抽签结束了?” 周玄澜:“弟子对手是赵齐。” 凌夜点头:“赵齐与你同是筑基后期,切莫轻敌了。” 周玄澜应了声,视线落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这时,一只狗从屋内奔出,“这股气息……” 敖月没停住脚,直直撞上门槛,一屁股蹲在地上眼冒金星。 恢复视线,他望见一个黑衣少年,垂眸看他,黑沉眸子透出一抹寒意,“就是你要杀师尊?” 敖月毛骨悚然,当即退回房内,蜷缩起身子发抖。 这分明是洪荒时期的存在,不是早该灭绝了,为何还存于世…… 八进四前夜,沈流响出门溜达,敖月跟他身后,嗷嗷呜呜半晌,“我想见素真人。” 真是只痴情狗啊。 沈流响颇为感动,低头看狗崽背上刚长出的灰色小翅膀,“飞起来给我看看,就带你去。” 敖月敢怒不敢言,为了心中白月光,拼命扑腾翅膀,在周边旋起小风,小身躯渐渐飞了起来。 瞅见沈流响眼底的惊叹,敖月轻哼一声,正要说话,翅膀泛起酸意,啪得落在一堆枯叶上。 沈流响忍不住发笑:“飞得还没我膝盖高。” “不许笑,你几月大就能跑了么,”敖月轻耸鼻子,从未如此憋屈过,“待我恢复真身,直冲云霄。” “甚好,到时我坐在你背上。”沈流响拎起他,朝幻南峰走去。 “绝无可能,届时我不杀你已是仁慈。” 幻南峰底。 素白澈身边站了名弟子,腰间挂短匕,眉宇间透着一股傲气。 两人交谈间,弟子微微红了脸。 沈流响认出人。 凌越的徒弟,凌子凡。 他眸光亮了起来,仿佛见到万千灵石一般,唇角泛起笑,走了去。 凌子凡看见他,瞬间黑了脸,大步一迈挡在素白澈身前,“仙君深夜来幻南峰何事?” 他对素白澈有仰慕之情,对处处欺负真人的沈流响,可谓深恶痛绝,只恨实力不够强,无法保护真人。 敖月躲在大树后,垂头丧气,用爪子刨了刨树干。 他这幅模样,绝不可让真人看见,只能偷瞄一眼解相思之苦,希望恶鬼仙君不会把他供出来。 “闲来无事,四处逛逛罢了。”沈流响说着,话头一转,“明日对战萧闻,你可有把握?” 凌子凡皱眉。 他和沈流响从未有过交集,突如其来的关心是什么意思?莫非想当素真人的面挑拨离间? 他轻哼了声,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不牢仙君惦记,萧闻不过筑基中期罢了,十招之内我必胜他。” 沈流响颔首:“那就好。” 看到凌子凡如此自傲,他就放心了,越傲越摔得惨。 明日爆冷非你莫属了。 如今宗内弟子大都压凌子凡胜,他就等这天,借了几百块灵石,全压萧闻胜。 “你实力在弟子中数一数二,我丝毫不担心。”素白澈开口,眼神温柔地看着凌子凡,“不过比试中,要小心别受伤了。” 被这般叮嘱和信任,凌子凡心都快化了,痴痴道:“真人放心,弟子定不辜负你希望,七招之内让萧闻落败!” 感动~泪目~ 沈流响恨不得啪啪鼓掌,最好再夸几句,让凌子凡更飘点,这样他一战暴富计划更稳了。 * 广场今日进行四场比试,凌子凡那场已经开始了,沈流响找到徒弟,象征性地交代几句。 周玄澜见他心不在焉,目光不时向比武场望去,“师尊在看谁?” 沈流响眨眨眼:“摇钱树。” 围在比试台下的弟子,一片哄然。 “凌子凡莫不是要败了吧。” “怎可能,萧闻可是八人中公认的最弱,才筑基中期。” “天呐,我赌在凌子凡身上的灵石,不会全没了吧。” “糟了,忘了这茬,我赌了一百块灵石啊。” “我我我赌了萧闻胜,啊啊啊啊啊!” 立在比试台边的凌越,一脸漠然盯着场内,嘴里无情倒计时:“十、九、八……” 凌子凡全身俱疼,被萧闻扼住脖子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唯有眼珠能转。 他着急实现在素白澈面前夸的海口,七招之内击垮萧闻,没想到反而露出破绽,一时不察被下狠手打趴了。 听见周围哗然声,凌子凡涨红脸,露出难堪的表情,只觉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转动目光,心道若素真人看见他这般狼狈样,该如何是好。 这般想着,倏然对上一双冰冷眼眸,他的师尊仿佛在看路边蝼蚁,“三、二、一……凌子凡败。” 凌子凡心神一震,脑中轰得一下乱了。 “仙君,赚疯了!”邬志摇着储物袋,嘴快笑裂了,“整整一万块灵石,哈哈哈。” “提前说好的,我七你们三。”沈流响表面淡定,心底已在仰天狂笑。 开赌局赚的分成,加上他翻了十倍的三千灵石,一夜暴富啊啊啊啊啊。 “那是自然,”邬志赶忙递去储物袋,“不过之后的比试,怕没这么好赚了。” 进入半决赛的弟子,实力相差并不悬殊,谁胜谁负都不意外,没有爆冷一说。 沈流响解开储物袋,手伸进去,一脸陶醉的抓了抓,坚硬冰凉的触感,是灵石没错了! “无需管半决赛。”等决赛时,再捞一比大的。 小说里,决赛的两名弟子与大家所料一致,周玄澜和凌幕山。 两人对战焦灼化时,周玄澜莫名其妙失误,随即被凌幕山击倒在地,正当所有人以为周玄澜要输时,长老席内传来轻柔而坚定的呼唤。 是素真人爱的鼓励! 登时,周玄澜爆发小宇宙,击败凌幕山夺得榜首,两人感情线借此迈了一大步。 沈流响虽认为徒弟对素白澈没什么特殊情感,但他尤为相信这幕会发生,因为主角光环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他下定决心,所有灵石压周玄澜胜,准备再翻个五六倍。 为了迷惑众人判断,沈流响费尽心思,还使了点小阴招,让众弟子以为周玄澜必然不敌凌幕山。 凌幕山一剑劈下,平平无奇的一招,仅让路边野草动了动。 沈流响却突然跳出来,啪啪鼓掌,“师侄这招看似朴实无华,实则蕴涵了无边奥义,若与本君对战,本君都不敢掉以轻心。” 凌幕山:“?” 他就随手一挥剑罢了,有这么厉害吗? 旁边修习的几名弟子,赶忙投来视线,竖起耳朵。 只见沈仙君走到路边,俯身摘下一株野草,感叹道:“斩断野草易,但在剑下护住它却很难,师侄先前一剑威力无穷,却完美避开了小小草株,对剑气这等的把控力,本君都自愧不如!” 周围弟子震惊不已,须臾将消息传遍全宗门。 “大消息,凌幕山已悟得无穷奥义,周玄澜不足为惧了。” “沈仙君都自愧不如,这等实力,榜首无疑。” “仙君竟如此看好凌幕山?糟了,我昨日压了周玄澜胜。” “快改,还有机会。” 这些话传到周玄澜耳中,他怔愣片刻,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原来师尊近日不见踪迹,是去观看凌幕山修行了,难道真认为他不如凌幕山么…… 周玄澜收了剑,提前回朝云峰,没想到半路遇见素白澈。 素真人一袭雪衣,衬得身段柔长,“明日便是决战之日,可有把握。” 周玄澜:“不知。” 闻言,素白澈月下清冷脸蛋,倏地绽出一抹柔美笑容,“虽然宗内都认为你不敌凌幕山,连沈仙君也这般想,但我信你一定能夺得榜首。” 黑衣少年抿唇不言。 师尊…… 素白澈离开半晌,周玄澜才甩开杂乱思绪,提步离开。 这时,路边古树传来响动。 周玄澜抬起头,目光所至,两枝树梢被轻轻拨开。 师尊倚坐树枝,不知在上面待了多久,手中握着吃了一半的橘子,这会垂眸看他,唇角勾了下。 沈流响跃下古树,滚了金边的衣摆划过,旋起地面几片落叶。 “弟子明日就与凌幕山比试了。” 沈流响点头,咬了口甜橘:“我知道。” “师尊认为明日谁胜?”周玄澜目光紧紧盯着那张俊美无双的脸。 沈流响:“你。” 周玄澜一顿,眼底露出几分欢喜,但未及片刻,便听沈流响继续道:“有素真人观战,为师相信你定会使出全力,夺得榜首。” 周玄澜脸上笑意凝住,消失殆尽,“与素真人何干?” 沈流响说漏嘴,也不好多做解释,干咳了声,挥挥袖袍走了。 独留周玄澜一人立在原地,拧眉沉思。 师尊,可是误会了什么? 次日夺榜首之战,吸引了宗内所有人的目光,双方实力相当,已鏖战许久,各类法术层出不穷,看得人眼花缭乱。 长老席上,素白澈眸光微变。 童溪:“周玄澜的失误快来了,在没人相信他能战胜强敌时,你选择相信并且站在他那边,这次定能借此闯入他心里去!” 素白澈冷哼:“我且说好,最后一次信你。” 他暗地清了清嗓音。 这时,广场传来一阵惊呼。 周玄澜忽然犯了失误,被一掌击中,无数剑气顷刻而至,他躲闪不及,砰的被击落在地。 “可要认输?”凌幕山持剑走来。 若不主动认输,便只能将人打到再起不能。 法术袭来,周玄澜向旁侧掠去,堪堪躲过一击,旋即捂住胸口,噗的吐了口血。 他撑不住身体,骤然倒在比试台上。 “看来胜负已分,果然如仙君所言。” “凌幕山真乃吾辈第一人,这剑法精妙绝伦,连周玄澜都不是对手。” “赚了赚了,灵石到手。” 沈流响老神在在的坐着,丝毫不慌,余光瞥向长老席。 果不其然,素白澈坐不住了。 在所有人都以为周玄澜已败时,细瘦纤柔的身影站起来,朝广场大喊了句。 “周玄澜,还有我一直相信你。” 全场哗然! 素真人平日虽对谁都和善,但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情波动,没想到如今为了个弟子,做到当众呐喊的地步。 周玄澜和素真人究竟是何关系?竟独得真人青睐! 无数人心中冒出疑问。 周玄澜同样懵了,本要撑起来的身体,闻言重新倒回了地上。 不行…… 若他此时站起来,岂不显得他是因为素真人激励才有此行动的,师尊误会了怎么办? 联想起昨夜沈流响说的那句‘有素真人观战,你定……’周玄澜心底发凉,师尊定是误会他与素真人交好,所以才有此言论。 素真人的喊话太过暧昧,绝不能让师尊加重误解,夺得榜首固然重要,但不及师尊半分! 周玄澜下定决心,阖眼倒在地上,宛如昏过去般,一动不动。 “???” 沈流响唇角笑意忽凝,眼睛僵硬眨了眨,脸上胜券在握的表情逐渐消失了。 没听见素真人爱的呼唤吗?为什么倒下了?不该绝地爆发小宇宙吗? 醒醒啊! 立在场外的凌越,宣布倒计时:“十、九、八……” 压了一万块的灵石啊!!! 沈流响顾不得那么多了,身影倏地出现在比试台中,半抱起周玄澜,拼命摇了摇他肩膀。 “醒醒、醒醒啊!素真人说他相信你能赢……你见到了么,周玄澜,素真人在叫你啊!” 周玄澜眼珠微转,察觉师尊到来,本要睁开的眼睛,听见‘素真人’三字,闭得更紧了。 果然师尊误会了,必须证明自己清白,装死到底。 凌越:“六、五……” 众人目光落在场内,看着半扶徒弟撕心裂肺大喊起来的沈仙君,登时都泪目了。 谁不叹一句,师徒情深啊! 凌越:“二、一……胜者,凌幕山。” 咔嚓——! 沈流响的心碎了。 第19章 “我离当场去世只差一点点。” 沈流响倚在桃树上,细长手指握住酒壶,眼眶里泪珠打转,嘴唇紧抿,整个人伤心到极致。 就差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凌华不明白他伤心在何处,思索片刻,“我瞧比试过后,周玄澜面色坦然,不像信心受挫的模样,你大可放心。” “别与我提他。”沈流响饮了口酒,不知是醉的还是怒的,脸颊浮起一抹红晕。 他微低下头,几近哽咽:“裤衩都要输没了。” 说好的爆发小宇宙呢? 一万块灵石,他前天刚买华袍锦靴奢侈了把,今日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不,还雪上加霜了。 沈流响欲哭无泪,只想一醉方休,谁知垂眸便瞅见树下立了个少年,一脸忧色望着他。 “师尊。” 沈流响浑身气血翻涌,虽然明知周玄澜无辜,毕竟打不过没办法,但一见到他,就想起逝去的万千灵石,忍不住产生逮住人痛扁一顿的冲动。 沈流响忍了半晌,一溜烟跑了。 徒留周玄澜在树下,眼巴巴望着他瞬间消失的地方,少年面容带着几分茫然无辜。 夜月攀上枝头。 沈流响拎着半壶酒,慢悠悠从华天峰顶下来,路过半山腰的桃林,冷不丁看见一道身影,吓了跳。 他之前用灵气消了些酒气,只余三分醉意,这一吓,彻底醒了来。 从阴影走出的少年,不知在这立了多久,黑发肩背均缀了不少风吹落的桃花,比试受的伤让脸色残留了几分苍白。 看见沈流响的那刻,他黑眸微亮,失了些血色的薄唇张了张,“师尊。” 沈流响见状一愣,心底小人捶胸顿足。 竟然在等他。 徒弟太乖了怎么破,完全无法迁怒! 周玄澜扶住他轻晃身形:“师尊不悦,是因为弟子不敌凌幕山,让师尊失望了么。” 沈流响发泄了一整天,怒气差不到消完了,闻言凤眸微眯,嘴上释然道:“为师不怪你,无需自责。” 见周玄澜神色萎靡,沈流响抬手,安慰似地摸了摸徒弟发顶,发现他又长高了不少,几乎与自己持平了。 忽然感受到养成系的快乐。 沈流响愉悦了些,出声安慰:“比试有胜有负实属正常,你不必太过在意,凌幕山确实是年轻一辈的翘楚。” 周玄澜抿唇不言。 两人一路穿过桃花林,快离开华天峰时,他扶住沈流响的手紧了紧,缓声道:“弟子其实能胜凌幕山,所以……师尊,弟子不是不如他。” 蛤? 沈流响脚步一顿,微微睁大眼睛。 “你再给我说一遍!!!” * 清凌宗背靠延绵不绝的山脉,占地广阔,周边散落了不少凡间小镇。 弯水镇就是其中之一,受仙宗庇护百年,已成为远近闻名的乐土,繁华程度比起些大都城都不遑多让。 正午时分,酒楼里座无虚席,中间台子一名说书先生,拍着板,绘声绘色讲前几日结束的清凌宗弟子大比。 “话说素真人一声轻唤后,台上两名宗内最优秀的弟子,一个因真人鼓舞获得无穷力量,另一个怒火中烧吃味了……如果说之前是为了榜首之位,那么现在,他们就是为了争夺素真人!只见刹那间,两人如有不共戴天之仇,在场上拼命厮杀起来。” 说书先生稍停,端起茶杯解渴,这时,二楼靠栏的包厢里,抛出了数十颗灵石,尽数砸在他脚边。 说书先生一顿,欣喜若狂地放下茶杯,“谢谢仙人恩赏!” 当即继续讲了起来。 “尊主,这是收集来的画像。”柳深云俯下身,双手奉上数张画卷。 被唤作尊主的男人,一袭暗紫华袍,面容冷厉,右眼眉梢有处深红如血的醒目疤痕,宛如烈火焚过一般,给整张脸添了凶恶之气。 骨节分明的手指抓过一张画卷。 展开。 画中立在池边的雪衣修士,低眉浅笑,姿容清丽无瑕。 男人带着薄茧的手,轻轻落在画中人脸上,小心翼翼地抚摸,素来充满凶戾的眸光,只剩无边柔意,宛如在凝视稀世珍宝。 “与吾弟一模一样。” 柳深云揣度道:“可要属下去清凌宗将真人请来?” 穿堂风呼啸而过,袖袍翻飞,低沉嗓音在厢内淡淡响起,“我亲自去接他。” 觉春河畔剑鸣声,彻夜不休。 凌金烨躲在暗处,恶狠狠瞪了凌幕山一眼,“不眠不休三日了,定是你下手太重,让他遭受前所未有的打击,才疯狂修习的!” 凌幕山无奈的摇摇头,“我若留手根本不可能获胜,不过,他似乎留手了。” 凌金烨“啊”了一声,“故意败给你,为何?” “不知,”凌幕山耸了耸肩,“说不定与师叔有关,昨日师尊让师叔准备授奖事宜,被拒绝了。” 每年弟子大比过后,前三甲会在凌霄大殿内,被师尊亲手授予奖品以资鼓励,以往沈仙君一向不理会徒弟,所以通常是凌夜或凌华代他给周玄澜授奖,众人也觉得理所当然。 但近来,他们师徒关系肉眼可见的好,不提陪练一夜的事,单是比试台上,沈流响扶着徒弟喊得那个撕心裂肺,便震撼到每个人内心深处。 师徒情深呐! 周玄澜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能从沈仙君手中接过奖励了。 众人翘首以盼。 然而…… “我不去,” 沈流响趴在松软的锦塌上,下颌垫着枕头,细白长指捻起一颗紫润葡萄,慢悠悠剥起皮,“像往年一样,你替我吧。” 凌华扶额:“你人就在宗内,去凌霄大殿不过眨眼的事,何必要我代你呢。” 沈流响嘴角轻撇,冷哼了声。 别问,问就是周影帝演得他倾家荡产。 见道理说不通,凌华眼珠微转,“我听说你徒弟在觉春河畔修行了几天几日,那里寒气横生,少年单薄身形也是可怜。” 沈流响脸上没有丝毫触动,兀自吃葡萄,“我没让他不回朝云峰。” 他思来想去,琢磨不出徒弟为何演他,唯一能有的解释就是,周玄澜知道他压了很多灵石在自己身上,伺机报复,以宣泄过往心中怨愤。 沈流响心里酸酸苦苦。 不满意冲他来就好了,欺负灵石算什么嘛! “既然你意已决,我便去凌霄大殿了,”凌华掸掸袖袍,站起身,走前还跟话痨似的,“先给我乖徒弟授法器,再看宗主给凌幕山授奖,若是有空了,就帮你把奖品扔给周玄澜好了。” “对了,他初入宗门的那年,我记得夺得榜首了,你不愿来,于是换了个长老授奖,直接给他扔在了地上,当时大殿那些弟子一片笑声,在猜周玄澜到底是捡还是不捡。” 凌华走到门口,回头暗示一笑,“你说我要是手抖,周玄澜捡还是不捡?” “捡你大爷——” 一颗紫葡萄“啪”地砸在门扉上。 凌霄大殿上,凌华拿起一个锦盒,走到凌金烨面前,看徒弟嬉皮笑脸地伸手,当即抽了下他掌心,恨铁不成钢道:“万年老三,能不能有点出息。” 凌金烨吐了吐舌头,嘿嘿的笑:“师尊当年不也比不过宗主和沈仙君么,徒儿这是继承了您的衣钵。” 有这么当众说仙君的吗?殿内众人都替凌金烨捏了把冷汗。 却不想,凌华只轻飘飘一掌拍上他脑袋,随即揉了揉,“胆子肥了啊。” 一众旁观弟子见状,心头纷纷冒起酸水。 虽然知道凌华仙君脾气好,但没想到会好到这种程度,对徒弟也太宠了。 清凌欠我一个凌华师尊! 按理接下来到周玄澜了,可殿内不见沈仙君身影,众人正疑惑,宗主手持一剑走到凌幕山面前,“这剑名曰紫霄,为师在剑身落了魂印,若遇到危险,自可保你一二。” 全场沸然。 不说弟子,一些长老都红了眼。 化神境修士的魂印,无异于一张保命符,凌幕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凌幕山神情激动,双手微颤地接过:“多谢师尊。” 众弟子眼睁睁看凌幕山把紫霄剑收了,心头酸意达到鼎盛。 得了,清凌又欠一个宗主师尊。 好在每年都能从周玄澜身上得到一点安慰,本以为沈仙君今日会来,没想到还是把徒弟晾在一旁了。 凌金烨面露担忧之色,来大殿前,他问过周玄澜,沈仙君会不会来。 周玄澜说不知。 他眼帘低垂,嘴角流露出一抹苦笑:“师尊不理我了,不知为何……生我气。” 凌金烨拽了拽凌华袖口:“师尊快去授奖,别让人干站着了。” 凌华瞥了眼微低着头,遮了脸上情绪的周玄澜,心底叹口气。 没想到还是没来。 他转身去取墨蓝盒子,里面放的是稀世灵丹,正伸手拿时,一只玉白的手横空出现,夺了去。 “徒弟的就是师父的,” 沈流响拽下腰间小黑袋,旁若无人地把盒子丢进去,“这东西我要了。” 殿内一片哗然。 一是没想到沈流响真来了,二是别人家师尊都是给徒弟东西,到了沈流响这,竟然像个恶霸似的,占徒弟东西! 周玄澜听见熟悉声音,倏然抬起头,视线落在一袭素衣上。 他薄唇轻颤,嗓音透着几分艰涩:“师尊……” 那日在华天峰他刚说完话,师尊便变了脸色,指着他“你你你你……”了半晌,气急败坏地走了,任他怎么追,师尊都不理他,回朝云峰后直接在房间外设了结界,阻止他进去叨扰。 师尊肯来见他,是不生气了么。 沈流响立在周玄澜身前,细瞅了瞅,瞥见黑眸中的狰狞血丝,眉梢轻挑了下。 意味不明地哼了声后,沈流响抬起手,白皙如玉的手指触上周玄澜额头。 在其怔愣间。 指尖带着一缕凉意,恶狠狠地轻弹了下。 “小败家的。” 第20章 出了殿门,凌金夜按耐不住好奇,“仙君为何弹你,不像惩罚么,反而像在亲热呀。” 周玄澜伸手在额头摸了下。 师尊微凉指尖落在额头,重弹了一下,疼的他回过神,视线恰巧落在一双凤眸上。 眼尾微翘的眸子,带着一抹心满意足的坏笑。 知道他吃了痛,所以在愉悦么。 周玄澜心神微乱,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心头像被什么挠了下。 师尊生他的气,责罚便是,但这般行径简直比惩罚还令人困恼,周玄澜隐隐察觉,在这么下去,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了。 他定了定心神,本想回朝云峰也作罢了,赶到觉春河畔,打坐了一个时辰,才将躁动的心思压下去。 觉春河水来自清凌宗背后山脉,水质优良,清澈见底。 周玄澜蹲在河边,捧起水往脸上泼了泼,水珠顺优越的下颚线滚落,将水面映出的少年俊容打乱,荡起一层层涟漪。 不远处一群女弟子,不少人红了脸,窃窃私语。 周玄澜听到些对话,皱了皱眉头,抓起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修行时不喜旁人打扰,但偏偏有些人会刻意跟在他左右,为此他换过不少修行之地,觉春河畔布满寒气,一般人承受不了,因而成功甩掉了追随者,没想到弟子大比过后,又恢复到原点。 追着他干么。 凌幕山是榜首,朝他修行之地去啊。 他一心向道,不考虑男欢女爱之事,何必在他身上浪费功夫。 “啧啧啧,过来。” 狗崽懒洋洋趴在草地上,眯着眼晒太阳,一阵轻风刮过,几缕灰色浅毛旋起在半空。 沈流响回住处便看见这幕,忍不住想弄他,诱惑道:“过来,给你个好东西。” 敖月脑袋一斜,翻了个白眼。 恶鬼仙君能有什么好东西,前天还瞅见他把房里的紫木雕花大桌案给卖了,还有摆在窗台上的精美青瓷,今早也不见了踪迹。 敖月从未见过哪个化神境修士穷成这样,算得上化神境的耻辱了吧。 他一动不动,于是沈流响走了过来,捏了捏灰嘟嘟的耳朵,“你好像长大了一点,是不是伤好了,这样的话……” 敖月浑身一抖,麻溜地爬起身,伸长脑袋,乖顺地在沈流响手掌蹭蹭,“嗷呜~” 敖月肝脏俱疼。 他也算是天狗族的耻辱了吧。 “这么乖,给你点奖励。”沈流响从星花袋里掏出热气腾腾的东西,将一层油纸撕开,“赏你吃一点鸡腿。” 他刚出宗买的,囊中羞涩只买了一只。 敖月瞪大眼,往后退了步就要逃跑,听见一声冷哼后,愁苦地停下脚步。 此人是恶鬼,他都变成这幅狼狈模样了,还要折辱于他。 沈流响撕下一点香味扑鼻的肉丝,递到天狗嘴边,“本君不喜欢被拒绝,嘴要不要张开?” 敖月目若喷火。 士可杀不可辱,若非这条命是天狗族的希望…… 他敖月就是死!从悬崖边跳下去!从河面沉下去!也绝不张嘴吃半口鸡腿肉! 狗脸皱成一团,敖月牙尖咬上肉丝一端,舌尖颤颤巍巍地触上,心底耻辱与崩溃达到顶端,凡俗之物果然令人作…… “嗷?” 敖月眼睛倏地亮起来,一口吞下鸡肉,舌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 “嗷嗷嗷~”真香! 从未吃过这般美味,入口肉汁在齿间绽开,味蕾受到的刺激刹那传遍全身,仿佛将他任督二脉都打通了。 沈流响眼睁睁看着天狗变成舔狗。 舔嘴舔到没味了,就来舔他的手指,认真努力的样子,仿佛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沈流响嘴角微抽,收回手,“把你嘴边的口水收一收,别眼巴巴盯着剩下的鸡腿,这是本君的晚饭。” 说罢他要回屋。 敖月见状急了,咬住沈流响衣角拽了下,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把鸡腿给我,来日带你周游大山海。” 大山海是妖界有名的圣地,在那诞生了无数大妖,是修真界人人畏惧又止不住想探索之地,近千年,能从那里活着回来的修士只有一位,帝宫之主帝星宇。 沈流响微眯起眼:“成交。” 敖月吸溜了下口水,按住鸡腿狼吞虎咽起来。 峰顶一阵风刮过,一片绿油油的树叶落下,堪堪从沈流响耳廓擦过,刹那间,有东西从叶片转移到耳朵上。 沈流响脚步一顿,浑身僵住了。 耳边传来些许痒意,是小虫在爬动,沈流响头皮发麻,脸色惨白的立在原地。 如果说世上有什么能让他闻之色变,那便是虫了,这东西他从小就怕得厉害,有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远远瞅一眼都会不由自主地发抖。 “师尊。”身后传来脚步声。 沈流响微睁大眼,开口带着一抹沙哑泣音,“快来救我……” 周玄澜怎么也没想到,师尊会被小虫吓得浑身发颤,一动不敢动。 他撩起沈流响细柔青丝,视线落在甚少暴露在人前,白皙到晃眼的耳根处,一片肌肤白净无瑕,“没有虫。” “你再仔细瞅瞅,”沈流响嗓音艰涩,“它突然不动了。” 周玄澜凑近了些,眸光忽然一凝。 沈流响察觉洒在颈侧的吐息倏然乱了,当即道:“是看见了么。” 周玄澜眼帘低垂,视线带着几分张皇失措,狼狈地挪到了别处,嗓音微沉道:“没有。” 沈流响阖上眼,绷紧的神经濒临崩溃,好在这时,颈肩相交处传来一点动静。 随后周玄澜捻下一物,是只小蚂蚁。 沈流响大松口气,尚好,若是那种奇形怪状长满足须的虫,他能被刺激得当场晕到。 冷静过后,想起先前失态,沈流响多少觉得丢人,握拳抵在嘴边咳了声,“我瞧天色尚早,这么早就回峰,要不再去修行一会儿?” 周玄澜一愣,无奈地应声是,一转身又回了觉春河畔。 河水哗啦啦流淌,周玄澜盘膝坐在石上。 落日余晖慢慢从少年身上抽离,从挺直的腰背,到双肩,再划过坚毅的下巴,最后一缕光芒消散在俊眉间。 四周空气渐冷。 周玄澜却突然热了起来。 师尊白嫩耳垂上,有颗细微的小黑痣。 透足了勾人意味。 隐在白皙肌肤间,对发现它的人疯狂叫嚣“摸摸我~”,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叫那周边雪肤都染上诱人红晕。 周玄澜浑身发烫。 他缓吐了口气,睁开黑沉眸子,一时间,脸色难看至极。 夜深渐凉。 沈流响打了个喷嚏,抱着刚从灵株峰摘得新鲜果子,哼着小曲走在回峰的路上。 不曾想,意外撞见一幕。 远处湖心亭内,立着两道挺拔身影,一个是凌夜,另一个身着暗紫华袍,手负身后,周身弥绕着淡淡黑雾。 师兄竟在与人月下私会? 沈流响按捺不住八卦之心,屏住吐息,顺着曲折小路来到湖边,利用杂乱无章的灌木掩盖身形。 他投去目光,视线落在紫袍男子侧脸,注意到右眼醒目疤痕后,瞬间吸了口凉气。 “何人——” 沈流响透出气息的瞬间,南曜权抬起右臂,展开手掌,修长五指一蜷将人隔空抓了来。 啪嗒! 沈流响被摔在亭子里,怀里果子散了一地,尽数砸烂。 他缓过神,瞅了眼满地果子,又抬头望向面容凶戾的魔尊,静默半晌,咔咔地磨起牙。 “你丫的……赔我果子!” 第21章 南曜权看着地上的青年修士,拧起眉。 行偷窥之事,还理直气壮地要他赔果子,有够欠教训。 “清凌中人,就是这般行径么,”他手掌一翻,地面散落的烂果子纷纷颤动起来。 眨眼间,聚拢在沈流响身前。 所有果子不仅恢复如初,甚至还分了类,苹果、葡萄、橘子各摆成一排,整整齐齐。 沈流响看呆了。 这法术太逆天了,虽然小说多次描写南曜权天赋异禀,会许多旁人闻所未闻的牛叉法术,但亲眼所见,才知道有多厉害。 他随手抓起个橘子,细长白指捏了捏,疑惑地睨了眼南曜权。 话说……脾气有这么好吗? 这般想时,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将手中橘朝南曜权砸去,同时身形一转利落地远离了排在一堆的果子。 几乎在他动作的刹那,爆炸声在亭子里响起。 啪啪啪啪啪——! 所有果子炸开了,若非沈流响躲避及时,早已被颜色各异的果汁铺满全身。 南曜权垂眸,看着衣袍上沾染的橘子汁,脸色铁青,扭头看凌夜:“我若杀了此人,你当如何。” 凌夜淡笑:“就是让你杀,你也不会杀他的。” 被布满杀意的凶恶眼神盯着,沈流响心头打鼓,毕竟魔尊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赶紧三步并两步,凑到师兄身旁。 南曜权施净术将衣袍污渍除去,收回不善的视线,沉声道:“我来不是找清凌宗麻烦,是要带走一人。” “谁?” “素白澈。” 凌夜皱了皱眉:“不可能。” 南曜权手负身后,目光落在平静的湖面,“我只是来通知一声。” 沈流响眸光微动。 原著里,魔尊发现素白澈与他死去的弟弟长得一模一样,于是把所有情感寄托在素白澈身上,将其带回魔界后,可谓是宠上了天。 眼下,就是来接素白澈的。 至于为何不直接悄悄将人带走,反而大张旗鼓地宣告给凌夜,纯属南曜权这人太过嚣张,干些不是人的事,还有提前告知对方的习惯。 言谈举止间,透着一排蛮横大字——我要这么干,有本事来阻止我。 凌夜微沉下脸:“他是清凌宗的人。” 南曜权冷笑:“很快就是魔界的人了。” 亭子里刮起一阵凛冽夜风,空气中弥漫起火药味。 沈流响心底唏嘘。 凌夜和南曜权曾是少年时期的至交好友,即使后来一人成为仙门宗主,一人成为魔界至尊,对彼此也处处留有情面。 不过后期,两人为素白澈撕破脸面,反目成仇了。 他看书时就觉得酸爽,此刻切身体会到为主角剑拔弩张的气氛,大呼过瘾,一时没控制住,“噗”的一下笑出声。 两道目光同时扫来。 沈流响赶忙捂住嘴,干巴巴地眨了眨眼。 南曜权凝视了他一会儿,愈发不顺眼,眉头皱了又皱,“凌夜,你性子太过温和,才会让门中人如此放肆,若给我调教几日,定还你一个乖顺无比的人儿。” 沈流响:“……” 他想起来了,南曜权唯我独尊,看见不顺眼的东西就要纠正,纠正不了就毁掉。 带素白澈回魔界后,虽极为宠他,各类稀世珍宝都为他寻来,但尤为看不惯素白澈心软旁人,为了让其心硬些,有次控制他杀了几天几夜的活人。 弄得素白澈对血都产生了心理阴影,对南曜权又敬又怕。 凌夜莞尔:“师弟性子率真,我觉得甚好。” “他就是你师弟?”南曜权微眯起眼,一脸嫌恶,“我瞧着不怎样,若素白澈与他一样,我怕要失望至极。” 沈流响磨了磨牙。 话题转回素白澈身上,和谐的交谈气氛消散了,南曜权率先道:“明日辰时,我会带他离开。” 凌夜面色淡然:“交手数次,你从未赢过。”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南曜权嗓音低沉,语气透着几分自嘲与懊悔,“若当年我有如今的本事,吾弟就不会惨死了。” 凌夜沉默不言。 南曜权攥紧手指,四周灵气隐隐颤动,“修真界一些道貌岸然之人,比妖族更令人作呕,你能忍受得了与他们为伍,我可不能!” 以亭为中心,湖面卷起滔天水浪。 沈流响被骤然释放出的威压弄得浑身难受,眼瞧对方愤意还在攀升,随口扯话打断道:“为何是辰时,夜间时机不是更好。” 南曜权一顿:“你与素白澈有何仇怨?” 身为同门,不为其担忧,反而鼓舞他尽快抓人走,是何居心? 南曜权露出危险的目光:“听闻他在清凌宗,处处受一人欺负,莫非那人就是你。” 沈流响一梗。 即使素白澈是替身,但对于究极弟控南曜权而言,这会他若是敢点下头,恐怕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叫徒弟来给他收尸了。 沈流响沉默了下,随即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我与素真人情同手足,在宗内最为照顾他,前不久的深夜,还给他送了碗他最喜爱的莲子羹喝,这事全宗的人都知道。” 凌夜兀自低笑。 南曜权冷哼:“最好如此。” 原来素白澈喜欢喝莲子羹,到了魔界,定叫人天天做给他喝。 看了眼夜色,他道:“素白澈尚在休息,待辰时醒了,便接他回魔界。” 沈流响叹为观止。 见魔尊和师兄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要僵持到明早,于是麻溜地走了,回到朝云峰,他深夜兴奋得睡不着,去敲了周玄澜的门。 很快,吱呀一声。 少年眉宇透了点惺忪倦意,嗓音混着初醒的低哑:“师尊。” 沈流响:“为师睡不着。” 周玄澜睡意尽散,略显局促道:“师尊是要……与弟子促膝长谈吗?” 沈流响赶紧摇了摇头:“不是,陪我去趟弯水镇。” 周玄澜:“师尊有要事么。” 沈流响勾了下唇,眸光微亮:“买些瓜子,明日看戏。” 夜深,没几家店铺开着,沈流响放开神识寻了半晌,找到一家小商铺,买完瓜子,又拿了两串冰糖葫芦。 他边递给徒弟一串,边嘱咐道:“明日不要去河畔修行了。” 周玄澜面露不解。 沈流响撕开外层纸膜,咬下一个鲜红山楂,嘴里含糊道:“可能有危险,明日你记得要时刻跟在我左右。” 周玄澜一愣,将手里的糖葫芦攥紧了些。 次日,曦光初现。 沈流响被外界响动吵醒,远在朝云峰,都能听见一阵接一阵的喧哗。 周玄澜立在门外,思忖片刻,敲了门。 沈流响随手扯起一件外袍,披在身上,睡眼惺忪地开门,“怎么了,宗里在闹什么。” 周玄澜:“魔尊来了,抓住了素真人。” 沈流响睁大了眼,朦胧睡意被冲散得一点儿不剩。 已经被抓了?! 还没到辰时呢,况且原著中,南曜权可是和师兄打斗了足足一天,才成功将人抓到手。 如今怎会如此顺利,难不成素白澈自投罗网了? 沈流响猜的八九不离十。 昨夜听完童溪所言,素白澈当即决定跟南曜权走,恨不得立马加入魔界。 有个事事依他的魔尊出现,还犹豫什么,待他去了魔界,定要让魔尊把世间的天灵地宝寻来,助他突破至化神境。 再也不用在清凌宗装孙子,装大善人了! 内心虽欢悦,素白澈表面却极尽慌张,朝抓住他胳膊的男人明知故问道:“你是谁?” 南曜权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清丽脸蛋,心神俱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模一样。 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是你的兄长,”南曜权嗓音干涩。 素白澈闻言,脸色稍缓,温声细语的说:“阁下可是认错了,家中独子,未有兄长之说。” 听见否认,南曜权指节不由用力了些,听见耳边吃痛声才放轻力道,“以前管不着,以后便是了。” 对面,凌夜一脸寒意。 “咔——” 角落里,沈流响嗑了粒瓜子,津津有味地盯着对峙两方。 发现徒弟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便从星花袋掏出把瓜子递去,“来,一起呀。” 周玄澜:“……” 这里虽是低调不起眼的角落,但依旧吸引了不少弟子的目光,众人发现他们提心吊胆为素真人担忧时,沈流响在悠闲的嗑瓜子,登时怒红了眼。 “就算不喜素真人,好歹有同门之谊,怎能在一旁袖手旁观。” “原以为沈仙君有所改进,原来都是假的。” “唉,我也错看沈仙君了。” 沈流响不理会周围嗡嗡声,专注地望向半空。 凌夜似乎动了怒,运转灵力,此方天地的灵气尽数向他涌去,“再不放开他,休怪我无情。” 师兄要开大了! 沈流响激动地抓起几粒瓜子,丢入嘴里,顺道头也不转地嘱咐徒弟,“别只看我,化神境之间的打斗不可多得,对你心境提升有很大帮助,认真看。” 忽然被点名的周玄澜,有些狼狈地挪开视线。 此时半空,面对凌夜凝聚四方灵气所化的寒剑,南曜权脸上不见丝毫慌乱,不紧不慢地运起灵力,淡淡黑雾将他和素白澈包裹起来。 以两人为中心,无数刀光和剑影充斥在四周,形成强大的防御罩。 “若你全力一击,噬血结界定挡不住,但这里是清凌,你若使力超过七分,怕是宗门要遭殃了。”南曜权胜券在握,“早说了,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带走他。” 凌夜看了结界须臾,散去剑气。 素白澈心中一喜。 这噬血结界当真厉害,凌夜不能强行破开,便只能任南曜权带他离去,本担心凌夜真把他救回去了怎么办,现在可以松口气了。 “宗主……” 表面上,素白澈还是做足了戏,咬唇露出害怕模样,一副我见犹怜地望向凌夜,颤抖着嗓音唤了声。 这一唤,凌夜尚没反应,宗内弟子已经炸开了锅。 “什么破结界,看我闯入其中将真人救回来!” “对啊,怎能让真人落入魔头手里。” “冷静一点,没听过噬血结界的威名么,凡是靠近者,灵力会瞬间被剥夺,在刀光剑影中变成血沫!” “竟然如此可怕,那、那该如何是好。” 众人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胜负已分,”南曜权看向凌夜,“你无法解决结界,我要带他走了。” “谁说我没法子了,”凌夜目光低垂,望向一处隐蔽角落,“从外破不了,便从内破。” 那儿有人嗑瓜子磕得正起劲。 “你是说我主动打开结界放人进来?绝无可能,” 南曜权大笑:“凌夜,我今日必带走素白澈,就算是你靠近结界化成血沫,我也不会停下法术半分。” 凌夜不置可否,只朝刚抓了把瓜子在手的人道:“师弟,过来。” 沈流响抬起头,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后拽过周玄澜的手,把瓜子放在上面,“帮我拿一会儿。” 他身影一晃,出现在凌夜身侧。 众目睽睽下,宗主之令不好拒绝,不过影响不大。沈流响心道,师兄让他出手的话,大不了对战划水,他疯狂的划。 谁知凌夜指向结界,直截了当道:“你冲进去。” 沈流响:“???” 他若冲过去,会立马被那噬血结界融化,凌夜是要他当炮灰吗?! 不止沈流响傻眼了,先前群情鼎沸的弟子们也齐愣住,面露犹豫之色,“不好吧……宗主是要牺牲掉沈仙君吗?” 在场,唯一人心中窃喜。 素白澈唇角微微上扬,虽不知凌夜是何打算,但若以为魔尊会对沈流响心软放他进来,就大错特错了。 他坐等这个往日欺负他的人,化成血沫! 欢喜之际,素白澈不忘尽力扮演柔弱模样,“宗主,万万不可让沈仙君过来,我宁愿死在魔尊手上,也绝不能忍受仙君为我流血。” 凌夜淡声:“我会救你出来。” 素白澈听闻,唇角笑意快压不住了。 凌夜越想救他,越可能慌不择路地用沈流响来试探魔尊底线,童溪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他,魔尊和沈流响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若沈流响真朝结界来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素白澈心里畅快极了。 沈流响睨了凌夜一眼,隐隐猜到他的心思,但是……他为何拿命赌素白澈的安危?何况人家去魔界是享福去了! 沈流响转身就要跑,但还是晚了一步,被按肩拦住去路。 “别怕,”凌夜温声,语气带着莫名的笃定,“南曜权绝不可能杀你,这是唯一破解之法。” 说罢,掌中运力将沈流响推向结界。 四周一片惊呼。 南曜权眼底露出几分嘲讽,一动不动地等沈流响被结界碾碎,“凌夜,莫非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 忽然,他话音一顿。 耳边响起凌夜的传音:“帝星宇,是他的父帝。” 南曜权脸色骤变,望向即将被吞噬的青年,刹那间收了结界。 周围黑雾消失殆尽。 素白澈脸上笑意一凝,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凌夜一把捞到身边。 他定了定神,望向对面。 却见南曜权紧紧抓住沈流响,脸色阴晴不定,朝凌夜道:“若有假,你便准备给你师弟收尸吧。” 说罢,魔尊直接踏入虚空,带着沈流响消失在原地。 素白澈险些咬碎一口白牙。 第22章 【入V三合一】 “宗主!” 素白澈气到语无伦次,“为何要仙君为我涉险,让我被抓走不就好了!” 他今早费尽心思,制造巧合落入南曜权手中,不就为了去魔界过万人之上的舒坦日子。 结果心心念念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凌夜松开他:“我知你担心师弟,不过大可放心,南曜权不会伤害他。” 谁担心?不过坏他好事罢了! 素白澈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撕破脸面。 童溪发出连连警告,才能让他勉强冷静,缓口气,语气放软了些,“宗主,让我去魔界救仙君。” 凌夜:“我去即可。” 他在沈流响身上施了追踪术,能察觉到动向,现在正朝魔界方向赶去。 素白澈气急败坏。 不让他去,难不成要他一辈子待在清凌宗?! 他气到口不择言,带着隐隐嘲讽道:“想不到宗主心里,沈仙君比不了我半分,素某真是受宠若惊。” 凌夜眉头微皱,深深看了眼素白澈,半晌淡声道:“我选你是因为你落在南曜权手中,十之八九会死,但师弟不同,纵使南曜权再不满意他,不会伤他分毫。” 素白澈心底冷笑。 吓唬谁呢,童溪说得清清楚楚,魔尊将他当做亲弟弟,想弥补过往歉疚,怎可能伤害他。 况且,凭什么笃定魔尊不伤沈流响,反而是自己有危险,难不成凭这张脸,在南曜权心里还敌不过区区沈流响么,简直笑话! 凌夜不再多言,只叮嘱道:“你留在宗内。” 说罢他踏入虚空,正欲离开时,忽然想起什么,目光朝一处角落望去。 不知何时,那里少年已经不见踪迹,仅落了一地的瓜子。 沈流响睫羽微颤,意识恢复之际,隐约听见一阵交谈声,其中混杂着南曜权的声音。 柳深云瞥了眼床榻上的人:“属下斗胆,此人是谁?” 他当时在远处看着,发现魔尊为了这修士推开素白澈,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南曜权发现世间有人与他弟弟模样相同时,有多么欣喜若狂,他都看在眼里,这突然冒出来的人是谁,竟让魔尊放弃了眼中的弟弟。 南曜权放下茶盏,指尖在桌上敲出沉重声响。 须臾道:“他是我义父之子。” 柳深云讶然,从未听闻魔尊有义父,他视线落回床榻,不经意间,望见搭在被褥上的白皙长指动了动。 与此同时,南曜权冷哼:“醒了就睁眼,安分些,没发现你就剩金丹期修为了么。” 沈流响当然发现了。 心底谩骂的唾沫已快将南曜权淹死了。 魔尊独门法术之一,缚灵。 他手腕上缠绕的黑色细绳,就是南曜权灵力所化成的缚灵绳,凡是修为不及施术者,体内灵力将受其控制,被肆意压低修为。 沈流响坐起身,及腰墨发散乱披在背后,微蹙起眉。 他正思索如何脱身,便听见南曜权淡淡地开口。 “把衣服脱了。” “嗯?!” 沈流响微瞪大了眼,双手抱臂,警惕地望向南曜权。 什么意思,一言不合脱人衣裳?他记忆中,这习惯可不是南曜权的,是只公狐狸的。 见床榻上的人一动不动,南曜权语气加重,“让你脱。” 沈流响拧眉,没有动作。 南曜权手中茶盏“咔嚓”碎了,面容露出怒色,“再不脱,我亲自来,顺道把皮给你扒了。” 他果然看这修士不顺眼,不听命令的人,都不配活着。 沈流响思忖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 心底啐了一口。 想看玉璜直说,绕个大圈逼他脱衣服干么。 沈流响扯松衣襟,将散着温热气息的玉璜掏出来,刚捏在手中,颈间系绳便断裂,被隔空夺去了。 南曜权凝视须臾,脸上神情变幻不定,捏着玉璜的指尖发白。 真是义父信物。 他目光落在沈流响脸上,反复盯看,想从中找一点相似之处,但显然,父子俩长得并不不像。 帝星宇对他恩重如山,是他最为敬仰之人,凌夜所料不错,他不会伤害帝宫血脉。 但是…… 南曜权走到沈流响面前,将玉璜还给他,旋即一脸嫌厌地撇过脸,“星辰和星怜兄妹俩都是人中龙凤,无愧为义父子嗣,怎么到你这,义父血脉就拉胯了。” 沈流响:“???” 若非打不过,他定要让南曜权尝尝社会的铁拳。 “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南曜权却按住他肩膀,重重拍了下,“我虽不喜你,但看在义父面子上,会带你回魔界好生教导,免得义父血脉在修真界长歪了。” 他注视着沈流响,皱起眉头,“虽然已经歪了些,但无妨,可以帮你纠正过来。” 沈流响被盯得毛骨悚然。 脊背被大掌拍了下,“腰杆挺直,一副松散姿态像什么样子。” “还有这,” 南曜权撩起沈流响肩前一缕青丝,在指腹间摩挲了下,“没有发缎么,散成这样成何体统,绾起来。” 沈流响嘴角微抽。 索性身子一斜,歪倒在床榻,被褥重新裹在身上,把脑袋都捂得严严实实。 “躺着做甚?”南曜权沉下脸,“起来!” 回答他的,是从被子里传出的闷哼声。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南曜权怒极,抬手就欲一掌劈下,黑雾在掌心扩散,差点抑制不住将人一掌打死的冲动。 冷静后,他凝在半空的手指蜷起,发出噼里啪啦的骨节脆响。 若素白澈如他模样,不要也罢。 房门开了,在外候了许久的柳深云抬头,见魔尊脸色阴沉,“此人是假冒的?” “若是假冒,你觉得我会让他安稳地躺在床上,”南曜权冷哼,一甩袖袍,手负在身后,“我出去一趟,你进去盯着他,别让人跑了。” 柳深云是元婴境修士,盯住金丹期自然不是难事,闻言领命。 沈流响用缩减到可怜的神识察觉到人走后,掀开被子下了榻,他理了理凌乱的衣服,走到窗边朝外面望去。 夜间繁闹的城镇,处处亮着灯火,不过亦有不少隐于黑暗的地方。 沈流响眸光微闪,回头望了眼桌边的身影,对方一动不动盯着他,“柳兄,我饿了,能给我买点吃的吗?” 柳深云冷漠道:“不能。” 沈流响不意外地挑了下眉,手伸向腰间小黑袋。 警惕的目光登时望来了。 “我就拿个馍馍吃,别紧张,”沈流响扯下星花袋,一脸纯良的笑笑,“你是元婴境修为,我如今不过金丹境,难不成还能在你手中翻天不成。” 柳深云哼了一声,默认他所说。 沈流响拉动星花袋,在窗边扯了半晌,叹口气:“早知道不设禁制了。” 他朝房间另一人望去:“柳兄,可否帮我打开一下,这储物袋要元婴修士才能打开。” 没见过如此丑的储物袋,通体黝黑。 柳深云拿在手中掂了掂,没发现异常,于是拉动细绳将袋子打开了,“这不是很简单吗?” 他说着抬起头,却见面前容貌俊美的青年男子,微微勾唇,低声念了句法诀。 顷刻间,柳深云视线陷入一片黑暗,脑海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般,铺天盖地的眩晕感席卷而来。 他身形一晃,从椅中摔下。 沈流响一把接住,没让人滚到地上,将柳深云挪到床上后,拿下罩住他脑袋的黑布袋,拍拍屁股,从窗户跃下一溜烟跑了。 星花袋在手,天下我有! 一口气跑出近百里,沈流响在人迹罕至之地停下,左右望了眼,荒林寂静无声。 他倚在树上喘喘气,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笑容,“让人盯着我,嘿,小爷是那么容易被盯住的人么。” 休息够了,他准备离开,这时,手腕上的缚灵绳突然发起烫。 一缕缕黑雾凝成的细丝,从绳中散出,延伸至视线望不见的尽头。 沈流响心头咯噔了下。 下一瞬,半空蜿蜒细丝骤然拉紧,无穷拉力从另端传来。 沈流响只觉视线中的景象飞速划过,眨眼间,从荒林回到繁闹街道,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不知名的地方掠去。 惊诧间,眼前多了道高大身影,看见他也不闪躲,就那么立在路中央。 砰——! 街边高悬的彩灯在风中晃了晃。 沈流响脑袋撞上男人坚毅宽厚的胸膛,头晕眼花之际,被扯住后颈,一把拉开距离。 “跑得挺快,”南曜权脸上嫌恶少了些,眸中露出几分欣赏,“若非有缚灵绳,真给你跑了。” 沈流响捂住额头,抬眸看掺着凶狠气息的俊脸,憋了半晌,缓缓吐出一字。 “操——” 因这一字,他被禁言了。 沈流响生无可恋地被拖回客栈。 柳深云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本以为将受重罚,谁知南曜权轻易放过了他,心情还颇悦,“毕竟是义父的儿子,果然有些本事。” 半个时辰没说话,沈流响快憋死了,指了指喉咙。 南曜权当没看见,端起茶盏,随后茶盏在手中砰的炸了。 衣袍被茶水淋湿大半。 他微眯起眼,将沈流响的手拽来,按住缚灵绳几许,“金丹期对你来说,还是太高,筑基期好了。” 沈流响:“……” 操了。 南曜权起身,让他今晚好生休息,随后去了隔壁房间。 这里是魔界与修真界交汇处,天地间灵气浮动得厉害,夜间赶路十分危险,要在此休整一夜,明日踏入魔界。 南曜权回房间,神识却一直注意沈流响的动静。 在他离开后,沈流响一口气把茶壶里的茶干了,似乎想借此消消火气,随后走到桌案旁,研磨提笔。 不知在捣鼓什么。 南曜权阖起眼,他将人带走,凌夜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应该已在赶来的路上,好在他发现了沈流响身上的追踪术,虽然破不了,但能迷惑对方拖些时间。 待他将意外之物带回魔界安顿好,再去接素白澈。 南曜权逐渐入定,周身黑雾渐浓。 这时,墙壁传来哐哐的敲击声,响个不停。 南曜权一脸阴沉地睁开眼,转眼到了另一房间,盯着立在墙边,手里拿了块石头的人,语气森冷,“你最好有要事。” 沈流响二话不说,丢了石块,抄起桌上准备好的卷轴,慢慢展开给南曜权看。 雪白纸张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 ——义兄,给我唤你一次的机会。 南曜权脸色稍缓:“真心实意?” 沈流响坚定的点点头,眨巴了下眼睛,俊美面容写满真诚。 “解开禁言术,让你唤我义兄也不是不行。” 南曜权往前迈了步,抬手捏住沈流响下颌,细瞅了瞅他的脸,“可我看你模样不顺眼,还是算了吧。” 沈流响:“……” 给你脸了,爷从来盛世美颜! 看见凤眸里的恼怒,南曜权低笑一声,旋即修长手指朝沈流响脸蛋弹了下,“好了,现在可以叫义兄了。” 沈流响清了清嗓子,能发出声音。 他正要说话,发现南曜权看他的眼神不对,深邃又温柔。 沈流响直觉不妙,找到铜镜朝里面一瞅,清雅淡丽的面容,好似月光一般柔美。 “……”呵呵。 南曜权本以为沈流响会大发雷霆,谁知他仅淡淡地笑了下,亮起清越柔和的嗓音,“义兄,我饿了,给我找点吃的吧。” 南曜权愣住。 恍然间,真以为是弟弟回来了。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叫人备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沈流响提起筷子,语气轻柔:“义兄动筷啊,我一人吃多没意思。” 南曜权盯着他:“我看你吃就好。” “是么,”沈流响略显羞涩的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他将筷子一扔,抓起盘中鸡腿,张嘴吃了起来。 柳深云踏入房间,抬头一望,表情呆滞了。 只见脸蛋清美的人儿,盘膝坐在饭桌上,微仰着头,沾满油渍的手将一片牛肉放入嘴里,砸巴一声便咽了下去,又赶忙去拿另一盘的东西。 饭桌周遭一片狼藉,骨头,鱼刺,虾皮扔的满地都是,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而魔尊,呆呆的坐在桌边,面色已经凝固了。 沈流响打了个饱嗝,一抹嘴。 “义兄,怎么不继续用温柔的眼神看我了,我长得不像了么。” 砰! 饭桌被散出的威压碾成粉碎,轰然倒塌。 沈流响从地上爬起来,毫无恼意,拍了拍身上灰尘,朝脸色难看的魔尊走过去,“义兄,这可是素真人的面容,你不喜欢么,” 南曜权声音发颤:“你不要过来。” 沈流响:“嗯?” 他走得更快了,唇角还沾着绿油油的葱花,顶着南曜权最挂念的脸蛋,笑得狰狞可怖。 “义兄~” 南曜权彻底崩了。 脑海深处,弟弟温声细语的柔美模样,全被沈流响用这张脸,刻意狼吞虎咽的样子给覆盖了。 “你滚呐!!!” 他心中,弟弟的形象被毁了…… * “我真想杀了他,” 南曜权立在昏暗的走廊,露出悲痛万分的表情,“现在想起吾弟,脑海中全是那张沾了葱花的油脸。” 柳深云不知该如何安慰魔尊,叹口气,眼睁睁看南曜权在门外惆怅了一整夜。 次日,沈流响被拎出被窝。 他看了眼柳深云,疑惑道:“义兄呢。” “尊主不愿见你。” 沈流响叹口气,摸摸脸,“这张脸丑是丑了点,但义兄喜欢,我勉强接受了,何不多来看几眼呢。” 柳深云嘴角微抽,将人带出客栈,南曜权远远走在前端,头也不曾回一次。 沈流响委屈道:“义兄好冷淡,明明开始对我不是这个态度。” 柳深云:“……你还活着真是命大。” 沈流响挑了下眉,轻笑。 目光转向四周,无意间瞥见街边一道身影,微睁大了眼。 叶冰燃停在贩卖灵草的小摊前,捻起一枝灵草打量,察觉到不同寻常的目光,回头望了眼。 ‘素白澈’朝他眨了下眼,眸光斜睨。 叶冰燃顺他视线,看见前端魔尊的身影。 眉头一皱,心领神会。 他毫不犹豫的出手,一剑横在‘素白澈’和南曜权之间,同时出现在‘素白澈’身侧,将柳深云一掌击倒后,带人跑了。 “还难受么,” 叶冰燃扶住沈流响,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南曜权修为高深,若不用千里术,会被拦住。” 筑基期修为横跨千里,沈流响身体差点被空间撕裂了。 他缓了口气,脸色惨白地摇摇头,想开口道谢时,突然想起什么,赶紧闭了嘴。 他转而捡起一截枯枝,拨开落地树叶,在地面写了几字——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被下了禁音术?”叶冰燃伸手,“我帮你解开。” 沈流响避开他的手,唰唰写下三字——嗓子疼。 于是叶冰燃从储物袋拿出一个玉瓶给他:“清灵液,喝了会好些。” 沈流响心底惊叹。 上品灵液拿来润嗓子,真有你的剑尊。 他没要,挽起袖口,将细瘦手腕上的缚灵绳露出来。 叶冰燃脸色微变:“缚灵术除南曜权外,无人会解,唯一法子就是……斩断被拴住的地方。” 砍手?! 沈流响吓得赶紧收回手。 叶冰燃见他惊慌,冷峻面容不由柔软了些,“别怕,总会有办法。” 他站起身:“既然你身上有缚灵绳,南曜权很快就能找来,必须再离远些。” 沈流响使劲点点头,叶冰燃御剑带他,一声剑鸣霎时划破天际。 这里仍处于两界交汇处,夜间灵气躁动是白天数倍,不可轻易行路。 傍晚时分,在一处山林间,叶冰燃寻了个隐蔽的山洞,带沈流响进去,随后施法燃起篝火。 沈流响累了一天,直接蹲坐在潮湿的地上,抬眸便瞅见叶冰燃脸上诧异的表情。 他一顿,赶忙从地上起来,找到一块石头,优雅的坐在上面,抿唇朝叶冰燃微微一笑。 叶冰燃眼底疑惑散去,在旁安静地阖眼打坐。 洞内太过静谧,沈流响不习惯,伸手戳了下叶冰燃。 叶冰燃看他:“怎么了?” 沈流响捻起树枝,在布满灰尘的地面写:“你为何在这?” 叶冰燃淡然道:“鞭伤还没好,来寻些灵草。” 沈流响:“……” 当事人有点后悔。 当事人在地上惭愧的写道:“是我对不住你!” 下手太狠了。 叶冰燃沉默几许,“白澈,你当明白我的心意。” 沈流响心底咯噔一下。 这情况,不会要表白吧…… 好在叶冰燃只这么说了一句,似乎不想逼他,转了话题,“沈流响可有再欺负你。” 沈流响摇头,顺道夸自己一波,写下:“他人可好了。” 叶冰燃拧起眉,仿佛不认识这几字,“你真如此认为。” 沈流响点了点头。 叶冰燃沉吟许久,像是心底受到某种触动,一双冰眸迟疑地望向沈流响。 他薄唇微动:“那你觉得我呢。” 连沈流响那般的人都认为好,那他呢? 沈流响握住树枝的手指微紧,想了想,在地面写道:“你自然比他好。” 若在素白澈心头,叶冰燃还敌不过他,叶冰燃真不如跳崖去算了。 看到答案,叶冰燃仍未挪开视线,盯着沈流响一字一顿,“我是说,我是不是最好的。” 这问题着实难答。 沈流响正犹豫要不要继续装下去,眸光一瞥,发现映着火光的地面,一只软体小虫在左右蠕动。 沈流响脑中的弦,“啪”的一下断了。 他骤然跳到在场唯一活人身后,指向那处:“救命!有虫有虫!!!” “你是谁?!” 剑光一闪,他脖侧横了把剑。 叶冰燃脸色铁青,这声音虽听着耳熟,但绝不是素白澈! 沈流响目光盯着那虫慢慢钻入地下,脸色稍缓。 旋即瞥了眼脖侧的剑,唇角一勾,白净清丽的脸上露出点儿坏笑,“你的老相好。” 洞内陷入死寂。 叶冰燃脸色冷得快结冰了,语气透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流、响——” “哎,是我,” 沈流响退了步,郑重其事地弯腰拱手,“多谢剑尊不计前嫌,出手相救。” 叶冰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个“滚”字,但良好的教养让他说不出口,憋了半晌,收了剑。 “告辞,你还是自生自灭吧!” “别——”沈流响拽住他衣袖,“救人救到底,我如今筑基期修为,一出去就能被吞了。” 叶冰燃一脸漠然:“与我何干。” 沈流响眨眨眼,真诚道:“要不看在老相好的份上?” 叶冰燃俊容布满寒意,从沈流响手中拽回袖口,言语间充斥着怒意,“你不要顶着这脸说放荡之言!” “好好好,”沈流响道,“大家都是仙门中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今日弃我而去,来日修真界人人都要说,北仑剑宗尽是些见死不救的无情修士。” 他眉梢轻挑,话音一转:“但你若救了我,师兄一高兴,说不定就给你和素真人搭红线,倒是你就能和素真人修成正果,嘿嘿嘿了。” 叶冰燃听他巴拉巴拉说完,淡声道:“你好聒噪。” 沈流响:“……” “我暂不是南曜权对手,”叶冰燃坐了回去,语气生硬,“若他寻来,我便只能让他将你抓走了。” 沈流响小声道:“你刚才还安慰我,说你和魔尊五五开呢。” 叶冰燃冷冰冰地望了他一眼,“有鞭伤,打不过。” 沈流响识趣的噤了声,叶冰燃目光低垂,看向白皙细瘦的手腕,若有所思:“或者,我帮你一剑斩了缚灵绳。” 沈流响赶忙把手缩到袖口里:“那我宁愿被魔尊抓回去。” 他话音刚落,洞口传来脚步声,“是么,既然如此,与我回去吧。” “?!” 轰——! 整座山林震荡不止。 沈流响险些被空中肆虐的灵力搅得粉身碎骨,好在叶冰燃是用剑的,以法器抵挡南曜权攻势后,顺手给他设了个结界。 沈流响感动得一塌糊涂。 早知如此,当年评选最佳男配时,就投剑尊一票了! 叶冰燃未说谎,醒神鞭打的是七分肉身三分神魂,神魂最难处理,至今都未恢复完全。 何况,他虽无限接近化神境,但始终差了一步,此时绝不是南曜权的对手,交手数次,已隐隐有落败之势。 叶冰燃唇角溢出一缕鲜血,脸色微白,落回地面连退数步。 沈流响立马上前,扶住他,欲言又止:“要不……” 叶冰燃淡淡瞥了眼他:“你是想劝我走么,同是仙门中人,我做不出这事。” “不,”沈流响干笑,“我是想说,要不你再加把劲。” 叶冰燃:“……” 南曜权看着两人,眉头皱了皱,面色不耐地一掌轰去。 两人又缠斗起来。 月色洒在沈流响身上,他正思索如何脱身,无意间瞥见映在地面上的影子,多了道身影。 他浑身一僵,被人从身后缠住腰,一把抱入怀里。 耳边传来痴缠低语,“澈澈,我总算抓到你了。” 打斗中的两人停手望来,脸色皆是一沉。 “花溅。” “三妖王。” 沈流响微睁大眼,僵硬地扭过脖子,和一双波光涟漪的桃花眼对视了下,头皮发麻。 操了。 是公狐狸! 花溅妖气十足地朝他一笑,骤然后退,带着他消失在原地。 * 素白澈待凌夜离宗,也迅速追了上去。 他有童溪指路,本快赶到了,又听闻叶冰燃来了,换了地方,脸色难看起来,“叶冰燃为何救他?” “不知,”童溪只能知晓大概,“南曜权追上去,这会……三妖王来了!” 素白澈失声:“花溅?!” 他吓了跳,脚步都放慢下来,这名字勾起他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两人初见,花溅便莫名其妙缠上他,将他掳到法器妖舟中,用特殊鞭子抽得他浑身发软又酸又疼不说,还一口一个“澈澈”,叫得他只犯恶心。 若非当时被人搭救,真让花溅得逞了。 他至今清晰记得,临走前,那双桃花眼诡异地望着他,“下次,我会让你,求我上你。” 素白澈打了个寒颤,堪堪止住,“……我还是回清凌吧。” 童溪:“他抓走沈流响,带人回了妖舟。” 素白澈浑身一震,忍不住拍手叫好。 月色微暗。 一叶扁舟静静飘荡在湖面,忽然间,舟身一闪,消失在空中。 与外表的平凡朴实不同,舟内打造的如同宫殿般富丽堂皇,摆设极尽奢华,房内弥漫着扰人心扉的幽香,闻一下便让人如踏入美梦般,深陷其中。 花溅将掳来的人一把推入大床,让美人陷入柔软细滑的床被间。 他迫不及待地欺身而上,温热手指抚上‘素白澈’下巴,摩挲了下,嘴里吐出蛊惑般的低语。 “澈澈,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香料,乖,再等会,毕竟第一次,我总要温柔些不是。” 过了须臾。 花溅看床榻上美丽的人儿,白皙脸颊开始泛红,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明白他已然陷入情欲,当即也按捺不住了。 他一把拽下美人衣带,准备进行下一步。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按住他。 “等等,” 床上的人睁开散着水雾的眼眸,嗓音轻颤,“我怕疼,能让我拿一颗止疼的灵丹么。” 花溅对美人总会多些耐心,何况眼下美人已经屈服了,甚至为欢好之事准备起来。 如此主动,极大取悦了他。 “澈澈,你明知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沈流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表面羞涩的笑了笑,扯下腰间小黑袋,“没力气,你帮我打开。” 花溅最受不得美人手脚无力的姿态,见状红了眼,只想赶紧找到灵丹把人办了。 他将星花袋系绳解开,“澈澈,等会我轻……” “轻你大爷!” 沈流响念出法诀,一脚将人踹飞出床。 花溅猝不及防被踹到地上,还没反应过来,视线变陷入黑暗,脑中响起轰隆隆的噪音,体内灵力宛如瞬间消失了般。 他头上套着黑布袋,挣扎着起身,又被一脚踹回地面。 沈流响将人按在地上,一番拳打脚踢。 妖舟内响起连连哀嚎。 揍了半柱香时间,趴在地面的人渐渐不动了,沈流响喘了口气,累的瘫坐在地上,瞅了半晌,不解气地又踢了一脚。 “溅溅,要不要求爷轻点啊?” 幸好他早知花溅对素白澈的手段,在进妖舟的刹那,咬住舌尖封闭了嗅觉,没让迷香侵入脑中。 花溅确实修为高深,星花袋蒙在他头上也没立即昏厥,撑了这么久才没动静。 沈流响不敢掉以轻心,起身系好衣带,望了眼四周,在一面墙上寻到一根长皮鞭,取来将花溅手脚绑起来。 这玩意儿是花溅得意的法器之一,修为再高,被鞭身触碰,也会瞬间手脚无力。 本该是个能名扬四海的高阶法器,可惜落在花溅手中,沦落到在床上发挥作用。 沈流响摘下星花袋,一张透着邪气的脸映入眼眸。 高挺鼻梁,浅润薄唇,眉心处有一朵盛放花纹,因桃花眼安静闭着,整张脸少了几分活气。 三妖王,花溅。 原着里,每次出场不是在拐素白澈的路上,就是已经将人按在床上蓄势待发。 毕生致力于将素白澈变成自己的人,是个一直在努力,从未成功过的另类励志人物。 妖舟是花溅本命法器,以他筑基期修为根本出不去,只能等人醒来放他离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地上的人动了动。 花溅睁开眼,脸色一片阴霾,“你不是素白澈。” “放我离开妖舟。” “你这法器当真厉害。” 沈流响蹲下身,揉揉手腕,“我说,让你放我离开妖舟。” 花溅置若罔闻,眸光微转,凝视近在咫尺的面容,“本王很好奇,你原本长什么模样,若是不丑,改日便收了你,本王见惯乖顺的人儿,偶尔也想试试你这般辣的。” 沈流响嘴角微抽,伸出三根细长手指。 “三声,不打开妖舟,我就不客气了。” “你难道不知本王皮糙肉厚,一般法术伤不了分毫,” 花溅有恃无恐,微勾唇角透着一抹轻挑的意味儿,“你要怎么不客气,在床上榨干我么。” 沈流响自顾自的倒计时。 “三、二、一——” 话音落下,他食指朝花溅眉心伸去。 花溅脸色倏然大变。 眉心……是他的命脉!!! 若被按住命脉施法,不管多么低级的法术都能击中他,想让他身陨轻而易举! 沈流响按住挣扎的花溅,指腹带着一抹凉意触上花纹,低身念了句法诀。 花溅身形一僵。 妖舟内部寂静须臾,下一瞬,毁天灭地的笑声传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流响看着在地上笑得打滚的花溅,唇间吐出冰冷话语,“再不放我出去,我便让你笑死在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溅快要疯了,一边拼命抑制笑意,一边心头五味杂陈。 这修士……竟只用这种方式逼他……他的妖丹,世间之人谁不眼红,竟没有杀他夺妖丹的打算么。 一叶扁舟重新出现在湖面。 与此同时,天边数道长虹降落于此。 沈流响身影一晃,出现在湖岸边,抬眸便看见三道身影。 追来的南曜权和叶冰燃,还有总算找到他的凌夜。 气氛一时诡异起来。 沈流响稍作思索,脚步往凌夜那微微一挪。 南曜权沉声:“缚灵术只有我能解开。” 言下之意,若想恢复修为,迟早还是要求他,不如现在就乖乖往他那走。 凌夜淡然一笑:“师弟只管过来,他身上九成法术来源你父亲,所以对你构不成威胁。” 他说着,捏诀破了南曜权的易容术,沈流响摸了下脸,不再犹豫朝凌夜走去。 南曜权脸色一沉,骤然出手擒拿,凌夜眼神微冷地拦下,两人之间灵气炸裂,地面轰然裂开数道巨缝。 沈流响被肆虐的灵力冲击得不住后退,差点跌入湖中。 叶冰燃一把拽住他手腕,“凌宗主让我带你先走。” 话音刚落,湖心扁舟光影一闪,花溅现身,直朝沈流响而去,“好生热闹,加我一个。” 叶冰燃眉头一皱,将沈流响推开,御剑对敌。 四处陷入混战。 沈流响人都快看傻了。 回过神,发现没人顾得上他,转身拔腿就跑,谁知才走了没两步,便被南曜权抽空施法定在原地。 与此同时,花溅唇角勾笑:“打下去不是办法,不如让他自己选。” 他捏诀,一道法术朝沈流响打去,“我这招自创法术,可以看出他最亲近谁,愿意粘着谁,喜欢跟谁走。” 沈流响微睁大了眼,动弹不得。 视线中玄光一闪,随后他被人一把拽入怀里,脚步在地面转了圈,堪堪停下。 衣摆在风中掀起一阵涟漪。 微哑的少年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师尊,弟子来晚了。” 沈流响眸光颤了下,“你来做什么……” 不过筑基期修为,来不是送死么。 “嗷呜~” 巨大的天狗忽然从黑云跃出,抓起地面两人,扇动起足以遮云蔽日的翅膀,眨眼飞至千里之外。 砰——! 不知飞了多久,敖月撑不住了,落在一片密林中。 “啪嗒”一下。 他变回狗崽摔滚在地,雨后泥泞沾满了全身柔软灰毛。 沈流响弯腰抱起他,看了眼四周,走到一棵巨大的古树前,把敖月小心翼翼地放在石头上,“辛苦了,谢谢。” 敖月望了眼周玄澜,小声“嗷呜”了下。 “师尊。” 周玄澜低沉沉地唤了声。 沈流响转过身,旋即被一把按在了树上。 林间光线昏暗,洒在周玄澜脸上,衬得他眼神阴沉得可怕,唇角却是微勾,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又低声唤了句:“师尊。” 沈流响感觉他不对劲,想起花溅打向他的法术,脸色变了变,“周玄……唔?!” 不由分说,周玄澜低头堵住微张唇瓣。 沈流响呼吸一滞,旋即剧烈挣扎起来。 周玄澜眸光暗了暗,扣住沈流响的后脑勺,更用了些力将人抵在坚硬的树上,彻底锁死在怀里。 在不安分的唇上碾转片刻,周玄澜眼帘低垂。 视线中,唇瓣被欺负得犹如要滴血般殷红瑰丽,他眼神愈发深幽,按住人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第23章 “师尊,他是谁?”…… 沈流响尝到血腥味。 唇被咬破了。 按住他亲吻的人,简直像饿狼一样。 沈流响快喘不过气来,手指艰难地朝腰间伸去,勉强够到星花袋后,立马捏诀。 林中暗光一闪,被星花袋罩住脑袋的周玄澜停止动作,向前一倒,扑在沈流响身上昏厥过去。 沈流响大喘了口气,一手扶住靠着他的周玄澜,一手擦了下唇角。 疼得“嘶——”了声。 削白指尖沾上殷红血迹。 “你是狗么!”沈流响从惊吓中回过神,气得想抽徒弟脑袋瓜子两巴掌。 但念及周玄澜是替他挡法术,才做出这档事,忍了忍,靠树干坐下,让人枕着他肩休息。 这笔账,算到花溅头上。 石头上,敖月张大的嘴半晌合不起来,察觉到投来的危险目光,当即举起小狗腿道:“我发誓不告诉任何人。” 沈流响转了下缚灵绳,“说说,你怎么愿意来的。” 敖月:“当然是舍不得仙君您。” 啊呸。 沈流响哪里信,垂眸打量缚灵绳上的符纹,头也不抬道:“说实话。” 敖月迟疑了下,含糊道:“做了个交易,不能细说。” 周玄澜当时找到他,说沈流响被人带走,让他帮忙找人。 天狗可在万里之外,凭一缕气息锁定方位,敖月嗅一嗅,便知沈流响朝哪个方向去了,但恶鬼仙君有难,他暗暗称妙,哪里肯相助。 可周玄澜提了个敖月无法拒绝的交易——妖骨丹的下落。 销声匿迹近万年的妖界圣丹,没有哪个妖类能抵抗得了它的诱惑。 沈流响蹙眉。 这时,整片夜空亮闪了下,天边有彩霞现世,无数灵气向北面方向翻涌而去。 大能者突破引动的天地异象! 沈流响心道莫不是北仑剑宗的人。 原着主要围绕素白澈和一众男配,讲万人迷和各类修罗场的故事,对与之不相关的东西笔墨甚少,他也不知是谁突破了。 猜测之际,凌夜自虚空踏出,“是剑真道人。” 沈流响倒吸口凉气。 剑真道人已是化神境大圆满,再做突破,岂不是迈入大乘境了! 凌夜:“你不必担忧南曜权等人了。” 剑真道人突破,世间多了位大乘境,诸方势力都要做出应对,身为各方之首,未来几日定忙得不可开交。 沈流响指向安安静静阖着眼的徒弟,“他中了花溅的法术,师兄可有法子。” 凌夜视线落在沈流响身上,注意到破了皮微肿的唇,皱了皱眉头,“你徒弟咬的。” 沈流响解释:“他受了法术影响。” 凌夜:“花溅走前,倒与我说了,他这招自创法术名叫念生,对人没什么影响,就是把心底念头放大了,不过他说的话一向半真半假,不可全信。” 何止是半真半假,小说里简直是九假一真。 沈流响说:“可有说破解之法。” “没有,但法术造成的影响会随时间逐渐消失,” 凌夜望向周玄澜,“等你弟子醒来,应该会缓解很多。” 信你个鬼——! 沈流响被醒来的周玄澜缠住腰,又亲又咬时,恨不得用眼神杀死愣了下后轻笑出声的凌夜。 这法术叫什么‘念生’? 改作春药吧! 沈流响无奈之际,一掌拍在周玄澜后颈,徒弟登时软趴趴地倒在他身上。 凌夜笑过后,握拳抵嘴轻咳了下。 “剑真道人突破至大乘境,剑宗邀整个修真界同庆,各宗各派都收到邀请参与盛宴,清凌亦要备上好礼,凌越已经带队从宗门出发了,你可想去?” 沈流响眸光微亮,点点头。 想想宴会中的美味佳肴,口水就抑制不住地泛滥。 但他如今筑基期修为,直接出现在人前不妥,“我装成清凌弟子,师兄以为如何?” 凌夜道:“是个办法。” 凌夜一路伴沈流响到仑华城,等其在客栈安顿好后,便要直接去剑宗,“仑华城归剑宗管辖,不会有修士肆意生事,不必担心安危。” 沈流响变成少年模样,脸蛋也变了,换成一张平淡无奇,扔进人堆找不出来的那种。 “师兄只管去便是,我在此与凌越会合,一起前往剑宗。” 沈流响说着,对铜镜里的面容眨了眨眼,惆怅地叹口气,“易容术太难了,变成这样已是手艺巅峰了。” 他用易容术捏脸捏了半天,就这张可行……至少像个人。 他想起原身用易容术模仿素白澈,结果人不人鬼不鬼,南曜权伸手一捏,就将变得一模一样,难道这就是天赋的差距么…… 沈流响感觉有被打击到。 凌夜盯着他看:“我倒是想起来,你少年时期每次出宗历练前,也是这样,边用易容术变模样边嘀咕,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沈流响讶然。 “你这张脸虽普通,但之前见过几次,如今再看竟生些怀念来。” 凌夜嗓音温润,莞尔一笑,“我已通知了凌越,除他之外,没人知道你的身份,你暂时当个普通弟子。” 沈流响点头。 凌夜本欲替他传信给帝宫,问缚灵绳的破解之法,但沈流响拒绝了,暂时不想和帝宫牵扯上关系,而且,他隐隐发现能看懂一些缚灵符文,若是研究一番,说不定能凭自个解开。 傍晚时分,沈流响倚在窗前,看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 算上时间,明日正午宗门的人就该到了。 床上传来些许动静,一路处于醒来打晕来回交替的周玄澜又醒了,沈流响走过去,熟练地揉了揉手腕。 周玄澜愣愣看着他,似乎没认出是谁,也没有动作。 他迟疑的唤:“师尊?” 沈流响挑了下眉:“清醒了?” 周玄澜微微点头,于是沈流响俯身,细看了看少年的眼眸。 正准备教训人时,周玄澜忽然仰头,偷袭成功,亲在沈流响唇角,末了,黑沉眼眸露出一点儿笑意,“是师尊的味道。” 沈流响:“……” 他抬手就要把人敲晕,抱着被子的少年反射性抖了抖,“师尊,我脖子疼。” 语气透着点儿委屈。 沈流响放下了手,掀开徒弟长发往后颈一瞧,轻重不一的乌青色,尽是这几日落下。 “……不打晕你也行,但不许亲为师了。” 周玄澜脸色微变:“师尊还是打晕我吧。” 沈流响真想再给一下,但一直把人打晕也不是办法,况且周玄澜情况明显好了许多,至少能正常交流了。 于是他语重心长道:“除了道侣,不可以随便亲别人。” “弟子没有随便,师尊也不是别人,”周玄澜一顿,给出反驳理由,“师尊也能是道侣。” 沈流响深吸口气,忍住一掌拍死徒弟的冲动。 干嘛呢干嘛呢! 还想欺师灭祖啊! 他伸出手指,在周玄澜额头使劲弹了下,“给我清醒点,说了不许亲。” 闻言,床榻上的少年垂头丧气,仿佛迷失了人生方向,“可我就想和师尊亲近,止不住这念头。” 沈流响又往花溅身上狠狠记了一笔。 想了想,他捧住周玄澜的脸,然后吧唧一下亲在他额头上,十分敷衍地拍了拍发顶,“好了,以后为师就与你这样亲近。” 周玄澜抬手,愣愣地摸上额头,这还是师尊第一次主动亲他。 他勾勾唇,点头同意了。 沈流响终于找到窍门,喜极而泣,趁着夜色去酒楼庆贺,凌夜临走前,给了他一些灵石,正好去奢侈一顿。 饱餐后,在街上闲逛。 “这几日别叫师尊,” 沈流响想起正事,“我化名沈六六,你也要如此叫我。” 周玄澜面露难色:“为何不叫周六六。” 沈流响愣了下,不可思议的瞪大眼道:“我把你当徒弟,你却想当我爹?” 周玄澜正欲解释,旁侧小摊传来一声吆喝,“最新话本,《冷酷师尊俏徒弟》、《霸道宗主爱慕我》、《尊主夫人带球跑》……” 沈流响被吸引过去,一口气买了几十本,当消遣物。 次日晌午,算时间清凌一行人快到了,沈流响叫上好酒好菜,率先吃了起来。 酒楼内座无虚席,修士占了多数,饭桌上话题皆是近日剑宗喜事。 “道人迈入大乘境,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整个剑宗沾光。” “话不能这么说,道人与当今宗主关系并不好,虽说两人是师徒,但不亲近,毕竟道人最疼爱的是小徒弟宁润辛。” “不,得加一个徒孙,叶冰燃。” “那是以前,自宁润辛出了岔子后,道人除了修炼,便只惦记着助小徒弟提升修为。” “唉,可惜,宁润辛和叶冰燃曾被称为剑宗双壁,如今两人修为一个天一个地。” “任谁也想不到,宁润辛外出历练一次,竟会为情所困,止步金丹再未前进半步,幸而有个好师尊,如今在剑宗地位不降反升了。” “说起这个,听闻他是被人踹了,所以起了心魔。” “什么?!彼时他可是天之骄子,哪个姑娘谁能拒绝得了他!” “不,据说是个少年。” “那必有绝世之姿!” “不不,听说长相极为平凡普通。” “???” * 沈流响与凌越等人会合,换了统一服饰,一起前往北仑剑宗。 一路上,因周玄澜一直粘着,混在弟子中的沈流响受了不少关注,大多人投来隐晦目光,凌金烨最为直白,凑过来一脸好奇的打量,“这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 周玄澜:“六六。” 出门前,沈流响特意亲了下周玄澜额头,让人听话些,所以周玄澜这会,表现得尤为正常。 “但你只能叫他沈六六,”周玄澜顿了下,补充道,“可以叫周……唔?” 沈流响捂住他的嘴,朝凌金烨笑了下,“我是外门弟子,你们没见过实属正常。” 少年长相一般,只勉强沾了点清秀的意味,不过笑起来时,眼眸像月牙一样微弯,让整张脸都充满了灵气,倒是赏心悦目了许多。 凌金烨看着顺眼:“都是清凌弟子,分什么外门内门。” 他自来熟地想攀沈流响肩,手伸到一半,被啪的打了下,“凌、凌越长老。” 凌越:“放肆。” 与仙君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凌金烨一脸懵,悻悻收回手。 他们来到剑宗山门口,等在此处的弟子看见一行人身着梅花纹白袍,赶紧迎了上来,“诸位清凌宗的道友好,等候多时,请随我入宗。” 清凌身为底蕴强大的仙宗之一,向来引人注目,踏入剑宗那刻,便吸引了四面八方的目光。 清凌弟子早已习惯这般注视,各个面色如常,目不斜视的行步,行为举止不失大宗风范。 于是混在其中的沈流响,便显得格外醒目了,一行人,唯他东张西望,好奇地左右打量四周。 “那弟子是谁?” “不知,但感觉拉低了清凌牌面。” “这种盛宴,来的不该都是弟子翘楚么,怎么清凌混了个奇怪东西。” “休得无礼,”剑宗长老现身,呵斥了窃窃私语的一众弟子。 待他走后,弟子们也不敢再议,只是疑惑道:“伍长老怎么来了,他不是负责照顾宁师叔的吗?” “宁师叔今早出关了。” “什么?!他已经好几年没出过洞府了吧。” “毕竟道人是他师尊,对他尽心尽力,不祝贺的话太薄凉了。” “师叔现在何处,我去瞧瞧,几年没见他了。” “在冷剑台,剑尊等人陪着。” * 冷剑台。 叶冰燃朝背对他的青年行了一礼,“师叔,师尊说此处风冷,不可久站。” 被唤作师叔的青年,年龄与叶冰燃相仿。 长发随意地拢在背后,俊气脸庞,面如冠玉,不过唇色苍白,眉头始终微微蹙着。 “我只是修为止步,又不是身体有毛病,师兄瞎想什么。” 跟在他左右的长老齐齐屏了口气,额头冒出冷汗,在剑宗,也就宁师叔能对宗主这般不敬了。 宁润辛目光投向嚷嚷闹闹的广场,“许久没出来,宗内的人倒是多了不少。” 有长老回道:“不全是剑宗的人,这几日四方都有来客。” 宁润辛心神微动:“既然如此,你们说他会不会来?” 众长老对视了眼,无奈地摇摇头。 又来了。 这个“他”,都被剑宗的人当作是宁润辛的心魔,甚至怀疑有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因为不管他们费多大力气,都找不到这人。 “哪会这么巧……宁师叔,这么久,您该放下了。” “从未拿到过,何来放下之说,” 宁润辛手负背后,视线在广场周围随意懒散的晃着,“不过你们说的不错,哪有这么巧,而且……他一定是在躲我,不然为何寻不到他。” 他眸光暗淡,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一道清瘦的少年身影突然闯入眼眸。 宁润辛目光一凝,骤然变了脸色。 练武广场,一排排剑宗弟子整齐划一的练习运剑,发现清凌中人经过,登时更打起精神来,隐隐有攀比示威之意。 沈流响瞅见其中一人,止不住笑出声,“拿反了,握剑尖手不疼么。” 周玄澜见状,止了步伐,拽住沈流响衣袖。 沈流响:“嗯?” 周玄澜望着他,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指尖暗示性地点了下额头。 沈流响:“……” 这么多人看着呢! 周玄澜睁着漆黑眼眸,又催促似的点了下额头。 “不行,”沈流响坚定道。 说完,便见徒弟脸色微变,整个人瞬间变得萎靡起来。 沈流响头疼地扶额,想了想,竖起两根白皙长指。 “欠着,等会亲你两下。” 周玄澜思忖片刻,抬起手,三根修长手指在沈流响眼前晃了晃。 得寸进尺的小兔崽子! “行行行,”沈流响握住他手指,从半空按了下来。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眨眼间,剑宗数人现身,拦在清凌众人面前。 沈流响瞅见一个熟面孔,不过此时,叶冰燃该不认识他了。 一道瘦高身影迅速闯入清凌弟子中,身后众长老着急喊道:“师叔您别急!是哪一个!我们帮你拦住!!” 周围剑宗弟子见状,纷纷变了脸色。 “是宁师叔,竟然出关了。” “莫非又犯病了,不然为何闯入清凌弟子中。” “等等……师叔似乎很高兴,莫非是找着那人了!” “什么?!是谁是谁!快让我瞧瞧师叔惦记了这么久的人是谁!” “据说这次来的清凌弟子皆是璞玉,倒不算差,我猜是最前面那位笑靥如花的弟子。” “我到觉得是后方那个俊气逼人的少年……诶诶诶,你看师叔果真朝他过去了!伸手了!!牵住他——他他他旁边的那位???” 万众瞩目间,宁润辛从一众清凌弟子中,挑出一个扔进人堆找不出的弟子。 握住他的手,满目深情:“我终于找到你了。” 众人:“?!!!” 全场目光唰唰唰的飞来。 沈流响眨了眨眼,盯着面前的陌生青年,有些发懵。 直到身旁响起压抑到极致的嗓音,将他一下唤醒过来,“师尊,他是谁?” 第24章 咻——! 这人是谁? 沈流响也想知道,于是问了。 青年面色一僵,欣喜若狂的表情如潮水般褪去,握住沈流响的手更紧了几分。 “宁润辛,我是宁润辛……我们在妖界见过,你说过……说过要来剑宗找我!可你一直不来,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你怎会不记得我。” 沈流响手被捏得生疼,抿唇不言。 他思来想去,倒是记起小说里一点关于宁润辛的,因为不是主要配角,仅寥寥几句。 叶冰燃师叔,曾经闪耀一时的剑宗天才,后坠落,终身止步金丹境。 “你大概认错人了。”沈流响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了。 宁润辛听见这回答,指尖几乎要嵌入沈流响手心手背,骨头都快捏碎了。 “你捏疼他了,”周玄澜眼神骤冷,将宁润辛用力到发白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给我松开。” 宁润辛置若罔闻,已控制不住行为,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弄疼了沈流响,仅目光紧紧盯着他。 “我没有认错,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沈流响觉得眼前这人可能哪里出了毛病,为了让他认清现实,于是道:“我这张脸长得大众,出去转一圈能找到七八个孪生兄弟,阁下应该就是认错了,我叫沈六六,你想找的人名字肯定不是这个吧。” 宁润辛一顿,神情复杂,“以为往名后加个叠字,我就不认识你了么……沈六。” 沈六六同学呆了。 难不成原主真用易容术与这人有过来往,并化名沈六? 他试图理清思绪。 这时,手上传来一点点动静。 沈流响垂眸,看见他被捏得皮肉发白的手,被周玄澜握在掌心,轻揉了揉。 沈流响感动得热泪盈眶。 还是自家徒弟好。 “他是谁?” 宁润辛视线终于从沈流响身上挪开,才注意到他旁边的少年,问出了似曾相识的话。 周玄澜:“与你何干。” 咔——! 沈流响听见冰碎的声音,低头一看,原来不是假的,地面以宁润辛为中心,凝结成晶莹剔透的寒冰向四周扩散。 眨眼就要触碰上周玄澜黑靴,沈流响反手拽住他,一起退了数步。 宁润辛见状,周身寒意更深。 “不可,”一个身着道袍的修士出现在宁润辛身侧,袖袍一挥,将地面冰层尽数散去。 他向沈流响道:“抱歉,师弟有时犯病会认错人。” 来人正是剑宗宗主,蓝萧生。 宁润辛侧眸看他,冠玉般的脸庞布满冰冷之色,“少管闲事,这次我没认错。” 蓝萧生:“过了多年,他不可能半点模样不变。” 宁润辛拧起眉:“也许,他变了身形和模样。” 他说着,想靠近沈流响。 沈流响赶紧后退了步。 宁润辛见状一愣,停下脚步,脸上流露出受伤的表情。 他收回手,立在原地半晌,朝沈流响勾唇笑了笑,“你一定是嫌我修为太低,才假装不认识我,没关系,等我修为高些再来见你,只要你别再不辞而别就好。” 宁润辛说完,慢慢退离了沈流响的视线。 剑宗众长老反应过来,赶紧追了去,“宁师叔,您去哪!别乱跑!师祖怪罪下来没人承担得起啊!!” 待当事人之一离开,众人目光汇聚处便只剩下一个了。 沈流响一边承受着来自剑宗弟子:“操了!师叔心心念念的人就是他?长得平平无奇也就罢了,还拒绝我们师叔?给他脸了!” 另一边,清凌弟子视线不甘示弱:“外门弟子出了个人才啊!看样子,勾搭了剑宗师叔不说,还把人给踹了,最后对方还穷追不舍了,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这等人物!” 还有其他各门各派弟子,心头八卦之火早已熊熊燃烧。 当夜,关于沈流响的流言便传遍剑宗各个角落。 “师叔心心念念的人找着了,我亲眼所见,啊?什么模样?嗯……不记得了。” “有什么突出的?就、就……恃宠而骄吧,仗着师叔喜欢,钓着他,然后踹了他,还假装不认识他,似乎还有个新欢。” “话说他凭啥看不起咱们师叔,师叔就算止步金丹,容貌身世修为哪样不比他沈六六好个千万倍,竟然有脸拒绝师叔,简直不识好歹!” “清凌宗名声要被这弟子败光了,不过听说是个外门弟子。” “可怜师叔深情错付,怎么眼瞎成这样,明明在路边捡一个都比那人好!” 一夜间,“沈六六”这名字成了渣男代言词。 沈流响躺在床上,想起给他送茶水的剑宗弟子,一副想往茶水中投毒的模样,不由把被子裹紧了些。 六月飞雪,真是冷啊。 大概和剑宗这地方相冲,追缠叶冰燃时,被剑宗弟子人人唾骂不知羞,不追人时,被剑宗弟子人人谩骂他渣男。 沈流响忧伤的叹口气,掏出几个话本翻,看了小半时辰,准备睡觉。 外面忽然亮如白昼,有人惊喜万分地拔高嗓音。 “宁师叔突破了!!!” 一时间,整个剑宗沸腾起来,大晚上锣鼓喧天,阵仗堪比那日师祖突破至大乘境。 “呜呜呜,十来年了吧,师叔终于从金丹跨入元婴了。” “是不是因为白日那个沈六六,师叔伤心欲绝,终于断了情念。” “不说了,我现在就去给沈六六烧高香。” 沈流响出了门,庭院住的皆是清凌弟子,大都立在院子看天空异象,议论纷纷。 看见他,凌金烨招了招手,比了个口型:“都说是你的功劳。” 沈流响:“……” 原主的记忆只留下一丁半点,很遗憾,其中没有宁润辛,原着里又全然未提,他真不知道两人有什么交往。 沈流响无奈的摇摇头,看了眼四周,发现周玄澜的房间紧闭着。 他想去瞧瞧,怎会睡得如此沉。 夜空又是一亮。 沈流响听见一连串吸气声,还有划破剑宗上空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宁师叔又双突破了!!” 厚积薄发。 众人心头冒出这四字,还有天纵英才。 无数剑宗弟子为其狂欢,一浪接一浪的欢呼雀跃不绝于耳,沈流响立在原地揉揉耳朵。 这时,周玄澜房门突然开了。 他半张脸隐在黑暗中,视线锁定沈流响后,提步走了出来。 沈流响发现缠绕周玄澜身边的灵气不同了,无论是浓郁度还是运转速度,都跨越到一个新的境界。 他微睁大眼,“你突破了?” 四周喧哗得厉害,周玄澜一时没听清,凑近微俯下身,“师尊说什么?” 沈流响又说了遍。 周玄澜漆黑眼眸露出点儿笑意,指了下额头,“亲一下,就告诉你。” 沈流响转身就走。 一天亲十来次,嘴都要给他亲疼了。 周玄澜赶紧拉住他:“师尊别气,弟子确实突破到金丹境了。” 金丹境…… 沈流响齿间咬了咬这几字,面色微凝。 他记得周玄澜就是在这个境界,一身修为尽失,尝遍人情冷暖,历经无数次生死折磨,心里信念被一遍遍摧残毁灭,最终坠入无边黑暗。 也是这时候,素白澈在他心里奠定了独一无二,谁都动摇不了的地位。 周玄澜迟疑道:“师尊不高兴么。” 沈流响被打断思绪,抬眸勾了下唇,脸上露出灿然笑容,“当然为你高兴。” 整个剑宗为宁润辛突破的庆贺声还在欢天喜地的继续。 沈流响拉周玄澜回了房间,解开星花袋,手在里面寻了半晌,掏出一个墨蓝盒子。 周玄澜记得,是弟子大比后的凌霄殿上,沈流响拿走说要了的那个。 沈流响递给他:“给你的,贺礼。” 周玄澜没接:“师尊不是要么,拿去便是。” “放心,里面灵丹早被我取出卖了,”沈流响眨了眨眼。 室内没点灯,光线尤为昏暗,衬得他眼眸愈发清澈润亮,好看得令周玄澜移不开眼。 沈流响睫羽颤了下,将墨蓝盒子塞到他手中,催促道:“快点打开。” 周玄澜说好。 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开搭扣。 墨蓝盒子渐开,一个灵果映入周玄澜眼中,散着柔润莹光,一缕缕红丝将它紧紧缠绕在盒子里。 “圣明果……”周玄澜喉咙微干,“弟子初入金丹境,用不着圣果,师尊还是留着吧。” 圣明果,化神境以下最强灵果,助元婴境修士突破至化神境的第一宝物。 千年一现,堪称无价之宝。 周玄澜知道圣明果在沈流响手中,但从未想过,对方会把圣果给他。 “用不着你就当零嘴吃,不过……”沈流响顿了下,含糊其辞,“最好先留着,若是以后灵力出了什么问题,像一下消失不见了,你就试试有没有用,就算没用,对你也没丝毫坏处。” 周玄澜修长手指扣紧盒子,轻声道:“弟子明白了,多谢师尊。” 沈流响打了个哈欠:“好吧,为师要睡觉了,你先出去。” 于是周玄澜薄唇动了动:“我可以和师尊一起睡吗?” 沈流响将人毫不留情地丢出房间,啪的一下关了门,转身饮了口茶,发现周玄澜还立在门口。 “师尊。” “不行。”沈流响决然道。 周玄澜抬手指了下额头:“睡前这个,师尊忘了。” 沈流响一时无言,还真执着。 他拉开房门,趁院里弟子没人注意到这,在周玄澜额头轻点了下,随后摆摆手把人轰走,“好了,滚吧。” 一夜好梦。 次日,又有不少人赶到剑宗。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西阳宗一行人,身着统一的艳红服饰,所有弟子面如骄阳一般,带着骄纵傲然之色。 为首弟子腰间悬挂诸多法器,匕首,无影针,金钱镖……皆是不俗之物,其余弟子虽不如他,身上佩戴之物也是不少。 一路走过,路边两侧传出不少惊叹。 “那人便是金迭殇吧,西阳少宗主,年纪轻轻便迈入金丹境,前途无可限量啊。” “果然是西阳宗弟子,据说他们身上挂的诸多暗器还只是小部分,更多厉害的藏在暗处呢。” “说到暗器,听闻金迭殇最厉害的不是暗器,而是箭法,传闻筑基期时,便于千里之外取了一个金丹期修士的首级。” “确有此事,此子箭术造诣非凡,西阳宗主特意寻来世间最好的弓箭材料,让铸器大师为他量身打造了一套法器,九霄穿云箭和龙吟万骨弓。” “听闻一弓一箭出世便是高阶品级,不知今日能否饱饱眼福。” * 沈流响在屋子里待了许久,理清了大半缚灵术的符文,用过午饭,晒着暖阳出门溜达。 听见练武场传来喧闹声,便朝那走去。 此时偌大的广场上,西阳宗弟子虽占据个小角落,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他们带来了个牢笼,里面关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模样乖巧可人,小身躯蜷缩在笼子角落,脸蛋充满畏惧之色,目光茫然而胆怯地打量四周。 有人登时怒了,要上前讨伐。 “诸位道友勿要误会,”一个西阳弟子指向笼中女孩,“这是妖族,不死鸟的后裔。” 围观众人一愣,哗然。 不死鸟可是上古神鸟,怎么突然出现,还落在西阳宗手中。 那弟子解释道:“血脉不纯,仅是个杂种。” 有人道:“那也十分珍稀了,西阳宗真是厉害,能抓到这等妖类。” “哪里,宗主也是费了些力气才抓到,” 那弟子嘴中谦虚的说着,却抑制不住脸上得意,“宗主特意为少宗主抓来练习射箭,此鸟伤它不见半分血,且过些时辰便能愈合,可根据叫声凄厉程度,以及伤口愈合快慢来判断攻击威力。” “是绝佳的练箭灵物。” 众人闻言多看了几眼,这才发现,那女孩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伤痕,伤口虽大都痊愈,但疤痕却留了下来。 她蜷曲着身躯,轻耸粉嫩鼻尖,雪亮眼睛噙着滚滚泪珠,怯生生的目光望向周围人群。 不知该向谁求助。 “我、我不是坏人……放过我吧,我想回家……” 有心软修士忍不住道:“纵使是妖族,也有灵智,拿她练箭太过残忍冷血了。” 人群中传来冷哼。 金迭殇将说话那人一掌推到在地,“我瞧你分明是会嫉妒,对待妖族,何谈残不残忍,妇人之仁,难怪一大把年纪还只是金丹境修士,我若是你,怕得羞愧而死。” 说罢,他手负身后,踱步走向铁笼。 女孩见他,反射性地尖声哭叫,极力蜷曲身躯,伴着几道嘹亮哀泣的鸣叫。 金迭殇听得眉头一皱,呵斥了声,旋即打开牢笼。 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出牢笼,瞬间化作一只如同虚影的鸟儿,日光穿破近乎透明的羽毛,折射出灿然金芒。 在场众人皆惊叹于不死鸟漂亮的外形。 “她飞走了!”有人惊呼。 下一瞬,却见金迭殇取下悬在囚笼外的长弓,又取出一支雕翎,拉弓射箭。 咻——! 冷箭划破半空,猛地穿破不死鸟的脑袋,随后坠落在地。 有弟子赶忙去捡。 不死鸟在半空顿了下,脑袋裂开了一条肉眼可见的缝,半晌动弹不得。 西阳弟子忙夸道:“少宗主好箭法,用下等弓箭就能射出如此强大威力,若改用九霄穿云箭和龙吟万骨弓,怕是这鸟再不死也得死了。” 旁边一人连连附和:“正是正是,不知今天这么多人,有没有福气见识少宗主的弓箭。” 金迭殇不耐道:“每次都是我一个玩,你们也来练习啊,腰间的箭岂能当摆设。” 有人谄媚道:“见了您的箭法,谁还有脸弯弓射箭呢。” 金迭殇轻挑眉梢,傲气十足哼了声,“尽说些好话,不过倒也是实话。” 空中,不死鸟的伤口已愈合大半,隐隐有扇动翅膀离开之势。 金迭殇见状,叹口气,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我本不愿重伤于她,毕竟万物有灵,但是,得让她安分些才行。” 他说着手掌一摊,一张精美的赤色长弓浮现出来,另有三支银光闪闪的冷箭。 “少宗主筑基期时,便用这套法器千里之外对金丹期修士一箭封喉,如今,又迈入金丹期,这一箭下来,恐怕尚处于幼年的不死鸟,不止受到重伤那么简单。” “好事好事,我还没见过不死鸟身陨的模样。” 冷锐银箭直指斜方上空。 不死鸟察觉到危险,拼命挣扎起来,但她脑袋上的伤还未愈合,此时没有力气动弹,俨然成了活靶子。 她害怕得直掉眼泪,用稚嫩嗓音磕磕绊绊的求饶,泣声道:“我不是坏人,真的不是,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了……·我、我只想回家,我没有欺负过你们啊。” 有人看不下去了,要上前阻止。 同伴赶忙拉住他:“万万不可!金迭殇是西阳宗主的命根子,你去阻止便会惹恼他,得罪他,相当于得罪整个西阳仙宗啊!三思三思!” 其他蠢蠢欲动的修士听闻,也纷纷止了脚步。 虽于心不忍,但为了一个妖类,得罪西阳宗这个庞然大物,得不偿失不说,还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划不来。 金迭殇冷笑一声,松开手指。 伴着一声响亮的龙吟,穿云箭划过一缕银芒,带着令人胆寒的威压,朝僵在空中的不死鸟袭去。 不死鸟浑身颤抖如筛子,微微睁大眼睛,瞳孔映出倏然逼近的冷光,她害怕的发出一声凄厉哀叫。 这时,一道破空声转瞬即至。 咻——! 一支雕翎箭在空中划过流畅优美的弧线,骤然与穿云箭相撞。 但两支箭材质天差地别,顷刻间,雕翎箭从中破开,银箭却不曾停顿分毫,直指不死鸟而去。 然而,又是“咻咻——”两声。 两支接踵而至的雕翎箭,挡在穿云箭前面。 不仅如此,众人看见两箭过后,还有十来支雕翎箭踏空而来。 “咻咻咻咻咻——”的声音不绝于耳。 穿云箭最终寡不敌众,一缕银光坠落。 “铛”的一下砸落在坚硬地面。 练武场内外陷入一片静寂。 金迭殇脸色铁青,握住长弓的手气到发抖,青筋暴突,狰狞的目光朝广场外一处角落望去。 众人顺他视线,看见一个斜倚在树的少年。 身着白袍,袖口衣摆绣有金丝梅花,脚边,倒着先前去捡箭的西阳宗弟子。 手中弓箭,显然是从对方身上拿来的。 察觉到视线。 沈流响细白长指转了下雕翎箭,抬起似笑非笑的眼眸,搭弓射箭,散着寒芒的箭尖直指被西阳弟子簇拥着的金迭殇。 “要不,我也射你玩玩。” 第25章 洗骨泉 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躲在灌木后,目光透过枝叶缝隙,朝树下与人对峙的少年望去。 好像是仙君本人。 冥谈脸颊微红,掏出怀里的人物志,书籍有些年头,页面泛黄,有些字已然变得模糊不清。 他却如视珍宝地翻开书,熟练找到清凌宗第七十三代弟子,沈流响那一页。 文字记载,该弟子有惊世之才,不仅修习法术的能力远超同龄翘楚,在丹药、箭术、音律等方面,也皆有罕见天赋。 曾一夜识遍万株灵草,随手炼制灵丹皆非凡品,无奈志不在此。 又曾千里之外一箭射断五渊道人一缕青丝,被跪罚后,再不碰弓箭半分。 冥谈红着脸,把记得滚瓜烂熟的文段又默读了几遍。 他听闻仙君不来,遗憾了好久,昨日在练武场旁看见沈六六,登时注意到那百里挑一的气质,心中起了疑,眼下看见这幕,当即确定了,这长相平平无奇的少年,就是沈流响本人。 啊啊啊啊啊! 好想上去打招呼,不知仙君还记不记得他! 冥谈呼吸微促,合上书,小心翼翼揣回贴身衣袋,抬头瞥了眼不死鸟。 既然如此,助仙君一臂之力。 冥谈手指微动,一团乌黑雾气飘向空中。 “快看,那是什么?!”有人惊呼。 半空中,不知从何而来的雾气将不死鸟包裹起来,形成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黑泥一样变来变去,最后定格为一个狰狞阴森的笑脸,倏地飞向远处,消失不见。 沈流响放下弓,疑惑地望了眼四周。 冥谈赶紧屏了气息。 仙君不需要知道是他,记住他善意的微笑就好。 练武场内,众人被黑雾化作的诡异笑容吓了半晌,阴风刮过,不由自主打寒颤。 沈流响将弓箭还给倒地的西阳宗弟子,打算走了。 “放走我灵物,还想逃?!”身后一声龙吟,冷箭破空袭来。 沈流响身形一晃,堪堪躲过,穿云箭直撞上大树,眨眼间,粗壮树干被拦腰斩断,轰然倒地。 金迭殇脸色铁青:“算你运气好。” 他迅速抓起另一支银箭搭弓,又准备射向惹怒他的人。 沈流响回头,嗤笑:“就你这?还千里之外一箭取金丹期首级?要不求我教你两招。” 金迭殇气得浑身发抖,握弓的手都在颤,手下一个不慎,穿云箭离弦而出。 他心道糟了。 果不其然,这次沈流响站在原地,动都没动,银箭直接从他几丈之外呼啸而过。 如果说这箭有威胁,就是束起的青丝轻荡了下。 “不过尔尔。” 沈流响竖起大拇指,转动手腕,指尖朝下点了点。 旋即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金迭殇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将龙吟弓啪的摔在地上,“把他给我找出来,我要断了他这只手!” 沈流响手疼了一天。 他以往没碰过弓箭,本想试一试,没想到搭弓上箭的那刻,如有神助。 但过后滋味就不好受了。 手疼胳膊酸,他躺在床榻上一动都不想动。 夜间,睡意袭来,沈流响打了个哈欠,想起徒弟今晚没来要他亲额头,竟有些不习惯。 他转辗反侧许久,裹着被子睡着了。 一觉醒来。 周玄澜看着全然陌生的房间,怔愣半晌。 记忆停留在抱住了师尊,然后……周玄澜扶额,记不得此后半分。 门口传来动静,他穿好衣物开了门。 少年一双清亮眸子,眨了眨看他,周玄澜心中微微一动,下意识道:“师尊。” 对方当即点头,靠近了他。 须臾,柔软唇瓣贴了上来,带着一抹撩人的温热气息,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周玄澜一下僵住。 师尊这是在做什么? “这会先亲了,今日晚宴的时候,不可挨挨蹭蹭,更不能卿卿我我。”沈流响见徒弟一副呆住的模样,伸手在他脸颊捏了捏,“听懂了么。” 周玄澜抿唇不言。 沈流响疑惑皱起眉头,视线中,少年俊脸紧绷,迟疑半晌,干巴巴的说:“此举不妥,还请师尊自重。” “蛤?” 沈流响有点想揍徒弟。 不过没来得及下手,剑宗弟子便来了,邀请他们去洗骨泉。 这泉是剑宗独有灵泉,其内灵气充沛,在池水中修行可达外界十倍效果,更为重要的是,洗骨泉水有辽伤的功效,在水中浸泡些时辰,肉体上的伤皆能治好。 清凌众弟子随即前往,在入口处,有剑宗弟子登记,并给每一个人发牌号。 轮到沈流响时,负责登记的几名弟子认出他,面面相觑,转过身商量了一会儿。 “外池人山人海,若让沈六六去了,我担心……” “是有些不妥,师叔爱慕于他,该让他洁身自好些才对,若与那些弟子脱了外衣背靠背,挤挤攘攘贴在一起,成何体统。” “那咱们把内池的牌子给他。” 众人点头,将牌子递给沈流响,“这是内池的牌号,专供于宗内长老仙君等。” 沈流响挑眉:“是我长得乖些么,为什么要特殊些。” 众弟子齐声:“一切为了师叔!” 沈流响:“……” 他进了内层,找到牌号所在的泉水池,在岸边脱下外袍,解开发缎,仅穿了件单衣进入泉水中。 给他牌号的弟子提醒过,即使身体如今没有受伤,也可能在泉中感受到疼痛。 洗骨泉能挖掘出身上曾受过的所有伤口,即便已经痊愈,也要重新治疗一遍。 基本上,凡是踏入灵泉中的人,没有谁能感觉不到疼痛。 但沈流响泡在泉里,完全不见疼,他惊讶地挑了下眉,没想到这身体如此好,一点旧疾都没有。 池中央有块出水石头,可以倚着泡温泉,他瞥了眼,朝池中央走去。 快到达时,沾了水的白皙长指向凉石伸去,正准备触碰,指尖忽然一颤。 沈流响微睁大眼,剧痛刹那间在身体席卷开来。 他额头顷刻沁出冷汗,全身止不住颤抖起来,浸在泉水中的腰身,双腿,以及踩在泉底的两脚,像有无数小针在扎,又似有千万只小虫在啃咬,让他所有神经瞬间绷紧。 沈流响脸色白到极致,想提步离开,但身体如不听使唤了般,被牢牢定在原地。 恍惚间,他以为要疼死在池水中。 僵硬的手指动了动,沈流响捏了个极为简单的法诀。 放在岸边的衣袍间,玉佩光芒一闪而过。 泉池宽广,白雾如云海一般浮动,静谧的空间里,唯有咕噜噜的泉水翻涌声清晰可闻。 周玄澜半解衣裳,突然被召唤至此,一脸困惑地望向池中。 旋即漆黑眼眸一沉。 沈流响仅穿了件单衣,被泉水浸过,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单薄纤瘦的身材曲线,及腰乌发,半沉入清澈见底的池水中。 这时,一滴掺了血的水珠,顺少年下颌线滑落了。 “滴答——” 殷红颜色以他为中心,在泉池扩散开来。 周玄澜望着渐渐染红的单衣,忽然意识到什么,跃下了泉池,带着哗啦水声来到沈流响身旁。 沈流响疼得全身发抖,看见周玄澜出现在面前,艰难抬起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唇色白的吓人,哆嗦着说:“带、带我离开池子。” 周玄澜垂眸盯了他一会儿,上前了步,伸手扶住沈流响的腰,将人往宽阔怀里带了带。 “师尊,你身体应该有很严重的旧疾。”他低沉的嗓音又轻又缓,“你靠着弟子,忍一忍,灵泉在帮你治愈伤口。” 他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浸没在泉水中的每寸肌肤都在流血。 按理而言,就算是遍体鳞伤,全身上下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完好之处。 但就是如此奇怪,师尊的身体像被什么从内到外吞噬撕咬过,一点完好的皮肉都寻不到。 “我说,让你带我离开这。”沈流响疼得快失去理智了。 他手指捏紧,指甲深深嵌入周玄澜肩膀,颤着嗓音重复了遍,“带我离开池水。” 周玄澜眼帘低垂,注视着沈流响裸露在外的皮肤,在泉水洗涤下,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红点。 他眼底一片阴霾。 究竟受了什么伤,才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周玄澜狠下心,一手圈紧沈流响柔韧腰身,将人牢牢搂在怀里,另只手按住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旋即带人沉入泉水中。 沈流响原本露在水面的上半身,瞬间被泉水浸没,引得周身血色更浓厚数倍。 他睫羽在水中微颤,发白指尖隔着衣料,恶狠狠地嵌入周玄澜的皮肉。 全身上下疼到他精神崩溃。 偌大水池变得猩红一片。 沈流响拼命挣扎的动作,在水面掀起一层层涟漪。 精疲力尽时,他缩在周玄澜怀里不住发抖,埋头在其颈窝间,逮到一处肉,带着十足怨气咬了下去。 舌尖见血。 他眼眸更红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池里重归宁静。 涌动活泉将染红的池水焕然一新,灵气凝结成的白雾浮在上空,泉水清澈见底。 “哗啦——” 周玄澜浮出水面。 他衣襟被扯烂了大半,长发凌乱松散,晶莹水珠滴答顺发丝滚落,脖侧处,深入皮肉的牙印交错,血淋淋的一片,看起来十分瘆人。 而蜷缩在他怀里的少年,乌睫轻垂,唇瓣恢复红润。 湿漉漉的长发缠绕在两人之间,瞧其恬静的脸庞,已然陷入沉睡。 周玄澜低垂眼帘,目光从沈流响脸庞一寸寸掠过。 从沾了水雾的睫羽,到白皙精致的鼻尖,末了停留在那张润唇上,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被蛊惑住,想俯身吻上去。 尝尝那唇是不是和他想象中一样柔软。 但仅仅一瞬间。 周玄澜眼底恢复清明,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件外袍,裹在少年单薄的身体上,将人从灵泉池水抱了出来。 第26章 “是爹爹呀!”…… “听闻清凌那俩弟子衣衫不整地出了内池,当真?” “千真万确,其中一人还是沈六六,听说被抱出来时,已经被弄……失去了意识。” “这这这这,光天化日之下实在有伤风雅,抱他的人是谁?” “周玄澜,清凌新生代弟子领军人物!” “什么?!宁师叔也就罢了,怎么又冒出个周玄澜,他们图沈六六什么啊,难不成被下了蛊。” “放在诸侯国,这沈六六定是个祸国妖妃!” 剑宗内传得沸沸扬扬,当事人一无所知。 ‘妖妃’从床榻醒来,浑身舒坦到不想动,从发丝尖到圆润莹白的脚趾,都透着一股慵懒餍足的意味。 “爽啊——” 沈流响喟叹一声,在泉池里疼得想死,谁知过后,竟舒服的飘飘欲仙。 这时,房门开了。 “听闻门中有弟子在洗骨泉行不雅之事,”凌夜走到床前,垂眸打量,“我本不信,但瞧你模样,难不成此事是真的。” 少年坐起身,眼尾湿红,摆明哽咽落泪过,细软青丝自肩处凌乱散落,白皙脸颊残留着一抹潮红。 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透足了一副被滋润爽了的模样。 沈流响呆住。 蛤?不雅之事? 凌夜见其怔愣,伸手在他发顶揉了揉,温声道:“与师兄说实话,若此事是真,待回了清凌,我便为你和周玄澜举行结为道侣的大典,提早定了,免得以后多生事端。” “?!” 沈流响忙道:“师兄误会了!” 他就疼得咬了徒弟几口,不至于要结为道侣来负责吧。 凌夜眉目清朗,眸光平淡,“这话,我听第三遍了。” “那也是误会,”沈流响捉急道,“师兄信我,我和徒弟清清白白,都是洗骨泉惹得祸。” 他说着,话音一转,面色凝重道:“师兄,我可受过什么重伤?” 凌夜皱了皱眉头,盯着沈流响看了会儿,“你往日出宗历练,从来是春风得意的回来,只是十年前,东荒地带有妖族作乱,你去平息,在那受了伤,被叶冰燃救了回来。” 沈流响听闻东荒两字,脑海登时闪过一些片段,细细回忆时,却是头痛欲裂。 他捂住脑袋,身体不由自主蜷缩起来。 凌夜脸色微变,正欲伸手碰他,门外传来一阵阵喧闹。 他拧起眉,侧耳细听。 “清凌的,快叫沈六六出来,敢放少宗主的灵宠,简直吃了熊心豹胆。” “少宗主气得一宿未睡,魏长老,你可一定要为他出气。” “少宗主说了,他要让断了沈六六的手,叫他再也不能射箭。” 一行人气势汹汹闯入院子,身后跟了数名试图阻拦的剑宗弟子,“魏长老,沈六六是师叔交代要照顾好的贵客,望勿要生事。” 魏天机将拦在前的弟子一掌推开,“废话少说,这事咱们占个理字,若宁润辛强行帮护,我定让天下人知道,剑宗尽是胡搅蛮缠不讲理之辈。” 他也听了那些传闻,但觉得添油加醋了,或许两人曾有过交往,但身份天差地别的,能有什么后续。 瞧宁润辛突破后,都没来见沈六六一面,八成想通了。 且离宗前,宗主特意嘱咐不得让他儿受半点委屈,否则拿他是问,眼下金迭殇遭受奇耻大辱,若处理的不合他心意,怕是回宗后长老之位不保了! 思及此,魏天机率领一众弟子,脚步匆匆来到沈流响门前。 气势如虹的一脚,“砰——”踹开房门。 “清凌小儿出来受……” ‘死’字硬生生咽了回去,魏天机望着从室内走出的人,打了个寒颤,脚步发软退了步。 身后没眼力劲的弟子,想起今儿上午热腾腾的传言,指着人冷喝,“莫非你就是沈六六的那个奸夫,快叫你相好的出来!” 魏天机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恨不得手起刀落灭了这弟子。 疯了么! 清凌宗主凌夜都不认得,找死别拽上他! 凌夜手负身后,红梅白袍衬得愈发修长挺拔,居高临下望着乌怏怏的西阳宗弟子。 世人皆知清凌宗主性格温润,脾性最好。 但此时,他微沉了脸。 也许是因为看见师弟捂着头一脸痛苦的模样,也许是觉得面前这些人太过聒噪。 他难得生气了。 于是他问:“找沈六六何事。” 有弟子冷哼,“他放走少宗主的灵宠,名曰不死鸟,这般稀贵的妖物,就是他拿命换都换不了,我少宗主仁慈,让他用只手来换。” “区区不死鸟,放便放了,金项天不满意,让他亲自来与我说。”凌夜面无表情的说,“这不是你们叨扰的理由,都给我——滚!” 天地轰然变色。 数十名弟子,连带魏天机被突如其来的厉风卷起,在空中绞得惨叫连连,像扔垃圾般丢出院子。 闻声出来的清凌弟子,见寒着脸的宗主,无人敢吱一声。 迎客峰底,被风卷来的西阳宗弟子稀稀落落挂在树枝上,配上艳红服饰,远远望去活像小太阳,引得不少人来参观。 “他们不是去找沈六六麻烦了么,怎么变成这幅鬼样了。” 承受不住重量,树枝咔嚓断了,魏天机还没缓过神,便砰的掉在地上。 有意识尚存的弟子说:“长老,沈六六那相好如此厉害,我们可如何是好?” 魏天机脸色铁青,抓起一块石头朝那弟子砸去,气急败坏道:“快闭嘴!闭嘴!那是清凌宗主!!” 闻言,尚清醒的几名弟子脸色一白,彻底昏死过去。 凌夜前脚走,后脚又有人来了。 沈流响穿好衣物,乌发散在身后,在房内四处寻发缎,听见敲门,随手抽了根细线,在指尖绕了圈,将散乱长发拢在一起。 开门,宁润辛直勾勾地看他,“我听说了洗骨泉的传闻。” 沈流响:“嗡嗡嗡。” 这一副捉奸模样是何意思,他和徒弟纵使清清白白,也没必要对谁都解释一句。 宁润辛又道:“我知道那肯定是假的。” 沈流响讶然。 宁润辛继续说:“因为你没有心。” 沈流响:“……”感觉有被冒犯到。 站在门口聊天实在不好,沈流响将人请进屋坐,倒了杯茶递去。 “我又要突破了,” 沈流响手一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太过骇人了,突破跟玩似的,短短两日,从金丹跨至元婴境中期,在往前走,便是元婴后期了。 已非常理可言,过于不正常了。 沈流响欲言又止,将茶杯放在了桌上,宁润辛顺势拽住他手腕,担心人跑了似的,“你真不记得我了吗?” 沈流响:“不如你与我说说。” 宁润辛沉默几许:“我们在东荒见过,当时我受了重伤,是你救了我,引开了追来的妖兽。” 沈流响了然,宽慰道:“救命之恩,不足挂齿,我这人做好事从不求回报,你无需挂念这么多年。” 他一边松口气,幸好不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一边猜测,莫不是为了救此人,原身才受伤被叶冰燃所救。 宁润辛:“我就讨厌你这点。” 他们当日被困在阴冷山洞,外界是铺天盖地的妖兽,所布结界摇摇欲坠,只待破碎,两人便顷刻沦为妖兽腹中之物。 沈六当时信誓旦旦的说,待结界破了,第一时间将他丢出去喂妖,自己趁乱逃跑。 谁知他一觉醒来,外界一片死寂。 妖兽不见了。 身旁的少年也不见了。 宁润辛获救后,一边拼了命找沈六,一边心里冒出让他浑身发冷的念头,也许那少年已经死了。 心底不安,演化为近乎疯魔的执念。 直到前日,所思所念终于有了归处。 “你说若是身陨,最大遗憾是没能周游天下,赏遍世间美景,跟我走,想去哪我都带你去。” 沈流响眨眨眼,干笑了声:“你可能被骗了,事实上,我只想当躺在床上的咸鱼。” 宁润辛正思索这话何意,身形一震。 “我要突破了,得回洞府,”他抓紧沈流响,带人消失在原地。 外界,剑宗弟子欢喜到麻木了。 又双叒突破了! 宁润辛抑制不住体内灵力,去了内室。 洞府四处有结界,沈流响暂时出不去,在里面转悠,看四周白雾缭绕,地面有诸多灵草,沈流响想起周玄澜脖侧的咬伤,想挑选几株带走给他敷伤。 无意间,瞅见一株长在角落的灵草,通体微紫,却散着润泽白光。 沈流响皱了皱眉头。 听闻洞府是剑真道人亲手为宁润辛所建,一花一草皆是不凡之物。 他伸手,拔了这株灵草。 这时候,宁润辛成功突破了,在调整体内灵力,结界有所松动,沈流响将灵草放入星花袋,乘机走了出去。 奉命守在外的剑宗弟子,见到人影正欲行礼,看清脸后,面色一僵。 “有新欢还来纠缠师叔,实在可恶,真想将此人揍一顿解气。” “不可,听闻他新欢迈入金丹境了,我们不是对手。” “那便等赵师兄回来,让要他为师叔出气,将沈六六好生教训一番!” * 晚宴在会客大殿举行,沈流响踏入殿门,四面八方的视线投过来,窃窃私语。 “就是他把宁润辛迷得神魂颠倒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何止宁润辛,你瞧他旁边那个,周玄澜,来日必是统帅清凌宗的人,也与他关系暧昧。” “西阳少宗主也与沈六六有瓜葛,不过据说是有仇怨。” “幸好剑宗赵霖不在,不然我要担忧他了。” “哈哈,大可不必,赵霖是师承蓝宗主,剑尊亲师弟,除修行外对什么事都不上心,沈六六哪里入得了他眼。” 夜幕降临,大殿却亮如白昼。 沈流响盘膝而坐,面前茶几摆有珍稀佳肴,北冰椒鱼,云山雪兔等,味道鲜美,又是提升灵力之物。 蓝萧生坐于大殿之上,举杯邀众人共饮。 沈流响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尝了两口,震撼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将盘里东西一扫而空。 并未他吃的多,是分量极少,每盘东西就两三块。 沈流响放下筷子,拉耸脑袋,意犹未尽地叹口气。 坐于身旁的周玄澜见状,施了个小法术,将两人茶几上的东西换了,“师尊用弟子的。” 沈流响抿紧唇,感动道:“你可真好。” “……师尊这样说,弟子总觉得没好事。” 沈流响轻挑了下眉,正欲说话,殿外传来动静。 “人参山,老祖贺礼!” 殿内一片喧哗。 人参山是片从远古流传至今的圣地,相传山内奇珍异宝无数,仙草圣果万万个,随便一样都能将修真界搅动的腥风血雨。 守护人参山的,便是一群成了精的人参。 其中头儿,是活了上万年的人参老祖,相传与数位飞升仙人有过来往,是当世大能者都敬畏的存在。 人参山一向不与各界来往,没想到与剑宗还有交情,众人无不惊叹,露出艳羡之意。 与其交好,意味着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修行资源。 沈流响脸上露出好奇之色,抬头望去。 却见大殿门口,一群穿着喜庆红肚兜,长得滚圆白胖的小娃娃,眉开眼笑地踏入殿门。 进入的那刻,殿内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这些人参精头顶光秃秃的,仅生了一个小树枝,形状各异,有的长叶片,有的结了小果子,有的仅分了叉。 为首领队捋了捋白胡子,重咳了声,让嬉嬉闹闹的人参小辈安静些。 随后他气呼呼拎出一个昏昏欲睡的小胖娃,“睡一路了,快醒醒,该你去送礼了!” 众人这才发现,这人参娃娃,与众不同,头上枝叶竟泛着金光。 “唔?”阿卜皱起白嫩脸蛋,睁开惺忪睡眼,发现周围这么多人都在看他,头上金枝颤了颤。 他委屈的嘟嘴:“不要凶我嘛。” 众人心瞬间化了。 混蛋领队的!不要凶孩子! 领队爷爷冷哼一声,却不吃这套,将宝物塞到他手中,“别忘了老祖的交代,快些行动,送完我们还要赶回去。” 听见老祖两字,阿卜不情不愿伸手,白藕似的两只小臂抱起礼盒,红肚兜下软肉跟着颤了下。 走两步,便气喘吁吁。 他停顿休息,折下金叶,在礼盒上方抖了抖,洒下金光闪闪的细粉,随后将叶片安回头顶树枝,提步继续走。 就在这时候,阿卜嗅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 光着的白脚丫一顿。 众人望去,头长金枝的人参娃明显愣了下,朝一处角落望去,圆溜的黑眼睛倏地睁大了。 欢天喜地的奶音响彻大殿。 “爹爹——!” “是爹爹呀!” 第27章 “我沈香这辈子都不可能…… 大殿内响起欢喜的软糯奶音。 阿卜将礼盒往半空一丢,撒起白脚丫,朝在埋头吃东西的少年奔去,“爹爹!是爹爹啊!” 热切的呼唤声由远及近。 沈流响意识到不对,一脸茫然地抬头。 一个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顶着几片摇曳金叶子,软肉将小肚兜撑得涨鼓鼓,嘿咻嘿咻地跑来,一脸欢喜钻进他怀里。 “真是爹爹呀!” 阿卜两只手抓住沈流响衣襟,将脸埋在清瘦颈窝蹭动,头上金叶飘出细碎光芒,在少年懵逼的脸上扫来扫去。 “卜卜好想你呀。” 沈流响:“……” 殿内众人:“……” 剑宗弟子脸色难看,不约而同朝宁师叔望去,眼里直冒绿光,嘴里苦涩到说不出话。 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师叔,人家娃娃都三岁了! 其他宗弟子震惊过后,先看宁润辛,又看周玄澜,再看沈流响和窝在他怀里的小人参,脑补出一场惊天动地的狗血大戏。 四面八方的视线涌来,沈流响有种日了狗的感觉,摁住黏在身上乱蹭的人参娃,“你认错了。” 阿卜扭头,凑到他脸庞嗅了嗅,“就是爹爹呀。” 沈流响将小胳肢窝卡住,拎出怀里,放到冰冷地板上,“我不是你爹。” 阿卜睁着圆溜黑眼看他:“就是爹爹。” “不是。” “就是呀。” 沈流响出离愤怒了:“你怎能这样污人清白!” 众人心头齐冒一句:还有个什么清白,大家都亲眼看见了,本以为脚踏两条船是极限,没想到迷雾散去,原来脚下还有第三条! 阿卜一愣,委屈地嘟起嘴。 他小心翼翼打量沈流响脸色,小声又坚持道:“是爹爹呀。” 爹爹为何不认他。 阿卜眨着大眼睛,白嫩十指无措地绞在一起,小脑瓜子想了半晌,泪珠渐渐盛满眼眶。 爹爹一定是不喜欢他了。 呜哇~ 阿卜正要难过的一嗓子嗷出来,背后伸来一只手,将他掳了过去。 头顶金叶子被修长手指捏住,少年眸光冷沉,低声问他:“你娘亲是谁?” 沈流响看向徒弟:“?!” 这话什么意思?没有娘亲!有也跟他没有关系! 阿卜看了周玄澜一会儿,疑惑地皱起小眉头,在他脖颈细嗅了嗅,发出充满困惑的奶音。 “你这怎么有爹爹的味道,你们晚上一起睡觉觉了吗?” “哗——!” 殿内直接炸开了锅。 “果然是对狗男男!宁师叔真是瞎了眼!” “剑宗的,说话怎如此难听,我们清凌俩弟子情投意合,干你们屁事!” “情投意合?那这人参娃叫谁爹呢?我瞧大家都被沈六六骗了。” 周玄澜错愕,看向沈流响。 后者盯着阿卜后脑勺,磨磨牙,伸出了冷酷无情的魔爪。 “童言无忌,”周玄澜唇角不由弯了下,旋即向阿卜解释,“是有抓伤,他帮我上的药。” 众人:抓伤??? 怎么抓出来的? 有个朋友想知道是不是在床上抓出来的。 阿卜拍手笑道:“给大哥哥上药啊,爹爹真好。” “叫叔叔,”周玄澜纠正,又问了遍,“你娘亲是谁?” 阿卜皱起脸蛋,面露纠结之色。 他是被爹爹挖空一座大山,硬生生挖出来的,哪来的娘亲。 不过,他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事。 “香香,娘亲叫香香。” 周玄澜皱起眉头,看向旁侧面露无辜的少年,“香香是谁?” 沈流响:“是六月的飞雪。” 有了宁润辛这个前车之鉴,沈流响真不敢笃定,面前这人参娃娃跟原身没有关系。 若真是人家爹…… 沈流响眼前一黑,心头小人吐了口老血。 “胡言乱语!”人参山领队大喝,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是树上结的果子,哪来人族爹爹!” 沈流响面色一喜,但不及高兴,阿卜见缝钻进他怀里,傲娇地哼唧一声,“我本就不是你们人参山的果子,我是爹爹家的!我不叫阿卜,我叫沈卜卜!” 一阵秋风刮过,卷起沈流响心头几片落叶。 他心道凉了,凉了。 连姓氏都知道,这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道身影闪过,大殿上有人终于坐不住了。 宁润辛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沈卜卜脸蛋,然后掏出一个足有拳头大的东海明珠,璀璨光芒几乎要将众人眼睛闪瞎。 “我是宁叔叔,这个送你当弹珠玩。” 剑宗门人瞪大眼,表情宛如吃了屎一般,恨不得对宁润辛耳朵大喝两句:师叔你清醒一点!你清醒一点啊!! “爹爹说不能收别人的东西,”沈卜卜板着小脸,有模有样的说。 众人:教的不错。 沈流响:一听就不是他教的。 宁润辛也不强求,就要收回手,沈卜卜赶忙伸出两只小手,将夜明珠捧住,不容拒绝地抱入怀里。 “爹爹说不能收别人的东西,”他顿了顿,边回忆边补充。 “除非忍不住。” 众人:…… 沈流响心里咯噔了下。 人参领队看不下去了,气呼呼走过来,将沈卜卜拽走,“你爹爹的事后面再说,先照老祖的话把礼物送了。” 沈卜卜不情不愿地摘下头顶金叶子,撅嘴生闷气,“人家本想留给爹爹的,讨厌!” 他将一片金叶交给领队爷爷,“小金粉你自己洒,近日别寻我,我要与爹爹在一起。” 于是晚宴后半段,沈流响身旁一直粘了个糯米团子。 他忍无可忍,将挨挨蹭蹭的沈卜卜拎起,一把丢给周玄澜,“为师想起有重要的事,必须离开,帮我照看他一二。” 周玄澜眉头蹙着,还在思索沈卜卜哪里来的,闻言侧过头,“即将论道,师尊去哪。” 晚宴过后才是今日重头戏,迈入大乘境界的剑真道人,将在五行圆坛上谈经论道,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便是各仙宗宗主,也会在一旁虚心聆听。 沈六六一个小弟子,若不在场,便是太过狂妄自大了。 沈流响只好随众人前往,身后跟着个亦步亦趋的小尾巴。 偌大的圆坛中央,一道虚影盘膝而坐,周身散着淡淡白光,脸庞仿佛蒙了层薄雾,仅依稀可见,该是个模样英俊的男子。 论道从巳时讲至丑时,足足数个时辰才结束了上半场。 坛中虚影散去,四周开始响起私语,不少弟子面色凝重,听后生出了诸多感悟,彼此交流心得。 各宗各派弟子坐于一起,清凌位置极佳,是各门弟子中离剑真道人最近的。 凌金烨拧眉思索,片刻朝旁侧的人道:“玄澜你说……” “嘘——” 凌金烨一愣,这才注意到,坐在周玄澜右边的沈六六,脑袋歪斜着,搭在周玄澜肩膀上,睫羽低垂,随匀称吐息泛起点点轻颤。 沈六六膝盖上,也搭了个小脑袋,两片金叶子软绵绵垂着,微嘟起嘴,半张着打小呼噜。 凌金烨不可思议,比了个口型:“都睡着啦?” 在大乘境修士论道的时候睡着,这一大一小简直神了。 周玄澜点头,示意他保持安静,但周围却喧哗起来,嗡嗡嗡的交谈声愈演愈烈。 垂在衣间的白皙长指轻动了下。 沈流响不自觉皱起眉,快被周围声音吵醒了,周玄澜见状,修长手指朝他一只耳朵伸去。 沈流响耳朵浸在夜风中,尤为冰凉,冷不丁有温热气息覆盖来,他脸庞微侧,在散着热气的掌心蹭了蹭。 白皙软绵的耳垂,无意间触上周玄澜拇指,察觉到暖意,便带着夜间丝丝冰凉气息,不自觉摩挲起来。 似乎舒服极了。 以致露出了乖巧到勾人的姿态。 周玄澜指尖微紧,眼神暗了暗。 正这时,剑宗门人聚集处传来惊喜喊叫,“赵师兄!” 众人闻声望去。 一个背负黑色长剑,身形挺拔的少年,朝蓝萧生行了一礼,淡声道:“师尊,弟子历练归来。” 蓝萧生颔首:“正巧,你师祖在此论道,稍后与为师一起聆听。” 赵霖目光又淡淡的落在一旁:“师兄。” 叶冰燃微微点头,并不多言。 周遭剑宗弟子见惯不惯,若从表面看,定会觉得蓝宗主两个徒弟关系不好,但事实上两人亲如兄弟。 赵霖小叶冰燃几岁,拜师后,蓝宗主诸事繁多,甚少有时间教导,重担便落在身为师兄的叶冰燃身上。 对赵霖而言,叶冰燃为兄为师,心底自是十分敬重。 别的不说,剑宗人人得而诛之的沈仙君,三番四次来叨扰师兄,其他人碍于仙君身份不敢阻拦,都是赵霖现身驱赶离宗。 不过两人一个冷,一个淡,所以见面连话都不会多说几句。 “师叔出关了,”赵霖目光瞥向宁润辛,寒暄道,“好久不见,师叔,” 但宁师叔并不理他,或是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在与他讲话,目光一直落在清凌门人处。 赵霖顺视线看去。 入眼是两个挨得有些近的弟子,筑基期的枕着金丹期的肩膀,旁边还蜷缩了个小团子。 画面和谐,又透着点儿怪异。 赵霖皱了皱眉,不明白师叔究竟想打量什么,好在与他无关,不必在意。 他正准备收回视线,夜风忽起,将那筑基期弟子半遮住脸的青丝吹起了一瞬,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庞顷刻落在眸中。 赵霖倏地睁大眼睛,淡漠面庞露出几分惊愕。 “沈香哥哥?” 他想要确认,当即快步走了过去,身后蓝萧生唤了一声,赵霖置若罔闻。 叶冰燃皱了眉:“师弟怎么了?” 蓝宗主道:“朝清凌方向去了,我们也去看看。” 正说着,发现宁润辛先一步到了。 剑宗这边动静,很快吸引到其他人的目光。 众人只瞧见赵霖来到清凌处,放了背上长剑,在两名弟子面前蹲下身,细瞅了瞅其中一个后,一向波澜不惊的脸庞露出几分狂喜,“沈香哥哥,你怎会在如此?!” 清凌弟子集体懵逼。 剑宗弟子看清赵霖叫谁哥哥后,更是恨不得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又双叒叕他妈是沈六六!!! 沈流响一动不动,周玄澜捂着他耳朵施了隔音术,此时他在万籁俱静中睡得正香。 对外界一概不知。 周玄澜看向赵霖:“他叫沈六六。” 两人曾在出宗历练时有过来往,加上同为仙宗弟子中的佼佼者,彼此都算熟悉。 赵霖说:“在我这,就是沈香。” 周玄澜眉梢一挑,眸光瞥向枕在沈流响膝盖上的小脑袋,微眯起眼。 叶冰燃看着熟睡中的人,不由沉下脸。 师祖论道,不多做参悟,反而倚着旁人呼呼大睡,若是门内弟子,他定要训斥几句,但清凌中人,便轮不到他管了。 叶冰燃道:“你认识他?” 赵霖道:“与师兄说过,曾遇见了位贵人,就是他。” 叶冰燃拧起眉头。 赵霖提起过,他来自南州乡野偏僻之地,本一生与仙道无缘,幸而年幼时遇见了位贵人。 那贵人教他一套剑法,助他来到剑宗。 赵霖参加入宗试炼时,体内没有半点灵力,与同辈相差甚远,全凭使出的那套剑法,让师尊看出他有习剑天资,收他为徒。 整个历程,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叶冰燃怎么也没想到,师弟心心念念许久的贵人,就是面前这少年,还是师叔挂念寻找多年的人。 赵霖虽迫不及待叙旧,但见沈流响在休息,不好打扰。 索性盘膝坐在对面,托着下巴,直勾勾看他。 宁润辛也顺势坐下,投去目光。 周玄澜不置一词,仅指尖轻微一挑,将沈流响几缕青丝拨下,遮了大半张脸。 于是气氛瞬间诡异起来。 剑宗弟子不约而同选择装死。 剑宗人才济济,但在修真界扬名立万的,屈指可数,上一轮是叶冰燃和宁润辛,这一轮是独苗赵霖。 谁曾想,未来要挑剑宗大梁的三个人,如今就有俩跟沈六六纠缠不清! 剑宗弟子心如死灰,唯一一点安慰便是叶冰燃,从小生活在宗内,一无贵人,二无历练遇见救命恩人。 只有他救别人的份。 虽说救回一朵烂到骨子里的桃花沈仙君,但至少是被惦记的那个,能给他们些安慰。 比起剑宗弟子百转千回的复杂思绪,清凌弟子这边就简单多了。 四个字:瑟瑟发抖。 被剑宗里的宗主,剑尊,宁师叔,赵师兄等一起盯看,即使处在他们视线边缘地带,也冷汗直冒。 哪里见过这阵仗! 而引发这幕的当事人,被脸庞发丝挠的微痒,轻动了动脑袋,发顶在周玄澜颈侧蹭蹭,寻了个舒适的地方,继续呼呼大睡。 “你在哪见过他?”宁润辛问。 “南州。” 宁润辛:“细说。” “师侄出生在南州一个小国,是个四处流浪的乞儿,八岁那年遇险,得了一位少年相救。” 赵霖目光隔着一帘青丝,落在沈流响脸庞上,露出几分怀念。 少年一袭青衫,说叫沈香。 那时赵霖未见过修士,也不知这片大陆原来如此广阔,还有修真者这般存在,只当沈流响是话本里的神仙,于是唤他为神仙哥哥。 这称呼把少年逗乐许久。 从白天笑到晚上,乐呵完后,教了他一套剑法防身。 赵霖当时虽年幼,但也意识到眼前这个是能改变他命运的人,他想起话本里流传的仙人降世,收徒授业,于是求对方收他为徒。 青衫少年毫不犹豫拒绝了。 “当师尊有什么好,还得替徒弟收拾烂摊子。若是师兄那般的,倒是省心,若是我这般的,怕是想提早飞升一走了之。” 赵霖听得糊里糊涂,但心底明白,这人是他唯一的机会。 幸好少年不急着走,在那地停留了许久,每日遥望远处一座遮天蔽日的大山。 夜间,赵霖曾问他在看什么。 少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篝火,跳跃火光落在白皙面容,唇角微翘,“深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 赵霖不解。 于是他指向远处大山,解释道:“福宝之地,其中必有好东西。” 赵霖见惯杀人夺宝之事,急忙道:“那哥哥不快去抢,被旁人夺了怎么办。” 少年莞尔,将枯枝扔进火堆,拍拍手站起身,“不急,时机未到,还要等些时候。” 这一等,就是半月。 这期间,少年成天躺在一颗苍天古树上。 枕着手,曲起一条腿轻轻晃动,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混在风吹树叶发出的簌簌声中,一派悠闲自在。 赵霖每日就做三件事,在树下练剑法,寻野果子饱腹,挑选最好的果子给树上的人。 半月后。 青衫少年从树上跃下,说探险寻宝的时间到了。 赵霖脸色瞬间惨白,颤声问,能不能收他为徒。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少年还是说不,他就得彻底绝望了。 最后,青衫少年还是拒绝了。 不过,他没急着走,而是在地上画了个法阵,又掏出数件法器摆置。 “既然你在剑术有天赋,又心智坚定,我便送你一程,” 他掏出数百颗灵石,边顺阵中纹路摆放,边开口。 “算时间,北仑剑宗即将招收新弟子,我用法阵直接送你去仑华城,能不能拜入仙宗,便是你的造化了。” 赵霖绝望中又重燃希望。 他立在法阵中,千言万语落在嘴边却一字未落,只目光紧盯阵外的人,将其音容牢牢印在心底。 立在路边的青衫少年,手枕后颈,嘴里叼了根狗尾草,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玩。 微风轻拂乌发,少年莞尔。 “有缘再见。” 赵霖从回忆中醒来,盯着沈流响的睡颜,忍不住想触碰,但手伸到一半便被拦住了。 周玄澜脸色难看到极致,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把他最后一次拒绝你成为徒弟的理由,再说一遍。” 赵霖收回手,见周玄澜面色有异,便又重复了遍。 他记得,当时青衫少年咬着狗尾草,一脸嫌弃的撇嘴,“徒弟是个麻烦,我这人最讨厌麻烦,收徒什么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沈流……咳咳,沈香这辈子都不会收徒的!” 周玄澜脸色惨白。 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师尊收他为徒,心底极为不乐意,所以那些年才不一直搭理他。 原来师尊讨厌徒弟。 所以其实……师尊最讨厌他了么。 周玄澜脑中一片空白,体内灵力都乱了套,捂住沈流响耳朵施的隔音术瞬间消失了。 沈流响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见有陌生嗓音在说话,离他还挺近,“沈香哥哥说最讨厌徒弟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收徒。” 沈香? 和他沈流响有什么关系? 为何要对着他讲这句话? 沈流响疑惑地睁开眼眸,周围目光登时齐刷刷扫来。 第28章 “别赶我走,” “沈六,” “沈香哥哥,” “爹爹~” 沈流响注意到混进来的陌生称呼,环顾了圈四周,目光锁定在对面那人身上,“你叫谁哥哥?” “自然是你。”赵霖看着他道,“沈香哥哥。” 沈流响:“?” 一觉醒来,为何多了个叫他哥哥的人。 沈流响抿唇不言,觉得场景莫名熟悉,他瞅了眼表情各异的宁润辛等人,细长十指抓了抓衣袖,此刻只想静静。 然后袖口从他指尖抽走了。 毫不留情的。 周玄澜拢起衣袖,起身沉着脸走到一丈外,重新坐下,竟是直接阖眼打坐了。 沈流响眨眨眼,不明所以。 见徒弟情绪不对,想过去瞧瞧,谁知刚起身便被肉团子粘住了。 “爹爹,你去哪,不要丢下卜卜呀。” “我散个步,你松开。” 沈卜卜不肯:“爹爹上次扔下我的时候,就是这般说的。” 沈流响想起儿时经历,心下一软,准备将小胖娃抱起来,结果还没动作,胳膊又被人拽住了。 “沈香哥哥,”赵霖脸色微白,“为何不理我。” “他当然不理你,”宁润辛手负背后,冷哼,“他是沈六,不是沈香,你认错人了。” 赵霖皱了皱眉头,看着面色不善的宁润辛,思及他对沈流响过多的关注,忽然回味过来。 “师叔找了多年的人是沈香哥哥?!” 宁润辛纠正:“他叫沈六。” 沈卜卜纳闷地“咦”了声:“爹爹不是叫沈香香么。” 赵霖道:“想必师叔记错了,沈香两字是他亲口所言。” 宁润辛冷声:“师侄年幼才会记错,沈六两字是他亲手写给我看的。” 沈卜卜不高兴地嘟起嘴:“你们都错了,爹爹才不会骗我。” 三人谁都不肯相信自己得到的名字是假的,一来二往,争得面红耳赤,几乎要打起来了。 叶冰燃皱紧眉头,目光冷厉地落在想开溜的少年身上。 “站住,你究竟是何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大家忽然都意识到,少年音容身形过了多年未有改变,只能说明当时见到的人,和眼前这个,都是用法术变得假模样。 沈流响见状不妙,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沈六六的名声毁了不要紧。 但若被当众揭穿身份,他已经能想到未来席卷修真界的传言了。 #沈仙君抛妻弃子,人参娃千里寻爹# #剑宗师侄恩断义绝,竟是为了他# #当夜,叶冰燃挨了宁润辛和赵霖一人一剑,剑宗三巨头鱼死网破# #脚踏三只船,在世沈妲己# 沈流响脚步如风已是极快,但不及一群玩剑的,咻咻咻的破空声从后传来,三把散着寒光的剑插在地上,形成小形阵法,将他困在其内。 “沈香哥哥,你是谁,长什么模样,对我并不重要。” 赵霖缓步走来,“我只担心有朝一日,你在对面我却不识,伤了你该如何。” “我亦如此,”宁润辛道,“沈六,我只担心你不见,再寻不到你。” 叶冰燃冷声:“阁下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接连牵扯到师叔和师弟,他对眼前这少年实在无好感。 三人逐步逼近。 这时,一道小身影从后面奔来,越过他们,气呼呼拦在前路。 “你们讨厌!不许用剑威胁爹爹!!” 沈卜卜气到鼓起腮帮,头顶两片金叶子相撞,发出叮叮脆响,一圈圈金色光晕扩散开来。 让叶冰燃等人生生止了步。 周玄澜睁开眼,瞥向被困在三剑中的沈流响。 师尊厌他,何必自找没趣。 还是不做搭理的好。 周玄澜这般想着,冷着脸,伸手将剑阵中的少年一把拉了出来,“这等低级剑阵,也就困得住师尊你了。” 惨遭徒弟嫌弃的沈流响:呜哇~ 心态要崩了。 原身家住大海,喜欢浪,与他沈流响有何关系,凭甚要他来解决事后浪花。 沈流响咽下一口老血,思忖会儿,转过身,仿佛自暴自弃了,“既然瞒不下去,我实话实说吧。” 周玄澜轻挑了下眉。 相貌身形可变,修为变不了,若是被人得知沈流响只剩筑基期修为,麻烦会接踵而至。 他欲言又止,思索着要不要拦住师尊暴露身份。 这时,便听见沈流响铿锵有力地说:“其实我家有四兄弟,老大沈六,老二沈香香,老三沈香。” “至于我,” 沈流响顿了下,露出可怜又无助的表情,几近哽咽。 “我是家中老幺,沈六六,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他说完,抬眸发现众人脸上齐写一句:信你个鬼! 沈流响微眯起眼,瞥了眼走来的凌夜,丝毫不慌,“不信的话,可以找人来看我是否用了易容术。” 宁润辛当即上前,一只手及时按住他,“既是清凌弟子,当由我来。” 凌夜身为清凌宗主,众人自然完全信得过,于是看着凌夜伸手,在那少年左脸揪了一下,右脸又揪了一下,唇角露出浅淡笑意。 “没发现有易容术的痕迹。” 四周哗然声起,相信沈流响之前所说的人已达九成以上。 毕竟凌夜身为一宗之主,没必要为了替个小弟子隐瞒身份,来损害自己清誉。 “就是爹爹呀。”沈卜卜皱起脸蛋,“和爹爹味道一模一样。” 闻言,宁润辛心中怀疑更甚,但凌夜已检查过一遍,若他提出再做检查,便是扫其颜面,绝对不妥。 叶冰燃和赵霖也抱有同样的心思。 正进退两难时,一直立在旁侧看热闹的男子莞尔,缓步走向沈流响。 “蓝某早年遇见一修士,把易容术用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便是凌宗主这般的人物,也无法看穿。” 蓝萧生立在沈流响面前,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正巧,他交过我一两招,可识破世间一切易容术。” 说罢,他伸出了手。 沈流响想往后退,却发现被定住了身形。 蓝萧生眼神透出几分警告,手指不容拒绝地落在他脸上。 沈流响心道凉了。 开始思索后续如何收场,谁知蓝萧生落在他脸上的视线一顿,脸色变了变。 “没有易容术,”蓝宗主回头,斩钉截铁道。 宁润辛等人皆是一愣。 沈流响也呆了。 以蓝萧生的修为,不可能察觉不到,为何帮他隐瞒。 蓝萧生见沈流响怔愣模样,眼底露出几分笑意,手松开他脸,转而落在发顶,骨节分明的五指嵌入青丝,轻揉了揉。 “我瞧你有眼缘,要不离开清凌,加入我剑宗如何。” 在场众人:公开挖墙脚,这就是剑宗宗主的手段吗?! 剑宗弟子:酸了,这次是真酸了,沈六六上辈子是烧了高香嘛,师叔师兄就罢了,宗主竟也这般青睐他。 沈流响一脸困惑,又细看了看面前的人,隐隐从对方温雅淡然的神态中,看出一点慈爱之色。 沈流响:“?” 这时,圆坛虚影浮现,众人立马回到原位。 论道后半场,剑真道人来了兴致,从黑夜讲到黎明,又从黎明讲到傍晚,等终于散场时,沈流响用指尖撑起的眼皮,再也坚持不住了。 一开始,他本想埋头睡觉,谁知被周围的人挤来挤去,挤到剑真道人眼皮底下了。 这哪能睡。 何况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论道期间,剑真道人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充满打量之意。 于是沈流响戳起眼皮,拼命往上撑。 离开五行坛,沈流响拎着沈卜卜,二话不说回了住处。 沈卜卜圈着他脖子,流下感动欣喜的泪珠,“爹爹竟然没忘了我,卜卜好高兴。” “当然不会忘了你,”沈流响将沈卜卜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随后抽出了软枕,坐在床沿边,“睡吧,我在这看着你。” 沈卜卜耸耸鼻子,红了眼眶,“爹爹真好。” 沈流响回以亲和微笑。 沈卜卜说睡就睡,阖眼便没了动静,房间里只剩打起的小呼噜。 沈流响唇角弯了下。 将薄被拉过沈卜卜头部,将他盖得严严实实,随后在被子下塞了一些衣物。 伪装好后,沈流响抱起软枕,一溜烟跑到隔壁房间去了。 今晚定有人打扰,他要找个清静地睡觉。 各宗弟子陆陆续续回到住处,赵霖在五行坛没找到沈流响的身影,不假思索朝清凌住处走去。 他立在紧闭的房门前:“沈香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屋内没有半点动静。 赵霖静默片刻:“我有话与你说。” 纵使清凌剑宗两大宗主作证,赵霖仍觉得没有认错,他不知对方有何难处才假装不认得他,所以来求证。 房内长时间没动静。 赵霖凝神,听见有节奏的小呼噜声,当即了然,小心翼翼推开门,走入房间,朝床榻上望去。 入目,少年身形藏于薄被之下。 “睡着了也好,我只想离你近些,与你说说话。” 絮絮叨叨说了半个时辰,赵霖抿了口茶,发现床榻上的小呼噜还在继续。 他心道,没想到沈香哥哥连呼噜声都这般可爱。 像个小孩一样。 今夜空中泛着热气,赵霖眉梢微动,担心床榻上的人在被子里闷坏了,准备去掀开些。 室内多了道身影:“师尊留我一会儿,你倒是速度快。” 赵霖行礼,唤了声师叔。 周玄澜回到院子,发现沈流响房门大敞着,进去望了眼,脸色骤沉。 师尊蜷缩在被子里睡觉,茶桌两边分别坐着宁润辛和赵霖,两人端着茶杯,目光落在床榻上,也不说话,似乎陷入某种僵持。 周玄澜冷着脸,思忖片刻。 转身走了。 他不过是个弟子,没立场赶人走。 回到房间,周玄澜关门时指尖微紧,停顿了会儿,最终砰的关上了。 他眼帘低垂,朝床边走去,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地面摆了双眼熟的鞋,往上一瞧,床榻上侧卧了个少年,细柔青丝散乱地铺在床单上。 乌睫轻垂,睡颜恬静安然。 周玄澜愣了下。 师尊在这,那隔壁床上躺着的是谁? 他顿了片刻,在床边蹲下身,黑沉眼眸盯着沈流响脸庞许久,薄唇微动,低沉嗓音透出一声轻叹。 “师尊当真厌我吗?” 一天一夜没休息,沈流响睡得昏沉,模模糊糊察觉到有人到床边来了。 微睁开眼,和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对视了下。 他隐约记得,为了避开宁润辛等人叨扰,跑到周玄澜房间睡觉了。 残留的意识在脑中敲响警钟。 ——担心被徒弟丢出去。 沈流响指尖抓紧被子,细瘦身子往床里边挪了下,脸庞又微微侧过,腾出大半枕头空间。 他含含糊糊开口,半梦半醒间,慵懒嗓音透着十足软意。 “别赶我走,’” “枕头分你一半行不行。” 第29章 此子毁他儿心境,决不可…… 周玄澜眸光暗了暗。 须臾俯身,修长手指伸向床榻上的少年,拨开缠绕颈侧的一缕青丝。 “师尊想要什么,弟子都会给。” 清晨微风拂过,一滴晶莹露珠从嫩绿叶片滑落在地。 沈流响坐起身,穿着单薄里衣,乌发凌乱地散在背后,在床上呆了片刻,揉揉惺忪睡眼。 意识渐醒。 隐约记得周玄澜昨晚回来了,但此刻房间里没人。 沈流响穿好衣物,出门走了没两步,眉梢微微一动,绕了个弯。 不知沈卜卜怎样了。 他屏了气息,悄无声息来到窗外,眸光透过半敞的窗户,朝房内探去。 茶桌边坐了两道身影,侧边各放了一杯冷茶,视线不约而同落在床榻上的少年身形,不知盯了多久,但脸上不见丝毫烦意。 宁润辛似乎若有所感,视线忽然朝窗处扫来,沈流响赶紧低下头,这时,床上传来动静。 “沈六,” “沈香哥哥,” 宁润辛与赵霖同时出声。 视线中,却看见两片金叶从被子下冒出,随后是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嘟了嘟嘴,奶声奶气道:“爹爹呢。” 宁润辛:“……” 赵霖:“……” 室内安静半晌,宁润辛低笑一声,冠玉似的脸庞不见恼怒,反而露出笑意。 “不愧是你,沈六。” 话音落下,他身形一晃出现在窗外,视线中,一道少年身影迅速消失在路口。 宁润辛二话不说追了去。 室内赵霖被绊住脚,沈卜卜抱住他嚎啕大哭,“呜哇,爹爹不见了,带我去找爹爹吧。” 赵霖低头看沈卜卜噼里啪啦落下的泪珠,只好将他拎起。 带个拖油瓶在宗内寻了许久,赵霖没看见人,仅瞅见一脸不悦往回走的宁润辛,身旁跟着蓝萧生。 看样子,追人的时候被拦住了。 赵霖行礼道:“师尊。” 蓝萧生视线落在沈卜卜身上,伸出手牵他,“去我殿里坐会儿,等沈六六来接你。” 沈卜卜脸蛋挂着泪痕,轻耸鼻子,两只小手抓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爹爹真会来么,不要骗卜卜啊。” 蓝萧生莞尔,带上师弟和徒弟一起走了。 沈流响躲在暗处,松口气,随后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剑宗宗主三番四次替他解围,难不成与原身也有关系,不过他见其温雅音容,总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总算甩脱了人,沈流响在剑宗四处转悠起来,不知不觉到了练武场,望见场外几名弟子聚在树下,好似在举行茶谈会。 隐隐听见熟悉的姓氏,他缓步走了去。 “你们入宗晚,不知那几年沈赖皮有多疯魔,只要剑尊回宗,他就跟能闻到味儿似的,当日必出现在宗内。” 坐在中间的弟子,唾沫横飞,向师弟们讲述那段抗争清凌沈仙君的岁月。 “他就像只赖皮狗,整日纠缠咱们剑尊。” 有人道:“叶石师兄,快与我们细说两件。” “随便给你们讲讲,我记得有次啊,剑尊深夜归来,受了伤,拜见完蓝宗主,去洗骨泉治疗伤口,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叶石一拍大腿,气愤不已。 “沈赖皮竟然早早躲在屏风后,守株待兔般,偷看剑尊脱衣服!” 周遭弟子哗然,听得入迷,丝毫没注意到多了个少年,混在他们中,抓起一把瓜子,边磕边津津有味的听。 “呸,堂堂仙君行偷窥之事,真叫人不耻。” “宗内定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否则怎会知道剑尊回宗,还提早蹲在灵泉等。” “幸好剑尊发现了,否则真叫他得逞了。” “不,错了错了,”叶石摆手,“他隐了气息,剑尊当时没发现他。” 大伙儿惊了:“那岂不是……” “若真是那样,到也没那么让人气愤,”叶石攥紧拳头,恨恨道:“可你们知道沈赖皮有多胆大包天么。” “他躲在灵泉,其实不是为了看剑尊脱衣服,而是想趁剑尊受伤,异想天开强上……” “咳咳,咳咳咳,”一口瓜仁猛地呛在喉间,沈流响捂嘴咳嗽起来,脸颊涨得通红。 周围弟子这才注意到他,登时如见杀父仇人,脸上充满敌意。 “沈六六!” 沈流响缓过气,“哎”了一声,“都解释过了,你们该记恨的人是我几位哥哥,不是我。” 有人冷哼:“你来作甚。” 沈流响:“嗑瓜子。” 原着仅粗略描写了纠缠叶冰燃的事,他也不知这些事的存在,震惊过后,不由猜测起通风报信的人是谁。 他记得沈流响但凡有个好东西就要送给叶冰燃,对方不收,于是曲线救国,给了他身边的人让其代赠。 如今想来,细思极恐。 这人几乎把沈流响全身家当拿走了,却骗他说送给了叶冰燃。 沈流响思来想去,脑中没有半点对此人的印象。 正这时,一群西阳宗弟子从练武场经过,有人发现沈流响,低声说了句,其他人当即投来视线。 脸上无不透着冷色。 “听闻西阳少宗主,近几日未出房门一步,”叶石意有所指的说,“与那日丢失灵宠有关。” 沈流响“哦”了声,不以为然。 说到此事,周围弟子看向他的脸色缓和了些,有人甚至提醒道:“我劝你近日小心些,听闻西阳宗主已在赶来的路上。” 金项天为人心狠手辣,又极为护短,尤其宝贝命根子金迭殇。 因灵宠一事,金迭殇心境出了问题,往日完美无缺的箭法,如今破绽百出,竟再不肯砰弓箭。 沈流响磕了下瓜子,对西阳父子俩没什么兴趣,这里是剑宗,难不成还敢当众对他下手不成。 他催促道:“继续讲沈赖皮的故事,我可太喜欢听了。” 叶石多瞅了他几眼,清清嗓子继续讲起来。 * 下午,剑真道人在洞府设立讲坛,提点后辈,邀请了各宗派最优秀的前三弟子前往。 沈流响没去,独自坐在树荫下,捻起手腕上的缚灵绳,催动灵力,盯了半晌闪烁的符文,眉头皱了皱。 他已看懂大半,但仍有一些百思不得其解。 困惑太久,沈流响抓了抓头发,掏出玉璜,削白指尖在上面拍了下,做出抽打状。 “瞧瞧你的好徒弟,用你教的法术对付你儿子。” “你这算什么爹啊。” 话音落下,玉璜散出刺目金芒,沈流响吓得手一抖,玉璜啪的落在地面。 巴掌大的虚影浮现出来。 是一只修长的手,指尖捏诀。 沈流响瞅了片刻,脸上露出狂喜之色,这只手在给他演示缚灵术。 与此同时,一道长虹自天边掠过,转眼来到剑宗上空,降至西阳宗弟子住处。 “我儿在何处?” 金项天脸色铁青,将慌忙出门迎接的魏天机一掌扇倒在地,化神境修士的威压瞬间将院内西阳弟子吓得脸色惨白,齐齐跪在了地上。 “让殇儿受了这么大委屈,我要你何用!” 他正处在迈入化神境后期的关键阶段,本想闭关尝试突破,听闻金迭殇受人欺负,致使心境受了损,再不肯弯弓射箭,当即从宗门赶来。 寻常修士心境出了岔子,事情可小可大,存在缓解余地。 但落在金迭殇身上,却尤为严重,他从小未受过任何挫折打击,心境较旁人偏弱,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一种极端,修为再难精进。 “究竟发生何事,与我细说。” 魏天机捂着脸,一番添油加醋讲起那日争端。 金项天越听脸色越沉:“你是说,仅凭雕翎箭便将穿云箭阻拦下来,那弟子是何修为?” 魏天机:“筑基期。” 金项天心道糟了。 金迭殇已迈入金丹期,又是用的高阶法器穿云箭,却被修为低于他的弟子,用普普通通的雕翎箭击败。 心中必然受挫。 金项天望向紧闭的房门,“此事过后,殇儿可曾说过什么。” “少宗主说要打断那弟子射箭的手。” 金项天厉喝:“那为何不去!” 他儿既然说出这句话,显然潜意识已经发现对方箭法胜于他,产生了心魔。 如此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光明正大超越对方,问题迎刃而解,二是断了其再能射箭的可能,强行破解心魔。 金迭殇选择了后者,但没能成功,所以不愿再碰弓箭。 魏天机磕磕绊绊的说:“遇、遇见了凌宗主。” 金项天拧眉,甩袖推开门。 沈流响从练武场经过,忽然被一人拉住。 “西阳宗主来了!”之前讲沈赖皮故事的叶石道,“你快找地方躲起来。” “他来与我何干,” 沈流响眨了眨眼,撩起衣袖,露出两截白皙细瘦的手腕,“看出有什么不同了吗?” 叶石面露急色:“宗主等人都在师祖洞府里,金项天必会乘机对你出手,我已让人前往通知,但一来一去要费些时候,你快躲起来拖延时间。” 沈流响轻晃手腕:“你先看看,有什么不同。” “都什么时候了!”叶石拧眉,视线往细瘦手腕一落,稍作回忆,“右边黑绳没了,左边多了条红绳。” “嘿嘿。” 叶石觉得面前这人傻了,化神境修士要找上门,还在纠结佩戴物。 “你是不是不知金项天有多心狠手辣,” 叶石恨不得敲上沈流响脑袋,“魔尊认识么?他以前有个弟弟,就是被以金项天为首的一群修士所杀!” 沈流响眉梢一挑,这他倒是知晓。 原着里,南曜权将所有伤害他弟弟的人全都杀了,唯独留下领头的金项天。 金项天还以为魔尊是畏惧他西阳宗,行事愈发嚣张,殊不知对方是要让他好好活着,看着他最疼爱的儿子走向毁灭,以作报复。 “你为何帮我?”沈流响看向叶石。 “我只是讨厌金项天罢了。” 说罢,叶石拽着沈流响离开,结果还没走两步,大能者的威压铺天盖地袭来,让两人生生止步,动弹不得。 光芒一闪,地面多了两道人影。 “爹,他便是沈六六!” 金迭殇眼睛布满血丝,十指都是狰狞伤痕,看见沈流响的那刻,浑身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他如今一拿弓箭,脑海便浮现出穿云箭被拦下的那幕。 他引以为傲的箭术,竟被个其貌不扬的弟子破解了,这世间,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有人在箭术天赋上超过他! 他才是最优秀的那个! 好在他爹来了,必能帮他出了恶气。 金迭殇双目猩红的笑笑。 不是箭术很厉害么,他今日便要挑了沈六六手筋,让其再无法搭弓射箭! 数名剑宗长老第一时间赶到,却被半空中的结界阻拦在外。 “金项天肆意生事,快去禀报宗主。” “困在结界里的那弟子怎看着眼熟?” “是清凌宗的沈六六。” “什么?!”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汇聚了去,沈六六这名字,如今在剑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是深深明白他的重要性。 若出了什么事,剑宗要疯的人不止一个! 叶石在结界外,一脸急迫之色。 所有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化神境修士布的结界,岂是他们能破得了的,只能焦急地等待宗主等来救人。 在场,唯有结界内的少年一脸淡然。 仿佛没意识到,踱步走来的是谁,也没察觉到,整个广场弥漫的恐怖威压。 他仅勾唇一笑:“怎么,儿子比不过人,就叫爹来帮忙。” 金迭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正欲说话,金项天将他推至身后,“你还是心太软,像是这般不识好歹之人,无需废话,杀了便是。” 他察觉到凌夜等人气息,马上就赶到了。 此子毁他儿心境,决不可留! 金项天眼神阴狠,手掌翻转,一股浩瀚冷厉的灵力汇聚掌心,旋即向沈流响轰然袭去。 砰——! 地面剧烈颤抖起来。 威力巨大的一掌被封锁在结界内,系数落在少年身上。 众人心头皆是一紧。 正此时,从洞府论道慌忙赶来的一行人到了。 见状,脸色齐刷刷白了。 “沈六!” “沈香哥哥!” “爹爹!” …… 金项天扫了一眼,阴冷地笑笑。 以筑基期修为接他一掌,必死无疑,凌夜等人赶来又如何,人都死了。 死人不会说话。 他随便找个借口便能搪塞过去,凌夜难不成还要为个小弟子与西阳宗撕破脸面不成。 金项天抬手,打算撤去结界。 这时,突然听见“咔嚓”一声,半空的结界已然碎裂了。 他心里一惊,朝对面望去。 漫天灰尘散去,缓步走出的身影,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是个青年,身形清瘦颀长,及腰乌发被轻风吹得微微荡起,容貌俊美到耀眼夺目。 他唇角勾笑。 精致凤眸里却布满冰冷之色。 “本君刚学了个法术,既然送上门,就拿你练手了。” 话音落下,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自青年周身散开,赫然是与金项天不相上下的化神境修为! 第30章 “传闻皆真。” 从洞府赶来的一行人,停在练武场边缘,周遭数里都陷入死寂。 目光所至,哪有模样平平的少年,只有姿容绝丽,一举一动勾人心魄的人儿。 宁润辛眸光微颤,迟迟没缓过神来。 从未想过,他在东荒遇见的少年,平淡无奇的一张脸后,藏着惊世之容,美到令人移不开眼。 他闭关多年,对外界所知甚少,一时半会尚未弄清沈流响的身份,仅为那张精致脸蛋所震惊。 赵霖与他不同,看见青年俊美五官的那刻,心中轰然掀起巨浪。 他认得这张脸。 清凌仙君,沈流响。 过去十年间,他无数次提剑将人赶出剑宗,招招下狠手,从不留情面,甚至将其打伤了数回。 原来赶的人是沈香哥哥么?! 赵霖倏地白了脸。 陷入震惊的不止他们,在场各宗弟子呆愣后,登时如油锅沸腾起来,他们中多数人没见过沈流响。 “此人是谁?!化神境修为,为何以前从未听闻过。” “若是这般惊人姿容,我能理解宁润辛等为何惦记多年了。” “这这这是沈六六?!为何要装成那般普通模样,简直暴殄天物!” “啊啊啊啊啊,糟了,想拜入清凌宗。” 叶石呆呆立在原地,傻了眼。 本为沈六六担忧的心提到嗓子眼,见到这幕,心更往上提了几分。 他悲伤的想:是时候给自己准备后事了。 犹记得上午讲沈赖皮的故事,沈六六在那嗑瓜子边听得津津有味,怕是表面冷静,心底已经在盘算怎么弄死他了吧。 叶石腿脚发软,差点跪在地上,身后一群师弟忙赶来扶住他。 他们各个笑容灿烂,看上去十分乐观。 “哎呀,一下顺眼多了,如此容貌和修为,无论配宁师叔还是赵师兄,咱们剑宗都不亏啊。” “甚是有理,还是师叔和师兄有远见,知道沈六六非池中之物。” “偷偷说一句,既然宁师叔和赵师兄可以,其实我也可以。” 叶石听得一阵发懵,顿了片刻,终于明白他这些师弟师妹为何变身傻白甜了。 “笨蛋!!!” 叶石隔空一指,怒不可遏道:“睁大眼睛看看,他是清凌宗仙君沈流响,追了咱们剑尊十年的人!” 叶石气得拔高嗓门,浑厚声音登时响彻广场内外,落入每个人耳中。 “追了……剑尊……十年……” 此言犹如平地惊雷,震得所有人反应过来。 世人谁不知清凌沈仙君,死皮赖脸纠缠了北仑剑尊十年之久,若沈六六就是他,那最近与其传得风风雨雨的另两位,岂不是…… 众人:“哗——!” 叶冰燃迎来了万众瞩目的时刻。 他冷着俊脸,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二样,但细看之下便能发现,他嘴唇抿成一条线,表情则是前所未有的僵硬。 尤其是察觉到,宁润辛和赵霖不约而同投来目光时,面色更僵了几分。 叶冰燃后背发凉。 在场剑宗弟子集体炸成烟花,几乎要三百六十度螺旋升天。 悲恸哀嚎声铺天盖地,络绎不绝。 “啊啊啊啊啊!谁来告诉我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是他?为什么会是他?哪怕是条狗都比他好啊。” “操了,真是操了,我剑宗未来三大顶梁柱,竟然无一幸免栽在同个人身上,要疯要疯了啊。” “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得不到剑尊,才去勾搭宁师叔和赵师兄,好叫他们反目成仇,真是居心叵测,可恶至极!” “不对,按时间顺序,剑尊才是最后的那个。” “那更为恐怖,说明沈流响早有预谋,要三人为他神魂颠倒,从而内斗,届时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剑宗从内部瓦解。” “莫非是清凌吞并剑宗的计划?!” “细思极恐,若非剑尊从美色中撑下来了,真叫清凌得逞了。” “现在也很糟糕了,宁师叔和赵师兄……唉,晚了啊。” “不过,”有人忽然话音一转,“你们不觉得,如今的沈仙君配上剑尊,咱们也不亏么。” 众剑宗弟子拧眉,齐齐朝与金项天交手的青年望去。 平心而论:仙君年轻,貌美,还是化神境修为。 况且事实上,连他们引以为傲的剑尊,都还处在元婴境大圆满阶段。 于是剑宗弟子一齐陷入诡异的沉默。 沈流响对周围情况全然不知,聚精会神地应战,一边化解金项天攻势,一边捏诀等待时机。 交手数招,他眼角一敛,寻了个机会,数十条缚灵绳形成包围网,朝对面袭去。 “缚灵术!你怎会此术?!” 金项天面露骇然之色,匆忙后退,却被四面八方的红绳围住,正当插翅难逃之时,淡淡华光笼罩了整个广场,顷刻间,两大化神境修士散出的威压消失不见。 “此处是剑宗,不是尔等寻仇私斗之地。” 在场所有人背后冒起冷汗,向半空中虚影行礼,“拜见道人。” 虚影浮现须臾,又消失了。 沈流响收了手,对面金项天亦是,脸色阴沉地睨了眼他,抓起金迭殇化作长虹离去。 剑真道人的面子,不可不给。 沈流响缓吐了口气,神色放松了些,正这时,听见杂乱的脚步声。 他转身一瞧,面色忽地僵住了。 全是熟悉的面孔,全是精彩万分的表情。 “爹爹~” 沈卜卜欢喜奔来,抱住他腿,脸蛋在袍间蹭蹭,“原来爹爹长这样,真好看呀。” 沈流响:“……” 完犊子。 今日起,他沈流响有个人参儿子的消息要传遍修真界了。 宁润辛:“我该唤你沈六,还是沈流响。” 在那饱含十年幽怨的眼神中,沈流响微低了头,细长白皙的十指绞在一起,仿佛犯了错在接受批评般。 骗你的人不是我啊! 沈流响在心底呐喊了句,表面如霜打茄子,弱弱开口:“随你。” “沈香哥哥,我不知你是沈流响,才三番四次将你赶出剑宗,” 这边,赵霖脸色惨白,“你别怪我。” 终于碰到了个软柿子,沈流响恢复精神,勾唇笑笑:“放心,我不怪你。” 赵霖仍在自责,垂头丧气道:“沈香哥哥,我若早知是你心仪师兄,便不会扰你好事了。” 他幽声道:“师兄光风霁月,你爱慕他实属正常。” 沈流响脸色一变,连连否认,“不,别乱说,没有的事。” 赵霖看着他拼命否认的模样,脸上露出心痛的表情,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 “沈香哥哥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好,不该烧了你给师兄写的情书,不该砸烂你送给他的庆生礼物……若非如此,说不定你已经和师兄修成正果了。” “?!” 沈流响察觉到一股愈发阴沉的视线。 “别再说了!!!” 沈流响火急火燎地抽回手,左右望了眼,不知是谁的眸光,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危险之感。 “前尘往事何必再提,” 沈流响试图自救,挽回丁点名声,“人要往前看,你师兄已是过去,往后我绝不做纠缠。” 叶冰燃脸色冷了几分。 赵霖一愣:“真的吗?” 沈流响:“嗯嗯。” 赵霖抿唇,眸光微亮了亮,“沈香哥哥,我现在就站在你前面,你看看我可好。” 沈流响:“???” 不及他说话,有人冷哼了声,将赵霖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 “师侄年幼,还是专注修行的好。” 宁润辛走到了沈流响面前,俊脸露出一抹笑意。 “我还是喜欢唤你沈六,我们曾在漫天妖兽的袭击中,生死与共,我当时便下定决心,若活下来,定要让你做我道侣。” 他执起沈流响的手,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沈六,你想不想做叶冰燃的师婶?” 叶冰燃脸色霎时难看起来,额角青筋突了突。 沈流响:谢邀,并没兴趣。 他想抽回手,但被死死握住了,目光环顾了圈,想找人求救。 剑宗头儿蓝萧生在笑,师兄在笑,徒弟也…… 沈流响眨了眨眼,发现站在后方的周玄澜,眸色阴沉,薄唇抿出一抹冰冷弧度,浑身上下透着个字。 ——滚! 沈流响被感动到了。 与师尊感同身受,真是好徒弟啊。 “你在看谁?”宁润辛拧起眉,往后望了眼。 沈流响乘机收回手,脚下生风,一溜烟跑到周玄澜那去了。 全场目光随他而动,顷刻落在了周玄澜身上,掀起一番窃窃私语。 沈流响躲在周玄澜身后,少年长得快,已与他一般高了,宽肩窄腰,遮挡住他不成问题。 但大庭广众下,师尊躲在徒弟身后,似乎有些不妥。 沈流响踌躇了下,硬着头皮迈出,挡在了周玄澜身前,凤眸微眯,朝再次逼近的宁润辛道:“不必试探,我对叶冰燃确实死心了,别用师婶恶心人。” 宁润辛目光落在沈流响身后,沉默不言。 他刚才确实想试探沈流响,是不是还对叶冰燃有意,但现在发现,也许找错目标了。 他沉声问:“洗骨泉的事,是真?” 四周哗然声起。 洗骨泉内,沈六六衣衫不整被周玄澜抱出来的事,早传遍剑宗各角落,正因如此,众人才如此吃惊,宁润辛竟然当众问起这件事。 沈流响瞪大了眼,也没料到竟有人当众问他。 只那日后,他听了不下十个版本,传的皆是他与周玄澜,在灵泉池中行香艳之事。 眼下,若不赶紧澄清,别说他的名声,周玄澜名声也要一并没了。 沈流响当即开口:“自然是……唔?” 一只修长的手捂住他嘴,同时腰身一紧,被人用力箍住,往后带了带。 沈流响脚下踉跄,后背撞入温热的胸膛。 尚未反应过来。 低沉冷漠的嗓音,夹杂着忍耐许久的怒意,便在他耳畔响起,一字一落,全场清晰可闻。 “传闻皆真。” 第31章 “救我——” 沈流响受到惊吓,长睫在空中轻扇了下,抓住捂他嘴的手,用力扯开一条缝隙。 “先别胡言乱语,你听的传闻可能与我听的不一样。” 周玄澜眸色深幽:“是吗?” 他附在沈流响耳边,低声道:“我听到的是,洗骨泉内,师尊被我伺候的死去活来,几近昏厥。” “师尊听的有何不同?” 温热吐息喷洒在耳朵,伴话音落下,一抹红晕从沈流响白皙的耳后根飞速蹿起。 不知是被吐息染了热度,还是被话刺激的。 “那为何要还承认,这些分明是无稽之谈。”沈流响耳朵烫乎乎的,连带浑身都觉得热,想脱离身后的人,腰身却被圈得更紧了。 “解释过了,”周玄澜一口咬死,“就是真的。” 沈流响拧眉,正准备动怒竖一竖师尊威严,便听见传音:“弟子在替师尊解围。” 他一愣,目光落在脸色阴沉的宁润辛身上,看样子不会轻易放弃。 “那也不行,”沈流响态度坚决。 跟徒弟搅在一起,他老脸往哪搁,何况哪有徒弟这般帮师尊收拾烂摊子的,名声都搞没了。 “为何不行,”“反正不行。” “够了!” 一声冷喝,打断了师徒俩旁若无人的交谈。 剑宗众弟子听见熟悉的声音,心头咯噔了下,觉得不妙,望去的刹那,齐齐抖了抖身躯。 “宗、宗主!” 糟了,宗主为何一脸不高兴,难不成……· 蓝萧生冷沉着脸,视线反复在周玄澜和沈流响之间徘徊,眉头皱了又皱。 “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清凌弟子不归他管,蓝萧生望向凌夜,“凌宗主,还是要多规劝门中弟子注意言行。” 凌夜勾唇,笑容温和:“是贵宗弟子先挑起事端。” 蓝萧生睨向宁润辛、叶冰燃和赵霖等,沉默半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都给我回去修行,反正你们也只知道练剑了。” 叶冰燃行礼:“是,师尊。” 蓝萧生瞧大徒弟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心头怒意更甚,暗骂了句榆木脑袋,一甩袖袍理都不理,大步流星走了。 他独自回峰,立在一棵古老的梧桐树下,从白昼到黑夜,末了长叹口气,“琳琅,我觉得不妙。” 夜空星光璀璨。 蓝萧生盘膝坐地,从怀里掏出数个黝黑石块,灵力催动,其上符文显现,散出的微光隐隐与天上星芒相呼应。 他施用星卜术,修长手指拨动黑石,数个时辰未有停顿。 直到某刻,‘咔嚓’一下,摆在中央的黑石从内碎裂,化成粉末。 蓝萧生脸色一白,吐了口血,瞳孔微缩了缩。 * 次日一大早,沈流响蜷缩在被窝,睡得憨香,沈卜卜打着小呼噜,四仰八叉睡在旁边。 门吱呀一下开了,伴着诸多窃窃私语,传入房间。 沈流响睁开惺忪睡眼,一张冷到极致的脸,闯入视线。 惊得他睡意全无,霍然坐起。 蓝萧生径自来到床边,手掌搭在沈流响头上,揉了揉细软凌乱的发丝,“起床了,我有事要拜托你。” 沈流响眨眨眼,一脸茫然之色。 蓝萧生指向立在一旁,浑身散着寒气的叶冰燃,“我这徒弟,困在元婴境许久了,你已迈入化神境,不如传授些经验给他。” 沈流响脸上冒出问号,毫不犹豫地摇头。 教叶冰燃修行?绝无可能。 一是那些一言难尽的过往,二是他没什么东西好传授,不然早教给周玄澜了,三是…… “一天一千块灵石,”蓝萧生竖起食指。 沈流响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声,“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蓝萧生脸上笑意深了些。 沈流响束起青丝,穿好衣物,出门时正好撞见周玄澜。 “师尊去哪?”这个时间点,在睡才对。 沈流响看着他,心中一动,来了剑宗,周玄澜也没落下修行,但在陌生地盘,找个长久的清净地不容易,听说他一天要换许多地方打坐修炼。 “我先去打探一番,”沈流响晃了下腰间青玉,“若是地段不错,便叫你来。” 叶冰燃在处寒潭修行,四面环绕竹林,灵气充沛,十分清幽。 沈流响踏入瞬间,却冷得一哆嗦。 叶冰燃盘膝于地,面朝潭水,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除眉头皱起外,全身上下一动不动。 沈流响“哎”了声。 叶冰燃不做搭理。 沈流响抱着胳膊,寒气从脚底冒起,冰冷刺骨,冻得他嗓音泛颤。 “我没什么教你的,估计你也不愿被我教,商量一下,我们凑合待一天,到时灵石分你三百,怎样?” 叶冰燃睁开眼,回头看他:“你真为灵石而来。” 沈流响蹲在地上,哈了口热气:“不然呢。” 他挑了下眉,忽地意识到什么,笑出声:“你不会以为我对你余情未了,才屁颠屁颠赶来吧。” 叶冰燃抿唇不言,确实如此认为。 “那你看着我,”沈流响道。 叶冰燃拧眉抬眸。 视线中,俊美青年眉开眼笑,竖起食中两指,用散漫语气道:“我沈流响发誓,若对你有半点爱慕之情,便让滚滚天雷劈……” “大可不必。”叶冰燃出声打断。 修士不可随意立誓。 会灵验。 “信你便是。”叶冰燃暗松口气,看样子他确实想通了,如此甚好。 这些年,实在被缠烦了。 “既然如此,你觉得我先前提议怎样,” 沈流响搓搓冰手,好声好气的商量,“大不了我退一步,分你四百块灵石。” 叶冰燃:“你很穷吗?” 堂堂化神境修士,为区区一千块灵石向人妥协,传出去定被笑话。 话一出口,发现沈流响眼神幽幽,盯看他,“穷,可太穷了,一块灵石都没有。” 叶冰燃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卖些丹药法器便是,我记得你有不少天灵地宝。” 沈流响扯了下嘴角:“不都砸在你身上了么。” “血口喷人,”叶冰燃脸色微变,“我未曾收过你一样法宝。” 沈流响摇摇头,叹口气,“你们宗有内鬼,收了我的东西,说帮忙转交给你,结果人财两空。” 叶冰燃冷声:“何人如此大胆。” “不记得。” 叶冰燃沉默片刻,忽然道:“我亦有话问,为何你总能知晓我的行踪。” 在寒潭边待了会儿,脸颊仿佛结了层冰,沈流响摸摸下巴,“有人给我通风报信,别问是谁,不知道。” 叶冰燃兀自沉思。 沈流响退到竹林内,四周暖和了些。 他打算把周玄澜叫来,此处灵气是外界数倍,宁静清幽,绝对是修行好地方。 他边催动灵力,边朗声问:“我叫个人来,不介意吧。” “谁?” “我徒弟。” 叶冰燃默了下,“有点。” 沈流响挑了下眉:“啊?你说什么?没听见呀!” 叶冰燃:“……” 他冷脸转过身,阖了眼打坐,但迟迟无法集中精神入定。 半晌,回头睨了眼。 刚露出身影的少年,看见脸颊冻得雪白的人,微蹙起眉,从储物袋掏出一件绯色狐裘。 沈流响脸上露出意外之色,随后披上了。 青年凤眸精致,俊美面容,在绯色衣物映衬下愈显耀眼瑰丽,唇角绽笑,仿佛能让周边一切黯然失色。 叶冰燃悄无声息收回视线。 夜半,他回住处,发现蓝萧生立在门外,“修行到这么晚,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 叶冰燃含混的说:“尚好。” 蓝萧生满意点点头,大徒弟不喜沈流响他是知道的,既然能说出‘尚好’两字,看来关系有进步,不枉他煞费苦心。 “你与他可有多做交谈。” 叶冰燃迟疑了下,“未曾,他睡着了。” 蓝萧生眸光微亮,“睡哪的。” 叶冰燃:“靠着人。” 蓝萧生脸上露出喜色,心道这么快就成了,欣慰地拍大徒弟肩膀,“不错,肩挺宽,应该让他能枕得舒服。” “师尊误会了,”叶冰燃坦言,“是枕着他徒弟肩膀睡。” 蓝萧生两眼一黑,气到七窍生烟。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蓝萧生想起卦象,心生寒意,辗转反侧了一夜,狠下心,决定采用雷霆手段。 他约了人在浮幽亭见面。 烈阳高照,沈流响以为要给昨日千块灵石,哼着欢快曲调,打算早些来到亭间等待。 不曾想,有人比他还早。 不是蓝萧生,而是盛装打扮的叶冰燃。 精美玉冠束发,一袭淡白色长袍,腰系滚金衣带,长年练剑的身形笔挺修长。 望见他的刹那,冷俊面容怔了下,露出愕然表情。 “你这身看起来,养眼至极,”沈流响先夸了句,随后摊出手,细长手指暗示性地蜷了蜷,“蓝宗主让我来拿灵石,是你给吧?” 叶冰燃:“师尊只让我换上衣物,到此地来。” 沈流响皱起眉头,心道剑宗宗主莫非想赖账,他又瞅了瞅叶冰燃,忽地一下,反应了过来。 合着让他来浮幽亭相亲? “……”沈流响望了眼四周,“别躲了,把昨天的账给我结了行不行。” 暗处传来爽朗笑声,转眼间,一道身影出现在亭内,“你不是喜欢我徒弟么,怎么现在只认灵石了。” 叶冰燃脸色微变,终于察觉到蓝萧生意图。 沈流响淡然一笑,“没办法,有个败家徒弟。” 蓝萧生脸色瞬沉,盯着面前唇角勾笑的青年看了几许,指向叶冰燃,“你觉得他如何?” “剑尊年少成名,受无数人仰慕,沈某自愧不如。” 蓝萧生:“做你道侣,配不配?” 叶冰燃脸色骤变,正欲说话,被蓝萧生抬手打断,“为师没问你,先别开口。” 沈流响挑了下眉,一脸浩然正气,“君子不夺人所好,蓝宗主不知,其实剑尊与我宗素真人早已私定终生,作为两人感情见证者,我当然是要欢声笑语祝福了。” 蓝萧生眸色微沉:“什么素真人。” 沈流响胳膊肘撞了一下叶冰燃。 兄弟,这时候怂了,可别想再抱得美人归了。 叶冰燃顿了下,语气坚定:“是弟子爱慕之人。” 蓝萧生一时气结,抓过沈流响在面前,指着他脸蛋道:“什么素真人,比得上他么,你给我睁开眼好好看看!” 叶冰燃垂眸:“心意已决,师尊无需再言。” 蓝萧生勃然大怒:“我看你是昏了头!有眼不识金镶玉!以后定要后悔莫及!” 叶冰燃不置一词。 沈流响没想到剑宗宗主有颗当媒婆的心,撮合不了,还不高兴了。 正准备打个圆场,浮幽亭四周骤然变冷,宁润辛冷漠嗓音传来,“师兄真有意思,让师尊留我几日,原来是为了给叶师侄铺路。” 宁润辛视线落在蓝萧生身上,充满恶意的笑了下,“可惜啊,师侄心里有人。” 他回过身,朝叶冰燃一笑,“素真人是谁,你们两情相悦,做师叔的必然助你一臂之力。” “是我门中长老,”凌夜从路口不紧不慢的走出,温和笑笑。 沈流响拍手叫绝。 师兄也心仪素白澈,看样子,要和叶冰燃明争暗斗一番了。 他不动声色地退后,悄悄把周玄澜召来了。 “师尊?” “给我点瓜子,”沈流响摊开手。 周玄澜:“……” 他解开储物袋,从内拎出一袋瓜子,还有诸多干果零嘴。 沈流响磕了下瓜子,小声嘀咕:“可惜,素白澈没在这,否则多有意思。” 谁知话音刚落,艳阳天空一暗,滚滚乌云伴随远处长虹顷刻而至。 素白澈一袭雪衣,染了大半鲜血,柔美脸蛋惨白无比,看见众人,登时如见救星。 转眼落在地面。 凌夜与叶冰燃脸色皆是一变,同时朝他伸出手。 “白澈。” “素白澈。” 这时,却见柔美纤细的身影跌跌撞撞,越过他俩,扑入了一位俊美青年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救我——” 说罢,昏厥过去。 沈流响手中瓜子洒落一地。 第32章 “沈仙君甚好。”…… 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夹着浓郁至极的血腥味儿,一股脑涌来,沈流响胃里翻滚了下,堪堪忍住没吐出来。 “你抱错人了!” 他踉跄退了步,勉强稳住身形,一只手抓住素白澈腰间衣料,想将人从身上拉开。 两大男配,一大正宫在此。 抱他作甚?! 对面叶冰燃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将沈流响紧紧抱住的素白澈,一时间,心头浮起万般滋味。 明明他在这,却向旁人求救。 何况,那人还是沈流响,难道在其心里,他连此人都不如么。 凌夜微挑眉梢,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 往日经常被师弟欺负,还向师弟求救,难不成是看脸选人。 凌夜莞尔,收回手。 沈流响被抱得死死的,扒拉不下人,正愁眉苦脸,旁边一只手伸来,抓住素白澈的胳膊往外拽。 “松开。”周玄澜冷着脸。 拉拽之时,他发现素白澈抵抗之意渐浓,显然不是昏厥之人该有反应,于是手下愈发用力,甚至能听见骨骼被捏出咔嚓声。 沈流响看徒弟沉脸,心头犹如泼了盆凉水。 不就抱了下你的人么。 瞧这一步跨来,急急忙忙拉开的模样,生怕他吃素白澈豆腐。 然而没等周玄澜将俩人分开,乌云密布的天空,惊雷四起。 庞大凶猛的妖兽扇动翅膀,红灯笼似的独眼盯住素白澈,如刀刃的利爪划破半空,瞬间冲他抓去。 “是异兽!”众人脸色一变。 异兽是妖族特殊的一类,未开灵智,只保存了原始反应,但实力尤为强劲,皮糙肉厚,寻常法术对其而言如挠痒痒一般。 化神境修士都难以奈何。 异兽常年扎根妖界,在修真界和魔界几乎绝迹,怎会突然出现,千里追杀素白澈。 不及众人细思,利爪袭来,在地面刮起一串刺目火花。 电光火石间,沈流响将周玄澜一把推走,同时带上甩不开的素白澈,一跃至半空,召唤出佩剑。 ‘铮——!’ 尖锐的弯指甲划在招摇剑上,力道之大,直将沈流响震得手指发麻,几乎拿不稳剑。 若非招摇是高阶法器,早化成粉末。 “桀——”异兽吼叫了声,张开血盆大嘴,一团赤红火焰猝不及防喷出。 沈流响慌忙闪躲,勉强避开灼热火浪,耳边又是厉风刮过,散着乌黑冷光的利爪袭来。 这时,数道剑芒划过。 刀剑碰撞声接连响起,将异兽拦住,沈流响得了空隙,赶忙拉开距离,带着人落回地面。 周玄澜第一时间赶到,发现他手臂鲜血淋漓,润湿了大半衣袖,“你受伤了。” 沈流响先前绷紧神经,注意力全在闪躲异兽攻击上,没注意到受了伤,此时被提醒,登时觉得皮肉在被一刀刀切割般,疼得冷汗直冒。 周玄澜看他脸色一白,周身气压瞬间降低了,阴沉沉的眸光一差不差,落在异兽身上。 异兽若有所感,扭动布满黑鳞的脑袋,视线落在冷沉着脸的少年身上,庞大身躯在半空凝滞片刻,血红眼睛眨了眨,忽然挥动翅膀朝远处飞去。 “桀桀。” 须臾,天空乌云散去,明净如洗。 先前宛如死鱼一动不动的素白澈,指尖悄无声息挪了下,攥住沈流响衣带的手稍松了些。 他额头挨着沈流响颈侧,嗅到一缕淡淡清香。 似雨后竹林,清新空气中弥漫着的翠竹味儿,沁人心扉。 素白澈心道还挺好闻的。 下一瞬又不住可惜,如此凶悍的异兽都没弄死沈流响。 他来剑宗是为了摆脱异兽的追杀,而扑向沈流响,纯粹临时起意,抱着借刀杀人的想法,可惜没成功。 不过异兽跑了,总归是好事。 素白澈兀自琢磨之际,有人抓住他手腕,‘咔嚓’一下,骨头错了位,搭在沈流响腰间的手被一把甩开。 他疼得眉头皱起,咬牙切齿地继续装。 “把我痛觉封了。” “我拒绝,”童溪冷声,“让你往周玄澜怀里扑。” 另只手腕又是‘咔嚓’一下,骨头像被捏断一般,手被挥开。 素白澈痛得脸部扭曲了下,边软趴趴往地上倒,边听着耳边传来的‘师尊’两字,忍不出破口大骂。 “我扑你的妈!周玄澜都要把我两只手废了,我要是往他怀里倒,早他妈被丢入异兽嘴里了。” 童溪沉默了下,冷笑:“还有凌夜和叶冰燃。” 素白澈察觉有人在他摔在地上前,接住了他,在耳边轻唤:“白澈。” 是叶冰燃。 素白澈脸色惨白,尽心尽力扮演昏厥模样,心里却不住道:“所以你蠢,那异兽恨我入骨,我往他俩身上倒,不是让他们成为活靶子么。” “其他人我暂时不想动,但沈流响,必须死!” 他咬紧牙槽,恨声道:“我在魔界受了那么多苦,每日喝那莲子——呕!” 想到莲子羹,他胃里便是狠狠一抽,张嘴“哇”的一下,吐在了叶冰燃身上。 叶冰燃身形明显僵了下,随后掏出丝帕,帮他擦了擦嘴。 “我马上带你去疗伤。” 素白澈心里受到些许触动,叹道:“若是个女子,我就把人收入后宫了,可惜。” 童溪:“呵。” 不及他感动完,腰间一紧,被叶冰燃抱了起来。 素白澈脸部微不可察僵了下,浑身寒毛倒竖,暗暗攥紧拳头,才忍住没跳下去。 操了……被人公主抱。 蓝萧生眼睁睁看着大徒弟将素白澈抱走,一脸紧张模样,气得一甩袖袍,叫宁润辛和赵霖一同跟上。 他倒要看看,这素真人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宁润辛路过沈流响,顿了顿步,“他不是叶师侄爱慕之人么,为何向你求救,你们关系很好吗?” 沈流响:“天知道。” 宁润辛拧眉,有些在意,于是快步追上了叶冰燃。 他总觉得这姓素的,不是善茬。 凌夜走在最后,不紧不慢来到沈流响面前,从储物袋拿出个玉瓶,“异兽抓伤若放任不管,会血流不止,敷些药在上面。” 沈流响挑眉:“什么药?” 凌夜:“上品疗伤圣药。” 沈流响晃了晃瓶身,发现里面沉甸甸的,眸光微亮。 那岂不是…… “刚好够你疗伤,”凌夜越过他,头也不回,语气透着点轻笑,“没多余的给你卖。” 沈流响瘪了下嘴。 他立在原地等了半晌,发现身旁的人还是没动,讶然道:“你不去吗?” 周玄澜:“我为何要去?” “不担心么,素真人受了重伤。” 周玄澜脸庞露出一抹冷嘲:“都知道挑师尊怀里晕,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流响琢磨这语气,一时分辨不出,他真对素白澈有意见,还是因为对方没往他怀里倒,暗生醋意。 周玄澜垂眸,视线落在血流不止的胳膊,兀自拿过玉瓶,撩起沈流响宽松衣袖。 雪白皮肉间,绽出三条血淋淋的裂缝,其中一个伤口深可见骨。 “都是弟子不好,” 他眼帘低垂,遮住阴郁眸光,“若是早些反应过来,用剑斩了那两只手,师尊也不会受伤。” 沈流响疑惑的“嗯”了声,思索何意,药粉冷不丁洒在伤口上。 他浑身一颤,疼得嗷嗷直叫。 “不擦了不擦了,” 周玄澜握住他手腕,一言不发,将药粉尽数抹了上去。 于是沈流响更疼了:“留一点行不行,上品圣……” 话未说完,看见周玄澜愈发阴沉的脸,声音不由弱了弱,余音渐渐消失了。 唉,留个玉瓶也行。 说是清凌宗主贴身之物,不知能卖到什么价位呢,嘿嘿。 周玄澜指腹落在细腻白皙的肌肤上,缓缓将药粉抹均,“待这次回宗,弟子外出历练,师尊与我一起。” 沈流响摇头:“我若跟在你左右,无法起到历练效果。” 危险都被他化解了,周玄澜哪能成长起来。 “无妨,”周玄澜勾唇笑笑,“我是带师尊去寻宝的,师尊不是想要天灵地宝么,弟子带你去拿。” 沈流响微睁大眼,有种喜从天降之感。 原着里,周玄澜机缘强到逆天,就算在路边捡块不起眼的石头,十之八九都是某上古灵玉。 沈流响郑重竖起小拇指,在周玄澜指弯轻勾了下。 “一言为定,届时五五分成。” “都是师尊的。” 沈流响心花怒放,一时间手臂不疼了,心也不疼了,带着周玄澜,精神百倍地赶往素白澈身边。 宽敞房间内,或站或坐,都是一众熟面孔。 躺在床榻上的人儿,面容白皙如玉,卷长睫毛,秀气挺鼻,就是唇瓣因失血过于苍白,不过也因如此,更勾起人心底的怜爱。 沈流响推门而入,所有人视线齐刷刷涌来。 其中一道尤为明显,掺杂着诸多情绪,疑惑,落寞,不甘…… 来自北仑醋王,叶剑尊。 沈流响眨眨眼,瞥了眼身旁周玄澜,见他面色平静,淡然的看素白澈身边围了一群关切之人。 登时有了底气,睁大眼睛向叶冰燃回瞪了去。 不就抱了下素白澈么,又不是故意的,瞧他徒弟,胸襟如此开阔。 叶冰燃抿唇不言,移开了视线。 蓝萧生将一切尽收眼底,脸色难看至极。 他算是看出来了,别说撮合两人了,看大徒弟的意思,都快把沈流响当情敌了! “好了,该治的伤都治了,没什么大碍的。” 蓝萧生环顾了圈房间,视线在周玄澜身上微不可察的顿了下,“既然都在这,正好,把之前未完的事解决了。” 宁润辛语气不善:“师兄,你管得有些宽了。” “我自有思量,”蓝萧生手掌按在叶冰燃肩膀,拍了拍,“为师最后问你一遍,当真选这素白澈。” 叶冰燃薄唇微启。 “冰燃,”蓝萧生沉声,“你五岁拜入宗门,之后一直跟在我左右,我看着你长大,知你品性,知你根底。你从小除了练剑,再无其他兴趣,为师不知你为何会喜欢此人,但为师希望,这问题,你考虑清楚再回答。” 叶冰燃默了片刻,目光一寸寸划过素白澈的脸。 他又欲开口。 蓝萧生又道:“沈流响并不是非你不可,当真不愿的话,你师叔与师弟,亦可取代你。” 宁润辛眉梢一挑,脸色稍缓。 赵霖愣了下,语气透着莫名滋味,“原来师尊,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徒弟。” 蓝萧生回头看他,脸上露出几分嫌弃的表情,“你尚小,其实我不太满意,但没有更好选择了。” 沈流响听得一脸懵,想上前打断。 凌夜拦住他:“蓝宗主是长辈,让他多操会儿心,没什么不妥。” 沈流响只好退回去,找了张椅子坐下,小声对周玄澜说:“给我些瓜子,先前没嗑过瘾。” 接过一把瓜子,便听见叶冰燃扬起冷淡的嗓音,“沈仙君甚好。” 他说这话时,却盯看着素白澈,眼底闪过一抹回忆,素来冷冰冰的脸庞绽出一点儿笑意。 犹如冰雪消融,刹那只剩无边柔和之意。 叶冰燃勾唇,清亮冷眸倒映出床榻上的身影,脸庞流露出的爱慕之情,不掺一丝杂质。 干净又坦荡。 “可旁人再好,不及白澈半分。” 蓝萧生的心跌到谷底,知道多说无益,陷入了沉默。 “我瞧素真人与叶师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宁润辛心情极悦。 “事不宜迟,待其醒来,师叔就替你做主,备上好礼,聘他为你的道侣,师侄以为如何?” “我觉得不妥。”凌夜出声。 在场除沈流响外,皆是一愣,随后脸色大变。 室内静了须臾。 沈流响嗑瓜子的动作都放缓了,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 看书时,他就疑惑凌夜为何喜欢素白澈,毕竟按他人设,不像是会喜欢谁,但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于主角光环。 凌夜不说缘由,只道:“我觉得他做旁人的道侣,十分不妥。” 意思昭然若揭。 剑宗几人面色古怪,叶冰燃不置一词,只握住了素白澈的手,意思也显而易见。 他绝不退让。 沈流响心道:啊~刺激! 随后忍不住看向旁边的人,想知道他反应。 周玄澜脸上云淡风轻,察觉视线,轻挑了下眉,骨节分明的手指加快剥果壳速度。 剥好后,将干果递给他嘴边。 “师尊尝尝。” 沈流响忽然欣慰起来,正要夸夸他,床榻上传来动静。 众人目光立即望去。 素白澈蹙起眉,唇瓣微张,梦呓般说着什么,手指还不自觉拉上了叶冰燃的衣袖。 叶冰燃道:“我在这。” 凌夜似乎也坐不住了,起身来到床边,脸上担忧之色显而易见。 他问:“哪里不适。” 素白澈轻呜了声,表情尤为痛苦,仿佛陷入恐怖的梦魇,如何挣扎都醒不来。 绝望之际。 他低声轻喃,带着一抹柔弱泣音,“我好怕,好冷……为何不像往常一样抱我……·沈仙君。” 室内空气忽地一凝。 沈流响嘴里干果,一下噎在了喉间。 第33章 梦魇兽 周玄澜长睫低垂,看不清眼底神色,倒了杯茶水递去,“师尊喝些茶。” 沈流响一饮而尽,咳了咳,将喉间之物顺了下去。 他细白长指捏着茶杯,察觉到众人视线扫了来,尤其是欲言又止的凌夜,与惊愕骤冷的叶冰燃。 指腹在杯沿摩挲了下,起身朝床边走去。 看样子,是想挑拨他与师兄的关系,顺道替他树叶冰燃为敌。 床榻上的人还在低喃,轻唤他名。 “别叫我名儿了,”沈流响凑到素白澈耳边,低笑:“我一点都不想抱你,因为你有点丑,浑身还臭,我不喜欢。” 床上低喃一噤,哑了声。 叶冰燃手指蜷起,极力遏制心底怒意,才忍住没将沈流响推走,凌夜稍愣了下,忍俊不禁。 丑字与素白澈压根沾不上边,况且,他身上也不臭,甚至散着淡淡幽香。 “他不丑,也不臭,”叶冰燃冷声解释。 沈流响:“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但这味儿你们难道……” 素白澈突然咯血,眨眼间,白皙下巴染得血红,叶冰燃握紧他的手,转头看向蓝萧生,“师尊,可否再帮他检查一遍,说不定有其他伤势。” 蓝萧生拧起眉,长叹口气。 他从未见过叶冰燃如此紧张模样,看来改变不了心意了。 沈流响随众人退出房间。 门轻轻合上,凌夜看向他,眼神晦暗不明,“你与我来。” 沈流响心头咯噔了下。 难不成凌夜真把他当情敌了,他试图解释,“师兄,我与素白澈……” “其他人都可以,”凌夜止步。 轻风卷起落叶,围绕他周身打转,“唯独素白澈不行。” 沈流响微张开嘴,想问为何。 素白澈如此特殊么。 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说到底,凌夜又不是他真师兄,何况与原主关系并不怎样,没什么资格过问。 凌夜回头。 见沈流响拉耸脑袋,眸光微动,抬手将他乌黑发间的枯叶捻下。 “没有责怪你,只是顺应天命罢了。” 沈流响不明所以。 傍晚,沈卜卜趴在窗台,笑嘻嘻地逗弄一株绿植,双手捧着苹果啃。 听到门口动静,他绽开笑脸,正准备扑去,忽然耸耸鼻子,“爹爹身上有股臭臭的味道。” 沈流响估计是从素白澈身上飘来的,这味儿,其他人似乎闻不到。 沈卜卜闻得快要窒息了,摘下头顶一片金叶,踩在桌案上,叶片在沈流响身上左右扫动。 忙活完,他喘喘气,将金叶安回原位。 沈流响伸手弹了下:“这叶子有什么用。” “爹爹别动,会痒。”沈卜卜脸颊微红,双手捂住头顶金叶,“等结了果子才有用。” 沈流响觉得稀奇:“什么时候结。” 沈卜卜歪头,认真琢磨了会,“大概攒到十片叶子。” 沈流响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困,早早上了床。 另一房间,素白澈悄无声息睁开眼,指尖点上额心,念了句法诀。 转瞬间,一道黑影跪伏在地上,眼眸猩红,又透着茫然空洞,宛如傀儡一般。 “主人有何吩咐。” 童溪:“梦魇兽不适合你,该听我的,白凤才符合你的形象。” 月光照入房中,素白澈盘膝坐在床上,“我只在乎有没有用。” 梦魇是妖界三大凶兽之一,他九死一生才将其收服,因此还被异兽追杀了数日。 “何用之有,”童溪不满的抱怨,“若非我帮你掩盖了梦靥恶臭,其他人知道你身上有它,早吓跑了,你还怎么迷住得人。” 素白澈心底冷笑,嘴上宽慰道:“别急,待我将沈流响解决了,就照你说的做。” 他手指捏诀,驱动梦魇兽行动,“你不好奇么,你每次笃定的东西,涉及沈流响的都错了,无论是他迈入化神境,还是降服天狗……都脱离了你的预想。” 童溪忠心耿耿的说:“我只帮你,不管别人的。” “我是说他有问题,”素白澈冷声,“进四方血池前后,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查清楚我心里难安。” 童溪觉得大题小做:“不必操心,他只是小绊脚石,威胁不到你。” 素白澈懒得再废口舌,转而望向梦魇兽,“去把他的记忆探来。” * 沈卜卜是被臭醒的,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揉揉眼睛,凑近熟睡中的沈流响,细嗅了嗅后,眉头紧锁。 周玄澜尚未休息,听见旁边房间传来急切的唤声,脸色一变,转眼到了隔壁。 “爹爹!爹爹!” 沈流响躺在床榻上,枕侧散着细软乌发,浓黑长睫安静垂着,鼻息连绵匀称,若非旁边沈卜卜一直用力推他,都没将他推醒,旁人见了,定然只当他睡得正香。 周玄澜手指搭在沈流响手腕,探了探体内情况,没发现异样。 他眉头皱了皱,掀开薄被,随手取了件外袍裹在沈流响身上,将人从床上抱起,快步出了房间。 素白澈听见动静,心道不会这么快就发现了吧。 踌躇片刻,追了上去。 他赶到时,蓝萧生立在床边,手掌搭在沈流响额头查探,旁边立着凌夜,宁润辛与赵霖,最先发现不对劲的周玄澜与沈卜卜,反倒被挤在了后面。 沈卜卜踮起脚,仰长脖子,透过几人间的细缝朝床上望去。 周玄澜见状,一把拎起他,正要放到方桌上,沈卜卜耸耸鼻子,朝门口望去,“你身上怎么也臭臭的!” 素白澈心头一惊:“为何他闻得到?!” “没有关系,”童溪支吾了声,“你要攻略的几人闻不到就行。” 素白澈险些气笑了。 沈卜卜跑过去,抬起白嫩脚丫就是一脚,“定是你在害爹爹。” 素白澈瞪大了眼,发现沈卜卜力气还挺大,把他踹疼了。 屋内视线都望了眼,他勉强挤出一抹笑意,目光瞟向沈卜卜头顶金叶子,伸手探去,“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沈卜卜立马退了步,环顾了圈房间,委屈巴巴地跑回周玄澜身侧,皱起小脸,“他身上有臭臭的味道,跟爹爹的一样。” 蓝萧生回头:“可是污泥味。” 沈卜卜摸摸头上金叶子,“不知,但闻着想吐。” “梦魇兽所到之处,恶臭无比,尽是污泥潭味儿,”蓝萧生意味深长地瞥向素白澈,“我有些好奇,你因何被异兽盯上了。” 他问完,门口站立之人脸色一白,急于解释,但唇瓣刚启,便止不住掩嘴咳起来。 殷红鲜血顺指间流下,纤瘦身形摇摇欲坠。 “我……咳咳……” 叶冰燃正好赶到,一手扶住人,不可置信道:“师尊怀疑白澈?他不是这样的人。” “此事稍后再谈,”凌夜眉头微蹙,“先救师弟。” 梦魇兽厉害之处,在于可以侵入修士识海,利用记忆设下幻境,让对方以为是真实之物。 若没能察觉到梦魇兽的存在,便会永远困在其中。 再无法醒来。 蓝萧生沉吟须臾,看向凌夜:“我有一术,可帮人进他识海。” “将师弟从幻境中拉出来么,”凌夜明了其意,却又皱眉,“得他愿意跟人走才行。” 蓝萧生颔首:“所以那人必须深受他信任,自身也要足够清醒,藏在识海的梦魇可能利用流响的记忆,将闯入者也困在里面。” 话落,室内安静下来。 宁润辛轻拢袖袍,率先打破宁静,“如此说来,只能是我了。” 他言谈间透着十足信心:“流响与我有过命交情,于他而言,我是可以交付后背的存在,虽然平时看不出来,但其实他心里,对我的信任应该超过在座诸位。” “可他是我师弟。” 凌夜手负身后,视线落在沈流响恬静睡颜上,淡然一笑,“他可以托付后背的人有很多,但师兄,仅我一个。” 宁润辛脸色沉了下去。 “师兄虽只有一个,但师兄也只是师兄罢了。” 蓝萧生指向门口,“他追了十年的人,在那,若冰燃进入识海,我想流响怎么都不会拒绝他。” 叶冰燃一愣,微点了点头。 他对沈流响感情极为复杂,对方死缠烂打多年,终于想通不纠缠他了,结果白澈又喜欢人家了,他心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但同为仙门中人,他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 “弟子可以一试。” 赵霖发现他好像是其中关联最弱的,理智保持沉默,又不甘心的小声说了句。 “说不定,沈香哥哥就选我了呢。” “爹爹最喜欢我了,”沈卜卜转了转眼珠,睁眼说瞎话,“我们父子血脉相连,我定能将爹爹带出识海幻境。” 众人直接忽略了他,目光落在旁侧,一直未吭声的少年身上。 “我窥过师尊识海,”周玄澜语气淡漠,轻飘飘扔出一个炸弹,“洗骨泉内,师尊放任我进去,我俩识海交融,其中意思,你们都该明白。” “一晌贪欢罢了,”蓝萧生脸色铁青,“还是冰燃去最为妥当。” 宁润辛黑着脸:“我再重申一遍,能让他放下戒备跟着离开的人,一定是我。” “你们剑宗的人是不是有何误会?”凌夜脸上笑意渐散,“他是清凌仙君,我的师弟,说到底你们都是外人罢了。” 沈卜卜捂住脑袋,皱紧小眉头,听得头都大了。 第34章 “你是谁……” 蓝萧生视线在房内绕了圈,沉默片刻,从储物袋拿出三炷香。 “我施术的时间有限,既然谁不肯退让,便分为三次,无论是谁进入他的识海,时间一到还未成功,我会强行将人拉出。” 他瞥了眼沈流响,没再为叶冰燃争位,而是望向凌夜:“你修为最高,又是他的师兄,最适合第一个入识海。” 凌夜颔首:“前辈所言甚是。” “无需唤前辈,你我同为仙宗主,”蓝萧生嘴上说着不用,脸色却是稍缓,叮嘱的语气柔和了些。 “进去后,梦魇多半会用他的记忆设下幻境,定要时刻保持清醒,找到梦魇藏匿的真身,擒住他,再进入困住流响的幻境中,将人带回来。” 凌夜点头应是,随后盘膝于地,阖上了眼,蓝萧生立在旁侧,点燃了第一根香。 * 狭窄的幽禁室,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陈旧纸卷味儿。 凌夜立在门口,目光朝室内探去。 宽大杂乱的案前,跪着一名红衣少年,微低着头,执笔的手不住发抖,在纸张落下一连串歪扭的字。 听见开门声,他头也不抬的哼了一声。 “在抄在抄,没偷懒。” 凌夜没吭声,室内静了须臾,沈流响若有所感地抬头,精致凤眸露出几分惊喜之色。 “师兄回来啦。” 凌夜想起是哪的场景了。 有次他外出历练,回宗后,得知沈流响犯了错,被宗主用戒尺打了手,又被罚在幽禁室抄百遍宗规,不抄完不准离开。 “听说你打碎了琉璃盏,”凌夜环顾四周,边揣测梦魇兽藏身之地,边坐下身。 闻声,沈流响顿如霜打茄子,拉耸脑袋,恹恹道:“不是故意的。” 他放下笔,在凌夜视线下摊开双手,细长白皙的十指交错着乌青痕迹,手心肿到触目惊心。 “老宗主斥责了我半个时辰,又打了我十来尺子。” 凌夜从衣袖中自然地掏出药瓶,将疗伤灵液倒在沈流响手心,边抹药边说:“与我告状没用。” 红衣少年疼得“嘶”了声。 凌夜看他蹙起眉头,涂抹力道放轻了些,转而道:“不过只是个琉璃盏而已,老宗主确实罚重了。” “那老头儿一向不喜我,”沈流响撇了下嘴,“换个弟子口头训斥一番便行了,到我这,不打得皮开肉绽,绝不罢休。” “他趁师兄你与师尊都不在宗,可劲欺负我了,这几月,我每日除了修行,还要在凌霄大殿伺候着,端茶递水,扫地擦东西,哪样做得不合他心意,就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沈流响之前没觉得怎样,这会看着帮他涂药的人,愈发的委屈了,“师兄下次历练带上我吧。” 擦完药,凌夜瞥了眼桌案,抬手整理散乱纸张,“你年龄尚小,不适合。” “师兄分明是嫌我烦,”沈流响跪累了,起身揉揉泛疼的膝盖,“师尊说你喜清静,爱游历名山大川,就算哪天外出历练,再也不回清凌他也不奇怪。” “师尊平生言谈,从未有过半句虚言,” 凌夜看向他,“我确实喜欢外面些,你也确实有些烦。” “师兄此言,当真伤我,” 沈流响捂住胸口,脸上流露出哀痛至极的表情。 “心口疼,看来只有师兄帮忙抄写宗规才能好了。” “别贫,帮你抄就是,”凌夜拿起一张白纸,铺在整洁的桌案上,拢袖提笔,“只要你安静些。” 他没少帮沈流响干这事,因此轻车熟路,不仅字迹模仿的一模一样,还结合实事,笔尖时不时抖一抖,将手伤该有的模样展现出来,伪装得天衣无缝。 沈流响盘膝坐地,手撑下巴,盯着凌夜瞅了一会儿,眼皮隐隐开始打架。 “还是师兄好,”他咕哝了句,“那个老头儿,快交出宗主之位了吧,不知下一任宗主是谁。” 凌夜随口应道:“不少长老都有意愿,但论资排辈,孟仙君最有可能,” “孟仙君啊,”沈流响叹口气,“看见我就黑脸皱眉,等上了位,估计也没我什么好果子吃。” 睡意说来就来,他打了个哈欠,凤眸勉强睁开一条缝,“希望比老头儿对我好些吧。” “不过……若师兄是宗主就好了,”他迷迷糊糊看向凌夜,“我犯什么事,师兄都不会罚我,那我在清凌宗,一定快活极了。” 凌夜手下一顿。 他侧过头,朝趴在案边,眨眼陷入梦乡的红衣少年望去。 盯看了不知多久,才继续提笔落字,狭小幽暗的房间内,只余下窸窣纸笔摩挲声。 场景一转,天边勾月高悬。 山峰高耸入云,如孤刃般陡峭,凌夜背了个人,走在蜿蜒小道。 被他背着的人尤为狼狈,额头一条血淋淋的伤口,脸颊数道刮伤,原先细瘦雪白的脚踝,此时肿得胀鼓鼓,衣袍也被荆棘划得破破烂烂。 “幸好被师兄寻到,”沈流响用沾了药的丝帕捂住额头,心有余悸道。 他今儿刚学了御剑术,忍不住在宗内各峰间蹿动,下午赶来朝天峰,结果一没留神撞上了山壁间的凸石。 从半山腰一路滚到峰底。 醒来头晕目眩,已是深夜,全身刮伤撞伤不计其数,疼得一动不想动,倚在树干上,打算原地休息一夜。 没想到,师兄找来了。 “朝天峰遮云蔽日,险峻无比,你御剑术才学了个七七八八,就敢往这飞。” “我是来看师兄的。” 凌夜脸色稍缓:“最近我有些忙,没重要的事别来找我。” 沈流响:“师兄忙什么?” 凌夜:“我在与人争夺宗主之位。” 沈流响一愣,微微睁大了眼,半晌皱眉道:“可师兄再优秀,也只是一名弟子,上面还有长老和仙君压着,怎么都轮不到师兄当任宗主吧。” “宗主之位,有能者居之。” 说这话时,路边树影洒落在凌夜脸庞,他半张脸隐在昏暗光线中,唇角一贯温和笑意,都映衬得冷厉了些。 沈流响眨了眨眼,心头担忧烟消云散,“换作旁人,我自然不信能做得到,但既然是师兄,我就备好贺礼等着了。” 他眉飞色舞道:“师兄离及冠还有几年,岂不是能成为修真界最年轻最英俊的仙宗宗主,到时我外出历练,遇见危险便喝一声‘我是清凌宗主的师弟!’定然谁都没胆量动我。” 凌夜但笑不语。 过了会儿,沈流响又郑重其事地摇摇头:“不行,如此太给师兄丢脸了。” 他沉吟片刻,唇角微挑了下,“既然师兄当宗主,那我以后当仙君好了,辅佐你。” 凌夜脚步顿了下,自言自语的低喃:“原来如此。” 可为何这些记忆,在他脑海中,像被层薄雾裹住了般,若非梦魇兽用沈流响的记忆制造幻境来对付他,他永远不会想起这些场景,明明记得,却像是刻意遗忘在了角落。 室内青烟袅袅。 蓝萧生观凌夜神态,见他眉宇舒展,隐隐透出几分愉悦自在,登时衣袖一挥斩断燃香,强行将两人神识分开。 凌夜睁眼,皱了皱眉头:“为何着急拉我出来。” 还有半炷香的时间。 “你已经不知不觉间,被梦魇困在幻境了。” 蓝萧生扶额:“我若不如此,别说将他带出来了,你都要深陷进去,之前不是提醒过,进去后不管看到什么,只管找到梦魇真身,擒住他就行,你怎还是中招了!” 凌夜默了片刻:“我知道是幻境。” 梦魇先伪装成笔,后化作丝帕,他都知晓。 蓝萧生愕然:“那你为何还中招了。” 凌夜不答,兀自朝床榻上的沈流响望去,“强行退出他识海,短时间内我没法再进去,还剩两炷香,让谁来。” “当然是冰燃。” 凌夜摇头:“他不喜欢我师弟,未必尽全力带他出来。” 蓝萧生道:“我看大的徒弟,我知晓。” 凌夜面色沉静,不疾不徐的说:“他爱慕之人与我师弟纠缠不清,他应该恨不得我师弟长睡不醒。” 蓝萧生动怒拍桌:“他不是那种小人!况且……” 他一顿,无奈叹口气,“他应该不讨厌流响才对,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争论声从房内传出,立在门外的众人脸色微变。 赵霖皱眉:“失败了。” 宁润辛道:“无妨,我定会带他回来。” 周玄澜坐在长廊栏杆上,微低着头,时不时掂掂手中储物袋,不知在思索什么。 沈卜卜在一旁砸巴小嘴,半梦半醒间,嘟囔道:“不能睡,爹爹还没醒来,不能睡。” 夜风穿过走廊,凉意层层攀升。 叶冰燃从储物袋取出一件雪白裘衣,递给素白澈,“你还受着伤,穿上吧,别染了风寒。” 素白澈当即要拒绝,屁大点凉风怕什么。 童溪冷声:“你若再做违背形象的事,我便放出梦魇兽的气息,咱们鱼死网破吧。” 话说到这份上,素白澈只好配合,掩嘴轻咳了声,接过裘衣,温温柔柔的说:“多谢。” 叶冰燃微微颔首,视线又落到别处。 素白澈睨了他一眼,忽然好奇起来,问童溪:“你说,若是我让叶冰燃不去搭救沈流响,他会听我的吗?” 童溪语气凝重:“倘若如此,你在他心中的形象便毁了,我不会让你这样做。” 素白澈眉梢一挑:“在他心里,我是什么样的?” “自然是很好,很好,很好。” “谁给他的错觉。”素白澈嗤笑着摇摇头,穿上裘衣,周身洋溢起一股暖意,竟还是件法宝。 室内争论声渐渐停息。 门忽然开了,叶冰燃被叫进去,听完吩咐,点头道:“弟子尽力而为。” 蓝萧生点燃香,再次叮嘱道:“梦魇兽会用流响的记忆来对付你,切记不要陷进去,在幻境中保持清醒,寻到梦魇真身擒住他。” 叶冰燃:“师尊放心。” 他左思右想,沈流响的记忆里没有能触动他心境的,因此无论梦魇兽如何操纵,他都不可能中招。 这般想着,叶冰燃睁开眼,看见了漫天雪花。 凛冬时节,整个剑宗笼罩在无边雪色间,各峰银装素裹,后山空地白雪皑皑。 叶冰燃盯着握剑小手,愣在了鹅毛大雪中。 这场景,像极了他刚入宗的那两年,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在后山练剑。 此刻手中握着的,就是他拥有的第一把剑,离天。后来历练遇险,这剑为救他碎了,残骸至今保存在他房里。 叶冰燃手指抚过剑身,听见熟悉剑鸣,眼底流露出怀念之色。 初入宗门的两年,这把剑是他唯一的朋友。 “老伙计,你怎么在这。” 既然是沈流响的记忆,为何会出现离天剑,难不成他们小时候见过。 叶冰燃心生疑惑,又极快否定了。 不对。 若是见过,他不会没有印象! 这段时期的记忆一直被他藏在了心底最深处,有他最为深刻,无论如何都不舍得遗忘的片段。 他就是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遇见了素…… 电光火石间。 叶冰燃僵在了原地。 一滴冷汗,从额角悄然滚落。 这时,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喘气声,叶冰燃全身血液倒流,握剑的手冷若寒冰。 不可能……绝无可能。 定是梦魇兽暗窥了他的记忆,来迷惑他,一定如此! 可是…… 这里并非他的识海,是沈流响的…… “欸,木头。” 清脆声响,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叶冰燃浑身颤抖,几乎握不住手中剑柄,一条条隐在冷白皮肤下的青筋,尽数突现。 “你便是蓝伯伯说的,那个不说话,不理人,只会埋头练剑的木头弟子?” 冷风卷起空中雪,狠狠扑打在叶冰燃身上。 他吐息急促,听着身后加快的脚步声,费劲全身力气,转了过去。 一个模样俊俏的小男孩闯入视线,身穿白衣红襟带,头上倒盖了片翠色荷叶,遮住漫天飞舞的雪花。 他微抬起头,精致俏丽的小脸从荷叶下浮现出来,冰冷的雪花拂过他的眉眼,煞是好看。 那眼尾微翘的眼睛眨了眨,目光投向与他年龄相仿,伫立在雪中,呆呆的小剑修。 凝视片刻,他勾起唇角,笑了下。 “雪中冰玉,人间绝色呀。” 话一出口。 离天剑坠落于地。 叶冰燃瞳孔骤缩,张嘴咳了口血,双目猩红,盯着面前粉妆玉琢的男孩,身形摇摇欲坠。 “你是谁……” 第35章 “我美吗?” 呼啸风声淹没了声音。 叶冰燃恍然意识到,此处是记忆所创的幻境,对方根本不会回答。 他看着容貌精致的小孩,弯腰捡起雪地里的离天,还给他,随后走到一旁,衣袖扫开石头上的积雪,坐在了上面。 沈流响微歪着脑袋,单手托腮,盯着还在呆愣看他的人。 心道:果然像块木头,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他随清凌一行人来剑宗游玩,到了这,师尊被剑真道人带走,师兄弟们去了练武场,他则被蓝伯伯接走了。 蓝萧生一向喜爱他,每次见他,都要送了一大堆好东西。 这次也不例外。 他被招待得吃好喝好,摸摸涨鼓鼓的储物袋,脸上倒盖从清凌带来的荷叶,裹住暖和绒毯,窝在美人榻上睡觉。 蓝萧生见状,抄出九弦琴,一曲安魂助他好梦。 睡了大半时辰,沈流响揉揉惺忪睡眼,迷迷糊糊间,耳畔传来蓝萧生与人谈话。 “来宗快两年了,仍是一句话不说,整日就在后山练剑,我用尽办法,实在是没辙了。” 旁侧那人轻叹:“蓝兄费心了,这孩子确实可怜,眼睁睁看着爹娘为保护他,被妖兽吞入腹中,又吐出满地血腥残骸,别说才年仅五岁,换作你我两人,都得疯魔。” “他就是心里苦,才会昼夜不歇地练剑。” 蓝萧生亦叹。 “拜我为师时,我与他说,剑宗每个弟子都握剑修行,但握剑理由各不相同,有的为追求大道,有的为斩妖除魔……我问他‘为何执剑’。” “他指尖落在我手心,一笔一划写——不让任何人死在眼前!” 沈流响抓了一捧雪,低着头,两只小手捣鼓起来。 暮色渐浓。 他手负身后,立在快化作冰雕的小剑修面前。 “送你个见面礼。” 两个巴掌大的小雪人,出现在叶冰燃视线中,一个手中抓着小树枝,一个头上盖了片绿叶。 “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收下了。” 沈流响将雪人挨个摆在地上,随后眼皮一撩,挺直小腰杆,理直气又壮的说:“好了,该你回礼啦。” 四周静了一瞬,只有簌簌飘雪声。 叶冰燃脸上露出几分无措,手忙脚乱地去拿储物袋,可小手一伸,腰间空空荡荡,别说储物袋了,连块碎玉都没有。 沈流响见他微窘,眉眼弯笑。 “这样好了,我这人贪生怕死,最为惜命。” 他拿起盖绿叶的小雪人,抓过叶冰燃的手,放在上面,“以后我若是遇到危险,你便来救我,权当是回礼。” 叶冰燃指尖微颤,冰魄似的眸光望着手中精致小雪人。 错了…… 一切都错了——! 就像那日他舍不得丢开小雪人,捧在手中,结果将雪人融化了一样。 他果然又蠢又笨。 “别说我欺负你,这只是礼尚往来。”沈流响摘下头顶缺了小片的荷叶,抖了抖。 将其上的雪花抖落后,他往前一步,将翠色荷叶盖在叶冰燃铺满冷雪的发顶。 “过往云烟,往前看……什么都看不到的话,可以看我。” “我是清凌弟子,人见人爱的那个!” 话落,白衣小孩望了眼天色,嘀咕师尊该寻他了,转身就走。 叶冰燃指尖从他袖口划过,差一点就能抓住,但终究什么都没抓住,他看着人逐渐消失在风雪中。 “别走——” 叶冰燃忽地追了上去。 做出与以前截然不同的反应。 室内,蓝萧生脸色大变,要掐灭燃香,但一股灵力将香死死保护起来,阻拦了他的动作。 而那灵力来源,不是旁人,正是叶冰燃本人。 “糟了,他落入梦魇陷阱了!” 凌夜眸光微动:“不对,他分神保护燃香,说明意识尚在,知道自己身处幻境。” 蓝萧生愕然:“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我救他出来。” 凌夜不答,捏住仅燃了小半的香,指尖一挑,将附在其上的灵力碾碎,折断了燃香。 叶冰燃倏地吐了口血,睁眼醒来。 他目光落在床榻上的青年,薄唇颤了颤,嗓音沙哑到极致,“……我来清凌找过你……对不起,认错了你……是我错了。” 蓝萧生看他情绪不对,但眼下不是细问的时候。 香,仅剩一根了。 “谁来。” 凌夜立在床边,掖了下被角,“周玄澜。” 蓝萧生扶额:“他修为不够。” 凌夜斜眸看他:“蓝宗主对他极有偏见。” “是。”蓝萧生坦荡承认,“流响与他牵扯太深,并非好事。”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凌夜手负身后,面容淡然,“你对他的忌惮,与我对他的期待是一样的,现在是需要他的时候。” 门又开了。 宁润辛脸色铁青,若非被赵霖劝住,非要上前理论一番。 难道他连金丹期弟子都不如吗?! 素白澈望了眼四周,思索成功逃走的可能性,梦魇兽若被擒住,十之八九会暴露他。 童溪却道:“不行,快到关键时候了,你一定要跟在周玄澜左右。” 素白澈收回跃跃欲试的脚,“说具体些。” 童溪正要开口,素白澈脑海响起一道张皇失措的声音。 是梦魇兽。 “主人,来者何人,这股气息让我有点害怕。” 素白澈无言:“你是妖界凶兽,装什么小可怜。” 梦魇兽:“可我……” “少废话,”素白澈皱眉,“识海是你的天下,制个幻境困住他不就行了。” 没一会,梦魇兽颤颤巍巍的说:“没用,这些记忆都困不住他……唯一一处有可能的地方,我碰不到,看不了,有、有天道的气息。” “天道?!” 素白澈惊了下,沉吟片刻,“别借用记忆,额外造一个幻境困住他,你乘机逃出来。” 梦魇兽磕磕绊绊道:“哪、哪种幻境有用,请主人明示。” “这多简单,还需要问?” 素白澈摸着下巴。 “当然是变个美人出来诱惑他,只要够美,够带劲,别说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哪个男人都受不了!” 梦魇兽觉得甚是有理,领命离去。 * 周玄澜睁开眼,一股幽香弥绕在鼻尖。 他半身浸没在温泉中,背倚着一块凉石,怀里紧贴了个人。 少年半敞红衣,露出白皙诱人的单薄胸膛,颈窝弧线优美,及腰青丝粘着晶莹水珠,湿漉漉披散在柔若无骨的身子上。 他白玉似的手臂环住周玄澜脖颈,乌睫轻颤,“我美吗?” 周玄澜看他脸蛋:“美。” 红衣少年笑靥如花,宛如勾人妖精。 他手往下移了移,细长白皙的手指沿周玄澜背脊轻轻一划。 丹唇贴在他耳边,轻吹了口撩人吐息。 “我知道你想要我,来嘛~在这,你褪去我衣衫,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没人知晓,我也抵抗不了,任你采撷~” 周玄澜侧过头,盯着少年精致的五官,静默片刻,伸手掐住那脆弱白皙的颈脖。 他眼神淡漠,唇角噙起一抹笃定的冷笑。 “滚开,师尊才没这般浪。” 第36章 大黑蛋 周玄澜盯着勾人凤眸,反手击碎身后凉石。 凄厉惨叫响起,幻境碎裂,凉石化作一团黑雾,掺杂着血色,就要化作一道长虹遁去。 周玄澜施法擒住。 梦魇兽擅于侵人识海,制造幻境,但硬碰硬的能力并不强,加上面对他,似乎总有畏惧忌惮之意,故而很快被抓住。 周玄澜将其化作一团黑气,缠绕在手腕,随即脚步一踏,转眼出现在一处山洞口。 外界下着大雨,冷风灌入,山洞阴冷潮湿,透过昏暗光线,依稀可见洞内生着几株杂草,一点微弱火光。 周玄澜心中微微一动。 师尊就在里面,到底是什么困住了他。 他缓步走了进去。 火光跳跃,照亮了周围石壁,驱走外界寒意。 背对篝火的少年,青丝粘着晶莹雨珠,垂散腰间,一手搭在腰带,白皙纤长的手指轻勾了下,解开衣带,扯下丢至一旁。 他身侧,摆了个模样怪异的大黑蛋。 足有五六岁孩童的大小,黑蛋壳在火光照耀中,浮现出一缕缕错综复杂的金纹。 将雨水打湿的红衣脱下,少年单着了件雪白里衣,露出纤瘦高挑的身材,颈肩处受了伤,里衣染了大半鲜血。 似乎想看伤势,他手指嵌入里衣,轻轻一掀,露出大半光裸后背,白皙细腻的肌肤从颈侧延伸到腰身,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眼瞧对方还欲再脱,周玄澜喉间微动,出声打断道:“师尊。” 沈流响捏衣襟的指尖一顿,微睁大了眼。 他一边将褪到腰间的里衣拉回,一边催动灵力,放在脚边的招摇剑,“嗖”的一下,直指周玄澜额心。 “你是谁?”沈流响回过头。 他俊美脸庞浮现在暖黄的火光中,精致眉眼透出几分冷冽,唇瓣略失血色,眼神冷漠而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周玄澜眸光微动,师尊这段记忆发生时,还没有他这个徒弟,自然不记得他。 沈流响根本没意识到这里是幻境,只当是现实,他若直言身份,对方很难相信,更别提与他走了。 周玄澜盯着冷剑,不作任何抵抗状,让他眼底的警惕淡了些,“我躲雨来此,无意撞见。” 沈流响狐疑地眯起眼,此处是东荒,濒临妖界之地,人迹罕至,哪有怎么巧的事。 不过,无所谓了。 他受了重伤,又一路奔波逃命,体内灵力早就空空荡荡,此时别说是个金丹期修士,就是筑基期,都有机会干掉他。 更何况…… 沈流响睨了眼身侧大圆蛋,脸上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收回招摇剑,自暴自弃的说:“随你吧,要杀就给个痛快。” 说罢,沈流响弯腰捡起地上湿润的红衣,搭在两根枯枝上,竖在火堆边烘干。 “我并无此意。”周玄澜走过去。 他心头算着时间,不多了,仅剩半柱香。 沈流响眉梢一挑,正欲说什么,面色忽地一紧,回到大黑蛋旁,伸手紧紧抱住。 “你不会是来跟我抢他的吧!” 地面招摇剑跃跃欲试,发出几声剑鸣。 “那我得跟你鱼死网破了。” 周玄澜皱起眉头。 虽说这蛋看起来不同寻常,但师尊不至于如此宝贝吧,先前让人要杀就杀,这会为了个蛋,竟然准备拼命了。 “我无意如此。” 沈流响脸色稍缓,随后肩侧一疼,面色苍白了几分,他从储物袋掏出玉瓶,倒出一颗丹药吞下,须臾,唇瓣多了些血色。 沈流响凤眸瞥向周玄澜,又将浮现出金色纹路的大黑蛋往墙边挪了挪,倚坐在上面,将瓶中剩余的丹药扔到对面,“你不打这家伙的主意,我们就是朋友。” 周玄澜接住玉瓶,目光落在一人一蛋上。 师尊被困幻境,多半与这黑蛋有关系,他急切地想探究什么,才会不知不觉陷入其中。 “我并无抢夺之意,只是好奇罢了。” 沈流响白皙的手落在黑蛋上,轻拍了拍,“我也好奇,是男是女,是胖是瘦……” 他说着,眸光低垂,落在黝黑的蛋壳上,凝视片刻,懒散轻漫的表情逐渐淡去,转为气恼模样,脸上露出咬牙切齿的神情。 “究竟是哪来的小妖精,竟与我有情缘——!” 周玄澜面色一僵,倏然望向大黑蛋。 师尊情缘在这?! 沈流响指尖嵌入发顶青丝,略显躁意地挠了挠,“世间之事光怪陆离,道友无需太过惊讶。” 他这会说得淡然,事实上,他按师尊嘱咐,一路兴致勃勃赶到东荒寻情缘,历经千辛万苦,结果找到一个大黑蛋时。 他呆滞片刻,恨不得一剑劈了这玩意儿。 连个人都不是! 他是来找情缘的,不是饿了来吃蛋的! 但师尊所言从未有过差错,沈流响捂头哀嚎几声,抱着大黑蛋悲伤了会儿,发现这蛋还有不少妖兽觊觎,只好把这倒霉情缘带上逃命,保护起来。 他悲痛欲绝。 想哭,就是想哭。 周玄澜脸色渐沉,瞬间明白过来。 师尊是因这情缘困在了幻境,这事以前发生过,但师尊当时没看见蛋里的东西,心里的好奇或是遗憾至今未消,梦魇兽借助这点,引他上钩,将他困在幻境中。 要想带师尊出去,就得让他放下对情缘真面目的执念。 否则,他会一直在幻境中找答案。 周玄澜神情渐冷,目光落在所谓的情缘身上,猝不及防地出手,欲将其毁掉。 什么东西,也配得上师尊? 待他将其毁了,师尊自然会放弃,与他离开。 却不想,沈流响并未放松警惕,甚至早有准备,招摇顷刻化作一道冷光,剑鸣声起,拦下一击。 他反手将大蛋推至一旁,与周玄澜缠斗起来。 火堆迸发出滋啦几声,被法术波及,隐隐有熄灭之势。 沈流响先前吞了一颗丹药,恢复了些许灵力,虽有伤在身,也并非没有还手之力,加上所施法术层出不穷,周玄澜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顾忌他伤势,周玄澜不敢用全力,只一边化解法术,一边找机会袭向角落的大黑蛋。 两人交手数下,认出法术,沈流响微惊:“你是清凌弟子?” 周玄澜:“是。” 肩背伤口再次裂开,沈流响疼得脸色微白,轻‘嘶’一声,商量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放过我这情缘,不打了行不行。” 周玄澜听他一口一个‘情缘’,脸上寒意更甚。 不置一词,招招更为冷厉。 沈流响见状,也是眼神渐冷,“既然说不通,那各自拼命吧,真动他,我便要你拿命来换!” 周玄澜顿了下,神情复杂起来。 还只是幻境,师尊就能为护住这东西,要杀他,若是在现实,这情缘出现了,师尊又会置他于何地…… 周玄澜心头涌起寒意,眸色渐暗,在外界燃香飘出最后一缕青烟时,擒住了他。 火堆熄灭,洞内陷入昏暗,只有零碎星火,散着淡淡光芒。 架起衣裳烘烤的枯枝轰然倒塌,湿润红衣落在冰冷地面。 沈流响被推倒在上面,雪白里衣轻蹭地面凌乱衣物,细软青丝滑过白皙颈侧,俊美脸庞露出几分惊慌。 “你做什么?!” 周玄澜按住细瘦手腕,眼帘低垂,深邃幽暗的眸光落在他脸上。 “师尊。” 闻声,沈流响愣了愣。 周玄澜盯看他:“师尊的情缘,我不认。” 沈流响:“?” 他觉得这人可惜了,虽然长得俊,无奈脑子有毛病,他没有徒弟,也不打算收徒。 况且就算是徒弟,他沈流响的情缘,凭什么轮到徒…… 下颌忽地一紧,唇瓣贴上微末的温热气息。 沈流响思绪一顿,微微睁大了眼。 周玄澜手指嵌入他的青丝,低头在柔软唇角轻碰了下,注视着露出几分错愕的凤眸。 “师尊看看我,我不比那个又黑又丑的大蛋好看吗?” 沈流响愣住,眨了眨眼。 确实养眼,而且这人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交手中,明显感觉到对方一直在留手,生怕伤了他。 沉默片刻,沈流响点了下头。 诚实而小声道:“·····还是你更像小妖精。” 第37章 “好,我明白了……”…… “师尊与我走吗?” 洞内光线昏暗,周玄澜半边脸隐在黑暗中,五官深邃立体。 沈流响踌躇了下,问:“我们以前是不是亲过。” 先前他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片段,一颗苍天古树下,似乎是面前这人,将他锁在怀里亲吻。 他被突然冒出的记忆吓了跳,才愣住没把人推开。 周玄澜唇角微勾,在他白皙光洁的额头吻了下,“师尊这样亲过我。” “如此说来,不是你,” 沈流响疑惑,他何时与人这般亲昵过,“那是谁?” 周玄澜脸上笑意一僵。 不是他么,难不成是…… 脑中不自觉冒出一连串名字,他沉默片刻,有些委屈与无奈,“师尊为何招惹那么多人。” 沈流响一脸懵。 周玄澜看他乌睫轻颤,瑰丽姿容满是茫然不解,眼神不由暗了暗,低沉嗓音:“我是最重要的那个,对么,这是我的底线,师尊——” 沈流响并不作答,低垂眼帘,思索面前这人是谁。 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小妖精’趁光线昏暗,四周静谧,又偷亲了他一下。 “……” * 床榻上的人忽地动了下,室内众人脸色一变,呼吸都放轻了些。 一片寂静中,沈流响嘀咕道:“小妖精~” 众人:“……” 凌夜眉眼含笑,微凉指尖摁住他额头,“师弟在叫谁。” 沈流响缓缓睁开眼,挠了挠散乱青丝,起身环顾了圈四周。 视线落在周玄澜身上时,他稍顿了下,随后局促而慌乱地移开,一脸疑惑道:“我为何在这。” “不记得了?”蓝萧生倒了杯茶,递给他,“你被梦魇困在识海,应有些记忆才对。” 沈流响接过茶盏,轻抿了口,“是么,可我不记得。” 绝不能承认。 师兄与叶冰燃那段记忆倒无妨,剩下的那个…… 沈流响握茶盏的手一抖。 上次古树下,周玄澜因为法术缘故,情有可原,这次却是在清醒中,吻他唇角。 这世界的师徒情,都是这样的吗? 沈流响有点慌。 “师尊,这是梦魇兽,”周玄澜踱步走近,将缠绕在手腕上的黑雾扒下。 众人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 蓝萧生面色一厉,正欲问话,梦魇兽瞪大猩红眼睛,身体如同被用力掐住了般,惨叫一声,眨眼没了气息。 房间外,素白澈碾碎手中枯叶,一脸漠然。 童溪愕然:“你可是费劲力气才收服它,就这么杀了。” 素白澈掏出丝帕,将手中血迹擦干净,“落到旁人手中,无外乎两种结果,被策反,背叛我,或是受尽折磨宁死不招,不如此刻我让他解脱,两全其美。” 童溪愣住。 “可惜,没把记忆给我送来,” 素白澈将丝帕扔在一旁,伸手揉揉细长眉梢。 “不过也有收获,他的记忆有天道干涉,会是什么,你知道吗?” “还有,”他话中带笑,“童溪,天道是站在你这边的么。” 宛如被暗处毒蛇盯住,童溪心生寒意,半晌才镇定下来,“你越界了,这些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素白澈兀自一笑,欲再做询问,身后传来一股难以抵抗的蛮横拉力,将他瞬间带到空中。 “出来玩为何不与为兄说一声,”南曜权按住他肩,表情似笑非笑。 他身后,乌压压跟着一群魔界中人,其中修为,最次也是金丹,摆明来找麻烦。 这番浩浩荡荡的动静,惊醒了无数人。 四处接连亮起灯火,匆忙出门的各宗弟子,看见成千上百的魔修立在半空,再瞧为首一人,瞬间吓到腿软。 魔尊来剑宗作甚,难不成要挑起两界大战?! “别睡了!守山大阵被破,魔尊来袭!” “快跑,魔尊杀人如麻,没人是对手!” “冷静些,各仙门宗主在此,哪轮到他造次!” 来剑宗参与宴席的众人无不惊慌失措,直到发现半空又多了数道身影,才冷静下来。 “魔尊来此有何贵干。”蓝萧生手负身后,不慌不忙道。 “自然是来贺喜,”南曜权一手抓住素白澈,环顾了圈,“剑真道人在何处,为何不出来一见。” 凌夜睨了眼他手中的人:“贺喜便贺喜,抓我门人作甚。” 素白澈见状,秀美脸庞露出喜色,眼角硬生生憋出点儿泪,颤声道:“宗主救我。” 回魔界,又得每日喝几大碗莲子羹·····呕。 沈流响立在走廊下,目光投向半空,嘴唇轻抿了抿。 想磕瓜子,呜~ 但零嘴都在周玄澜那,又不好去讨要。 正纠结中,周玄澜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唤了声:“师尊。” 沈流响身形一抖。 周玄澜拉起他的手,将香喷喷的瓜子放在上面,眼皮一撩,黑沉眼眸看着他,“师尊醒来后,为何躲我。” 沈流响无意与他对视了眼,急忙移开视线,干巴巴说了句:“没躲,”就抓起一粒瓜子嗑起来。 半空情况依旧,南曜权与几位宗主对峙。 不知他打什么注意,若说来抓素白澈,抓到人又不走,若说想攻打剑宗,又迟迟不发号施令,弄得地面各宗弟子人心惶惶。 片刻,南曜权打破僵局,目光投向一处,“义弟,到我这来。” 众人一愣,视线齐刷刷涌去。 魔尊竟有个义弟。 是谁? 嘴里的瓜子忽然不香了,沈流响毫不犹豫转身就跑,但南曜权擒拿之术早练得炉火纯青,修长五指隔空一抓,他身体便不受控制的掠去。 地面哗然声起。 “沈六六?!又是他!” “别叫沈六六了,他是清凌仙君沈流响。” “他身为清凌门人,不仅与剑宗几人纠缠不清,还是魔尊义弟?!太匪夷所思了吧!” 沈流响微叹,却丝毫不慌,缚灵术已奈何不了他,把他抓去,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这时,他腰间一紧。 月色下,散着冷锐银芒的长绫缠住沈流响腰身,将他半路劫走,拽落在屋檐上。 耳边风声呼啸,沈流响踉跄了步,险些跌到,一只手及时抓住他胳膊,扶住了他。 “没事吧。” 有些熟悉的声音。 沈流响抬眸,对上一双冰魄似的清澈眸子。 地面一片静默。 尤其是剑宗弟子,早在银绫出现时,心头便咯噔一下,生出似曾相识的不妙之感,再瞧剑尊早早等在沈流响落脚点,神色关切地扶住他。 刹那间,如一盆凉水从天而降,将每个人浇醒了。 今夜,只有一个字——冷! “咱们剑尊人真好,虽心里十足厌恶沈仙君,还施法救他,哈哈。” “对啊,剑尊路边遇见倒地老妪,都要伸手扶起,没什么的,哈哈。” “嗯嗯,剑尊其实生了双桃花眼,看谁都深情,不足为奇,哈哈。” 一连串“哈哈”下来,不知为何,透出点儿辛酸。 于是剑宗弟子们,又不约而同闭了嘴。 沉默,是今晚的他们。 乌云遮月,不一会,夜空下起了雨。 沈流响道了谢。 他没忘记幻境的事,怀疑小时候那场相遇,让原身对剑尊情根深种了,以至于后面不依不饶纠缠了那么久。 可是怎么瞧,原身当时都不像是喜欢上了他。 反倒是叶冰燃举动…… 他思绪一顿,发顶多了样东西。 一片嫩绿荷叶,刚折了不久,还散着清新怡人的味儿。 雨水打在叶片上,滴滴答答作响。 沈流响微微错愕,抬起头。 叶冰燃修长身影立在雨幕中,垂眸看他,一言不发,浑身上下却透着遮掩不了的哀伤。 他视线中。 青年乌发及腰,荷叶掩了小半张脸,微低头时,仅可窥见优美的下颌线,浅润丹唇。 而一抬头,那双灵动的凤眸便露了出来。 眼尾一翘,轻易能拨人心弦。 分明像极了。 为何从未认出是他…… 沈流响看叶冰燃神情,觉得再不做点什么,对方要哭了。 他踌躇了下,取下荷叶放在叶冰燃发顶,“我不缺这点雨水浇灌,还是你戴着吧。” 叶冰燃嘴唇微动,低声说了句话。 雨声渐大,沈流响一时没听清,侧过耳,“你再说一遍。” 叶冰燃一贯冷淡嗓音,泛着轻颤。 “你还喜欢我么。” 沈流响没想到又被问这类问题,无奈地摇摇头。 看来叶冰燃对他还是不放心,生怕被缠上,或是见素白澈在这,怕再添误会,想借机澄清两人关系。 别的不说,冲叶冰燃刚才搭救的恩情,这事必须办得合他心意。 于是沈流响清了清嗓子,竖起两根细长白皙的手指,在万众瞩目的下还了叶冰燃清白。 “……我若对北仑剑尊还心存一点爱慕之情,必遭五雷轰顶,永世不得翻身。” 话音落下,他朝对面的人笑了下。 “怎样,满意吗?” 叶冰燃喉间涌起一股腥味,他咬紧牙,努力吞咽回去。 眸中布满血色。 半晌,他朝朦胧雨幕中,笑靥如花的青年,轻勾起唇,露出平生罕见的灿烂笑容。 “我明白了,谢谢……” 第38章 他安。 沈流响从未见过这样的笑,明明眼眸、唇角皆带着笑意,却又透出挥之不去的哀伤。 他不由皱起眉:“你没事吧。” 叶冰燃笑容渐收,仿佛完成了一项艰难任务,此时脸庞只剩倦意。 他轻摇了摇头,身形却是剧烈一晃,沈流响赶忙扶住他,察觉四周灵气躁动起来,瞪大了眼,“你要突破了?!” 先前陷入死寂的众人,登时沸腾起来。 剑尊再进一步,便是化神境了! 蓝萧生脸色骤变。 突破最忌有人干扰,稍有不慎,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此刻南曜权来者不善,周围又人潮涌动,实在不是突破的好时机。 必须有人给叶冰燃护法。 他当即要赶去,却被南曜权抬手拦住,“听闻剑真道人对后辈修行十足上心,眼下叶冰燃突破在即,他不出来相护么。” 蓝萧生面若寒霜:“你究竟想做什么。” 南曜权但笑不语,凌夜见状,微眯起眼,朝他身旁的素白澈伸出了手。 此方天地,瞬间一片混战。 豆大雨点劈头盖脸砸下,沈流响扶叶冰燃坐下,哗啦啦雨水顺脸颊滑过,乌睫轻颤,被淋得几乎睁不开眼。 他环顾了圈,蓝萧生、宁润辛等都被魔修拦住,只有他在此护法了。 沈流响设了个结界,罩住叶冰燃,正欲加几道防护,身旁悄无声息多了一人。 他在刹那间,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交与我便是。” 来人身着黑缎衣袍,长发由玉冠一丝不苟束着,面容沉俊,抬手给结界施了个禁制,隔绝了外界一切嘈杂。 “师祖!师祖来了!”剑宗弟子狂喜,其他修士也面露喜色。 修真界明面上,唯一的大乘境修士赶到了! 南曜权眸光微凝,盯着立在屋檐上的身影看了许久,唇角忽然一挑,大笑起来。 “玉浮生啊玉浮生,有意思,当真有意思,不枉我此行兴师动众。” 凌夜已将素白澈救下,闻言目光投向剑真道人,“何意?” “世上还有你不明白的事,”南曜权讶然,随后意味不明的说,“剑宗根基乱了,修真界势微,我魔界要再添猛将。” 凌夜蹙眉深思。 “我来此目的已经达到,”南曜权转而看向素白澈,“在外玩够了,就与为兄回魔界。” 素白澈咬牙切齿,一边往凌夜身上靠,一边瞪向他,恨不得用眼神将其千刀万剐。 什么魔尊,分明就是个控制狂,他死都不想回魔界! 南曜权察觉不善的视线,兀自一笑,不紧不慢地朝他伸出手,“你主动过来与我抓到你,结果相同,回去的待遇可不同,想清楚了。” 素白澈身子不住颤抖起来,眼底一片冰霜。 又是这种他厌恶至极的感觉,若是能再强些,怎会如此受人辖制! 童溪也慌了,在他脑海中大嚷大叫,“不能与魔尊走,你快抱紧凌夜,关键的时期要来了,你一定要陪在周玄澜身边!” 素白澈苍白着脸,纵使再不情愿,也伸手拽住了凌夜衣袖。 他正欲开口求救,耳畔传来一声轻笑,“素真人身上怎么不臭了。” 素白澈背后一凉。 沈流响不知何时来到此处,抬起一脚,踹在素白澈屁股上,将人倏地踹离凌夜,转而扑到了南曜权身上。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 凌夜侧过头,看嬉皮笑脸的师弟,半晌说不出话来,四周众人更是呆若木鸡。 蓝萧生:“……” 这个笨蛋。 就算不喜对方,也不该当着这么多人出手。 当众将同门推入虎口,如此嚣张恶毒的行事,不怕落人口实么! 凌夜轻抚额头,无奈叹口气。 他伸手按住沈流响脑袋,修长手指探入细软青丝,发泄怒意似的,使劲揉了揉,将长发搓成一团鸟窝状。 本以为会受责骂的沈流响愣住,随后傻眼了。 “师兄别挼了,要秃了!要秃了!” 凌夜:“知道错了吗?” 沈流响撇了下嘴,捂住凌乱的发顶,往旁侧挪了挪。 素白澈存心害他,他不过稍作报复,何错之有。但表面他恹了恹,老老实实道:“知道了,师兄。” 围观众人,还沉寂在沈流响壮举中。 凌夜转过头,长身而立,夜风吹得衣角泛起些许波纹。 他忽然抱拳,装模作样道:“既然如此,有劳南兄照顾好白澈,改日我亲自来魔界,接他回来。” 南曜权眉梢一挑,心下了然。 凌夜此话,是以清凌宗主的身份,告知在场所有人,他同意素白澈前往魔界,如此沈流响先前推人之举,便算不得什么过错。 再者,他与南曜权往日是好友之事,世人皆知,只当两人私下有何交易罢了。 南曜权应声附和,十分给颜面:“我自然会照顾好他。” 素白澈脸色铁青,被魔尊按住动弹不得,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沈流响。 总有一天,弄死他! 童溪在他脑海中,连连大叫:“糟了!糟了!这可怎么办,我当初让你不要去魔界,现在好了吧,若是周玄澜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以后还怎么攻略他,难上加难!” 素白澈眼底寒意更甚。 南曜权离去之际,又问了遍沈流响,“与我来么,修真界近日会不太平,看在义父的面子上,在魔界,我总会护你周全。” 沈流响看旁侧把‘生无可恋’写在脸上的素白澈,干笑一声,抬手做出请的姿势。 “义兄走好。” 南曜权见状不再多言,最后望了眼剑真道人,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率领魔界众人离开。 玉浮生,当今修真界最德高望重的人物。 入魔了,实在可笑。 偏偏这群愚昧之人,还看不出来,仍以他马首是瞻,迟早遭到反噬。 魔界一行人退散,大伙儿心中绷紧的弦瞬间松了,脸上露出劫后重生的喜悦。 沈流响找了个地方躲雨,浑身湿漉漉的,乌发黏在背后,周身地面不一会被衣袍淌下的水珠打湿。 他掩嘴打了个喷嚏,解开储物袋,想寻件外袍披上,袋里东西杂多,他找来找去,折腾了半晌,总算摸到一件衣物。 掏出来一瞧,是件绯色狐裘。 上次在竹林里,他冷,周玄澜给他披上的。 沈流响望了眼四周,不见徒弟身影,往常都是第一个赶到他面前来的。 他心头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披上裘衣,独自倚在侧栏,捻起有些湿的瓜子嗑起来。 一把瓜子嗑完,四周灵气重归平静,叶冰燃已然成功迈入化神境。 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缕碎光。 望了眼四周,不见先前之人,叶冰燃神色露出几分黯然,起身朝玉浮生行礼,“谢师祖相助。” 玉浮生手负身后,夜风刮过,袖袍翻飞:“你初入化神境,体内灵力不稳,先回去调整一番,外面之事交与你师尊师叔处理即可。” 叶冰燃稍作颔首,目光朝一处长廊望了眼,转身离去。 玉浮生顺他视线,眉宇微动,宽大的袖袍一甩,眨眼出现在青年面前。 “你就是钟卿的小徒弟。” 沈流响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跳,不知为何,每次看见玉浮生,他总会受到惊吓,像在潜意识害怕般。 平静下来,他行礼道:“拜见剑真道人。” 玉浮生一言不发,上前按住他肩。 沈流响感觉一股冰冷灵力窜入他体内,全身泛疼,脸色白了白。 这时,凌夜出现,行了一礼,“道人。” 玉浮生收了手,看向他:“你上次与我说,你师弟中了无人可解的妖毒,我尚不相信,如今看来并非虚言。” 沈流响脱离束缚,脚步立即凌夜身旁移了移。 玉浮生见状:“你怕我。” 沈流响摇头,伸手揉了揉肩:“道人神威,晚辈心生敬畏,才不敢轻易靠近。” “长大倒是比小时候拘束多了,”玉浮生眼神晦暗不明,“我以前抱过你,记得么,那时钟卿还在,每次来我剑宗,总要捎上你。” 五渊道人,方钟卿。 凌夜出声:“师弟当时年幼,记得不那些,道人莫怪。” “钟卿的弟子,我怎会责怪,”玉浮生道,“你们师兄弟二人,也算我看着长大的,如今他不在,我便当你们是亲传弟子一般。” 他上前一步,手指搭在沈流响的肩膀,力道一轻一重地拍了两下,“我记得,钟卿最疼你了。” 话落,玉浮生消失不见。 沈流响裹紧狐裘,莫名觉得冷。 凌夜指尖在他额心轻点,一股暖洋洋的热气便将他包裹起来。 “师尊与剑真道人有过来往,与他亦师亦友,师尊离开后,他寻了许久才放弃,见到你我二人,思及师尊,情绪难免激动些,无需介怀。” 沈流响眨眨眼:“师尊去了哪?” 原着中,对玉浮生和方钟卿这类人物,笔墨甚少,并没有什么信息。 “不知,”凌夜摇头,脸上流露出几分怀念,“师尊走得匆忙,就与我说了几句话。” 沈流响:“为何匆忙,他急什么。” 凌夜莞尔,眼神透出一抹戏谑,“你历练完即将回宗,他当然要快些走,不然等你抱住他大腿又哭又闹,他又走不了了。” 沈流响悻悻碰了碰鼻子:“如此说来,外出历练不会是他特意将我支开吧。” “十之八九,”见他长发衣袍都干了,凌夜收回手,“师尊在时,你每次历练之地都由他定。” 沈流响愕然。 南州,东荒,都是五渊道人让原身去的么,难不成早知道什么。 凌夜看了眼天色,“还有些时辰,去休息会儿,明日我们便启程回宗。” 玉浮生回到洞府,身形虚晃了下,修长手指嵌入冷硬石壁,磨得鲜血直流。 指腹疼痛,他心中却是无比喜悦。 方钟卿当日斩断世间因果,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皆道他已飞升,但玉浮生不信,世上一定还有他挂念的,放不下的……即使不是他。 如今,他总算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沈流响身上,应该藏有关于方钟卿下落的线索,他那么爱护这徒弟,百般推算机缘,让他去南州、去东荒,又怎可能在得知他有大劫之后,不替他周旋,反而飞升置之不理呢。 玉浮生默默笑了。 抬起头,脸庞笼罩着一层淡淡魔气。 * 沈流响回到清凌弟子住处,瞥了眼周玄澜房间,里面仍是没有动静。 不知去哪了。 他正思索要不要去寻,暗处一道小身影蹿出来,张开双臂抱住他腿,变成一个腿部挂件。 “爹爹~” 沈流响只好一手拎起胖娃,回了房间。 “爹爹没事太好了,”沈卜卜搂着他脖子,开心得蹭来蹭去。 他小脸埋在沈流响白皙颈窝,头顶几片金叶子,在其脸颊上扫来扫去。 “明日卜卜就与领队爷爷回人参山了,” 他今晚格外粘人,百般嘱咐道,“爹爹要时常惦记卜卜呀,一天一次好不好。” 沈流响揪了揪白嫩脸蛋,软软的,肉感弹性十足。 想到以后捏不到了,心里还有点小忧伤,“你要是实在舍不得,可以与我回清凌。” 沈卜卜抬起黑亮眼眸,看了他半晌,眸光暗淡下去,“爹爹说过,卜卜最适合待在人参山了,我们拉过勾勾,要等卜卜长大,爹爹才来人参山接我。” 沈流响略一琢磨:“你何时长大?” “结个果子就长大了,”沈卜卜摸摸头顶金叶子,眉眼弯笑,“要不了多久,一百年吧。” 沈流响:“……以后还是抽空去人参山看你吧。” 他拿起储物袋,将狐裘放进去,忽然想到一事,在袋中翻了翻,掏出一株灵草。 沈卜卜倏地皱起眉头,“爹爹快扔掉!” 沈流响一愣。 这灵草通体紫色,是那日从宁润辛洞府摘下的,他当时觉得不对劲,便摘了一株放在储物袋,此刻才想起察看。 “这草有问题?” 沈卜卜嗅了嗅:“这是紫神草,用于不择手段提高修为的东西,虽能助力突破,但会导致灵脉受损,长期以往,会彻底断掉迈入大乘境的机会。” 沈流响一惊,听闻宁润辛洞府一花一木,皆由剑真道人精心挑选。 他可知紫神草的危害,若知道,岂不是…… 沈流响正拧眉沉思,四周灵气忽然一紧。 茶桌旁的空椅上,悄无声息多了名男子,兀自倒了杯茶,眉宇间透着阴冷之色。 无声无息的威压散开。 沈流响手中灵草,不知不觉掉落在地。 他再醒来时,看着全然陌生的地方,头痛欲裂,脑海中则回荡着一遍又一便地低语。 “你是钟卿的爱徒,我也不想伤你,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师尊下落。” “他狠得下心对我,却放不下你,一定给你透露过他在哪。” “只要是在这世间,天涯海角我都要寻到他。” “不想死就告诉我!” 沈流响感觉一只手掐住他脖子,用力收紧,他连呼吸都喘不上来。 快要窒息而亡时,又被松开了。 玉浮生披散长发,束发玉冠落在脚边,碎成两半,周围弥绕着阴冷黑气,眉宇间透着凶戾之色,整个人状若地狱间的厉鬼。 他垂眸,看着地面大口喘着气的青年,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弧度。 “你一直不答,我也不客气了。” 玉浮生缓缓蹲下身,手指捏诀,自言自语道:“钟卿,你看清楚了,是你弟子逼我的,他不告诉我你的下落,我只好动用搜魂术查了,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不过,怪我也无妨,出来杀我啊。” 冰冷的手贴上额头,沈流响浑身一震,瞳孔微缩了缩。 好疼——!!! 并非身体上的疼痛,而是神魂,仿佛有尖刀在刮动,要将他的神魂一寸寸割下,从身体剥离。 疼到极致,沈流响意识开始崩散,指尖无意识地刺破皮肤,狠狠挖着手臂上的肉,潜意识想借此转移一点神魂上的痛苦。 玉浮生见状,似乎觉得极有意思,丢给他一把匕首。 “撑着点,在我将你神魂检查完前,别死了,钟卿一定给你撂下过魂印,我一定找要出来。” 时间缓慢流逝,不知不觉间,沈流响遍体鳞伤,衣袍染满鲜血,全是他用指甲,匕首划破的。 但神魂上的折磨仍在继续,仿佛永无止境。 * 天空灰蒙蒙一片,离天亮还有些时辰。 周玄澜回到住处,瞥了眼亮着灯光的房间,踌躇片刻,立在了门口,唤了声:“师尊。” 室内未有回应, 周玄澜低垂眼帘,手指搭在门上。 特意晚回来些,想等师尊消气,结果还是不理他么。 他指尖未紧,想转身离去,又有些不甘,于是又唤了一声,房内仍是没有半点动静。 周玄澜眉头一皱,推门而入。 室内不见师尊身影,只有沈卜卜倒在地上,已然昏了过去。 他身侧,有一株半折的灵草。 周玄澜捡起,视线落在上面,眼睛微眯起来。 散着白润光泽的叶片上,有个歪歪扭扭的字,似乎在极其慌乱之中,用指甲勉强刻出的。 一个‘玉’字。 周玄澜眼角微敛,夺门而出。 今夜先有魔尊率人来袭,又是剑尊突破至化神境,大事一波接着一波,总算消停下来,剑宗弟子还要忙着登记各宗各派弟子情况,看是否有损伤。 叶石负责清凌这块,刚赶到住处,一道身影如疾风掠过,与他擦肩而过。 他定晴看清是谁,忙追了上去,“别走,等我清点完人数行不行。” 前方之人忽地顿步,折回来,叶石看着少年面容冰霜的脸,心里咯噔了下,“你怎么了?” 周玄澜一把拎起他衣襟,冷声问:“玉浮生洞府在何处?” 叶石脱口而出:“怎能直呼师祖名讳。” “我问你他在何处!!!” 叶石被吼得一愣,面前少年双目充血,修长的手止不住颤抖,似乎在拼命遏制心底杀意。 同时金丹期修士,叶石心头却突生怯意。 “与我走,”他道,“顺道与我说说,究竟何事,你不是沈仙君弟子么,有事为何不找你师尊。” 须臾,两人来到一座高大挺拔的山峰下。 “师祖洞府就在此峰,”叶石听完灵草刻字之事,拧眉道,“许是误会,师祖没有伤害沈仙君的理由,你先冷静下。” 周玄澜一言不发,闯入峰中。 叶石急忙拦住他,“此处有师兄姐把守,先前通报!” 这时,数十名背负长剑的剑宗弟子出现在前方,为首青年冷声,“何事?” 叶石俯身行礼,正欲解释,旁侧周玄澜直接出手,将前方轰出一条路来。 “大胆!敢在师祖洞府前造次!”众人瞬间拔剑,朝周玄澜袭去。 叶石满头大汗,眼见情形已然如此,难以善终,一咬牙,索性出手帮他拦住一二。 操了,大不了被逐出宗门! “你快去救沈六六!别真出事了!” 周玄澜甩开人,眨眼掠至洞府门口,守峰弟子见状,怒火中烧,当即追上去。 叶石受了点伤,比所有人都慢了几步。 赶到时,洞府内一片死寂,守峰弟子各个仿佛僵住了般,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又万分惊恐的表情。 血腥味缠绕在鼻尖,叶石心底浮现起一抹不祥之感。 匆忙走到前方。 入目,沈流响乌发凌乱,倒在一片血泊中。 手里还握着一把匕首,半边锋刃嵌入血淋淋的手腕中。 立在他身旁的人,披头散发,状若厉鬼,单手摁住沈流响额头,嘴里不住说着:“一定能找到……一定能找到……钟卿,你的魂印在哪里!” “师、师祖,”不知谁颤颤巍巍叫了声。 玉浮生脸色一变,好似疯魔了般大喝:“谁都不可以阻止我!” 他朝众人轰然袭去一掌。 随后,玉浮生望向走来的周玄澜:“你也是来阻止我找钟卿的?” 四周寂静一瞬,周玄澜抬眸,唇角挑起一抹嗜血冷笑。 “我是来,杀你的。” 千年洞府轰然崩塌,一股令人胆颤的妖兽气息扩散开来,在黎明将至时,带着远古洪荒时期,足有毁天灭地的力量降临。 天地动荡,风云变色。 * 沈流响仅存一点的残余意识,察觉有人抱住了他,紧紧的,用力地抱住,像是要他揉入骨子里。 那人嗓音低哑,泛着轻颤,“师尊别怕,我来了。” 沈流响指尖微动,缓缓睁开眼,耳畔顿时传来一声轻唤,“师弟。” 他愣了片刻,坐起身,识海疼得要裂开般。 “别动,先凝神休息一会儿。”凌夜坐到床沿,抬手扶住他。 过了许久,痛意才渐渐消散,沈流响缓了口气,张了张嘴,才发现嗓音沙哑,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哑着嗓音问:“周玄澜呢。” 凌夜沉默片刻:“在剑宗伏妖牢里。” 沈流响愣住了。 伏妖牢,原着提到过,剑宗关押为非作歹的妖类之地,为何要关周玄澜?! 他脸色微白,匆忙下床,却被凌夜一把按住,“冷静些,听我说完。” 他安抚似的,揉了揉沈流响乌发,缓声道:“他重伤了剑真道人。” “他是为了救我!”沈流响手指攥住凌主衣袖,“师兄误会了,你们都误会了,玉浮生带我去他洞府,为了寻师尊下落,对我用搜魂术!” 凌夜眼神骤冷:“你说什么?!” 他一把握住沈流响手腕,温和灵力探入其中,欲探体内情况。 “我所言句句属实,”沈流响着急下床,“是误会,我去解释,让剑宗的人放了周玄澜。” “慢着,”凌夜却拽住他,不松手,“没用的。” 沈流响拧起眉:“什么意思?” 凌夜面容平静的说:“没人会信,或者说,他为何对剑真出手,这些都不重要了。” 沈流响愣住。 凌夜眼神渐冷,一字一顿道:“周玄澜还杀害了剑宗弟子,最重要的……他是妖。” 沈流响脑中轰隆一下,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 从住处走到伏妖牢,一路上,剑宗弟子佩剑皆系着白缎,神情肃穆。 沈流响垂眸,脑海中回忆着凌夜先前与他说的话。 外界如今定论,周玄澜这个妖族之人,隐藏了这么久,终于克制不住嗜血的妖性,杀了剑宗弟子,又重伤剑真道人,罪无可恕,必须除之后快。 伏妖牢内一片漆黑,门打开,才有光亮透入。 沈流响从未想过,有日会看见周玄澜被玄铁链穿破肩骨,拴在永不见天地的昏暗牢中。 少年此时狼狈极了,跪伏在冰冷坚硬的地面,黑发散乱,衣袍破破烂烂,沾满血迹,暴露在外的皮肉无不布满伤痕。 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半点动静。 宛如死物。 直到听见有人劝阻:“仙君,此乃凶兽,万万不可靠近。” 周玄澜一愣,抬起漆黑深邃的眼眸,视线落在沈流响身上,嘴唇轻动了动,“师尊。” 微不可察的气音。 沈流响顿步,攥紧指尖,掌心渐渐染上一抹红。 他扯起唇角,轻笑一声,蹲到周玄澜面前,抬起衣袖帮他擦了擦血迹斑斑的脸。 周玄澜微愣,眼神透着小心翼翼,看着他:“师尊不怕我么,我是妖,他们都叫我凶兽。” 沈流响:“我早知道了。” 周玄澜微睁大了眼,脸色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旋即看见沈流响朝他勾勾唇,眼尾微翘。 “你不是小妖精么。” 周玄澜喉间一噎:“……师尊。” 沈流响环顾四周,若是把门关了,这地方便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他问:“怕不怕黑?” 周玄澜不明所以,摇摇头。 沈流响放心了,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那你在这乖乖等我,我会救你出去。” 周玄澜哑然:“师尊不要白费力气了。” 即使他修为尽失,剑宗对他的看管也是最高级,所有人都认为,是他妖性大发,杀了剑宗那些弟子。 不过,即使没有这些欲加之罪,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他。 一个尚年幼的妖兽,便能重伤大乘境修士,对修真界是多大的威胁,没有人会不明白。 他死,才能使所有人安心。 周玄澜看得透彻,接受了突如其来的妖兽身份,对外界所有的恐惧恶意也能做到视若无睹。 唯独在意他的师尊。 会不会就此厌恶他,是不是也认定是他妖性大发,滥杀无辜。 于是,他带着惴惴不安的神情,问:“师尊信我么,那些弟子不是我杀的。” 沈流响一愣,随后指尖落在他额头,用力弹了下,嗓音微颤。 “笨蛋。” * 沈卜卜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爹爹来,急忙扑了上去。 沈流响熟练将他抱起,放在桌上,“之后我顾不上你了,你跟着领队爷爷回人参山。” 什么凶兽必须死,他徒弟是死是活,由他说了算。 沈卜卜抓住他手,使劲摇摇头:“爹爹,领队爷爷与我说了,剑宗伏妖牢里三层外三层都有弟子保守,你不可能偷偷把大哥哥救出来的。” 沈流响不置一词。 悄无声息的把人救出来,自然不可能,现在暗处盯着他动向的人,至少五六个。 要救周玄澜,他只有硬闯这一条路。 沈卜卜见他不语,着急道:“不行的爹爹,就算你把大哥哥救出伏妖牢,剑宗一群人会拦住你,就算你穿过剑宗,还有修真界一群人要拦你,根本不可能把大哥哥救出来!” 他话音落下,房门突然开了,凌夜走了进来。 沈流响倒了杯茶,也不看他,只是问:“师兄来阻止我的吗?” “是。”凌夜坦然,“他尚年幼,已有对抗大乘境修士之能,来日必成大敌。” 沈流响端起茶盏,抿了口,发现是杯冷茶,“他已修为尽失,手无寸铁之力。” 凌夜:“世人所求,只有两字——心安。” 沈流响指尖轻转,将茶盏中余下的冷茶尽数倒在地上。 他抬起凤眸,眼神冰冷,“我也只求两字——他安。” 第39章 “卜卜最喜欢爹爹了。”…… 凌夜沉默一瞬:“你可想过后果?” 沈流响以为他指救走周玄澜,旁人会指责,便道:“师兄多虑了,我好歹是化神境修士,有谁奈何得了我。” “我是说周玄澜,”凌夜语气微沉,“他尚未年幼,就有对抗大乘境修士之能,诸如敖月这类的大妖,哪怕觉醒血脉,都难以做到。” 夜风将房门吹得哐哐作响。 凌夜问:“你今日救他,来日他率领妖族踏平修真界,你当如何?” 沈流响手指微顿,须臾提了提被子,给打起小呼噜的沈卜卜盖上,“他并非嗜杀之人,不会如此,但若真如师兄所言,我会不惜一切阻止他。” 凌夜见他意已决,仅撂下一句话,“让他活着关在伏妖牢,是我最大的让步。” 沈流响一哂。 余生关在暗不见天日的伏妖牢,与死有何区别。 待他走后,沈流响暗自盘算。 一般修士不足为虑,能拦住他的,不外乎同为化神境的人,如今在剑宗的,就是蓝萧生,凌夜和初入化神的叶冰燃。 硬碰硬,没什么把握。 他指尖在桌面轻敲,正思索对策,一张玉符从窗缝飞入房间。 是蓝萧生,邀他浮幽亭一见。 月色暗淡,被薄云遮了些光亮,亭内除蓝萧生外,还有一人。 叶石在旁边立着,脸色苍白,与沈流响对视了眼,便闪躲似地移开目光。 “搜魂之痛,受苦了。”蓝萧生亲手倒了杯茶,递来。 沈流响没接,凤眸睨了眼叶石,“剑宗弟子并非周玄澜所杀,你明明知道,却让人颠倒黑白。” 叶石握紧拳头,垂着脑袋,不置一词。 蓝萧生:“先尝尝这茶。” 沈流响盯了他半晌,伸手接过,品了口:“寻常茶叶。” 品不出有何特别之处,连好茶都算不上。 “我这茶是师尊所赐,” 蓝萧生修长的手拎起茶壶,在半空晃了晃。 “当时他与我说,这茶是他年少第一次出宗历练,从恶妖手中救下的茶农所赠,他保留至今,是想提醒自己,勿忘修道初心。” 沈流响手指转着瓷白茶杯,凝视浮起的热气,冷声道:“但他忘了,还入了魔。” “你说的对,”蓝萧生垂眸。 “但我们这些做徒弟的,未能早日察觉,已是失责,如今更不能坐视不管。” 沈流响语气透出嘲讽意味,“所以要牺牲我徒弟。” “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说清此事,” 蓝萧生道:“他是妖兽之事,传遍三界,无论有没有杀害剑宗弟子,都不重要了。现在无数双眼睛在盯看,要他死,剑宗若把他完好无损的放了,今后无颜立足修真界。” 沈流响微眯起凤眸:“玉浮生入魔的消息,倘若传遍三界,剑宗又剩多少颜面。” 蓝萧生:“你很少这么咄咄逼人。” 沈流响:“你们逼我。” 蓝萧生沉默了下:“你要救周玄澜,我不插手,作为交换,你要保守师尊入魔的消息,我已将他关在结界中,润辛守着,不会出来了。” 沈流响思忖片刻,点了头。 他虽不愿周玄澜受人污蔑,但眼下,只能全力保他性命,带他逃出伏妖牢。 蓝萧生不插手,剑宗其余的人对他便没有威胁,除了叶冰燃。 “冰燃父母死于妖兽之手,他有心结,我管不了,”蓝萧生看出他心中所想,出声提醒,“你要面对不仅是他,据我所知,金项天带人连夜赶来了。” 西阳宗插手,在沈流响意料之中。 他微点了点头,起身离开,蓝萧生忽然丢来一个储物袋,里面装着琳琅满目的法宝,高阶法器,上品丹药,稀贵灵草应有尽有。 “本想等你与冰燃修成正果,将这些东西一并交与他,如今看来,没这必要了。” 沈流响愕然。 给原身通风报信,时刻盯梢叶冰燃动向,顺道骗走礼物的人,竟然是剑宗头儿?! 若非心情过于沉重,他真要忍不住笑了,叶冰燃知道,有个这样坑他的师尊么。 披着夜色,沈流响一路思忖着回房,跨过门槛时,身形突然晃了下,险些跌倒。 他伸手扶门,脸色雪白,神魂又在隐隐作痛。 沈卜卜急忙从床榻跳下:“爹爹没事吧。” 沈流响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陌生片段,接着便是剧痛袭来。 他眼前一黑,摔在了地上。 “爹爹!” 半盏茶的时间,沈流响迷迷糊糊醒来,耳边传来抽泣声。 沈卜卜拽着他衣袖,想将他移到床上去,奈何使尽全身力气,都拽不动分毫。 他突然悲从中来,泪珠噼里啪啦滚下,“什么都帮不了爹爹。” 沈流响揉揉眉心,边消化多出的一点记忆,边坐起身,拍了拍人参娃的脑袋,“别哭了,我好着呢。” 沈卜卜泪眼朦胧,不由分说钻进他怀中,小脸埋入温热衣襟,须臾,跑出了房间。 沈流响理清恢复的一点记忆。 一位身影模糊的男子在教他法术,声音清冷悦耳,“同生同死之术,可分摊伤害,相当于拥有两条命,但用的时候要小心,一人死,另人也活不了。” 沈流响眸光微动,锁在房内大半个时辰,独自修习,直到沈卜卜蹦蹦跶跶的回来。 他捧着一个金灿灿的果子,“给大哥哥吃,这样爹爹就不会难过了。” 沈流响伸手,碰了下金果,一股浩瀚纯澈的灵气便涌入体内。 他心头微惊:“这是什么?” “向领队爷爷要的,”沈卜卜低下头,耳朵渐渐红起来。 沈流响挑了下眉,无意瞥见他头顶金叶子,像枯萎了般,软趴趴垂着。 沈卜卜察觉他的视线,赶紧捂住脑袋,迈起步子进入房间,“好渴呀,得补充点水,不然卜卜叶子都软了。” 沈流响迟疑片刻,收了金果,赶去伏妖牢。 伏妖牢内外都有弟子把守,需手持宗主令,才被层层放行。 蓝萧生似乎交代过,他走到关押周玄澜的地方,便没有弟子跟着了。 沈流响反手将门关了,视线一片漆黑,掏出灵石,借着微弱光芒靠近周玄澜。 将金果递到他嘴边,“沈卜卜给你的。” 周玄澜脸庞隐在昏暗中,看不真切,只有眼眸亮着微光,闻言露出点儿笑来,“有他陪着师尊,弟子放心多了。” 沈流响指尖微紧,半晌说不出话来。 吃完巴掌大的果子,周玄澜眉头微皱了皱,正欲开口,冷汗倏地从额角滑落,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 沈流响脸色一变,指尖搭在他手腕,欲探查体内情况,却被一股极为强悍的灵力震开。 昏暗光线里,周玄澜全身经脉渐渐浮现出来,无数金芒在其中来回循环。 最终汇聚之地,却非丹田。 沈流响愣住,在耀眼刺目的金芒中,看见一片黑鳞。 散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他心跳忽地加快了下,脑海浮现出一个念头。 没等他问出声,周玄澜拧起眉,嗓音沙哑的说:“师尊,我修为在恢复,这灵果绝非凡物,沈卜卜哪来的。” 沈流响:“他说是人参山领队……” 话音一顿,他微睁大了眼,面色惊慌地从伏妖牢跑了出去。 沈卜卜蹲坐在门口,头顶着一截枯枝,吊着几片黄叶,散发着死气沉沉的气息。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 沈流响顿在原地,瞳孔微缩了缩。 视线中,浮现出一张布满褶皱的小脸,嘴唇枯白,眼睛微微睁着,暗淡无光。 “·····卜卜,” 沈卜卜视线一片黑暗,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布满皱纹的小手在半空抓了抓,成功握住沈流响衣角后,嘴角裂开一条缝,开心的笑了。 “是爹爹呀。” 沈流响握住他的手,将灵力拼命渡去,嗓音泛颤,“你怎么了。” 沈卜卜:“有点冷。” 于是沈流响伸手将他抱在怀里,“我带你去找领队,人参山一定有办法。” “没用的,”沈卜卜摇了摇头,小脑袋枕在他肩上,“爹爹别生气,不是故意骗你,小果子其实是卜卜结出来的,金叶子不够,得用全身灵气才能培育出它。” 他察觉脸颊微湿,伸手摸了摸沈流响的脸。 “爹爹怎么哭了。” “爹爹别哭,卜卜会难过,”他轻耸鼻子,“只是变回原形罢了,过不了多久,又能变回来。” 沈流响嗓音沙哑:“要多久。” 沈卜卜:“舍不得爹爹,很快就会回来。” 他摸到沈流响的手指,拉了个勾,“卜卜有些怕黑,爹爹把卜卜埋在土地的时候,留根小须须在上面,这样就能看见外面了,卜卜喜欢晒太阳,爹爹不要把卜卜放在阴冷地方,” 他声音渐弱:“在漆黑阴冷的土里待了万年,是爹爹把卜卜挖出来的……卜卜最喜欢爹爹了。” 话落,沈卜卜消失不见。 一根巴掌大的人参落在沈流响膝盖。 第40章 “往后妖界乱不乱,由我…… 沈流响脸埋入膝盖间,乌发垂散,呆坐在冰冷地面。 直到子时,他起身,再次出现在伏妖牢,守门弟子见状,上前行礼,按例讨要宗主令。 但刹那间,令人窒息的威压笼罩在他身上,不由四肢发软,摔倒在地动弹不得。 “仙、仙君……” 负责守卫的弟子皆是金丹期修为,面对化神境修士,没有半分反抗之力,仅凭威压便可让其尽数趴下。 沈流响闯入伏妖牢。 不一会儿,宁静的夜喧嚣起来。 “仙君夜闯伏妖牢救凶兽!” “他真有那胆量?蓝宗主等人都在此,不要命了。” “糊涂啊!这等穷凶极恶的妖兽,若不除之,来日必成大患,我看他失了智!” 牢内。 剑光一闪,玄铁链断裂。 沈流响扶住周玄澜,掏出一颗回元丹,喂进他嘴里。 周玄澜闻到他身上一股药味,皱了皱眉,视线落在他绑于腰间的一根人参上,忽地愣了愣。 “这是……卜卜么。” 沈流响除眼尾透出一抹残红外,脸上已看不出任何情绪,“那果子耗尽他积累万年的灵气,现在变回了原形。” 周玄澜眸光微颤:“对不起,师尊。” 沈流响摇了摇头:“是我没早些意识到,他还活着,以后我会照顾好他,你现在与我走便是。” 他正说着,一抬眸,发现门口有个人影,长身而立,不知来了多久。 沈流响:“你要拦我。” 叶冰燃手中执剑,意思昭然若揭。 他已得知师祖之事,怨不得周玄澜,但对方是妖兽,尚年幼,便能重创身为大乘境,威胁太大了。 沈流响将人放了,无异于放虎归山。 叶冰燃看着周玄澜,总觉得有朝一日,他会露出掩藏的獠牙利爪,将所有人撕得粉碎,包括沈流响。 “让他修为尽失的关在伏妖牢,我可保他不死。” 沈流响:“多说无益。” 话音落下,他率先出手,两大化神境之间的斗法,瞬间将伏妖牢夷为平地。 周围数里,无人可靠近分毫。 “是叶剑尊!” “听闻师祖身体抱恙,蓝宗主和宁师叔在守着,本以为没人能拦住沈流响,剑尊来了太好了!” “剑尊尚未迈入化神境,便可与化神境修士一战,如今修为大增,必能将其击败!” 众弟子神情激愤,佩剑上的白缎在风中乱舞。 顷刻,又平静下来。 本以为会持续许久的大战,戛然而止。 ‘哐当——!’ 一柄长剑自半空坠落,散着冰霜之气,摔在了地上。 剑宗弟子一片静默。 这剑眼熟无比,是剑尊的佩剑。 待烟尘散去,沈流响一手拉着周玄澜,另手执剑,凝着寒芒的剑尖抵在叶冰燃喉间。 只差分毫,便可夺其性命。 众人惊骇:“剑尊!!!” 沈流响毫发无伤,握剑的手指一转,剑柄击在叶冰燃身上,将其倏然轰开。 叶冰燃跌在一片废墟中,吐了口血。 赵霖刚赶到,见状忙上前搀扶。 他看了眼转身离去的沈流响,视线又落回叶冰燃身上,长叹了声,“师兄这又是何苦。” 不愿与沈香哥哥对敌,像他与宁师叔一般,避战便是,何必如此。 叶冰燃望向渐行渐远的身影,无奈垂眸,“还是下不了手……来日,若周玄澜将修真界搅得生灵涂炭,我便是罪人之一。” 周玄澜回头望了眼,眸色微沉。 但很快收回视线,反握住沈流响的手,他修为虽在恢复,但时间太短,体内那点微末灵力,在这种情形下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什么都做不了,还得让师尊来保护他。 周玄澜脸色难看,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将沈流响的手握紧些。 来剑宗参与宴席的各宗派,在接二连三的大事冲击下,已经麻木了,此刻就记着一件事。 沈仙君身旁的人,是大妖,曾爆发出令人恐惧的力量,来日必成大患,绝不可让其逃出生天! 不知谁率先吼了声“杀凶兽”,众人抄起法器,群起攻之。 沈流响面色淡然,往前一踏,化神境的威压自他身上散开,刹那让一大半人软倒在地。 剩余修为高些的,他指尖捏诀,上千条泛着红光的细丝浮现在半空,缠上袭来的众人,绕在手腕,绑在脚踝,缠在脖颈皆有。 他唇间轻吐一字:“缚。” 众人心头一惊,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我的修为!修为怎么没了!” “是何邪术?” “这、这是缚灵术,魔尊的独门法术!” 沈流响一次将灵力化成千条缚灵绳,压制修为的时间会缩短,好在,足够他带人离开剑宗。 扫除大片阻碍,沈流响体内灵力也消耗了大半。 这时,一群迟迟未动的人,拦在前方,身着白衣,梅花点缀其间。 周玄澜望着一众熟悉面孔,发现其中还有他救过的人,唇角瞬间勾起一抹凉薄的笑。 “他们听命行事。” 解释完,沈流响出手,一道身影挡在了他们前方。 清凌弟子一愣,有人怒道:“凌金烨,你疯了么!” “师尊教导我,凡事随心,”凌金烨拔剑相向,“我不认识什么妖族凶兽,只知有个同门叫周玄澜。” 他面色严肃:“是你们错了!” 清凌众弟子神情微变,不少人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那日风云变色,漫天凶戾妖气的场景,一直如阴霾笼罩在他们心头,没人不害怕,不心生胆怯。 虽是朝夕相处的同门,但他是穷凶极恶的妖兽,除之又有何不对。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远处响起一道浑厚嗓音,转瞬间,西阳宗一行人赶到。 金项天笑容阴冷:“仙君包庇这小妖,是何居心。” 沈流响嗤笑:“徒弟救师父,师父救徒弟,要何居心,” 金项天怒喝:“你不顾修真界安危,执意放走这妖兽,枉为仙君!我今日不仅要杀了你这徒弟,还要将你绳之以法!” 沈流响捻了捻衣襟,摸了下胸前玉璜。 “处置我,你没资格,” 他凤眸微眯,唇角挑起一抹嚣张气焰,“别的不说,我站在这不动,你只管全力袭来,能伤我半分,叫你一声爹。” 藏在衣下的玉璜,忽地亮了下,似乎有些不满。 在场众人,闻声露出愕然之色。 西阳宗主修为在沈流响之上,正面斗法,都未有几分胜算,还敢口出狂言,说出站在原地不还手的话,不是找死么! 金项天冷笑,当即袭去:“我掌中孤魂无数,不差你一个。” 沈流响待在原地,不做任何抵抗,仅一只手制住想上前的周玄澜。 “砰——!” 此方天地一震,金光乍现,将大半个剑宗照亮了。 众人睁大了眼,只见先前气势汹汹的金项天躺在地上,吐了口混着内脏碎片的血。 一块玉璜挡在沈流响身前,无数金纹交错,在半空汇成一道虚影。 金冠白袍,身绕火凤,透着无上神威。 “帝君——!” 玉璜光芒一暗,被沈流响放入怀中。 众人再看向他,眼神瞬时变了,无不透出忌惮之意,帝君之物,竟然出现在此,实在匪夷所思。 趁众人怔愣,沈流响拉起周玄澜就跑,眨眼掠至剑宗山门口。 身后的人追赶不及,沈流响脸上神情稍放松了些,但往前一看,脸色瞬变,重新凝重起来。 门口石像上,倚在一名青衫男子,脸庞温润如玉,手执卷书,视线静静落在书页。 察觉他的到来,微抬起眸,露出一点儿轻笑:“师弟比我想象中,还要早到些。” 沈流响心头浮起寒意:“师兄非要赶尽杀绝。” “是,”凌夜收了书,眸光落在一旁周玄澜身上,“他本就不该存在,我来拨乱反正。” 他并不给沈流响反应机会,身形一晃,便出现在周玄澜身后,一掌袭向他丹田。 “杀他,轻而易举。” 凌夜收手,看着少年渐渐倒下的身影,眼神漠然。 “师弟,你拦不住我。” 但话音刚落,便看见背对着他的沈流响,倏然吐了口血,清瘦的身形晃了晃。 凌夜神色一凝,伸手扶住他。 沈流响捂住丹田所在,重重咳了声,鲜血从唇间溢出,染红了白皙精致的下颌。 凌夜脸色变了,看向地面,本该丹田破碎,一击必杀的少年,竟还留着些许生机。 他攥紧沈流响手腕:“你做了什么?” “同生同死术,”沈流响擦着唇边血迹,乌睫轻颤,“师尊教的,师兄应该不陌生。” 匆匆赶来的众人,吓得顿在了原地。 凌夜竟然扼住了沈流响的脖子,脸色前所未有的冰冷,像是要杀他! 凌夜:“你为了他,竟如此逼我。” 沈流响:“我无意如此,但师兄认为是,便是。” 凌夜面若寒霜,白皙脆弱的脖颈落在他手中,只需轻轻一捏,躺在地上的威胁便能随之除去。 这对他而言,是极为重要的事。 凌夜渐渐收紧指节,但看着沈流响喘不上气的模样,眼神微暗,那只扼住脖子的手,登时如脱力般松开了。 “你对我,就只会这一招么。” 凌夜轻叹,垂下的手放在沈流响腰间,温和灵力灌入他体内,将丹田伤口缓缓愈合。 须臾,他见沈流响脸色稍缓,便附其耳边,低语:“你带他离开这,又能去哪,修真界容不下他,妖界容不下你,魔界魑魅魍魉更是可怖,何况,” 凌夜一顿,温声道:“你不是说要一直留在清凌,陪我么。” 沈流响微愣。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嗷叫,响彻夜空。 大天狗从遮天乌云跃出,扇动灰翅,卷起狂风,顷刻掠至山门口。 一把将地上的周玄澜捞起,敖月将人扔到背上,“往后妖界乱不乱,由我敖月说了算!” 凌夜脸色微沉。 他将敖月送回清凌,关起来了,是谁擅自放出来的。 天狗转瞬飞至千里,凌夜当即要追,却被一道结界拦住,不仅是他,所有人都被困在结界内。 他转过头,视线落在脸色苍白的青年身上。 沈流响看着他,眉眼弯笑,像极了年少时,每完成一样师尊交代的事,便忍不住告知他的模样。 “师兄追不上了。” 待敖月消失不见,沈流响也撑到极致,失去了意识。 凌夜接住他,修长手指扶住他后脑勺,感受到缠绕指尖的细软,轻揉了揉乌发,陷入长久的沉默。 第41章 今夜想听哪个话本。…… 巳时,帝宫书院。 帝师手持戒尺,问:“今妖界九分,各妖王分庭抗礼,谁能告诉我,是哪几位。” 底下一众孩童,身着统一服饰,黑衣,袖袍、衣摆绣有栩栩如生的彩凤,各个神情肃穆,专心致志。 前排小童起身回答,从大妖王一路讲到九妖王,将各妖王如何在妖界闻名,如何占山为王阐述的清清楚楚。 室内其余人一脸惊叹,无不拍手称好。 “章章好厉害,我在书阁翻阅了大半天,东抄西摘,才答案写在纸上,他却已经熟记于心。” “他是淼淼师兄的亲弟,果然血缘这东西,一脉相承。” “不能这么说,你看后面那位。” 几名窃窃私语的小孩,忽地不约而同往后望。 坐在最后方的小男孩,身着华衣,乌发由金缎束起,单手托着雪腮,长睫低垂,却是睡得正香。 这是帝君流落在外的子嗣,七年前被认了回来,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是这副小模样。 学院创立千百年,敢在帝师授课时睡觉的,仅他一个。 诸位帝师一开始还要责罚,后来干脆睁一眼闭一眼,自顾自地授课。 余章章答完,帝师捋了捋白胡子,又问:“那你可知,当今妖界,哪位妖王实力最强?” 余章章:“大妖王。” 邵鸿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正让人坐下,后排传来响亮的反驳声。 “错了,是九妖王。” 听着熟悉的声音,邵鸿额头青筋微突,“你再说一遍。” 沈流响凤眸微眯:“九妖王最厉害。” 室内一片哗然,他周遭一张张稚嫩的小脸,露出困惑表情。 “我听闻是大妖王最厉害呀。” “可少君说九妖王。” “唔,那还是听少君的吧,看来妖界最厉害的就是九妖王了。” 眼见所有学生被瞬间带偏,邵鸿脸色铁青,戒尺在桌沿敲了敲,“肃静……请少君上前。” 啪啪——! 摊开的小手挨了两尺子。 沈流响轻“嘶”一声,蹙起眉,须臾眯眼哼了哼,“他们未曾交过手,难不成大妖王虚空厉害。” “你、你……”邵鸿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戒尺又要打,耳边传来一道悦耳女音,“邵老,我刚做了桂花糕,送来给你们尝尝。” 女子身穿鹅黄色留仙裙,立在门口,双手提着食盒,窈窕身材,姿容清丽脱俗。 众人忙行礼:“拜见帝姬。” 她身后侍从将桂花糕分给每人一份,绍鸿见状,只好放下戒尺,“罢了,今日先到这。” 徐星怜乘机将人带走,“邵老怎么又罚兄长了。” 她打开食盒,拿出一块花糕,递给沈流响。 “他不及我占理,恼羞成怒,”沈流响尝了口,“你手艺又进步了。” 徐星怜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帝君之女,与母姓。七年前,他刚来帝宫,人生地不熟,这姑娘是唯一对他和颜悦色的人。 “兄长喜欢便多吃些,” 徐星怜玉白的手捻起一块,轻叹口气,“我整日待在帝宫,只能捣鼓这些打发时间。” 沈流响想起她从未出过神岐山,眉梢一挑,“待我解了妖毒,就带你出去玩。” 徐星怜垂眸:“帝父不会允许。” 沈流响:“试试再说。” 徐星怜心底不抱任何希望,表面却是笑了笑,“如此先谢过兄长。” 她又道:“哥哥要回来了。” 沈流响咽下最后一块花糕,无所谓的拍拍手中粉末。 徐星辰,原本是帝宫独一无二的少君,对于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兄长,自然是百般不顺眼,这些年,没少给他使绊子。 “回来就回来吧,” 和煦日光落在身上,沈流响伸了个懒腰,看着四周亭台楼阁,宫殿无数。 七年前他从清凌醒来,以金项天为首的各宗派,要讨伐他,被师兄尽数丢出了宗。 但没多久,又想卷土重来时,帝宫来了人,要接他走,一行人登时不敢再闹。 沈流响本不愿来,但听闻帝宫位于神歧山,乃天下间,灵气最充沛之地,当即带着沈卜卜来了。 凌夜没拦他,只提醒了句把妖毒解了。 他变小就是为了解体内妖毒,刚开始不习惯,用这小身板生活了七年,如今做什么都得心应手了。 想起妖毒,沈流响赶往一方水池。 “老鸠,在哪呢,出来。” 池水清澈见底,形状各异的灵草生长在内,清风徐徐,水面起了些许涟漪,在阳光下泛出细碎光芒。 没一会儿,一只巴掌大的金乌龟,从池中央游了过来,嘴里还叼了个黑乎乎的东西。 沈流响蹲身,将右手探去:“今日还没验毒。” 老鸠先将嘴里东西吐在他手中,随后咬破他的指腹,尝了一滴血。 沈流响仔细看着,金龟全身上下,仅脸颊浮起一抹淡红,除此之外并无异样。 第一次尝他血时,这金龟浑身发红,在水中直吐血泡泡,把帝宫一群人吓得不轻,帝君皱了皱眉头,于是沈流响开启了长达七年的解毒历程。 沈流响松口气:“终于要将毒清理干净了。” 老鸠晃了晃脑袋:“我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妖毒,你能中它,也是种机缘。” “这机缘让你要不要,” 沈流响轻呵,捏了下手中软绵绵,宛如黑泥的东西。 “这是什么?” 老鸠吐出两字:“虫卵。” 沈流响表情一僵,浑身寒毛倒竖,正要扔掉,视线中,一只黏糊糊的小虫钻了出来。 “?!!!” 蹲在岸边的小身影,被狠狠吓了一跳,跌入池中,玉藕似的手臂在水里挣扎起来。 沈流响惦记着那虫是不是爬到他身上了,惊慌失措,脑中一片混沌,连呛了好几口水。 正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探入水池,将他拎了出来。 沈流响浑身湿透,晶莹水珠从脸颊衣角不住滴落,也顾不上是谁救他,兀自扯扯衣领,翻翻衣袖,看虫有没有爬到身上来。 “在水里。” 这声音沉稳,又莫名扣人心弦。 沈流响一愣,逐渐镇定下来,视线从绣着卷云的衣摆,上升至凤纹衣带,最后和一双淡色眸子对视了眼。 他退了步,行礼道:“帝君。” 他面前之人,就是三界最令人敬畏的存在。 原着里,极少有笔墨在帝云宇身上倾注,沈流响知道的也少,仅能确定的是,这是他爹。 他爹修为高深,世间无人可敌! 另外,命不长了。 按理他该唤其帝父,但沈流响初见便宜爹,惊为天人,呆愣叫了声“帝君”,帝云宇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于是沈流响一直这般叫了。 帝云宇前不久外出了趟。 此时神歧山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他身上却透着几分阴冷潮湿之气,长发沾了微末冰霜,似是刚从极寒之地回来。 沈流响恭恭敬敬行完礼,抬起头,脚边碎石忽地颤了颤。 帝云宇伸出食指,轻微一挑。 沈流响双脚不由自主从地面浮起,整个人凌空而立,那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转了下,他身体便跟着在半空缓缓转了圈。 帝云宇沉默片刻,说:“重了。” 沈流响:“……” 帝云宇相貌极俊,但神色不怒自威,常人不敢直视。 他垂眸道:“把东西拿出来。” 沈流响抿唇不言,过了许久许久,认命地将用油纸包着的鸡腿从储物袋掏了出来。 神歧山远离世俗,他费尽心思,历经千辛万苦才拿到一点吃的。 帝云宇:“还有。” 沈流响心头滴血,将挂在腰后的小袋瓜子取下。 帝云宇冷声:“还有呢。” 沈流响要哇的一声哭出来了,从袖口翻出半片肉脯,心如刀割。 “没了!这次真没了!” 他为解妖毒,七年之久未沾咸味,未沾荤腥,这次趁便宜爹不在,才碰了一点儿。 “我就闻了闻味儿,没吃。” 帝云宇看着肉脯上的小牙印,沉默一会儿,手掌无情一挥,所有零嘴烟消云散。 沈流响一脸生无可恋。 他买来真是为了闻味儿,除了昨夜,听话本听得心痒痒,忍不住吃了半片肉脯助兴。 心里还琢磨着,剩下那半留到今晚吃,再添两粒瓜子快乐一下。 这下可好,全没了! 帝云宇:“心志不坚。” “不能沾咸荤,是每日要泡药池的缘故,但帝君外出,无人给我配药,” 沈流响撇了下嘴,小声道:“不入药池,吃一点儿也无伤大雅。” 帝云宇沉眸:“你在怪我?” 沈流响瞪大眼:“不敢!” 他绝无此意,只是阐述事实,论九天十地,谁敢责怪帝君啊。 帝云宇拧眉,似乎不想与他多说,一指池边梧桐树,“去那罚站,天黑才可离去。” 沈流响轻车熟路过去了。 这几年,他在帝云宇面前犯了事儿,不管事大事小,都是面树思过,树前一个小坑就是他罚站踩出来。 沈流响罚久了,也能找到乐子。 他捡起地面几片梧桐叶,在手中折起来,小船,千纸鹤,小青蛙,什么都叠得出来。 夜幕降临之际,沈流响拍拍手,将叠好的东西堆在树边,正要离开时,一东西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中他脑袋。 倒也不疼,像云雾一般轻盈。 沈流响伸手取下,是个散着冰雾的袋子,他往树上望了眼,枝叶在风中轻晃,不见任何人影。 解开系绳,顷刻,从袋里飘出一小团松软泥土,柔软无比,握在手中冰漉漉的。 夜幕下,泥土泛着点点光芒。 沈流响认出何物,脸上顿时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北渊境的寒灵土! 世间灵气最为纯澈,最适合灵株生长的土壤。 无人不想得之。 但寒灵土极其难寻,莫非有大机缘,在广阔无垠的北渊境,根本不可能找到它的存在,何况,即便有蛛丝马迹,灵土藏匿在万丈冰渊下,不是谁都有命拿得到。 沈流响没想到那日厚着脸皮一提,帝云宇真给他寻来了。 他捂紧寒灵土,感动的一塌糊涂。 “爹!真是亲爹!” 刚迈入寝宫的帝云宇,听见耳畔声音,眉梢微挑,脸上尚未作何表情,又听见一句。 “卜卜呀,爹爹没用,救你还得看你爷爷的。” “……” 沈流响揣着灵土,一路小跑回了住处。 白日他将沈卜卜放在屋檐上,一可晒太阳,二可俯瞰四处风景,书院,水池等他出现的地方都可看见。 沈流响跃上屋檐,将沈卜卜从土壤中翻出来,换上寒灵土,重新埋了进去,挑出一缕根须露在外面。 与几年前的干枯模样相比,人参多了些水分,渐渐饱满起来。 沈流响摸了摸根须,抱起秀白瓷盆,回了房间。 洗漱过后,他坐在了床上,凝神打坐,在识海演练各类法术。 七年间,有妖毒在,他不敢擅动体内灵力,修为未有精进,但在帝宫学了不少厉害法术。 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连一招都教不了徒弟的师父了。 半个时辰后,沈流响睁开眼,放出神识绕住处扫了扫,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他眸光微亮,俯卧在榻上,从枕头底掏出十来个话本,摆成一排,随后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青色玉简。 他将灵力探入其中,玉简光芒一闪。 顷刻,从内飘出一个声音。 似乎刚从睡梦醒来,极具磁性的低沉嗓音。 混夹着一抹沙哑。 传入耳中,透着说不出的性感撩人。 “今夜想听哪个话本,师尊……” 第42章 药泉 沈流响耳朵泛痒,轻揉了揉。 听了两三年,本以为对周玄澜的声音免疫了,谁知冷不丁听这刚苏醒的低哑嗓音,心跳仍是砰砰加快了。 他记忆还停留在周玄澜少年模样,一听褪去少年音色的嗓音,便忍不住想,徒弟如今是何模样。 那边见他迟迟未出声,传来窸窣动静,似乎从卧榻坐起了身,“怎么了,师尊。” 沈流响好不容易恢复如常的耳朵,又被撩起一丝痒意,像有东西不断轻挠一般。 他无奈地将玉简放远离,微叹口气。 “没什么,就是耳朵要怀孕了。” 玉简静默一瞬。 话出了口,沈流响才意识到,周玄澜不懂这梗,忙解释道:“夸你声音好听,没别的意思。” 几许,玉简飘出一抹低笑。 “好,弟子知道了。” 沈流响摸了摸鼻尖,扯开话题:“你今儿睡得这么早。” “白天打了一架,休息了会,”那边传来书页摩挲声,周玄澜在挑选话本,“没受伤,师尊放心。” 沈流响知道他隔三差五就要打架,多数是别人上门挑衅,欲抢地盘,不得不应战。 妖族对领地尤为在意,对他们而言,拥有自己的地盘是极为重要的事。 但妖界地方有限,灵气充沛之地更是稀缺,于是妖界每时每刻都会上演抢夺领地的大战,堵上性命打一架,谁赢地方归谁。 当今的各妖王,就是其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大妖王坐拥九山十海,领地最为辽阔。 三妖王坐拥三山五海,地方虽不大,但天灵地宝极多。 九妖王后起之秀,麾下未有一山一海,却直接征服了八荒之地。 沈流响问:“八荒什么样?” 周玄澜:“一望无垠的荒地,野石头,枯木。” 沈流响眉梢轻挑了下:“那咱们九妖王,为何要去。” 玉简传出的声音,顿时透出几分无奈,“师尊,说好的不叫九妖王。” 沈流响笑了起来,但笑着,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轻哼一声,全身颤抖起来。 周玄澜听着突然止住的笑声,皱了下眉,“师尊。” 他话音落下,听见玉简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没、没事,就是妖毒解了,要变回来了。” 周玄澜想起问星楼那次:“师尊在哪?周围有谁。” “没人,在房间,”沈流响勉强答了句。 他捂住心口,浑身发抖,身体里的骨头像软掉一般,倒也不疼,就是每寸皮肤都在发烫。 没一会儿,热汗润湿他的内衫。 当日帝云宇施法将他变小时,说过待妖毒清理干净,便会恢复真身。 沈流响被体内流蹿的热气逼得有些难受,闷哼一声,白嫩小手抓了抓被子。 好在没持续多久,他瞳孔微缩,攥住被子的手变得修长,一缕青丝黏在微汗脸颊,蜷缩在床榻的小身影消失不见,仅剩清瘦颀长的青年身影。 仿佛全身骨肉被重塑了遍,沈流响摊软在床上,累得连指尖都懒得动一下。 好半晌,他轻喘了口气。 发现玉简还泛着光,却一直没有响动,伸手拿了来。 周玄澜握玉简的手指微紧,沉默不语。 玉简哼哼唧唧的声音消失,这次飘出的嗓音,透着一抹懒意,尾音轻喘。 “欸,睡着了么。” 周玄澜掌心微湿,摇曳的烛光落在他眉眼,光影交错间,映衬的眸光愈发深幽。 “睡不着了,”他嗓音低沉,“师尊,想你陪我。” 沈流响愣了下,翻开话本:“那换一下,今晚我念给你听。” 最后还是周玄澜读话本读了大半夜,沈流响迷迷糊糊睡着了。次日醒来,他收好光芒暗下的玉简,穿上衣物,惦记着妖毒之事,去找了老鸠。 金乌龟咬了口血,全身未现出半点红意,它在水池中仰起头,又仰高一些,才能看见沈流响的脸,“你这模样,我还有些不习惯。” “那便多看几眼,”妖毒解了,沈流响心情颇悦,拿起池边瓷碗,喂老鸠吃小鱼干。 不远处,缓步走来数道身影,为首之人紫衣玉冠,俊朗眉宇间,透着一抹与生俱来的傲气。 他正与旁侧的人交谈,无意瞥见坐在池边的身影后,脸色瞬间黑了,一甩袖袍,脚下拐了个弯,换条路大步流星地走了。 老鸠津津有味嚼着鱼干:“星辰回来了啊,他不是弟弟么,为何不来向你行礼。” 沈流响扭头望向徐星辰离开,微眯起眼。 原着里,帝云宇陨落之后,徐星辰成为新任帝君,而后鬼迷心窍般喜欢上素白澈,举帝宫之力,屡次将人掳来,一次差点霸王硬上弓后,成功惹怒了彼时无人能敌的周玄澜,致使千年帝宫毁于一旦。 沈流响轻啧了声:“他有些蠢,不与他计较。” 自从见到沈流响,徐星辰脸色铁青,脸上满是不悦,紧跟身后的手下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提醒道:“少君,你在帝君面前,对他也是这个态度吗?” 徐星辰拧眉:“是又如何,我打心里厌恶,难不成还能强装喜欢。”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兄长,仗着身上有妖毒,一来就装柔弱,偏偏帝父吃这一套,每日给他捻药调理身体。 他小时候有个风寒,都是自己咬牙撑过去的,帝父未作搭理,凭什么沈流响能有这待遇。 手下几人头痛起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帝君对这个流落在外的子嗣,是上心的,七年过去,徐星辰还对其这般态度,恐引起帝君不满。 但徐星辰性子倔,谁劝都无用。 远处一座亭内,帝云宇负手而立,看着气冲冲回到宫殿的徐星辰,脸上看不出情绪。 立在他旁侧的张淮武道:“星辰少君此次外出,将帝君交代的事都办妥了,中间吃了不少苦头。” 帝云宇不作评论,几许道:“沈流响妖毒已解,我打算让他与徐星辰一同前往妖界。” 张淮武皱了皱眉头:“可妖界是何等危险之地,怎能少君涉险,究竟是何事。” 帝云宇:“妖界有人在打魔兽的主意,得查清是谁。” 张淮武脸色微变。 几百年前大陆有场浩劫,饕餮,穷奇,梼杌和混沌四大魔兽同时现世,三界遭难。 帝君凭一己之力,杀梼杌混沌,封印饕餮穷奇,才化解危机,由此被三界尊称为帝君,无人不敬无人不仰。 但浩劫过了如此之久,众人早已忘记当时恐惧,试图找到封印饕餮和穷奇之地,借用魔兽无穷的力量。 “涉及魔兽,此事非同小可,不如让我等……” 张淮武说着一顿,幡然醒悟,帝君是想借此机会考察两人。 两位少君要前往妖界的事一定,帝宫各处便忙碌起来。 沈流响得到消息时,有些不可置信。 他早有去妖界的打算,只不过,一方面碍于妖毒没法前往,另一方面,妖界没那么好闯。 妖族大都嗅觉灵敏,凭气息便能判别出对方是人还是妖,寻常修士踏入其中,顷刻会被发现,被众妖吞咬得连渣都不剩。 要入妖界,首先得掩盖身上的气息,伪装成妖族。 众帝师忙活许久,连夜打造了一个药泉,用于消除两位少君身上的气息。 沈流响赶到药泉,一瞧全是熟悉面孔,这些帝师瞅见他,均是嗤之以鼻,冷哼着扭过头去。 沈流响见惯不惯,目光落在乌黑色的泉水中。 邵鸿抓起一把灵草,往水里洒:“在泉中浸泡半个时辰,便可掩盖气息,妖族无人能察觉。” 沈流响发现他手中灵草尤为眼熟,眉梢一挑。 这灵草名叫芙蓉骨,帝云宇往他每日所泡的药池中,常常扔撒的东西,而且量是邵鸿手中好几倍。 “听闻芙蓉骨有削骨之痛,邵老,可是真的。” 徐星辰华服玉冠,身后跟着一群人,如众星捧月般出现在门口。 邵鸿行了一礼,道:“确实如此,常人难以忍受。” 徐星辰环顾了圈,发现人有些多,张淮武也在,于是琢磨道:“所以你们是帝父派来监督我的?大可不必,我并非是受不了疼,半途而废之人。” 张淮武旁侧之人忙道:“星辰少君多虑了,你的心志帝君知晓,派我等来,自然不是为了监督你,此番又不止你一人入药泉。” 话音落下,众人表情微妙起来,不约而同望向沈流响。 沈流响凤眸微眯起来,须臾,一脸惊慌地往后退了步,“不行,我受不了一点儿疼的。” 张淮武皱起眉,以邵鸿为首的帝师们,更是吹胡子瞪眼,脸上露出不满的表情。 “少君这点痛都受不了,能成什么大器。” “昔日帝君敢独闯妖界,沈少君若有那本事,不入药泉也行。” “少君在我等面前露出怯意倒无妨,在外决不可如此,否则丢的是帝君颜面。” 徐星辰脸上不屑:“这就怕了,且看我的。” 说罢,他利落地脱下外袍,睨了眼旁侧挣扎不已,大喊“怕疼怕疼,不想进去”的沈流响,冷哼一声,将背脊挺直了些。 他绝不会露出一点怯意,正好让张叔邵老等人瞧瞧,沈流响和他之间的差距。 徐星辰迈入泉中,乌黑泉水瞬间浸没身躯。 他的脸倏地白了,额头冒出一层冷汗,这泉水仿佛能侵入身体,在骨头上如刀刃般刮削,疼得人无法动弹。 有人见他面色不好,忙问:“少君感觉如何?” 徐星辰从未受过这等苦痛,一时间,牙齿都在打颤,他咬了咬舌尖,勉强吐出一句话来:“这等疼对我而言,不算什么。” 众人一脸欣慰,再瞧还在磨叽不肯入泉的沈流响,脸色又黑了。 同是帝君之子,一个在帝宫长大,一个流落在外,差距就是如此之大,不管是品性、心志还是能力,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徐星辰都远胜沈流响。 有人催促:“沈少君,过会药效就没了,还是快些进药泉。” 在众人怒视下,沈流响只得进入其中,泉水挨上皮肤的刹那,他哆嗦了下身躯。 “疼!太疼了!我的骨头像是被敲碎了般,在泉内待半个时辰,我一定会死的!” 他急匆匆就要回头,但后路被拦,张淮武和邵鸿一左一右守在,冷酷无情的说:“帝君交代,一定要让少君在泉内待够时辰。” 闻言,沈流响一脸绝望之色,沾湿的乌发垂在背后,身体止不住发抖。 “疼!太疼了!” 若放在平日,徐星辰见他这般狼狈模样,定要嘲讽几句,但此时全身剧痛,便没工夫搭理他。 于是沈流响咬了下唇,眼眸似乎疼到浮起泪雾,望向徐星辰:“二弟,你难道不觉得疼吗?” 闻言,周围众人视线落在徐星辰身上。 徐星辰面色僵硬,随时间流逝,芙蓉骨的药效愈浓,此时他已疼得说不出话来,但这么多人看着,绝不能表现出来。 徐星辰垂在水下的手,狠狠揪了自己一下。 “一点都不疼!” 他扭过脖子,看向沈流响,扯起嘴唇嘲道:“这点皮肉之痛,我若坚持不住,来日拿什么统领帝宫!”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才是咱们帝宫少君该有的风范。” “少君再忍忍,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 “无所谓了,我相信不管泡多久,星辰少君都能坚持住。” 一片夸赞声中,室内灵气微颤,泉边多了一人。 众人忙道:“拜见帝君。” 帝云宇目光落在泉中,徐星辰那边一动不动,额角青筋暴突,却是扛着一声不吭,沈流响这边……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揪住他衣角,轻拽了拽。 “太疼了,帝君,让我出药泉吧。” 邬泓等人见状,心底齐齐唾弃一声。 软骨头,这点苦都受不了! 不配作帝宫少君,将来绝不能让他登上帝君之位! 徐星辰心里忍不住拍手称妙。 帝父这下能看清了吧,沈流响就如此德行,一点苦头都吃不了。 帝云宇扫了眼把想法挂在脸上的众人,略一垂眸,又看向苦苦哀求他的沈流响。 沉默片刻,他无言以对。 “好了,别装了,这点芙蓉骨还不及你药池里的三分之一。” 众人一愣,齐齐朝沈流响望去。 然后看见姿容瑰艳的青年,无奈地叹口气,“可惜,还想再演一会儿。” 他脸上痛苦表情消失殆尽,眉梢轻挑了下,手臂一展,就在偌大的药泉里游起水来,几许喟叹一声。 “舒服啊。” 一群人目瞪口呆。 第43章 “师尊可是要来妖界。”…… 看着在泉中扑腾的沈流响,众帝师面色古怪。 七年前,帝君玉璜出现在修真界,把他们吓得不轻,急忙去询问,才得知帝君在外有个子嗣。 这事非同小可,牵连甚广。 别的不说,宫内已有位少君,突然又冒出个沈流响,帝君之位只有一个,来日归谁。 他们看着徐星辰长大,也一直将其当作下任帝君来培养,不由心里偏他,对沈流响有些不满。 何况,沈流响解妖毒期间,帝君命他每日到书院修身养性,听帝师教诲。 但沈流响到书院,只知道趴在桌上睡觉,屡教不改,没有一点儿勤苦模样,与星辰星怜兄妹俩形成鲜明对比。 大家难免不喜他,印象中,沈流响在帝宫每日就是泡完药池,然后来书院睡觉,至于他在泡什么药池,没人关注,这都是帝君一手操办的。 但此时,邵鸿等人皱了皱眉,不约而同想到一点。 既然药泉的芙蓉骨不及沈流响所泡药池的三分之一,那以往,他是不是泡药池后太疼太累,精力枯竭,才在他们授课时睡觉的。 思及此,众人表情复杂起来。 徐星辰愣了一下,看到在泉中蹿来蹿去的清瘦身影,神情惬意,一派怡然自得。 先前痛苦都是装的?! 他心里只有两个字——无耻。 沈流响先装怕疼的样子,让他放松警惕,以为自己表现远胜于他,然后在他得意之际反将一军,还是在帝父面前,如此小人行径! 徐星辰愤怒之余,又生出挫败之感。 他入药泉不过半盏茶时间,疼得浑身冷汗,话不能言,沈流响以往天天泡在比这更痛苦的药池里,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徐星辰心头百味交杂,再看沈流响从水里钻出来,凤眸微眯,朝他勾了下唇,无端透出一抹挑衅意味。 登时急火攻心,噗的吐出一口血。 他徐星辰,出生便是帝宫少君,天之骄子,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泉边一片惊呼。 徐星辰从水里跌了下去。 沈流响看傻了眼,他不过看徐星辰泡在乌黑泉水里,脸颊却涨得通红,五颜六色,忍不住笑了下。 怎么徐星辰一副‘你竟然这般折辱于我’的模样,气到吐口血往泉水栽。 他懵逼地抓住徐星辰胳膊,将人扶起来,“你没事吧。” 泉边正欲救徐星辰的众人,动作纷纷一顿,见沈流响将人扶起来,望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缓和。 徐星辰被拎出水面,头晕眼花之际,模模糊糊看到沈流响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自己的手臂上,紧紧抓着。 他顿了片刻,原本动弹不得的身体,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拼命挣扎起来。 滚蛋,他绝不会沦落到要沈流响扶! 沈流响挑眉,云淡风轻地钳住徐星辰的手,瞅了瞅他,天生贵气的一张俊脸,流淌着乌黑水珠,头发散落几缕,看起来有些狼狈。 沈流响叹口气:“罢了,看你疼成这样,帮你一下好了。” 众人愕然,这能怎么帮。 疑惑间,就看见沈流响抓住徐星辰,手起掌落,啪的一下,干净利落地击中他后颈。 徐星辰挣扎的动作一顿,昏厥过去。 沈流响:“晕了就不疼了。” 众人:“……”好像有点道理。 *** 徐星辰昏沉沉的醒来,后颈酸疼,发现在自己的房间。 一旁候着的侍从,赶忙上前扶起他,递来一瓶丹药,“这是凝神丹,帝君让你吃上两粒。” 徐星辰吞下两粒丹药,意识渐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沈流响竟敢对他动手,不过晕了之后,确实不疼了,“沈流响人呢?” 侍从:“帝君在教他化形术。” 徐星辰表情微妙,去妖界,消除身上气息必不可少,除此之外,用化形术变为各类妖兽,也是种安全保障。 “这等法术我六岁就会了。” 徐星辰不屑,“他们在哪,我去瞧瞧。” 侍从说了地方。 和煦日光落在松软草地上,柳絮纷飞,宁静祥和。 “嘣——!” 一缕烟尘散去,草地上多了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帝云宇负手而立,垂眸看着趴在地上的小兽,两只眼一大一小,三只毛茸茸的脚,尾巴比身体还长,眨巴着漆黑的眼睛。 他沉默一瞬,问:“你变得什么?” “狼,”沈流响道:“凶恶的野狼,像不像。” 帝云宇未作答复,似乎觉得说什么都不好,手掌一翻,将铜镜递到沈流响面前。 沈流响伸长脖子,看了眼。 被丑哭了。 他微叹口气,爪子在草上无奈地刨了刨。 这化形术与易容术如出一辙,他掌握不了精髓,本想变个凶狼,如今看来难度太大,还是变简单点的好。 沈流响默念法诀。 ‘嘣’的一下,地面出现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 蜷缩在草地上,小小的一团,眼珠红润剔透,两只竖起的耳朵在风中微动了动。 “这个像不像。” 沈流响探去脑袋,看铜镜,勉强满意了。 这时,有个庞然大物冲来,一大巴掌将他按住,“变这么个小东西,有何乐趣,若是学不会,不如求我,可以教你两招,变成我这幅威风模样。” 徐星辰化作的白虎龇牙咧嘴,得意洋洋看着掌下的兔子。 沈流响微眯起眼,运起灵力,兔腿一踢,将徐星辰踹到半空翻了个圈,狠砸在地上。 徐星辰晃了晃脑袋,爬起来报仇,沈流响一溜烟跑到帝云宇脚边。 帝云宇:“不许再闹。” 徐星辰憋了口气,却只好止住。 帝云宇瞥了眼脚边软乎乎的小团子,俯身拎起,放在手掌掂了掂。 “兔妖在妖界极其常见,生性谦和,佯装成这样,除少了点儿威慑力外,并无不妥。” 沈流响发现帝云宇掌心微热,趴在上面还挺舒服,他仰起头,近距离看,便宜爹的脸更是无可挑剔,浅眸低垂,眼底淡漠较平时少了些。 徐星辰看着这幕,瞬间红了眼。 卑鄙,变个妖身都装柔弱! 这威风凛凛的白虎模样有何用……他也想被帝父捧在手心,现在变兔子还来不来得及。 徐星怜坐在亭内,看着草地上的三人,轻笑了笑,几许脸上又露出落寞。 她也想出宫。 下午沈流响与徐星辰一同去了书院,邵泓在堆积如山的书籍中,搬出上千本与妖界相关的书,让他们掌握妖界情形。 沈流响开始觉得无趣,后来在书上找到熟悉名字,倏地打起精神。 是本杂记,讲的是大妖王女儿妖孟月,人称妖族公主,曾被清凌仙君凌华抓了七次,但每次都神奇地化险为夷了。 沈流响略一琢磨,笑容灿烂起来。 说起来,他欠凌华一个大人情,当日师兄将天狗关在宗门,凌华得知在剑宗发生的变故,将敖月放了出来,让他带周玄澜去妖界。 沈流响一直好奇,敖月怎么会听凌华的话。 他还没来帝宫的那段时间,凌华连酒都不怎么喝,整日除了叹气就是叹气,隔三差五就有神秘信鸟到访,拿到书信后,他还要绞尽脑汁写点什么让信鸟还回去。 这下,沈流响恍然大悟。 凌华好兄弟,八成用妖族公主的名头,说服了敖月。 他很是感动,翻完杂记,发现妖界有趣故事不少,来了兴趣,连看了好几本,后面有些累了,揉了揉脖颈,左右望了眼。 徐星辰离他相隔甚远,却在第一时间察觉目光,抬头睨了眼,脸上充满敌意。 沈流响轻啧一声,收回目光,这时,储物袋中轻微动了下。 沈流响微愣,随后淡然地拿起几本书,寻了个安静角落坐下,掏出玉简,小声道:“怎么了?” 平时两人联系,一般都在深夜。 周玄澜:“师尊可是要来妖界。” 沈流响微睁大眼,他尚未告知周玄澜,如何得知,难不成帝宫有眼线。 “师尊不答,看来是真的了,”周玄澜语调轻扬了下,似乎勾了勾唇,解释道:“刚得到了些消息,估计帝宫有动作。” 沈流响讶然:“对。” “师尊落脚点在哪,我先打理一番,好恭迎师尊。” 沈流响:“还没定。” 隔着重重书架,徐星辰屏住吐息,利用闻风术,听见断断续续的声音。 “落脚点,”“接你,” 徐星辰皱起眉,旋即瞪大了眼,用秘术告知帝云宇。 “帝父,沈流……兄长勾结妖族男人,证据确凿!那人还说要接他。” 须臾,书阁内灵气微微一颤。 修长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沈流响身后,浅色眸子看着他。 沈流响后背突然发凉,拢了拢衣服,就听周玄澜语气莫名:“我还有东西要还给师尊。” 他问:“师尊可记得那日给我的储物袋?” 沈流响:“记得。” 当日在剑宗,蓝萧生将装满法器丹药的储物袋还给他后,他便给周玄澜系在了腰间。 周玄澜:“师尊可曾打开过?” 沈流响脸上疑惑:“只看一眼,袋里有何问题么。” 周玄澜默了一瞬,突然用低沉轻缓的嗓音念道:“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心中明月,是我一生求而不得。” 沈流响:“???” 他愣住,有些发懵,身后帝云宇微眯起眼。 沈流响正想问周玄澜什么意思,就听见玉简另端的人,轻飘飘吐出四个字:“赠叶冰燃。” 沈流响:“?!!” 第44章 玉简夺回计划 周玄澜放下手中信件,撇了眼书案累积的厚厚一叠,又拆开一封。 “朱砂痣,”“心头血,”“甜蜜饯,” 怎么俗气怎么写,将叶冰燃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离了他不能活,世间一切都不再值得留恋。 周玄澜一开始发现信时,愣了许久,将信揉碎,骨灰都扬没影了,后面发现信太多了,积攒了十年,毁掉一封还能在储物袋找到下一封。 等他冷沉着脸,将所有信看一遍后,心境反而平复了。 一看就是抄的。 师尊写这些,看不出一点儿真情实意,很是敷衍,他觉得完全不必在意。 周玄澜低笑,捏着信的手指却紧了紧,手中之物顷刻化为灰烬。 “信上还有许多情话,都是师尊亲手所写,” 周玄澜一手一封信,云淡风云地毁了,嘴上却道:“想来这些东西,对师尊很是珍贵,弟子将其保存的很好,等着还给师尊。” 书阁里,沈流响尚沉浸在腻人情话里,脑袋被冲击的晕乎乎。 怎么有这种东西存在?! 丢人……还是丢人。 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听见周玄澜又出声,才倏然惊醒:“不珍贵!一点也不珍贵!你扔掉吧!” 他不想看这些信啊。 “以前我只知师尊爱慕叶冰燃,却没想到,爱慕的如此之深。每三日一封,十年未曾间断,另有生辰加一封,修为突破加一封,连历练平安归来都要加一封。” 玉简另端的人幽声道:“师尊,你以前对他到底有多上心。” 沈流响:不上心!一点都不上心! 他不喜欢给人写信,这是六月飞雪,这锅不能背! 沈流响正要再作解释,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按捺不住的问:“叶冰燃是谁?” 沈流响:“?!” 周玄澜:“?!” 沈流响浑身僵住,有些不敢回头看,细长白皙的手指握紧玉简,磨磨蹭蹭半晌,才扭过头。 视线撞入浅色眼眸,他眨了眨眼,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帝君——” 玉简另端更静默一瞬,旋即出声道:“周玄澜参见帝君。” 躲在书架后默默观察的徐星辰,听见这名字,倏然睁大了眼。 九妖王?! 他对沈流响过往从未有过探究,只知他是清凌仙君,故而对玉简另端的男人一无所知。 帝云宇却是知道。 沈流响有个徒弟,七年前身份暴露,回了妖界,是如今的九妖王。 但他不知两人一直在用玉简偷偷联系。 帝云宇沉吟片刻,伸手按在玉简,玉简光芒一暗,沈流响心跟着凉了半截。 “何时联系上的?” “三年前,”沈流响眼巴巴看着玉简被拿走。 “我先帮你保管,”帝云宇手掌一翻,将玉简收了,“还有十日去妖界,把心收了,记住我交代的事。” 沈流响顿如霜打茄子,瘪了气。 当晚他躺在床榻上,将话本一如既往摆成一排,却没兴致看了,打算早些睡觉。 但耳边过于安静,少了周玄澜声音,浑身不舒坦。 辗转反侧一夜,沈流响都未能入眠,清早打了个哈欠,顶着一双熊猫眼,脑袋昏昏沉沉的出门,看见徐星怜从长廊走来,眉眼弯笑。 “刚给帝父请了安,”徐星怜看他神情恹恹,“兄长怎么了?” “没休息好。” 沈流响注意到徐星怜发间多了支流苏钗子,风吹轻晃,在半空泛着细碎光芒,其上凤凰更是栩栩如生,衬得她本就清美的脸蛋,越发漂亮。 “这发钗戴在你头上刚刚好。” “兄长也觉得好看么,”徐星怜羞涩笑了下,“帝父给的。” 沈流响听见‘帝父’两字,想起逝去的玉简,微叹口气。 徐星怜知晓昨日之事,思忖片刻,低声道:“兄长要不求求帝父,让他把玉简还给你。” “没用,除非抢……” 沈流响话音一顿,眉梢微挑了下。 帝云宇身上没有储物袋,东西八成就放在寝宫,他可以趁其不在的期间,偷偷将玉简拿回来。 徐星怜微惊:“兄长想抢回来?胆子太大了,不可能得手的。” 沈流响琢磨道:“帝君不会整天都待在寝宫,我趁他不再,找到玉简,狸猫换太子,他又不可能时时察看玉简,说不定十天半月都发现不了。” 徐星怜迟疑了下,这话说得虽有理,但谁敢偷潜入帝父寝宫,干偷梁换柱之事。 被帝父发现,雷霆震怒如何是好。 她欲作劝告,但见沈流响指着凤眸,“你瞧我眼中血丝,一夜没睡。” 徐星怜愣住:“不过是个玉简罢了,兄长何必如此惦记。” 沈流响揉揉眉心,脸上流露出无奈的表情,“以前夜夜有人读话本,我听着听着入睡的,这下突然没了,不习惯。” 徐星怜蹙了蹙柳眉。 她听闻用玉简联系之人是兄长的徒弟。 可是哪有徒弟夜夜给师尊读话本的,何况,对方既是妖王,每日该何其忙碌,还特意抽出时间来哄人睡觉,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感觉不像简单的师徒之情。 徐星怜看着沈流响,欲言又止,半晌轻抿丹唇,低声提醒道:“今日戌时,帝父要加固神岐山周边的防护界,兄长可乘机进去。” 沈流响眸光微闪,暗自盘算起来。 徐星辰昨日揪住沈流响小把柄,大清早,神清气爽地起了床,在宫内四处走动,无意瞅见长廊上,凑得极近的两个脑袋,神神秘秘的样子。 他直觉沈流响在打什么坏主意,还想将妹妹牵扯进来。 徐星辰拧起眉,对身后手下嘱咐道:“帮我盯着沈流响,若有异常举动,立马告知我。” 手下俯身应是。 *** 酉时末,沈流响手持刚出炉的假玉简,远远看见帝云宇出了帝宫。 他微眯起眼,转而来到富丽堂皇的寝宫。 门外虽有人把守,但修为较低,无法察觉到化神境修士行踪,沈流响身形一晃,门口侍从只觉有风拂过,没发现任何异样。 沈流响来过数次,轻车熟路走入内室。 他绕过雅致屏风,看见榻边柜上摆放一排物件,其中竖立着一枚泛青玉简,黯淡无光。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沈流响利落地换了玉简,悄然离去。 没等回房,他见四周无人,便在梧桐树底坐下,拿起玉简。 清风徐过,头顶传来树叶沙沙的声响。 沈流响将灵力输入其中,顷刻,玉简散出淡淡光芒。 里面传来些许响动。 沈流响当即出声,简洁明了道:“我把玉简偷回来了,还有九日到妖界,落脚点在七妖王地盘上。” 玉简另端静默须臾,飘出一个低稳的声音。 “哦,是么。” 沈流响表情一僵,握住玉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是爹。 帝云宇语气平和:“等我回来与你说。” 沈流响眸光细瞅了瞅玉简,瞟见角落处,有个极小的刻字——帝。 不是周! 沈流响石化在原地。 “沈少君已坐在长风亭半个时辰了,可是身体不适。” “不知,脸色不太好。” 几名侍女路过,窃窃私语,抬头看见帝姬来了,忙止了话行礼。 徐星怜:“兄长怎么垂头丧气,没找到玉简吗?” “找到了,”沈流响摊开手,亮出一枚玉简,“不过是帝君的。” 徐星怜愕然,传音玉简从来是成双成对,必须特定的两枚玉简才能互相传话,拿帝父的玉简,根本联系不上周玄澜。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便道:“兄长还回去就是,再找找。” 沈流响:“我刚传音了。” 徐星怜:“……” 她强扯出一抹笑,试图安慰,转眼帝云宇身影出现在长风亭,后方跟着徐星辰。 帝云宇看着亭内,眉眼微微拉耸的青年,语气听不出喜怒,问:“想拿回玉简?” 沈流响点头:“不然晚上睡不着。” 帝云宇不由皱起眉头,沉吟片刻,一枚玉简出现在他掌心,其上刻了个周字。 “既然如此,给你个机会,” 一条凭空出现的细绳缠上玉简,下一瞬,绕在了帝云宇手腕。 “玉简就在这,离宫之前,你大可以来抢,抢到就还给你。” 徐星辰与徐星怜皆是一愣。 在帝父手里抢东西,谁抢得到手? 沈流响却是面色一喜,问:“只要抢到就行,什么方法都可以么。” 反正他惦记玉简,夜不能寐,不如放手搏一搏。 帝云宇:“自然。” 沈流响唇角勾笑,语调微扬:“那帝父要小心了。” 帝云宇听见‘帝父’两字,微微怔愣,须臾眉梢轻挑:“你也要小心,我不会留手。” 话音落下,沈流响出其不意,玉白的手伸向玉简。 但帝云宇轻轻一拨,差点碰到玉简的手便被弹了回去,并且他力道稍大了些,直接将气势如虹的沈流响震出长风亭。 砰咚——! 远处草地砸出一个大坑。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徐星辰与徐星怜尚未反应过来,就看到沈流响从坑里爬出来,灰头土脸,很是狼狈。 帝云宇不置一词,拂袖离去。 “兄长没事吧,”徐星怜上前搀扶。 沈流响被灰尘呛的咳嗽了声,摇摇头,“没事。” 他只是试探一下,帝云宇反应太快了,他甚至怀疑在其眼里,自己出手动作是不是像乌龟一样慢。 徐星怜抬手,帮他捻下发间一根小草,“兄长想从帝父手中抢回玉简,难如登天,还是另寻他法吧。” 沈流响却盯着帝云宇离开的身影,眉眼露出几分锋芒:“还有九日,他总会露出破绽。” *** 是夜,月上枝头。 帝云宇寝宫内,一片静谧。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屏风后,探头望向床榻上的人。 帝云宇阖着双眼,眉宇舒展,盖着绒毯一动不动,向来用金冠束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此刻散在枕侧,给他增添了几分松懈姿态。 沈流响目光从他脸上划过,看见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毯上,一枚玉简静静垂在旁侧。 沈流响小心翼翼地朝床榻挪去,屏了屏呼吸,指尖朝玉简探去。 砰啪——! 寝宫大门开了一瞬,又立马关了。 听到动静,在宫内巡逻的侍从第一时间赶来,看见倒挂在一棵古树上的沈流响。 “少、少君,这是做什么?” 先前沈流响猝不及防被扔到树上,幸而双脚及时勾住一截树枝,才没有头朝地落下,成为倒栽葱。 他腰间使力,手上拽住树梢,慢吞吞爬了起来。 喘了口气,沈流响垂眸道:“不必惊慌,练习倒挂之术罢了。” 一群侍从愕然。 倒挂这种东西还需要练么,何况,为何深夜到帝君寝宫外练,难不成这里风水宝地,参悟会更快些。 沈流响没再理会众人,倚靠在树干,托着下巴琢磨。 他得再想法子。 次日天边微亮,一众侍女带着帝云宇换穿的衣物,在门外候着。 时辰一到,进入寝宫。 帝云宇从榻上起身,拢起长发,修长的手朝侍女捧着的外袍探去,玉简随之晃了晃。 忽地,他动作一顿。 瞥见凤纹白袍无风自动了下,袖口微微上扬,似乎有自主意识,迫不及待要触碰他的手。 帝云宇眸光微凝,旋即唇角轻勾了下,似乎低笑了声,一掌将外袍拨到地面。 众侍女脸色一白,吓得跪在地上,以为是哪里做错惹怒了帝君。 下一瞬,就看见坠落在地的白袍,痛吟一声,变成姿容俊俏的青年模样。 侍女们瞪大了眼:“少君?!” 帝云宇执起玉简,指腹摩挲了下,点评道:“伪装的很好,只差一点,可惜了。” 沈流响蹲坐在地上,暗自磨了磨牙。 第45章 “小流响呀,地里黄呀。…… 帝云宇命人重新拿了件衣服来,穿戴好后,看了看沈流响,带上玉简,不紧不慢去了书房。 书房内,张淮武拿着刚得到的消息,皱眉道:“淼淼虽在妖界接应,但万一两位少君暴露了身份,帝宫在那的人手还是不够,难以保证少君的安危,需不需要再派些人去。” 帝云宇:“不必。” 张淮武无奈,瞥了眼茶几上的茶杯,端起喝了口。 帝云宇道:“我总不能一直护着他们。” 他站在轩窗边,外界凉风四起,一片枯黄梧桐叶,飘飘荡荡从眼前划过。 帝云宇鬼使神差伸出手,将落叶接在手中。 下一瞬,便意识到不对,书房周围几里,明明没有梧桐树的存在。 手腕上的细绳顷刻断裂。 “嘣”的一下,落叶变成沈流响模样,指尖已成功摸到玉简。 电光火石间,帝云宇吐出一字:“定——” 沈流响身体僵住一瞬,一缕轻风从指缝间拂过,玉简重新落入帝云宇手中。 正饮茶的张淮武猛呛一口,目瞪口呆。 然后看见帝君往后退了步,一贯云淡风轻的脸上露出惊诧,随后讶然化作欣慰,“很好,若非我法术高于你,真叫你夺了去。” 帝云宇来了兴趣,浅眸盯着沈流响,“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 还有什么招? 没了。 沈流响心头一阵凉风刮过,拥有那般高深的法术,他就算夺到手里,都能被帝云宇拿回去。 ……欺负人。 沈流响从书房出去,迎面撞见徐星辰。 “看你一脸灰败模样,又没成功,” 徐星辰呵笑:“早就告诉你了,帝父修为高深,世间无人能敌,你那三脚猫功夫怎么可能从他手中抢得回玉简,我瞧你不如跪在帝父寝宫外,跪他个几天几夜,说不定帝父心软,主动还给你了。” 沈流响眯眼看他,摸了摸下巴:“我有个更好的注意,把你绑了,让帝父用玉简跟我换,你觉得怎样?” 徐星辰没想到他会有如此胆大的想法,吓得退了步,指着他怒不可遏。 “你敢!我现在就去告诉帝父,你狼子野心,坏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沈流响摆手:“快去快去。” 徐星辰进了书房,没一会,被无情赶了出来,脸上委屈不忿。 沈流响:“帝父说罚我了吗?” 徐星辰傲然的神色微僵,咬牙切齿道:“别得意,帝父只是让我向你学习罢了。” 沈流响被逗乐了。 笑了会儿后,他心中微微一动,拍拍徐星辰肩膀,“其实,我要向你学习才对,有个东西,我不太会,不知道你会不会。” 徐星辰错愕一瞬,没想到沈流响会向他请教,脸上沮丧瞬间烟消云散,微挺胸膛,露出一贯不屑笑容。 “什么东西,世上没有我不会的。” 沈流响轻吐两字:“二胡。” 徐星辰诧异:“小时候学过,所有乐器都会,你学这个干么。” 沈流响:“你别管,既然会,就教我吧。” 徐星辰眼皮微撩,看了看沈流响,终于在他身上找出久违的优越感,“教你不是不可以,但你得唤我一声师父,做不到的话,我绝不……” “欸,给徐师父行礼了,”沈流响二话不说,“徐师父安好。” 徐星辰微瞪大眼:“你这人难道没有一点……” “别废话,走了,”沈流响直接将人拽走,“我从没接触过乐器,估计要费些时间,快些。” 没过多久,徐星辰从乐器房出来,表情不可置信,看拉二胡拉得如鱼得水的沈流响,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问:“你以前真没学过?” 沈流响:“对。” 徐星辰无言,短短一个时辰,把乐器学会了不说,连数十本乐谱都记住了,与他当年相比,更胜一筹。 他臭着脸:“我初学时年幼,才不及你,可别误会了。” 沈流响不明所以,便抄起二胡离开。 徐星辰见状忙问:“你学这东西干嘛,难不成到妖界卖艺去。” 沈流响回头,诡异一笑:“硬的不行,来软的,我要用曲子打动帝父。” 徐星辰:“?” 他想起一些修士,可用魔音伤人,当即追上沈流响,“虽然无论你耍任何阴招都伤不了帝父,但你可别乱来,我教你的二胡,帝父怪罪下来,我有责任的!” 徐星辰不放心的跟了沈流响许久,发现他回了房间,并无异样。 迟疑片刻,也回去了。 待他走后,沈流响算着时辰,在房间内清了清嗓音,率先演练了一遍。 今夜,他就与万恶的帝父鱼死网破。 他休息不好,帝云宇也别想睡了! 帝云宇处理完事儿,已是深夜,回到寝宫,揉揉眉心躺在床榻,过了一会儿,抬手看了眼玉简。 指尖轻拨了拨。 一下午没来烦他了,该放弃了吧。 帝云宇轻阖上眼,片刻睁开,坐起身望了眼四周。 莫非又变成小东西了。 他薄唇微动:“破——” 室内静悄悄一片,没有任何响动。 帝云宇这才放下心,正要躺回去,从窗外飘来二胡声响,曲调哀惋,在夜里透着无边悲凉。 令人闻之怆然泪下。 帝云宇皱了皱眉头,何人敢深夜扰他清幽。 他正放出神识察看,一个哀绝的青年嗓音凄凄惨惨唱了起来。 “小流响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娘呀。” “跟着爹爹,不好过呀。” “小流响呀,泪汪汪呀。” …… 笼罩在深夜里的寂静帝宫,忽然四处亮起灯火,众人愕然地踏出房门。 远远看到帝君寝宫屋檐上,孤零零坐着一个身形清瘦的青年,怀里抱着二胡,手上不住拉动。 漂亮的眉眼低垂,淡淡月光洒落在他身上,透出无边无尽的落寞。 “是沈少君,他怎么了?” “少君好像唱的要哭了,不行,我心里有些难受。” “听说沈少君从小没有娘亲,也是个可怜孩子,从小孤苦伶仃。” “对少君而言,回帝宫就是回家了吧……可我们这七年做了什么,都在排斥他。” 独在寝宫,离沈流响演奏之地最近的帝云宇,表情从惊愕,到不可思议,最后修长的手扶住额头,低笑一声。 他没管。 他不管,其他人自然不敢管,于是沈流响拉了一夜的凄凉二胡。 次日,帝云宇让人给沈流响送去了润喉丹,并令人转告了句。 “好听,今晚可以再来一遍。” 沈流响:“……” 明白了,铁石心肠帝云宇。 他吞下丹药,见侍女还不走,哑着嗓音问:“还有什么事?” 侍女迟疑着,从袖里掏出两块灵石。 “帝君赏少君的。” “——?!” 沈流响在瞬间,感受到姜还是老的辣。 他决定不斗了,一是斗不过,二是只要在坚持两三日,就能前往妖界,玉简便没那么重要了。 但嘴上说着放弃,心里却是不忿,他握住两块灵石,牙痒痒。 *** 离去妖界的时间愈发近了,沈流响夜里回房,发现徐星怜独自坐在凉亭里,神情有些暗淡。 沈流响微拧起眉,帝云宇在徐星怜出宫这件事上尤为坚决,不允许,谁都劝说不了。 “妖界危机四伏,想来没什么好玩的。” 沈流响递给徐星怜一个橘子,“待我回来,就带你去修真界,那里有很多仙门,清凌宗风景秀美,是我长大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徐星怜咬了下唇:“可帝父说我出去会有危险。” 沈流响摸了摸她头:“我在,能有什么危险,帝父太唯我独尊了。” 徐星怜脸色微变,望了眼四周:“兄长切莫如此说。” “随口一言,帝父不会生气的,” 沈流响瞧她闷闷不乐,琢磨片刻,勾了下唇。 “我带你玩一个游戏。” 徐星怜面露不解,沈流响朝她眨了下右眼,“要是以后帝父让你不高兴了,你就找人来玩这个,不过得三个人玩。” 徐星辰在睡梦中被人叫醒,本想大发雷霆,一瞧是徐星怜,火气瞬间熄灭了。 “怎么了,星怜。” 徐星怜出生后没多久,他娘便去世了,他最疼这个妹妹。 徐星怜:“哥哥陪我玩会儿吧。” 徐星辰轻晃昏沉沉的脑袋,边穿上外袍边问,“玩什么。” 徐星怜:“到兄长那去再说。” 徐星辰心里把沈流响从头骂到尾,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星怜这般亲近他。 但一万个不乐意,还是走到沈流响门前。 两人推门而入,看见沈流响手中握住一叠纸。 “这是纸牌。” 三人围坐,沈流响洗好牌,突然道:“今夜我们都是农民。” 他抬头,看见两脸疑惑。 他出声解释:“帝父是帝宫之主,也就是帝主,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反抗他,所以是农民。” 沈流响将牌放在中央,铿锵有力道:“今夜我们——斗帝主!” 徐星辰徐星怜脸色大变。 “兄长不可,这是大不敬之言。” “沈流响你疯了,竟敢跟帝父斗,莫不想先早早登上帝君之位。” 沈流响无奈:“好好,换个说法,这是场游戏,咱们三人中要有人当地主……” 他将游戏规则讲清楚,徐星怜意有所动,但徐星辰不肯玩,口中振振有词,“帝父尚在,我等怎么能当帝主。” 徐星怜拽住他衣袖扯了扯:“哥哥。” 徐星辰深拧起眉,脸上挣扎半晌,妥协道:“必须保密,就我们三人知道,否则流传出去,旁人会以为我们有篡位之心。” 沈流响:“行,别磨唧了。” 徐星辰听他语气,恨不得甩袖离开,但看了看徐星怜,终究忍住了。 沈流响发牌,徐星辰一直冷着脸,直到看见翻出的一张牌,落在了他面前,表情瞬间微妙起来。 他将牌当宝贝似的握在手中,“我、我是帝主了吗?” 沈流响点头:“是,我和星怜斗你。” 他说着,掏出两块灵石,“干玩没意思,一局堵上两块灵石。” 徐星辰心脏跳得极快,听沈流响一口一个“帝主”叫他,不一会儿,脸颊便涨红了。 “别叫了。” 再叫他真要飘了。 沈流响出完最后一张牌,“好啊,不过你输了,拿灵石来。” 徐星辰过足帝主瘾,哪在乎一点灵石,爽快地掏出来。 下一局,沈流响成为地主了,徐星辰脸色瞬间阴沉到极致,差点将手中牌折成两半。 “我非得斗倒你。” 沈流响呵呵一笑,该收灵石收灵石,不一会儿,赚的盆满钵满。 玩到深夜,沈流响说话嗓音泛哑,稍停了下,拿出润喉丹吞下。 徐星怜关切道:“两天了,兄长嗓子还在疼吗?” 徐星辰却在冷笑:“自讨苦吃,为了个玉简,跟帝父作对。” 沈流响撇了下嘴:“他收我玉简,仗着修为高深,为所欲为,这种行为我十分讨……” 他背对房门,话未说完,突然察觉到一阵凉意,眼皮微微一撩,看到徐星怜与徐星辰面色皆是一僵。 沈流响话音果断一转:“帝父这种行为我是十分理解的!” “帝父是天,帝父是地,帝父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我们只要听他的话就行……是不是啊,二弟三妹?” 徐星辰和徐星怜使劲点点头:“兄长说的对。” 场面好不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门口负手而立的帝云宇,眉梢轻挑了下,表情似笑非笑。 第46章 “不,是杀戮。”…… “好玩么,”帝云宇走到沈流响身后,看散了一地的纸牌。 斗帝三人组齐齐摇头:“不好玩,不好玩。” 帝云宇看了眼紧张万分的徐星辰与徐星怜,最后手掌落在沈流响肩膀,轻拍了拍:“可我看你乐在其中。” 沈流响:“……” 感觉有被针对到,大家都玩了,却抓他当典型。 沈流响暗自磨牙,表面笑靥如花,“帝父误会了,我这是天生乐观。” 帝云宇意味不明的笑了声,他坐下后,沈流响就乐观不起来了。 难不成帝君也要玩。 我斗我自己? 不过帝云宇显然没有那般闲情逸致,他手掌轻挥,半空浮现出一面巨大的光幕,其上一条主河缓缓流淌,伴着潺潺流水声,从北向南,沿途经过山川无数。 “这是妖界地势图。” 沈流响定晴看去,若是妖界,那条川流不息的主河便是天河了,妖族的生命之水,天河起始那片黑雾遮住的地方,则是妖族圣地大山海。 无数大能修士想探究的地方,但近千年,唯一从里面活着回来的,只有帝云宇。 当事人在此,沈流响忍不住好奇问:“大山海里有什么?” 帝云宇:“忘了,好像是洪荒时期的遗址,记载了一些妖族历史……总之没什么意思。” 沈流响心道:厉害!还是便宜爹厉害!洪荒遗址还说没意思,放在外界,哪怕是一粒土都要抢个你死我活。 帝云宇指尖一弹,地势图上,有三处亮起耀眼星芒。 “封印穷奇之地,我也忘了,但当时留下了三份卷轴,其中有一个是真的。最近有人找到卷轴,想打开,上面残留着我的法术,所以未能成功,反而让我感应到卷轴气息,就分布在这三个地方,你们去把卷轴给我拿回来。” 沈流响眨了眨眼,封印魔兽这么重要的都能忘。 帝云宇瞥了眼他:“一群小魔兽,我没必要时时记着,给他一个窝,让他安分待在里面即可,我又不打算去看他,为何要记地方。” 沈流响看他云淡风轻叫‘小魔兽’,瞠目结舌。 几百年前,穷奇、饕餮、梼杌、混沌四大魔兽同时现身,那可是三界最大的浩劫,堪称世界末日,怎么从帝云宇嘴里说出来,像看见一群野猫打架,于是挨个拎走以免破坏心情。 他沉默片刻,问:“魔兽厉害吗?” 难不成世间传闻有误,其实魔兽一个比一个弱小。 “一般厉害,”帝云宇淡声,“不过若是出来,如今妖界的几个妖王,加起来敌不过他们一根手指头。” 沈流响:“?!” 妖族没有对修为明确的划分,但各妖王最次也能与化神境一战,其中大妖王,更是百年前就能与大乘境修士打得不相上下。 帝云宇看向他:“洪荒时期的妖族王者,有此实力不足为奇。” 沈流响挑了下眉,听帝云宇的意思,这些魔兽并非后裔,本身就是洪荒时期的存在,既然如此,他们一直躲在大陆哪里的,怎会销声匿迹万年,几百年前又突然发难。 他正想问。 徐星辰看他一直缠着帝父,臭着脸打断道:“这些在书阁都有记载,你多去看便是,帝父还是说要紧事吧。” 帝云宇侧过头,指向一处亮火:“这是八荒。” 沈流响表情古怪起来。 徐星辰睨了他一眼,自从玉简一事后,他特意查了沈流响过往,没想到坐拥八荒的九妖王是他的徒弟。 帝父既然说起此处,那么周玄澜可能就是动卷轴的人。 徐星辰道:“八成是周玄澜!” 沈流响:“他不会!” 打穷奇主意的人野心太大,不是想借其力量一统妖界,就是想一统三界。 且不说周玄澜有没有这份野心,单是动魔兽这种十之八九引火烧身的行为,沈流响就觉得他不会做。 徐星辰听他反驳,冷哼:“你如此信任他,到妖界后,我们还怎么查他,你一定会百般包庇他!结果若真是他,你是不是还要辩解他有他的理由,不是狼子野心!不是想让三界生灵涂炭!” 头一次,沈流响哑口无言。 不可否认,若真是周玄澜在打穷奇主意,他确实会如徐星辰所说的那般想。 徐星怜柳眉微蹙,拽了下徐星辰的衣袖,“哥哥别说了,兄长相信自己的徒弟,也没什么不对。” 徐星辰不满:“可周玄澜不仅是他徒弟,还是妖界的九妖王,我担心他感情用事,到时候坏了大事。” 这时,帝云宇摘掉手腕上的玉简,细绳绕在指尖,在沈流响眼前轻轻晃动起来。 “不给你玉简,就是防止你把落脚点告诉他。” 沈流响一愣,旋即笃定道:“帝父,他不会害我。” 帝云宇看着他,须臾脸上无奈,指向八荒地带,“八荒位于妖界与另两界的交汇之处,原本是片寸草不生的焦土,其上无数凶恶妖兽横行,短短几年,却变成了妖界久负盛名的乐土。” 他问沈流响:“你知道吗?” 沈流响略一点头:“他与我说过,没有去争夺那些风水宝地,而是从贫瘠之地建立了一方乐土。” 帝云宇又问:“你可知他如何做到的?” 沈流响:“打架。” 帝云宇:“不,是杀戮。” 八荒是片群魔乱舞之地,开了灵智的妖修和未开灵智的妖兽穿梭其中,还有闯入妖界的修士,魔修,鱼龙混杂,混乱不堪。 不少大妖试图征服过八荒,但无一例外失败了。 周玄澜能统领八荒,实力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雷霆手段,下手狠绝。 “八荒只有两种人,死人和归顺九妖王的人。” 沈流响表情微僵。 他远在神歧山,对妖界情形确实不清楚,得到玉简时,周玄澜已是九妖王,问起如何收服八荒,周玄澜说是有人主动找他打架,想争地盘,他打败对方,一直一直赢,日积月累,整个八荒都成为他的了。 思忖片刻,沈流响道:“新王登基,哪有手不染血的。” 帝云宇:“你说不错,各妖王都是如此起家,这些本就无可厚非,但他为何偏要瞒你。” 沈流响垂眸,抿唇不言。 帝云宇看着他:“显然他不想让你察觉到,他有所改变。但你必须意识到,分别时他是你徒弟,再相见时他是九妖王。若你还把他当作以前那个人,会在他身上吃大亏的。” 沈流响拉耸着脑袋,过了会儿,举手做投降状。 他恹恹道:“好吧,我保证会小心提防的。” 帝云宇这才将目光移向另外两处:“除八荒外,就是大妖王和七妖王的领地,你们落脚点在麒麟城外,从七妖王身上开始查,找到卷轴。” 沈流响知道七妖王名头,真身火麒麟,近两年风头正胜。 帝云宇又交代了几句,起身离开,走到一半,回头撂下了句,“继续斗帝主,不打扰你们了。” 在场另三人立即将纸牌揉成一团废纸,以表决心。 不敢斗!不敢斗了! 沈流响望向帝云宇离开的身影,忽然惊醒,走到窗台边,抱起装着沈卜卜的瓷盆追了上去。 他此行不方便带沈卜卜,得找人照顾他。 若能求得帝云宇,再好不过了,他修为高深,沈卜卜离他近些,都会受益无穷。 帝云宇垂眸看盆里人参,而后眼皮一撩,盯着敢拦在他面前的青年。 “日出带他晒太阳,日落带他回寝宫,隔几个时辰就要翻土浇水,你觉得我有这闲暇时间?” 沈流响眨了眨凤眸,乌睫颤动,朗声道:“只有帝父不想做的,没有帝父做不到的。” 帝云宇眉梢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接过玉白瓷盆,“把卷轴给我带回来,不然这就是人质。” 沈流响:“?!” 他抬手就要抢回来,帝云宇手腕一转,轻而易举躲了,带着沈卜卜从容离去。 沈流响:“……” *** 恢弘大殿内,传送阵在周边灵石照耀下,散着淡淡光芒。 一群人神色严肃,立在法阵两侧。 “两位少君,到时辰了,请入传送阵。” 徐星怜拉着沈流响衣袖,眼眶微红,沈流响见状,摸了摸她的脑袋,出声安慰几句,随后又望向一旁。 帝云宇脸上淡然,浅色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发现他的视线,略微点了下头。 “星怜不许哭,我以前离宫你怎么不这样。” 徐星辰不乐意了,拽住沈流响朝传送阵走去,“还说我磨蹭,我瞧你才是最磨蹭的那个。” 但走到一半,沈流响从他手中挣脱,又折了回去。 “你干吗?” 徐星辰叫嚷,视线跟着他走,下一瞬,睁圆了眼睛。 不止是他,大殿其余人的眼睛也瞪大如铜铃,惊得齐齐噤了声。 青年凤眸似乎微湿了,回身抱住帝云宇,脸埋在他衣襟,嗓音微哑道:“承蒙帝父厚爱,七年关照,感激不尽。” 他开始泡药池的那段时间,尝了疼,说什么都不进去,帝云宇将他扔进池水,他便拼了命爬出来,后面帝云宇就用手摁住他脑袋,让他整个人浸没在药池里。 沈流响当时无力反抗,气极,一边告饶说自己不解妖毒了,一边骂帝云宇把他丢在修真界不管不问这么久,如今装什么好人。 在药池里疼到极致,就抓住帝云宇的手咬,充满报复性的,不尝到血腥味儿不肯罢休。 这期间,无论是被骂还是被咬,帝云宇都只皱了皱眉头,任由他,手中没有其他动作,日复一日,直到沈流响适应了药池的疼痛,两人关系才逐渐缓和。 沈流响如今回想起来,这感天动地的父爱,换个人如此对帝云宇,估计坟头草早就几丈高了。 他微眯起眼,心道有爹真好,即使是便宜爹。 帝云宇突然被抱住,身体不由僵了僵,他甚少与人有这般亲昵动作,呆了呆,随即有些手脚无措。 他环顾了圈,看到殿内众人面色惊恐,仿佛发生了天崩地裂的事。 几许,帝云宇垂眸看了看怀里的沈流响,学着他先前安抚徐星怜的动作,手掌搭在青年头上,轻拍了拍。 “别撒娇,我不吃这套,人质还是人质。” 沈流响埋在他衣襟的脸颊微侧了下,发顶青丝随之在他掌心轻蹭了蹭,很是柔软。 帝云宇沉默一瞬,又道:“实在完成不了就回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流响正欲点头,背后被人猛地一拽,耳边传来徐星辰怒不可遏,快要气疯了的声音。 “你竟然抱帝父!松开!快松开!我小时候都没抱过!你还这么大人了!羞人羞人!松开!你快给我松开啊!!!” 徐星辰双眼通红,嫉妒得发狂,将沈流响从帝云宇怀里一把拽出来后,拉着他头也不回地奔入传送阵。 “你可太令人讨厌了!” 伴着徐星辰气急败坏的声音,两人进入传送阵,光芒一闪,消失在大殿中。 殿内其余人还没缓过神,惊魂未定,想看又不敢看地朝帝君身上偷瞄了眼。 帝云宇神色如常,正欲负手离去,脸色微微一变。 他抬起手,看着缠绕在手腕上的细绳,发现其上拴着的玉简已经不翼而飞了。 默了一瞬,帝云宇失笑,俊容颇为无奈,随后绣着火凤的宽大袖袍一甩,离开了大殿。 第47章 “沈堍大人,这边有胡萝…… 麒麟城外,黑夜笼罩的荒林里,传送阵光芒一闪。 沈流响落在地面,脚下险些一滑。 天空似乎下过雨,土地湿软,林中弥漫着莫名怪异的气息,他堪堪稳住身形,耳边传来一个男子声音,“张淼淼参见两位少君。” 沈流响抬头,看见一名黑衣男子,面容英俊,浑身散着冷峻气质。 沈流响在帝宫见过张淼淼,朝他微点了点头,旋即垂眸看手中玉简,唇角微翘了下。 徐星辰顺他视线,愕然:“你什么时候拿回来的?” “先前抱帝父的时候,他呆了一瞬,我乘机拿了回来。”沈流响眸光落在玉简上,沉吟片刻,将其放入储物袋了。 徐星辰脸色瞬变,一阵青一阵红,往后退了步,指着沈流响,仿佛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抱帝父还心怀不轨,真有你的!” 一旁张淼淼拧眉,琢磨要不要打断少君谈话,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就在这时,从树梢滚落一滴水珠,不偏不倚砸在徐星辰指着沈流响的手指上。 乌红的血,染红了指尖。 树下两人齐齐一愣,抬头看到一具死尸倒挂在头顶树枝上,大张着嘴,望向他们眼球瞪得快要跳出来,猩红长舌悬吊在半空,一滴滴血顺舌尖滴落。 沈流响吓了一跳,抓住徐星辰往后一跃,远离了死尸。 稳住身形后,他发现脚底微黏,低头一瞧,松软泥土间夹杂着污红血迹,先前打滑,哪里是下雨的缘故。 “这是哪?!” 张淼淼:“城外荒林,丢弃尸体之地,这里鲜有人来,我等便把传送阵布在此处了。” 沈流响望了一圈,看到无数乌鸦在林间穿梭,寻食死尸,粗劣嘶哑的鸣声不绝于耳。 “快走,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徐星辰掏出手拍,脸上嫌恶地擦手指头。 张淼淼领路,三人离开了荒林。 沈流响本以为是林间气压低沉,出来后,发现走在大道上,心头依旧闷慌不已,像喘不过气来。 四周灵气也十分稀薄,不说与帝宫相比,单论修真界的灵气都要充沛几倍。 徐星辰面色也十分难看,张淼淼见状道:“初来妖界会不适应,过一会就好了。” 三人走在路上,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路上身影渐渐多了起来,三五成群,都是往麒麟城赶去。 沈流响环顾四周,打量这陌生的地方,忽然听见前方一阵喧闹。 他抬起眼眸,看到一群衣着暴露的女妖修,转过婀娜多姿的上半身,下半身粗壮的蛇尾在地面扫来扫去。 她们都回头看他,一张张路人脸上挂着惊喜之色,像发现了稀世珍宝。 “好俊!好俊呀!” “瞧瞧人家化成的人形,这才叫美!” “他是什么妖,可太好看了,这抬眸一眼,直接望进了我心里。” 沈流响眨眨眼,面色淡然,任由这群蛇妖一路叽叽喳喳,看着他说个不停。 旁侧徐星辰冷着脸,欲言又止,听见她们说他一身贵气也俊得很时,脸色更沉了。 一群没礼节的小蛇妖! 转眼间,一行人抵达城门。 黑夜里,一面火红赤旗竖立在城门之上,随风招展,其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威猛麒麟,周边亮着耀眼火光。 七妖王的麒麟城到了。 城门口,左右两边立着一排侍卫,中间摆放一张桌子,每个初次进城的妖修都要在此登记,领取身份牌子。 张淼淼腰间有身份牌,率先进去在另边等,先前那群蛇妖也没走,就定晴看着沈流响登记。 负责登记的侍卫看见沈流响,顿了一瞬,问:“什么道行?” 沈流响:“百年。” 他扮的是兔子,普通妖类至少百年才能修成人形。 说着,他学先前那些妖修一样,亮出原身。 “嘣”的一声。 众人齐齐望去,看到宽大的桌子上多了只白绒绒的小兔子,睁着透亮红眼,两只雪白耳朵轻抖了抖,头顶还用红线绑了一撮软毛,朝天竖着。 另端等待已久的女妖登时沸腾起来。 “可爱!可爱!以后再也不吃兔子了。” “啊啊啊,还绑了个朝天辫。” “我之前见的兔妖,人样都是歪瓜裂枣,怎么这个与众不同。” 周围一群人表情也变了,沈流响变回人身后,侍卫拿出一个兔牌,问了姓名,听沈流响说‘沈堍’后,在牌上刻了个沈字。 他递给沈流响时,加了三根色泽鲜艳的胡萝卜。 “欢迎来到麒麟城。” 沈流响讶然,伸手接过,之前听闻麒麟城是小妖天堂,如今看来,别的不说,入城就有粮食的待遇,太笼络妖心了。 他将兔牌挂在腰间,等徐星辰期间,听见迟迟不肯走的蛇妖低声私语。 “哈哈,徇私舞弊,百年兔妖明明只该给一根胡萝卜的。” “有什么关系,若是我,定把一箩筐胡萝卜都给他。” “他吃胡萝卜了,啊啊啊!不行,快走快走,再看下去要入迷了!” 沈流响无聊地拿起胡萝卜咬了口,发现十分脆甜,很是可口,不由埋头吃了起来。 张淼淼皱眉,沉声道:“少君,我们是暗中行事,需低调些。” 沈流响眉梢一挑,正要说自己哪里不低调了,就看见周围又多了一群妖修,男女都有,要不捂着嘴光明正大看他,要不偷瞄表情羞涩。 “……” 长得好,怪他咯。 不过这些妖修着实夸张了些。 待徐星辰领了虎牌,三人朝城内走去,不一会儿,迎面一个少年脚步匆匆。 “参见两位少君。” 张淼淼介绍道:“金小鸠。” 沈流响恍然大悟,伸手拍了拍少年肩膀,“老鸠与我说过,他在妖界有个孙子。” 金小鸠一愣,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精致凤眸还盯着自己,脸颊不由浮起一抹红晕。 他匆忙移开视线,望了眼四周,发现不少人的视线落在沈流响身上,当即道:“两位少君与我快些回卷云阁吧。” 沈流响看了看张灯结彩的街道,闻着路边酒楼飘出来的香味,咽了下口水。 他问:“能先去吃一顿么。” 除了半片肉脯,他有七年没开过荤了。 金小鸠与张淼淼察觉到越来越多的视线,欲言又止,徐星辰一拧眉,果断将沈流响拽走了。 “先回卷云阁!” 一行人离开后,街道摆摊的妖修都忍不住探出脑袋,眸光一路跟随他们身影。 “我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 “看他腰间牌子,是兔妖,手里还拿着根胡萝卜。” “这眉眼太俊了,我要去买胡萝卜送给他,狼和兔子天生一对。” 一踏入卷云阁,纳闷许久的徐星辰指着沈流响的脸,侧头问金小鸠:“你为什么也脸红,你们这些小妖都没见过世面吗?!” 金小鸠怯生生地低下头,手指攥紧衣袖,半晌小声道:“少君好看嘛。” 他们妖族其实不太喜欢清雅如谪仙的面容,更喜欢妖艳些的。 像沈流响这般凤眸扫来,眼尾微微一翘,脸颊又生得瑰丽的人儿,外形简直长在他们心尖上。 大妖或许有抵抗力,但他们这些小妖,哪个不觉得惊为天人。 金小鸠支支吾吾解释完,沈流响倒是回想起,原着里甚少描写妖界,难不成就是因为大多数妖不喜欢素白澈这般清丽美人。 他被这想法逗乐了下。 在卷云阁休息片刻,沈流响又忍不住想去街上逛逛,好不容易来了妖界,一直待在房里着实难受。 但其他人死命拦住。 张淼淼皱紧眉头,又强调了遍,“少君,我们不能引起七妖王的注意。” 徐星辰冷笑一声,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你在房里待着,我去给你买个面具。” 沈流响:“我饿了。” “想吃什么告诉他,”徐星辰一指金小鸠,随后嘱咐张淼淼,“把他看好了,别让他出卷云阁。” 沈流响无奈一叹,脸上妥协地进了房间。卷云阁有好几层,他在二楼休息,饮了口茶,掏出玉简,将灵力灌入其中。 玉简散出淡淡光芒。 周玄澜的声音传了出来:“师尊……到妖界了。” 沈流响:“到了。” 玉简另端沉默片刻,似乎察觉到什么,没问他在哪,而是低笑一声:“我会找到师尊的。” 沈流响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这时,房门突然开了,金小鸠冒冒失失闯进来,拎着食盒,摸了把额头上的汗,“少君,东西买回来了。” 沈流响惊叹:“你真是乌龟么!” 金小鸠乐呵一笑,边打开食盒,边道:“酒楼的东西都买到了,不过……” 话音一顿,他纳闷起来:“胡萝卜都卖完了,我跑遍全城商铺,都没买到一根。” 沈流响闻着香味,拿着玉简走了过去,“无妨,胡萝卜随口一提,没了就没了。” 他拿起筷子,率先夹起一片鱼肉,入嘴瞬间,整个人都升华了。 这就是阔别七年的味儿啊! 沈流响有些感动,随后听见玉简传来一声轻笑。 他正欲问周玄澜笑什么,窗外飘来阵阵喧闹声,金小鸠走到窗前,探出脑袋朝下望了眼。 一瞬间,少年青涩的面孔呆了呆。 他踉跄得退了两步,磕磕绊绊道:“少君,好、好多人!都在叫沈堍大人!” 沈流响一愣,细碎的辣椒滑入喉间,他使劲咳嗽起来,眼睛都呛出些许泪雾,连喝了好几口茶,才勉强将辣味压制下去。 他放下筷子,一手握住玉简,走了窗边。 朝外面一瞧。 乌压压的人潮,聚集在卷云阁门口,各个手里拿着胡萝卜,相当不矜持的大喊大叫。 “沈堍大人,我这有胡萝卜,你出来看看呀。” 沈流响呆了一瞬,恍然间,感受到当年红遍娱乐圈时,铺天盖地的粉丝热情。 下面有人发现他的踪迹,尖叫一声,众人立马投去视线。 一扇大敞的轩窗前,青年披散着乌发,夜风拂过,几缕青丝撩过脸颊,漂亮凤眸蕴着一层水雾,唇瓣微湿。 他似乎被眼前这幕惊到了。 下方瞬间沸腾起来。 “啊啊啊啊,沈堍大人出来了!” “冷静,都冷静!不要吓到沈堍大人!” “沈堍大人别怕,我们是来送胡萝卜的!” 眼见周围人情绪愈发激动,有人怒不可遏,“别吵!别吵!会吓跑沈堍大人的!” 兔妖性情温和,实力相比于其他妖而言,相当的弱,所以胆子也小。 在众人心里,一个小兔妖,哪里见过这阵仗,估计要吓得扭头躲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了。 “别吓到沈堍大人!他跑了我找你们算账!” 这人话音刚落,众人就看见沈流响微微歪了下头,旋即细长白皙的手指抵在唇边。 “嘘——” 场面登时安静下来了。 然后看见窗边青年朝他们眨了下左眼,唇角微勾,嗓音悦耳,“谢谢你们的胡萝卜。” “啊啊啊啊啊啊!” 一群妖修彻底疯了,本以为会吓跑沈堍大人,没想到他丝毫不怯,反而大大方方接受了好意。 出乎所有人意料,又是他们心底最完美的反应。 尖叫声登时此起彼伏,络绎不绝地传入散着微弱光芒的玉简。 片刻,玉简发出“咔——”的脆响。 沈流响低头一看,发现玉简莫名其妙碎了,吓了一跳,正欲问周玄澜怎么了,就听见里面飘出一个冷沉嗓音。 “师尊,戴好面具等我。” 第48章 小柒 聚在楼下的一众妖修,待卷云阁派人出来将胡萝卜收下,沈流响挥挥手合上轩窗,才念念不舍散去。 徐星辰回来,看见底楼堆了满地的胡萝卜,得知来龙去脉,将面具一把砸向沈流响。 “快戴上!” 沈流响食指一挑,勾住面具细绳,在半空转了圈,拿在手中打量。 猪脸面具。 丑得人头皮发麻。 徐星辰坐在椅子上,接过金小鸠递来的茶水,抿了口,消消气后说:“我寻了不少摊子,才看到这百里挑一的面具,兄长可喜欢?” 徐星辰从不老老实实叫兄长,要不碍于帝云宇在,要不就是这般等着沈流响吃瘪的时候。 沈流响眉梢挑了下,二话不说戴上面具,而后靠近徐星辰,一手按住椅把,微微俯身,将脸凑到他眼前。 徐星辰看着不断放大的猪脸,忍不住伸手摁住面具,脸色铁青地扭过头。 “走开走开,丑死了!” 沈流响见状一笑,直起身:“你买的面具很合我心意。” 徐星辰愣了下,表情不可思议,这么丑的面具也喜欢? 然后他看到沈流响摘下面具,长发凌乱一瞬,垂眸看他,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反正天天看这面具的人又不是我。” 徐星辰:“……”有点道理。 每日对着这猪脸讲话,与猪脸一起吃饭的人,好像是他?! 日积月累,晚上会做噩梦的! 他伸手欲抢回面具,被沈流响轻松躲过,顺手拍拍他的肩膀,“二弟找了大半条街才选出的东西,我会好好珍惜。” 说罢,沈流响甩甩衣袖,回房背影都透着潇洒快乐。 徐星辰手中茶杯砰的一下,碎成粉末。 两人定的明日探查卷轴下落,一大早,徐星辰尚在睡梦中,察觉到有人推了推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长着两根獠牙的妖猪脸。 “啊——!” 卷云阁上下震了震,金小鸠以最快速度赶来,刚推开门,迎面“啪”的一下,飞来枕头正中他脑袋。 轻描淡写躲过枕头的张淼淼,面无表情出了门。 “没有危险。” 金小鸠晕晕乎乎朝房内望去,原来是两位少君在房内斗得不可开交,徐星辰各类法术不要命的放,但愣是一个也没砸中沈流响,气得头顶快冒烟了。 卷云阁无人敢参与进去,一上午,徐星辰差点将楼拆了,待精疲力尽坐下,沈流响抬手递给他一杯茶,慢悠悠道:“动怒伤肝。” 徐星辰气到麻木,自暴自弃地接过茶水喝了口。 沈流响道:“你这脾气别人一挑衅,就得上当,以后要吃大亏。” 徐星辰冷笑一声,不以为然,眉宇间尽是傲色,“我可是帝宫少君,除了你,谁敢挑衅我。” 沈流响拧眉,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你脑袋里只有少君这头衔么。” 徐星辰顿了下,放低声音,“还有帝君。” 沈流响:“帝君?你觉得自己配么。” 徐星辰表情变了一瞬。 沈流响没出现前,帝君之位名正言顺是他的,可后来,看帝父十分喜爱沈流响的样子,心里凉了半截。 至于自己配不配帝君之位,他从未想过这问题。 如今沈流响这话,宛如当头棒喝。 徐星辰嘴唇微颤了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比起帝父,他自然不配。 两人都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沈流响靠近了徐星辰,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安慰似的拍了拍。 “还不算晚,你还有机会成为合格的帝君。” 徐星辰微愣:“什么叫合格的帝君。” 沈流响道:“当然是像帝父那般。” 他说着抬起手,指向窗外。 “昨晚我们商量好,今日在城内查卷轴下落,但外界烈阳高照,我们每到一个地方,便要施法用帝父一缕青丝感应卷轴在不在,过程何其辛劳,何其枯燥无味,你真想干这种事么。” 徐星辰迟疑了下,坦然的摇摇头。 这事着实辛苦。 沈流响轻笑:“所以我打算好了,你在卷云阁休息,我一个人去做。” 徐星辰面露惊愕,看见青年一脸憧憬的说:“若是换作帝父,我想他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独自挑起重任,我要向帝父靠拢。” 徐星辰缓缓睁大了眼,心头掀起滔天巨浪。 片刻后,他面色凝重的站起身,“不,让我去!我一个人去!我才是需要向帝父学习的那个!” 沈流响拧眉:“可外面天气灼热,你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苦,还是在卷云阁待着,我去便是。” “够了,我心意已决,”徐星辰一甩袖袍,沉吟道:“你说得对,若换作帝父,定会选择独自完成这事,我既然对帝君之位有意,当以帝父马首是瞻,你别拦我!” 沈流响欲言又止,最后无奈一叹:“好吧,这趟差事我让给你,你去便是。” 徐星辰垂眸看了看他,片刻脸上露出复杂表情,道:“谢谢。” 说罢,他拂袖离开。 沈流响眨了眨眼,目送徐星辰走出卷云阁后,火速问了金小鸠昨日饭菜哪里买的,得知地点后,便戴上面具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天空烈阳像一团火球,笼罩在麒麟城上,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 沈流响找到酒楼,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额头已沁出薄汗。 他在路上买了把折扇,边扇边迈入天香楼,店小二很快赶了来,沈流响点了一连串佳肴,被请上了二楼。 没过多久,店小二先端来了一盘盘水果。 沈流响靠在椅子上,手里捧着冰阵西瓜,侧头看窗外炎炎暑气。 一想到徐星辰此时满头大汗,手掌放着一缕青丝,四处感应卷轴的模样,他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唉—— 愚蠢的弟弟呀,赶快反应过来吧! 沈流响心底叹气,嘴上却吞了一勺冰冰甜甜的西瓜,眉眼弯笑起来。 正值晌午,酒楼座无虚席,没多久,底楼台上来了个说书先生,其他人见惯不惯的问:“今日谈什么聊斋?” 说书先生道:“今日讲老妖王与安妖后的故事。” 众人一听,啪啪鼓起掌来,兴致勃勃。 “话说安妖后有倾城之容,令老妖王一见倾心,欲娶为妖后,无奈张妖后百般阻止,只好将其放置在麒麟城一处小别院里,后来,便有了咱们麒麟城主,也就是七妖王。” 楼内众人一听七妖王,便不由自主夸赞起来。 “当日其他妖王抢占麒麟城,老妖王不敌,多亏城主拦下,否则我等哪有这般逍遥日子过。” “是也,城主贤德,其他妖王对投靠小妖不屑一顾,唯有城主真心待之。” 说书先生咳了一声,又继续道:“有城主后,老妖王担心张妖后害他,一边让安妖后母子俩日日搬迁,躲避张妖后追杀,一边忍住思念,不去看他们,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几年,天不遂人愿,城主被小人所害,失踪了!” 台下众人立马道:“定是张妖后干的,恶毒的女人!老天有眼,她四个不成器的儿子全都死于非命,独留一个女儿在,若非城主仁慈,早将她碎尸万段了,哪会在府中好生养着。” 说书先生点点头,又道:“幸而城主吉人自有天相,在外颠簸流离十多年,总算回了家,并且拯救了咱们麒麟城,老妖王与安妖后如今在府中,想必十分欣慰。” 沈流响慢条斯理夹起一筷子菜,心道若如这些人所说,七妖王当真是以德报怨之人。 不过张妖后四个儿子死于非命,怎么看都不像巧合,这些人却一副相信至极的模样,实在有些怪异。 怀疑归怀疑,沈流响视线从窗口探去,看安宁的街道,来往熙熙攘攘的妖修,心道在七妖王的统领下,麒麟城确实是个好地方。 正当他收回目光时,远处街口传来惊呼谩骂声,整条街沸腾起来。 “快看!是混种!” “又出现了,快打死他!妖族不需要人妖结合的杂种!” “这么不纯正的妖族气息,恶心,快杀了他!” 沈流响视线一转,看到一群人围着个赤发小孩,抄起手中棍棒,敲在他身上,路过的妖修,都捡起几块石头砸向他脑袋。 砰——! 闷棍敲碎了膝盖,捂头逃窜的小身影摔倒在地,细瘦胳膊抱住了腿,发出怯怯哭声。 这时,又是一棍打在他脑袋上。 赤发小孩浑身一震,泣声渐弱,鼻子嘴巴都流出血来。 眼见要被乱棍打死时,有人喝道:“慢着。” 众人望见踱步走来的一男一女,慌忙行礼,“两位大人好。” 为首执鞭的女子看着奄奄一息的小男孩,不耐地皱起眉头,“怎么又出现混种了,咱们麒麟城招谁惹谁了,隔三差五跑出这恶心玩意。” 旁边脸上有道深疤的男子,衣袖一甩,指间出现三根乌黑长针,“快点解决了吧,别让城主看见,他最厌恶这种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 “行,”女子扬起鞭子,啪的一下抽在小孩身上。 周围一群人鼓掌道:“左灵大人好鞭法,快再使劲些,抽死这混种!” 那小孩蜷缩的身体颤了颤,痛苦的呜咽了声,旋即被鞭子缠住身体,定住了。 “该你了,右佘。” 男子眼神一厉,掷出三根乌黑长针,围观众人见状,高声欢呼:“杀咯杀咯,该死的混种!”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长针要穿破混种脑袋时,一把折扇忽然出现,长针撞上了扇子骨,发出“铮铮——”数声。 众人一愣,看到一名身形高挑的男子出现,乌发用细长发带束着,脸上带了个丑陋面具。 “好大胆子,是想救混种么!” 沈流响并不作答,拎起地上半死不活的小孩,眨眼消失在原地,左灵和右佘两人大怒,立马追了去,但他们哪里是化神境的对手,被他轻而易举逃走了。 沈流响将人带回卷云阁,放在床榻上。 这才注意到,小孩半张脸被火烧过,满是坑坑洼洼的褶皱,另半张脸残留着猩红的巴掌印,除此之外,下巴,脖颈遍布着深浅不一的乌青掐痕。 蹙着眉,看样子痛苦至极。 沈流响掏出一枚丹药,喂到他嘴里,而后叫来了金小鸠,让其到药铺买些灵草来。 在帝宫期间,他从帝云宇身上学了不少东西,疗伤的草药便是其中之一。 金小鸠眉头皱起,他是妖类,感受得到床上的人气息杂乱,似妖非妖,多半是人妖结合生出来的东西。 他虽不似外面那些人激愤,但隐隐也觉得不舒服,主要是混种身上散发的气息太过怪异了。 他捂了捂鼻子,在沈流响重复了遍后,才刨开杂七杂八的念头,跑出去买药。 不一会儿,丹药发挥了作用,床榻上的小身影动了动,漆黑眼珠微转,视线落在沈流响身上的时候,愣了一下,整个人呆了呆。 “叫什么?” 细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枚养颜丹,递到了他嘴边。 小男孩张嘴吞下,眨了眨眼。 “小柒。” 沈流响摸了摸他赤红的头发,没有多问,待金小鸠将灵草买回来后,放入浴桶,加上温热水,将小柒从床上抱起放入其中。 这期间,小柒不做丝毫反抗,静静打量沈流响,直到察觉身上的伤渐渐愈合,脸上才露出惊愕之色。 他怔愣道:“你在帮我疗伤么。” 沈流响点了下头,看他赤红头发乱糟糟的,便找了一根发带,给他束起发丝。 束好后,他细瞅了瞅,又觉得不甚好看,于是解了发带,重新扎了两个对称的小丸子。 泡了一会儿,沈流响将小柒从浴桶拎了出来,打算出门叫人。 这时,一股微弱的阻力从袖口传来。 “我是怪物,你不怕么。”小柒攥住他衣袖,抬起脸,怯生生的问。 沈流响眉梢一挑,沉吟片刻,蹲下身,朝小柒指了下自己的脸。 “好看吗?” 小柒乖巧点头:“大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沈流响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可大哥哥小时候,全身上下都是虫咬的痕迹,其他小朋友不敢跟我玩,叫我怪物,丑八怪,但是你瞧。” 他一顿,朝小柒眨了下左眼,“现在是不是完全不一样了。” 小柒表情愣愣的。 沈流响走出房门,正好金小鸠带着孩童衣物走来,他接过,回了房间,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街上人来人往,沈流响寻了一会儿,没发现小柒身影,也作罢了。 他隐隐发现小柒不对劲,浑身冰凉,像死人一样。 不知是不是混种特性。 沈流响抬手遮了遮阳光,在路边买了些冰镇水果,在一处宅子前,找到徐星辰的身影。 徐星辰摊开汗湿的掌心,其上放着一小缕青丝,略一施法,发现发丝毫无反应时,脸上露出颓然神色。 沈流响无奈的摇摇头,抛了抛手中橘子,朝他扔了去。 *** 位于城中的一座府邸,小柒悄无声息出现在里面。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后院花园,远远望见一间凉亭。 亭内一名赤发男子,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英俊的眉宇间透着一抹狂野,抬手转着腕上玉珠,眼神冷漠。 头也没回,却已察觉到小柒的到来,语气淡淡道:“回来了。” 小柒:“嗯。” 他摸了摸两个小发丸,脸上露出害羞的表情,慢吞吞朝男子走去。 “说过多少遍了,他们只会打你杀你,没人会救——” 闻人秦扭过头,却在一瞬间,愣住了。 面前小孩脸蛋上的灼伤没了,露出白白净净的一张脸,脖子上的掐痕也消失不见。 不似往常一般,伤痕累累出去,雪上加霜地回来。 他凌乱肮脏的发丝也变了,头顶扎了两个小丸子,看起来煞是可爱。 闻人秦怔愣片刻。 “是谁?” 小柒脸颊微红,正要开口,远处天空一只苍鹰飞来,落地化作人形。 “拜见七王,有急报!” 闻人秦手掌一挥,小柒消失不见,他微阖起眼,揉了揉眉宇,懒声道:“何事?” “九妖王连夜朝麒麟城赶来,不日就能到达!” 闻人秦指尖一顿,忽地睁开眼,皱了皱眉头。 麒麟城与八荒隔了大半个妖界,两边素无交集,周玄澜千里迢迢来这做什么。 第49章 “师尊,是我。”…… 待手下走后,闻人秦拎起玉盘一串葡萄,边摘下吃边回房。 小柒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大哥哥不打我,也不讨厌我,我可喜欢他了。” 合上门,闻人秦拿出丝帕,摊开手,慢条斯理擦拭着指尖的葡萄汁。 抹干净后,他眼皮一抬:“过来。” 小柒走了去,嘴里念叨:“大哥哥给我扎的丸子好看么,母后好久不给我扎辫子了,乱糟糟的。” 他抓住伸来的手,下一瞬,化作虚影进入闻人秦身体。 闻人秦阴沉的眸光微闪,识海中多了些片段。 记忆前半段实在没什么意思,一如既往被打被骂,仿佛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恶事,各个要将他千刀万剐。 他还看到左灵和右佘,一个用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身上,一个要用诡针穿破他的喉咙眼睛,嘴里说着‘城主最讨厌混种了’。 真是两个善解人意的手下。 不管看到什么,闻人秦始终是似笑非笑的神情,直到一把折扇挡住了诡针,唇边笑意才渐渐收敛。 他心道:这妖修为很高。 再睁眼时,闻人秦看到对方摘下猪脸面具的模样,转玉珠的手指不由自主停下。 这妖眉如墨画,凤眸精致漂亮,很是好看,瞧见他醒来,纤长乌睫轻颤了下,白皙的手递来一枚丹药。 养颜丹并不算珍贵,可轻易消除他脸上的烫伤,但从来没人愿意给他一颗,从来没有。 这妖将他抱起放入浴桶,是两人离得最近的时候,闻人秦透过小柒,嗅到对方身上气息,出奇的干净。 他判断不出对方是什么妖。 小柒在他体内躁动起来,很快又出现在房间里。 他摸了摸头顶两个赤红小丸子,看样子爱不释手,脸上挂着久违的天真笑容,“我想去找大哥哥了。” 闻人秦眼帘低垂,静静望着他。 表情晦暗不明,一时分辨不出是冰冷厌恶,还是悲伤怜悯。 片刻,他伸手按住小柒脑袋,让其化作一团黑火消失在空中,“不要给点甜头就摇尾乞怜,我不需要。” *** 徐星辰吃了瓣甜橘,眸光落在对着他的猪脸面具,忍不住扒拉下来,“你怎么来了?” 沈流响展开折扇,看他汗水顺着脸颊不住滑下,顺手给他扇了扇。 “我再不来,你要被烤化了。” “这点苦算什么,”徐星辰冷哼,随后眉梢轻扬,颇为得意地说战果,“虽然没找到卷轴下落,但我已经将城南一带全部排查干净了,待会再从北面搜查。” 沈流响无奈地叹口气,捡起一截枯枝,在地面画了个圈,“这是麒麟城。” 徐星辰:“如何?” 沈流响手指微动,枝尖在圆心部位点了点。 “那人能惊动帝父,便非等闲之辈,麒麟城最厉害的人物不就是七妖王,帝父也说了,从七妖王身上查,你为何不从他的府邸开始查呢。” 徐星辰表情一僵。 他没想到这点,只惦记着地毯式搜索,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把卷轴找出来。 沈流响重新将面具戴上,将他拉走,“到七妖王府邸瞧瞧。” 这一看,两人发现,帝云宇的发丝在靠近七王府邸时,真的动了。 徐星辰脸色一变,当即要进去。 沈流响一把拉住他,“别轻举妄动。” 这府邸周围有些不对劲,生长了不少植被,却连个虫鸣声都没有,过于安静了。 徐星辰皱了皱眉头:“卷轴就在里面,还等什么。” 沈流响:“回去找淼淼,他来过七王府邸,又擅长隐蔽身形打探消息,比我俩都合适。” 徐星辰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回了卷云阁,却发现张淼淼不在,金小鸠说,每月这个时候,帝宫在妖界各处的人员要汇合,互传消息,一起上报给帝宫。 夜幕降临之际,张淼淼还没回来。 徐星辰按捺不住,说要去寻人,沈流响叫金小鸠跟着他,别让徐星辰直接闯人府邸,随后自己也出去寻张淼淼了。 出门没多久,沈流响发现地面一滩血迹,在大红灯笼照耀下,一路蜿蜒至路边破旧箩筐下。 沈流响若有所感,走过去将箩筐缓慢掀开,鼻尖闻到浓郁的血腥味,随后看见昏暗光线里,半阖不阖的一只乌黑眼睛。 “小柒?!” 沈流响扔开箩筐,底下瑟瑟发抖的身影暴露在视线中。 小柒身上的伤比白日更严重,甚至到了骇人的程度。 他头上两个小丸子散了,赤红发丝粘着污血土泥,脏乱不堪。 原先一双灵动的乌黑眼睛,瞎了一只右眼,眼皮底下空荡荡的,被人剜了眼珠,左眼艰难地眨了砸,仿佛在发出微弱信号,向他求救。 嘴上则带着铁制嘴套,紧紧勒住了嘴巴。 沈流响脸色瞬沉,一手搭在小柒的腰,想将其抱起,却发现一触碰,小柒腰间衣物瘪了下去。 他半解开小柒破破烂烂的衣服,看见布满伤痕的皮肉间,少了一块肉。 沈流响的心沉到谷底,扫了眼四周,渐渐有妖修投来了视线。 他抱起小柒,转眼消失在原地。 卷云阁内,沈流响握住小柒嘴上的铁嘴套,将其碾成粉末,随后拿起一旁的药膏,抹在他脸颊一条条狰狞的红痕上。 “谁给你戴上的?” 小柒摸了摸右眼的眼罩,乖乖地回答,“一个人族叔叔。” 沈流响蹙了蹙眉,心中疑惑更甚。 他检查小柒身体,发现大都是很久之前的旧伤,不可能是一下午时间弄的,可中午的时候,小柒身上明明没有这些伤。 沈流响带着满腹疑惑,正要再问,小柒突然吐出口血,夹着内脏碎片。 他眨了眨蒙着泪雾的左眼,捂着肚子痛苦的哽咽了声。 “疼!好疼!” 沈流响一手贴在他腹部,探入灵力,表情变了一瞬。 小柒的兽核碎了。 兽核对妖影响极大,一旦碎裂,回天乏术。 小柒疼得全身发抖,抓住沈流响衣袖,一点一点地往前挪,慢吞吞钻到他怀里。 “小柒有点冷,让小柒抱一抱吧。” 沈流响伸手揉了揉肩侧小脑袋,突然想起了沈卜卜,以前也是这般粘他。 他轻声道:“好。” 小柒脸颊埋在他颈侧,吐息微弱轻浅,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过了一会儿,他喘了喘气,扬起软糯的声音:“大哥哥真好,不吃小柒的肉肉,也不挖小柒的眼睛,不打不骂小柒,也不讨厌小柒,要是大家都像大哥哥一样就好了。” 他说着一顿,抬头望了眼,单眼弯笑。 “不过,知道世间还有大哥哥存在,小柒已经很满足了。” 话落,他将脸重新埋入沈流响颈侧,眼皮垂下,左眼悄然流出一滴眼泪,随后整个人消失不见。 沈流响愣了一瞬,望了眼四周。 若非榻上沾着血迹,他八成以为先前是场梦。 他皱了皱眉头,正琢磨小柒是怎么回事,房门砰的一下开了,金小鸠脸色惨白,“不好了!星辰少君出事了!” 沈流响脸色一变,霍然起身。 原来徐星辰趁夜黑风高,忍不住施法打算进去,结果刚有动作,府边地形一转,他人就不见了,周围不少路人也受到牵连,一同消失在半空。 金小鸠运气好,一束光正好从他脚边擦过,没有波及到他,于是赶紧回来通风报信。 沈流响二话不说赶到府邸外。 听金小鸠描述,他思忖片刻,怀疑此处有阵法,直接将人诛杀显然不可能,多半是将人转至另一地方。 沈流响没多作犹豫,让金小鸠离远些,抬手施法,试图触发大阵。 金小鸠忙道:“少君不可,如此会像星辰少君一般!” 沈流响眉梢一扬:“就是要去找他,区区一个法阵有何可怕,你直接回卷云阁等着。” 话音落下,他直接施法,果不其然,全身被一股由下而上的力量束缚住,周围景物一变,光线暗下。 山洞空旷潮湿,两侧陡峭的石壁上,燃着一簇簇火焰。 不知在何处,沈流响定了定神,环顾了圈四周,缓步朝前路走去。 *** 七王府邸,闻人秦立在一面高大的画壁前,看星火点缀其间,数道缩小的身影在里面走动。 这是阵法的投影。 他手指轻弹,其上大半人化成一团火焰,瞬间变成灰烬。 这时,身后出来些许动静。 闻人秦回头,看见带了个黑眼罩的小柒,虽被遮住了右眼,但左眼闪闪发亮,眸中有光。 与离开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闻人秦欲言又止,问:“又是那个妖么。” 小柒点点头,上前握住他的手:“我要走了。” 闻人秦一愣,表情从错愕到不可思议,最后嘴唇轻颤了颤,“你的意思是,要消失……你放下了?” 小柒点头,又摇了摇头,唇角微翘,“我就是你呀,是你放下了。” 闻言,闻人秦脸色铁青,一把甩开了他,“你不是我,你只是我软弱可耻的心魔,离我远些!” 小柒被推得跌倒在地,面色却极为平静。 他小手撑地,慢吞吞站起身。 “可我就是你,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世间有没有人,可以不嫌弃你半人半妖的身份,可以撇开偏见对你,可以在你绝望的时候……救救你。虽然迟了这么多年,可我还是找到了。” 闻人秦垂眸,看着小柒逐渐虚化的身影,静默几许,漠然的神情突然不堪一击的瓦解。 他蹲下身,抓着小柒肩膀使劲摇晃,表情狰狞可怖。 “你既是我的心魔,为何只有这点出息!你多年的执念就是这个么,为何不是报仇!我如今什么都做到了!伤害我的人全部生不如死,我还要造出很多很多和你我一样的东西,统治三界!” “我要让所有人和妖都知道,当初他们容不下我,如今是我容不容得下他们!” 但任闻人秦如何嘶吼,小柒表情始终淡淡的,末了唇角一勾,带着独眼罩的小脸笑容灿烂。 “小柒走了,不要欺负大哥哥,我很喜欢他。” 室内静了,闻人秦一脸颓然蹲坐地上,许久之后,他消化完小柒最后一点记忆,莫名笑了。 闻人秦神态恢复如常,站起身,来到画壁间,正打算将这些杂鱼们全部处理了。 忽然间,一道清瘦的身影闯入视线。 他定了定神,眸光透过一处石壁间的火焰,注视着姿容绝美的青年,束着及腰乌发,靠壁边走,时不时抬手敲一下石壁。 片刻,闻人秦收回视线,看着前方的绝路。 他指尖在画壁上一拨,青年身影瞬间换了个地方,落在一个安全静谧的空间里。 闻人秦盯了一会儿,眼神晦暗不明,正欲进入法阵,余光忽然瞟见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阵中,冷沉的眸光透过石壁篝火,朝他望了来。 而后,画壁上的大半亮光熄灭了,包括沈流响所在的方位! 闻人秦脸色沉了下去。 *** 突然换了个地方,沈流响呆了一下,掏出一根胡萝卜,边啃边思索。 若要破掉此阵,以他化神境的修为并不难,但若强行如此,暴露身份不说,他还担心会伤及徐星辰,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人。 沈流响咽下最后一口胡萝卜,起身寻路。 这地方虽大,但三面无路,只有前方一处望不见尽头的水潭,似乎是条出路。 他走到水潭边,正准备提步迈入,忽然瞥见谭边碎石下,有东西轻动了动。 沈流响脑中轰隆一声,脸色惨白。 是虫! 他目光死死盯着那处,缓步后退,不料石壁上的篝火突然熄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失去了虫的下落,沈流响浑身一僵,恍然间,感觉那虫已经顺着鞋子爬了上来。 他脑中绷紧的玹断了,仓皇退后了步。 就在这时,后背撞到男人温热宽厚的胸膛,一双修长的手顺势搂住他的腰,从后面将他抱在了怀里。 沈流响一怔,正要挣扎。 身后男子微低下头,凑到他耳边,低唤一声,嗓音透着点儿轻浅笑意。 “师尊,是我。” 沈流响倏地睁大了眼,但此刻,他却无暇体会重逢之喜。 “有、有虫。”山洞内回荡着微咽的声音,仿佛下一刻要哭出来,“好像爬到鞋子里了。” 不知是真实还是过于害怕的幻觉,沈流响觉得脚背微痒,像有虫子在上面爬动。 他头皮发麻,一时手脚无措,身体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周玄澜发现怀里的人在发颤,微蹙起眉,从储物袋掏出一块灵石,借微弱的光芒扫了眼四周,看到一块石头,带沈流响走了过去。 “师尊坐着,我帮你看看。” 沈流响此时脑袋一片空白,全身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上,愣愣地点头坐下。 周玄澜将灵石放在地上,脱了他的鞋袜。 雪白双足瞬间暴露在空中,在旁侧灵石照耀下,足背散着莹白光泽,十根脚趾圆润粉嫩,此时微微蜷缩着,因为害怕不住颤抖。 周玄澜视线一顿,握住他纤细脚踝的手不由紧了紧。 “有虫吗?” “没有。” 沈流响松了口气,随后注意到脚踝还被他握在手中,在昏暗光线下,脚踝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束缚感尤为明显。 他忍不住动了动:“可以松开了。” 周玄澜这才放开手。 他只是轻轻一握,视线中,师尊白皙的脚踝却浮现出几缕红痕,与他指腹完美的贴合。 周玄澜喉结轻滚了下,表情略为僵硬。 沈流响里里外外检查了遍鞋子,随后穿上,至于袜子却怎么都不肯穿了。 冷静后,他思绪渐渐回归,问:“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玉简。” 沈流响恍然大悟,站起身,打算继续找徐星辰,但脚步往前一迈,堪堪停下。 要离开此处,必须过水潭,但水潭黑漆漆的,若里面布满了虫…… 沈流响单是想想,便毛骨悚然。 他迟疑地将目光投向周玄澜,碰了碰鼻尖,厚着脸皮说:“你可不可以背——?!” 话未说完。 周玄澜贴近他,俯身一手穿过膝盖弯,将他打横抱起。 沈流响被突然的悬空感吓了一跳,手臂急忙圈住他脖颈,心脏不由砰砰直跳。 不一会儿,脸颊发烫,浮起一抹红晕。 他迟疑的说:“好像不妥,” 周玄澜已迈入水潭中,闻言,垂眸看了看他,手下有松开之势,“既然如此,弟子……” “我开玩笑的!” 沈流响发现周玄澜真有放下他的趋势,想到水潭下的虫子,瞬间慌了,手臂死死圈住徒弟脖颈,往他身上贴靠。 “别松手,抱紧我啊!” 周玄澜薄唇轻勾:“谨遵师命。” 第50章 “没有这个必要。”…… 被重新抱紧,沈流响缓松口气,眉眼轻抬,注视着昏暗光线中,周玄澜硬朗冷峻的下颌线条。 褪去了少年青涩,五官愈发深邃立体,浅润薄唇,鼻梁高挺,沈流响眸光一寸寸打量近在咫尺的脸庞。 似是察觉到视线,周玄澜低垂了下眼帘,露出较少年时期,更为锋利的眉眼。 捕捉到一眨不眨看着他的凤眸,周玄澜俊眉舒展,眼底透着一抹轻笑,“师尊看得清么,弟子这有灵石,可照亮一二。” 被发现,沈流响匆忙挪开视线,四处扫了扫,看见后方石壁的时候,忽地愣了一下。 “不对,三面无路,你从哪冒出来的?” 周玄澜:“这阵可转换地势,我精通阵法,在阵中转移方位不算难事。” 沈流响略一琢磨,睁大了眼,“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带我离开这,还要跨这水潭?” 周玄澜脚步微不可察的一顿,“弟子忘了。” 沈流响:“……” 想到周玄澜若是没忘,就不用担心水潭下有虫了,他心里一阵凉飕飕的,但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由周玄澜抱着,窝在他怀里。 过了不知多久,在山洞过于静谧的气氛下,沈流响倦意袭来,眼皮一下打起架来。 他打了个哈欠,问:“还没走出水潭吗?” “是,”一片黑暗中,周玄澜低沉的嗓音响起,“师尊困了,便睡一会儿。” 过往三年,沈流响每夜听这声音入睡,如今没了距离,悦耳声音清晰无比地落入耳中,反射性的睡意更浓了。 他含混不清的说:“那你寻路,记得找徐星辰,他一袭紫衣,长得贵气,浑身上下透着未经社会毒打的傲气。” 周玄澜“嗯”了一声。 解决后顾之忧,沈流响脑袋轻动了动,几许寻觅,在他颈肩处找了个舒服位置。 没一会儿,吐息变得均匀绵长,再醒来,他是被聒噪声吵醒的。 “你是谁,为何抱着沈流响,快放开他!” “他一动不动,是不是你给他下药了,你想对他做什么?!别动他,想要什么与我说便是,灵石法器我应有尽有!” “还不放开他?与我作对,可要想清后果,我的轩黄宝剑可不长眼睛!” 沈流响睁开惺忪睡眼,喊叫声戛然而止。 他侧头望去,徐星辰手持一柄耀眼夺目的宝剑,拧起眉,目光警惕地看着周玄澜,全身上下摆出防御姿态。 他感觉到周玄澜的威胁,又碍于沈流响在对方手中,担心会伤及,一时之间,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只能发动言语攻击。 发现人醒后,徐星辰心中警惕攀登到了极致,思忖将其救回来的可能性。 正绞尽脑汁时,他听见周玄澜唤了声“师尊”,而沈流响拍了拍他手臂,被放了下来。 “误会了,他是我徒弟。” 沈流响走过去,将轩黄剑从徐星辰的手中取下,宝剑归鞘,安抚地拍拍他肩。 转而问徒弟:“你怎么不解释?” 周玄澜看他维护徐星辰的模样,眼神莫名,“他没给我解释的机会。” 徐星辰一听意思,是怪他了。 正要反击,看到周玄澜一指地面,说:“错了。” 沈流响顺势望去,发现地上不规则地摆放了数百颗灵石,连起来像个法阵。 徐星辰在帝宫学过阵法,也颇有天赋,发现掉入阵中后,便一直琢磨破掉此阵,但用灵石推演半天,没能找到阵眼所在。 “你也会阵法?”他心头微惊。 周玄澜蹲身,修长的手指拨动,将地面杂乱的灵石重新摆放了遍,“方位错了,如此找不到阵眼所在,现在试试。” 徐星辰将信将疑,略一施法,山洞内光芒大盛。 场景一转,他们出现在了七王府邸中。 远处传来美妙的乐曲声。 天空皎月高悬,光芒洒落在一座高台上,里面莺歌燕舞,舞女妖娆的身姿与欢快的琴乐相呼应,仿佛在举行一场盛宴。 观赏这幕的男子独自坐在石阶上,披着一件墨色狐裘,身后散着火枫般的赤发,挺鼻薄唇。 他手里拎着一坛酒,仰头灌下。 半数烈酒滚入嘴里,半数从下巴流淌,滑过凸起的性感喉结,纷纷没入大敞的衣襟。 饮完一坛酒,闻人秦眼皮微撩,看向几位不速之客。 望见其中一人时,勾了下唇,英俊面容添了一份野气。 他拍拍手,乐声停了,跳舞的姑娘们也尽数撤离。 闻人秦拎起空酒坛放在茶几上,又伸手拿起酒壶,边倒酒边开口,刚被烈酒灼过的喉咙透着几分沙哑。 “诸位来我府邸,有何要事?” 沈流响将面具给周玄澜戴上,才带他出现在七妖王视线中,闻言朗声道:“来拿回一样东西。” 闻人秦不问何物,只笑着问:“我若是不给呢。” 一旁的徐星辰冷哼:“那便不客气了。” 闻人秦陡地勾起唇,像听到什么大笑话,整个高台都回荡着他的笑声,“杀人夺宝并不少见,但在我面前这般明目张胆的,你们是第一个。” 徐星辰皱眉:“什么叫杀人夺宝,本就是我们的东西,乖乖交出来,不伤你性命。” 闻人秦笑而不语,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拎着酒壶,慢悠悠走下阶梯。 他走近,端着一杯酒,抬手递给周玄澜,像在招呼一个老朋友,目光却直勾勾落在沈流响脸上。 “这样好了,我们来玩一个游戏,我告诉你想知道,你告诉我想知道的。” 沈流响发现他在对自己说话,眉梢一挑,试探性的问:“刻着帝字的卷轴在哪?” 闻人秦:“我身上。” 沈流响心头咯噔了下,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假。 本来以为七妖王将卷轴藏起来,要费些功夫才能找到,没想到他如此爽快的说了地方。 沈流响半信半疑,但对方既然回答了,便轮到他问了,“你想知道什么?” 闻人秦:“名字?” 沈流响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闻人秦看着他,重复了遍:“你的名字?” 沈流响摸不透面前这人心思,迟疑片刻,坦然说了真名。 “沈、流、响。” 闻人秦齿间咬了咬这三字,兀自一笑。 “我记住了。” 于此同时,他发现递给周玄澜的酒杯,被对方推了回来。 闻人秦表情变换一瞬,却未强求,盛满美酒的杯子一番推搡,滴酒未洒,最终由他一饮而下。 “你可再问两个。” 沈流响微眯起眼:“你不担心我们硬抢卷轴?” 闻人秦勾起薄唇,竖起食指:“第一,卷轴是帝君之物,若你们代表帝宫而来,便不会硬抢。三界无人不知,帝宫是最讲理最圣明之地,若你们杀我拿走卷轴,消息传出,帝宫积累千年的名声将毁于一旦,帝君威严也会受损。” “第二,”闻人秦神情似笑非笑,“在我地盘,抢我东西可没那么容易。” 徐星辰脸色微变,暗自咬了咬牙。 帝父受万人敬仰,行事未有半分污点,他和沈流响身为少君,在世人看来,一举一动都代表帝父,若行不妥之事,旁人只会堆积到帝父身上。 闻人秦如此说,不无道理。 沈流响相信卷轴在闻人秦身上了,正思忖下一个问题,听见对方问:“你与九妖王是何关系?” 沈流响微惊,侧头看向猪脸面具。 这么快就暴露了?! 他本不想周玄澜暴露身份,一个妖王未经允许出现在另一妖王地盘上,十之八九会被当作挑衅行为,难以善了。 既已暴露,他只好道:“我徒弟。” 话落,他发现周玄澜身边气压降低了,背后传来一阵凉飕飕的感觉。 沈流响一顿,磕绊的补了一句:“是、是唯一的徒弟。” 周玄澜浑身散出的寒气,勉强收敛了一点。 沈流响莫名松口气,随即觉得不对劲,他一开始的回答也没问题,周玄澜有何不满意的! 他心道:得找个时间,竖立师尊威严才行! 闻人秦听到答案,脸上明显愉悦几分,哪怕沈流响后面又补了一句,也没影响他的好心情。 “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你可要想好了。” 沈流响眨眨眼,既然什么都可以问,不如:“如何能从你手中夺走卷轴?” 徐星辰表情呆了,问当事人如何抢走他的东西,傻子才会回答吧。 闻人秦讶然一瞬,莞尔:“我暂时回答不了,因为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 他话音一转,意味不明地盯着沈流响。 “你找我要,说不定我会给。” 沈流响有些发懵,怀疑七妖王是不是对他有意思,话里话外都充满暗示,可他与对方初次见面,一见钟情太假了吧。 “该我问了,不过夜已深,留着下次。” 闻人秦倒了杯酒,七分满,径自递给沈流响,唇角勾笑,“今夜我如此配合,仙君是不是该赏本王几分薄面。” 沈流响愕然。 叫仙君,便是查过,知晓他的身份了,既然如此,先前问他名字做甚。 逗他呢? 酒香自杯中飘散出来,沈流响迟疑了下,尚未做出动作,身旁宽大的衣袖从他眼皮底下抬起。 一只修长的手扣住玉杯。 骨节分明的手指一转,杯中美酒尽数倾洒在地。 “没有这个必要。” 第51章 “放开我兄长!”…… 气氛一下僵住。 徐星辰视线在两个妖王之间来回转了圈。 难怪旁人说妖族最不团结,看这妖王之间的会面,仿佛下一瞬就要生死相搏,而据外界传闻,两人明明没有仇怨。 沈流响见状不妙,赶紧拉着周玄澜走了。 此处是闻人秦的地盘,打架吃亏,何况他代表八荒,一举一动牵扯甚大,哪能与其他妖王随意动手。 闻人秦看着他们离去,没有阻拦,只是眼神愈发阴鸷。 周玄澜现身时,他便知阵法将破,只是疑惑他为何前来,正好派去调查的手下回来,得知沈流响的身份,顺藤摸瓜挖出两人过往。 周玄澜的态度,可不像是对待师父那么简单。 不过…… 闻人秦唇角一挑,笑容邪佞,沈流响倒把他当徒弟了,如此说来,没什么威胁。 已是深夜,街上只有寥寥几道人影,五颜六色的灯笼悬挂两侧,在风中静静晃荡。 面具遮了周玄澜表情,他问:“师尊何时认识闻人秦的?” “今日第一次见,不过你可能不信,我瞧他有些熟悉,” 沈流响掏出一根胡萝卜,当零嘴啃了口,“像我之前遇到的一个小孩,同样是赤发。” 他瞧闻人秦的第一眼,被一头披散赤发吸引,不由想到小柒,怀疑是不是闻人秦的孩子。 周玄澜脚步一顿,“什么小孩?” 沈流响从头到尾的说了,末了补充道:“麒麟城的妖修如此讨厌混种,多半是受闻人秦影响,城主讨厌,城内小妖自然跟着他一起讨厌,小柒可能是他与哪个女修的孩子,他不喜欢小柒,才会任由那些人欺负他。” 他发现金小鸠对小柒虽不喜欢,但没有那么大的恶意,周玄澜听到混种两字,也只微微惊讶,没有表现出深恶痛绝的模样,与麒麟城百姓态度截然不同。 他不由想也许大部分妖对混种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只是麒麟城过于偏激了。 周玄澜听他讲完,陷入长久沉默,直至到了卷云阁,才回过神来。 金小鸠发现两位少君回来,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匆忙出去迎接,欢欢喜喜走近,直到眸光一瞥,注意到多出的一人。 玄袍男子身上,散着令人窒息的威压,仿佛来自血脉的压制力。 大、大妖啊! 金小鸠有些腿软,看到对方摘下面具,彻底跌坐在地上。 “九妖王?!” 八荒的九妖王怎么到麒麟城了,还跟在少君左右,金小鸠思绪跟不上,脑袋晕乎乎的。 沈流响听闻小妖对比他强大的妖有本能畏惧,但没想到如此严重,俯身将金小鸠拉起。 “别怕,是我弟子。”解释完,他道:“收拾一间房出来。” 徐星辰冷哼:“卷云阁没空房了,街上有客栈。” 让极具威胁的妖王住在卷云阁,若对方怀有不轨之心,他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过于危险。 他不会同意。 周玄澜看穿他心思,倒觉得正常,他在麒麟城也有住处,不过舍不得师尊罢了。 “如此师尊早些休息,明日我再来。” 沈流响凤眸微眯,大抵猜到徐星辰之意,一把拉住要离开的人,“无妨,今夜你与我睡。” 这般不放心,他晚上亲自盯着总行了吧。 周玄澜脚步一顿,往回收了收。 徐星辰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抬手指着沈流响,食指在半空晃晃荡荡,气得说不出话来。 深更半夜,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何况,他瞧周玄澜分明不怀好意,之前在帝宫,帝父语重心长说了那么多,都忘了吗?! 他真想敲破沈流响脑袋瓜子! “……小鸠,去收拾一间客房,” 冷静过后,徐星辰臭着脸,上前将沈流响拉住妖王的手用力掰开。 “松开,松开!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只能晚上多加注意了,摊了这么个犯蠢的兄长。 周玄澜抿唇不言,眸光落在徐星辰身上,透着若有若无的指责。 为何立场如此不坚定? “你先与小鸠去看房间,”商量好住处后,沈流响揉了揉脖子,“我沐浴完就来看你。” 周玄澜点头,金小鸠哆哆嗦嗦带他去了一个房间,随后立马跑了,他兀自倒了杯茶,边喝边思索沈流响先前所言。 他有个猜想,若是真的,麒麟城该变天了。 不一会儿,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周玄澜抬眸望去。 刚沐浴完的人,穿了件薄薄的里衣,身后披散着及腰乌发,周身环绕着淡淡水雾。 灯下,残留脖间的水珠闪着细碎光芒,从线条优美的颈侧滑落,滚入半遮半露的颈窝,微微润湿了白色衣料。 沈流响乌睫微湿,走进屋,环顾了圈房间,“还不错,你也去沐浴吧,今夜早些休息。” 周玄澜指腹划过杯沿,“好。” 沈流响又往前走了两步,忽然闻到一股霉臭味,来到床榻边,一把掀起被褥,底下被单大概许久未用,湿潮了,散着刺鼻的霉味。 他顿时皱起眉头,“今夜还是与我睡。” “弟子没那么讲究,在这睡一夜……”话未说完,周玄澜被不由分说拉走了。 沈流响将他带到卧室,绕过精美屏风,指向宽敞锦榻,“够大,足够我们睡了,你先去洗漱,我在房内等你。” 周玄澜身形微僵。 卧室里其实还有张美人榻,但师尊没提出让他睡那,反而直接邀请他同床共枕,是心底把他当小孩觉得无所谓,还是…… 沐浴完,周玄澜迈过走廊,停在了房门前,推门而入时,脸上露出几分迟疑。 七年未与师尊见面,他很想与其亲近。 但脑中一回忆起师尊白皙皮肤上凝结的水珠,从颈侧悄然滚落的场景,心头便像燃起一团火,引得他浑身发热,沐浴时都用的冷水。 若与这般的师尊贴身相处…… 周玄澜眼神微暗,伸手一把推开房门,下决心道:“弟子今夜还是……” 话未说完,他看到地面落了件白色里衣,赫然是沈流响先前穿在身上的。 周玄澜愣了一瞬,视线绕了圈,注意到室内多出来的小东西。 趴在桌上,一只巴掌大的小白兔。 全身雪白,头顶绑着个朝天辫,正按着胡萝卜吃,听见动静,抬起圆滚脑袋,晶莹剔透的红眼珠望着他。 “洗好了么,我也准备好了。” 沈流响看向门口的男人,穿着墨色里衣,衣襟处金丝绣着精美花纹,宽肩窄腰,身量修长,眉眼下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与其对视时,有种莫名压迫感。 沈流响咽下一口胡萝卜,愈发觉得变成兔子是个正确选择。 他就是馋周玄澜念话本,如此两全其美。 沈流响被自己机智到了,微眯起眼,抬起毛茸茸的前脚,朝徒弟挥了挥,想让他赶紧进屋。 这时,怀里的胡萝卜没了助力,从桌上滚落,他赶忙一勾,脚底在光滑的桌面一滑。 咚——! 沈流响摔下桌,脑袋朝地,四仰八叉地贴着桌角,眼前直冒金星。 周玄澜进屋扶起摔得晕乎乎的兔子,哭笑不得。 原来师尊早有打算。 沈流响晕了会儿,头倚在周玄澜伸来的手掌上,呆呆蹲着的模样,宛如一个白糯米团子。 意识恢复清明后,他眨了眨眼,懒声道:“抱我上床吧。” 这模样,上床有点艰难。 周玄澜捧起毛茸茸的小东西,放在床榻上。 视线中,沈流响舒展四肢,在被褥上懒洋洋滚了一圈,浑身软毛蹭得有些凌乱。 “你也快上来,对了,还有话本,再帮我拿根胡萝卜。” 周玄澜回身,从果盘里拿起一根鲜红胡萝卜,在书柜里翻出话本,这才上了榻。 沈流响想起救走他的天狗,边埋头揉脑袋,边问:“敖月呢。” “在八荒,捧着鸡腿醉生梦死,”周玄澜翻开话本,想了想,补充道:“他本也想来,不过胖的飞不起来了。” 沈流响不由笑出声。 闻了闻散着清香的胡萝卜,啃了口。 过了会儿,伴着窸窸窣窣的咀嚼声,室内响起周玄澜低沉磁性的嗓音。 “一日,媚眼如丝的宠妃问:陛下,江山和臣妾,你想要哪一个?” “陛下答:我一个都不想要,只想出家当和尚。” 听到这,沈流响啃着胡萝卜,差点一口呛住,咽下后,笑得快打嗝了,“宠妃一定气死了。” 周玄澜倚在床头,看着他勾了下唇,继续念话本。 “宠妃怔愣片刻,匆忙问道:既然如此,陛下,可以将你的贴身侍卫留下吗?!” 哗——! 沈流响赶紧咬了口胡萝卜压压惊,难怪书名叫《陛下佛心,宠妃开心》。 可太刺激了! 刺激一会儿,啃完胡萝卜,沈流响困意袭来,两只耳朵软趴趴垂着,脑袋在被子上轻蹭了蹭。 “帮我把发带解了吧,想睡觉了。” 周玄澜视线落在一小撮软毛上,伸手拉开细绳,见朝天辫散落,顺了顺柔软至极的绒毛。 许是不习惯妖身,沈流响困得睁不开眼睛,却迟迟无法入睡,在被褥下翻来覆去。 “师尊不舒服就变回来。” 沈流响睁开睡意朦胧的红眼睛,意有所动,但想起搭在屏风上的里衣,念头瞬间打消了。 没穿衣物,怎么变回来。 “我可能需要一个枕头。” 他从被子下钻出来,左右瞅了瞅,想寻个东西枕在头下,但合适小脑袋的实在难找。 “师尊可枕在我手上睡。” 面前伸来一只手,沈流响愣了下,试探性地将头放在周玄澜掌心,发现被轻托后颈的感觉,舒服极了。 他惬意的眯起眼,“那我就睡一会儿,你若是手酸,便叫醒我。” 周玄澜:“好。” 闻言,床榻上的小兔调整好姿势,以为终于能陷入梦乡,但不及片刻,难受地哼唧一声,睁开了眼。 头顶鼓起的包隐隐作痛,沈流响埋头,用脚轻揉了揉。 周玄澜见状,手落在圆滚脑袋上,不紧不慢地按捏起来,他动用了一点灵力,指尖散着温热气息。 只是揉揉头,沈流响却觉得身体每寸骨头都被揉捏了般,一股热流在体内缓缓运转,整个人舒服地快化了。 他岔开四脚,懒洋洋地瘫在床上,嗓音微软,“后颈也想被捏捏,腰也想要,脚也想要……可以满足一下么。” 简直像按摩一样。 周玄澜眉梢一挑,修长手指在软糯团子上游走起来,力道时轻时重,弄得沈流响身体酸软又舒坦,嘴里哼哼唧唧个不停。 夜晚,卷云阁笼罩在浓郁的月色里,一派宁静祥和。 忽然,一道身影出了门。 徐星辰脸色冰冷,穿戴整齐,似乎一直未休息,他离开房门,悄无声息走向给周玄澜准备的房间,打算瞅瞅对方有何动静没有。 谁知到了门口,发现房门大敞着,里面空无一人。 他皱了皱眉头,随即恍然大悟地赶往沈流响房间。 徐星辰一路脸色铁青,快靠近房门时,突然听见从室内飘出若有若无的痛吟声。 “轻……轻点……腰弄疼了……别碰那,呜……” “力道重了么,那弟子轻些。” 徐星辰怔愣片刻,迟迟没反应过来,直到某个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意识到里面在发生什么,倏地瞪大了眼,一股滔天怒火从心底直冲脑门,气得浑身发抖。 这个妖王果然心怀不轨,沈流响那个、那个笨蛋一定让人吃的连渣都不剩了! 他手掌一挥,召出轩黄剑。 剑刃出鞘,黑夜中,散发着耀眼夺目的锋利光芒。 徐星辰目若喷火,一手执起宝剑,“砰”的一下踹开房门。 “混蛋!快放开我兄长!” 第52章 流氓兔。 徐星辰直朝床榻而去。 中途瞥见空荡的美人榻,手中剑更紧握几分,又瞧宽大屏风上搭着的白色里衣,气得一剑劈下。 咔嚓——! 屏风被斩成两半,轰然倒地,后面床榻上的场景映入他眼眸。 身着墨色里衣的男子,倚在床头,胸膛衣襟微敞,长发未散,用冠玉束着,瞧见他眉梢轻挑了下。 一只罪恶的手,正搭在他兄长的雪白毛绒绒的腰上! 毛绒绒? 徐星辰僵了一瞬。 被褥上,巴掌大的白兔四仰八叉,歪了歪脑袋,用茫然而疑惑的表情看他,“你怎么了,大半夜闯进我屋,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我、我不就让徒弟推拿一下么。” 推拿?! 徐星辰反应过来,脸一阵青一阵白,“你们只是在做这事?” 沈流响眼里冒出问号,除了推拿还能做什么事。 他侧头与周玄澜对视了眼,本以为能看见跟他一样疑惑,大家面面相觑一下,一起打个问号。 谁知徒弟并不配合,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回道:“现在是。” 徐星辰脸色一变,赤裸裸的暗示,这个妖王果然狼子野心,再瞧那个盯着人家一脸茫然的蠢兔子,他气得体内灵力都在翻涌。 轩黄剑察觉主人情绪,剑芒大盛,发出响亮铮鸣。 此剑是帝父所赠,威力无穷,徐星辰握紧剑柄,冷声道:“那我便让你活不到今晚。” 话落,冷冽的剑光闪过,直冲床榻上的人而去。 沈流响瞪圆了眼,不知突然出手是什么意思,周玄澜那句话哪激怒徐星辰了。 他怀疑变成兔子,脑袋跟着不灵光了,然后看到一缕发丝飘落,周玄澜不闪不躲,剑气从脸侧堪堪划过。 “为何不躲!” 徐星辰沉下脸,这招天衣无缝,是个人都会吓到慌忙逃窜才对。 “没有杀气,”周玄澜挑了下眉,忽而问,“你不会没杀过人吧。” 徐星辰猝不及防地发难,一剑劈来看似凶狠无比,其实灵力都没用多少,而且剑刻意偏了偏。 似是担心所化剑气真把人杀了,甚至伤了,摆明就是吓唬人。 徐星辰自幼在帝宫长大,锦衣玉食,没遇过一点不顺心的,出宫历练,身边明里暗地跟着一群人,生怕少君有个三长两短。若是遇见不长眼的,不等他出手,手下已经解决完了。 故而,别说杀人之事,连与人对战经验都甚少。 沈流响也看穿了,说:“手不染血,挺好。” 他话这般说,心里也如此认为,但落在徐星辰耳中,成了明目张胆的嘲讽。 身为化神境修士,连只蚂蚁都没踩死过,传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说他空有修为,拿剑不用,不如回家捻针绣花。 徐星辰脸颊涨得通红,绝不承认,“别小瞧人!我杀人如砍南瓜,一刀一个,手中鬼魂无数,专杀宵小之辈。” 他说完,转移两人注意力。 大步朝床边一迈,伸手欲抱起蹲在被子上的小兔,嘴里恶狠狠的说,“变成这模样也不行,你过来,我定把你拎回房,将这些事一五一十告诉帝父,让他重重罚你!” 但不及抓到沈流响,一只手便将他捞到怀里,托住白绒绒的小身躯。 “夜深,勿打扰帝君的好。” 沈流响则打了个哈欠,前脚挥了挥,“你快回去休息,又不是小孩,还要跟兄长一起睡。” “谁要跟你睡!罢了,不与你们说了!”徐星辰脸上恼怒,指了指床上一人一兔,“别让我揪住你们小辫子,否则一定告诉帝父!” 说完,他气急败坏离开,没走两步又退回来,扶起倒地屏风,才冷哼一声,甩袖头也不回地离去。 “是块璞玉,不过未经雕琢。” 周玄澜收回视线,看立在腿间,动了动的沈流响,表情一顿,突然变得古怪。 沈流响:“天然璞玉也不错,顺其自然,无需刻意引导,我想帝父就是这意思。” 他此时立在周玄澜怀里,前脚隔了单薄衣料,挨着紧实腹部,后背被单手托起,两只后脚过于短小,只能勉强够到周玄澜腿间。 说话间,沈流响无意识地调整站姿,两只后脚动了动,忽地碰到什么东西。 他疑惑的眨眨眼,抬脚又轻轻撞了下。 发现托住他的手倏地收紧后,沈流响愣了一下,微微睁大眼睛,僵在了原地。 周玄澜眸光沉沉,低声道:“师尊,别乱动。” 不用他说,沈流响也不敢动了! 他呆立在周玄澜怀里,两只后脚绷得笔直,不住打着颤,整个人仿佛罚站般,一动不敢动。 直到周玄澜将他放回床上。 之后沈流响不再吭声,红着两只耳朵,一股脑钻进被窝,全身埋在被子底下。 周玄澜神情变换不定,眼帘低垂,看向被褥微微拱起的地方,半晌,先前扶沈流响身子的手落在鼻尖。 他微眯起眼。 师尊身上的气息太干净了,他能闻得出来,其他妖亦能察觉,如此会引来许多人觊觎。 思忖片刻,周玄澜撕下贴着胸口的一截里衣,放在手中变成一条发带。 带上沾染他气息的东西,对其他妖而言,便是种寓意,至少能斥退十之八九的妖。 听见撕裂衣服的声音,沈流响不由哆嗦了下,全身紧绷,过了许久,发现外界都无异样后,狂跳的心脏才恢复过来。 被窝里一片黑暗。 沈流响睁着红眼,长叹口气。 唉—— 一朝失蹄,在徒弟心里,他是不是变成流氓兔了。 沈流响心里颇凉,自闭了一夜,次日醒来,发现头下多了个软绵绵的小枕头。 淡蓝色,掌心大小,摸起来如冰丝一般光滑,散发着清新怡神的味儿。 房门不见周玄澜身影,不知去了何处。 没看见人,沈流响反而松口气,甩了甩脑袋,把烦恼一夜的流氓兔称号丢出脑袋。 他恢复真身,从储物袋中拿出干净衣物,穿戴好后,准备束起长发,昨夜周玄澜帮他解开朝天辫后,将红色发带放在床边木柜。 可寻了一圈,没找到,只看见约莫两指宽的墨色发带,估计是周玄澜的,孤零零系在床头。 沈流响索性取下,用它束了发,喝杯茶润润口,离开了房间。 他在庭院看见踱来踱去,看上去很是烦恼的身影,于是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星辰,遛弯呢,要不要跟我去街上玩。” 徐星辰目光扫来,明明还没有其他动作,沈流响却仿佛听见了一声冷哼,然后看见他扭过头,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甩袖就走。 沈流响轻笑。 小别扭,真脾气。 第53章 “师尊身上,为何有旁人…… 巳时,城中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一墙之隔的七妖王府邸,此时却寂静无比,连虫鸣都难闻一声。 府内下人多待在房内,或静坐椅上,或窝在床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这是他们主子睡觉的时间,辰时初入睡,巳时末醒来,在这期间,就是天塌了也不能去打扰他。上次新来不知事的下人,在门口摔了一觉,“哎呦哎呦”叫唤了两声,吵醒了闻人秦,下一瞬变成院子里的花肥。 因此每到这个时段,众人如临大敌,绝不敢发出响动。 但今儿有些奇怪,到了午时,闻人秦还没从房内走出,不似平常的准点准时。 大伙儿虽疑惑,却无人敢去察看。 细雨绵绵,天色昏暗。 闻人秦躺在床榻上,拧着眉,额头冷汗悄然滑落。 他又被梦魇困住,恍然间,回到了潮湿昏暗的水牢,空气中弥漫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 一只手摸着他右眼,惊叹似的:“像你这般的混种,才是真正的天道宠儿,昨日在你心口划下一刀,一晚上就痊愈了,今儿我再挖你一只眼,试试要费多少时间长出来。” 重复了无数遍的噩梦,闻人秦早已没了恐惧,只是每来一次,心底的暴戾会加重。 他心底冷嘲,以为会和往常一样,跪伏在地,捂着一只空洞,流着血泪的眼睛,品尝完绝望后,满身冷汗的醒来。 但这次被剜去右眼,左眼瞧见的,不是狰狞可怖的笑脸,而是拎着一只黑色眼罩,在他面前轻轻晃荡的青年。 “戴上这个,右眼就不疼了,其他小朋友瞧见,还会觉得很帅。” 闻人秦愣了下,是小柒的记忆。 他看着眉眼弯笑的人,心中戾气忽地散了些。 青年凤眸清亮,蹲身给他戴上眼罩,贴近了,他还能闻着对方身上飘出的气息。 干净,不染纤尘。 不仅迷人,还暗含另一个意思。 没有谁碰过他,不然以妖族敏锐的感知力,能嗅到掺杂在他身上的其他气息。 一片寂静中,闻人秦豁然睁开双眼,从榻上坐起,半裸胸膛流着热汗。 他伸手将额发撩到脑后,露出额头下,刀刻斧凿般的五官,缓吐了口气后,眼神晦暗不明。 半晌,他唤来手下,嗓音微哑道:“去卷云阁请人。” *** 被徐星辰拒绝同行后,沈流响独自出了门,一路上,发现不少妖修朝他望来,脸上带着忌惮之色。 他停在路边卖糖人的小摊,想买一个,摊主就莫名哆嗦起来,颤颤巍巍捏了个糖人中的巨无霸,递给他,却怎么也不肯收灵石。 沈流响有些懵,干脆将灵石放在摊上,咬了口糖人,扬长而去。 待他走后,街上一群瑟瑟发抖的妖才恢复正常,窃窃私语。 “大妖!他身上大妖气息!” “不会是哪个妖王的妖后吧。” “猜猜,八个妖王任选其一,” “为何是八个?” “咱们城主的味儿,你会闻不出来么?” …… 沈流响在街上转了一圈,越发觉得不对劲,一些妖修连靠近都不敢。他摸了摸面具,心头纳闷,干脆回卷云阁了,在门口,正好撞上七妖王的人。 “七王有请。” 沈流响眉梢一挑,举着还有大半块的糖人,去了妖王府。 闻人秦在一间雅致的亭榭里,慢条斯理地斟茶。 沈流响在走廊,就闻到一股飘来的茶香,沁人心脾。 他扫了眼亭中的人,发现闻人秦比昨夜穿的正式,冠玉将长发束得一丝不苟,衣袍也好生穿着,不似昨夜敞胸露怀。 少了野气,多了几分正经。 他问:“叫我来何事?” “品茶,”闻人秦倒好两杯茶,抬眸看走近的青年。 凤眸微挑,四处张望的乌润眸瞳闪着亮光,唇角勾着一抹弧度,笑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闻人秦心底阴霾淡了些,勾了下唇,正要将茶杯递去,脸色忽地一变。 他视线落在沈流响身上,一寸一寸,细细打量,最终定格在墨色发带,“你昨日,束发的不是这个。” 沈流响咬了小块糖人,随口道:“不见了,今儿换了一个。” 闻人秦捏着茶杯的手指微紧,瞬间有了思量。 周玄澜是故意的。 刻意让沈流响带他的东西,身上沾染他的气息,一来满足自己心底那见不得光的欲望,二来暗地向其他妖宣示主权,耀武扬威。 闻人秦脸色阴沉,直到沈流响投来疑惑目光,才稍作收敛,将茶杯递到他面前。 “天山雪茶,尝尝。” 沈流响闻着勾人茶香,兴致勃勃接过杯子,打算品一口,谁知垂眸间,看到杯中并非茶叶,而是三只干瘪瘪的虫,通体雪白,漂浮在水中,渐渐涨起身躯。 啪——! 茶盏摔碎在地。 闻人秦看见沈流响受到惊吓般,脸色一白,扔掉茶盏连连后退数步,白皙如玉的手不住发抖。 他大步上前,想拉过沈流响的手察看,但被甩开了,“别碰。” 闻人秦错愕一瞬,收了手:“抱歉。” 沈流响指节发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逐渐冷静过来。 “没事,被烫了一下。” 闻人秦发现他嘴上说没事,脸上却是惊魂未定,不由眉头一皱,瞥向地面,视线掠过碎裂的茶杯,散着热气的茶水,最后在天山雪虫上停了停。 他眼神微变,试探道:“我再给你沏一杯。” “不,不必了,”沈流响紧绷着脸,往后退了步,离茶桌越来越远,“若无要事,我就走了。” 他本想来打探一下卷轴,被虫吓了跳,什么心思都没了,闻人秦看着他,“你脸色不太好,既然要回去,我送你一程。” 沈流响抿唇不言,只想赶紧离开,闻人秦跟在他后面,一路也没吭声,不知在思索什么。 路过庭院时,一阵风吹过,路边树叶簌簌作响,几片落叶从沈流响头顶飘过。 闻人秦忽然叫住他,道:“别动,你头上掉了只虫。” 沈流响身形一僵,稍恢复了点血色的脸又白了,心道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霉,太霉了! 他尽量抑制住内心恐惧,僵硬勾唇,强撑着说:“是么,在头上哪?” 他过于怕虫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被人揪住弱点,与他对战时扔来一堆虫,他怕是要瞬间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立在后方的闻人秦,听到泛起轻颤的声音,唇角渐渐勾了起来。 原来怕虫。 “就在你发间,” 闻人秦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靠近浑身僵住的沈流响,微低下头,凑在他耳边道:“别动,我给你拿下来。” 凑近了,青年白净的耳根儿,后颈光滑细腻的肌肤,尽收眼底。 闻人秦眸光微暗,抬手落在他发间,指尖在发带处一勾,细软乌发倾泻而下。 沈流响倏地回过头,几缕青丝拂过白皙脸颊,轻颤的乌睫底下,凤眸带着几分警惕,“你做什么?” 解他发带干嘛。 瞥了眼地面断成两半的发带,闻人秦摊开手,亮出一只死去的千足虫,“力道不小心大了些,捻虫时将发缎弄断了。” 沈流响一瞧长满脚的虫,脑中便是轰的一下,他勉强忍住转身逃跑的念头,道:“扔了吧。” 随后他垂眸看向地上墨色发带,正要弯腰捡起,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死虫被闻人秦不偏不倚,扔在了发带上。 沈流响手一下缩了回来。 闻人秦不动声色的笑了下,手掌光芒一闪,出现一根赤红发缎,“抱歉,你先用这个绑发吧。” “不必了。” 沈流响只想赶紧离开这四处冒虫的鬼地方。 闻人秦脸上遗憾,收回发缎。 沈流响朝大门走去,这时,余光瞥见顶着红发的小身影飞快跑过,躲到一棵大树后。 他脚步一顿。 小柒? 闻人秦脸色微变,皱眉道:“阿木,回房间去。” 藏在树后的小孩怯怯地唤了声“舅舅”,发现对方脸上警告之意更甚后,赶紧跑了。 沈流响发现这小孩虽不是小柒,但看他的眼神,与小柒看其他妖的眼神一模一样,充满了恐惧。 心中微动:“他是混种吗?” 闻人秦沉默片刻:“是,所以我从不让他出府玩。” “你认识小柒么。” “……不认识。” 沈流响面色古怪起来,闻人秦既然能包容混种在府中,便对其没有那么厌恶才对,既然如此,为何放任手下那般对待混种。 “你是城主,让麒麟城的妖修不要动阿木,就没人敢动,他有何不能出去的。” 闻人秦面色复杂:“都是父王的意志,我无力改变。” 说罢,他见沈流响一脸不信的模样,露出无奈笑容,“跟我来,给你看样东西。” 沈流响狐疑地跟着他,来到一个独立于府邸的屋子,尚未进门,便闻到一股杂乱的丹药味儿。 闻人秦推开门,只见屋内地板上,密密麻麻铺满了丹药,颜色大小相似,若不细看,根本难以看出差别。 “你可知诡丹?” 沈流响微眯起眼,点了点头。 诡丹是可以改变妖族身上妖气的丹药,但丹方失传了几百年,如今大陆再难寻一颗。 他讶然:“难道你一直在寻诡丹。” 闻人秦点头:“若有了它,混种身上的气息便能与寻常妖一样,旁人分辨不出是不是混种,如此,他们就可以正常生活在妖界了。” 沈流响心头微震,难不成真误会他了。 闻人秦说着,兀自叹息:“可惜,我废了很大力气,找来的诡丹却都是半成品,或是赝品。” 沈流响微眯起眼,捡起一枚丹药,在手中捏了下,闻了闻,“既然有半成品,多找几个丹药师研究,写下丹方,不就可以了。” 闻人秦:“世间顶级的丹药师,我都拜访过,多年唯一的收获,便是一份残缺的丹方。” 沈流响愕然,若真如此,确实费足了心血。 闻人秦一边观他神情,一边继续道:“若能找到诡丹,让混种在妖界有立足之地,我不惜一切代价。” 沈流响微睁大了眼睛,“当真?” 闻人秦:“当真。” 沈流响:“那交换吧,我帮你找到诡丹,你把卷轴给我。” 闻人秦怔愣一瞬,失笑:“可以。” 收了笑意后,他认真道:“若你真能找到诡丹,我便把卷轴给你。” 沈流响在帝宫时,丹药师传授过他一些东西,发现并不难后,他便失了兴趣,如今既然能交换卷轴,他不准备大海捞针寻诡丹,而是打算自己炼制出来。 他问:“能把残缺的丹方借我一阅吗?” 闻人秦脸上惊讶:“你会炼丹?” 沈流响勾唇:“小有天赋。” 闻人秦思忖片刻,离开了房间,过了会儿回来,递给他一张赤色手帕,“抄录在上面了。” 沈流响觉得怪异,偌大府邸,难道连张纸都没有么,还要抄在手帕上。 他收下,粗扫了眼,打算放入储物袋。 闻人秦见状:“只给你一份,若是丢了,概不负责。” 沈流响动作一顿,思来想去,将手帕放在了上衣里。 贴身带着,最为稳妥。 闻人秦微勾起唇。 离开七王府,沈流响一路琢磨如何将诡丹炼制出来,也没注意到周边妖修,各个目瞪口呆看着他,脸上半是不可置信,半是激动兴奋。 待他身影走远后,街上众妖们轰得闹腾起来。 “是城主的气息!” “这、这妖是谁,莫非是我们未来的妖后?” “他先前从城主府出来了,身上的味儿是城主的没错!” “可他早上还带着别的大妖气息。” “嘿嘿,他身上城主的气息比早上那大妖气息浓郁多了,我瞧城主一定察觉到,所以吃味了,将人带回府一番欺负。” *** 沈流响回到卷云阁,脑中绷紧的弦才渐渐松开,被虫接连惊吓两次,过于刺激了。 回了房,便觉得筋疲力尽。 他揉了揉眉心,躺在榻上,没一会儿入睡了。 周玄澜回卷云阁,已是午后,他推开房间,入眼看见美人榻上的师尊。 侧卧在榻,面容精致白皙,几缕青丝散在纤长脖颈间,乌睫轻翘,睡颜恬静安然。 他不由放轻脚步,唇角微勾地走了去。 忽地,鼻尖嗅到一股别样气息。 周玄澜脸色倏然变了。 白日沈流响睡眠极浅,隐约察觉到有人靠近,微微睁开眼眸,发现看见是周玄澜,又放心阖上了。 但闭眼没一会儿,有发丝拂过他的脸颊。 撩起微末痒意。 沈流响愣了下,疑惑地睁开了眼,发现周玄澜低头,脸庞埋在了他颈肩处。 温热吐息,顷刻喷洒而来。 沈流响身体一僵,下意识将人推开,不料抬手间,才发现双腕被提前擒住,紧按在了榻上。 他一时挣脱不开,“你做什么。” 周玄澜并不回答,鼻尖沿着优美纤长的颈线,径自嗅了嗅。 越发灼热的吐息,喷洒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 映出一片撩人艳意。 须臾,他抬起了头。 深沉如墨的眼眸盯着沈流响,嗓音幽冷。 “师尊身上,为何有旁人气息?” 第54章 “你凶我。” 沈流响一愣:“什么气息?” 周玄澜目光从疑惑的脸庞移开,缓缓落在胸膛处,忽地伸手拨开他衣襟,修长的手不由分说探入其中。 沈流身子一僵,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骨节分明的手指隔了层单薄里衣,在他胸口摸索。 沈流响微恼,双腕挣脱出来,正要将人推开,周玄澜手抽了出来,捏着一张赤红手帕。 他一眼瞥见绣在帕角的闻人两字:“这是什么?” 沈流响从美人榻坐起身,衣襟松散,乌发凌乱,浓睫颤了一下,并未作答,俊美脸庞阴晴不定。 被徒弟这般按在榻上,他多少有些恼意,心道太久不见,是时候重新竖起威严了。 周玄澜视线落在手帕,看着上面刺目的闻人两字,眼神阴郁。 他不过出门半天,闻人秦就找上了师尊,即使是贴身手帕,气息也不该如此浓郁才对,谁知道哪来的东西。 他脸上浮起一抹怒气,忍不住将手帕碎尸万段。 正要动作时,就听见榻上之人幽声说了三个字。 “你凶我。” 周玄澜一顿,脸上露出无措的表情。 凶师尊? 没有,他绝对没有。 “不……不是……师尊……弟子没有那个意思。” 沈流响屈起腿,双臂抱着膝盖,脸深埋在腿间,肩膀不住地耸了耸,嗓子含着一抹泣音。 “你就是在凶我。” 周玄澜大抵没想到他会如此,瞬间慌了,哪里顾得了什么旁人的味道,手忙脚乱放下手帕。 说话都变得磕绊:“弟子、弟子绝无此意。” 他覆上玉白的手,瞥见手腕一圈红痕,心头微颤,“对不起,师尊……是弟子失礼了,你罚我吧。” 沈流响脸颊在膝盖间,清澈凤眸眨了眨。 心道敲打的差不多了,应该能让徒弟深刻意识到,以下犯上,欺压师尊是不对的。 他微鼓起腮帮,酝酿了会儿,凤眸憋出些许泪花,抬起头。 “那你以后还凶我吗。” 周玄澜与浮着泪雾的凤眸对视了眼,心间掀起滔天巨浪,嗓音微哑,“弟子知错了,再也不会如此。” 沈流响意犹未尽地耸了下鼻尖,道:“那这次原谅你。” 想了想,他又说:“还是罚你帮我个忙好了。” 他在府邸尚未察觉,回来后想起闻人秦当时神情,怀疑对方已经察觉到他怕虫,所谓发间有虫,多半是在试探。 他担心以后闻人秦持虫行凶,自己没有抵抗之力,不仅如此,这个弱点若人尽皆知,带来的威胁太大了,他得尽力克服才行。 沈流响咬了下唇,抬起微湿凤眸,这次真要哭了,“你捉些虫来,吓我行不行。” 多吓几次,说不定他就麻木了。 周玄澜稍作思索,拧眉道:“闻人秦用虫吓唬师尊了。” 沈流响:“他可能知道了。” 周玄澜表情晦暗不明,抬手帮他撩过颊边青丝,“那弟子猜,他告诉师尊头顶有虫,帮忙取下虫时,不小心把发带弄断了是吗?” 沈流响面露愕然之色,一模一样。 “他做得出这事,”周玄澜低垂眼帘,掩下眸中戾色,转而勾了勾唇,“我陪师尊练胆。” 他道:“我有一手下擅长驭音之术,引蛇召虫不成问题,夜间能赶来,到时我们去城外找个阴冷潮湿之地,让他引虫来。” 沈流响想象了下铺天盖地的虫,在曲乐声中爬行而来的场景,脸色惨白,不由心生怯意。 “要不还是……” “师尊怕了吗?” 沈流响一噎,打肿脸充胖子,硬着头皮道:“怎么可能,今夜是吧,没有问题。” 只有几个时辰快活了,呜。 俩人商量好后,周玄澜去通知手下赶来,离开一会儿,又折了回来,将赤色手帕上的丹方抄下一份,交给沈流响,随后将手帕碾成粉碎。 抬手宛如扬骨灰一般,将碎布洒出卷云阁,才离开。 待他走后,沈流响掰着手指算离子时还剩多久,心里凉飕飕的,为了缓解紧张,生拉硬拽让徐星辰陪他到街上玩。 待暮色降临,一拐弯去了天香楼。 他叫了满满一桌菜,为自个践行,边吃边叹。 徐星辰没动筷子,见状冷嘲道:“叹什么气,一下午没看见宝贝徒弟,受不了了。” 沈流响夹起薄如蝉翼的鱼片,喂到嘴里,“说实话,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徐星辰表情微变,语气透着一抹掩盖失败的欢悦,“你们闹翻啦?” “没有。” 徐星辰光速变脸,冷哼一声:“不吃了,没胃口,我回卷云阁去。” 沈流响抬头问:“今夜有画舫出行,不看吗?” 麒麟城有三大名坊,琴坊、画坊和香坊,每月中旬时候,三坊的姑娘们会乘坐画舫出来游湖,据说各个国色天香,有倾城之貌,不少人等候一睹容颜。 徐星辰:“没兴趣。” 沈流响轻啧了声,想起原着里,他对素白澈一见钟情,不由问:“你是不是喜欢清雅美人?” 徐星辰瞪了他一眼:“我有大志向,可不像你,拘泥于小情小爱。” 沈流响:“?” 莫名其妙被教训了顿,有些懵。 徐星辰大概觉得他在装傻充愣,气得起身就走,想了想,又掏出几块灵石,哐当一下砸在桌上,在冷哼声中拂袖离去。 沈流响不明所以摇摇头,独自享受了一桌美味佳肴。 待吃饱喝足,天色已然暗下,离约定的子时还有段时间,他走在街上,随人流一齐朝湖边涌去。 夜间,勾月高悬,五颜六色的灯笼形成一条彩带,将偌大的湖包围起来,湖中还有漂浮的花灯,在水面亮着微光,宛如星辰点缀其中。 第一艘画舫驶来时,湖中响起悦耳的琵琶声,一群人拥挤在湖岸亭台,欢声雀跃,“是琴坊的画舫!” 沈流响在后方踮起脚,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人头,压根望不见画舫,他四处望了望,瞥见一颗大树,纵身跃了上去。 此时已是第二艘画舫,里面一群漂亮姑娘嬉戏打闹,沈流响边看边掏出一根胡萝卜,啃了口。 最后一艘香坊的画舫破水而来,周围欢呼声瞬间强了数倍。 “是南香姑娘,咱们麒麟城第一美人!” “听闻她喜欢城主,可惜,妾有意郎无情。” “胡言乱语!南香姑娘与熊统领早已有了婚约,乃天生一对。” 沈流响朝画舫望去,一名花容月貌的女子提着灯笼走了出来,湖边众人瞬间沸腾。 “南香!南香!” 南香挑了下柳眉,抬手轻挥衣袖,些许闪着碎光的粉末从她袖口散落,顺夜风朝湖边飘去。 一群人霎时红了眼,纷纷道:“香,太香了!” 沈流响嗅了嗅空中幽香,心中一动。 这香味混杂了许多东西,其中一味香料如众星捧月,很是突出,但他从未闻过。 略一思忖,沈流响眸光微亮,诡丹既是用来掩盖妖气,此香若是加入其中,说不定有奇效。 他瞥了眼渐渐离开的画舫,跃下树,赶忙追了去。 一路追到香坊,沈流响按了按面具,进入其中,里面多是姑娘来往,看到他一个男子闯进去,不由投来打量的目光。 沈流响没看见南香身影,兀自查看摆放的香料,闻着味儿,却始终觉得不对。 他瞥了眼二楼,正打算上去,有侍女拦住他,“不可擅入。” 于是沈流响眨眨眼,离开了香坊,下一瞬身影又出现在二楼,他在一间房前停下,放开神识,发现里面没人,便走了进去。 看起来是个姑娘的房间。 梳妆台上,摆放了许多胭脂水粉,沈流响拎起其中一个,闻了闻,表情微变。 就是这个香味,他掏出丝帕,抓了一些粉出来,随后在桌边放了一块灵石,权当买卖。 正要离去时,门突然开了。 听见谈话声,沈流响脸色一变,扫了眼四周,一溜烟躲在了床榻底下。 进入房间的是一男一女。 女子大概是南香,至于另一个,沈流响猜是七妖王手下的得力干将熊游,她的未婚夫。 须臾,门啪的一下关了。 女子柔媚的嗓音响起:“车大人,你额头伤痕怎么还没好,我给你上些药吧,都是为了救香儿才受伤的。” 沈流响心头咯噔了下。 车大人? 不是熊统领吗?! 无意撞见一个惊天小秘密,他屏住吐息,更加不能出去了。 “上什么药,身上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男子懒洋洋的嗓音响起,话落,握起南香的玉手,放在自个额头,薄唇挑起一抹坏笑。 “你摸摸,喜欢么。” “为你受伤,是我的荣耀。” 南香脸颊瞬间红了,痴痴望着眼前之人。 车大人身上散着大妖朱厌的气息,闻着便令人忍不住臣服,她不禁想到六妖王朱厌,不知道两人是何关系。 她忍不住贴在对方身上,抬头暗示性地吻了吻他下颌。 空中弥漫着挠人心扉的幽香,男子眼神也变了,按住她的后脑勺,猛地吻了回去。 趴在床底下的沈流响,表情变得古怪。 这车大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但刻意压低的嗓音,犹如蒙了层雾,让他一时想不起来主人是谁。 正思索间,室内响起南香娇媚轻喘,“车大人,啊,别急嘛。” 男子嗓音夹着一抹笑意,“到底是谁急了。” 南香娇嗔:“大人好坏,在口头上欺负人家。” “我可不想在口头上欺负你,”男子一揽芊芊细腰,将怀中美人搂抱到床边,将其一把推倒在床榻,嗓音低沉。 “我只想在床上欺负你。” 床板不堪重负吱呀了一声,底下沈流响表情僵了僵。 ……操了。 活、活的春宫。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捂住耳朵时,听见南香娇喘着气,似乎制止了对方进一步动作,问:“车大人,人家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美人在怀,男子此刻只想将人办了,脱口而出道:“我叫素……” 南香疑惑的嗯了声。 又听他道:“我叫车白宿。” 说罢,车白宿就要脱下她身上最后一层遮拦,这时,门外走廊,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声响。 南香面色一变:“是熊游!” 她急忙推开身上的男人,将衣服丢给他,“快、快躲起来!” 车白宿脸色铁青。 该死,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差一点! 永远都差一点!! 该死的!!! 恼怒归恼怒,车白宿没忘记不能暴露身份,赶紧穿好内衫。 这时,房门被砰的一下踹开了。 眼看来不及溜走,他拎起外衫,粗扫了眼四周,朝床底躲去。 床下光线昏暗,空间狭窄,躲进去后,车白宿勉强松了口气,正听外面动静,忽地,察觉到有些不对。 他扭过头,猝不及防看到一张猪脸。 车白宿:“?!” 沈流响:“……” 第55章 “师尊看我。” 狭窄幽暗的床底,气氛尤为僵硬。 沈流响借着微弱光亮,看清这个叫车白宿的男子,面容倒是英俊,五官端正,一双锋利剑眉,嘴唇削薄,透着点凉薄味儿。 先前熟悉感不由散了些,他没见过这人。 惊吓过后,车白宿微眯起眼,大概觉得十分刺激,挑了下唇,“操,差点给人表演活春宫了。” “这次怎么不叫车傲天了,白宿哪有傲天霸气呀。” 一个艰涩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斗了七年,听这阴阳怪气的话,素白澈一脸淡然,“熊游又是你找来的?每次都坏我好事,贱不贱。” 童溪:“跟您学的,少贱多怪。” 素白澈心头纳闷:“你是不是爱上我了?才千方百计阻止,想让我保留处男身等你,那爷明说了,对你个破系统没兴趣,而且我在原来的世界早就……” 话未说完,童溪忍无可忍屏蔽了他,恶狠狠撂下一句,“这是我做任务最后的尊严,你再敢挑衅,我们鱼死网破今晚一起死!” 素白澈冷笑,眼皮一撩。 余光发现戴面具的人在看他,那双眼眸,瞧着倒是眼熟。 沈流响眨了眨眼,没想到一个人的表情能丰富到这程度,皱完眉,冷笑,再露出不屑,全程自导自演。 该不会是个傻子吧,他摇摇头,收回了目光。 此时室内情形,可没床底那般和谐,熊游进屋看到被褥凌乱,南香又是衣衫不整,唇角破了皮,脸色骤沉,一步步向她逼近。 “房里只有你一人?” 南香坐在床上,害怕地缩了缩身躯,“你怎么来了。” “有婚约在身,我来不得吗?”熊游俯身盯着她,目若喷火,“我一定是对你太好了,才让你这般欺辱我,今日我不仅来了,还要与你完成夫妻之事。” 南香娇美脸蛋一白,拼命挣扎起来,但哪是他的对手,衣裳瞬间被撕碎大半。 “不行……现在不行……救命。” 床板传来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音,沈流响拧起眉,瞥向旁侧之人,见其脸色漠然,对床上求救声置若罔闻。 不是姘头么,竟然忍得住,见死不救。 沈流响眉梢轻挑了下,一只脚悄无声息朝对方伸去。 是个男人,这时候都不能当缩头乌龟,且把这人踹出去,祝他一臂之力好了。 “看来我又拯救了个无知少女。”童溪嘲道。 素白澈冷着脸:“我来麒麟城不是玩的,不能提前暴露身份。” 童溪:“还以为你有多怜香惜玉呢。” 素白澈听见床上传来南香哭声,眉头皱了皱,思绪转了一圈,骤然抬手朝旁边之人伸去。 且把这人丢出去,当替死鬼! 他伸手拽住沈流响衣襟,正要将其丢出去,屁股猝不及防被踹了一脚,整个人当即从床底飞了出去。 素白澈:“?!” 这边沈流响一脚刚落,还没来得庆贺,就被对方揪住衣襟,带着他一起滚出了床底。 沈流响:“……” 砰——! 室内一声巨响,素白澈被一脚之力踢地撞上桌角,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后脑勺咚的撞上他胸膛。 “操……” 他疼得吐血,一掌将脑袋瓜子推开,转眼就看到带猪脸面具的人运出灵剑,朝他揪住衣襟的手砍去。 素白澈吓得赶紧丢了手。 相比他的狼狈模样,沈流响尚好,只是衣襟扯乱,发缎松垮,几缕青丝散落在肩头。 待稍回过神,两人对视了眼,大概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做,都愤怒至极,不约而同开了口。 “你好生卑鄙!” “你好生阴险!” 话音落下,场面安静一瞬。 沈流响瞪大了眼,一脸不可思议,这嗓音即使夹着怒气,也柔弱得惹人怜惜。 不是素白澈吗?! 听见阔别七年的清越嗓音,素白澈脸色一变,露出阴冷笑容。 竟然是沈流响。 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来! 素白澈向来睚眦必报,当即出手报莲子羹之仇,不料这时,一股浑厚掌力朝这边袭来。 熊游站起身,手指用力蜷缩,指节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原来不止一个,你们倒是挺会玩儿。” 他扫了眼两人,视线落在仅穿了件内衫的素白澈身上,脸上露出几分警惕。 “朱厌?来麒麟城作甚。” 素白澈脸色微变,觉得今日之事难以善了,试图化敌为友,“沈流响,你我联手让他出不了香坊如何。” “嗯?你是不是搞错了,” 沈流响眨眨眼,从储物袋掏出一个腰牌,形状像个兔子,不紧不慢道:“我如今是麒麟城的小妖,干嘛帮你对付咱们熊大统领。” 说罢,他亮出腰牌给熊游看,告状道:“统领,我被这大妖抓来的。” 熊游扯过腰牌看了眼:“兔妖。” 他身为麒麟城的大统领,对城中小妖一向爱护有加,没在沈流响身上察觉到威胁感,脸色稍缓,“当真如此?” 沈流响使劲点点头:“我只是个小兔子,抵抗不了朱厌。” 于是熊游伸手挥开他:“我不会让旁人伤害咱们麒麟城的人,你且退下,待我将他擒住,交给七王处置。” 素白澈看得目瞪口呆,一句“我操”刚冒出个头,熊游就攻了过来。 沈流响悄无声息溜到床边,从储物袋掏出一件衣服,扔给南香,待其裹上衣服后,问她:“要不要我带你逃走。” 南香抽抽噎噎,看了看他,摇头道:“不能走,我要是走了,熊游会伤心。” 沈流响愣了下:“你不是喜欢素、车白宿吗?” 南香睁着泪汪汪的眼睛:“两个我都喜欢,不可以吗?” 说罢,她又要哭了。 沈流响慌忙掏出丝帕,递给她:“可以可以,你喜欢几个都可以,不过你不用帮忙的话,我就走了。” “等等,”南香问,“你对我这么好作甚,我们素不相识。” 沈流响:“实不相瞒,拿了你的一点香料。” 南香愣了下,脸颊浮起一抹红晕,“原来你贪人家身上的香味。” 沈流响:“?!” 南香给他抛了个媚眼,“你给我披衣服,对我好,人家也很钟意你,下次再取香料,直接问我要便是。” 沈流响:“……如此先行谢过。” 说罢,他看打的快要将房子拆掉的两人,从窗户跃下,一溜烟跑了。 *** 城外,幽静林间,沈流响在路口找到人。 周玄澜身后还有个男子,面色严肃,抱笛而立,是他的手下十方。 沈流响警惕望了眼四周:“虫呢?” 周玄澜拉着他,朝林间深处走去,“都在结界里面。” 越往里走,光线越昏暗,沈流响侧耳听周边窸窣声响,心头打鼓,脚步不由放慢了些,“直接进去,会不会太刺激。” 周玄澜:“我会让师尊先适应。” 他说着,松开沈流响,抬起了另一只手,修长手指捏着一片树叶。 沈流响微睁大了眼,看到一只全身长满深棕色长须的虫,在叶片爬来爬去,精神抖擞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能爬到他身上来。 沈流响瞬间发起抖来,心道快逃,但整个人宛如被定住般,手脚冰凉不听使唤,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眼看周玄澜捏着叶片凑到他眼前。 “停、停下,别过来!” 周玄澜稍放慢速度,提醒道:“师尊可以跑。” “动不了。”沈流响表情流露出一抹无助。 他一瞧见虫,意识尚未反应,身体率先害怕得动弹不得。 纵使有化神境修为,弹指可将此片天地夷为平地,此刻也是浑身血液倒流,难以动作。 周玄澜皱了皱眉头,用灵力将叶片托起,转而走到沈流响面前,握住垂在身侧的手。 如玉的手指透着凉意,僵硬蜷屈着。 周玄澜的手覆在上面,在冷夜中带着暖意,一点一点掰开冰凉手指,教他捏诀。 “若虫不在身上,便用这招,不管什么虫,都不可能追上师尊。” 说罢,两人身影骤然跃出数丈之外。 沈流响视线没了虫的影子,杂乱思绪清醒了些,“可突然看见虫,我会动不了。” 周玄澜:“我带师尊多来几次。” 月下树林间,夜风刮过,枝叶泛起窸窣响动。 沈流响乌发有些凌乱,脚踩落叶,踉跄退了两步。 重复了无数遍,再瞥见朝他靠来的虫,他已能捏法诀逃跑,只是体内灵力不稳,致使法术常常到一半便消失了。 周玄澜伸手扶住他:“师尊好些了吗?” 沈流响艰难的点点头,望向曲径深处。 虽然学会逃跑,但他看见虫,依然提不起力气反击,一身修为在刹那变得毫无用处,结界内虫多,正好给他练手,试试能不能杀几个。 他回头看周玄澜,声音发颤:“你与我一起进去。” 周玄澜微点了点头。 沈流响紧张情绪稍放松些,缓步朝结界走去,本以为做好准备,不会怎么害怕,谁知还是高估了自己。 那些虫受了音律影响,变得狂躁无比,完全不怕人,在他踏入结界的瞬间,察觉到外来者的动静,铺天盖地朝他涌来。 沈流响识海在刹那间,受到极大的冲击,埋在心底深处的恐惧浮现出来。 他转身欲跑,撞上身后的人。 “救我——救我——” 沈流响指尖发白,攥住周玄澜衣袖,余光瞥见密密麻麻的虫,在地上爬行而来,腿脚发软,咬破舌尖才提起点力气,担心虫顺脚爬上来,不管不顾跳到了他身上。 “快点走,快点带我走!” 周玄澜一愣,伸手托住他:“师尊,你冷静点。” 但沈流响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手臂圈着修长脖颈,像只树袋熊挂在他身上。 本就泛红的凤眸,霎时落下泪来。 他脸埋在周玄澜颈肩,泪水润湿墨色衣襟,“不、不练了!好多虫咬我……全身都疼,好疼……救我,救救我啊。” 周玄澜心口像被剜了两刀。 师尊反应太大了,绝不是普通的怕虫,他想起在洗骨泉时,师尊浑身都是细密伤口,脸色不由沉下。 离开结界后,沈流响迟迟没缓过神来,抱着周玄澜宛如救命稻草,眼泪掉不完似的簌簌落下。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平静,松开了周玄澜,湿红眼尾残留着泪痕,衣衫凌乱,倚着一棵树无力蹲下。 沈流响低垂脑袋,乌发遮了脸上表情,小声问:“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说好练胆量,看见密密麻麻的虫涌来,整个人就彻底崩了。 周玄澜沉默一瞬:“师尊看我。” 沈流响疑惑抬起头,发现他突然消失在原地,左右望了眼,正要起身去寻,听见脚边传来声音。 “弟子在这。” 沈流响愣了愣,低下头,看到地面一片枯叶上,立着只漆黑小虫。 他浑身一僵,下意识要退后。 那只小黑虫往前爬了爬:“师尊,是我。” 沈流响怔愣,低垂眸光,看到叶片上的虫通体黝黑,头顶长有两只小角,这会努力扬起脑袋,似乎想看他。 他忽然明白了周玄澜意思,喉间微哽,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挪。 “你不必如此。” 发现沈流响退后了步,担心再吓到他,周玄澜就趴在叶片上,一动不动,拼命降低威胁力,然后缓声道:“师尊,你别怕我好不好。” 沈流响咬紧唇,抑制住想后退的念头:“我、我不跑。” 林间夜风呼啸而过,将地面枯叶吹得摇摇晃晃,其上黑色的小身影,便站不稳了,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掀翻在地上。 沈流响见状,抬起不住发抖的手,露出一截细瘦白皙的手腕,宽大衣袖垂在地面,给风中显得格外孱弱的小黑虫挡了风。 他声音发颤:“你变回来。” 周玄澜摇头:“我想爬到师尊手中。” 闻言,沈流响乌睫细密颤着,对虫的恐惧让他忍不住想要落荒而逃,又因为是周玄澜,红着眼眸还在注视着。 末了,他一手给小虫挡风,一手止不住颤抖地伸去。 是周玄澜,他不用怕。 小黑虫沿削白指尖,缓慢爬了上来。 沈流响身体微微颤抖,不知不自觉咬破了唇,殷红血液将唇瓣染得嫣红,映衬得脸色越发苍白。 冰凉细密的触感,在皮肤游走。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沈流响头皮发麻,几乎下一瞬就要崩溃大哭大叫起来。 周玄澜一直仰头观察他脸色,见状乖乖停了脚步,安静地趴在指节上,然后轻晃了晃脑袋。 “师尊看我头上两只角,弟子即使变成虫,也是万虫之王。” 爬行的触感消失,沈流响惨白脸色稍缓,闻言将手往回收了些,凤眸注视着周玄澜头顶两只角,有几处分叉地方,整个形状很是细致好看。 沈流响想起他身上的黑鳞,好半晌,警惕地环顾了圈四周,小声问:“这是你的龙角吗?” 周玄澜:“现在是虫角。” 沈流响顿了一下,忽然笑了,再注视着手中小黑虫时,心底恐惧渐渐转化为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有点可爱。 “你动一动,让我瞧瞧。” 于是周玄澜重新爬起来,到了手腕处,本打算爬到手臂上,担心给师尊造成的刺激太大了,又爬了回去,最后干脆在他掌心绕起圈圈。 过了会儿,似是绕晕了,差点从指缝间掉了下去。 沈流响赶忙伸出另只手垫在底下。 “可以了。” 他看着周玄澜,眸光轻闪了闪,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笑意,整个人重新鲜活起来。 “我们再去结界里试试。” 月色逐渐暗淡,十方宛如一座雕像,抱笛立在路口,发现林间传来一阵灵力波动,似是结界破了,才动了动身躯,扭头等候。 不一会儿,有道身影出现在他视线中。 十方问:“主上去了何处?” 话音落下,他看到沈流响小心翼翼摊开手掌,一只小黑虫亮出身影,稍动了下,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嗓音。 “你怎么还不走,留在此处做什么?” 十方惊愕,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主、主上?!” 周玄澜淡声道:“这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随后,沈流响将他带走,待两人离开后,十方依然没缓过神,表情古怪。 妖族对血脉强弱极为重视。 越是血脉强大的妖,骨子里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这种傲然,绝不允许自己化身为比他们弱的小妖,那是种赤裸裸的侮辱。 主上拥有妖族最强大的血脉,怎会甘愿变成一只,看起来任人宰割的小虫。 难不成……是为了眼前这人?! 十方愣愣看着沈流响,眼神倏地变了。 第56章 “你就是偏心他。”…… 寅时,街上空无一人,夜风刮起路边落叶,发出窸窣声响。 沈流响抬手给窝在手心的小黑虫遮风,垂眸看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变回来?” “待会儿,” 周玄澜含混说了一句,令人琢磨不透心思。 街上风吹的有些冷,沈流响轻打了个哆嗦,加快脚步。 卷云阁正门关了,他绕到偏僻后门,在一片静谧中推门而入。 一道身影忽地蹿出来:“你还知道回来。” 沈流响吓了一跳,护住掌心,看到徐星辰冷着脸,手里提着灯笼,左右看了看他。 发现只有一个人后,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夜不归宿,你去哪儿了。” 沈流响瞪大眼,不可思议道:“你一夜没睡,在这逮我呢。” “我是半夜起来,发现卷云阁少了个人,准备出门去寻,” 说话间,徐星辰望见他发间掉有落叶,抬手取下,嫌弃地仍在地上,“少扯开话,老实交代去哪了,是不是和那妖王幽会去了。” 沈流响从小没被人管过行踪,冷不丁被质问,还有些新奇。 “什么叫幽会,换个词。” “那便是承认了。”徐星辰皱了皱眉头,心道果然如此,“你不会忘了帝父交代的任务吧,九妖王也是咱们怀疑对象,说不定他身上也有卷轴呢。” 沈流响似笑非笑:“少来,你肯定早用法术试过了,他身上没有卷轴。” “那也不能证明他清白,”徐星辰意味深长的哼了声,“何况即使有,你也定会维护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偏心他,能偏心到颠倒黑白的地步。” 沈流响一愣,垂眸看了眼手心,赶忙道:“你别胡言乱语,我哪有如此。” “还不承认,”徐星辰冷笑,“我在帝宫听说了,你在书院的时候,帝师问众妖王谁最厉害,你每日情愿挨戒尺,也要说九妖王最厉害,可众所周知,大妖王才是最厉害的那位,你这还不叫颠倒黑白,偏心他么!” 察觉掌心传来一点动静,沈流响脸颊微烫,让徒弟知道自己被打手心,感觉老脸都丢尽了。 “你别说了,多久的事了。” “我只是想提醒你,”徐星辰手负身后,严肃道,“之前他在,我不方便说,你以后勿要这般亲近他了。” 沈流响:“我没亲近他。” “那你宁愿变成兔子,也要跟他睡一起是为了什么,” 徐星辰哼了一声,“其实我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不想揭穿你罢了。之前听星怜说,帝父收了你玉简,你难过的几天没睡觉,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确实……” “咳咳——” 沈流响使劲咳嗽两声,脸颊涨红,“什么难不难过的,我没有,你别瞎说。” 徐星辰纳罕:“还不承认,是谁大晚上不睡觉,跑在帝父寝宫上拉二胡,死皮赖脸要玉简的。” 眼见老底都被掀出来了,沈流响急忙堵住徐星辰的嘴,转移他注意力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与闻人秦做了个交易,找到诡丹,他就把卷轴交出来!” 徐星辰一愣,脸上露出喜色:“真的吗?” 沈流响使劲点头:“对,你若是睡不着,就去查诡丹下落。” 徐星辰一心惦记任务,当即不再多说,提起灯笼走了。 沈流响长松口气,待周围安静下来,又颇为尴尬,“你别听他胡说,我、我深夜拉二胡是一时兴起,没了玉简,也不难过。” 周玄澜声音混着夜色,格外低沉。 “弟子明白。” 沈流响知他不信,眨眨眼,一脸艰涩的鼓了鼓腮帮,径自朝房间走去。 累了一夜,回到房内,沈流响简单收拾一番,便忍不住想休息了。 但瞧周玄澜仍是虫子模样,没有变回来的意思,于是掏出张丝帕,叠起放在榻上,将他放在了上面。 担心睡着后乱动将他压住,沈流响特意贴着榻边睡,给里面留了一大片空间。 室内安静几许,他阖上眼,忍不住陷入梦乡。 夜风顺着敞开的轩窗,在一片静谧中,灌入房间。 沈流响侧卧在榻,后背有些发凉,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缩,半张脸埋了进去。 这时,榻上多了一人。 周玄澜凝望熟睡中的人,伸出手,撩开一缕遮挡脸颊的青丝。 俊美无双的面容露了出来,眉如墨画,五官精致,哭过的缘故,眼尾透着一抹薄红,细看之下,润红唇瓣咬破的地方还没愈合。 周玄澜指腹落在上面,轻轻摩挲起来,喟叹一声:“师尊……” 明明对这人的渴望要从骨子里溢出来了,他还得尽心尽力扮演徒弟的角色,心底一面迫不及待想要得到对方回应,一面拼命扼住想挑明的念头。 他没有绝对的把握,沈流响会接受他,只敢一点点的试探。 “师尊,你喜欢我么……你喜欢我好不好。” 唇角传来一阵痛意,又夹着点儿痒。 沈流响轻蹙起眉,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发现是熟悉的面容,放心的重新阖上眼,随后微启唇瓣,含糊说了句:“别闹。” 周玄澜不知心生何念,徘徊在他唇角的指尖,趁着开口,悄悄探入,瞬间被柔软舌尖触碰到了。 沈流响说话间,带着点儿湿热气息,无意舔了下侵入的手指。 周玄澜眼神倏地暗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指尖轻轻从唇间抽了回来,骨节分明的手指转而钳住白皙的下颌。 周玄澜视线落在唇瓣,在深夜中,悄无声息地吻了上去。 尝了一点儿香甜,才稍缓体内燥热。 沈流响一夜睡得极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待发现被人抱在怀里,他呆了一瞬,抬眸看到优越冷厉的下颌线。 是周玄澜。 想来是昨夜变回来了。 沈流响睫羽微颤,从未与人这般面对面贴着睡过,一时有点慌。 他不知怎么钻到周玄澜怀里的,隐约记得昨晚有些冷,察觉一股热乎乎的气息就不由自主贴了上去。 沈流响十分怀疑是自己主动靠来,后悔不已,担心周玄澜醒来发现两人这般,于是小心翼翼掰开搭在腰上的手,屏住吐息,一点一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眼看即将大功告成,腰间却是一紧,被周玄澜伸长胳膊一把捞了回去。 沈流响:“……” 周玄澜下巴抵在他发顶,似乎为了确认怀里的人存在,轻蹭了蹭。 沈流响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正在踌躇间,房门“砰”的一下开了。 徐星辰翻了一夜的古籍,终于找到诡丹的蛛丝马迹,忍不住告知沈流响,兴致勃勃地冲进房内。 “别睡了,瞧我发现了什么,曾经大陆第一的炼丹师蓝琳……” 忽地,室内话音一顿。 徐星辰看到榻上躺着两人,大概因为有些热,被褥仅盖在了腰间。 他的兄长穿着白色里衣,清瘦身形,背朝着他,绸缎般的乌发散在枕席间,腰身横着一个男人的胳膊,不知是睡是醒,被周玄澜这般抱在了怀里。 徐星辰脑中发出轰隆巨响,眼前一黑。 “你、你们……” 第57章 “来偷师尊。” 徐星辰无法接受眼前事实。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他自幼在帝宫受的教导,对妖族并无偏见,但看到沈流响和妖王纠缠在一起,感觉就不甚美妙了。 且不说他认为周玄澜居心叵测,单是两人没名没分,连道侣都不是,就滚在一张床上搂搂抱抱,做道侣间才能做的事……成何体统。 不知羞!!! 榻上,沈流响伸手捂住了脸。 心想完了,徐星辰本就误会他与徒弟有一腿,撞见这幕,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周玄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面色淡然,不过大概觉得在徐星辰要杀人的目光中,继续抱着有些不妥,念念不舍地松了手。 沈流响踌躇片刻,左右逃不过,坐起身试图挽救。 “都是误会,昨晚……” “把衣服穿好再说话!” 话未说完,搭在屏风的衣物被徐星辰拿起,对准他劈头盖脸砸了下来,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沈流响莫名理亏,碰了碰鼻尖,穿好外衫乖乖下了床。 犹如犯错的小孩。 虽然他也不知自己犯什么错了,但见徐星辰像个暴躁小狮子,一脸怒不可遏,就不由心虚起来。 徐星辰手持泛青玉简,犹如拿了个大杀器,“再给你们一次解释的机会,不然我如实禀告帝父了,他知道,定会重重罚你们。” 他看着面前两人,噼里啪啦列出一系列罪状。 “你沈流响,沉迷妖色,把任务抛之脑后,我一时不察,你就跟人滚、滚一张床去了!” “还有你周玄澜,帝父若是知道你哄骗沈流响做那种事,他一定会剥了你的皮!” “你们两个,谁都跑不了!” 沈流响听得头都疼了。 不过让帝云宇知道的话,确实会变成麻烦事,“冷静点,别与帝父说。” 徐星辰:“那老实告诉我,你们可有行双修之事?” 沈流响没料到他如此直白,瞥了眼一旁的周玄澜,心头浮起一股热气,直冲脸颊。 “没有!没有!” 徐星辰脸色稍缓,又问:“既然如此,你可有让他当道侣的意思?” 沈流响被问得愣了一下,微启开唇,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把捂住了嘴。 “不许说。”周玄澜眼帘低垂。 他周身环绕着戾气,睨了眼徐星辰,嗓音冰冷,“不必问师尊了,我来回答你,你所认为的都没发生。” 徐星辰:“甚好。” 他伸出手,想将沈流响拉过来,没拉动,于是自个儿走过去,面色严肃的卡在两人之间。 “帝父在我离宫时交代,不让你们二人接触,我瞧重逢不易,一时心软让你入住了卷云阁,如今看来,差点酿成大祸。” 沈流响无言:“什么大祸。” 徐星辰瞅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唇角破的皮,难不成是睡梦中自己咬的。” 沈流响笑了笑:“真是我自己咬的,不过不是睡梦中。” 徐星辰看着他,仿佛在看迷途羔羊,大概觉得没救了,转移了目标,对周玄澜道:“帝父不让你们接触,他不知为何,你可知道?” 周玄澜脸色微冷,沉默片刻,“我在麒麟城有住处,这几日打扰了。” 说罢,转身走了。 沈流响急忙去拦,被徐星辰一把拉住,“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别只顾他了,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先想办法诡丹弄出来。” 眨眼间,周玄澜消失踪迹,沈流响无奈收回脚步,转身入了房间。 “行行,干正事。” 沈流响研究了一上午的丹方,晌午时分,被金小鸠唤去吃饭,看到一大桌美味佳肴,“这水煮鱼和麻辣虾,是星辰少君特意让我去天香楼取来的。” 沈流响眉梢一挑,颇为意外。 他去天香楼点的东西一向多,但觉得味道最好的就是这两样,没想到徐星辰竟然发现了。 他挪开椅子坐好,拿起玉筷,“我一人吃不完,你也坐。” 金小鸠:“少君要来。” 沈流响脸上惊诧,徐星辰偏好清淡食物,吃的十分清心寡欲,他则与之相反,因此两人甚少一起吃饭。 沈流响瞥了眼桌上菜肴,发现两盘青菜,这下信了。 徐星辰回来的时候,手臂上站着一只青色鸟儿,进屋后,扇了扇翅膀,径自飞到桌案。 沈流响:“你买信鸟做什么?” 徐星辰坐在饭桌前,瞥了眼他只吃了一点儿米饭的碗,“给修真界北仑剑宗传信。” 沈流响愕然:“为何?” 徐星辰夹起片青菜,混着米饭吃了口,“大陆第一的炼丹师蓝琳琅,曾专门研究过各类失传丹方,我想其中会不会有诡丹,去打探一下。” 沈流响默念了蓝琳琅三字,心头浮起一抹莫名感觉,“她与北仑蓝宗主同姓,两人是何关系。” “兄妹,”徐星辰道:“蓝琳琅仙逝的早,遗物都交由蓝萧生打理了。” 沈流响:“既是遗物,你找人要,对方未必给。” 徐星辰一愣,倒未想过对方给不给的问题,在他的认知里,没人会拒绝帝宫才对。 沈流响看出他心中所想,无奈扶额,“待会我来写。” 徐星辰抿唇,颇为郁闷,兀自夹起青菜吃,快将一盘菜吃完时,发现沈流响碗里,饭还没过半,桌上鱼虾也没动几筷子,低眉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徐星辰撇撇嘴,冷哼一声。 才多久没见周玄澜,就茶饭不思了。 沈流响惦记着丹方,打算下午去买些灵草回来,先炼个半成品,玉筷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戳着。 忽地,一只剥好的虾落到碗里。 沈流响微睁大了眼,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徐星辰。 受宠若惊了。 徐星辰用丝帕不紧不慢擦手,碗边落了些虾壳,察觉他的视线,没头没尾说了句,“待会我要出去一趟,申……酉时回来。” 沈流响夹起虾:“哦,我也要出去一趟,买些灵草。” 徐星辰:“……那我待在卷云阁好了。” 他说完,看到沈流响不明所以,甚至疑惑的嗯了声,不由皱了皱眉,心道笨蛋,趁他不在,不就有机会和九妖王幽会了么。 徐星辰轻咳一声,又提醒了遍,“反正下午我不出卷云阁。” 沈流响:“?” *** 七妖王府邸,闻人秦坐在水榭里,面前摆了一个棋盘,左手执白棋,右手执黑棋。 立在旁侧的熊游道:“月末一批,要送到了。” 白棋落下,发出一声脆响。 “多谨慎些,周玄澜在城中,可能会察觉到,”闻人秦打量着棋盘,随口问,“你昨夜与人在香坊打斗,是谁?” 熊游眸光微闪,沉声道:“一个不知礼节的小妖,已被属下杀了。” 闻人秦应了声,一阵风吹过,他到花香,抬头望了眼,看到水岸边的槐树开花了,瞅了许久。 “好久没去看望父王母后了,今儿天气不错,去瞧瞧。” 光线昏暗的水牢里,男子半身浸泡在污水中,披着红发,听到动静抬起头,睁着独眼,狰狞面孔宛如地狱恶鬼。 “闻人秦……” 男子扬起充满怨念的嘶哑声音,恨不得下一刻生吞来人。 “半月不见,看到父王精神依旧,我就放心了,” 闻人秦取下挂在一旁的生肉,撕下血淋淋的两片,扔到闻人度面前,落在肮水中发出“噗通”一声。 “多吃些,别过早死了。” 闻人度睁着猩红左眼:“岚儿呢。” “有我照料还不放心么,” 闻人秦沾了生肉血迹的手放在唇边,张嘴舌尖一舔,尝到血腥味,眼底浮起一抹笑意。 “岚妹如今有疼她的道侣,儿女双全,过得很好。” 闻人度脸色倏地白了:“你、你放过她。” “父王的话,我听不明白,”闻人秦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 “还有件喜事,岚妹又有身孕了,我会派人好生照顾她,等这侄儿出生,我再抱来给父王瞧瞧。” 牢内顿时传来哐哐的铁链撞击声,里面的人拼命挣扎,破口大骂起来,“闻人秦你个孽畜,当初真该一刀杀死你!” 闻人秦眉眼轻抬,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俯,整个水牢里回荡着近乎癫狂的笑声。 “父王狼狈的模样,真是可笑。” 笑够了,闻人秦才离开水牢,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快意,直到瞧见另个牢里的女子。 她住的地方十分干净,床榻桌椅应有尽有,比起其他肮脏简陋的地牢,可谓一个天一个地。 闻人秦立在玄铁门外,神色复杂,“母后过得可好。” 安秦坐在椅子上,背朝着他,看不清脸上表情,只听得嗓音极为冷淡,“一点儿也不好,我要闻人度,你把他还给我。” 闻人秦嗤笑:“可他现在恨极了你,我把他带到你面前,他会立马杀了你,忘了上次他差点打死你了么。” “还不是你惹他不高兴,才迁怒我,”安秦声音变得尖锐,“他明明那么爱我,舍不得伤我分毫……都怪你!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她说到这,骤然激动起来,一连串谩骂从嘴里吐出,直到听见牢外男子低唤了声“娘”,才骤然停歇。 闻人秦:“今日是我生辰。” 安秦一愣,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闻人秦:“我还记得四岁时,你亲手给我煮了碗长寿面。” 安秦神色微变,须臾冷笑:“那你也该记得,你五岁那年,被我叫人扔到城外活埋了。” 闻人秦表情扭曲一瞬,先前眼底温情消失殆尽。 “自然不敢忘,” 牢内女子轻笑一声,不再回应。 闻人秦眼神阴鸷,体内灵力变得狂躁,许久才冷静下来,忍住杀意,抬手将一串盛放的槐花缠绕在玄铁门上,这才转身离去。 熊游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神情变幻莫测。 *** 下午沈流响买完灵草回来,徐星辰各种旁敲侧击,发现他外出当真只买了灵草,没做其他事,一时无言。 但给了机会不珍惜,就不能怪他徐星辰无情。 卷云阁底楼特意腾出一间房,用来给沈流响炼丹,他将买来的灵草挑挑选选,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入夜后,徐星辰便将他盯得很紧,一直留在炼丹室里,这会实在坚持不了了,坐在椅子上脑袋轻点,小鸡啄米似的。 沈流响伸了个懒腰,正打算叫醒他回房睡,这时,窗外传来丁点响动。 沈流响心中微动,瞥了眼昏昏欲睡的徐星辰,脚步一拐,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 他探出脑袋,果不其然看到熟悉的身影。 天空飘着细雨,周玄澜披着黑色斗篷,立在窗外,漆黑深邃的眼眸看着他,低唤一声:“师尊。” 沈流响眸光微亮,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周玄澜勾起薄唇,朝他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嗓音混着浓郁夜色,格外低沉悦耳。 “来偷师尊。” 第58章 分身 夜风自敞窗吹入,烛台灯火摇曳,室内一片宁静。 徐星辰斜歪着头,胳膊肘支在桌上,阖着双眸,晃动的烛光落在他头顶,紫玉冠散出细碎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窗风渐渐大了,将鬓发吹得在脸颊扫来扫去,泛起些许痒意。 半梦半醒间,徐星辰抬起手,将扰人的发丝赶走,昏昏沉沉朝丹炉望了眼。 炉底的火不知何时熄灭了,炉内飘出残余药香,旁侧椅子上坐了个身影,周边散落有许多灵草。 他在捣鼓丹药,自己却在睡觉?! 徐星辰羞愧到清醒几分,使劲地拍了拍脸,随后解下腰间储物袋,从里面掏出一串色泽鲜艳的糖葫芦。 晚饭他瞧沈流响茶饭不思,一副没有胃口的模样,去街上买了几串糖葫芦,回来被打岔,一时间忘了给。 他如此尽心尽力的炼丹,该给些奖励。 徐星辰手持糖葫芦,轻咳了声,“我这有串吃剩的糖葫芦,帝宫有训,不可铺张浪费,就交由你吃了,你觉得怎样?” 话落,他等了半晌,椅子上的人也没回话,且一动不动。 徐星辰疑惑的皱起眉,起身走去,抬手落在他肩膀。 “你睡着了……” 嘣! 座椅上的‘沈流响’突然变成一块木头,滚落到地上,一张纸条顺势映入徐星辰眼中。 其上是熟悉的字迹:“外出,吾弟勿念。” 徐星辰:“?!” 乌云遮月,街上人影稀少。 沈流响抬手将有些松散的发丝束起,问:“你法术在哪学的,怎么如此厉害?” 周玄澜沉默一瞬,觉得难以启齿,于是道:“师尊若想学,我可以教你,除替身术外还有其他厉害法术,都是上古秘术。” “嗯……对了,你带我去哪?”沈流响停下脚步,环顾了圈,看到完全陌生的街道。 周玄澜唇角轻勾,拉住他在街角拐了个弯,朝一座浮现在夜色中的宅院走去。 “都偷到家了,师尊才反应过来么。” 沈流响被拉着走了进去,宅内很是宽敞,亭台阁楼,泉石林木,景观在夜间灯火映衬下愈发错落有致。 周玄澜踏上青石板路:“我有事要离开麒麟城一段时间。” 沈流响愣了下:“出什么事了?” 周玄澜侧头看他:“下午收到敖月传信,有个麻烦的人物在八荒现身,不知来了多久,我必须回去一趟。” 沈流响想了想:“需要我帮忙吗?” 周玄澜:“不用劳烦师尊,我处理完就回来。” 来的是清凌宗主,凌夜,不知有何目的,但显然来者不善,他自是不会让沈流响插手。 他继续道:“今夜让师尊来,是想将一个人交给师尊。” 沈流响疑惑:“什么人?” “男人,”周玄澜带着莫名的语气,推开房门。 沈流响好奇的朝室内一望,倏地瞪大了眼。 房间内确实有个男人。 穿着玄色滚金衣袍,身形修长,墨玉发冠紧束青丝,五官深邃,漆黑的眼眸如夜色般深沉。 他凝视沈流响,缓声道:“师尊。” 沈流响:“?!!” 他侧头看了看身旁的周玄澜,又望向室内男子,长得一模一样。 “分身术,” 周玄澜手掌一挥,房内分身立即消失不见,“我回八荒,师尊若在麒麟城遇到危险,一时半会我赶不回来,只能留下分身来保护师尊。” 沈流响愕然,分身术他最初在帝宫听说过,是上古顶级秘术,早就在世间消失踪迹了。 帝云宇倒是会,不过说这法术极为难学,沈流响兴致勃勃向他请教,结果被嫌弃的甩甩袖袍赶走了。 当时帝云宇垂眸,直言道:“你不行。” 沈流响气得吐血三升,迈起小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愣是三天没理他。 第四日,阳光明媚。 他远远瞥见过来的帝云宇,正打算转身走,扭头发现背后也有一个,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左右两边也冒出来了。 瞬间四面楚歌,插翅难飞。 最后,四个白袍金冠的帝云宇在他面前晃悠,看得头晕眼花。 一人教训他一句,就是四句。 “分身术要有强大的神魂支撑,你神魂脆如薄纸,连只兔子都分不出来,强行练,只有死路一条。” “纵使神魂无恙,要炼出分身也不是一朝一夕,你自身修行尚不勤勉,想弄出分身与你一起偷懒吗?” “说不行就是不行,别指望我妥协。” “听说有人要倒掉我茶杯的水,看里面是不是装有铁石,不然我怎么是铁石心肠呢。” 彼时沈流响尚是孩童身形,被围在中间,弱小可怜又无助,最后慢吞吞蹲身,低头捏住嫩白小耳朵。 “……我错了。” 当时碍于形势,沈流响老老实实认了错,但时至今日,都不知自己哪做错了。 将思绪从记忆中扯出来,他眨了眨眼,“你连这都会了?” 该不会周玄澜才是亲儿子,帝云宇暗中教他吧。 “尚不熟练,分身无真身遂心应手。” 周玄澜施法,地面浮现出一个法阵,“我离开后,分身每日需要在法阵中调理,师尊记得为他渡些灵力。” 沈流响点头,颇为紧张:“你分身与你一样么,好不好相处。” 周玄澜低笑:“师尊不必担忧,他是我部分神魂所化,是我,不过比较守规矩,有他陪着师尊,我即使不在麒麟城,也能随时看到感应到师尊。” 沈流响放心了,想起化出分身,真身修为会受到极大影响,不由道:“我化神境修为,有危险也能应付,你将修为多留些在真身上。” 周玄澜:“弟子有分寸。” 说罢,他将分身放了出来,沈流响瞅了瞅,没发现一点细微差别,“我以后怎么认得出来哪个是真身。” 周玄澜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衣领,将其扯松了些,捉住他的手按在裸露的半截锁骨上。 “这里。” 逆鳞,世间仅此一片。 沈流响看他交代的颇急:“你马上就要走吗?” 周玄澜眼神微变,点头道:“我不回去,八荒可能遭劫。” 沈流响拧眉,想不明白是谁如此能耐,就是各妖王也不至于让周玄澜如此忌惮才对。 不过见他不愿意说,沈流响便没追问。 周玄澜望了眼外面天色,“我有三个手下夜间做任务,白日才会回来,我已交代他们,我不在期间全听师尊指令,其中一个是十方,师尊见过。” 沈流响点头。 周玄澜凝视着他,几许叹息般:“弟子得走了,待处理完八荒的事,就赶回来。” 沈流响默了一瞬,看着他,眉眼弯笑:“不对,是我尽快拿到卷轴,然后去八荒寻你。” 周玄澜握住他的手微紧,半晌勾了下唇,温声道:“好。” 话音落下,他松开手,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沈流响视线没了人影,饶是早有准备,也怔愣了许久,直到旁侧响起一声低沉的“师尊”,才将他倏地唤醒。 沈流响望向分身。 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儿。 周玄澜率先开口:“我已出城,师尊不必担忧。” 沈流响眉梢轻挑了下,好奇的按了按他肩膀,又摸向他的手,想瞧瞧是否和真身一样的温度。 谁知指尖才碰到他皮肤,周玄澜顿如避蛇蚁般闪身到一旁。 沈流响瞪大了眼。 什么意思,难不成分身对他有意见。 沈流响三两步上前,试探地朝他伸出手,周玄澜立马又躲开了。 “???” “你为何躲我。” 周玄澜不答,但就是不让他碰。 沈流响出离愤怒了,抱着今儿不碰到人誓不罢休的念头,全神贯注捕捉他的动向。 两人就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你追我赶了半个时辰,最后沈流响气喘吁吁,只能喊,“你给我站住。” 周玄澜一顿,周身环绕的灵气渐渐散去,竟真的立在了原地。 沈流响没想到他一下老实了,纳闷的走过去,握住修长的手,明显察觉周玄澜身体一僵,又有闪躲之意,不过似乎顾忌他先前的话,便控制自己停在原地,任他宰割。 于是沈流响捉住他手,报复性的摸来摸去,吃尽豆腐后,嘴里哼哼,活像个恶霸。 “怎么,不给我摸,那想给谁摸。” 第59章 给谁的? 周玄澜一言不发,烛光下,漆黑眼眸格外深幽。 估摸教训够了,沈流响松了手,望向法阵,“我先给你渡灵。” 周玄澜垂眸瞥了眼手,盘膝坐到阵中,将体内灵力运转数十周天后,睁开了眼。 沈流响见状迈入阵中,渡灵只需接触即可,他打算握手渡灵,谁知刚伸出手,就看到对面的人从储物袋掏出一根细绳。 “弟子准备有灵绳。” 说罢,他将灵绳缠绕上沈流响的手腕,另一端则给自己系上。 准备妥当后,他将灵力渡给沈流响,发现借用灵绳亦可畅通无阻,唇角微勾:“可以了,师尊。” 沈流响:“……” 他边将手腕上的蝴蝶结解开,边说:“是不是没被摸够,手伸过来,我要握着给你渡灵。” 周玄澜皱了皱眉头:“渡灵需要小半个时辰,握得太久了。” 沈流响微眯起眼,看他一本正经的解释灵力从一人体内传给另人,两人灵力交融,对彼此的感知会放大,手握在一起则会加重这种感觉。 不妥。 沈流响扯了扯唇角:“既然如此,我只能用话本的方法了。” 周玄澜面露疑惑:“什么方法?” 话落,薄唇被微凉指尖按了下,耳边传来威胁低语,“就是你不乖乖伸出手,我就贴着这给你渡灵。” 周玄澜心脏突地狂跳,吐息错乱一瞬。 “用、用手。” 沈流响唇角忍不住露出浅笑。 “别说我欺负你,”他捉住周玄澜的手,将灵力渡了去,“是你太拘谨了,作师父的握个手怎么了。” 周玄澜垂眸看两人相交的手,抿唇不言。 太亲近了。 他阖上眼,凝神许久,才将脑中杂乱的念头抛开,正打算全神贯注的调整体内灵力,掌心忽然传来些许痒意。 有人用指尖轻挠了挠。 周玄澜长睫微动,心神再次躁动起来。 他紧阖着眼,假装没察觉,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 忍一忍,说不定师尊就不弄了。 谁知沈流响找到乐趣,指尖落在他微湿的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写起字来。 周玄澜额角青筋微突。 渡灵过程尤为枯燥,沈流响托着腮,百无聊赖中,瞅见沉静的英俊脸庞,手指偷偷摸摸动作了下,想看其表情变化。 不曾想周玄澜纹丝不动,完全没察觉到的模样,他心中惊讶,这集中力太强了,沉浸在自己小世界中,感受不到外界动静。 如此打坐境界,他望尘莫及。 感叹之余,沈流响继续在他手心扣扣索索,打发时间。 就在这时,储物袋传来动静。 沈流响掏出玉简,里面飘出呼啸风声,掺杂着低沉嗓音。 “师尊,好玩么。” 沈流响一噎,悻悻止了动作。 他以为周玄澜察觉不到,没想到如此快的反应过来……难不成是分身告状了。 沈流响眨眨眼,向玉简再三保证收手,不逗分身了。 待光芒暗下,他开始摩拳擦掌,秋后算账,伸手戳了下近在咫尺的脸,“你还会告状?” 周玄澜仍旧保持不动,仅长睫低颤了下。 沈流响哼声:“你怎么这么坏。” 周玄澜终于睁开眼,脸上露出局促表情,“没告状……本就与真身相通,察觉得到。” 沈流响:“他不可能随时注意这边,定是你提醒他了。” 周玄澜沉默一瞬,张嘴欲解释,又闭上了。 是师尊扰他心境,才被发现。 “罢了,不烦你,” 灵力渡的差不多了,沈流响收回手,“睡觉去了。” 周玄澜松口气,抬眸看到他往内走,愣了愣:“师尊在这休息?” 沈流响走到床边,细长白皙的手指解下衣带,眯眼打哈欠,“你不是要整夜打坐么,这床空着也是空着,我躺会儿不碍事吧。” 说着他回头望了眼。 床边两侧屏风忽然挪动起来,“啪”的合在身后,严严实实地遮挡了他望去视线,拦在两人之间。 沈流响:“……”讲究。 他将外袍搭在屏风,躺到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一觉睡醒,房内不见周玄澜身影,沈流响穿好衣物,揉着惺忪睡眼,朝门外走去。 刚跨过门槛,看到走廊走来低声交谈的三人,他只认得十方,另外两人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冷酷,一个眉清目秀,眼珠转了圈,最先发现他,脚步顿在原地。 “我眼瞎了吧!大清早咱们妖王房里冒出个美人!” 骆鱼望着门口披散乌发,脸庞白皙精致的青年,瞪大了眼,“难怪八荒那些漂亮妖,主上一个瞧不上。” 陆无闻声望去,皱眉道:“莫要胡言,那应该是主上师尊。” 骆鱼吸了口气:“主上缺师弟么,或者缺个师爹?” “小心主上听见了,扒了你鱼皮,晒成小鱼干,”十方咳了一声,将笛子别在腰间,“不出意外,这就是我们妖后了,你们注意点。” 走廊寂静一瞬,骆鱼与陆无脸上不可思议。 周玄澜回来时,看到三个手下在沈流响面前你推我攘,“大人看我,会吐水,适不适合当八荒的大统领?”“你细胳膊细腿,哪里合适,大人看看我。”“好卑鄙,早知就不告诉你们了。” 他沉下脸:“你们在做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 纵使知道不是真身,十方等人肝胆也颤了颤,退了步行礼。 周玄澜不悦:“缠着我师尊闹什么,都退下。” 待几人离去,沈流响抱着大堆宝物,一股脑扔进储物袋,“你的手下竟然贿赂我,让我在你面前说好话。” 周玄澜:“他们不知礼数。” 沈流响:“我觉得挺好,尤其是那个会吐水的骆鱼,看起来特别机灵。” 周玄澜眼角微敛:“是么。” 离开的三人路过凉亭,骆鱼忽地停住脚步,背后蹿起凉意。 陆无:“怎么了?” 骆鱼脸色一白:“好像失算了,若师尊大人当着主上面夸我们,主上哪里会考虑大统领的事,不弄死我们就是好事了。” 十方:“为何?” 骆鱼扶额:“醋缸容易翻。” 陆无与十方一愣,倏地反应过来,三人在亭外面面相觑,一齐僵在了原地。 沈流响打算回卷云阁,周玄澜上午无事,与他一起离开了。 两人出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没一会儿,吸引了不少妖修的目光。 沈流响起初以为众人在看自己,摸了摸面具,纳闷一瞬,瞥见路边漂亮的女妖修投来了个媚眼,投的方向却有些歪。 他一扭头,看到身旁面容冷峻的人。 周玄澜真身气势太甚,即使无意如此,也令其他妖喘不过气来,心生胆怯不敢靠近。 但此时是分身,威压少了大半,浑身又散着大妖的气息,不由变成行走的香饽饽。 察觉目光,周玄澜侧头问:“师尊看我作甚?” “你好看。” 周玄澜一怔,勾唇回道:“师尊更好看。” 沈流响轻笑,闻到一股桂花香味,环顾了圈,发现卖糕点的商铺,“我过去买些,你在这等我。” 周玄澜语调微扬。 “好。” 付完灵石,沈流响拎着桂花糕,回头一瞧,周玄澜身边围了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妖修。 “大人是什么妖,气息好正,不是麒麟城的吧。” “我住南巷,有空晚上一起赏月。” “大人喜欢狐狸吗?” 沈流响冲进人堆,把他拉了出来,“你怎么让人围着了。” “师尊让我在那等。” 沈流响:“……” 他瞅了眼一群对他行为不满,怒目而视的妖修,眉梢轻挑,一把握住周玄澜的手。 周围视线顿如刀子,齐唰唰飞来。 沈流响勾了下唇,拉着人打算离开时,迎面走来一人,手中提剑,脸色铁青,视线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沈流响心头咯噔了下,忙举起桂花糕,“特意给你买的。” 徐星辰眸光转移到糕点,表情露出些许意外,片刻透出点儿悦色,收了剑走来。 这时,周玄澜忽然嘀咕:“师尊不是给我买的吗?” 沈流响一愣,想起离开宅院时,得知分身从未吃过凡俗之物,说要给他买些零嘴尝尝。 他反应过来,难怪买桂花糕时,周玄澜一脸期待。 “不,这个是给……” 话未说完,他看到周玄澜眸光暗下,俊脸露出受伤的神情,不由自主转了口。 “就是给你的。” “??” 正打算取糕点的徐星辰,脸上笑意敛尽,重新掏出了宝剑,并难得唤了一声。 “兄长再说一遍,给谁的?” 沈流响:“……” 第60章 “你喂我。” 沈流响拎桂花糕的手微紧。 看了看磨刀霍霍的徐星辰,瞄了眼一脸期待,伸手想接过糕点的周玄澜。 “……” 买糕点虽是一时兴起,但他确实打算带回阁给徐星辰,昨夜挑选灵草时,徐星辰咕哝了几句,不知妹妹在帝宫过的如何,有些想吃她做的桂花糕。 思来想去,沈流响将桂花糕扔给了他,“味道定然不如星怜做的好,姑且解解馋。” 徐星辰脸色稍缓,将宝剑一收,抬手接住糕点,嘴上哼声:“算你有点良心,既然如此,昨夜的事就不计较了。” 说着,他本想嘲周玄澜,但瞧了眼,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周玄澜愣愣收回手,目光在包装纸留恋一瞬,转而看向沈流响,脸上是不知所措。 他是部分神魂所化,一举一动虽与主身相通,但主身不做回应的情况下,就得自己独立思忖拿主意。 他看到沈流响把糕点给徐星辰,脑中的念头便是何处做错了,将师尊惹气了,不然怎会把买给他的东西给旁人。 沈流响给完糕点,侧头看周玄澜,发现他没有失落黯然,而是露出疑惑与小心翼翼的神情。 虽是一言不发,却仿佛在无声询问。 我的,怎么给旁人了。 周玄澜平日,脸上喜怒总是恰到好处,沈流响何曾见过他这幅模样。 猝不及防撞入眼中,心头像被揪了下。 他伸出手,扯了下周玄澜的衣袖,靠了过去,轻仰起头。 周玄澜下意识扶住他腰,低头脸庞侧了侧,“何事,师尊。” 话说,贴在他耳畔的唇张了张,为了防止被拎桂花糕的大朋友听见,沈流响小吸口气,才伴着轻缓吐息,低声道:“我与你说,其实糕点没什么稀奇的,也不好吃,晚上我带你去天香楼,那里的东西更好,想吃什么都给你点。” 一旁徐星辰目瞪口呆。 两人竟然大庭广众下搂搂抱抱,说悄悄话! 他气得一只眼闭上,另一只顽强睁开,看到沈流响唇角微动,小声说了几句,眨眼周玄澜一幅走出阴霾的模样。 徐星辰拧眉,将拎着的糕点放在怀里,手臂用了些力。 表情纠结。 两人该不会密谋夺走桂花糕,或是下毒让他拉肚子吧……是沈流响与周玄澜干得出来的事! 回卷云阁的路上,徐星辰将桂花糕解决了,一口一个,末了拍拍手中粉屑,勾起一边唇角,不屑的哼了声。 正欲斥责某些人的小心思,狼吞虎咽吃下的糕点堵在喉咙,他捶了捶胸口,忍着难受道:“别、别在我面前耍小心思,不揭穿……唔,是我大度仁慈。” 沈流响到路边小摊买了碗茶,按住脑袋给他灌入叭叭叭个不停的嘴里。 “又没人与你抢,急什么。” 徐星辰呛了口水,喉间舒畅后,住了嘴,回卷云阁才继续道:“兵分两路,我去翻古籍查蛛丝马迹,你去炼丹,至于……” 他睨向周玄澜:“炼丹不便旁人打扰。” 周玄澜望了眼四周:“我找地方修行。” 沈流响:“阁内有修行室,里面灵气是外界的数倍,我引你去。” 妖界灵气稀薄,不宜修行,他们在阁内布有法阵,可以将四面八方的灵气吸引过来。 沈流响掏出灵石放置法阵中,瞥了眼盘膝坐下,已然阖眼的周玄澜,心里纳闷。 在他看来,各修行方式里打坐最为枯燥,他宁愿与人对战几天几夜,也不想干巴巴坐着运转体内灵力。 周玄澜昨晚打坐一夜,此刻又要修行,太过刻苦。 外面街道有些喧闹,沈流响走到窗边,边合上边道:“你如此勤勉做什么,当妖王还不够厉害,难不成想一统妖界?” 周玄澜调整吐息:“是为了师尊。” 沈流响关窗的手一顿,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周玄澜长睫低垂,面色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为了师尊。” 沈流响在窗边愣了许久,直到外界灌入的风扶起青丝,从脸侧刮过,才稍作惊醒,啪的将轩窗阖上,径自去了炼丹室。 炉底燃着幽火,沈流响挑起一株火雾草,鼻尖嗅了嗅,扔到丹炉里。 炼丹约要个把时辰,将灵草尽数放入后,只需用灵力控制火候,沈流响盯着丹炉上的纹路,回忆起周玄澜先前的话,微微走了神。 说为了他的时候,没有一点玩笑之意。 沈流响乌睫微颤,心底渐渐浮起一个念头,过往常被他忽视的东西,在此刻不约而同冒了出来,拨动着心间云雾。 他思绪倏地乱了。 这时,丹炉里的东西沸腾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动。 沈流响回过神,发现炉底火焰燎人,不知不觉,控制火候的灵力增强了数十倍。 他急忙收手,无奈晚了一步,丹炉“砰”的炸开了。 整个卷云阁颤了颤,一群人匆忙赶来。 沈流响灰头土脸的按着门框,抬起凤眸,勾起一边唇角,“不小心炸锅了,没事。” 大事没有,只是手臂和后背被丹炉碎片划伤,上些药即可。 金小鸠瞅见衣袖的血,赶忙去拿药,回来看到带血的衣袖化作碎片,惨兮兮落在地板上。 先前眉开眼笑说没事的少君,如霜打茄子,恹恹伸着玉藕似的小臂,被周玄澜一手握住,一手往上面药膏。 九妖王眼帘低垂,周身气压都降低了些。 金小鸠本就对他畏惧,如今一瞧,吓得心肝都要裂开了,踉跄退了步,本能的扭头就跑。 “慌慌张张做什么?”徐星辰被撞到,眉头微皱。 他刚传信给帝宫要古籍,听到响动下了楼,看到金小鸠手中的药草才反应过来。 “谁受伤了?” 沈流响瞥了眼手臂伤口,在药膏作用下,顷刻止了血,估计过了不半个时辰就能愈合。 他又瞅了瞅散着冷气的周玄澜,嘴角微瘪,之前没发现,分身竟有些凶。 “还有哪?”周玄澜沉声。 “……还有后背,” 沈流响底气不足的回了句,坐在椅上,微侧过身,伸手扯下半边衣襟,肩背浮现出一道划伤。 倒不严重,只是渗出一缕蜿蜒的血,映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周玄澜表情微变。 他摸上药膏,骨节分明的手指迟疑片刻,在半空微蜷了蜷,才慢吞吞朝伤口探去。 指腹稍作触碰,感觉到细腻光滑的触感,他身体便忍不住浮起燥热,盯着沈流响的眼神愈发深幽。 “我来上药。” 徐星辰不知立在门口看了多久,忽然出声,进了房间夺过他手中药膏。 周玄澜松口气,没争着上药,甚至带着几分迫切之意要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忽地回头望了眼,嗓音微沉。 “他是你兄长。” 徐星辰莫名其妙:“他还是你师尊呢。” 沈流响听着奇奇怪怪的对话,忍不住道:“能不能先把药给我擦上,一巴掌给我按——嘶。” 徐星辰没给人上过药,胡乱抹了把药膏在手上,就在伤口处拍了拍,发现沈流响浑身发起抖,才后知后觉。 “弄疼了吗?” 沈流响嘴角微抽,本没什么痛觉的伤口传来撕裂感,上个药反而严重了几分。 徐星辰看到伤口重新溢出血,表情尴尬,又抹了些药去。 “我这次轻些。” 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擦药,视线中,雪白皮肉沁出一片薄红,并非血,而是先前力道重了,留下的指印红痕。 徐星辰看得一愣,脸颊发烫,忍不住一巴掌又拍了上去,气急败坏道:“你吃白豆腐长大的么,这么细皮嫩肉!” 沈流响彻底懵了。 担心再被打一掌肩膀要废,赶紧拉起衣襟,“你发什么神经!” 徐星辰扭头看门口,没发现人,于是在室内上演兄弟反目,“我原先以为那妖王勾引你,如今看来,反过来了才对!” 沈流响:“??” 徐星辰一身正气:“你如此模样天天在人眼前转悠,他被美色所诱,喜欢你倒也正常。” 沈流响正要说什么叫美色,猝不及防听到后句,微微睁大了眼。 “谁喜欢我?!” “周玄澜。” 沈流响本能的反驳,‘不可能’三字到嘴边,回忆起周玄澜说为了师尊,渐渐吞咽了回去。 声音微弱:“不会吧。” 那可是周玄澜。 即使原着里,将素白澈宠到天上有地上无,也没提过喜欢两字,以至于沈流响总觉得,这人说不定是影帝,对什么都是表面喜欢。 徐星辰:“你不相信?” 沈流响心中微乱,抿了抿唇:“信不信都没用,我总不能去问吧。” 若不是,他便是为师不尊。 脸丢到姥姥家了! 徐星辰摸着下巴,稍作思索:“你若不信,试探一下就知道了。” 沈流响警惕地看向他:“试探什么?” 徐星辰低声说了一连串安排,沈流响听得愕然,“你哪来的鬼主意?” 徐星辰:“话本。” 沈流响:“你还看这东西?” 徐星辰睨了眼他,眼皮一撩,“帝父收了你那么多话本,我有次好奇,拿来翻了翻,觉得这东西低俗无聊,想不通你着迷什么,于是私下多买了些,边看边琢磨,最后确认是你这个人俗不可耐。” 沈流响:“……” 徐星辰掏出锦帕,擦拭手中药膏,“既然如此,事就这么定了,我马上去安排。” 沈流响想嗤笑一声拒绝,心尖却像有东西在挠痒痒般,挠得他话到嘴边就变了,“我只要说那句话就行?” 徐星辰:“放心,剩下的由我安排。” 整个下午,沈流响没心思炼丹,在庭院来回转悠,眼见暮色渐浓,踌躇一会儿,将周玄澜从修行室拽了出来。 “之前答应你的,去天香楼。” 周玄澜本以为仅他与师尊,到了才发现,徐星辰早早等在那,定了底楼角落的位置。 他微蹙起眉,察觉有些怪异。 一般而言,稍有些地位的都会定雅间,底楼大厅铺满饭桌,这个时间座无虚席,喧哗声能传半条街,楼上雅间与之天壤之别。 但瞧沈流响面无异色,也没多想。 周玄澜落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大妖的气息,让在场妖修心生怯意,脸上又止不住露出仰慕之色。 一时间,大厅气氛变得微妙。 唯有坐在周玄澜后方的一桌子,同样是妖,这桌一男一女却毫不受其影响,依旧腻腻歪歪,你侬我侬的打情骂俏。 沈流响背对着大厅,摘下面具,扫了眼满满一桌菜肴,咽下口水,拿起筷子。 “先吃。” 话落,腿被人踢了脚。 周玄澜瞧他表情一僵,“师尊怎么了?” 沈流响睨了眼怒目而视的徐星辰,无奈放下筷子,转而看向周玄澜面前的佳肴。 他清了清嗓音,一鼓作气的开口,“我想吃……” “诶,主、沈大人!” 一道惊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骆鱼瞥见角落身影,往楼上走的脚步一顿,快步赶了去。 他本觉得一人孤单的很,兴致乏乏,看见饭桌上三人,不由想加入,但身为属下哪能与妖王一桌,于是恳求的目光投向沈流响。 沈流响面露纠结,若平时倒无所谓,可等会他要干正事,犹豫再三,还是道:“还有一个空位,你坐。” 骆鱼欣喜万分,小心地望向周玄澜,发现没有不满之意,才放心坐下,可随后,发现饭桌没人动筷,登时如坐针毡。 “吃、吃吗?” 沈流响点头,率先夹了一筷,刚喂到嘴里,整个人轻晃了一下,椅子动了动。 徐星辰眼刀袭来。 沈流响咽下小口饭,目光落在周玄澜身上,又缓缓移到他面前的一盘菜,正张了张嘴,周玄澜忽然意识到,“师尊要吃鱼翅吗?” 他伸出手,打算端过去。 沈流响一把按住他:“不是。” 周玄澜面露疑惑,沈流响看着他,硬着头皮道:“我是想吃,不过要你……” “城主!” 沈流响尚未说完,再次被打断。 大厅众人神情纷纷一变,看到迈入天香楼的闻人秦,起身恭敬行礼。 闻人秦微点了点头,望向角落的身影,径自走了去。 周玄澜眼角微敛,一旁骆鱼如临大敌,脸上警惕之色不加掩饰。 “看来没我位置了。”闻人秦表情颇为遗憾。 沈流响连连点头,嘴上说着:“可惜了,四方桌,看来七妖王要另寻别处。” 心里却道:快些走,别来凑热闹! “倒也不必另寻他处,”闻人秦兀自一笑,眨眼手下将座椅搬来,“没有我的位置,便建一个。” 待他强挤到桌边,气氛已不是微妙,而是变得诡异惊悚。 天香楼的客人,无一不停下碗筷,目光落在这片小天地,饶是不知怎么回事,也感觉到一抹不对劲。 那不知名的大妖在城主面前,面不改色,绝非等闲之辈,说不定也是妖王的实力。 这般级别的大妖,平日难得一见,今日却一次见过俩,还在一张饭桌上。 稀奇!稀奇! 徐星辰可不管什么大妖小妖,饭桌上有几人,目标始终坚定不移,暗示性地踢了踢椅子。 沈流响不可思议。 这么多人看着,他哪里说得出口! 徐星辰拧眉,发现踢椅子没用,索性传音道:“你快试试!机不可失,我人都安排好了!” 沈流响表情僵硬,回道:“改天,一定。” 徐星辰:“我瞧你是怕了,若他真喜欢你,你们师徒情谊就到尽头了,要不老死不相往来,要不……不对!不行不行!” 徐星辰蓦然反应过来,脸色微变的传音道:“罢了,说不定他不喜欢你,你别试了!” 话落,却发现沈流响凤眸眨了眨,目光意味不明的落在周玄澜身上。 “我想吃凤尾鱼翅。” 周玄澜当即将面前精致的盘子递去,谁知沈流响还不动,仍盯着他。 闻人秦微眯起眼,突地夹起一片鱼翅,正打算放到沈流响碗里,听见清越的嗓音道:“你喂我。” 他说这话时,看的是周玄澜。 闻人秦脸色一沉,其他人脸色也是一变。 骆鱼惊的说不出话来,他这边一直警惕闻人秦,心里砰砰打鼓,沈流响却淡定如斯,甚至让主上喂他吃东西。 这就是主上师尊的气魄吗?! 沈流响说完,饶是脸皮一向不薄,也有些招架不住,俊美面容浮起一抹淡红,眸光微闪地看着周玄澜。 周玄澜怔愣一瞬,手中已不自觉拿起筷子,挑了盘中最好的一片鱼翅。 正打算给喂给师尊。 蓦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对男女腻歪的声音。 “要吃这个,你若不喂,就是不喜欢我,哼~” “喂你!喂你!对你,我自是一千个,一万个喜欢!!” 周玄澜倏地睁大了眼,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握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沈流响朝那对男女看了眼,又望向徐星辰,脸上震惊,心间那点旖旎刹那烟消云散。 这就是试探周玄澜的法子? 这就是徐星辰嘴里只待他说完话,后续完美无缺的安排? 逗他呢!!! 第61章 血月 酒楼大厅格外安静,唯有一对男女不知疲倦的重复那两句。 沈流响嘴角微抽,起身拢袖,将周玄澜手中长筷夺了过来,转而道:“徐星辰,张嘴。” 徐星辰尚沉浸深切担忧中,一想到若两人挑破,沈流响真对那妖王有意的话,岂不是这事阴差阳错的成了。 他精心策划到最后,却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感觉。 听见沈流响叫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抬头道:“什么……唔?” 他一张嘴,小片鱼翅就塞了进去。 徐星辰瞪大了眼,困惑不解明晃晃摆在脸上。 为何要喂他? 他从小就自个儿吃饭,何时要旁人喂过。如今这么大个人,还要兄长喂东西吃,传出去,他帝宫少君的好名声将毁于一旦! 察觉四面八方的视线袭来,徐星辰涨红了脸,掏出手帕就要吐出来了。 沈流响扯起一边嘴角,学着旁桌的话:“喂你!喂你!对二弟,我自是一千个,一万个喜欢!” 徐星辰一哽,身体往后仰了仰,贴着椅背不可思议的看着沈流响。 竟然当众说出这种话,脸皮登峰造极了! “你……你……” 他捏锦帕的手止不住颤抖,耳根红得一片,嘴里鱼翅味道还在扩散,一时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沈流响继续道:“咽下去,咽就是喜欢,不咽便是不喜欢我这个兄长!” 徐星辰二话不说,抬起锦帕就要吐出来,被沈流响眼疾手快的一拍后背,硬生生咽了下去。 末了,沈流响亲昵的拍拍他背,仿佛很感动,“别狼吞虎咽急着表达,你心意我都明白,若帝……若父亲大人看到你我兄弟相处如此和睦,想必会欣慰至极。” 徐星辰差点将饭桌掀了。 不、不要脸!他浑身上下,都没有一点儿心意! 这顿饭最后没吃下去,徐星辰气冲冲掏出灵石,结了账,一扭头谁也不理,径自回了卷云阁。 沈流响带周玄澜回去渡灵,骆鱼紧跟在两人身后,眨眼间,先前满满一桌人只剩闻人秦。 他若无其事的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吃起菜来。 旁侧的人忙道:“城主,菜有些凉了,不如让人重新做一份。” 闻人秦淡声道:“随便尝尝,无需如此。” 他摆手示意身后的人退下,各份菜肴都试了试,似乎这会儿胃口不错。 大厅其他人见状,也渐渐放松下来,低声讨论起来。 “先前那是沈堍大人吧!” “是他是他,我以为离开麒麟城了,几日不见而已,沈堍大人越发好看了。” “我今日没抢到沈堍大人的画像,难过许久,没想到在这遇见了,真人竟比画像还要瑰丽漂亮。” 闻人秦放下筷子,端起茶杯饮了口,回忆先前走到门口,又想起桌边还有他这么个人时,沈流响回眸一瞬,招手告别的模样。 高悬头顶的灯笼散出光亮,洒落在他身上,唇角勾起的刹那,如夜间盛放的妖花,耀眼夺目。 闻人秦眼底露出些许笑意,庭院槐花开得正盛,他看了一下午,心头郁结难解,傍晚以毒攻毒摘下一串,盯着柔白小花朵,不知为何想到一张精致面容。 于是他找人来了。 如今看来,倒是来对了。 闻人秦指尖在杯沿摩挲,唇角挑起一抹浅笑。 周玄澜不对劲,不知为何,给他带来的威胁感变弱了,虽说一如既往将人看得很紧,可太容易露出破绽了。 他放下茶杯,心情颇悦地离开了酒楼。 天边一轮明月,周边散着红晕。 走在街上,沈流响抬眸望了眼,发现月亮比昨日更红了些。 骆鱼解释道:“过几日,整个妖界将没有白昼,只有染成血色的圆月高悬。” 沈流响讶然:“血月之夜到了?” 他听帝师提过,血月是妖界独有的天地异象,每到这个时候,是世间妖气最鼎盛之时,各妖实力都能瞬间提高不少,变得尤为厉害,是妖族的狂欢之夜。 骆鱼点头:“届时妖界各处都极为热闹,麒麟城也不例外,大人可以出门游玩。” 沈流响微点了点头,侧头看向周玄澜,他从酒楼出来便一言不发,眼帘低垂,眸光闪烁不定。 “又偷偷向主身告状。” 周玄澜回过神:“我在请示。” 沈流响:“请示什么?” 周玄澜沉默一瞬:“不能说。” 主身不允许他暴露心思,没到时候,担心将师尊吓走了。 沈流响轻挑眉梢:“还有小秘密。” 宅院大门口,骆鱼撞见夜出的十方和陆无,与两人同行离开了,神神秘秘的说完成妖王交代的任务。 沈流响任他们离去,与周玄澜回了房间,两人坐在法阵里。 周玄澜伸出手要握,却被躲开了。 沈流响解开束带,乌发散落,几缕俏皮的发丝贴在脸颊,被别到耳后,“我这发带也是法器,算得上灵绳,将就着用。” 周玄澜垂眸看递来的红色发带,不伸手,“为何?” 之前他欲用灵绳作媒介渡灵,师尊给他扔了,这会怎么改主意了。 沈流响伸出细白长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绕着发带打转,闻言抬眸,语气透着点儿轻浅笑意:“怎么,握我的手握上瘾了。” 周玄澜微睁大眼,不再多言地握住发带另端。 他暴露了么。 沈流响见状,唇角弧度明显几分,眼底却像蒙了层薄雾,看不清笑意深浅。 他觉得徐星辰多虑了。 天香楼里,他夺筷前,周玄澜手腕向下压了压,动作虽微不可察,但被他眸光捕捉到了,显然是下意识将鱼翅放回盘中。 沈流响攥发带的手指微紧,将灵力渡了去。 室内静默半个时辰,周玄澜收了手,睁开漆黑的眼眸。 沈流响抬起手,撩起散落长发,衣袖滑至胳膊间,露出白皙如玉的小臂,伤口已经好了。 他用束带绑好头发,站起身,掸了掸衣袍灰尘,“若无要事,我就回去了。” 周玄澜怔然:“师尊要回去?” 沈流响:“在麒麟城逗留太久了,得想办法快些把卷轴拿到手。” 周玄澜看了看他,又朝床榻望了眼,半晌点头,“好。” 待人走后,周玄澜继续阖眼打坐,不一会儿,又睁开了眼,望向床榻。 他令人加了床幔,换了最好的软枕丝被。 师尊却不睡这了。 周玄澜独自思忖许久,琢磨沈流响为何改主意了,无奈他只是部分神魂,除了以保护师尊为绝对宗旨外,其他意识都十分薄弱。 思来想去,黎明降临之际,都没猜出个所以然。 沈流响也一夜未眠,大清早,徐星辰下楼闻到一股丹药香味,快步赶到丹房,“你炼出来了?!” 沈流响捏着一枚乌丹,边打量边道:“炼出来了,不过不是诡丹。” 诡丹是能让妖修控制气息的东西,他手中丹药,吃了不仅不能控制气息,反而会散出奇奇怪怪的味道。 半成品也不该如此。 沈流响想了想,归结到加的香料上。 徐星辰瞧他眸中血丝,伸手将乌丹拿走,“行了,去休息会儿。” 一夜过去,他已原谅沈流响昨晚饭桌上的无礼,何况,他有个好消息。 “我让宫里帝师查诡丹,发现几十年前,有枚诡丹现世,是蓝琳琅炼制而成,不过丹药流传出去没多久,她召人要回来,说这枚诡丹尚不完善,但丹药在归还途中,遭到拦截下落不明了。” 沈流响盘膝于地,单手支起下颌,皱了皱眉头。 闻人秦曾说拜访过许多炼丹师,但收获甚少,蓝琳琅炼出过诡丹,他既然有心调查,不该不知晓,为何只字不提。 徐星辰道:“信鸟按理该回来了,是不是你与剑宗有仇,蓝宗主刻意拖时间,把你钓着不给。” 沈流响一噎:“不算有仇,不至于如此。” 徐星辰不放心:“我再修书一封,以帝宫少君的名义要。” 沈流响微眯起眼:“再等两日。” 话落,金小鸠兴冲冲进了房间,眼瞧血月将至,他时时刻刻精神抖擞,干劲十足。 “少君,有个漂亮姑娘来找你。” 沈流响眼神一变,微妙地看向徐星辰。 徐星辰睁圆了眼,震惊道:“你那什么表情!除了星怜,我不认识什么漂亮姑娘,你别把低俗的想法落在我身上!” 沈流响给他翻白眼,“人之常情,哪里低俗了,走,去瞧瞧找你的漂亮姑娘是谁。” “不对不对,”金小鸠听两人对话,忙摇头,“是找沈少君的。” 徐星辰反应过来,局势瞬变,气势如虹地对沈流响指指点点,呵呵:“贼喊捉贼,我倒要瞧瞧,一个妖王不够你折腾,又去哪沾花惹草了。” 他一甩袖袍,大步流星赶去。 大堂内,姑娘穿着轻纱罗裙,花容月貌,听见动静望去,目光落在徐星辰身后的人,二话不说扑了上去。 带着几分哭腔的喊大人。 沈流响认出是南香,正要打招呼,见她梨花带雨的扑来,手臂果断一伸,拽住前方之人的腰带,将他一把抵在了前面。 徐星辰腰间一紧,脚下踉跄了步,垂眸看到怀里多了个人。 他静默一瞬,额角青筋突起。 “沈流响——!” 南香被吼得一抖,发现抱错了,赶忙松开手,眼中泪花都吓得烟消云散。 “在呢在呢,”沈流响本来眉开眼笑,看徐星辰咬牙切齿的扭过头,恨不得手起刀落解决他,赶忙收起笑意,安抚地拍了拍肩,“我这是下意识的,别生气。” 他正色道:“我是觉得二弟你可靠极了,才躲在你身后,旁人我还不屑呢。” 徐星辰微眯起眼,稍作思量,撇嘴甩袖。 “下次不许了啊。” 沈流响点头:“嗯嗯。” 徐星辰脸色稍缓,望向南香,皱起眉:“有话好好说,姑娘家还是矜持些。” 南香被教训一顿,脸颊微红,“好,好。” 沈流响问:“何事?” 闻声,南香眼中重新冒出泪花,“熊游他最近不理我了,变了个人似的。” 沈流响给她递了张丝帕擦泪,安慰道:“你还有车白宿。” 南香轻耸鼻尖:“我正要说,那夜一别车大人就不见了,不过我总觉得,他在我身边默默守着我。” 沈流响:“……” 若素白澈当真如此,他相信是真爱了。 南香道:“你别不信,我在熊游身上看见他的影子了。” 沈流响皱了皱眉头,忽然意识到不对,让南香带他去找熊游。熊游府邸的人都认识南香,纷纷放行,但论及熊游,都说昨夜未归不知去向。 南香出了府门,漂亮脸蛋变得惨白,身子摇摇欲坠。 沈流响扶住她:“你怎么了?” 南香抽抽泣泣,急哭了:“他是不是在外有人了!嫌弃我只是个小狐狸!” 沈流响正打算安慰,就见她跺了跺脚,恨声道:“可恶,难道麒麟城有比我还好看的狐狸精么,人家要叫表哥来了!” 沈流响把安慰的话咽了回去,将她送到香坊,离开前嘱咐,熊游回来了就来卷云阁知会他。 南香从袖口掏出一包香料,“都是我精心调制的,送给大人了。” 沈流响想了想,道谢收下。 转眼两日过去,血月将在傍晚降临,南香依旧没来找过他,沈流响专心研制丹药,将此事暂时撂在了一旁。 是夜,待天边最后一缕光芒消散,漆黑天幕笼罩上空。 猩红圆月渐渐升起,云雾浮过,在月光照耀下呈现妖异色彩。 整个妖界沸腾起来。 沈流响推开窗,看到外面街上张灯结彩,前所未有的热闹,穿梭其间的妖修各个脸上洋溢着过大节的喜悦。 还有些妖立在屋顶,朝拜血月。 沈流响下楼出门,周玄澜准时准点到了,徐星辰倒是磨磨蹭蹭,待收拾好出来,给两人看愣了眼。 他紫金发冠本就华丽无比,如今又镶了三颗耀眼玉珠,身上衣袍在夜里流淌着水纹光亮,一瞧就绝非凡品,腰带金丝绣花,佩精雕细琢的宝玉,浑身上下,连踩在地面的足靴都透着华贵两字。 沈流响:“……没出过门?” 徐星辰哼声,甩袖走在前方,“与你们说不通。” 他是少君,代表的是帝宫颜面,自然不能灰头土脸的出现在人前,即使这些妖不知他是,也要防范未然。 三人出现在街上,登时吸引了不少妖修目光。 沈流响扫了眼,发现大部分脸上都露出醒目妖纹,不由朝周玄澜望了眼,“你的妖纹呢?” 周玄澜:“血月妖气太盛,他们控制不了妖纹才会露出来。” 沈流响:“那你自控力很强。” 周玄澜垂眸:“不强。” 就是太弱,才不敢过于靠近师尊。 街上挤挤攘攘,不过周玄澜出现之地,周围妖修本能地退让,在血月笼罩中,大妖的威慑力翻倍,没人敢与之对抗。 沈流响瞥见前方悬挂各色精美灯笼,正欲过去,空中飘来一缕酒香。 他回过头,看到一间酒铺前,桌椅横了大半条街,坐满了人。 “升仙酒!升仙酒!喝了明日就能化妖成仙咯!” 沈流响知道这酒,妖界流传最久的酒,源于妖族中人难以飞升的缘故,寄托了他们最向往的东西。 沈流响兴致勃勃:“尝一口。” 正巧有人离开,空了一桌,他们坐过去,没一会儿酒就上来了。 徐星辰瞥了眼粗质酒碗,露出嫌弃的表情,从储物袋掏出三个精致酒盏。 沈流响:“入乡随俗,升仙酒就是要大口喝。” 于是徐星辰连他一起嫌弃了,踌躇片刻,抬手打算给周玄澜放个酒盏, 这时,周玄澜道:“我不喝。” 沈流响刚饮了口酒,喟叹一声,闻言道:“挺好喝的,不来一口么。” 周玄澜坚定:“我不能喝。” 沈流响不再劝他,徐星辰见状,像揪住周玄澜把柄似的,哼的一笑,也不用酒盏了,端起碗就是大灌一口。 “酒都不能喝,呵。” 周玄澜欲言又止,他是分身,不宜碰酒。 沈流响凤眸微眯,侧头看他:“不喝最好,我若是喝醉了,你还能扶我回去。” 他记得在清凌宗时,隔三差五去寻凌华饮酒,会用灵力消酒气后,每次三分醉的离开,路过桃花林,总能看到一个黑衣少年在那等他。 沈流响尚在回忆,就被徐星辰冷笑打断:“你若喝醉,定是装的!哪有化神境修士喝醉的!” 沈流响:“我说假如。” 徐星辰坚持:“不可能。” 沈流响懒得与他争辩,端起碗递去,徐星辰哼声,抬手两碗相撞,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玄澜突然后悔了。 他端起未动的酒碗,与沈流响的碗撞了下。 沈流响:“你不是不喝么。” “少些倒无妨,”说罢,周玄澜饮了口,不贪杯,立即放回了桌上。 沈流响捻起一粒花生,抛入嘴里,打算再来一碗酒就走了。 这时,肩处忽然一重。 沈流响愣了下,疑惑地侧过身,瞬间被强有力的手臂一把捞去,紧紧搂住了腰。 周玄澜轻阖双眸,头埋在他颈侧,嗅到贴得极近的气息,薄唇吐出滚热酒气。 “师尊身上好香。” 沈流响察觉他像个火炉似的,浑身发烫,当即道:“你怎么了?” “他能怎么!” 徐星辰将酒碗“砰”的搁在桌上,又急又气地召出轩黄剑。 “好个登徒浪子!” 堂堂妖王装什么不好,竟然装醉! 无耻! 第62章 你分身要造反了! 隐约察觉到什么,街上妖修尽数投来视线,瞥见头埋在沈流响颈肩的人,集体变了脸色。 眨眼间,半条街的妖修脚底抹油,反应极快的跑了,以三人为中心,周围横扫一空,酒碗瓷盘碎满地。 徐星辰将剑“啪”的按在桌上,冷声:“用灵力消了酒气便是,别说不会,休要装醉占便宜。” 一口酒喝完就往沈流响身上倒,还说些轻挑话。 骗谁呢。 沈流响嗅着酒气,皱了皱眉头,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周玄澜额头,摸到一层薄汗。 他记得周玄澜往常喝酒并无异样,如此模样,难不成是分身的缘故。 “分身能喝酒吗?” 徐星辰瞪大眼,眼前这个竟是分身?! 意识到对方可能真醉,他凌人气势散了去,“我也不知。” 于是乎,酒桌上清醒的两人面面相觑,均是手脚无措。 这时,散着酒气的人抬起头,眼帘微压,手掰过沈流响的脸颊,嗓音冷沉:“师尊不要与旁人讲话。” 闻言,徐星辰眉头一皱。 “凭什么。” 话音落下,街上夜风变大,撞得四面桌椅发出哐哐声响。 猩红月光落在周玄澜身上。 他不悦地撩起眼皮,黑眸浮现出一抹血色,薄唇勾起冰冷弧度,“你想找……” “死”字尚未吐出,嘴被微凉的手捂住。 “嘘,醉了就要有醉了的样子,别说话。” 沈流响担心两人待会打起来,对徐星辰道:“你先回卷云阁,我送他——” 话未说完,掌心被舔了下,泛起一阵酥麻。 “你怎么啦?” 徐星辰发现他表情一僵。 沈流响耳根泛起薄红,“无事,你先回去。” 徐星辰稍作思索,起身收了宝剑,“既然如此,你送他回去,我要在街上转悠一会儿,星怜好奇妖界血月,我多看些,回去好与她讲。” 沈流响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后,松了手,与周玄澜对视了眼。 “你舔我手做什么?!” 周玄澜睁着血色双眸,表情茫然:“不可以舔手吗?” 沈流响斥责的话到嘴边,瞧他懵然模样,无奈道:“不可如此。” 喝点酒,怎么人傻了。 他环顾四周,一个妖影都没有,街上空空荡荡,妖修全都躲在暗处默默观察。 “……” 不就眼睛变红了,至于如此怕他徒弟么。 沈流响略一撇嘴,回过头,看到一张不断放大的俊脸,心跳落了一拍,直到周玄澜鬓发擦过脸颊,才松了口气。 许是站不稳,要靠着他。 沈流响抬手扶住,正欲开口,耳边感受到一股热气。 他身形一僵,睁大了眼。 周玄澜视线落在白嫩耳垂,薄唇轻启,试探性的舔了舔,察觉怀里身子微颤了颤,眸光刹那变得深幽。 他逗弄似的,又舔了下。 白皙软肉眨眼染上嫣红,犹如要滴血般,落入眸中,透着说不出的诱人姿态。 周玄澜吐息微沉,正欲继续品尝,被摁住脑袋无情推开了。 他拧起眉,不悦地看向打扰雅兴的人,看到对方凤眸微眯,俊美脸庞散出淡淡寒意,气势蓦得弱了几分。 “……没舔手。” 沈流响耳朵发烫,闻言气笑了。 钻空子,说这话还挺理直气壮,他揉了揉眉心,左思右想,不能打不能骂,只好懒得与醉鬼计较。 “你是黑龙,不是小狗,不许舔人啊。” 周玄澜眸光落在红透的耳朵,虽极为不舍,但师尊开口,便乖乖点了点头,“好。” 沈流响松口气,好在听得懂话,能凑合交流。 “我带你回去渡灵。” 周玄澜挑了下眉,握住他手腕,周身灵气一聚,带人消失在原地。 月色透过轩窗,在宽大书案映出一片红雾,沉寂许久的房间,突然传出响动。 沈流响落在床上,身体嵌入柔软的被褥里,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扣住手腕,灼热吐息喷洒唇间。 周玄澜不假思索,吻了上去。 沈流响睁大凤眸,剧烈挣扎起来,手指捏诀解开束缚,用力推开压在他身上的人。 周玄澜纹丝不动,垂眸看了看圈在怀里的人。 青年束带松垮,如缎乌发凌乱地散在枕间,凤眸流露出几分慌乱,微喘着气,刚吻过的唇瓣泛着水润光泽。 他嗓音微哑:“师尊别动。” 沈流响差点一脚将人踹开,仅剩的理智让他稍为冷静,颤声道:“解释,给你个解释的机会,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先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像个恶狼似的。 周玄澜修长的手指落在他唇角,摩挲了一下,“师尊不是说给我渡灵,其实,这是最好的方式。” 说罢,他低头轻触,夺去了沈流响一点儿灵力。 “像这样。” “……” 沈流响额角青筋突了突,之前顾忌动手会伤人,眼下再不出手,便宜要被占完了。 他运起灵力,三成力打在周玄澜肩上。 床榻轻动了动。 周玄澜置若罔闻,解开他松了的发带,五指嵌入细软青丝,摁住后脑勺强行夺了他齿间空气。 沈流响当即不再留手,七成灵力打去。 化神境修士的七成力,足以撼动一方天地,但落在周玄澜身上,只让他稍作停顿,闷哼一声,委屈无措的看了看沈流响,仿佛不明白为何打他。 沈流响心下骇然。 就是周玄澜真身在此,也绝无可能如此反应! 他凝神注视,忽然发现周玄澜身边环绕一层淡红光芒,同外界月光极为相似。 试探性一击,掌心触碰红芒的刹那,蕴涵的灵力被转移了。 沈流响倒吸口凉气,电光火石间,明白了帝师为何说血月之夜里,大妖无敌。 这、这是作弊!是作弊!! 欺负人!!! 沈流响急红了眼。 周玄澜见他眼角泛红,松开了些,“师尊哭了么。” 闻言,沈流响就要冷笑一声。 什么大风浪没见过,就这也想把他吓哭? 但转念一想,唇角冰冷弧度落了下来。 他乌睫轻颤,耸了耸鼻尖,脸颊半埋在柔软枕间,唇间溢出一抹泣音,“我不想渡灵了,你放开我。” ……待血月过了,他定要让分身知道什么叫后悔! 周玄澜表情慌乱,立马放开了他。 沈流响见有用,赶忙从床上坐起身,发抖的手一把掀开沙幔,就要下床逃跑。 “等等,师尊。”周玄澜抓住他。 沈流响浑身一僵,可怜兮兮回过头,泫然欲泣。 “什么?” 周玄澜:“弟子还未把灵力还你。” “我不缺那点……唔。” 话未说完,沈流响被揽住腰,捞了回去。 窗边月色愈浓,不知过了多久,沈流响终于被放开。 他侧过头,大口喘着气,外袍不知何时扔在了地上,全身仅着了件松散里衣,乌发凌乱的散在床间,唇如染血,眼尾一片艳红。 周玄澜眼帘低垂,遮住一片深幽。 他本意还师尊灵力,不曾想,尝了味儿后,便控制不住自己,待回过神已然如此。 醉意不知不觉消失,心底欲念却越发放肆,直到看见冷若冰霜的脸,混沌意识才如冷水泼下,彻底清醒过来。 不对,他做了什么! 沈流响坐起身,细白长指点了点床沿,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既然清醒了,就把储物袋给我拿来。” 储物袋连着衣袍一起落在了地上,周玄澜捡起,不敢再上床,双手捧着递给了沈流响。 “弟子知错……师尊罚我吧。” 沈流响不置一词,兀自解开储物袋,手伸进去,片刻拿出一枚淡青色的玉简。 灵力输入,里面立即传来些许动静,呼啸风声,轰隆崩塌声,杂糅在一起显得尤为混乱。 但周玄澜嗓音轻缓,还透着点儿轻浅笑意,“丑时了,师尊还未休息么。” 沈流响瞥了眼床边的人,唇角勾起一抹凉飕飕的弧度。 片刻后,他小吸口气,朝玉简大喊告状:“周玄澜!周玄澜!你分身要造反啦!!” 玉简另端陷入莫名沉默。 这边周玄澜脸色一白,手脚无措,“不是……我……师尊……” 第63章 哒、 玉简迟迟没传来动静。 沈流响眉梢一挑:“别不吭声,我知道你听得见。” 玉简光芒闪烁,须臾飘出一个低沉悦耳声音,安抚道:“师尊不高兴,便罚他,随意罚他,弟子不敢还手。” 床边周玄澜表情古怪,薄唇微张了张,欲言又止。 沈流响双眸眯起,睨了眼他身边浮现的淡淡红雾,略一撇嘴:“血月护他,打不疼。” 若打得动,他哪需要抱着玉简喊。 周玄澜:“师尊找个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沈流响忽地明白过来,眼底透出点儿笑意,“你这样卖你分身好吗?” “分身任师尊处置,我不在,不知,师尊莫要生我的气就好。” 玉简传出的声音充斥在室内,周玄澜皱紧眉头,恢复如初的黑眸死死盯着玉简,越听眸色越深,隐隐又有泛红之势。 沈流响满意地点点头,收了玉简,下榻捡起衣物穿好,拢起及腰青丝,冷声道:“跟我走。” 周玄澜垂眸,听出话中冷意,怔然无错又委屈。 ……不是他。 外界尽数被血月笼罩,沈流响推开门,在宅院寻了半晌,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周玄澜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吭。 沈流响回过头,让当事人找受罚地方,实在有些过分了,于是委婉道:“有没有小黑屋,带我去瞧瞧。” 周玄澜:“师尊是说看不见光的地方。” 沈流响点了点头。 他打算将徒弟关在小黑屋,打一顿解气。 周玄澜换了个方向,带路道:“有空的地窖。” 沈流响踏上青石板路,贴地刮过的夜风旋起几片落叶,脚下“咔嚓”一声,踩断了一截树枝。 他俯身捡起,拿在手中转了一圈。 指长的小截枯枝,枝尖分了个叉,在月光中泛着淡红光亮。 沈流响随手插在发间,脚步一迈,跟上前方之人。 地窖里空空荡荡,天窗合上,里面便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点儿光亮。 凭气息捕捉到人,周玄澜看着眼前黑暗,听见一个冷漠声音,简洁明了的说:“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周玄澜沉默一瞬,小声为自己辩解了句,“弟子饮酒后,控制分身的意识陷入混沌,一般这个时候,会交由……接管。” 沈流响:“嗯?什么意思?” “……没什么,”周玄澜睁着猩红眼眸,“师尊要罚,弟子受着便是。” 沈流响一听这语气,充斥着愤懑不服气,不由冷哼:“看你就是不知错了,仗着血月相护,奈何不了你,就敢拿修为压我,是不是心里没有我这个师尊了。” 周玄澜错愕:“弟子心里自然有师尊。” 沈流响拧眉:“那我叫你停下,你为何还要……渡灵。” 周玄澜不吭声了,无言辩解:“师尊动手吧,弟子不会用灵力抵抗。” 沈流响唇角勾起冷笑。 他拨了下头发,一片黑暗中,另只手往前摸索,“把手伸出来。” 顷刻,捉住修长的手指。 周玄澜眉梢微动,任由他拉了去,开口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师尊要废了弟子这只手吗?” “差不多,” 话音落下,沈流响抄起一物,带着细微风声,“哒”的打在他手心。 周玄澜表情一僵,不可思议。 哒、哒、哒——! 连打了三下,沈流响稍作停顿,问:“以后还敢如此吗?” “……不敢。” 于是沈流响松开他的手,心满意足道:“行,走了。” 周玄澜愕然:“师尊这就解气,肯原谅弟子了。”不说酷刑,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还不够吗?”沈流响摸了摸路上捡的分叉枯枝,“你堂堂妖王被小树枝打手心,传出去,在妖界可就颜面扫地了。” 周玄澜愣愣收回手,掌心微麻。 直到沈流响去推天窗,才回过神来,心中微动,吐口而出道:“弟子想抱师尊,可以吗?” 刚将窗户开了条缝的沈流响,闻言“啪”的将窗关上,回身瞪大了眼,“没了血月你可不是我的对手,再说这般话,待会就不是打你手心了,小心我打你……” 沈流响抿唇,把剩下两字咽了回去,冷声道:“不许,就是不许。” 分身脸上失落。 远在八荒的周玄澜,立在一片废墟上,风中袖袍翻飞,他抬手盯看许久,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 旁边敖月怒不可遏,发出惊天咆哮:“够了够了!你能不能认真些,若非血月加持,凌夜就追上来了!爷还不想死呢!” 他原本自认与凌夜修为不相上下,不曾想短短几年,对方仿佛悟道了一般,修为达到深不可测的地步。 幸而周玄澜回来了,他才逃过一劫。 不过情况好像更糟了。 “好歹你曾是清凌弟子,为何他非要置你于死地。” 周玄澜抬头望向远处:“我也想知道。” 凌夜三番四次对他下死手,对敖月等妖却只抓不杀,看起来并非因为妖族的缘故。 他一甩袖袍:“追来了,先走。” *** 沈流响走出地窖,掸了掸衣袖,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骆鱼没在房间找到人,四处寻,发现地窖动静急忙赶来,“主上,麒麟城外有动静了!” 沈流响讶然:“什么动静?” 骆鱼等人在城外盯梢他是知道的,不过在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周玄澜沉声:“前不久,一群剑宗弟子在两界交汇处消失了。” 沈流响蹙起眉:“那里妖兽诸多,可能遭到不测,你突然说此,难不成这事与麒麟城有关。” 周玄澜:“尚是猜测。” 沈流响:“既然如此,我也去。” 周玄澜点了点头,走到大门口,迎面一身华服的徐星辰,身后还跟了个神色惊慌的姑娘。 南香瞅见沈流响身影,不假思索扑了上去,半途注意到他旁边的人,脚下吓得一拐,顺势扑到了骆鱼身上,“大人,我找到熊游了。” 骆鱼:“??” 沈流响问了情况,稍作沉吟,决定去香坊。 据南香所言,熊游先前突然回来,让她速去找城主,但话到一半神情又变了,说些听不懂的话。 沈流响看到熊游时,他被鞭子绑在椅子上,额角青筋暴突,脸上狰狞妖纹时隐时现,“南香,你快给我松开!城主有危险!” 南香:“你且等着,之前还要伤我呢。” 沈流响视线在皮鞭一晃,落到熊游身上,“什么危险?” 熊游正欲说话,眸光一闪,眼神变得空洞麻木,南香见状道:“大人你们瞧,先前也是这样。” 徐星辰皱起眉头:“如此模样,是被人控制了。” 南香脸色大变:“谁如此可恶,我定要他狗命!” 她捧着熊游的脸,心疼的轻声抽泣:“大人可有办法,我虽修书请表哥过来,但他一时半会到不了。” “这类法术我不会解,” 沈流响望向窗外夜色,“带他去房外,说不定是受了血月影响才清醒过来。” 他想到御神诀,控制熊游的人多半是素白澈,不知有何目的。 猩红月光落在熊游身上,须臾,妖纹重新攀上脸庞,他眸光微闪,逐渐清醒过来。 南香激动的往他怀里倒。 沈流响伸手拦住:“先说正事,控制你的可是素白澈?” “是那夜与我打斗的朱厌,”熊游脸色铁青,“他利用我得到了些城主的消息,欲趁血月加害他。” 沈流响面露疑惑,素白澈就算与朱厌扯上关系,也并非妖族,闻人秦是货真价实的妖族,受血月相护,挑这时候下手不是自寻死路。 熊游察觉他心中所想,咬了咬牙,“城主与我们不一样。” 他知晓闻人秦是混种,不知用了何种手段掩盖了混种气息,但每到血月之夜,妖气最旺盛的时候,他却最为困苦,身上混种的气息会不受控制散发出来,修为也会随之减弱。 往常血月,闻人秦会独自躲起来,谁都寻不到自然最安全。 这件事他本死也不会说,但被素白澈控制后,尽数抖了出去,且那人毫不惊讶,仿佛早知晓此事,问他最多的反而是有关老城主的事。 听罢,沈流响挑了下眉,“若是混种,倒说得通了,素白澈多半想当众揭穿他的身份。” 徐星辰轻哼:“此人太多管闲事了。” 沈流响看向他,轻笑:“不是管闲事,扳倒闻人秦,可以将麒麟城收入囊中。” 闻人秦是混种的消息传出,必然引起轩然大波,以麒麟城众人对混种的态度,十之八九会起反意。 南香缓过神来,震惊之余有些接受不了。 城主怎么能是混种。 但听闻素白澈欲抢夺麒麟城,她登时竖起柳眉,翻脸极快:“先不论城主,没人会同意车白宿掌控麒麟城!” 沈流响点头:“所以我想他会救出老城主,扳倒闻人秦后扶其上位,通过他来控制整个麒麟城。” 南香一愣,涨红了脸。 卑鄙!车白宿竟是这般卑鄙之人! 沈流响看向熊游:“为何说这些,不怕我们和素白澈有一样的心思,反过来对付闻人秦吗?” 熊游视线落在他脸上,迟疑片刻,道:“我在城主房间看到你的画像。” 沈流响:“……” 徐星辰倏地眯起眼,扬手拍了拍掌,冷嘲:“兄长厉害,与七妖王都如此熟络了。” 沈流响:“血口喷人,哪里熟络了,画像又不是我赠的。” 徐星辰冷哼,静默片刻,忽地歪过脑袋看他。 想到有人比他不高兴,徐星辰脸上不悦消失,甚至轻笑了起来,问:“周玄澜知道吗?” 沈流响一噎。 好端端,别突然提周玄澜啊! 第64章 “嗷呜~” 徐星辰看到沈流响神情不自然并难得没反讥后,恍然间,有种大获全胜感,只觉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挺直背脊,脑子都转快了许多:“你说这些无非想让我们救闻人秦,但我看来没有必要,他只要躲起来熬过今夜,身上味道消失,素白澈纵使加上老城主,也只是一面之词,没有证据。” “城主藏身之地无人能知,”熊游脸色难看,“但那朱厌尤为自信,仿佛找到他不费吹灰之力,所以我担心……” 徐星辰皱起眉头:“照你所言,那人就是有通天本领了,既知闻人秦身份又能轻易发现他藏身之地,就算用推演之术,也不可能如此清晰。” 沈流响沉吟片刻:“去城主府,抢在素白澈之前将老城主带走,让他师出无名。” 熊游脸色苍白:“可能来不及了。” 话音落下,外界喧闹声四起。 血月之夜,众妖兴奋不已,无一休息,全在街上游玩,城主府传来的动静,顷刻吸引了不少妖。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震惊四座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整个麒麟城轰动了! “城主竟是混种?!怎么可能!不可能!休要胡说!” “老城主亲口所言,他被闻人秦囚在牢中多年,刚逃出来!” “城主是安后所生,安后不是雪山狐吗?” “她是巫族女子!!!老城主说安秦用蛊迷惑他,才有了闻人秦这孽障!” “快去城主府,还有更骇人听闻的,岚小姐也被囚禁在府邸多年,另外还抓到个混种,听闻是城主与人族女子的孩子!” “什么?!快去!快去!” 众妖争先恐后朝府邸赶去,有的甚至化为原形,在血红月色下奔跑。 沈流响从门口退了回来,皱眉道:“那小孩应该是阿木,落在他们手中凶多吉少,先去救人,看看情况。” 一行人混在人群中,朝城主府赶去,半路沈流响忽然瞥见一处高楼,空荡荡的檐下悬挂了只黑色眼罩,在风中轻轻晃荡。 他脚步一顿:“你们先去,我稍后再来。” 眼罩与他给小柒的有些像,边缘用红线绣着朵朵梅花。 沈流响跃上高楼,摘下眼罩,手指摸到一层薄薄的血迹,尚未凝干。 他凝视须臾,凤眸微眯起来。 立在高楼之上,能俯瞰大半个麒麟城,沈流响垂眸,目光所至皆被血月笼罩,四处张灯结彩,唯有城角一处地方异常安静,树林茂密,在月色下显得阴气沉沉。 一条小路延伸至林间深处,沈流响脚踩落叶,发出窸窣声响,没多久,已被遗弃的义庄出现在视线。 长久没人打理,破旧门窗结了蛛丝,里面横放布满灰尘的棺椁。 沈流响略一屏气,凝神张望,视线渐渐落在角落的黑沉棺椁,他走过去,立在旁侧敲了一下。 “咔嚓——”棺板挪动开了。 沈流响呼吸一窒,从储物袋掏出串糖葫芦,边吃边压惊。 闻人秦从棺材里坐起来,火红发丝披散在身后,扭过头看他,“你怎么来了,如何找来的。” 沈流响拎起眼罩晃了晃,“这个。” 不知是不是受了血月影响,闻人秦脸色异常苍白,闻言唇角微勾了下,“你知道了。” 沈流响咬了口山楂:“你要避开血月,定要找个阴暗地方,从挂眼罩之处看,唯一暗处就是这了。” 吃完外层糖,里面酸的他轻嘶了声,“你手下熊游被素白澈控制,刚醒过来。” 闻人秦眼角微敛,沈流响将外界的事长话短说,末了道:“只要素白澈找不到你,你就足够安全,明日扳回一城便是,不过看他气势汹汹,将你老底都掀了,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寻来。” 闻人秦脸色微沉,但不见慌张之色,直到沈流响投来疑惑目光,才露出仓皇表情。 “我修为受损,他若寻来,我没有一战之力。” 沈流响纳闷道:“你怎么不往城外跑,山高地远,谁能寻得到,也没人能察觉你身上的气息。” 闻人秦沉默一瞬:“我舍不得麒麟城,死也要死在这里。” 沈流响:“?” 闻人秦看向他,眸色微闪,“既然那些人要来了,你快走,不然会拖累你。” 沈流响面露纠结,伸手抓了抓发丝,片刻道:“其实我有个法子。” 闻人秦愣了愣。 *** 七妖王府邸,一道锋利剑芒划过,惊呼声四起。 徐星辰拎起瘦小身影,跃至高处,回过身怒不可遏,“你们这群妖真是不可理喻!” 若是晚来一步,这小孩就要变成刀下亡魂了。 阿木稚嫩的脸蛋惨白,看着下方叫嚣着杀混种的人潮,忍了一夜,终于害怕的哭起来,“舅舅呢,不要杀我,舅舅呢。” 徐星辰将他放下:“哭什么,我像你这么大早就不哭了!”阿木怯怯闭了嘴,有一个没一下打哭嗝。 老城主闻人度立在地面,抬头望向他手中宝剑,扬起沙哑嗓音:“阁下是谁。” 徐星辰冷哼:“无可奉告。” 闻人度沉下脸,察觉是帝宫之物,犹豫再三,制止了要上前的手下,转而对旁侧男子道:“车先生,那孽障现在何处,还是速去擒住他,除之为好。” 素白澈吐出两字:“义庄。” 在场麒麟城百姓,有的对老城主所说深信不疑,有的仍不相信,着急寻闻人秦出来澄清,闻言都涌向了义庄。 是不是混种,他们一闻气息便知。 徐星辰将小孩交给南香,南香立即用香帕捂鼻,蹙起柳眉嗔怒:“别给我呀,混种味儿太难闻了,人家真的受不了!” 徐星辰伸手捂住阿木耳朵:“什么味儿我闻不到,反正他交给你了。” 南香满脸不愿地瞥了眼熊游,发现他一脸严肃,着急去义庄,才轻哼一声,伸手拽过阿木:“好吧,臭弟弟,到姐姐这来,给你抹点香香粉。” 徐星辰赶往义庄,抵达时,那里已是一片废墟。 半空立着几道身影。 其中一个赫然是闻人秦,身量修长,披散着赤红头发,被众人围着也不慌不忙,抬起手,慢条斯理束起长发。 地面众人面露惊骇之色。 他们都是妖,嗅到了闻人秦身上散出的味儿,难闻至极,令人打心底厌恶。 “城主……真是混种。” 之前尚不肯信,抱有一丝希望的人,也放弃了挣扎。 老城主脸上狰狞妖纹乍现,一只独眼盯着面前男子,露出快意笑容,但瞧他一脸淡然有恃无恐的模样,多年积累的恐惧不由冒了出来。 “来人,快擒住他……不,是杀了他,谁取他项上人头,本王重重有赏!” 他关在水牢多年,一身修为早已被废,此时只能靠素白澈和倒戈的手下百姓。 但话落下,一时半会竟无人敢动,闻人秦积威已久,大家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当出头鸟,只敢在下方宣泄怒气,大骂他为道貌岸然的骗子。 一片谩骂声中,他们城主云淡风轻的抬手,指尖往下压了压,“嘘,安静些。” 众妖一愣,讨伐声戛然而止。 “你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闻人秦勾起一边唇角,笑容邪佞,“谁说本王是混种的。” 闻人度大笑:“你身上的气息掩盖不了,何必睁着眼说瞎话。” 素白澈立在一旁,表情似笑非笑。 待解决闻人秦,他就拥有两个妖王的领地,之后寻下一个妖王动手,假以时日必能一统妖界! 童溪:“我听见你的笑声了,着实恶心。” 看在他说出闻人秦是混种的秘密,以及主动告知藏身之地的份上,素白澈难得不回击,只是心中疑惑,童溪为何突然配合起来了。 素白澈直觉有陷阱,但控制不住野心,迫不及待对闻人秦下手了。 迄今为止,一切进行的极为顺利。 “勿要多言,迟则生变,”素白澈望了眼血月,提醒道,“他此时修为大跌,是在拖延时间。” 闻人度脸上露出喜色,他尚不知闻人秦修为还会受血月影响,闻言只觉天在助他。 正要开口下诛杀令,让众妖群起攻之,就看见闻人秦在储物袋摸索半晌,修长手指捏着一枚乌丹,坦然自若道:“什么混种味儿,胡言乱语,本王不过吃了枚丹药罢了。” 下方一片哗然。 “是丹药缘故?” “怎么可能,哪有这种丹药,闻所未闻。” 喧闹声刚起,就听他们城主不悦道:“有何不信的,少见多怪,这枚乌丹是我们城中沈大师炼制而成的。” “沈大师?谁啊?大陆有名的炼丹师没有一个姓沈。” 闻人秦薄唇一挑,将乌丹举高了些,“听好了,别再当井底之蛙,沈大师住在卷云阁,年少有为,天赋异禀,所炼丹药无一凡品,只要大陆有的,没有沈大师不会的,价格也十分诱人,一枚上品灵丹只要一千块灵石,童叟无欺!” 混在人群中的熊游,在四面响起的“一千块灵石能买到上品灵丹?!”“什么丹药都能炼,此人好生厉害!”惊呼中,面露愕然。 他看向徐星辰:“你们阁中有如此人物?” 炼丹师在大陆极为稀缺,致使越是顶级丹药越有价无市,这个叫沈大师的什么都能炼得出来,实在匪夷所思。 徐星辰从先前就皱起眉,一直用莫名眼光盯着闻人秦,此刻见其口若悬河,吧啦吧啦夸‘沈大师’个不停,长睫忽地一颤。 “……” 徐星辰恍然大悟,一时无言。 这人是沈流响装的,但除他之外,无人意识到这点。 沈流响讲着讲着,吞下乌丹,“待会我身上的混种气息就会加重,你们若想尝试,就带够灵石去卷云阁买。” 须臾,地面人群传来骚动,“难闻的气息加重了!城主说的句句属实!” 闻人度见状脸色大变,怒红了眼:“别装了!你是我儿子,我会不知道么,你就是安贱人生的混种!” 这时,素白澈按住人,从储物袋拿出一件法器。 他上前冷笑了声,扬声道:“这是妖镜,不管是什么妖在镜下都要化为原形,闻人秦你可敢来试!” 幸而留有后手,不然真让人糊弄了去。 “妖镜?真有这东西!” “混种在妖镜下,岂不是半人半妖了!” 熊游脸色一白,就要冲上前,抱着必死的心也要救出城主。 徐星辰出手拉住他:“放心,没事。” 众目睽睽下,沈流响淡然一笑,走到妖镜前,撩皮一撩,朝素白澈笑了下,“有何不敢。” 素白澈脸色一沉,忽地生出不妙之感,不再多言,催动妖镜照在他身上。 场面寂静,立在镜前的身影忽地一动,众人屏息,随后发现他又不动了,立在妖镜前仿佛被定住了。 “……” 妖镜作用下,变回原形竟需要如此之久。 徐星辰隐隐察觉不对,凝视片刻,心头咯噔了下。 沈流响的化行术,变出来的东西四不像,哪会变出个火麒麟,不会因此才僵在原地吧! 徐星辰猜的八九不离十,沈流响对着妖镜陷入沉默,一时半会想不起麒麟模样,即使想得起,也模仿不了这般难度的妖。 他思忖片刻,眸光微闪了闪,一阵夜风刮过,镜前身影再次动了。 “嘣——” 妖镜前,浮现出一个小火团。 巴掌大的体型,全身毛绒绒的,背后一双火红小翅膀,妖兽睁着晶莹剔透的眼珠,两边胡须轻颤了颤。 略一龇牙,便能发出凶恶咆哮:“嗷呜~” 场面寂静一瞬,掀起轩然大波,率先沸腾的女妖尖叫声此起彼伏,几乎突破天际。 “啊啊啊啊啊!可爱!可爱!城主真身竟如此可爱!” “这就是凶名在外,威慑四方的火麒麟???” “与城主人形气质太不同了,不过好喜欢!城主看我!城主看我啊!” 一片惊叹喊叫声中。 徐星辰:“……” 第65章 “师尊不许看他。”…… 素白澈视线在小妖兽身上来回扫了几遍,妖镜是他费了极大功夫才寻来,就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眼下闻人秦在妖镜下,却并非半人半妖。 他沉下脸道:“你竟敢骗我。” “别污蔑人,我阴你的地方可不在这,”童溪冷声,“闻人秦就是混种,其中定有蹊跷。” 素白澈皱起眉,侧头问:“火麒麟长如此模样?” 闻人度早就气得浑身发抖,额角青筋暴突,“假的!假的!纵使血脉再不纯正,也不会变成这副孱弱模样,简直丢我火麒麟一族的脸!” 素白澈松口气:“既然如此,你将真身变出来让大伙儿瞧瞧。” 闻人度脸色难看,恨声道:“我真身受损,无法变回去。” 素白澈脸上露出不耐,这老城主废到毫无用处,他拧起眉,闻人秦在麒麟城百姓心中备受尊崇,没有如山铁证,这些妖显然更乐意相信他们城主。 此时出手擒闻人秦,这些妖会相护。 素白澈忖度片刻,忽地扬声大喝:“火麒麟真身绝非如此,你究竟是何妖物,老实召来!” 妖镜前的小妖兽身躯一抖,被猝不及防的大吼吓了跳。 额头浅毛在夜风中吹得凌乱,乌亮眼睛浮起水雾,微低下头,弱弱的“嗷呜”了声。 委屈极了。 下方众妖见状,无不怒火中烧,齐齐望向咄咄逼人的素白澈。 “不许凶他啊啊!” “敢对我们城主出言不逊,你是哪里的东西,滚蛋!” “你见过火麒麟真身吗?没见过就闭嘴!我们城主尚在幼年期,你不要仗着是老朱厌就欺负他!” 有人甚至朝素白澈扔东西,大声斥责让他滚,可谓群情激愤。 素白澈堪堪躲过几个鸡蛋,脸色阴沉到极致。 一帮愚民! 闻人度被菜叶砸中脸,气得大喝:“都给我停下!你们疯了,别再受闻人秦蛊惑……这人,这人一定假冒的!闻人秦若不是混种,我怎会舍得杀他,父子相残!” 众人想起过往老城主对后辈的爱护之情,隐隐又觉得不对劲。 “对啊,既是父子,老城主为何非要置城主于死地?” 这时,妖镜前的小身影一晃,沈流响恢复人身,顶着闻人秦的脸勾起一边唇角,笑容邪气。 一片质疑声中,沈流响靠近素白澈,在面前顿步。 他凝视素白澈片刻,脸上笑意逐渐消失,眼帘微微一垂,竟是露出几分心痛表情,“素素,别装了。” 众人一愣,脸上迷惑。 何意?难道城主与这朱厌认识,看其眼神还掺着不清不楚的意味儿,似乎关系非同一般。 素白澈微眯起眼。 果然不是闻人秦,知晓他名字的,会是谁? 他警惕地盯着面前之人,正要说话,对方抬手打了个清脆响指,素白澈只觉脸上一凉,心下骤沉。 易容术破了。 沈流响又猝不及防的伸手,一把拽下他的发带。 一缕青丝拂过白净秀美的脸庞,众人微睁大了眼,整片天地陷入死寂。 他们虽更喜欢妖艳美人,但也知道,眼前这人有倾城之姿,绝色柔美的脸蛋,细眉微蹙就透出柔弱姿态,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素白澈攥紧如玉手指,压住杀意:“你到底是谁?” 沈流响不置一词,用深情眸光看了他一会儿,侧头朝他旁侧男子望去,脸色瞬变,改为无比愤怒。 “闻人度!我敬你一点血脉之恩,已经将心爱的素素让给你了,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老城主表情一僵,瞪大了铜铃似的眼睛。 这混账,说什么鬼话! 麒麟城百姓:“哗——!” 原来今夜是场大戏,父子为了争个美人引发的争端,看情况,城主念及父子情主动退出,老城主却不留情面,在血月之夜精心策划,欲将情敌兼儿子赶尽杀绝。 一切水落石出了! 众人望向素白澈的视线瞬间变了,充满猜测。 此人喜欢的谁。 按理该是英俊的闻人秦,但他却站在老城主这边,难不成是因为闻人秦将他“让”给其父,由此因爱生恨,协助老城主杀子。 好一出话本才有的狗血大戏!刺激! 今夜风浪一波还比一波高,正当众人不知何时是个头时,看到素白澈忽然朝城主出手了。 而此时,人群中一声大喝:“保护城主!” 身为大统领的熊游率先冲了出去,众妖见状,纷纷也出了手。 沈流响早有提防,在素白澈解他易容术的刹那,闪身躲过,对上即使气急败坏也宛如在撒娇嗔怒的脸蛋,沈流响低笑一声,甚至有闲情逸致眨了下左眼。 “你生气的样子倒是好看。” 素白澈:“……” 他盯着眉开眼笑的人,眼角微敛,蓦然认出人来,从齿间挤出三个字:“沈、流、响——” 又是他!!! 素白澈眼神阴狠:“我今日必杀你。”屡次坏他好事,绝不可再留。 沈流响眉梢轻挑了下,扬了扬下巴:“不如看看你身后。” 群妖出动,争先恐后朝素白澈袭去,想在大局已定之际建功立业,素白澈纵使修为高深,也双拳难敌四手,最后甩开追兵,化作一道长虹仓皇离去。 沈流响未去追他,瞥了眼抓住闻人度的熊游,让他将人看好,自己则拐去了一个无人角落。 沈流响恢复真身,摘下腰间系着的小黑袋,念了声法诀,一道玄光划过,闻人秦从星花袋中出来,头晕眼花,差点直接扑到在地。 沈流响抬手扶住他:“还行吗?” 闻人秦在袋中虽什么都看不见,但听得到声音,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知晓,眩晕了会儿,看向近在咫尺的面容。 “你我非亲非故,为何如此帮我?” 沈流响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抬眸一笑:“素白澈是老相识,我喜欢调戏美人。” 闻人秦看着他,没说话。 沈流响系好星花袋,交给他一瓶乌丹,“你此时出去,其他人闻到气息也不会猜疑,外面乱糟糟的,快些去处理。” 沈流响望向远处想过来又没过来的徐星辰,招了招手,撂下一句:“我尚有事,先行离去。” 闻人秦当即伸出手,指尖从他袖口堪堪划过,扑了空。 闻人秦盯着空无一物的手,凝视许久,拂袖朝外走去。他一现身,熊游立马赶来,试探性的说:“城主?” 闻人秦点了点头。 熊游顿时松了口气,正要汇报情形,两人身后响起一声奶音,“城主大人。” 闻人秦回头,看到个三岁小娃,踮着小脚慢吞吞走来,稚嫩脸蛋没有丝毫畏惧之意。 闻人秦愣了下。 不说他此时身上有混种气息,就是平日,麒麟城众妖也不敢亲近他,对大妖始终心怀怯意。 此时一个小娃娃,竟敢当众叫他朝他走来? 不怕他了吗? 闻人秦环顾了圈四周,发现不少妖眼里都没有了畏惧,反而流露出一种莫名意味儿。 他纳闷的皱了皱眉头,转眼看到小娃举起一个小玩偶:“这个送给大人。” 闻人秦俯身,伸手接过巴掌大的玩偶。 是个幼年妖兽的模样,全身火红,背上插着两只小翅膀,扯起一边嘴角,在凶巴巴的龇牙。 但落入眸中,却是装凶,看起来尤为憨态可掬。 闻人秦低笑一声,正要问这是哪类妖,倒是长得可爱,就听见小娃奶声奶气道:“大人原形好乖呀,娘亲刚做出来的,待会肯定卖疯了。” 闻人秦一怔,倏地睁大眼眸。 他盯着手中小妖兽,沉默良久,望了眼左右投来视线的妖,隐隐明白过来。 “……” *** 没多久,麒麟城恢复如初,大街小巷谈论着今夜之事。 沈流响走在街上,旁侧徐星辰一路偷摸看他,也不吭声。 沈流响到路边买糖人,回身递给他一个,挑了下眉:“瞅我干吗?没见过?” 徐星辰下意识伸手接过,脸上表情古怪,又透出些许好奇:“我在想你如何做到满嘴胡诌,还能让人相信的。” 沈流响勾唇:“这是我的看家本领,天赋,你学不来。” “什么天赋,你说的……”徐星辰扫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你说闻人家父子为了个男子生死相搏,竟然有人信?还有你变的那小模样,竟然真有人认为是麒麟幼年期!” 沈流响轻啧:“喜欢就行。” 徐星辰:“??” “选择喜欢的相信,没什么奇怪,愿意信自然就信了。” 沈流响给了灵石,捏着个糖人,正欲来上一口,抬眸看到远处走来的人影。 看到徒弟,沈流响快步上前,刚勾唇笑笑,视线瞥见他身后出现的一人,手中糖人差点惊的掉在地上。 那人血月下一袭白衣,玉冠束发,手握缕空雕花佩剑。 脸庞生得极俊,却冷若寒霜,睁着一双冰魄似的双眸,望见前方举着糖人的青年,神情怔然,但极快地收敛了情绪,朝其微点了点头。 沈流响愣了半晌,直到下巴被掰了过来。 周玄澜垂眸看他,语气冷沉,透着莫名急躁:“师尊不许看他。” 沈流响回过神:“啊?哦……好。” 他只是太惊讶,没想到会在妖界看到叶冰燃,应该与剑宗弟子在妖界消失一事有关。 一旁默默观察几人的徐星辰,忽地眯起眼,摸了摸下巴,“他是谁?” 沈流响:“北仑剑宗,叶冰燃。” 一听是剑宗,徐星辰看热闹的心思瞬间没了,惦记着诡丹,招呼道:“此地不宜说话,回卷云阁。” 徐星辰在前引路,叶冰燃跟在他身后。 沈流响与周玄澜走在后方,两人身后还有三个手下。 骆鱼和十方对视了眼,又看向陆无,大家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口。 他们之前还在疑惑叶冰燃是何许人物,如今瞧着,似乎与师尊大人关系匪浅,难怪主上看见对方的那刻,如此失态。 仅是分身,就表现得如此可怕,吓得他们心惊胆战,恨不得原地消失不见。 街边灯笼在风中轻轻晃荡,沈流响侧过头,察觉到周玄澜身边气压低到极致,猩红月色下,那双漆黑的眼眸隐隐泛红。 沈流响疑惑的眨了眨眼,迟疑片刻,举起手中糖人递到他嘴边。 周玄澜脚步一顿,薄唇微启,那糖人趁机往里推进了点儿。 他怔愣一瞬,嘴里衔着小片糖人,看向沈流响:“师尊做什么?” 这话倒是把沈流响问住了。 他就是瞧徒弟情绪低沉,一脸不高兴,下意识想做点什么逗逗他。 歪头想了想,沈流响忽地一笑,凤眸在夜里泛起细碎光芒。 “没什么,就是用糖人甜你一下。” 第66章 “白衣的话,自然是我门…… 周玄澜咬碎小片糖人,薄唇勾起,甜味从齿间流淌至心头。 他凝视面前的人,心神微动,隔了十万八千里的主身察觉到,做出反应,朝沈流响凑近了些,嗓音夹着一点儿笑意,“弟子也想甜一下师尊。” 沈流响:“?” 难不成要去买个糖人给他。 分身视线落在淡红唇角,喉结滚了滚,心脏跳得快要蹦出来了,街上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何况并未挑明心意,怎能名不正言不顺的当众吻师尊。 可是主身…… 踌躇间,周玄澜眸光一闪,脸庞忽地朝沈流响贴近,吐息撩过润红唇瓣,就要落下一吻。 前方传来一声大喝:“你们在后面做什么?” 周玄澜动作一顿,沈流响扭过头,看到前方停下脚步的徐星辰,吆喝着让他们快些跟上。 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俊脸,沈流响抬手摁住他额头,推了回去,随即摸了摸脸颊,“怎么了,有东西在我脸上吗?” 周玄澜:“……” 他略显阴沉的目光落到徐星辰身上,对此,徐星辰完全不知,诡丹消息有了着落,整个人神清气爽,回到卷云阁就招呼金小鸠,“奉些好茶来。” 徐星辰推开房门,进屋阖了窗,放出神识扫了扫,回过身,一瞬忘了剑宗来人的名字,瞥了眼沈流响,眉梢暗示性的动了动。 沈流响看向叶冰燃,先前没细看,这会一瞧尤为风尘仆仆。 叶冰燃衣袍沾了不少灰尘,玉冠束得长发松散几缕,眼眸布着血丝,看样子是一直赶路未曾休息。 沈流响开口:“要不先休息。” 叶冰燃摇了摇头,从储物袋掏出一张丹方,递了去:“你要的东西。” 他解释道:“这是蓝丹师当年留下的,师尊让我交与你,照这丹方炼制的丹药虽然能改变妖族气息,但尚不完善,容易失去作用而且会造成修为受损。” 沈流响接过扫了眼,复又看向他:“你特意来是为了剑宗弟子?” 叶冰燃轻点下颌,前不久,剑宗一行人在妖界消失不见,出事前传回小段消息,遭到妖族埋伏,对方有备而来。 剑宗派人调查,发现些蛛丝马迹,正巧沈流响信鸟赶到,蓝萧生便让叶冰燃带上丹方赶到麒麟城,他到时,在郊外看到剑宗弟子身影,正欲出手,触动了底下阵法,被几缕火焰缠住险些拽入深渊。 思及此,叶冰燃朝手指轻点桌面的人道:“还未向你道谢。” 周玄澜漠然:“我只是试探阵法威力。” 那些弟子和负责押送的人,在他眼皮底下消失,没有透出一丝灵力波动,阵法纹路也未有所浮现,若是法阵所致,此阵非同小可。 给完丹方,叶冰燃不再多言,甚至连茶水都未饮上一口,起身道:“我另有要事,先前离去。” 沈流响知他心忧门中弟子,也不多劝,从储物袋掏出一物,抛了去,“麒麟城地图。” 叶冰燃抬手接住:“多谢。” 他看着沈流响,眸中冷意不知不觉散了些,本该离去的身影顿了顿,脸上迟疑,有些突兀的问:“凌宗主可曾与你有过联系。” 沈流响挑了下眉:“有过信件来往,怎么?” 叶冰燃修长手指握住地图,闻言捏紧,欲言又止:“虽亲疏有别,我说这话犹如挑拨离间,但……” 他微微一顿,道:“你要小心他些。” 说罢,叶冰燃看见沈流响皱起了眉头,不由眼帘轻垂,清澈眸子露出些许无奈。 “告辞。” 凌夜与沈流响多年师兄弟,情义自然比他这个外人强,沈流响未斥责他这番言论,已是给足了颜面。 叶冰燃也不知自己是否多虑。 这几年,他隐约记起一些东西,尤其是当初为何会认定那白衣小童是素白澈。 那时漫天风雪中,他追了出去,没看到白衣小童的身影,反而遇见一个俊逸的青衣少年,他认得这少年,在修真界声名鹊起的清凌弟子凌夜,于是他停了脚步。 行礼后,询问了一二。 少年凌夜垂眸,看了他半晌,温润如玉的脸庞绽出笑意,“白衣的话,自然是我门中弟子素白澈。” “素、白、澈——” 年幼的叶冰燃默念三字,记在了心底,一记就是几十年。 血月渐消,叶冰燃抬眸看着夜色,握剑离开卷云阁。 凌夜如今是仙道领袖,品性自然不容置疑,他不知凌夜是真误会还是故意为之,直到暗中调查,发现当年清凌弟子中,尚没有素白澈这个人。 以凌夜在修真界的威望,这事说出去无人会信,沈流响怕也会认为他在刻意污蔑。 叶冰燃只好充当小人,稍作提醒。 拿到丹方,沈流响就迫不及待捣鼓起来,周玄澜思及郊外诡异阵法,心生不安,带上骆鱼等人离去。 走前,他意有所指道:“师尊,妖王之间明争暗斗,若找到对方破绽,我不会放过……” 沈流响嗅着手中灵草,闻言眉眼轻抬,“你只管做自己的,我做我的。” 周玄澜眉头舒展,颔首离去。 一旁徐星辰托着下颌,看着沈流响将灵草挑挑拣拣,次日上午,才起身离开。 他打了个哈欠:“去哪?” 沈流响:“七妖王府邸。” 照叶冰燃所说,那枚诡丹副作用与闻人秦在血月的情况相符,应当是闻人秦吃了,他想去取点闻人秦身上的血,看究竟是哪种灵草,过了如此之久,药效仍在。 沈流响到府邸门口,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探入脑袋,左右望了望,看到熟悉的身影大喊了声。 熊游背后一凉,冷汗直冒,急忙掠至门口,压低声音道:“切莫出声,城主在休息。” 沈流响蹙眉:“可我找他有事。” 熊游正说天大的事也等了等,四周灵气一凝,闻人秦刚从床上起来,披散着火红头发,衣襟松松垮垮敞至胸口。 他抬手揉了揉眉宇,敛去一脸燥意,才望向沈流响:“何事?” 沈流响指间夹着一根银针:“想取些血。” 闻人秦带他回了房,取过外袍穿上,沈流响环顾了圈室内,无意瞥见放在枕边的妖兽玩偶,登时睁大了眼。 这个不是? 闻人秦察觉他的目光,挽起衣袖:“昨夜一个小孩送我的,说我原形煞是可爱。” 沈流响碰了碰鼻尖:“我化形术练得不熟。” 闻人秦低笑:“我觉得很好。” 沈流响乌睫扇了扇,不作回应,银针扎上他手臂,须臾收了手,“行了,你当日之言可还算数?” 闻人秦:“算数。” 沈流响将小瓶血放入储物袋,挑起一边唇角,“既然如此,把卷轴准备好。” 说罢,他起身甩了甩衣袖,打算告辞。 闻人秦眼帘低垂,忽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他手腕,附在耳畔低声说了句话。 恍然间,沈流响以为听错了。 他扭过头,往后退了步,手腕却被紧紧握住。 闻人秦重复了遍:“做我妖后。” 沈流响拧眉,瞧他神情没有玩笑之意,当即也正色,略一施法,手腕挣脱出来,“承蒙厚爱,并无此意。” 闻人秦看着他,神情认真:“你做我妖后,莫说卷轴,就是整个妖界,三界我都会为你取来。” 沈流响重复了遍:“并无此意。” 室内寂静一瞬,闻人秦脸上未露出丝毫意外之色,只颇为遗憾的叹道:“可惜——” 他负手而立,目送沈流响走出门,脸色才骤然阴沉下来。 俄顷,唇角又缓缓勾起。 倒也无妨,本就不指望,幸而他有的是法子。 第67章 “遇到危险,让你徒弟走…… 沈流响面色平静地离开府邸,回卷云阁后,径自去了炼丹房。 诡丹的丹方复杂至极,所需灵草甚多,原先以为的半份丹方,实际连四分之一都不到。 沈流响将血瓶放在一旁,坐到丹炉前,细白长指按在脸上,双手使劲拍了拍,兀自道:“井底之蛙呱呱呱,靠自己想丹方下辈子去了啊。” 话落,自嘲式反省结束。 沈流响重新打起精神,运起灵力控制火候,这时,有东西从内撞了撞储物袋,动静不小。 沈流响脸上疑惑地解开系绳,储物袋中不能放活物,难不成有东西成精了。 一打开储物袋,泛青玉简飘了出来。 平日玉简仅微微一动,今日突然如此暴躁,沈流响正纳闷,瞟见玉简底下刻字,心头咯噔了下。 “帝、帝父——” 他险些忘了,那日拿错后,帝云宇未找他要回玉简,于是顺手放进了储物袋中。 玉简另端淡应了声。 沈流响眨了眨眼,等着帝云宇继续说,掰着手指从一数到十,见空中玉简还在沉默,再来了一遍。 对方依旧一言不发。 过了小半时辰,沈流响把手指都掰酸了,话到嘴边咽了又咽,脸颊憋红,终于忍不住道:“帝父何事。” 玉简飘出一个轻笑,“这点耐心,” 沈流响偷偷撇嘴,然后听帝云宇道:“看起来完全沉不住气,在妖界甚少打坐是不是。” 沈流响:“……是。” 说落,他小声补充道:“但每日有修习法术。” 帝云宇:“吾儿真是勤勉至极。” 沈流响讶然,没想到会突然被夸,眸光亮了亮,下一瞬就听见玉简声音道:“以为我会这样夸你吗?” 沈流响一噎。 帝云宇大概猜到他脸上表情,低笑一声,片刻默了默,“罢了,说正事,我想起你娘是谁了。” 沈流响倏然抬头,看向漂浮在半空的玉简。 “你娘是修真界里的女子,名叫蓝琳琅,曾是大陆第一炼丹师,以前为我炼过丹药。” 沈流响:“?!” 他垂眸看着丹方,字迹秀气端正,字如其人,应该是个温柔的大美人所写。 帝云宇:“我只记得这些,你若想寻身世,从她身上找。” 话落,他问:“可还有事?” “有,”沈流响支吾了会儿,小心翼翼道,“那我为何姓沈?” 他不与帝云宇姓,本以为与徐星辰等人一样,与娘姓,眼下也不是,莫非原身老娘踹了帝云宇,给原身另外找了个爹爹?! 帝云宇听出弦外之音,沉默一瞬,低声威胁:“或许我能尝尝你的血,就知道是不是亲生的。” 沈流响吓得浑身抖了抖。 若不是,他岂不是骨灰都要没了?! 另一端,帝云宇把玩着手中玉简,见对面迟迟不出声,觉得吓唬得差不多了,眉梢一挑,淡声道:“收起你蠢笨的念头,纵使我不记得多少,但血脉相连,看你第一眼就知道。” 沈流响长松了口气,猜测道:“难不成帝父当时化名为沈?” 帝云宇:“我一生行事,从不化名。” 说着,他顿了顿,补充道:“许是你娘化名。” 沈流响应了两声,正欲再说,转眼玉简光芒就暗了下来,从半空坠落。 沈流响:“……” 他伸手接住,视线落在玉简上面,缓缓皱起眉头。 刚到帝宫时,他好奇的问过他娘是谁,帝云宇拧起眉,沉思良久,道:“忘了,太久不出现在我面前的人,就不会记得。” 沈流响一边为原身他娘抹把辛酸泪,一边猜测帝云宇是不想告知他才如此说。 短短几十年的事,哪会忘了。 但今日听帝云宇如此说,似乎真忘了,思及那夜他说起封印穷奇之地,也是忘了,沈流响眉头越皱越紧。 他修长手指攥紧玉简。 原着只说帝云宇陨落,并未提及是何缘故,帝云宇立于三界之上,早已举世无敌,若身陨,只能是自身出了问题。 他或许知晓,但不言,旁人便不得而知了。 沈流响心中微沉,将玉简放回储物袋,这时,忽然想起一事。 若蓝琳琅是他娘,剑宗宗主蓝萧生岂不就是他舅舅! 沈流响揉了揉眉心,当日被梦魇困住,小段记忆里原身每次去剑宗,蓝萧生都偷偷塞给他许多好东西,法器灵剑乃至凡间街边小玩意儿都有。 难怪得知原身喜欢叶冰燃后,蓝萧生多次当剑宗内鬼,将徒弟行踪泄露给他。 这是助外甥一臂之力啊。 沈流响轻笑着摇摇头,敛了思绪,将灵草放入丹炉,抄起小瓶血倒在百叶草上,专心琢磨起来。 炼丹不容打扰,徐星辰立在门外,从白昼等到黑夜,昏昏欲睡之际,闻到一股清新怡人的丹药香味。 他惊醒抬起头,门吱呀一声开了。 从室内走出的人红着眼眶,攥紧手指,“我……” 看样子失败了,但徐星辰来不及遗憾,看到沈流响泫然欲泣的模样,大概没想到他会受如此大的打击,手忙脚乱道:“大不了我夜闯府邸,将卷轴偷出来!你别哭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不哭了!” 沈流响:“蛤?” 谁是兄长这小子心里没点数?他摊开手掌:“谁哭了,我炼成了。” 徐星辰睁大眼看了看,又望向他:“那你红什么眼睛?!” 沈流响揉揉眼皮:“烟熏的。” 沈流响:“……” 于是徐星辰不理他了,沈流响失笑,径自去了七妖王府。 府邸各处灯火通明,闻人秦独自一人坐在亭中饮酒,看到沈流响,拎起酒壶朝他晃了晃,“深夜来此,不怕我忍不住将你留在这么。” 沈流响挑了下眉:“我不认为想走,你拦得住。” 闻人秦表情意味不明,几许莞尔:“何事?” 沈流响:“我炼出诡丹了。” 闻人秦晃动酒盏的手一顿,眸光瞬变,透过夜色沉沉望去,“当真。” 沈流响:“卷轴。” 闻人秦勾唇,放下酒杯,右手探入衣襟,摸出环绕淡淡金芒的卷轴,“先前才想着随身带着等你,没想到如此快的来了。” 沈流响一手将刚练好的丹药扔去,另手用帝云宇发丝试了试,直指卷轴。 闻人秦打量完诡丹,眉眼微抬:“丹方。” 确认无误后,两人不再多言,互换了手中东西。 落在沈流响手里的卷轴,灰暗普通,用灵力催动后,才重新绽放出光芒。 沈流响收了卷轴,转身离开府邸。 他炼了一天的丹药,尚未给周玄澜渡灵,不知他此时在哪,还有人生地不熟的叶冰燃,也不知是否查到门中弟子踪迹。 待沈流响走后,熊游现身,面露喜色:“恭喜城主,有了这些丹药,可以肆无忌惮用那些人了。” 闻人秦将丹方抄录一份,递给他:“让那群废物炼丹师照着炼。” 熊游小心接过:“属下马上去,让他们炼多少?” 闻人秦摸了摸下巴,眸光在夜里显得幽冷诡异,薄唇吐出两字:“十万。” 熊游:“是。” 他一顿,继续道:“九妖王盯上城墙的幽冥火了,是不是发现了,还有一名修士,属下查到是北仑剑尊,竟然找来了,要不要派人……” “叶冰燃修为不低,你们不是对手,别轻举妄动,至于周玄澜,”闻人秦拎起酒壶,不紧不慢倒了杯酒,“八荒传来消息,周玄澜现身了。” 熊游内心满是震惊:“他不是在麒麟城吗?!” “被骗了,”闻人秦握紧酒盏,一口饮下,“不过无妨,既然敢查,就让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熊游面色一凛,又道:“昨夜那朱厌着实怪异,属下派去追的人都被甩开了。” “他不是朱厌,但似乎变成了朱厌。”闻人秦兀自起身,朝房门走去,“两年前,六妖王清醒大变,说不定与他有关,派人去……不,先多派人些盯着沈流响,我可不希望一眨眼他就离城了。” 熊游领命离去。 乌云遮月,夜幕漆黑一片,不见星光。 素白澈躲在阴冷昏暗的山洞里,盯着面前篝火,脸庞布满阴霾。 童溪叹口气:“可惜。” 素白澈微眯起眼:“想恶心我?做梦,待我回去休整,下次直接强攻麒麟城,逼闻人秦现出原形。” 童溪听起来比他更遗憾:“我是可惜我的计划。” 山洞万分寂静,童溪声音艰涩而冰冷:“我本想送你上绝路,计划好一切,可惜被人横插一脚,不然你这会该求我救你了。” 素白澈神情变了变,童溪主动向他泄露闻人秦破绽,后又告知藏身之处,似乎比他还迫切的逼闻人秦走上绝路。 这事本就令素白澈疑惑,如今一听,嗤笑:“荒谬,若非沈流响从中作梗,我已揭穿闻人秦混种身份,在血月之夜趁他病要他命,凭什么要向你求……” 话未说完,素白澈背后蹿起凉意。 莫非闻人秦有后手?! 而且这后手非同小可,以致于就算揭穿混种身份,与全城妖修为敌也无所畏惧,不然童溪不会说向他求救这话。 素白澈扯起嘴角,莫名笑了笑:“如此说来,运气站在我这边了,没能如你愿。” 他一笑,伤口剧烈疼起来,捂住胸口咳嗽两声,脸色苍白,正欲阖眼调理,洞外传来响动。 素白澈警惕地看向洞口。 一个修长身影出现,看见他的刹那,眼眸放光,脸上露出轻挑笑容,“我说怎么如此香呢,原来是澈澈。” 素白澈磨了磨牙,脸色铁青。 花溅。 *** 沈流响带卷轴回了卷云阁,交给徐星辰,“你带回帝宫,到时我们在大妖王地盘会合。” 徐星辰怔愣,没伸手接:“为何不一起走。” 传送阵就在城外备着,派了人把守,他本以为今夜取了卷轴,沈流响就与他一起回帝宫了。 沈流响:“剑宗既然相助,他们弟子的事还没调查清楚,总不能一走了之。” 徐星辰推开卷轴:“如此,我也留下来。” 沈流响轻啧:“你留下没用。” 徐星辰心头一哽,脸颊涨红,怒得说不出话来。 “真信了?”沈流响讶然,拿卷轴轻敲了下他的脑袋,“卷轴事关重大,需尽快交与帝父,你快些帝宫便是。” 徐星辰怒气一散,表情莫名的摸了下额头,“你、你好好说话,莫要动手动脚。” 沈流响将卷轴塞到他手中,“废话少说,送你出城,张淼淼在那等着了。” “……好吧,”徐星辰妥协的收好卷轴,脸上露出纳闷表情,“我怎么觉得你急着赶我走呢,难不成,” 他一顿,瞪大了眼:“你定想趁我走后,光明正大的和周玄澜凑在一起!” 沈流响无言,拽住他袖口,将嚷嚷闹闹的人拉出卷云阁。 他确实急着让徐星辰回去,倒不因为其他,只是觉得帝云宇身边多个人要好些,徐星辰对帝父一万个上心,若帝云宇有哪不对劲,他应该能很快察觉到。 徐星辰一路喋喋不休,叭叭个不停。 直到看见城门口的周玄澜,才戛然而止,心头笃定更甚,怒喝:“还说你们不是串通好的,他都早早候在门口给我送行了!” 周玄澜身后跟着几名手下,城门另一侧,立着手持佩剑的叶冰燃。 沈流响捂了捂耳朵,对徐星辰道:“大半夜小声些,你这是扰民。” 说罢,他看向走来的周玄澜:“你们怎么都在这?” “师尊与我来,”周玄澜拉住他,来到城墙前,指向从未熄灭的黑色火焰,“我在城内城外寻了一天,唯一发现的疑点就是这些火。” 沈流响之前听他说有个诡异法阵,无奈对此一窍不通,瞅了火焰半晌,摇了摇头。 “没看出疑点。” 周玄澜解释道:“这像一个法阵入口。” 立在一旁的叶冰燃走了来,握剑朝向黑焰方向,剑身立即泛起细弱光芒,“这是其中一名弟子的佩剑,能感应到主人召唤,他就在此处某个地方。” 沈流响瞪大了眼,看着面前厚重城墙。 周玄澜视线回到他身上:“师尊拿到卷轴了。” 沈流响点了点头,周玄澜神情放松了些,“既然如此,师尊可以走了。” 沈流响:“再等几日。” 诡丹之事,欠剑宗一个人情,就此离开太不厚道了。 周玄澜拧起眉,看向黑火欲言又止,若是他想象中的阵法,不知闻人秦在里面藏了什么,麒麟城太过凶险,不能让师尊留在此处。 “师尊听……” 话刚出口,垂在身侧微凉的手被握住。 夜风卷着凉意袭来,沈流响一手握住,边运转灵力边将人拉走,“你身上怎么有些凉,我先给你渡灵。” 他记得周玄澜身上始终泛着温热气息,冷不丁摸着凉飕飕的,还有些不习惯。 走了两步,沈流响又回头看叶冰燃,迟疑的问:“我要送人,你留在此处还是一起?” 叶冰燃垂眸,看向相缠的手:“我在此处。” 沈流响轻点下颌,带着徒弟和徐星辰赶往传送阵。 徐星辰一路臭着脸,目光时不时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他从未听过分身需要渡灵的,总觉得沈流响被妖言妖语哄骗了。 张淼淼等人提前抵达,将一切准备好,立在旁侧等候。 幽暗林间,传送阵四面闪烁着灵石光芒。 徐星辰迟迟不肯进入传送阵,沈流响见状,眉梢一挑,就着握周玄澜的手展开双臂,“怎么,要来一个离别的抱抱吗?” 他本是打趣,因为左思右想徐星辰都当众干不出这事。 不曾想,话音刚落,胳膊被往前一拽,徐星辰用力抱紧了他。 沈流响:“?!” 周玄澜看着骤然握紧他的手,视线一移,看向低头下颌搭在沈流响肩上的人,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 徐星辰耳根发烫,默了片刻,发现看来的周玄澜,气势汹汹瞪了回去。 随后他凑到沈流响耳边,叮嘱道:“妖族皮糙肉厚,一时半会死不了,遇到危险,就让你徒弟走在前面,莫要犯傻。” 沈流响失笑,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徐星辰松开他,先前还一副念念不舍的模样,抱完立马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迈入传送阵,生怕被拦住似的。 光芒一闪,阵中身影消失不见。 沈流响眨了眨眼,收回视线,这时,周玄澜薄唇轻勾,缓声道:“他给师尊留了东西。” 沈流响一愣,若有所感的垂眸,看到腰间悬挂之物多了一个。 夜风穿梭在林间,吹得金色小锦囊轻动了动,其上有个闪闪发亮的“辰”字。 沈流响不由轻笑了声。 第68章 地下城。 沈流响指尖拨弄小锦囊,好奇里面装了什么,打开瞅了眼。 一缕星光从锦囊飘出,转眼间,沈流响手中多了件衣裳,月下薄如轻纱,衣上星光点缀,在夜间透着丝丝冰凉气息。 沈流响表情错愕,将衣裳认了出来。 徐家是大陆久负盛名的炼器大家族,原着里,徐星辰就有件名为仙衣的法器,喜欢素白澈后,将其带回帝宫,先是滴血认主仙衣,随后将衣服给素白澈穿上了。 仙衣与主人心意相通,于是之后,除他徐星辰外,其他人用尽办法都脱不掉素白澈的衣服。 徐星辰此时给他的仙衣,显然还未认主。 沈流响脸上冒出几个问号,扭头问:“你认识这件衣服吗?” 周玄澜:“认得。” 沈流响伸出细长食指,戳了戳自己脸颊:“我看起来,像是很需要这件衣服么。” 周玄澜神情变换不定,思忖片刻,沉声道:“师尊让它认主,穿上。” 沈流响思来想去,都觉得没必要,但好歹徐星辰一番心意,独自纳闷了会儿,边思忖在徐星辰心头的形象是不是出了问题,边划破指腹。 一滴血落在衣上,细碎星芒闪了闪。 沈流响穿上,仙衣眨眼消失不见,身上也无丝毫负重感,完全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你来脱我衣服试一下。” 周玄澜眼帘微抬,没动:“仙衣随主人心意,此时弟子如此,师尊是同意的,仙衣便不会阻拦。” 沈流响暗自称奇,伸手束紧腰带。 这时,头上传来破空声,他手腕一紧,被周玄澜拽了过去,抱在怀里,闪身退到几丈之外。 烟尘散去,地面出现一个大坑。 沈流响眨了眨眼,看到周玄澜一缕黑发在视线中晃荡,片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什么东西?” “呜~”坑内传来痛吟。 一只公狐狸四仰八叉倒在坑内,眼冒金星,全身皮毛滚着土泥,连额头花纹都变得脏兮兮。 “牡丹花下死,狐狸也风流。”花溅缓了口气,说完默默垂泪。 几年不见,素白澈竟从小白花变成食人花,他本怜惜美人受伤,下手轻点,不料对方修为精进如此之快,反手就将他震飞了,往后恐再难一亲芳泽。 花溅惆怅地从坑里爬起来,仰头一看,注意到上面立着两人。 美、美人?! 花溅眸光正要重新亮起,就看清了旁边那人,一口气差点没吸起来。 自从周玄澜在妖界称王,花溅对八荒能避则避,毕竟是个仇家,当初他欺少年穷,法术打在周玄澜身上,如今对方是九妖王,若记仇,又要生出事端。 花溅掂量完敌我实力,脑袋一歪,决定装晕,相信只要低调些,就无人认得他原形。 “嗯?小溅溅?” 狐身一僵,继续装死,直到被周玄澜从坑底拎了起来,扔到地上,“师尊在叫你,三妖王。” 花溅彻底没脾气了,睁开眼,看向蹲在地面摸他狐耳朵的沈流响,忍住拍开他手的冲动,好声好气道:“井水不犯河水,以和为贵如何。” 造化弄人,大美人是帝宫少君,周玄澜是九妖王。 如今一个都不好欺负。 沈流响捏了捏毛耳朵:“你来麒麟城做什么?” 花溅:“寻亲。” 沈流响发现狐狸毛摸起来尤为舒服,忍不住多摸了两下,然后被徒弟握住手,挪开了。 “师尊喜欢毛族妖?” 沈流响坦然道:“摸着舒服。” 周玄澜长而直的眼睫垂了垂:“原形相斗,我一掌就能摁死他们这样的,弟子原形更厉害些。” 沈流响心想,这不是众所周知么,不过提到龙族原形,他心痒痒,忍不住道:“以后,能给我摸摸你的……咳,” 顾忌其他人在此,他暗示性的点了点额头,比了个口型——龙角。 周玄澜勾起唇角:“好。” 沈流响心满意足,瞥了眼树叶堆里毛茸茸的狐狸,修长手指轻动,又跃跃欲试。 周玄澜出声:“三妖王还是变回人身的好,这地方狼多,待会被叼走,传出去恐毁一世英名。” 花溅转了转眼珠,明白其意,顺水推舟变回人身。 他只喜欢摸美人,不喜欢被美人摸。 花溅额头花纹,睁着一双灼灼桃花眼,掏出丝帕擦脸上灰尘,“你们怎么在麒麟城。” 两人对他没有敌意的模样,让他放心不少。 “说来话长。”往回走的路上,沈流响说了麒麟城的古怪。 花溅一脸好奇,不知不觉到城门口,看到叶冰燃,“剑宗弟子失踪的事我也知晓,难不成与闻人秦有关。” 叶冰燃手持佩剑,视线落在周玄澜身上。 他对法阵略知一二,但并不精通,请教道:“我先前用剑气袭去,触及墙面就消失不见,如石沉大海,你可知为何?” 花溅讶然,据他所知,周玄澜离开修真界就是被剑宗逼得,此时不落井下石已是仁慈,怎可能帮忙。 但随即,便听见周玄澜道:“我知道一个法阵,森罗万象。” 叶冰燃拧眉,未曾听闻。 周玄澜侧头,缓声道:“师尊可还记得闻人秦府邸外的阵法。” 沈流响点了点头,那法阵能转移人的方位。 周玄澜向他解释:“那是森罗万象的一个分支,除此之外,这法阵最大的特点,就是一个“藏”字,万物可藏,隐于森罗万象中。” 周玄澜望向墙上黑焰:“这里有通入其中的阵法大门。” 沈流响不明觉厉:“这阵法是不是很厉害?” 周玄澜:“上古洪荒时期的大阵。” 旁侧花溅摸着下巴,桃花眼狐疑眯起:“如此久远失传的阵法,你如何得知的?” 周玄澜似笑非笑:“闻人秦都能布下阵法,我为何不能知晓。” 花溅略一琢磨,想通了:“是不是大山海,你们这些小辈怎么机缘一个比一个好。” 沈流响敲了敲墙:“你有办法进入阵法吗?” “有,”周玄澜沉默一瞬,道:“师尊留在此处等我,我帮你救出剑宗弟子。” 沈流响摇了摇头:“我欠剑宗的人情,你不必如此。”当日剑宗关押周玄澜,欲杀之,如今凭什么让他去救剑宗弟子。 周玄澜思忖片刻,妥协了。 他转过身召来骆鱼等人,嘱咐了许久,才走到城墙底下。 周玄澜伸手按在冰冷石墙,骨节分明的手指忽地一抓,宛如掀开帘幕,整个城墙砖纹泛起水浪波动。 一道大门倏地浮现在墙面。 沈流响惊的睁大了眼,周玄澜拉住他,率先迈入其中,叶冰燃紧跟其后,独留花溅呆在原地,眼瞧大门即将消失,终究按捺不住好奇跟了进去。 待一行人进入,城墙恢复如初。 沈流响眼前光芒乍现,待渐渐消散,视线中出现一条街,街边两侧建有楼阁,数不清的妖修穿梭其间。 除了头顶漆黑一片外,与外界麒麟城一模一样,像个地下城。 周玄澜拧眉:“都是混种。” 沈流响愣了下,他们出现立马引起其他人注意,有人走了过来,沈流响急忙掏出乌丹一人一枚。 “吃下,不然会暴露。” “你们是谁,怎么没见过。” 来者身形高大,穿着粗布麻衣,嗅了嗅空中难闻的味儿,脸上狐疑才消失了,“不是本地的吧,外界新来的?” 沈流响微眯起眼,从储物袋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兽核,递了去:“新来的,多关照。” 那人表情一变,双眼放光地接过,发出爽朗大笑:“客气了,说什么关照,我们都是被人妖两族遗弃的东西,不互相帮忙,还有谁会帮我们。” 沈流响眼珠微转:“大哥是本地的?” “对啊,这儿十之八九都是本地的,土生土长,你们这些外来的才是稀罕东西,” 那人把玩着兽核,“你们既然来此处,一定在外受尽了折磨!无妨,来到这安心住下,咱们韬光养晦,总有一天,妖王会带领我们冲出去!将那些人和妖杀个精光,报复回来!” “以后三界,必定是我们混种的天下!”男子说这话时,虔诚而笃定。 沈流响心下微沉,这片城不知有多大,如果都是混种,如此庞大的数量从何而来,怕是外面三界的混种加起来,都不及这里的百分之一。 待人走后,花溅心中敲鼓:“我觉得不妙,要不回去吧。” 周玄澜:“这地方来容易,回去没那么简单。” 花溅恨不得回到先前,狠狠抽自己两巴掌,来蹚什么浑水! 他瞧数量多到不正常的混种,隐隐有个猜想,若为真,闻人秦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所图太大,传出去,整个三界都容不下他! 叶冰燃也大概猜到些,眉眼透出冷意,手持佩剑四处走动,忽然剑身划过一道光芒。 “在这边,” 几人顺佩剑指示,却走到死路,一层无形的结界拦在前面,用灵力试探无果,在场就一人精通阵法,于是目光齐齐朝周玄澜投去。 周玄澜并不多言,掷出数十颗灵石,众人周身景象瞬变,出现在一个狭窄昏暗的石洞口。 周玄澜走在最前方,右手微抬挡在沈流响身前,越往里走,洞内空间越大,一些嘈杂的声音隐隐从深处传来。 走了半柱香的时间。 痛吟哀嚎声愈发清晰,沈流响皱紧眉头,立在转角处的周玄澜忽地停了脚步,回头看向他,“这里有许多尚未化成人形的小混种,师尊莫怕。” 沈流响点点头,走了过去,视线往前一望。 瞳孔倏地缩了缩。 只见潮湿污浊的地面上,摆满密密麻麻的小型铁笼,每个笼子里,都蜷缩着血淋淋的小身躯,半边人身半边妖身。 空中弥漫着恶臭腥味,沈流响顺味道往暗处一瞧,看到许多腐烂的尸体。 周玄澜握住他微凉的手,解释道:“混种化为人形的时候极为危险,稍有不慎性命难保,这里关押的都是快化为人形的,如果成功,应该就能从牢笼走出去。” 沈流响脸色难看的应了声。 叶冰燃面若寒霜,手中佩剑突然不受控制,径自朝对面洞口飞去。 几人追了去。 灵剑停下之地,黑色火焰盘旋半空,周围石壁凿出大大小小的洞,每个洞内放有简单的被褥,而空中,弥漫着诡异香味儿。 沈流响稍闻了闻,就被捂住了嘴鼻:“师尊屏气。” 花溅表情古怪:“这是烂情香。”他都不屑玩的一种催情香。 佩剑在半空绕了圈,似是迷失方向,直到某刻,忽地化作长虹哐哐地撞上一处石壁。 叶冰燃眼角一敛,轰然出手。 整片空间颤动起来,那片石壁碎成粉末,两个巨大的牢笼浮现出来,分别关押着修士和妖修。 “剑尊?!” “剑尊来了!剑尊快救救我们!” “救我、剑尊救我啊!我不要和妖族中人欢好!我不要生不人不妖的东西!” 剑宗弟子混在一群修士中,看见叶冰燃身影,脸上从绝望转为狂喜,一边大喊,一边隔着铁笼崩溃大哭。 叶冰燃当即出手,被花溅一把拦下,“你先冷静些,别忘了外面那些混种!一人一击都能让你我葬身此处!” 混种虽遭人厌弃,但其实拥有人妖两族的优点,在修炼方面得天独厚,称得上天道宠儿。 那些在街上走动的混种,看着平平无奇,其实非同小可,何况人数众多,此时冒然行事,他们怕是连骨灰都不剩下一点儿。 叶冰燃冷眸一瞥:“你有更好的法子。” 花溅道:“当然是先离开!将闻人秦暗中抓人,强行造出混种的事传出去,此番行径,必然遭到三界诛杀!” 两人谈话间,一阵微风吹来,空中黑焰微微摇曳。 沈流响掏出玉简,任如何传入灵力,里面都没有半点响应,他皱起眉,这时,几缕黑焰突然向他袭来。 沈流响反应极快地跃到几丈之外,那些火焰扑了个空,锲而不舍地追来,试图缠住他。 闪躲间,周玄澜骤然出现在身侧,将他拉到怀里,反手布下结界,将跃动的火焰隔绝在外。 冷声道:“既然来了,何必藏着掖着。” 大笑声响起,灼热黑焰褪去,化作一个赤发男子,叹息般的说:“老老实实待在麒麟城有何不好,非要自寻死路。” 闻人秦之前在府邸,察觉法阵大门被人打开,立即追来。 他本以为阵法入口能撑到炼出诡丹,没想到低估了周玄澜,如此快的找到大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如今,眼前这几人都知道他在做什么,自然留不得。 当然,除了一人。 闻人秦伸出手,视线落在沈流响身上,低声道:“我不希望你站在我对立面,到我身边来。” 沈流响表情漠然,一动不动。 闻人秦脸色渐沉,这时,叶冰燃忽地出手,一心两用,砸断铁牢锁链的同时,一道凌厉剑气朝闻人秦袭来。 花溅见状,也出了手。 既然此事无法善了,擒贼先擒王。 闻人秦并未给机会,身影一闪出现在高处,俯瞰下方,眼神阴鸷地看向周玄澜,“我不知你对阵法造诣多高,但在这森罗万象里,我即主宰,做什么你都拦不住。” 闻人秦森冷的笑了笑:“这里有我精心培养的数万个混种,就是大罗金仙来,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杀你们轻而易举。” 他抬起手,就要挪动几人方位,除沈流响外全扔到混种堆里。 这时,周玄澜勾起薄唇,脸上绽出一抹浅淡笑意:“是么,可我掀翻这里,也轻而易举。” 话落,整片空间剧烈震动起来。 一扇大门浮现出来。 骆鱼等人精疲力尽瘫在地上,旁边碎裂的灵石堆积如山,“终于、终于成了,阵法大门反向开了!” 乌云之下,无比寂静的麒麟城突然泛起骚动。 第69章 情花蛊 “快看,快来人,这竟然有扇门!” “有东西从里面出来了!好难闻的味道,是混种!” “什么?我正火气旺,快叫人来打死他!” 麒麟城各处亮起灯火,众人睡梦中被吵醒,听闻是混种惹的祸,怒不可遏地奔出房间。 但不及片刻,所有人惊呆了。 往日城内出现的混种均是形单影只,弱小的孩童模样,但此时从阵门冲出来的混种,带来的压迫感铺天盖地,且数之不尽,一片黑压压的人潮。 众人大惊失色,察觉到危险,纷纷朝城主府赶去,那里是他们心中最安全之地。 而从阵门出来的混种,大口呼吸着外界的空气,欣喜若狂,“时机到了吗?妖王终于要出手了吗?” 他们环顾四周,看到惊慌失措的人群,脸上露出嗜血笑容,正欲大开杀戒发泄怒气,一道人影出现在半空。 “城主——!” “吾王——!” 两类声音不约而同响彻麒麟城上空,在嘈杂夜里形成诡异的重叠。 赶往妖王府的众人意识到什么,仰头望向面色冷厉的闻人秦,齐齐停下脚步,“妖、妖王……” 另边混种不屑一笑,大肆喧闹:“吾王,从麒麟城开始,把这些瞧不起我们的妖全部杀了吧!” “我幼年无意出阵法,被他们打断了条腿,多亏妖王救我,这些妖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不必废话,全部杀了便是!” 他们思及过往,无不露出滔天杀意,只待妖王一声令下,便要将城民杀光。 闻人秦目光沉沉落在一处,手背青筋暴突,周玄澜此举让全城的人知晓了混种之事,不及多时消息便会传遍三界,他如今羽翼未丰,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周玄澜算错了一点,太低估他了。 闻人秦笑容诡异起来。 朱红色的城门大敞着,最先反应过来的城民朝外面涌去,这时,四周灵气一凝,一层壁障拦住了他们脚步。 只见拔地而起的黑色火焰形成结界,渐渐攀升至上空,将整个麒麟城包围起来,一群人惊恐的抄起法器攻击结界,但无论何种攻击,落在结界都如石沉大海。 “怎么回事?!这边出不去!” “这边也走不了!” “快逃!有混种来了!” 众人面露惊恐,眼前混种源源不断从阵门涌去,只怕不到片刻,麒麟城就会沦为混种的天下,他们出不去的话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他们熟悉的声音淡淡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 “投降,可以活命。” 话落,闻人秦不再理会,他已封城,有的是时间将一切挽救回来,只要能将罪魁祸首解决掉! 闻人秦摊开手掌,浮起一簇幽冥火操控阵法。 麒麟城整个地面犹如一张画纸,立即变为碎片,分裂开来后一番重组,所有人的方位都发生了转移,三分之二的混种集聚在一片空间,对付周玄澜与花溅。 而沈流响经过七八次方位转换后,周围的人被横扫一空,手干巴巴地僵在半空,指尖捏着小块袖口碎片。 方圆几里没有人影,只听见响彻半空的厮杀声。 他眨了眨眼,闻人秦忽然出现在面前,阴冷脸庞硬扯出一抹笑,朝他伸出手:“到我身边来,我不想伤你。” 沈流响警惕地看着他,往后退了步。 周玄澜先前脸色微沉,说有些不对,怀疑闻人秦用神魂炼化了阵法,以身体作为阵眼。 这种做法本就九死一生,尤其森罗万象还是上古时期的大阵法,稍有不慎,就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但闻人秦成功了,所以在阵法内可以肆意操控一切,趋于无敌。 沈流响头一次从闻人秦身上感受到强大的压迫感,直觉不是对手,无言道:“不想伤我,你转身走啊!” 闻人秦倏地笑了,眉间戾气变淡了些:“我舍不得。” 话落,他朝南面瞥了眼,察觉到周玄澜动向,不再多言出了手。 迟则生变,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沈流响到,即使将其打成重伤,也一定要将人带走。 砰——! 麒麟城四处动荡,唯有七妖王府邸安然无恙,成为城内唯一的净土。 熊游守在门口,欲出门看外界情况,但此时出去那些混种定然会把他当敌人,不如留在府中。 踌躇间,闻人秦回来了,怀里抱了个人。 那人微侧着头,脸色苍白,唇瓣被血迹染得殷红,放在腰间的手被从腕间流下的血浸没,血淋淋一片,此时一动不动,显然已经失去意识。 熊游大惊:“谁伤了沈大人?!” 回答他的声音不见情绪:“我。” 熊游愣在原地,直到闻人秦带人回房间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会…… 房内早有一人等着,望见重伤昏厥的沈流响,女子丹唇轻翘,“不是喜欢么,下手这么重。” “别废话,我时间不多,”闻人秦冷着脸,将人放在榻上,“蛊虫拿来。” “不亏是我的儿子,得到人的手段都一模一样。”安秦摊开手,露出一大一小的蛊虫。 她当年对闻人度一见钟情,不惜离开苗族追到妖界,无奈妾有情郎无意,于是她使了些手段,给闻人度下了情花蛊,叫这男人纵使心离得了,身体也离不开她。 虽然中途因为坚持生下闻人秦,她一度失宠,但将闻人秦处理掉后,她又成为闻人度爱到骨子里的安后,继续快活下去。 可惜,她这儿子太狠了些。 安秦坐到床沿,驱动手掌的子蛊,缓慢朝榻上之人的指尖爬去,“说好的,我帮你下情花蛊,你放过闻人度。” “父王母后伉俪情深,我自然会成全。” 闻人秦蹲在床边,握住沈流响的手,灵力探入片刻,皱起眉,“让蛊虫行动快些,我要带他去灵药池疗伤。” 安秦失笑,眼底却染上莫名意味儿,受她心绪影响,爬到沈流响指尖的子蛊缓缓停下。 闻人秦沉下脸:“你若反悔,我立即让闻人度在世间消失。” 安秦沉默一瞬,道:“你若真喜欢他,还是别用这法子,情花蛊控制了人身却控制不了人心,到头来你会像我……” “无需你多嘴!” 闻人秦眸光阴冷,唇角挑起一抹嘲讽至极的笑,“这时候,要当个好娘亲了么,如此只会让我恶心!你只要下蛊便是,我会送你和闻人度安全离开,从此再不相见,否则见一次杀一次!” 安秦纤细的手指蜷了蜷,沉默的催动子蛊,顺沈流响指尖钻入体内。 “子蛊需要半个时辰扎根,待成功,他后颈会浮现出花纹,届时母蛊被惊醒,你将它放在身上,它会自己进入你体内。” 闻人秦接过沉睡的母蛊,伸手将榻上呼吸浅弱的人抱起,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先将你移到闻人度身边,他快死了,自己救。” 安秦起身,袖口忽地落下一束干枯的槐花,垂眸一看,愣了片刻,俯身欲捡却不受控制的消失在原地。 闻人秦拨开水面灵草,将沈流响放入药池中,殷红血迹瞬时在水中扩散出来。 刺痛从伤口传来,他皱起眉,长睫颤了颤,隐隐有苏醒之势。 闻人秦盘膝坐在池边,将体内灵力稍作调整,再睁眼时,一双冰冷凤眸盯着他。 “你做了什么?” 他意识恢复,察觉体内有东西在乱窜,俊美脸庞布满寒霜。 闻人秦:“灵药池里都是我放入的稀贵灵草,伤好些了么。” 沈流响并不作答,他便道:“是情花蛊。” 沈流响虽未听过,但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张了张嘴,心口倏地一疼,脸颊苍白如雪。 闻人秦表情一变,伸手触上他肩,正欲开口,被嘶哑的嗓音斥退:“别碰我!” 闻人秦怔愣:“你厌我,为何。” 沈流响眸光漠然。 闻人秦倏地按紧他肩头:“因为造那些混种?其他人都可以不理解,但是你不行,你得懂我!” 他情绪激动起来:“混种在三界地位犹如蝼蚁,若我不出手,不作为,谁会来帮这群可怜的东西?!没有人!永远没有人!我只是不想让旁人与我有一样遭遇,我只是想混种在世间有一席之地!你不明白吗?我有何错!” 沈流响:“这就是你强行造出数万混种的理由。” “总要有牺牲,”闻人秦握紧手,指甲几乎陷入掌心,“你可知我抓的那些人和妖,完成任务后,一个没杀的放走了。” 沈流响睁大了眼。 既然如此,为何从未有人揭穿过闻人秦?! 闻人秦见他神情,大笑起来:“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们各个守口如瓶,死也不肯让人知道有过混种孩子。” 笑着笑着,闻人秦脸色变得森冷:“不是血脉相连么,为何这么轻易抛弃他们呢。” 闻人秦目光紧盯着沈流响,语气微变,露出几分彷徨无措:“你可知我为何执着于上午睡觉,小时候被人抓进漆黑的牢里做研究,这是他给我定的休息时间,即使后来我将人杀了,也依旧改变不了这一习惯。” “明明我已经走出阴森昏暗的水牢,但时常又会恍惚,也许现在的一切才是梦,其实我还在那个牢中绝望哀嚎。” “没人救我。” “直到心魔找到你。” 沈流响:“小柒?”他猜到小柒是闻人秦,但没想到是心魔所化。 “他很喜欢你,可我不一样,”闻人秦神情复杂,“我已不再是他,喜欢谁不喜欢谁都不重要,我只是太孤单了,又生了一颗会嫉妒的心。” 他看着沈流响:“周玄澜和我是一样的人,可凭什么他就那么好运,身边有你,我身边却什么都没有。” 沈流响:“他和你不一样。” 闻人秦嗤笑:“他只不过没像我一般尝过绝望的滋味罢了,否则说不定比我更疯……不对,” 闻人秦表情莫名,随后十分愉悦地笑了:“我把你抢过来,他现在已经快疯了,不知他杀我手下杀的累不累,若是累了,离死也不远了。” 沈流响不置一词,只默默催动体内灵力尽快恢复。 这时,闻人秦手搭在他颈侧,一手拢过细软青丝,另手将衣袍往下拽落,目光落在白皙后颈,“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但闻人秦没料到,拉扯的衣裳纹丝不动,坚如磐石的贴在沈流响身上。 尤其是此举触发了某个小法术,致使一道声音忽然在灵药池上方响起,气势如虹又透足了凶神恶煞。 “别以为我不在,小小妖王就能得逞!快把手给本少君松开!!” 第70章 破阵 “松开、松开、松开——” 灵药池上方来回重复两字,直到勾住衣襟的手指松开,才戛然而止。 闻人秦沉默一瞬:“什么东西。” 他用灵力拽不下,动用幽冥火也未在衣裳留下痕迹,有个声音还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着实恼人。 沈流响被吵得有些发懵,定了定神,建议道:“别打我衣服的主意,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闻人秦反应过来,是仙衣。 他拧起眉,片刻跃下药池,手指重新落在沈流响颈肩处,试图拨开衣领,在张牙舞爪的声音响起刹那,捕捉到法术所在,一击破解。 没了声音,闻人秦脸色稍缓。 仙衣随主人心意而动,只要下蛊成功,不愁脱不掉衣裳,只是此刻探查情花会有些麻烦。 他俯身凑近了些,垂眸看沈流响欲阻拦的手,将白皙细瘦的手腕轻而易举压在壁池,对上浮现冰冷之色的凤眸,“你恢复的微末灵力不是我对手,听话别动,我只看子蛊。” 闻人秦说着,低头凑到颈间,目光落在未被衣袍遮住的小截后颈。 雪白肌肤未有异样,直到温热吐息落在上面,立即肉眼可见的浮起薄红,一点嫣红花瓣尖悄无声息探了出来。 沈流响身体僵了僵,听见耳畔传来低笑。 “好像成功了。” 闻人秦沾水的指腹落在瓣尖,察觉底下不同寻常的灼热,唇角愉悦的勾了勾,缓声道:“很有感觉是么,待母蛊落定,我会让你上瘾的。” 话落,他松开了人,拉开距离后,小心谨慎地将母蛊放了出来。 母蛊脑袋微动,已然渐渐苏醒。 闻人秦正要将其放在手掌,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脸色一白,噗的吐了口血,溅落在药池中。 他浑身泛起撕裂般的疼痛,一手按在池壁,皮下青筋暴突。 沈流响神情微变,隐隐猜到些。 以身躯化作阵眼,虽能肆意操控阵法,但所承受的东西非同小可,闻人秦多半遭到反噬,灵力在体内碰撞痛不欲生。 与他而言,却是个机会。 沈流响目光紧盯母蛊,既然闻人秦对其如此小心,这东西对他来说就必杀不可。 沈流响运起体内灵力,聚集在手中,这些灵力虽没什么威力,但杀个小虫足够了,趁闻人秦没缓过神,倏然朝母蛊袭去。 啪——! 庭院一道清脆的巴掌声,五根纤指在熊游脸颊撂下红印。 他盯着面前女子一言不发。 “外面混种是闻人秦的部下,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南香俏脸涨得绯红,怒不可遏地质问。 她本在香坊,听到动乱起身,惊吓中被转移到府邸,稍一思忖明白过来。 熊游握住她的手:“你别生气,在府中没有危险。” “我岂是在担忧个人安危!”南香气急:“你竟在暗中帮他做这种事,你不是麒麟城大统领吗?!你就看着混种屠城是不是!” 熊游脸色一变:“什么屠城!勿要胡说,城主交代了只要投降就可活命,谁敢滥杀无辜!” 南香不再多言,环顾四周,拽着他跃上府中高台,俯瞰大半个麒麟城。 “你给我睁大眼睛看!” 熊游目光一扫,正巧落在街角,几个仓惶逃窜的小妖被一个独臂混种拦住,哆嗦着跪伏求饶。 “我、我们投降啊,投降!誓死效忠妖王,绝不……” 话未说完,被踩着脖子一刀杀了。 那混种摸了摸断臂,冷笑一声,正巧看到旁侧同伴走来,于是嚷道:“没想到麒麟城尽是硬骨头,誓死为敌,瞧不起咱们。” 熊游怒红了眼,大喝一声就要杀去,被南香拦住:“麒麟城经常出现混种,十之八九会遭城民打骂,心中必是血海深仇,闻人秦纵使如此下令,但城内多的是阳奉阴违,你杀得一个,杀得了千千万万个吗?!” 熊游:“我立刻告知城主!” 南香冷喝:“你清醒些!真以为闻人秦猜不到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往日麒麟城隔三差五出现小混种,如今回想,多半是闻人秦故意放出来的,好从小在他们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你指望他搭救根本痴心妄想!” 熊游心神俱震,南香抓着他道:“如今两个妖王在城中,总比你我有办法。” 熊游:“你是要我向他们求救。” 南香拍了拍他脑袋:“是要你想办法救沈少君,其实我表哥那货靠不上,唯一指望九妖王,若沈少君有个三长两短,他怕是谁都不会放过。” 熊游沉思片刻,带她离开府邸,“我不是城主对手,得另寻他人。” 花溅在浴血奋战之际,感觉被谁暗中嘀咕了,狠狠打了个喷嚏,周围混种见状一拥而上,将他打得节节败退,直到周玄澜落到面前,抓住他闪身离开。 花溅站稳,瞅了眼脚下遍地尸体:“谢了,你杀的这么快。” 周玄澜一掌斥退袭来的混种,神色冷厉:“把你的妖舟放出来。” 花溅愣了下:“我用妖舟撞过结界,无用。” 周玄澜:“我自有方法。” 花溅狂喜,边放出妖舟边道:“不过就这样逃,你不管沈美……流响了?” 周玄澜望向他,眼眸猩红,嗓音压抑至极:“法阵内我破不了,找不到师尊。” 他被混种缠住,杀了许久才得了空隙,用灵石寻师尊方位也无果。 花溅点头以示理解:“尽力了,能逃一个是一个。” 周玄澜不置一词,布下防御界挡住残余混种,掷出灵石的刹那进入了妖舟,消失在原地。 城门口,一叶扁舟落地。 花溅收了妖舟,看着被黑色火焰笼罩的麒麟城,皱了皱眉头,“闻人秦坐拥上古法阵,凭你我二人既破不了阵,也动不了他分毫,为今之计,只有速将消息传开,号召各界人士讨伐。” 话落,他看到周玄澜脸色冰冷的盘膝坐下,周围灵石摆成一个复杂的阵法模样。 花溅对阵法一窍不通,只觉这阵与森罗万象相比,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惊道:“别告诉我凭它能破了森罗万象!” 周玄澜捏诀,阖上双眸:“闻人秦是阵眼,没有任何法阵能与之对抗,想破了森罗万象,只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刚问完,花溅看到盘膝于地的人周身泛起玄光,诸多灵气汇聚到他身上,俄顷脸色一白,吐了口血。 花溅微惊,正欲开口,四周灵气一滞,无形的威压自上弥漫开来。 他愣了愣,一脸警惕地朝半空望去,下瞬张大了嘴。 修长身影自虚空踏出,脸色阴沉到极致,并不多言,直接掠至麒麟城上空。 “周、周玄澜?!” 花溅收回视线,重新落到地面的人,“你们谁是真的?!” 周玄澜抹了把唇角鲜血:“我是分身,实力尚且不够,要破阵只能将主身从八荒拉来。” 花溅瞪大了眼,先震惊分身术,又惊于后半句,“八荒?!”从八荒将人瞬间移来,这要何等能力才能做到,简直闻所未闻! “可阵法难破并非修为问题,就算主身到了也无济于事啊,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做?” 周玄澜点了点额角,吐出两字:“硬毁。” 他被混种耽搁了快半个时辰,不知师尊情况,一刻也拖不下去了。 花溅脸上不可思议。 硬毁上古阵法……他先前全力一击未撼动结界分毫,估摸能硬破这阵法只有帝君了,周玄澜靠什么? 困惑间,他抬头望去,桃花眼顷刻睁到最大,瞳孔震了震。 龙——?! *** 闻人秦灵力动荡间,侧身护住母蛊,以后背挡住沈流响一击。 沈流响一击不成,重伤的身躯也撑到极限,脸色白了白,咬紧染血下唇,他察觉体内些许变化,隐约猜到情花蛊有何用处,欲诛母蛊无奈被化解了。 闻人秦顿了片刻,调整好体内灵力,第一时间将母蛊放回掌中。 只差最后一步,马上就能…… 他看着母蛊半身没入掌心,唇角刚勾起,一道极强的剑意袭来。 此方空间灵气骤缩,让人视线中的一切陷入凝滞,以至于清晰捕捉到这缕剑意的到来,却又拦不得分毫! 母蛊刹那遭到袭击,被剑意带走。 同时一道身影出现药池,趁闻人秦望向母蛊的瞬间,白衣掠过,将池中的人带走。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沈流响回过神,已身处不知名的街道间,四处弥漫着血腥味儿。 他侧头看向叶冰燃:“多谢。” 叶冰燃脸颊沾了些血,略一点头,摊开手掌露出一动不动的母蛊,“我把它也拿来了,也许对你有用。” 沈流响愣了愣,正欲接过,看到母蛊倏然动了,竟是没有死绝。 它猝不及防钻入叶冰燃掌中。 沈流响脸色大变,及时出手仍旧慢了拍,叶冰燃怔愣一瞬,反应极快地凝神感受母蛊动向。 随后冰眸一垂,望向手腕微凸起的地方。 叶冰燃另手划过,宛如世间最尖锐的刃,在自身手腕处,毫不犹豫刮下一片血淋淋的皮肉,深可见骨。 藏匿其中的母蛊随皮肉落地,叶冰燃攻击顷刻而至,当即彻底死绝。 沈流响凤眸盯着狰狞伤口,整个人愣住。 叶冰燃垂手,将宽大袖袍往下一拽,遮住了手腕伤口,一贯冷冰冰的脸庞难得绽出笑意,像松了口气,避免了一个大错。 “信我,我绝不会如此。” 沈流响张了张嘴,心头掀起滔天巨浪,话却堵在喉间。 这时,森冷的声音响起。 “找到——” 闻人秦身影骤现,瞥了眼地面死去的母蛊,脸庞布满阴霾,脚步往前一迈,齐聚阵法之力欲杀叶冰燃。 沈流响知道他此时修为,叶冰燃不是对手,当即挡到前面。 就在此时,麒麟城上空蓦然传来惊天巨响,城内所有人齐齐顿住,抬头望了去,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自结界上方扩散开。 墨袍身影手持一物,轰然落在结界上。 刹那风云变色,天空惊雷四起。 咔嚓——! 坚不可摧的结界从最顶端,一条条裂缝蔓延,转眼四分五裂。 紧接又是一击,结界彻底破碎。 城内无数人顿如重获新生,面上狂喜,城外花溅一人,脸上惊骇未散,尚未从先前一幕回过神来。 周玄澜……自断龙角! 当真狠绝,用世间最坚硬之物,强破了这森罗万象。 第71章 啊喂!醒一醒! 黑焰退散,化作青烟消失殆尽。 周玄澜一把将人捞到怀里,左额角流淌着鲜血,心跳仍未平复下来,“师尊有没有事,弟子来晚了。” 血月他与凌夜打了一架,两败俱伤,但不知为何凌夜恢复能力比他还快,很快又杀来,没多久分身传来麒麟城消息,欲引他来,幸而凌夜虽想杀他,但踌躇之间并未阻拦法术,让他成功赶来了。 沈流响皱眉,从他怀里钻了出来,盯着额角看,没有伤口却血流不止。 鲜血顺脸侧一路滑下,在下颌滴落,他抬手轻摸了摸:“怎么回事,流血了。” 周玄澜稍作擦拭,探出沈流响体内空空荡荡的灵力,心下微沉,转身瞬变目光落在闻人秦身上。 大阵既破,闻人秦身为阵眼受到的冲击极为致命,大口吐出的血里夹杂着内脏碎片,捂着嘴,乌红的血顺指缝滑落,染红了大半只手。 身形摇摇欲坠,几乎站不稳。 周玄澜往前迈了步,眼底露出杀意,这时,一群混种挡在闻人秦前方,感受到他身上的威压,脸上露出畏惧之色但脚下不曾后退。 周玄澜唇角勾起冰冷弧度,杀意更甚。 沈流响伸手拉住,对上他疑惑的神情,摇了摇头。 这些混种将闻人秦视为神只,能为之付出性命的王,若此时强行杀,他们必然挡在前面,届时会血流成河。 周玄澜知他心思,微叹:“我没有更好的方法。” 他虽是妖王,但闻人秦也是,想要这些混种臣服于他,难如登天,既然不臣服,便不会听他命令,如此即便闻人秦身陨,这些人也会继承遗志,对人妖两族进行报复,覆灭是迟早的事。 沈流响皱了皱眉头,“如果告诉他们有诡丹,以后能光明正大出现在妖界,会不会好些。” 周玄澜看着他:“丹方闻人秦也有,我想会更信任他。” 沈流响无奈,这些混种只认定闻人秦,若有更让他们信服的人出现就好了。 正皱眉间,发现四周灵气充沛了数倍。 惊讶之余,他若有所感的抬头。 半空多了一道虚影,白袍金冠,身旁伴着一只火凤,透着无上威压,乱了一整夜的麒麟城忽地安静下来,连往城外逃跑的妖也停下了脚步。 三界皆仰,帝云宇。 “帝君?!” 沈流响眨了眨眼,来得太巧,莫非早算到一切。 他左右看众妖反应,发现叶冰燃不知何时消失了踪迹,略一思忖,猜去找剑宗弟子了。 剑宗弟子人多,又未掩盖人的气息,落在妖窝里着实危险,待尘埃落定,带剑宗一行人去卷云阁安顿的好。 沈流响打量完,收回视线。 这些混种脸上的敬畏之色,与众妖如出一辙,若是帝云宇出声开导,说不定能改变一些。 思及此,他心情放松了些。 而这时,后颈发热,子蛊隐隐动了起来。 沈流响长睫微妙一颤,垂在身侧的指不自觉收紧,表情逐渐古怪,后颈白皙的皮肤浮起一抹薄红,渐渐攀升到耳后。 身体浮起异样之感,他心下一沉,觉得不妙。 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仰头望着空中虚影,没人注意他。 沈流响往后悄然退了步,想离开此处,忽地被反手拉住,“师尊去哪?” 周玄澜本盯着半空帝云宇,神情变幻莫测,但在他动作的刹那,察觉了动静一把拉住,侧过头,对上一双泛着惊色的凤眸。 他皱了皱眉:“怎么了?” 沈流响低头歪了歪,避开直勾勾的视线,以免被看出不对劲,努力压制着心底躁动,“我突然想起还有事,你在这,我去去就回。” 周玄澜:“师尊脸怎么红了。” “受伤了,”沈流响装模作样咳了声,哑着嗓音,“我重伤未好,必须回卷云阁休息一会儿。” 说罢,他甩开周玄澜的手,转身急匆匆离开。 但不及两步,身后一缕风刮来,腰间多了只修长的手,膝盖一弯被周玄澜拦腰抱起。 沈流响:“?!” 突然悬空,他心脏跳得漏了一拍,手臂下意识圈住了周玄澜脖颈,目光落在利落的下颌线,再往上抬,不偏不倚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周玄澜:“我抱师尊回卷云阁。” 沈流响瞪大了眼:“我可以自己走,不用你送、抱。” 夜空不见星月,微冷晚风打在脸颊,他却觉得燥热无比,尤其是与周玄澜贴近,那散出的温热气息简直像在勾引他。 沈流响身体微颤了颤,感觉要控制不住,顿如热锅上的蚂蚁。 “不必管我,虽有帝父在,但你还是留在此处掌控大局的好。”他说着,剧烈挣扎起来。 不曾想,一挣扎落在腰间的手就收紧了些。 骨节分明的手指隔了层衣料,让人清晰地感受到蕴涵温度与力道, 沈流响腰身一软,僵住不动了。 周玄澜察觉异象,脸庞露出几分疑惑,加快脚步朝卷云阁走去,道:“有分身在,师尊不必担忧。” 沈流响:“?” 他反应过来,回头望了一眼,人群中果然还有个周玄澜。 是分身还能周旋,主身的话…… 沈流响心头刮起凉风,细白长指微蜷,来不及过多询问,只恹恹道:“别去卷云阁了。” 周玄澜脚步一顿,听见低弱的声音。 “找个冷水池子,把我丢进去就行。” 说罢,沈流响直接捂住他的嘴,“别问,快些就是。” 周玄澜略一思忖,直接消失在原地,大步迈入沉寂的住宅。 不及片刻,夜色中浮现一片梅花林,四周环绕浅淡白雾,尚未靠近,一缕幽香便顺着轻风袭来。 沈流响嗅到香味,微扬起头,耳畔传来声音:“梅花池里的水引自山间灵泉,干净冰凉,还有疗伤的功效,师尊可觉得满意?” 沈流响使劲点了点头,恨不得立马跳进池中。 周玄澜察觉到他的急迫,眼帘低垂,视线落在颈侧白皙皮肤,发现浮起一抹淡淡粉色,眸光顿了顿。 “快放我下来。”沈流响看到水池,迫不及待从他怀里跳出来。 噗通——! 飘着嫣红梅花的池面掀起涟漪,冰凉的水瞬间将沈流响全身上下打湿,他冷得哆嗦,却是将心底腾然升起的欲火熄灭了。 缓吐热气,沈流响沾了点水珠的长睫轻扇。 忽然想起岸边还有一人,一抬头,看到欲言又止的徒弟,抬手挥了挥,“我要沐浴,你先行离开。” 周玄澜皱眉,之前说要疗伤这会说要沐浴。 举止太过古怪。 他立在池边,蹲身手掌落在湿漉漉的额头,“师尊到底哪里不适。” 沈流响身体一僵,没想到随便一碰,要命的感觉就再次袭来,在水中踉跄的后退了步,逃离他的触碰,“没事,你先离开,有事我唤你。” 周玄澜眉梢微动,缓缓收回手。 沈流响看着他消失,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但这一松懈,后颈泛起滚烫的热度,顷刻蔓延到全身。 他小吸口气,发现靠冷水也无用后,水雾眸子左右扫了扫。 四面梅花树形成天然壁障,夜中寂静无声。 在水中的身影微颤,踌躇许久,贴着池边凉石,水面花瓣下的手悄无声息挪了挪。 一双凤眸警惕的看向四周。 嘶…… 什么情花蛊,改名春药吧…… 时间在夜间一点点流逝,过了小半时辰,梅花池中的清瘦身影止不住发颤,一只手臂搁在岸边,半张脸深埋臂弯,似乎受不住般低吟了声。 声音刚落,沈流响就咬紧下唇。 天真了。 春药都没这么猛,不知是他动作不得要领还是什么原因,做了许久的无用功,再不发泄估计得被憋死。 一阵夜风吹过,林间响起窸窣声音。 不少红艳似血的梅花簌簌落下,飘在细软乌发,沈流响额头沁出薄汗,水中修长的双腿发软,一手搭在岸边,几乎要站不稳。 他微喘了喘气,眉头难耐的蹙起。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岸边响起一个低沉声音:“师尊。” 沈流响浑身一僵,倏地抬起头,手下快速穿好衣物,脸上惊慌失措。 周玄澜视线落在湿红凤眸,眸光暗了暗。 他出了梅花林没多久,回想沈流响之前神态,忽地反应过来,于是安静的林外等,但时间太久了,不放心地回到了池边。 师尊头埋得低,专心极了,完全没发现他。 沈流响涨红了脸:“不要误会,我、我是中了情花蛊,身不由己。” 周玄澜神情一变,显然知晓这种蛊,稍作思忖猜了大概,脸色登时阴沉到极致,“是闻人秦……母蛊在何处?” 沈流响:“已死。” 周玄澜脸色稍缓,沉默片刻,修长手指扯下玄金腰带,随手扔在地上,脱了外袍入了梅花池。 “?!” 沈流响瞪大了眼,匆忙往旁侧溜,被一把抓住手肘拉了回来,重新按在池边,“我帮师尊。” 沈流响脸上惊悚:“不需要!我不需要帮忙!” 说罢,他对上深邃幽暗的眼眸:“我对情花蛊所知甚少,但靠自身一定发泄不了,我不帮,师尊想找谁帮。” “谁都不需要!” 沈流响被圈在温热的怀里,背靠冰冷池壁,往左撞上手臂,往右也撞上手臂,整个人晕头转向。 “我能行!能行!” 这种事让周玄澜帮忙……沈流响涨红了脸,慌忙找对策间,脑中想起一事,登时冷静下来。 仙衣,有仙衣在身! 他扬起微哑嗓音,透着十足的底气,“没用的,有仙衣在身,你脱不了我衣服。” 但话音落下,他看到周玄澜眉梢轻扬,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他腰侧,意味不明的低笑一声。 “可是师尊,衣带自己散了。” 沈流响哪里肯信,但低头间,倏然睁圆了眼,“???” 仙衣!仙衣!啊喂!醒一醒! 不要如此对他啊!! 第72章 “需要师尊……” 风声渐起,林间梅花簌簌落下。 些许洒在清澈见底的池中,随水面波纹上下起伏,飘至衣带散开的腰身周边。 沈流响面朝池壁,手臂搭在岸边,脸庞深埋在臂弯中,与之前动作如出一辙,只是另只手不在水中动作,而紧抓着岸沿。 指尖用力到发白,又止不住打着颤。 “不行……不……不要弄了……唔。” 沈流响陡地咬紧唇,凤眸紧闭,纤长乌睫慌乱颤动,几缕青丝从耳后滑落,擦过微微汗湿的脸颊。 身后圈住他的人贴近了些,一手扶住他腰身,扬起低沉的嗓音:“情花蛊是世间三大绝蛊之一,非同小可,师尊摒弃杂念专心些,把身体放松,剩下的交给我。” 沈流响出声便是低吟,没法开口,仅狼狈的摇了摇头。 一只手伸入水中试图阻拦,又被捉住,与此同时周玄澜声音变得低哑,混在夜色中,透出几分危险之意。 “师尊,别乱动。” 沈流响后背贴在紧实胸膛,闻言愣了愣,片刻感受到身下令人头皮发麻的热度,瞬间睁大了眼,却是不挣扎了。 怀里的人突然老实了,周玄澜眼底幽色不减反增,晦暗不明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一寸寸掠过。 细软长发凌乱散开,沈流响低垂脑袋,露出脆弱单薄的后颈,小半薄红花纹从衣领探出,虽周玄澜动作颜色愈发瑰丽。 犹如诡异的血纹,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绽开。 沈流响忽地闷哼了声,凤眸浮现一抹湿红色泽,几许脱力般喘了喘气,整个人在水中站不稳了,若非腰身被扶住,下瞬就能坠入水底。 他后颈沁出薄汗,一朵梅花不偏不倚落在上面。 红梅玉肌,煞是好看。 周玄澜微低下头,薄唇隔了层幽香花瓣,悄无声息落下一吻。 沈流响此时脑中混沌,四大皆空,对外界感知力下降到极点,迟钝的意识仅限于知晓周玄澜帮他把亵裤穿好,重新系好衣带,从水中捞起抱回了房间。 略施法术将浑身湿透的沈流响弄干后,周玄澜将人放在了榻上,看到凤眸眨了眨,手中拎起锦被盖在脸上,整个人在被窝里缩成一团。 周玄澜轻笑一声。 沈流响藏在漆黑的被褥下,闻声面红耳赤,恨不得找床缝钻进去。 片刻低哑嗓音在室内响起:“弟子离开一会儿。” 被窝里的脑袋动了动:“嗯嗯。” 周玄澜眸光微暗,转身快步离开房间,关门声随之响起。 室内安静几许,散乱无序的青丝划过枕间,沈流响小心翼翼探出头,隔着纱幔朝床外望去,确认周玄澜不在。 他抬起手,捂住残留着红晕的脸颊,在柔软的榻间左右翻滚起来。 啊啊啊啊啊—— 人生头一遭真是要命的刺激,更可怕的是…… 沈流响涨红了脸,虽然不好承认,确实有被舒服到,出来的那刻他喉间几乎泛起哭腔。 一阵秋风刮过沈流响心头。 完了,多年经营的师尊威严毁于一旦,从此何以在周玄澜面前立足啊。 仙衣!就是仙衣!徐星辰的东西都不靠谱! 他分明不愿意,仙衣怎能代替他摆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连衣带都自行散开了! 周玄澜该不会以为……他就是这般放荡吧?! 六月飞雪。 沈流响默默委屈。 他揉了揉散乱的发丝,一手将衣袍拽落肩头,侧头看罪魁祸首,手指在后颈摸了一下。 灼热感虽然消失,但子蛊活着,再来一遭的话就麻烦了。 沈流响皱了皱眉,正思忖间,储物袋抖动起来,他掏出玉简,泛青光芒一闪而过,传出一个低稳声音。 帝云宇:“我将城中半妖带走了。” 沈流响顿了下,道:“好。” 帝云宇真身在帝宫,来麒麟城的仅是一缕神魂,与附在沈流响玉璜里的神魂一样。 “帝父早窥得天机,知晓城中之事?” “我听徐星辰说麒麟城见闻,才猜测一二,并未窥天机,否则,”帝云宇停顿片刻,问:“你可有事?” 沈流响收回捏揉后颈的手:“无事。” 他问:“帝父说了什么,让那些人肯与你走。” 与他们而言,背叛闻人秦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心中执念难消,即使是帝君,让这些人放弃报复追随于他也极难。 帝云宇:“是闻人秦。” 在阵法碎裂的那刻,闻人秦便知自己败了,成王败寇,倒未过于挣扎,在帝云宇出现后,不假思索让众手下听帝君指令。 继续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 帝君有怜万物之心,既然愿意插手,说不定能改变一些东西。 闻人秦惆怅,又露出几分释然,“我看不到的东西,也许有天,你们可以替我看到。” 沈流响表情变幻莫测,眼前划过小柒模样,但念及险些成功的情花蛊,顿如被泼了盆冷水,浑身上下都是凉意。 帝云宇:“我只负责城中半妖,剩下的事如周玄澜所愿,交给他了。” 沈流响:“?” 帝云宇:“闻人秦迈入绝路,麒麟城即将易主,莫非你以为周玄澜会放过这个机会,不把七妖王的领地全部收入囊中。” 沈流响微蹙起眉,思忖片刻心下了然。 闻人秦所作所为传遍三界,除了混种,无人容得了他,麒麟城众妖也是恨他入骨,绝不拥他为王,但城中不可一日无主,否则定被周边妖王分割占据,拥护新妖王以受其庇护迫在眉睫。 而九妖王,是绝对的人选。 其他尚且不提,周玄澜破黑焰结界的那刻,散出的恐怖威压震撼到每个人。 妖族慕强,自然有数不清的妖倒戈投诚。 “闻人秦在他手中,如何处置你们看着办,”帝云宇沉默一瞬,道:“回帝宫,带上周玄澜也无妨。” 沈流响觉得这话有些微妙,正想问是不是徐星辰说了什么,玉简一暗,落到了他手中。 沈流响将玉简放回储物袋,休息的七七八八,掀开纱幔下了塌。 打开房门,就看到一名素衣女子,长得极为漂亮,但眉眼透着冷色,丹唇勾着长年累月积攒的凉薄意味,立在走廊宛如一朵布满毒刺的花。 “我有办法解决你体内子蛊。” 沈流响一怔,正要问这女子是谁,对方浅笑:“给你下蛊的人,安秦。” 沈流响眼角微敛,他重伤后醒来已在药池中,没有中蛊的记忆,“你不会突然改变心意来帮我,什么条件?” 安秦陷入长久的沉默,半晌道:“留他一条性命。” 说罢,她又道:“九妖王收服麒麟城,必然不会容忍前妖王活在世间,但我知道你能说服他,我可以保证,以后绝不让闻人秦出现在世人面前,还有,” 安秦强硬了一辈子,此时语气柔和了些:“外界想让闻人秦死的人多不甚数,我会让这些人相信他死了,不会给九妖王造成任何麻烦。” 沈流响盯着面前女子:“你后悔了?” 他记得小柒曾说过,不知道为何娘亲不喜欢他了,脸蛋上指甲划破的血痕是娘亲留下的,巴掌印是娘亲留下的,小怪物也是娘亲喊的。 安秦冷声:“做了就是做了,有何后悔的,因为他,闻人度身中情花蛊,也能被吓得找其他女人,连子蛊的控制都能挣脱出来,他不是怪物谁是。” 沈流响眼睛微眯起来,安秦继续道:“我不是来求你,只是做场交易。” “情花蛊,子蛊只会对母蛊产生反应,也只能由母蛊安抚下来,但如今母蛊已死,你体内的子蛊失了目标,会变得更为躁动,一次比一次凶猛。” 沈流响一惊,比先前还厉害! 安秦看着他:“母蛊死后,也有一个好处,无需母蛊也能将子蛊安抚下来。” 沈流响:“怎么安抚?” 安秦:“与人欢好,后续子蛊成长起来,更要日日夜夜如此,否则欲火难以排解,只有死路一条。” 沈流响:“……” 绝望写在他脸上,好在安秦继续道:“不过我今日发现世间存在另个法子。” 沈流响:“说。” 安秦:“既然如此,就是同意了。” 沈流响:“我尽力。” 安秦松了口气,缓声吐出两字:“龙血。” 沈流响表情一变,眼神意味不明:“你如何得知。”周玄澜真身是龙的消息并未传出,妖界绝大数人都不知道。 安秦:“今日在城外,我看到九妖王自断一只龙角,硬破了阵……” “你说什么?!” 沈流响睁大了眼,夜风穿过指缝吹来冷意,“龙角,” 安秦点头:“上古阵法何其难破,闻人秦就是未算到他真身是龙,更未料到他能做到如此地步,所以才输了。” 她看了看沈流响:“他既能为你连龙角都不在乎,想必你找他讨些龙血也不难。不过有一点,我不建议喝,见效太慢,而且太过铺张浪费,喝一碗龙血也只能让子蛊感受到一点儿威胁。” 安秦面无表情道:“子蛊藏身在情花下,龙血越靠近越好,龙血镇万邪,它会害怕的不敢动弹,多来几次,子蛊会自我毁灭。” 沈流响睫羽微颤,一时没说话,直到安秦撂下一句“接下来该你”后离开,才回过神来。 他回了房间,没一会儿,周玄澜出现在门口。 周玄澜换了身衣裳,发现沈流响好似在发呆,开口唤了声“师尊”,嗓音听起来还有几分沙哑。 沈流响走了过去,一言不发地伸手,摸了摸他额角,之前无端流血的地方。 周玄澜一愣,皱眉望了眼四周:“有人来过是么。” 沈流响:“安秦,闻人秦母后。” 周玄澜表情瞬变,眉宇浮起一抹戾气,“苗族女子,就是她给师尊下的蛊,我以为逃了,没想到还敢来,我去将人抓回来。” 沈流响抓住他袖口:“不必了。” 说罢,他盯着额角问:“是不是特别疼。” 周玄澜脸上戾气散去,薄唇勾起,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正打算说不疼,忽地想起一事,于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疼——” 周玄澜微低下头,修长手指暗示性地点了点额角,“需要师尊……” 摸一摸。 但这三字,周玄澜莫名说不出口,于是指尖又在额角点了点,希望师尊明白他的意思。 沈流响愣了愣,半晌失笑:“你怎么和小朋友一样。” 周玄澜脸上疑惑,正要抬起头问,轻浅吐息洒落在额角,接着柔软的唇瓣在上面轻碰了一下,猝不及防在他心头挠了挠。 周玄澜一怔,僵在了原地。 这边沈流响亲完,耳梢微红:“这下不疼了是不是。” 怎么突然跟他撒娇了呢。 第73章 “不许再烦我!”…… 周玄澜懵了一会儿,待心中悸动稍平,看向脸颊微红的人。 沈流响眨了眨凤眸,唇角微抿,亲完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想了想,先发制人道:“几岁了,还是小朋友么,只此一次,没有下回了啊。” 周玄澜勾唇,禁不住低笑:“好。” 沈流响解开储物袋,翻了半晌,找出在帝宫拿到的灵药,在手中抹了抹,轻按周玄澜额角。 “我恢复力强,师尊不必担心,过几十年或百年就能重新长出来。” 沈流响抿唇不言,修士拥有漫长岁月,若是修为不断精进,几十上百年确实算不了太长,但他总觉得太久了,谁知到时候是何光景。 不过能恢复如初,总归极好。 沈流响掏出锦帕,将手中灵药擦干净,听到周玄澜道:“解情花蛊的方法师尊知道了吗?” 安秦特意来,只能是为了闻人秦,情花蛊是她唯一的筹码。 闻人秦因阵法被破受了重创,即使能活下来,往后修为也再难精进半分,虽然看起来构不成威胁,但如他这般的人,给一丝机会就可能后患无穷。 周玄澜有意斩草除根,也确实动了杀心,但涉及师尊中的情花蛊,自然后者更为重要。 “放过闻人秦,可以,只要她说出解决子蛊的办法。” 沈流响直截了当道:“她说龙血,子蛊怕龙血。” 他抬起手,食指屈起,指尖和拇指之间露出一条细缝,“以后子蛊躁动时,给我一点点血行不行。” 喝龙血暴殄天物,会遭天打雷劈,沈流响左思右想,可以用沾龙血的针扎在后颈,子蛊感受到龙血味道,必然不敢动作。 周玄澜听他眉飞色舞讲完计划:“针能染上的血太稀薄,除非对准子蛊扎下,否则它不会受到威胁。” 沈流响摸了摸后颈,不以为然的一笑,“简单,子蛊藏在情花下,我就用针把情花各处都扎满,总有一根针能中!” 周玄澜:“师尊想变成刺猬。” 沈流响一噎,无奈的碰了碰鼻尖,垂头丧气道:“那我再想想。” 好在子蛊刚躁动过,短期内不会有动静,沈流响稍放心了些,想起剑宗一行人,离开房间寻了去。周玄澜要整顿麒麟城,事儿堆积如山,没与他一同去。 剑宗一行人在街上角落。 除叶冰燃外,弟子们身上的气息都未作掩饰,来往的妖发现是修真界的人,投来的视线里掺着莫名意味,不过刚经历了一场浩劫,此时没人愿意多生事端,自顾自的走了。 叶冰燃施法布了个防御界,冷眸望了眼四周。 麒麟城位于妖界中间地带,回修真界要横跨大半个妖界,他一个人倒罢了,要将门中弟子全部平安无事的带回去,难如登天。 叶冰燃皱了皱眉头,这时,视线中多了道身影,凤眸看到他时亮了亮,热络的招手赶来。 剑宗弟子们各个脸上苍白如雪,毕竟入了妖窝,有种随时会被撕碎的恐惧感,见有人靠近,顿如惊弓之鸟,发现叶冰燃撤下防御界,更是一溜烟躲在他身后。 “这是谁?他过来做什么!” 慌乱之余,有人忽然道:“有点眼熟,好像哪个画像的真人。” 众人一愣,朝来人多望了几眼。 青年修长身影,用红缎束起乌发,五官精致得赏心悦目,裸在外面的肌肤白皙如玉,笑时眼尾微翘,尤为耀阳夺目。 有人惊声:“是清凌沈仙君!” 沈流响脚步一顿,眉梢微扬,好奇地打量尚显稚嫩的剑宗弟子。 七年前,这些小鬼不足十岁,竟然能认出他,看来他人虽然不在修真界,修真界却一直有他的传说。 沈流响颇有深度的把手负在身后,微扬下颌,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开口道:“没错,我就是那个……” “什么?!他就是传说中与咱们剑宗三个顶梁柱纠缠不清的人?!” “听说小师叔找了他多年。” “听说他对剑尊死缠烂打了多年。” “听说赵师兄对他念念不忘了多年!” “都不爱!都不爱!他为了妖族徒弟可是要挑咱们宗门呢!” 沈流响:“……” “闭嘴。”叶冰燃声音响起,透着寒冰破碎的冷冽。 议论戛然而止。 叶冰燃看向沈流响:“抱歉,门中弟子不知礼数,回去我会罚他们。” “无妨,” 沈流响瞥了眼执剑的手腕,其上血迹未消,一瞧就是未作任何处理,他从储物袋掏出玉瓶,递了去。 “上些药。” 叶冰燃摇头,正欲开口拒绝,下瞬被撩起袖口。 沈流响拇指拨了一下,单手打开瓶盖,抓住叶冰燃的手将灵液倒在骇人的伤口上,“伤虽然可以忍耐,但能让它痊愈,何必要留着。” 叶冰燃垂眸,视线落在微颤的纤长乌睫,沉默不言。 待沈流响将灵液涂抹均匀,他收回手,语气听不出情绪,“多谢。” “客气什么,我还要向你道谢,”沈流响挑了下眉,挑起一边唇角,“今日大恩,来日必报。” 叶冰燃:“是一个叫熊游的男子,和他身旁的姑娘找到我,给我指的路。” 沈流响讶然,半晌看向他身后众弟子:“与我去卷云阁,再做打算。”一群修士光明正大在妖族面前晃,犹如刀尖跳舞。 叶冰燃稍作沉思,点了点头。 卷云阁未受到波及,金小鸠等人安然无恙,此时如平日一般各做各的,看到门口浩浩荡荡一行人,才吓了跳。 “少君。”金小鸠率先迎来,打量众人。 “都是剑宗弟子,”沈流响回头望了眼,见他们脸上惊魂未定,摸了摸下巴,吩咐道:“让后厨做些吃的来……给他们煮碗面。” 有弟子道:“仙君,我们已辟谷。” “辟谷也能吃东西,”沈流响轻笑,“这是我的地盘,你们不必害怕,吃碗热腾腾的面,休息几个时辰,说不定就有办法回宗了。” 众弟子看着他,不知不觉心中怯意少了些。 热面不一会儿送来了,香味扑鼻,先前还觉得没胃口的弟子,也抄起筷子吃起来,入口瞬间,一股热流从齿间传到心田,甚至有种重获新生的喜悦。 有年幼些的弟子,吃着吃着抹了把眼泪。 沈流响端起一碗面朝叶冰燃走去,刚要开口,对方道:“多谢,我不用。” 沈流响愣了一下,失笑。 他知道叶冰燃铁定不吃,这碗是给自个儿吃的,只是有事与他说才过来。 沈流响咳了声:“如此我自己吃。” 说罢,他坐在叶冰燃对面,夹起碗里牛肉喂到嘴里,咽下后,道:“剑宗可有人会布传送阵?” 叶冰燃:“有,你是说用传送阵走。” 传送阵他不是没想到,但以妖界到剑宗的距离,要耗费万千灵石不说,他也不会布阵。 沈流响眨了眨眼:“如此简单多了。” 他向叶冰燃要了联系剑宗的玉简,与宗内的阵法大师交流了番,确定阵法类型,两边同时布阵约莫两三天的时间。 沈流响喝完汤,饱吃了顿,将玉简交还叶冰燃。 叶冰燃:“你还会布阵?” “只会传送阵,”沈流响自认对阵法一窍不通,但脑中记忆能浮现出传送阵相关,估计原身学过,于是照搬了过来。 随后沈流响找到张淼淼,让他负责在后院布阵,传送阵运转时动静较大,以前担心引起街坊邻居注意,如今倒没什么可担忧的。 剑宗弟子见状,纷纷赶来帮忙。 沈流响得空倚在栏杆,抱着臂观看,身侧灵气一凝,侧头看见一双桃花眼,里面满是怜惜:“听南香说,你中了情花蛊。” 花溅伸出狐狸爪子搭在他肩上,暗示性地捏了捏,语气暧昧:“其实我不介意牺牲一下,帮你解蛊。” 沈流响微眯起眼,尚未说话,便见花溅惊叫了声,拽住胳膊让他离开栏杆,一转身躲到他身后,大声道:“开玩笑的,自从澈澈伤我后,我暂时对美人提不起兴趣了!” 走廊另端,周玄澜走了过来。 他瞥了眼花溅,将沈流响拉到身边,“师尊,我想到办法,可以找到蛊虫所在。” 沈流响脸上露出喜色,若是能找到子蛊具体位置,到时用沾龙血的针扎它就行了,周玄澜带他进了房间,花溅死皮赖脸跟了上来,说着:“我能当参谋。” 沈流响懒得理他,转而问:“什么方法?” 周玄澜:“元婴。” 沈流响一愣,反应过来,修士迈入元婴境,体内丹田就会凝出一个元神所化的元婴。 即是缩小版的自己。 元婴催动灵力,可让全身变得晶莹剔透,连皮下血管骨骼都看得清,届时子蛊藏在何处,一看便知。 沈流响二话不说,阖眼凝神了会儿,一个巴掌大的元婴落在手中。 与他一模一样的打扮。 但模样有些许不同,仿佛是沈流响幼年时候,白嫩脸蛋有尚未褪去的婴儿肥,小嘴红润,睁着漆黑清澈的眼眸。 沈流响与元婴大眼瞪小眼,手中掂了掂,另只手正打算勾下他肩膀衣服,察看情花。 元婴眼珠一转,从他手掌跳了下去,小脑袋左右望了望,先是爬上桌子找到清茶,埋下头,嘟起小嘴碰了碰茶水,又跳回地板绕着室内三人转圈。 沈流响:“……” 哪里不对! 花溅头次见到这么古怪的元婴,“他在做什么?元婴不该乖乖跟在真身左右,随真身心意而动吗?为何感觉你的元婴……有问题?” “我也不知,”沈流响看向周玄澜,“能不能把你的元婴放出来。” 他需要对比一下,看自身元婴究竟怎么了。 周玄澜二话不说抬起手,片刻出现一个巴掌大的元婴。 这元婴,完全是缩小版的周玄澜,被顺手放在桌上后,板着小俊脸,阖上黑眸开始打坐。 花溅大喝,仿佛抓到了如山铁证:“你瞧!你瞧!这才是正常元婴!” 沈流响尴尬的碰了碰鼻尖,看向跃到窗台,兴致勃勃拔灵草的小元婴,瞧他嘴里还在吆喝:“嘿咻,嘿咻~” 沈流响:“……” 他凝神操纵,将其从窗台挪回房间,元婴忽地落到冰冷地板,雪白腮帮不高兴的微微鼓起。 但注意到室内另个小东西后,很快被吸引了,一跃到茶桌,蹲在周玄澜元婴身前,凑近脑袋眨了眨眼睛。 他伸出小手,轻戳了下对方的脸颊。 沈流响心中一动,指尖同时传来隐隐的触感,抬眸正巧对上投来视线的周玄澜,不由干咳了声,“我这元婴不服管教,皮了些,还是你的元婴好,守规矩,老老实实的待着。” 话落,见他的元婴又戳了一下盘膝打坐的小身影,一副‘你不理我就一直烦’的讨厌小模样。 沈流响嘴角微抽。 不敢相信这是他的元神,简直毁形象,他沈流响可不是这种烦人小妖精! 沈流响忍无可忍,要将这无端骚扰人的元婴拎回来。 这时,周玄澜的元婴忽地睁开眼,抓住不断戳脸的小手,俊气小脸严肃无比。 沈流响心头咯噔了下,看向周玄澜。 他的元婴看起来很正常,既然如此,元婴动作就是随周玄澜心意而动。 该不会……徒弟生气要揍他吧?! 沈流响赶忙阻止,但没来得及。 视线中,他那嚣张味儿十足的小元婴被突然扑倒,“哎疼”的叫唤了声。 而压在身上的缩小版周玄澜,冷沉着脸,黑眸透出几分戾气,低头在肉嘟嘟的白嫩脸蛋亲了一下。 嘴上恶狠狠道:“不许再烦我!” 沈流响与周玄澜同时一僵,脸上不可思议,一旁花溅瞪大了眼,仿佛看到千古奇观。 连、连元婴都能搞在一起??? 第74章 “本座一定会将你的元神…… 沈流响脸颊传来微末触感,一脸震惊,视线落在周玄澜身上,眸中起伏不定。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按着他的元婴亲?! 周玄澜急忙解释:“不是……师尊,我暂时控制不了他。” 他试图召回元婴,但对方完全不听他号令,自顾自地压在师尊元婴身上,态度尤为强硬。 一旁花溅瞠目结舌,看了看两人元婴,又望了望两个真身:“难不成你们元婴都有自主意识?” 元婴是元神所化,应该完全由真身掌控,但如今这种情况,花溅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两人元神与真身有分歧,不知何种缘由,造成元神独立真身之外,从而使元婴不怎么受他们掌控。 沈流响没料到周玄澜与他一样,愣了愣,望向倒在茶桌上纠缠的两个小身影,看到自个的被压着动弹不得,登时磨了磨牙。 ……被欺负了就要欺负回去啊! 不知是不是听到他的心声,先前咸鱼躺的小元婴,鼓起腮帮,扬起两只小手,推开了上方的人。 “上啊!” 沈流响一激动,喊完“啪”地捂住嘴,眨了眨眼对上投来视线的徒弟,“就是揍一下,不疼的。” 但小元婴并未如他所愿,被占便宜一点也不生气,不紧不慢坐起身,双手托腮,歪着脑袋看又回去打坐的周玄澜。 一缕红发带在风中轻荡,小元婴眉开眼笑。 沈流响:“……” 这不可能是他的元婴,或者他元婴其实傻了。 沈流响凤眸紧盯,隐隐觉得后者是真相,正常元婴应与真身完全一致,但他的元婴却是幼年模样。 未褪去婴儿肥的小圆脸,看起来肉感十足。 沈流响走过去,手指轻戳,看见雪白脸蛋凹下一个轻浅小窝。 元婴侧头看他,疑惑地眨了眨眼。 沈流响同时感到自己脸颊被戳了下,收回手,眸光微凝,元婴虽然古怪,但还有正事要做。 他运起掌中灵力,朝小元婴探去,打算用灵力探子蛊方位。 但就在触碰的前一瞬,周玄澜的元婴忽地动了,犹如一道闪电,动作快的不可思议,眨眼将其带走,一跃至窗台。 袖袍翻滚,他抬起一只手臂,挡在沈流响的元婴身前,将人护在身后。 他虽只有巴掌大,但此刻浑身上下透出的凶戾,震撼到室内每个人,尤其是眼皮一掀,如渊黑眸彻底露了出来,薄唇微张,散出气场令人窒息的强大。 沈流响已是化神境,都感到心惊肉跳,旁侧花溅也是变了脸色,周玄澜是唯一脸色尚好的人,不过盯着元婴缓缓皱起眉。 “本座不许任何人动他。” 低沉的声音在室内响起,重重地扣在几人心头。 沈流响脑中“轰隆”一下,脸上骇然,不可置信地看向脸色森冷的小身影。 “本座”是原着后期,周玄澜常用的自称。 沈流响下意识看向周玄澜。 周玄澜面色不悦,大步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挡在他前面,随后望向窗台凶恶的元婴,语气冰冷,“你凶谁。” 元婴与他对视了眼:“总之不许动他。” 周玄澜的元婴俯身捡了个树枝,在窗台横画了一条线,回头对身后元婴道:“不许迈过这条线。” 说罢,他盘膝坐下,不放过任何一刻时间打坐。 室内静了一瞬,花溅最先开口:“狐狸我先走了,什么不知道,你们继续。” 花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对劲,沈流响的元婴倒也罢了,周玄澜的元婴就太过诡异了,一个小元婴散出的威压让他都要跪了,其中必有大蹊跷。 说不定有惊天大秘密。 花溅并不好奇,只想明哲保身,于是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门啪的合上,周玄澜默了一瞬:“我收回元婴。” 沈流响:“有古怪,弄清楚再说。” 沈流响满腹疑惑,若这是原着的周玄澜,为何要护他的元婴,小说里‘沈流响’在作死的路上一去不复返,毕生致力于除掉情敌素白澈,以及帮叶冰燃除掉情敌周玄澜,在后半段一命呜呼。 如果是书中玄主,怎么想都不可能做出如此动作。 沈流响低声道:“我们暗中观察。” 说是暗中观察,其实是光明正大坐在室内,饮茶望着窗台两道小身影。 周玄澜的元婴一动不动的打坐,无需阵法相助,四周灵气已是源源不断向他靠拢,在周身浓郁欲滴。 但他蹙起小眉头,绷着脸,仍旧不满意灵气浓度。 另端,沈流响的元婴侧卧在窗台,单手支起脑袋,看了他一会儿,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听见楼下街道喧闹的声音,眉梢一挑,探出脑袋瞅了瞅。 不知看到什么,急忙走到打坐的人面前。 抬手拍上左肩,对方不理,拍上右肩,对方仍旧不理。 沈流响的元婴略一撇嘴,脸上写满不高兴,于是站起身,脚尖在窗台横线边来回点动,疯狂试探。 沈流响默念:跨过来。 怕什么,他才没有这般胆小的元婴! 大概感受到这股强大的意念,小元婴朝沈流响望了眼,一只脚跨过横线,另只脚还没抬起来,就被一把拽了回去。 周玄澜的元婴沉下脸,目若喷火,气得仿佛要将面前的小东西生吞了一般。 然后他一甩袖袍,转过身,从窗台跃了下去。 沈流响表情一变,正要动作,被周玄澜拉住,“无妨,他丢不了。” 不一会儿,周玄澜的元婴重新出现。 小身影一跃而起,肩上扛着一串比他人还高的糖葫芦,倏地落回窗台。 他双手抱着木棒,用顶端裹糖的山楂,敲了下沈流响元婴的脑袋,不悦的神情稍缓,这才给了对方糖葫芦。 嘴上仍旧凶道:“你是元神,吃不了东西,不许再为这点小事儿烦我!” 沈流响的元婴坐下,怀里放着半串硕大的糖葫芦,掀开糖纸,解释道:“不吃,就尝味儿。” 说罢,他抱起一个裹糖山楂,低头舔了舔,眸光微亮。 “味道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他说着,举起糖山楂给周玄澜的元婴,但被躲开了。 对方嫌弃地推开山楂,俯身熟练的在他嘴边轻碰了碰,脸上云淡风轻,“确实不错。” 室内目睹全程的两人,身形不约而同僵了僵,沈流响率先道:“我突然想起有点事儿,先走一步。” 说完打算开溜,周玄澜却拉住他:“师尊等等,他要换地方了。” 沈流响脚下一顿,看到自个儿的元婴放下糖葫芦,被拉着小手从窗台跃下。 两人追了上去。 看到一片熟悉的梅花树,昨夜池中的记忆扑面而来,沈流响后颈反射性的有些发烫,伸手揉了揉。 周玄澜拧眉:“子蛊又在躁动?” 沈流响摇摇头:“没事。” 他望向在池边盘膝坐下的元婴,周身凝结的灵气比之前浓了数倍,应该是看中这地方充沛的灵气才来的。 沈流响的元婴则环顾了圈,见到处是盛开的梅花,迈起小腿四处闲逛。 熟悉环境后,他跃上一棵梅花树,穿梭在枝叶间。 不一会儿,在池边安然打坐的小身影,被一朵从天而降的梅花砸中脑袋。 某张俊脸一黑。 另边树梢无风自动,沈流响元婴低埋脑袋,努力掩藏身形,雪亮眼睛透过叶片缝隙,紧张兮兮的打量池边身影。 但很快发现,对方仅拧了拧眉,就一动不动了。 他对这结果不甚满意,二话不说,又扔了一朵梅花,精准扔在池边身影头上。 这次,周玄澜的元婴倏地睁开眼,朝树梢望去,看到藏在后面的小麻烦如惊弓之鸟,迈开步伐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他冷哼一声,重新阖上眼。 但没过多久,又一朵带着幽香的梅花砸来。 周玄澜的元婴气极,阴沉的眸光盯着树间蹿动的小身影,抬手运起灵力,电光火石间,在周身轰然布下一层坚固的防御界。 “看你怎么扔!” 树上的小元婴顿时失去了快乐。 但很快,他眼珠一转,重整旗鼓,在梅花树上蹿来蹿去,忙忙碌碌捣鼓了半晌。 没过多久,沈流响看到他的元婴从树枝跃下,发带松垮,几缕乌发垂在白皙脸颊,衣裳蹭的到处是灰。 他三两步赶到池边,抬手敲了敲防御界,里面的身影置若罔闻。 沈流响的元婴敲了一会儿,发现对方仍旧不理,低下头,鼓了鼓腮帮,小声道:“你睁眼看看我啊。” 防御界里的元婴眉宇微动,还是睁开了眼。 看到面前的人头发乱糟糟的,刚在树上闹腾一番,浑身都脏兮兮的,皱起眉:“把头发束好。” 沈流响的元婴点头,高举起手,袖袍滑下,露出玉藕似的两截小臂,手指往脑后努力够了够。 片刻:“……够不到。” 远处看着的沈流响忍不住笑出声。 周玄澜的元婴察觉,隔空朝两人瞪了一眼,然后撤掉防御界,起身来到垂头丧气的小元婴面前,将松垮的发带解开,一手拢起细软乌发,有模有样的给他束发。 片刻,一个歪斜至极的马尾出现了。 沈流响元婴:“好了吗?” 周玄澜元婴立即解开发带,手上忙活,嘴上不紧不慢的说:“别着急,给你束个好看的。” 几许:“好了吗?” 周玄澜元婴沉默一瞬,再次松开红缎发带,乌发披散而下,“我觉得你不束发最好看。” 身前元婴狐疑的眯起眼。 半晌迈起小步子走到池边,想低头看水面倒影,不料脑袋伸长了些,身子没站稳。 “噗通”一声,以倒栽葱的姿势落入池中。 远处沈流响浑身冰凉,瞬间有种窒息感,好在周玄澜的元婴反应极快,倏地跃入水中,将湿哒哒的小身影拎了出来。 小元婴吐了口水,抬头对上阴沉眸光,吓得愣了一下。 “是不小心,”他从怀里掏出一串手链,试图转移对方注意力,“刚才忘了给你。” 周玄澜的元婴垂眸,看到递来的手链,用青丝串上一朵朵红色梅花制成。 他一言不发的收下,抬手用灵力将湿漉漉的元婴弄干,随后望了眼天色,觉得时间不多了,于是看了看面前的人。 对方警惕的往后退了退,“给你礼物了。” “我要聚灵,不能被打扰。” 话音落下,他拽住想逃跑的小元婴,一跃到树上,用红发带绑住他的双腕,顺势缠在一支树梢上。 “在这老实待着,聚灵结束就给你解开。” 沈流响的元婴挣脱不了,气得咬了咬发带,咬不断,等连人影都瞧不见了,便兀自生起闷气。 池边身影依旧。 远处沈流响眯起凤眸,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旁侧之人,“喜欢绑我?” 周玄澜:“……弟子不敢。” 沈流响轻笑,摸了摸下巴,说起正事:“我们俩元婴好像彼此认识。” 一举一动看起来很熟络。 周玄澜点头:“师尊元婴有些不对劲。” 沈流响:“你的元婴也不对劲。” 说完,两人同时沉默,重新将视线投向梅花池。 不知不觉到了夜间,皎月高悬,池边元婴终于动了,闪身落在树梢上。 枝上的小身影睡着了,乌睫轻垂,白嫩脸蛋侧着,两边腮帮微微鼓起,呼吸轻浅绵长。 周玄澜的元婴将发带解开,揉了揉那两只勒出红痕的手腕,将人扶坐起来,随后脑袋凑近,额头抵住额头,轻碰在一起。 须臾,一缕缕淡白光芒缓缓从他身体散出,转入沈流响元婴体内。 与此同时,整个寂静的梅花林里,泛起浩瀚无垠的灵气。 沈流响额头微暖,怔愣一瞬,忽然反应过来,周玄澜元婴将积累了一天的灵气,渡给了他的元婴。 这是在……养他的元魂! 过了许久,渡完积攒的灵气,树梢上的周玄澜一手搂腰,一手穿过腿弯,将还在睡觉的小元婴抱起。 他披着月色,纵身跃下树。 “本座一定会将你的元神养回来。” 第75章 “我告诉他——不准。”…… 周玄澜的元婴落回地面,环顾了圈,走到一堆枯叶前。 他将怀里的身影放在叶片上,盘膝于地,再扶起小脑袋靠在自己肩膀,单手搂着,另手托着下颌,不阖眼休息,时不时望向藏在暗处的两人,脸上警惕。 沈流响与周玄澜对视了眼,想法不谋而合,都打算收回元婴。 他们以往未曾外放过元婴,元婴一直在体内安分待着,由此并未发现异样,观察一整日后,两人心中皆有重重疑惑,于是决定将这对元婴拆开,各自带回去盘问。 周玄澜率先出手,将元婴收回体内。 他的元婴一直在提防两人,不知何种缘由,就是不让他们靠近沈流响的元婴,如果不先收回,定然拼命阻拦沈流响带走自己的元婴。 没了肩膀靠,酣睡中的小元婴脑袋一斜,身体随之倒在树叶堆里。 沈流响走了过去,伸出手,在白嫩脸蛋捏了一下,指腹触感极佳,夜里有些冰凉的皮肤细腻滑润,弹性十足。 沈流响叫醒他:“欸,起床了。” 元婴乌睫轻颤,迷迷糊糊睁开眼,瞅了瞅月光下洒落的阴影,发现是沈流响,毫无畏惧地翻了个身。 他红润小嘴张了张,咕哝道:“还、还想睡。” 沈流响嘴角微抽,只好将他拎起来,放在掌心继续睡,抬头望了眼夜空,趁着浓郁月色朝房间走去。 周玄澜回到卧室,将元婴放了出来。 没了师尊元婴在眼前,他的元婴变得老实多了,出来后,兀自在茶桌盘膝坐下,自顾自地打坐修行。 周玄澜坐在旁侧,盯了他一会儿。 元婴是元神所化,元神是修道之人的根本,魂魄可变,元神却是永恒真存,可万世不变不灭。 眼前元婴既是他的元神所化,却与他难以心意相通,着实古怪。 周玄澜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点在元婴额头,对方纹丝不动,脸上毫无反抗之意,看起来并不排斥他。 但当他试图控制时,元婴睁开眼,露出一抹桀骜神色。 周玄澜稍作思忖,盘问道:“为何要给师尊元婴渡灵?” 元婴皱起眉头,面露不解:“师尊是谁?” 周玄澜:“先前你抱着的元婴真身。” 元婴拧眉,沉思半晌,接受了这一称呼,转而道:“我没有渡灵,” 他抬起左手,将周遭灵气聚拢,纳入体内循环数周,从右手传出淡白光芒,“这是元气,师尊元神没有元气,我在养,不然就没了。” 周玄澜心头一凛:“为何会如此?” 元婴摇头:“不知。” 周玄澜皱起眉,半晌道:“你自称本座,究竟是何身份。” 元婴表情莫名:“不知。” 周玄澜能察觉到他说的真话,于是换了个问法:“你知道什么?” “养元魂,”元婴一顿,重复道:“我只知道要养小元魂。” 这是他元神的意识。 另一边,沈流响的元婴从睡梦中被弄醒,不高兴地嘟起嘴,低头闷闷的不肯说话。 沈流响想了想,从储物袋掏出新鲜的果子,一手苹果,一手橘子,在小脸面前晃了晃,“起床气不小啊,来一个?” 元婴眉梢轻挑了下,抬头看了看,这才肯理会他。 举手间,自然地选择了橘子。 沈流响一笑,收回苹果,又从储物袋掏出一个新鲜橘子,刚张嘴咬了一口,就看到元婴做出与他一样的动作。 橘子对于小元婴来说,有些大了。 他嫩白的双手勉强抱住橘子,低下头,连皮也不剥,伸出小舌头,在黄澄澄的橘子皮上试探性的舔了舔,随后张嘴欲咬。 沈流响表情古怪:“我帮你把皮剥了。” 元婴摇了摇头,就着橘子皮咬了咬,留下一点儿轻浅小牙印,尝了点味儿,眉开眼笑道:“就这样吃。” 沈流响表情若有所思,张嘴咬了口橘子。 他吃橘子从不剥皮,原身的元婴也有这个习惯么。 想了想,他问道:“你认识刚才的元婴?” 小元婴正努力咬破橘子皮,闻声一顿,眨了眨眼,“我只认得他。” 沈流响微眯起眼:“那你说说,他是谁?” “不知,”元婴道:“只知道他极好。” 他艰难的放下橘子,双手在半空比划,“我开始是这样的,一点一点,然后被他揉在一起,慢慢变成现在这样。” 沈流响看了半晌,勉强明白意思。 他的元神曾经碎成了渣,大概是被周玄澜捡了回来,重新拼凑起来,用自身元神养了许久,让他勉强恢复成这幅模样。 沈流响拧眉沉思,这时,元婴拽了下他衣袖,“我也问你个问题。” 沈流响点头,然后看见小元婴歪了歪脑袋,两只小手一左一右,捏了下婴儿肥的脸蛋,忿忿道:“为什么我是圆的呢。” 沈流响:“……可能因为你胖。” 元婴如遭重击,僵在原地半晌,低下头,闷闷不乐地揉捏脸颊。 沈流响见状笑了声,须臾想起正事,掌中运转灵力,正打算触碰元婴,看到元婴忽地后退,小脸惨白,吓得浑身颤抖起来。 “疼、会疼!” 沈流响拧眉,堪堪停了手。 与此同时,储物袋中的玉简动了动,沈流响输入灵力,里面立即传出声音,“师尊,不要用灵力试探元婴,你的元神受损,承受不住任何灵力冲击。” 沈流响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好。” 这下全没了。 子蛊在哪找不到,还发现元神有过损伤。 他看向神情恹恹的元婴,捏诀收回体内,元婴不宜在外久待,丹田才是其最为舒适的地方。 沈流响对着玉简问:“你的元婴呢,可问出什么?” 周玄澜:“只知道师尊元神受了伤。” 沈流响扶额,元神之事本就玄妙,又可能掺杂原着周玄澜,他思绪一时有些乱,没有任何头绪。 半晌,他叹口气。 罢了,当务之急是解决情花蛊。 沈流响正想着,听见周玄澜低声道:“今夜子时,我会放了闻人秦,不过他修为大损,加上阵法的反噬,运气好的话能活个十几年,运气不好活不了几年。” 沈流响眼睫微垂,应了声。 周玄澜沉默片刻,似乎在陷入踌躇,半晌才道:“他想见师尊一面,最后一次,有话与你说。” 沈流响愣了一下,摸了摸后颈。 不过尚未等他作出决定,就听到玉简传出一声低笑,周玄澜语气透着莫名的意味。 “但我告诉他——不准。” 第76章 “快来给我们俩收尸。”…… 周玄澜视线落在玉简,听见另端传来一声低笑,紧皱的眉头微展,轻勾了下唇。 “不过我答应帮他传话,”虽颇为不愿,周玄澜还是开口道:“他说不后悔,但——抱歉。” 沈流响沉默片刻,放下玉简,倒在床上阖眼歇了会儿。 不知不觉间,体内浮起燥热之感。 沈流响掀开柔软的被褥,抬手扯了扯衣襟,里衣松垮的穿在身上,后颈白皙的肌肤露了出来,悄无声息染上一抹晕红。 沈流响睁开眼,起身喝了杯冷茶。 回到床上,体内不上不下的感觉愈发严重,清瘦身影在床间翻滚,片刻伸手揉了揉发丝,披了件外袍出门。 元婴经受不住灵力加身,找不到子蛊,用针沾血的法子便行不通。 沈流响左思右想,打算在情花上划一条宽大的伤口,将龙血滴在其中,浸入皮肉,这样,藏在附近的子蛊说不定会受其威慑,安分些。 此时子蛊躁动尚可忍受,正好试试这法子。 沈流响敲了下门,顷刻门开了,周玄澜衣冠整齐,看起来未曾休息,听他说明来意,道:“好。” 沈流响也不废话,转过了身,举手将青丝拢到旁侧,将后颈暴露在身后之人的眼底。 如雪肌肤间,浮现出栩栩如生的花纹,卷状花瓣在夜间泛起嫣红颜色。 沈流响捏诀,一道灵力瞬间化作锋刃,穿破皮肉,留下一道极深的伤口,殷红鲜血霎时溢了出来。 “师尊对自己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周玄澜眼帘低垂,划破指腹按在狰狞的伤口,以灵力为介,让龙血从伤口处一点点地流入皮肉间。 这过程极为缓慢,不过沈流响能感觉体内燥热逐渐平息,子蛊安分了下来。 结束后,周玄澜收了手,拿出灵药抹在眼前血淋淋的伤口,“让龙血渗透有用,但所需时间太长,若遇到上次那种情况,并非良策。” 沈流响穿好衣裳:“无妨,到时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话,你就将我绑起来,再如此。” 虽然见效慢,过程难熬,但总归是个解决方法。 沈流响心中重石放下了些,望了眼天色,估摸回房也睡不着,便回了卷云阁,剑宗弟子在彻夜不休的搭建传送阵,看进度,两三个时辰就能完成。 沈流响加入其中,破晓之际,传送阵在四周灵石映衬下,耀耀生辉。 剑宗弟子迫不及待,恨不得立马踏入传送阵,叶冰燃数夜未阖眼,眸中些许血丝,不过完全不见疲倦之色,发冠端正,腰带紧束,常年练剑的身形修长挺拔。 进入传送阵前,叶冰燃提醒道:“你不是妖,在妖界待久了,修为会受影响。” 沈流响点了点头:“我有要事在身,完成了就会离开。” 叶冰燃:“还回修真界吗?” 沈流响愣了下,莞尔:“自然要的。” 清凌宗是他来这的第一个归处,他对那尤为亲切,何况师兄在,还有凌华等人,他自然要回去。 叶冰燃唇角露出一点浅笑,似乎有些高兴,但意识到笑了后,面色又很快归于平静,转身迈入传送阵。 光影一闪,剑宗众人消失不见,地面仅剩满地破碎的灵石。 沈流响正打算离去,这片天地狂风大作,黑压压的乌云刹时笼罩上空。 “大妖!” 立在旁侧的金小鸠脸色一白,吓的不轻。 下一瞬,但见雷声阵阵,一道圆滚身影从乌云翻出,两只灰翅膀努力扑腾着,支撑起底下肥大身躯。 “恶鬼仙君!”敖月激动大喝。 他从八荒飞到麒麟城,一路历经千辛万苦,灰头土脸,总算看到人影,在半空喘了口气,翅膀“扑哧”、“扑哧”的扇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随后拖着肥嘟嘟的身躯,朝嘴里的恶鬼仙君飞去。 沈流响睁大了眼,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猪在天上飞。 “啪嗒!” 敖月精疲力尽落在地上,化作一个圆球滚到沈流响脚边。 沈流响俯身,拎起他在手中掂了掂,发现重的不可思议,欲言又止:“一别七年,你这英姿……有点可惜啊。” 敖月宛如死狗,一动不想动。 沈流响让人端了碗水来,递到他嘴边,敖月喝了几口,凉水流入喉间,这才缓过气:“周玄澜在哪,爷、爷是来找他算账的!” 凌夜杀来的关键时刻,周玄澜竟然转身踏入了虚空,敖月当时就惊呆了下巴,从逆天法术中缓过神后,突然反应过来,僵硬地回头望向凌夜。 敖月当场悲恸的嗷呜了声,变回原形,头也不回地逃跑,本以为要惨遭毒手,没想到一路平安到达了麒麟城。 休息了会儿,敖月翻了个身,仰躺着,风吹起灰色浅毛,肚子咕噜叫了声。 他任沈流响揉捏脑袋,也不反抗,当年的天狗尊严早就消失殆尽,嚷道:“恶鬼仙君,哪里有吃的,快带我去瞧瞧。” 沈流响想了想:“天香楼,那有不少好吃的。” 敖月登时眼睛亮,咽了咽口水,恶鬼仙君的品味他是相信的,当即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抖了抖肥硕身躯。 他身形变大数倍:“到我背上来。” 在沈流响跃上背,敖月一飞冲天,眨眼消失在云中。 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沈流响凤眸微眯,看着四周白茫茫的云雾,连绵不绝的山脉,额头划过几道黑线。 “这是哪?” “……没控制住,飞远了。”敖月干笑一声,原路返回。 远处山巅,倏地出现一道人影。 男子一袭青衣,腰间挂着卷轴,脸庞温润如玉,眸光淡如水,唇角时刻勾着浅笑,望之如沐春风,令人忍不住想做靠近。 身后松树被风吹得簌簌发响,凌夜放开神识,落在天狗背上的青年,眼底露出些许笑意。 看起来并无大碍。 他到八荒,并非冲周玄澜而来,但既然对方现身,他也不会放过机会。 不过,当时见周玄澜脸色瞬变,他隐隐猜出是沈流响出了事,于是放任其走了,没有阻拦。 又一路跟随天狗,让其引路,才追了来。 见沈流响面色不错,并无异样,凌夜袖袍一甩,消失在原地。 他有要事在身,处理完,再来接人回宗。 天香楼,敖月看着满桌美味,耸动鼻子,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以为再也吃不到这些了,你那师兄太可怕了,不显山不露水,修为却高得离谱。” 沈流响一愣,反应过来。 原来周玄澜说的那人,是凌夜,“他特意到八荒,是为了杀周玄澜?” “我以为是,”天狗率先抄起鸡腿咬了口,砸巴了下嘴,“但周玄澜回来后,发现不对,凌夜似乎在八荒找什么东西,不过后来看见周玄澜,暂时改变了目标。” 沈流响皱了皱眉头,天狗丢下骨头,问:“你先前说去妖都,何时去?” 沈流响眉梢一挑:“明日。” 妖都是妖界第一繁华的都城,大妖王的地盘,近日,妖都更是热闹至极,妖族公主妖梦月要嫁人的消息传遍妖界,不少人前去贺喜。 沈流响本就要去寻卷轴,正好碰到这事。 敖月道:“极好,我也要去,瞧瞧究竟何人配娶我妖界公主。” 他小时受过伤,被妖梦月救过,一直念着恩情,听闻妖梦月并非真心嫁人,被逼无奈才如此,当即决定去一趟妖都。 “若她不愿,我就要在大妖王眼皮底下,偷偷将她带走!” 沈流响摸了摸下巴,“我可能也要做这事。” “你为何如此?”敖月一琢磨,瞪大了眼,“这、这……你千万别说你喜欢公主啊!你这是要害死她!!” “蛤?”沈流响懵了一瞬:“不是我喜欢。” 敖月松了口气,夹起卤肘子咬了口,压压惊,“那便好。” 暮色降临,沈流响才离开天香楼,脸上不可思议,双手拎着一只吃到动不了的狗崽,缓步朝住宅走去。 周玄澜仍在书房内议事,他同去妖都,这边的事要全部交予手下,此时尤为忙碌。 沈流响想了想,没打扰,将敖月丢在书房外。 他径自回了庭院,在储物袋中找到衣物,直接去了浴房,昨夜没睡好,打算沐浴完早些休息。 沈流响将衣物搭在屏风,解下储物袋放在岸边,转身入了浴池,白色雾气笼罩在身上,他将湿透的衣物脱下,放在了岸边。 池水温热,漂浮散着淡淡香味的干灵草。 沈流响全身被暖意笼罩,在水里待了会儿,不由困了,他打了个哈欠,正打算起身,体内忽地泛起燥热之感。 沈流响愣了一下,身体有些发软,手从水下“哗啦”抬起,视线恍惚地看向屏风,捏诀将里衣拿了过来。 他立在水中,率先将里衣穿上,系衣带时,细长白皙的手指隐隐发颤。 一抹红意自后颈延伸。 沈流响一手按在岸边,眼尾不知不觉红了,咬紧唇,沾满水珠的手堪堪勾到储物袋。 在袋中摸索半晌,总算抓到一物。 沈流响微喘了口气,几缕湿润青丝黏在白皙脸颊,手指微紧,将一点儿灵力输入玉简。 青芒一闪而过。 沈流响嗓音微哑,对着玉简道:“我在浴室……你能不能快些来。” 子蛊躁动的厉害,他浑身发软,意识有些涣散,齿间忍不住泄出一丝低吟,声音泛颤,对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喊:“周玄澜……” 玉简另端陷入良久的沉默,久到意识昏沉的沈流响都发现了异样。 他晃了晃头,乌发湿漉漉的贴在后背,眸光微凝,盯着玉简正要继续说。 忽地:“啪——!” 玉简落在地上,青芒瞬间暗了下来。 沈流响脑中轰隆一下,看到玉简“帝”字的那刻,迷糊的意识都吓得清醒了几分。 他顿了片刻,有种沉入浴池再也不起的想法。 但体内燥热愈发严重,沈流响红着眼,手指重新在储物袋里摸了摸,找到一枚玉简。 光芒划过,里面飘出一个低缓声音:“怎么了,师尊?” 沈流响看着地面另个玉简,见其重新亮起,慢悠悠浮到半空,声音登时只剩言之不尽的悲怆。 “快来浴室给我收尸……不、不对,应该是给我们俩收尸。” 第77章 “唉——”…… 神歧山,帝宫。 夜明珠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手执玉简的人影立在书案前,身形修长,白衣金冠。 发现另端迟迟没有动静,陷入装死状态,帝云宇眉头皱起,盯了玉简一会儿,拂袖离开房间。 他要去妖界一趟。 门外,一道人影满脸纠结,走来走去,急躁的一刻也停不下来。 “你在这做什么。” “嗯?!”蓦然听到声音,徐星辰一扭头,看向门口,脸上露出惊吓之色,“帝、帝父还未休息。” 帝云宇:“找我何事?” 徐星辰在他门外待了小半时辰,几次想敲门,大概念及此时他在休息,不敢打扰,又悻悻地垂下手。 徐星辰瞅了眼他,道:“听闻麒麟城出了事,我想问在那的帝宫之人,张淼淼、金小鸠……可安好?” 他回帝宫,消息有些堵塞,才得知麒麟城发生的动荡。 徐星辰召来一群人盘问,都说沈少君并无大碍,但他仍有些不放心,后来听闻帝父一缕神魂去了妖界,应当知道的最为清楚,于是来寝宫踌躇了许久。 帝父说的话,徐星辰最为相信。 但他问完,本以为对方会淡然的说无事,不曾想,看到帝云宇面色古怪起来。 徐星辰心头咯噔了下,急忙开口:“兄长可是出了事?!” 帝云宇不答,视线落在他身上,浅色眼眸凝视了会儿,忽地开口:“你可想当帝君?” 徐星辰脸色一变,心脏“噗通”、“噗通”剧烈跳动起来。 这问题,他从未想过。 以往身为帝宫唯一的少君,众星捧月,所有人都认为他理所当然是下任帝君,徐星辰也如此认为。 至于想不想当帝君,徐星辰从未思忖,只觉得应该是他的,但后来,沈流响的出现如当头一棒,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变得并不是非他不可。 徐星辰一时沉默。 帝云宇手负身后,语气听不出情绪:“你觉得你与沈流响,谁更适合当帝君。” 徐星辰怔愣了许久,支吾道:“……沈流响。” 帝父说过让他向沈流响学习,定是他不足之处诸多,徐星辰垂头丧气,表情不甘,眼底流露一抹落寞。 帝云宇将他神情尽收眼底,不做评价,只道:“无论是谁做帝君,都要对三界一视同仁,不偏不倚,要做到这点,得把控好‘距离’两字,不管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要如此。” “一旦失了分寸,后患无穷。” 话落,帝云宇留下些许困惑的徐星辰,径自赶到一个寂静的房间。 地板中央摆放一盏星灯,帝云宇指尖落在上面,灯芯瞬间燃起一簇火焰,一支凤翎浮现出来,其上印纹在火光中跃动。 帝云宇伸手握住,眨眼消失在原地。 *** 敖月吃饱喝足,躺在宽敞走廊,阖眼睡得安详,直到一阵凉风刮过,他睁开眼,看到房门不知何时开了,里面灯光洒在走廊地上。 骆鱼等人慢了一拍,追出来时,已不见周玄澜身影。 几人望着地板上天狗,愣了几许:“敖月大人。” 敖月:“他去哪,这么急?” 骆鱼:“似乎是妖后……咳咳,师尊大人有事。” 周玄澜身影出现在浴室外,看着紧闭房门,抬手推开。 一拢薄雾散了出来。 夜间凉风吹入房内,将里面飘出的淡淡清香吹散了些。 周玄澜手握玉简,神色微紧,先前玉简传出的声音掺着低吟,应该是情花蛊发作了,不过不知为何,师尊竟然说到“收尸”的份上。 周玄澜皱了皱眉头,提步走了进去。 外间是片冷池,玉雕龙头吐着纯澈凉水,他扫了眼,没看到人影,径自朝内室走去。 门间纱幔在微风中,左右拂动。 周玄澜一手掀开,里间浴室的场景尽收眼底。 暖池上空浮起浅淡薄雾,水中空无一人,但池面残留着些许涟漪,显然引起水波的人刚离开不久。 池岸地面,滴落了些许水印,一路延伸至宽大精美的屏风。 一道清瘦身影坐在地上,背倚屏风,穿着雪白的里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沈流响双手抱膝,匆忙穿上的里衣凌乱松垮,露在外的半截小腿白皙如玉,其下裸足踩在冰凉地板,圆润脚趾透出一点儿粉色。 乌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因为坐着,及腰的湿润长发坠在地上,印出环绕周身的滴答水痕。 周玄澜愣了一瞬:“师尊——” 沈流响并未回应,修长的手攥着玉简,脸庞埋在膝盖间。 细看之下,身影在发抖。 周玄澜回过神,快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握住残留着水珠的手,察觉非同寻常的热度,皱起了眉头。 他拨开沈流响乌发,视线落在后颈,看到肤下泛起潮红。 形态妖异的情花如活物般,卷状花瓣伸展开来,绽放在如玉肌肤。 动人心魄的好看。 周玄澜眼帘低垂,手指落在水湿后颈,正欲划破皮肉,将龙血滴入其中。 这时,沈流响抬起了头。 一张精致无双的脸颊浮现,映入周玄澜眼底,明灯下,晶莹水珠闪着细碎光芒,顺着白净的脸侧滴落。 仿佛刚哭过,凤眸湿红,眼尾透着点儿水色。 周玄澜怔了怔,缓声道:“师尊,哪里不适。” 他问过安秦,对方说失去母蛊控制的子蛊,行为将变幻莫测,与蛊身产生的反应无人琢磨的透。 沈流响此时的情况,就与上次截然不同。 周玄澜不敢轻举妄动,蹲下身,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他脸颊湿发,别到耳后,望着漂亮凤眸,安抚似地唤了声:“师尊。” 沈流响凝视了他半晌,纤长乌睫动了动,仿佛醒了过来。 他伸出手,勾住近在咫尺的身影,整个人靠了过去,双臂圈住周玄澜的脖颈,微低下头,脸颊埋在他颈窝。 姿态乖顺,求安慰似的抱了来。 周玄澜身形一僵,抬手扶住柔韧腰身,细腻的触感隔了层湿润衣物传来。 后知后觉,师尊主动投到他怀里。 周玄澜手指微紧,心脏跳的前所未有剧烈,沈流响穿着湿透的衣物,浑身有些凉,但身上却散着灼热气息。 无声无息,不留退路地将他缠绕起来。 “师尊……”周玄澜眸光微暗,将怀中的人搂紧了些。 这不是师尊本意,只是被子蛊所惑罢了。 周玄澜攥紧手,嗅到沈流响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眼神越发深幽。 他吐息微重,觉得需要清醒的人是他,当即将沈流响往怀里一拽,弯腰抱起人,径自走出了内室。 纱幔掀开,片刻,冷水池中泛起层层涟漪。 周玄澜抬手,用灵力将吐水龙头转了个方向,散着冰雾的冷水霎时从内吐了出来。 一股寒流自池底浮起,由下而上,冷得刺骨。 周玄澜在冷池待了片刻,面色恢复平静,他一手扶住纤瘦腰身,以免滑入水底,另手拽下沈流响肩头衣物,灵力划过,一缕鲜血溢了出来。 原本浮起潮红的肌肤,被染得更为瑰丽。 周玄澜指腹下,缓声道:“有些冷,师尊忍着些。” 但无论说什么,沈流响都不理他,只在他怀里动来动去。 周玄澜只好一手搂住他的腰,将人抵在池壁,制止了一些不安分的动作。 龙血缓慢渗入血淋淋的皮肉。 沈流响对后颈的动静置若罔闻,有些嫌冷,抓住周玄澜的衣袍,恨不得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半张脸埋在他颈侧,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微张着嘴,往周玄澜修长的脖颈吐气。 周玄澜喉结滚了一下,嗓音低哑:“师尊,别动了。” 沈流响歪了歪头,乌睫微抬,下一瞬,在周玄澜颈间吻了下。 唇瓣柔软触感,沿着干净利落的颈线,一路延伸至耳后,慢条斯理地挑逗起来。 周玄澜反应过来,刹那觉得有些要命。 师尊在勾引他…… 周玄澜额头沁出薄汗,一手坚定不移地摁住后颈,另边将颈侧脑袋摁住,禁止再乱动。 但这一按,趴在他身上的沈流响眼帘微垂,似乎意识到什么,忽地张嘴,皓齿将周玄澜衣襟扯松开了些。 下瞬,沈流响盯着某处,低头轻轻落下一吻。 周玄澜浑身一僵,神情刹那变了。 ——龙鳞。 周玄澜扶着腰身的手骤然收紧,按在后颈的手,移到沈流响后脑勺,将人按在了池壁,低头忍无可忍地擒住惹火的唇瓣。 沈流响背后撞上冰冷池壁,刚哆嗦了下,被掐住下巴亲吻起来。 片刻,窒息感传来,便本能挣扎起来。 沈流响伸手推了推近在咫尺的胸膛,对方纹丝不动,龙族本就重欲,周玄澜纵使意志力再强,遇到如此情况,清醒的意识也被冲掉了大半。 他低下头,吐息压在泛红后颈,一手解开沈流响衣带,修长的手探入,触碰到白皙细腻的肌肤。 怀里的人也不反抗,只浑身发着颤,喉间带着若有若无的哭腔。 周玄澜眼神愈暗,正欲再进一步时,看到了殷红情花,如盆冷水从他头顶灌下。 周玄澜僵住,倏地清醒过来,沉默片刻,埋头在沈流响后颈,薄唇微张,齿间划破吹弹可破的肌肤。 一滴血从舌尖溢出。 周玄澜脸色白了一瞬,额头溢出豆大汗滴。 沈流响疼的哆嗦,用力挣扎起来,忍不住想要逃离,直到那滴滚烫龙血完全浸入其中,才逐渐平静下来。 细长乌睫微动,眸光逐渐恢复清明,几许,阖上了眼,倒在周玄澜怀里。 周玄澜脸色苍白如纸,立在原地,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察觉到池中刺骨寒意,周玄澜脱下外袍,给浑身湿透的沈流响裹上,将人抱起,从寒池走了出来。 刚走出门,空中灵气骤然一紧。 来者一袭白衣,金冠灼灼,在夜间散着无上神威。 刚失了滴心头血的周玄澜,承受不住这股威压,脸色一白,喉间溢出一抹腥甜。 帝云宇看了看他,收了神威,视线又落在他怀里的人。 走廊寂静许久,帝云宇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无上厉害的帝君,忽地无奈叹气。 “唉——” 第78章 三生石 沈流响醒来时,躺在床榻间,眸光一扫,发现周围是熟悉的景象,放下警惕,整个人不由放松下来。 但这一放松,便察觉到异样,全身酸疼得厉害。 沈流响摸了摸白皙后颈,泛着两点青紫,指腹稍一用力,就疼得他咬紧了唇。 沈流响揉了揉眉,耳梢忽地爬上一抹红晕。 想起来了,这是周玄澜从后面圈住他,咬在后颈留下的痕迹。 除了后颈,周玄澜好像还掐住他的腰,按在了冰冷僵硬的池壁上,唇舌交缠,接着…… 沈流响有些记不清。 但思及后续可能,他乌睫轻颤,表情变得紧张。 沈流响按住胸口,安抚自己似地轻拍了拍,随后一只手伸到被褥下,试探性的动作了下。 他凤眸浮起困惑,须臾,俊美脸庞露出慌乱。 他低下头,一把掀开松软的被褥,看着穿在身上的雪白里衣,指尖微颤,多用了点力,又捏了一下腰。 刹那间,半截细瘦的腰身都软了,又酸又疼,连带整个身躯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沈流响瞳孔剧震。 这、这是——?!难不成他跟周玄澜——?! 沈流响白净的脸颊,肉眼可见红了起来,重新倒回床榻,拎起被子盖在身上,毫不犹豫将头埋进去,想要冷静一番。 这时,旁侧猝不及防响起熟悉的声音。 充满困惑,带着些许无言:“你在做什么?” 沈流响一愣,倏地望向床边,那人紫金冠闪得他眼睛眯了起来,顿了一瞬,惊道:“你怎么在这!” 徐星辰瞪大了眼:“什么语气!若非帝父嘱咐,我才不照看你呢!” 夜色如墨,些许凉风顺敞开的窗户灌入室内。 徐星辰不高兴地走到窗边,“啪”的一下关了,转身倒杯热茶,重新回到床边,看着床上呆呆愣愣的青年。 好不容易醒来,行为举止莫名奇怪,又是摸后颈,又是掐腰,一会儿脸颊通红如番茄。 尤其他就在一旁,沈流响竟然完全无视了! “喝水,清醒一点。” 沈流响眨了眨眼,接过茶杯,环顾四周,后知后觉这是在帝宫的卧室,饮了口茶,润润嗓子:“我怎么在这?” 徐星辰:“帝父亲自去妖界,带你们回来的。” 沈流响想起玉简传音,尴尬之色浮在脸上,注意到“你们”两字,垂眸看了看身下,脸颊发烫,“周玄澜呢?” 他的腰有点儿酸,又有点儿疼,怎么看都不对劲。 零星记忆中,有自己抱着周玄澜又亲又啃的场景,沈流响思来想去,只能是他欲火焚身,仗着修为对周玄澜这样这样,最后不知怎么,反被那样那样。 沈流响挠了挠青丝,脸颊红扑,表情不知所措。 徐星辰终于忍不住,伸手探上他额头,“是不是傻了,还是哪受伤没被发现,有问题的不该是你啊,周玄澜失了心头血都没这样。” 沈流响一顿,倏地睁大凤眸。 *** 帝云宇将两人一并带回帝宫,周玄澜撑了一会儿,也昏厥过去。 他从与凌夜斗法受伤,之后踏入虚空赶到麒麟城,断龙角破阵,又用心头血震慑情花蛊,纵使妖族恢复力强,身体也支撑不住了。 沈流响过来时,他躺在一块寒冰上,尚未醒来。 沈流响垂眸,半晌没说话。 寒冰晶莹剔透,散着轻薄冷雾,四四方方,润和的灵气形成一层光圈,是护体的禅灵冰。 极为稀贵,巴掌大小已是无价之宝。 此时,这块禅灵冰上,盘着一条小黑龙,微歪着脑袋,吐息低弱,浑身龙鳞凝着冰雾。 双目紧阖,一只龙角孤零零的待在头顶。 沈流响心尖微颤,走上前,抬手轻触独角,坚硬的触感以及复杂的龙角纹路从指尖划过。 沈流响心头涌起别样滋味,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四周一片宁静,他盯着小黑龙看了良久,低喃道:“值得吗?” 原着里,周玄澜在三界大战中,一己之力拯救了修真界,将势不可挡的妖界击退,随后魔界归顺,妖界臣服,万人敬仰,称他为玄主,意喻三界之主。 沈流响本以为对他知根知底,但来到这里,才发现原着一直未出现的大反派黑龙,竟然也是他。 如此来看,原着处处不对劲。 而眼前的周玄澜,既不是玄主也不是大反派,仅是他的徒弟。 一条让人止不住心动的小黑龙。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流响回过头,看到衣上火凤绣纹,金冠灼灼的帝云宇。 帝云宇看了眼禅灵冰上的黑影,视线落在沈流响身上,不知是不是看出什么,蹙起眉头,“他只是受了伤,真身会恢复的快些,你与我来。” 藏书阁顶楼,帝云宇取了一份卷轴,递给沈流响:“先看。” 沈流响疑惑接过,打开一目十行的观阅,半柱香后,脸上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他合上了卷轴,“帝父想说什么?” 卷中记载四百年前,魔兽降世掀起的一场浩劫。 而与外界传闻相比,这里记载的尤为详细,四大魔兽自东荒而出,扰乱三界,而留在东荒的其实还有一物,通体黝黑,其上金纹闪烁,散着洪荒时期的恐怖威压。 “世间无人知晓,其实与魔兽一起现世的,还有一颗龙蛋,” 帝云宇手负身后,“显而易见,就是周玄澜。” 沈流响:“是又如何,他不是穷凶极恶的魔兽,未曾祸害世间。” 帝云宇语气微沉:“可他与那些魔兽一样,是上古洪荒时期的生灵,本该在万年前灭绝,不过不知什么机缘巧合,才在百年前现世。” 沈流响攥紧卷轴:“帝父想说他不该出现。” 帝云宇:“他身为在洪荒期都能称霸的龙族,假以时日,修为定然无人可挡,届时整个大陆落到他手中,万物生死由他定夺,天道不会允许这类事发生,一定会诛杀他,扼杀威胁于摇篮。” 沈流响拧眉深思,片刻看向他:“帝父呢?” 天道如何打算杀周玄澜他不知晓,但当今有这能力,只有帝云宇。 几百年前,就能杀混沌梼杌,封印穷奇饕餮,他的修为早就超脱三界,迈入一个令人恐怖的境界。 帝云宇眉梢微动,正欲说话,就看到沈流响凤眸眨了一下,憋出一点儿泪花,抬手比划了下。 “我徒弟原身只有这么点儿,弱小可怜,一巴掌就能拍死,帝父神威,定然不会与一个小小黑龙计较。” “用龙族年岁算,我徒弟说不定还没成年,” 沈流响抬手,细长白指拽住帝云宇衣袖,“帝父光风霁月,定然不会欺负一条幼崽小龙,是不是?” 帝云宇:“……” 他垂眸,看着敢抓他袖口不住摇晃的青年,沉默良久,语气僵硬的说:“松开。” 沈流响当即松了手,又小声提醒道:“帝父,你还没说是不是。” 说罢,沈流响一捂胸口,憋红脸,使劲咳了两声,“帝父慎言,孩儿最近身体不适,只能接受肯定,‘是’、‘对’,听不得任何否定的啊!” 帝云宇:“……” 沈流响用平生最烂的演技,逼得帝云宇一个抬手,对准他的脑袋,修长手指忍无可忍的弹了一下。 这下,疼的沈流响红了眼,眼眶含泪。 帝云宇看着他:“这样才对,要哭就认真些。” 沈流响瞪大了眼,脸上不可思议,然后就听到帝云宇继续道:“对着我泪流不止的话,效果更佳。” 沈流响:“???” 人话否?! 沈流响嘴角微抽,将卷轴“啪嗒”按在桌案,咬牙切齿走了。 帝云宇睁着浅色眼眸,看着怒气冲冲的人影消失不见,才低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拾起卷轴,放回原处。 走出藏书阁,沈流响回头望了眼。 帝云宇既然拿出禅灵冰,至少此时,对周玄澜没有杀心,但沈流响不放心的是以后,所以想试探帝云宇的态度,结果…… “千年狐狸都没这么狡猾!” 沈流响朝书阁嘀咕了声,转身准备回去看徒弟,但走到一半,在分叉路口顿住。 他侧过头,盯着刻在破旧木板的“三生石”,踌躇片刻,环顾四周见左右无人,悄无声息地顺小路进入林间。 三生石是测情缘的东西,世间只有三块,分别在帝宫、清凌宗和妖都。 沈流响以前就知晓这玩意儿,听说石中蕴涵天道之力,能测出命定之人,以往他没有兴趣,今日却忍不住停下脚步,朝三生石走去。 他心有困惑。 一汪清泉中央,伫立了块黑石。 沈流响靠近,伸出手按在石上,顷刻一缕光芒笼罩他身上。 待光亮散去,沈流响眨了眨眼,眼底露出些许期待,又有些紧张,眸光紧盯着三生石。 一行字完全显露出来。 叶冰燃—— 三生石上,浮现出的是叶冰燃。 遵循天道之意,他命定之人是叶冰燃! 沈流响顿了片刻,收回手。 他忽地勾起一边唇角,俊美脸庞笑得灿烂。 是谁都不重要了。 手掌按上黑石的那刻,他心头已经浮起一个名字。 沈流响轻笑,抬起手,拍了拍三生石。 “谢了啊,虽然你不准。” 三生石上刻的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头上的人是谁。 第79章 “带上我的玉佩,就是我…… 了然心意,沈流响迫不及待想去见人,但离开的刹那,脑中想起一事,不由顿住了脚步。 他伸出手,摸了摸白皙后颈。 心头血,一滴可抵万血,子蛊不知是死是活,但是后颈情花仍在。 思及此,沈流响心中涌起一点儿莫名滋味。 情花蛊发作的场景,在他脑中断断续续浮现,隐约记得他受子蛊所惑,亲过周玄澜颈侧的逆鳞。 逆鳞是龙身上万分敏感的地方,这已是赤裸裸的勾引,即使如此,周玄澜也没碰他分毫,选择用心头血帮他解情花蛊,代价如此之大。 沈流响从兴奋中冷静下来,眼前一片秋风扫落叶的景象。 周玄澜大概对他没那意思,否则怎会无动于衷,不过……确实是个好徒弟,对师尊敬爱有加,肯用心头血救他。 周玄澜对他,感天动地的师徒情! 沈流响眼睛感动的快哭了,心头却冷得要结冰了。 他略一撇嘴,视线落在纯澈的清泉,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探出脑袋,仔细看着水中倒影。 心里没谱的时候,沈流响就会看看自个。 水中的人影,面上露出几分失落。 沈流响眨一下右眼,水面俊美脸庞上的凤眸随之眨了下,捏住右脸,往外扯了扯,倒影亦做出如此动作。 独自玩了会儿,沈流响想通了,勾起一边唇角,先前脸上的失落一扫而光。 无妨。 他沈流响有一万种追人的秘诀,周玄澜只是个单纯的小龙崽,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沈流响哼笑,慢悠悠走了出去,在分岔路口撞见往藏书阁方向走的徐星辰。 沈流响心情甚好,率先开口道:“巧啊。” 徐星辰一顿,面露疑惑之色,目光上下的打量面前这人,见他笑如灿阳,一扫先前得知周玄澜失了心头血的阴霾模样,表情古怪地点点头:“我找帝父,商讨去妖都的事。” 他说话间,林间清风刮过,一片树叶飘过半空,沈流响见状接住,修长白皙的手指折起树叶,随口道:“何时去?” 徐星辰:“帝父定的明日。” 沈流响一愣:“明日,如此匆忙。” 徐星辰:“你如今回来,或许有变。” 沈流响沉默几许,折叶片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他隐隐觉得不对。 帝云宇对卷轴很是关注,甚至透了点儿急迫之意。 卷轴记载了封印穷奇之地,但已经封印几百年,就算有人对魔兽动了心思,以帝云宇的修为,再封印或诛杀即可,无需如此关注。 沈流响眸光低垂,盯着一折即断的脆黄树叶,缓缓拧起眉。 原着中,帝云宇陨落虽是轰动三界的事,但彼时正处于各大男配争夺素白澈的关键时期,于是笔墨甚少,唯一的线索是,在此之前,沈流响曾毁坏了帝云宇的本命法器。 沈流响一直猜测,帝云宇身陨与本命法器受损有关。 他不做书中沈流响所做的事,帝云宇应当会安然无恙,但如今看来,有些不对。 帝云宇说忘了封印魔兽的地方,忘了他娘叫什么,太久不出现的人就会忘掉,可是对于封印魔兽之前的事,会记得格外清楚,闲暇之际,曾向他与星辰星怜讲过,他幼年在神只山修行,少年在三界历练,每个历练之地记忆犹新。 沈流响心想是不是与魔兽相斗受了伤,但思及帝云宇谈及魔兽的语气,并未将其放在眼底。 沈流响左思右想,也许帝云宇在封印魔兽期间,遇到了其他麻烦事。 但以他早就立于三界之巅的修为,会有什么麻烦。 沈流响扔了一手碎叶:“藏书阁可有记载帝父生平的书籍?”说不定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徐星辰挑了下眉:“自然有。” 沈流响拍了拍手上粉末:“既然如此,你见过帝父后,悄悄给我顺几本回来,别让他发现了。” 徐星辰狐疑的眯起眼:“你想做什么?” 沈流响如今也是一头雾水,与徐星辰解释不清,随口搪塞了两句,将人推去了藏书阁。 徐星辰肩负重任消失在门口,沈流响转身回了房间。 卧室静谧,沈流响来到床边,蹲下了身,施法手掌一挥,一大堆话本从床底亮出身形。 帝云宇不让他看话本,逮到就给没收了,但帝云宇不会时时来他卧室,便交代了照顾他的侍女,这些侍女整理房间的时候,会翻出许多话本,尽数上报给帝云宇。 于是乎,沈流响为了防止被侍女们发现,便施展了个小法术,将话本藏在了床下,睁眼也看不见。 一堆话本中,沈流响翻翻找找,先挑出了其中一本,拍了拍书上灰尘,翻看起来。 他的一万种追人方法,就是从话本总结出来的,不过如今有些遗忘,需要回顾一番,瞧瞧话本中守株待兔的猎人,凶猛的捕鱼达人,究竟用了哪些手段,让对方心甘情愿落入陷阱,钻入渔网无法自拔。 沈流响勾起唇角,快速翻看起来。 不一会儿,他合上书,眼珠微转了转。 话本有言,要时刻出现对方身边,这样哪天突然不出现了,对方就会不习惯,难受得要死要活。 沈流响轻啧了声,觉得甚是有理。 周玄澜不知何时会醒,他在那守着,让周玄澜醒来第一眼就能瞧见他,岂不美哉。 沈流响说干就干,放下话本,抄起床上的枕头被褥,大步出了门,打算在周玄澜房间先铺个窝,让对方一睁眼,就能瞧见他。 长长的走廊间,沈流响抱着柔软的枕被,哼着愉悦小曲,不紧不慢地朝周玄房间走去,路过的一群侍从赶忙上前帮忙。 沈流响摇摇头:“不必。” 快到了,前方转个弯,再走两步就是周玄澜待的房间。 沈流响眉眼弯笑,不曾想在转角处在转角处,猝不及防撞到一个身影。 他定晴一看,吓得浑身一抖,怀里的枕头“啪嗒”落在地上,“帝父不是在藏书阁吗?!” 帝云宇眸光低垂,视线从他怀里的被褥,再到地面枕头,“你探究我生平做什么?” 沈流响一噎。 徐星辰这就把他卖了?! 帝云宇看出他心中所想:“星辰在我面前,撒不了谎。” 他瞧徐星辰眸光闪躲,说话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朝书柜望去,于是三两句便把话套了出来。 沈流响:“……”是他失算了。 帝云宇俯身捡起枕头,拿在手中,眉梢微微一挑:“你打算抱着这些去哪?” 沈流响:“晒被子!” 沈流响扭头一看,天蒙蒙亮,“据我所看,今日必是烈日当空!” 他说着,将枕头快速从帝云宇手中夺了回来,抱着被子,三步并两步,迅速离开了长廊,路过周玄澜房间,头也不扭地走了。 帝云宇盯着他背影,若有所思。 沈流响绕了一大圈,偷偷摸摸,重新来到了周玄澜房前。 推开门,看到冰雾弥漫在小黑龙身上,仍未醒来。 沈流响放下枕被,盯着他瞅了一会儿,伸手在冰漉漉的龙鳞摸了摸,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沈流响脸上疑惑。 他不曾摸过,难不成是原身摸过。 沈流响想起梦魇兽时苏醒的记忆,他曾抱着一个龙蛋,依师尊方钟卿所言,那就是他的情缘……是周玄澜。 而蕴涵天道之意的三生石,却说是叶冰燃。 沈流响沉思良久,勾唇一笑,无论谁说的真谁说的假,他的情缘由他自己来定。 室内格外寂静,直到沉睡许久的小黑龙,忽地动了下,似乎快要醒来。 沈流响心中一动,打算先下手为强。 他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泛着细碎金芒,其上刻有他的名字。 将玉佩变小了些,沈流响细白长指绕着红绳,朝蝉灵冰上的黑龙探去,唇角微勾,露出一点儿坏笑。 “戴上我的玉佩,就是我的人啦。” 第80章 “不是,我是单相思。”…… 沈流响抬起小黑龙的脑袋,捣鼓了半晌,好不容易系在颈上。 细看之后,又觉得不适合。 若是人形,玉佩当系在腰间,戴在脖子上有些不妥,沈流响视线在周玄澜身上转悠了圈,最终落在龙角。 他将玉佩变得只剩指尖大小,小心翼翼绑在龙角。 赠玉佩有定情之意,待周玄澜醒来,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届时看他的反应便可知心意。 沈流响勾唇,指尖轻拨了拨挂在龙角上的玉佩。 但凝视片刻,唇角笑意渐渐散去,若周玄澜不喜欢他,一瞧他的意思,吓得躲回八荒不见他呢。 沈流响喜欢吃的东西很多,喜欢做的事很多,但喜欢人是头一遭。 一时间,心里焦灼起来。 沈流响以往觉得若是遇见喜欢的人,快刀斩乱麻是上策,当以雷霆之势表白把人收入囊中。 但这会才发现,何为近在咫尺,却不敢轻举妄动,无他,就担心稍有不慎把人吓跑了,连个追人的机会都不给。 沈流响踌躇片刻,拉耸着脑袋,把玉佩从龙角摘了下来,整个人充满了颓然之意。 他盯着冰上小黑龙,趁尚未醒来,白皙修长的手指忍不住戳了下龙头,“别人家的徒弟,也像你这般好嘛……会在师尊贪杯时,乖乖在半路等着么。” 尚在清凌宗时,沈流响闲来无事,隔三差五去找凌华饮酒畅谈。 一饮即到深夜,带着三分酒气往回走时,半山腰的桃花林处,总有个挺拔的少年身影,刮风下雨都在那等着。 沈流响说过不用等,但周玄澜置若罔闻,于是任由他了,况且,沈流响在原来的世界,一直形单影只,头一次体会到有人等,要接自己回去的感觉,表面不说,心里却是无比雀跃。 沈流响那时候就在想,周玄澜怎么那么好。 如今问了出来,可惜周玄澜回答不了他,躺在蝉灵冰上一动不动,损心头血是重创,虽暂时有醒来的迹象,却仍未到时候。 沈流响看了半晌,心烦意乱,揉了揉散乱的青丝,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打转,不知待其醒来该如何做。 纠结之际,沈流响眸光一凝,瞥见龙背上有条细小伤痕。 他低头细瞅了瞅,伤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以龙族强悍的恢复能力,仍未消失,可以推测出当时伤得有多重。 沈流响沉默良久。 他潜意识里,一直当周玄澜是原着无所不能的玄主,世间所有气运都在身上,只要想就没有做不到的。 但此时才轰然意识到,周玄澜哪里与生俱来的强大实力,不管是在剑宗救他,还是断龙角破阵,心头血镇蛊,每一次,都是不顾一切,用尽了全力在保护他。 他从来不是原着的玄主,抑或传说中的反派黑龙,仅是他的徒弟而已。 是对他而言,全世界最好的徒弟。 沈流响乌睫轻垂,万般思绪涌上心间,不经意,对上一双睁开的黑眸。 他一愣,将脸上复杂的表情收尽,发现手指还摁在周玄澜脑袋上,收回手,干巴巴说了句:“什么时候醒来的。” 周玄澜醒来有一会儿了,睁眼刹那发现熟悉的气息,第一时间就朝沈流响望去,见他陷入沉思,并未注意到这缕目光,于是碰巧看着俊美脸庞上,无比生动的表情。 师尊先前眨了眼,又抿嘴皱眉,半晌鼓起腮帮露出纠结表情,还不时惆怅叹口气。 有点儿……可爱。 周玄澜看得心中微痒,但自然不会表现出来,他抬了下脑袋,本欲变回人身,想起沈流响说摸龙角,于是扬起龙头,主动靠近了沈流响的手边。 “师尊,不是想摸龙角么。” 沈流响想说已经偷偷摸过了,但思及再来一次,是血赚啊! 他果断闭了嘴,抬手食指触碰到龙角,周玄澜醒来后,龙角变得软了些,不似先前硬邦邦的,龙角上纹路也变了些,先前暗淡无光,这会儿亮着金缕似的光芒。 加上冰雾覆盖在龙角,摸起来尤为舒服,沈流响忍不住多摸了会儿。 蝉灵冰上,龙角触碰感传来的刹那,周玄澜的心神就乱了。 他高估了己身。 周玄澜身为龙族,欲念本就强大,古籍记载中,多得是龙族控制不住情欲而四处留情,但周玄澜自制力极强,即使在龙身情动之际,也能压制住本性。 唯一能让他失控的,只有沈流响,严重到有段时间从玉简听到声音,都会忍不住。 但周玄澜没料到,如今只是摸摸龙角,身体都会发起热来。 他不得不将龙角从沈流响手中抽出,化作一缕玄光,恢复了人形,正要说改日,敲门声传来,“少君,帝君吩咐煮的药。” 开了门,侍女将药碗交给沈流响,他低头嗅了嗅,很香的气息,“帝父给你配的药,闻着好香。” 沈流响眨了下眼:“我先替你尝尝味儿。” 沈流响端起碗喝了小口,下一瞬,整张脸都绿了,忍着打翻药碗的冲动,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将碗哐当放在桌上,“好难受喝……” 沈流响舌尖发麻,嘴里都是苦味,双眸呛出眼泪,匆忙找水之际,被拽住胳膊拉了回来。 不知周玄澜哪里的蜜饯,修长的手指递了来。 沈流响久旱逢甘霖,当即咬住,舌尖尝到一点儿甜味,忍不住多舔了下。 这一舔,两人同时一愣。 周玄澜刚在冰上待过,指尖残留着冰寒之气,被沈流响嘴里热度包裹住,柔软的舌头又是不经意掠过,身体微僵了僵。 “你们在做什么!” 大敞的门前,徐星辰脸上震惊,一声大喝将两人吓得回过神来。 这次铁证如山了! 徐星辰先是一把将沈流响拽过来,接着回头瞪了眼周玄澜,大有‘你给我等着’的意思。 将人带到无人之处,徐星辰松手,冷哼:“还有要解释的吗?” 他早觉得两人不对,但沈流响一直否认,如今让他撞到这幕,不由有种胜利之感,静看油嘴滑舌的沈流响如何解释。 但出乎意外的,沈流响摸了摸下巴,竟然认真地点了下头:“没有,就是你看的那样。” 徐星辰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猜到是一回事,听沈流响承认又是一回事,他吓到退了两步,指着沈流响:“你!你承认了!你们就是有一腿!” 沈流响眉梢一挑,叹口气,脸上由坦然转为惆怅,“不是,我是单相思。” 徐星辰:“?!!” 徐星辰这下冷静不了了:“这点出息!不行!我要去告诉帝父!你定被九妖王迷了心智!” 沈流响一把拉住他,“不能告诉帝父,你得替我保密。” 徐星辰脚步一顿,恍然间,以为耳朵出了问题。 让他保密?做梦吧! 徐星辰一声冷笑:“不可能,我绝不助纣为虐,绝不帮你瞒着帝父!” 沈流响眉梢一挑:“这事我只告诉你了。” 徐星辰:“那又如何?” 沈流响凤眸看着他,一脸真挚:“因为我最信任你了啊。” 徐星辰愣住……最信任他。 是了。 这么重要的事,沈流响竟然选择告诉他,是不是因为不想骗他,内心深处觉得他值得信任,坚定他会保密呢。 意识到这点,徐星辰心神俱震,从未想过,他在沈流响心头原来是如此形象。 收回迈出的腿,徐星辰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那、那暂且帮你保密。” 沈流响唇角微勾,心满意足的点点头,“既然如此,还有一事。” 徐星辰疑惑:“什么?” 沈流响凑近,压低了声音,徐星辰听了半晌,脸上不可思议。 “……” 让他,徐星辰,给他俩牵红线当月老? ——疯了吧! 第81章 就这呀。 徐星辰自认保密已是仁至义尽,做到了极限,没料到沈流响异想天开,还要他贡献一臂之力,不由气极。 “绝无可能!” 沈流响默了一瞬,衣袖微晃,捉住了徐星辰气到发抖的手,“我没人可以商量,只能找你了啊。” 徐星辰愣了下,睁大眼看着被握住的手,“好好说话!我与你的兄弟情没亲昵到拉手的地步!快松开!不许粘我!你不许粘我!” 沈流响担心他一溜烟跑了,才握住手,闻言嘴角微抽,思忖片刻,收敛了脸上情绪,长睫微压,浑身散出忧郁的气质。 徐星辰本在用力挣扎的手,被他刹那低落的情绪影响到,不知不自觉停了下来。 “你是唯一能帮我的人。” 听到沈流响这般说,徐星辰心头一梗。 竟然说他是唯一能帮忙的人,原来他有这么重要嘛……也对,星怜不合适,帝父不可能,如此只剩他了。 他若是拒绝了,沈流响就走投无路。 徐星辰纠结许久,终究理智落了下风,“好吧,我帮你把他真话试出来。” 闻言,沈流响唇角一勾,转过身,偷偷打了个响指,脸上阴霾一扫而尽。 沈流响被拉走后,周玄澜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稍作休息,出去寻人,但出门没走两步,被一群侍女拦住,说少君有请。 周玄澜下意识以为是沈流响,但到了发现,立在庭院的是徐星辰。 他面露不解,看到亭内摆了几十坛酒,心中疑惑更甚。 徐星辰招呼他坐下,随手拎起一坛酒摆去,“这些都是上等灵药酿制而成的好酒,听说你受伤,我特意让人拿出来招待你。” 周玄澜眉梢微动,视线微不可察地朝远处假山瞥了眼,带着满腹困惑坐在亭中。 师尊的气息,为何要躲起来。 他眸光带着几分探究,看到徐星辰将地面的酒一溜烟摆到桌上,醇香酒味儿立马散开,徐星辰道:“这灵药酒,不能用灵力消除酒意,否则药效减弱大半。” 周玄澜若有所思,衣袖轻挥,桌面多了两个酒碗。 他拎起一坛酒,正打算将碗倒满,徐星辰道:“我不喝,这些酒都是给你的。” 周玄澜眸光微转,收了手,轻笑:“差点忘了,这酒不能用灵力消除酒意,有些酒量差的人碰不得,你少碰是对的。” 徐星辰登时皱起眉头:“我酒量一点儿不差。” 周玄澜表情似笑非笑,顺势将他面前的酒碗拿走了,“徐少君还是别喝,抑或少喝,这里是帝宫,待会喝醉失态可不好,我一人饮便是,” 徐星辰气笑了,这妖王分明在挑衅他,又在看扁他,“笑话,神歧山酒王说就是我!” 徐星辰扫了眼桌面,直接拎起一坛酒,对准周玄澜面前的酒碗撞了下,仿佛在嘲笑他用碗喝酒,“我用这个喝!” 远处假山里,透过小孔朝亭内望去的沈流响,指尖缓缓画出一个问号。 为何大口饮酒的人是徐星辰?不是让他别喝,灌醉周玄澜就好了吗? 沈流响表情迷惑。 对比徐星辰豪迈的饮酒姿态,周玄澜显得云淡风轻,慢条斯理端着小酒碗喝,两人没有下酒菜,对坐着,干喝一坛坛酒,也不说话,场面极为枯燥无聊。 沈流响看了会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差点睡去了,直到闻风术传来亭中一声“咕噜”响动。 沈流响揉着双眼望去,看到徐星辰拿酒坛的手一松,酒坛在桌上滚了圈,被对面的人伸手按住。 徐星辰的脑袋晃来晃去,脸颊通红,仿佛随时能倒在桌上,脚边摆放了整整齐齐的十来坛酒,而周玄澜脚边,就两空坛。 沈流响:“……” 周玄澜面色淡然地放下碗,开口提醒:“你喝醉了。” 徐星辰砸巴了下嘴,哪里肯承认,晕乎乎的说:“我没醉啊,我还要把你灌醉呢。” 周玄澜微眯起眼:“为何要把我灌醉?” 徐星辰脑袋昏沉,运转半晌,说出沈流响告诉他的核心话语,“酒后吐真言。” 周玄澜略一琢磨:“师尊的意思吗?” 徐星辰诚实点头,醉醺醺道:“对啊,他有话要问你,又、又不能明问,你喝醉的时候问最好。” 周玄澜疑惑:“什么话?” 远处沈流响心头咯噔了下,不会吧,就这么被卖了?! 好在徐星辰摆摆手,醉了也很有原则:“不能说,他让我保密。” 沈流响松口气,看着醉意朦胧的徐星辰,头疼地扶住额头,眼瞧计划泡汤,正打算出去,没想到周玄澜忽地放下酒碗,转而拎起酒坛喝起来。 沈流响愣住。 知道他故意为之,周玄澜还要喝么。 沈流响躲在假山里,看着周玄澜利落的一坛接一坛,心头百味杂陈,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走了出去。 这么听话做什么! 他赶到亭中,嗅着空中浓郁的酒味儿,将周玄澜手中的酒坛夺下,酒水晃荡,洒了一地。 周玄澜抬起漆黑眼眸望向他,面色正常,只是顿了片刻,才缓声道:“师尊。” 沈流响手掌在他面前一晃:“你没事吧。” 周玄澜微摇了摇头,貌似还清醒着,指向对面趴在桌上睡觉的人,“他醉了。” 沈流响见他情况尚好,只是眸光有些飘忽不定,便走到徐星辰身旁,手落在他肩轻摇了下,“徐星辰!徐星辰!” 徐星辰皱起眉,抬头眯起了眼,头上发冠都歪了,瞅了半晌,拽着沈流响衣袖咕哝道:“怎么有两个沈流响,你也会分身术啊,” 徐星辰边说边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一个就够讨厌了,怎么还来一个!” 沈流响:“……我送你回去。” 他将徐星辰的手搭在颈侧,想扶人回去,徐星辰不愿配合,嘴里不满的嚷嚷:“你先别晃了!别晃了!把我晃得眼都花了!” 喝醉的人,视线里的东西都是飘的。 沈流响道:“好好好,我不晃,送你回房。” 他先前拜托星怜准备一碗解酒汤,本来给周玄澜准备的,如今看来得落到徐星辰嘴里,让他喝一碗好生睡觉。 徐星辰吐着酒气,指着周玄澜道:“我帮你把他灌醉了,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沈流响脸上一言难尽,嘴上则哄道:“厉害厉害!你是最厉害的!” 徐星辰满意的哼了哼,这下听话多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沈流响伸手扶住他,也十分配合,但这时,沈流响身旁一道阴影洒落。 是在桌对面看了半晌的周玄澜,他沉着脸,伸出了手,强硬地扳过沈流响的脸颊,与他面对面,随后微低下头,看了看乌睫下的凤眸,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师尊不要理旁人,这样看我就好。” 周玄澜薄唇微勾,但不及开心片刻,一道阻力推开了他,“你走开!” 周玄澜拧眉:“你走开!” “你再说一遍!” “你走开!” 眼见两人像小朋友一样,吵着架,还要动起手来,沈流响头都大了,急忙拉开两人。 他看向稍微讲理一点儿,清醒一点儿的周玄澜,“你跟在我后面。”然后扶起徐星辰,将人送回了房间。 正巧徐星怜带着醒酒汤走来,看到一脸醉样的徐星辰,讶然后,抿唇轻笑,“怎么哥哥也醉了,还好多煮了点儿。” 徐星辰看着递来的碗,晕晕乎乎地摇头,“不喝。” 徐星怜无奈:“哥哥喝一口啊” 徐星辰:“不香,不喝。” 扶着他的沈流响,眉梢一挑:“好大一碗汤啊,我赌帝宫徐少君一口绝对喝不完!” 徐星辰睁圆了眼:“你小瞧我!赌什么!” 沈流响耸肩,指向室内床榻:“你赢了,房间里的床就归你,你输了,这床就归我。” 徐星辰当即一把夺过醒酒汤,仰头喉结攒动,咕噜咕噜喝完了,徐星怜在旁止不住轻笑,“还是兄长有方法。” 徐星辰一饮而尽,将碗倒转摇了摇,滴汤未剩,“喏,谁说我喝不完的。” 沈流响将他送到床边,做出恋恋不舍状:“太可惜了啊,我好想躺在这张大床上!” 闻言徐星辰冷哼,转身快速脱了靴子上床,占领地盘,闹腾了会儿,眼皮微沉的合了眼。 沈流响松了口气,瞅了眼很是不高兴的周玄澜,朝徐星怜道:“你照顾一下星辰,我把他带回去。” 徐星怜点头:“兄长放心。” 沈流响将人拉回房间,一路上,周玄澜也不反抗,任由他拉拉拽拽。 直到踏入门中,关门之际,周玄澜忽地将他推在门上。 沈流响后背撞上门,发出“砰”的一声,身前的人力道极大,浑身散着酒气,眼神深幽,一手握住他细瘦白皙的手腕,一手撑在他耳边,俯身凑近了些。 沈流响看着无限放大的俊脸,呼吸一窒,心跳不由漏了拍。 这个举动,难不成是要——!! 不曾想,就在他想法跳到好几层时,徒弟却是脑袋一偏,下颌搁到他肩膀上。 周玄澜吐着些许酒气,两只手逐渐趋于一致,搂住他的腰,嘴里含混不清道:“师尊,师尊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沈流响:“……” ——就这呀。 第82章 就是要亲你! 沈流响后背靠在门上,让周玄澜抱了半柱香的时间,见他还没有松开的迹象,凤眸眨了眨,“好了吗?” 搭在他肩侧的脑袋动了下,睁开漆黑的眼眸,稍清醒了一点儿,扬起酒后微哑的嗓音。 “还要一会儿。” 沈流响挑了下眉,抱人有什么舒服的,还抱得这么起劲,“那再给你抱半盏茶的时间。” 话音落下,耳畔有人懒声道:“一盏茶。” 沈流响侧过脸,一手摸了摸周玄澜光洁的额头,没生病,就是仗醉行凶,竟然与他讨价还价。 他沉默一瞬,道:“可我站得腿酸了。” 周玄澜顿了片刻,松开手,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凝视门上的人片刻,弯下腰,一手绕过沈流响腿弯,将人打横抱起,不由分说往室内走。 沈流响吓了一跳,发现他脚步十分虚浮,两手赶忙环住他的脖子。 “我开玩笑的,腿不酸,你放我下来……小心,慢点……别摔了!” 进里屋,不过十来步的事,沈流响却感觉过了好半晌,心惊胆战,待周玄澜身影轻晃,将他放在床上后,悬着的心才落下。 他松口气,站起身,反而将周玄澜按坐在床上,盯看他半晌,表情严肃道:“以后不能随便抱我。” 周玄澜酒意渐消:“为何?” 沈流响无法判断周玄澜此时是醉是醒,抑或半醉半醒,想了想,模棱两可道:“这是道侣才能做的事。” 周玄澜愣了下:“师尊没有道侣,只有弟子。” 沈流响一噎,这什么话,他道:“以后就有了!” 周玄澜表情瞬间冷了,眼底透着掩盖不住的杀意,冷声道:“师尊不可能有道侣。” 沈流响:“?”咒谁呢,魂淡! 沈流响气到鼓起一边腮帮,不与他掰扯了,伸出手,解下周玄澜的衣带,打算把外袍脱掉,让人滚到床上睡觉。 周玄澜察觉他动了怒,长睫低垂,老实的任他动作。 但薄唇微张,坚持道:“师尊没有道侣,也不需要道侣,更不可能有道侣。” 三个“不”字接连出口,把沈流响惹炸毛了。 “周玄澜!你再说一句试试!”酒后吐真言,就是这么吐的么。 被徒弟嘲笑单身狗,沈流响气到吐血。 沈流响伸出手,捧住周玄澜欠揍的俊脸,凑近脸颊,凤眸紧锁近在咫尺的漆黑双眼,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看清楚了!你师尊我貌美如花,人见人爱,凭什么没有道侣!” 面对俊美脸庞上的怒火,周玄澜眉头一皱,面色出奇平静。 半晌,薄唇微启:“因为我不准。” 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叩在沈流响心头,“师尊有弟子就够了。” 沈流响倏地睁大眼,愣了片刻,“你再说一遍。” 但话音刚落,外界传来一阵喧哗声,掺杂着众人惊呼,“少君!”“帝君!”“小心啊!” 沈流响表情一变,让周玄澜在房内等他,匆忙出了门。 听声音,是帝云宇来了,若发现徐星辰喝醉,他这个罪魁祸首定然逃不了,况且,听这些呼叫声,难不成徐星辰做了什么?! 沈流响夺门而出,出现在走廊的刹那,嘴角抽了下。 帝云宇立在门外,腰间环着一双手臂,手臂的主人摊坐在冰凉地板,戴着一丝不苟的紫金发冠消失不见,只剩凌乱的黑发。 他脑袋挨着帝云宇修长的双腿,脸上醉意与委屈并存,声泪俱下的控诉:“帝父怎么那么高啊,看不见了,孩儿看不见帝父模样了。” 周围一群帝宫的人涨红了脸,不知想笑还是想哭。 帝云宇看着平日乖巧的徐星辰,突如其来的酒疯,勉强挤出一句平和的话,“你抬头看,就能看到我。” 徐星辰抽泣:“可是头晕,抬不起来脑袋。” 帝云宇:“……” 旁侧,徐星怜试图伸手将哥哥扶起来,但徐星辰一扭脑袋,说什么也不肯松开帝云宇。 帝云宇沉默良久,修长的手落在徐星辰头顶,生疏地拍了拍,语气充斥着暴风雨前的宁静,“好了,不哭,现在告诉我,是谁让你大白天喝酒的。” 沈流响心头咯噔了下,有种转身就溜的想法,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种念头只能想想。 徐星辰对帝云宇言谈举止十分熟悉,即使在醉酒状态,也敏锐察觉到,帝父话中蕴含着些许怒意。 徐星辰脑袋慢吞吞转了圈,摇摇头,试图包庇:“我说了,帝父会罚他,不能说。” 帝云宇轻“嗯”了声,不紧不慢道:“那你告诉我,他是谁?” 徐星辰脱口而出:“兄长。” 沈流响:“……” 他把感动两字写在脸上,徐星辰……有心了! 瞬间被一缕眸光锁定,沈流响眨了眨眼,与浅色眼眸对视,看到帝云宇抬起抚摸徐星辰头顶的手,隔空,骨节分明的食指朝他点了点,意思不言而喻。 你,原地等,不许跑。 沈流响瞬间如霜打茄子,但思及房内的小黑龙,说不定马上就是他的了。 眉梢一挑,觉得很值,罚就罚吧。 帝云宇将徐星辰拎回房间,安抚好,出门看到走廊立在原地的沈流响,还有旁侧同样有几分醉意的周玄澜。 他沉吟片刻:“去幽闭室,抄百遍宫规,再来找我。” 沈流响眉宇微动,下瞬听见帝云宇道:“不许用法术,不许旁人代。” 沈流响:“……” 沈流响以往抄过无数遍经书宫规,轻车熟路去了藏书阁的幽闭室,所谓幽闭室,其实就是个狭窄房间,不过无论在房内做什么,都发不出半点声响,像个与世隔绝的死寂之地。 周玄澜伴在他左右,喝了碗醒酒汤,仍还有点儿头晕,时不时揉着眉心。 沈流响本想提先前之事,但一路有人跟着,只好保持沉默,到了幽闭室,房门一关,说什么周玄澜也听不见了。 沈流响只好按捺下心思,点亮灯盏,从书格里找出记录宫规的书籍。 在烛火摇曳中,开始抄千万条宫规。 周玄澜坐在书案旁,眉头微微蹙着,待脸上醉意消失殆尽,目光落在执笔抄写的人影身上,眼神晦暗不明。 沈流响一心惦记着赶紧抄完,出去与周玄澜说清楚,也没注意旁侧目光,笔尖沾墨,落在纸上,老老实实的摘抄,若能发出声音,定是唰唰唰的窸窣声响。 过了半个时辰,沈流响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手腕,小憩一会儿,目光望向旁侧身影。 周玄澜一只手斜支额头,黑长的眼睫低垂,烛光打在俊气脸庞,光影之间,衬得下颌线越发凌厉悦目。 沈流响目光从他脸上一寸寸掠过。 平日甚少如此打量,此时冷不丁的细看,这张脸简直无可挑剔。 沈流响看了会儿,心道应该是周围太安静,周玄澜悄悄睡着了,不然这般明目张胆的视线,他定能察觉。 意识到这点后,沈流响目光越发肆无忌惮了,甚至脸庞凑近了些。 近距离,视线无可避免落在周玄澜唇上。 浅润薄唇。 沈流响眨了眨眼,突然起了点儿心思。 他伸手,指尖试探性的戳了下周玄澜脸颊,发现对方一动不动,放心了些,小声嘀咕道:“亲我那么多次,还一次如何……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幽静室没有任何声音,周玄澜听不到,自然没有任何回应。 沈流响权当他同意了,在一片寂静中,抿了下唇,悄然凑近,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薄唇,小心翼翼触碰上去。 微妙的触感在唇角炸开。 一抹轻浅的吐息洒在脸庞,周玄澜悄无声息睁开了眼,漆黑眸瞳掀起惊涛骇浪,心间炸起了铺天盖地的烟花。 恍然间,有种置身梦境之感。 师尊……在偷偷亲他! 周玄澜浑身僵住,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发出半点动静,把阖眼亲他的人吓跑。 但沈流响还是睁开了眼。 在周玄澜迟疑继续装还是不装的时候,睁开了凤眸。 沈流响瞳孔骤然缩了下。 唇间的触感刹那没了,周玄澜一愣,修长的手指蜷起,手背肤下青色血管暴突。 既然向他靠近了,就不要后退! 周玄澜一只手朝沈流响后脑勺伸去,正要将人捉回来,视线中,就看到沈流响从先前惊吓中缓过神,眨了眨眼。 竟然去而复返,胆大肆意地又碰了下他的唇角。 抱着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念头,沈流响占尽便宜。 然后心满意足,唇角勾起一抹挑衅笑容,全程,把心间的话展现在一举一动和表情神态中。 “完蛋,被发现了!” “就是要亲你!怎么,要亲回来吗?” 周玄澜读懂了,眼神变得幽暗,握住细瘦白皙的手腕,将某个在他心头点火的嚣张人士一把拽到了怀里。 低头擒住那抹柔软,带着强硬的气息与之唇舌交缠。 沈流响乌睫轻颤,一手抓住他的衣襟,细长白皙的手指紧了紧,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83章 “师尊放心,弟子不会在…… 不知过了多久,沈流响几乎快窒息了,抓衣襟的手转为推搡,按住后脑勺的手才松开。 他偏过头,大口喘了喘气,唇瓣微颤,红得仿佛要滴血,伴着一点儿刺痛。 破皮了。 沈流响觉得不妙,等会出去怎么见人。 太明显了,帝云宇一眼就能看穿,他直觉帝云宇不会高兴他与周玄澜有一腿,若是挑明,说不定下瞬将周玄澜扔回妖界,把他关在帝宫不许出去。 沈流响正琢磨怎么办,散在后颈青丝被人拨开,衣袍拽下肩头,白皙如玉的肌肤暴露在空中。 “?!” 脱他衣服?太快了吧! 沈流响不可思议地看向周玄澜,匆忙从他怀里滚出来,将松垮的衣服扶上肩膀。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这里是旁人能进来的幽闭室。 想什么呢,绝对不可能! 周玄澜怀里变得空荡荡,发现沈流响一脸警惕的看着他,细看之下,神色透出些许慌乱。 周玄澜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两只手收了回来:“师尊误会了,我只是想看情花蛊。” 上次沈流响受情花蛊所驱使,也是与他亲昵,这次虽然眸光清明,但周玄澜仍有些不放心,怕转眼师尊就给忘了,留他空欢喜一场。 沈流响听不到声音,但看周玄澜正襟危坐,张嘴向他解释什么,冷静过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流响微眯起眼,察觉到周玄澜的忐忑不安,思忖片刻,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白净的纸,执笔沾墨,落下一排小字,末尾画了一条小黑龙。 右下署名,拇指染墨盖下指印,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沈流响腮帮鼓了点气,朝纸张吹了吹,待墨汁干了些,瞅了眼欲看又极力克制的周玄澜,眉眼弯笑,伸手递给他。 这时,禁闭室的门忽然开了。 外界的光洒落在木质地板上,门口立着修长身影,扫了眼室内,视线在沈流响唇角顿了顿,周身气压低了几分,随后注意到两人之间传递的东西,抬起手。 沈流响手中一空,纸张不受控制地落到对方手中。 沈流响表情一僵。 帝云宇展开纸卷,眸光低垂,视线在一行字上晃了晃。 ——无比清醒,就是喜欢、喜欢、喜欢你! “你”字后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东西,虽有些四不像,但根据头顶凸出的独角,应该是周玄澜了。 帝云宇合上纸,捏在手中一言不发地朝沈流响望去。 沈流响低下头,下意识回避了视线,在浅眸注视下头皮发麻,本想藏着瞒着,没料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还是抓了个正着,连情书都没收了。 沈流响脸颊微红,琢磨接下来怎么办。 虽说他把帝云宇当便宜爹,但便宜爹也是爹啊,父爱是不是如山他不知道,父威如山是一定的。 看帝云宇神色,下一刻,拎走他揍一顿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沈流响绞尽脑汁想出路的时候,胳膊一紧,被身旁的人不由分说拽到了怀里。 沈流响:“——?!” 有这么火上浇油的吗?! 周玄澜目光沉静,望向门口的身影,一声不吭的表明态度。 帝云宇凝视片刻,微眯起眼:“我看你才是最该抄宫规的那个。” 话落,幽闭室房门“砰”的关了,沈流响被他拎走,留下周玄澜孤零零被关在里面,门口布下禁制,抄三百遍宫规才能出来。 眨眼到了书房,沈流响被松开。 帝云宇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握着页纸,浅色眼眸看着他,面色微沉。 徐星辰从妖界回神歧山后,关于卷轴之事并未详说,反而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周玄澜,什么居心叵测,心怀不轨,狼子野心,沈流响不识人心,狗咬吕洞宾…… 帝云宇彼时却是放心的,从言谈中,沈流响并未有爱慕之意,而情花蛊发作时,他以为沈流响与周玄澜已经心意相通,所以赶去了妖界,发现是受情花蛊影响,就放心了。 但眼下…… 帝云宇并不满意。 他不希望沈流响与任何人扯上过多的联系。 他希望下任帝君,无论是沈流响还是徐星辰,不仅有守护整片大陆的意志,还能不受任何人影响,对三界不偏不倚,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做出正确判断,做正确的事。 可涉及“情”字,这就变得很难。 尤其是,周玄澜是龙族后裔。 帝云宇几乎可以预见,未来有一个他不希望的场面出现,届时难受的该是沈流响。 帝云宇皱起眉头:“我若让你回头,你做得到吗?” 沈流响愣了愣,道:“不可能。” 他未察觉之时,或许可以糊里糊涂的混过去,但从发现心意的那刻,就抽不出身了。 帝云宇神情微变:“既然如此,我且问你,若有日周玄澜挑起争端,扰乱三界,你能以他生命为代价,终结混乱吗?” 沈流响毫不犹豫道:“他不会!”周玄澜不是这样的人,不会无端作恶。 “他会不会我不知道,但若放任他下去,终有一日,他能拥有这个能力,”帝云宇眸光平静,淡声道:“若有天周玄澜走上邪路,你能杀他证道吗?” 沈流响隐约明白帝云宇之意,脸色微白,片刻一字一顿道:“我可以。” 帝云宇垂眸:“好。” 沈流响后背冒起一层冷汗,先前他犹豫之际,隐约感受到一点儿,从帝云宇身上散出的杀意。 不过这缕杀意充满了迟疑,犹豫不决,待他回答后,就彻底消失了。 天道无情,为了防患于未然,会在周玄澜成长起来之前,扼杀他的存在,帝云宇不喜欢如此,无论未来如何,至少此时周玄澜并未做出错事,他若动手就是滥杀无辜。 但帝云宇还是动了点儿杀心,因为他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他是人,也会着急。 沈流响瞅着帝云宇变幻莫测的表情,眉宇微动,心中忽地浮起一个念头,试探性的说:“若到时周玄澜出了差错,帝父在的话,定能轻而易举的解决。” 帝云宇:“若我不在呢。” 沈流响脸色微变:“为何不在。” 帝云宇不是凡人,不会生老病死,修真者到达一定的修为,除了陨落,就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飞升之路。 帝云宇说这话,难道要渡劫飞升了?! 沈流响脑中灵光一闪,随后又意识到不对,以帝云宇的修为,早该飞升了,为何还在这片大陆上。 沈流响对飞升之事了解不多,但也知晓修为到达顶端,只有飞升和陨落两条路,帝云宇以深不可测的修为在世间待了几百年,两条路都不走,本就不寻常,难不成是强行压制了修为。 沈流响道:“听闻帝父修行五十载,就到了飞升境。” 帝云宇:“有误,及冠之时。” 沈流响:“?!!” 二十岁就要飞升……传出去,怕是以后再无天才之说。 震惊过后,沈流响还欲再问,帝云宇显然不愿多说,挥手让他离开。 那张纸没有还给他,沈流响不好开口要,退出房门,本想去藏书阁,但思及幽闭室的禁制,去了也无法进入其中,估算了下周玄澜抄完的时间,先绕到徐星辰的房间。 徐星辰刚醒酒不久,扶着额头稍作回忆。 他抱着帝父哭哭啼啼了……他对帝父说了好多蠢话……周围看着这幕的都是宫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 徐星辰脸色一白,生无可恋。 沈流响坐在床沿,递了杯水给他,“醒啦。” 徐星辰红着眼睛,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还觉得丢人,干脆扭过头不理他。 沈流响眉梢一挑,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语气前所未有的轻柔,“别在意,喝醉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你喝醉的样子,其实可爱得很呢!” 闻言徐星辰更恼了:“你走开,我是少君,跟可爱两字沾不上边!” 沈流响:“这是帝父说的。” 徐星辰:“怎么可能,你诓我!” “真的,”沈流响抬起手,落在徐星辰的头顶,像模像样的摸了摸,“你抱着帝父不撒手的时候,帝父就是这样做的。” 徐星辰喃喃:“那又如何。” 沈流响轻啧:“摸头是亲昵的动作,像我看见可爱的东西,就会这样,你难道不是吗?” 徐星辰琢磨道:“我只有看到毛茸茸的小妖兽,才会摸他们头顶,觉得憨态可掬,很是可人。” “对,就是这个!”沈流响放下茶杯,一拍手,“所以不必担心在帝父面前失了礼,他嘴上不说,其实喜欢得很,不然怎么会哄你。” 徐星辰似信非信:“真的么,帝父不觉得我失礼,还觉得可爱?” 沈流响坚定道:“千真万确。” 徐星辰这才打起精神,大松口气,只要在帝父心里,他从小维持的完美少君形象不碎,其他的一切好说。 把人哄好后,沈流响递去水,“喝点,我还要向你宣布一件事。” 徐星辰接过,饮了口:“何事?” 沈流响:“我的事成了。” 徐星辰思考了一下,嘴里的水差点喷了出来,勉强咽下后,喉咙呛得用力咳嗽起来。 沈流响递去丝帕,徐星辰擦拭嘴角,本想说九妖王心思深沉,不安好心,但看前面之人眉开眼笑的模样,想了想,把话咽了回去,转而道:“既然如此,与我去一趟三生石,瞧他是不是你的情缘。” 徐星辰知道帝宫有这东西,自己虽从未试过,但听宫里的人说,三生石准得很。 若情缘是周玄澜最好,若不是,得让沈流响再思量一番,以免一错再错。 沈流响:“没必要,三生石不准。” “准的。”徐星辰说着,狐疑地眯起眼,“怎么,你去试过了,难道不是周玄澜?” 沈流响不吭声了。 徐星辰见状,登时激动起来,“真不是他啊,难不成是那个北仑剑尊,叫叶冰燃的?” 沈流响睁大了眼,不可置信。 这么轻松的猜出来了?徐星辰也就在妖界见过叶冰燃一面,怎么猜出来的! 徐星辰看他神情,一切昭然若揭了,震惊之余,不由嘀咕了句,“真是他啊,不过我看那个剑尊确实喜欢你,就是……” 话未说完,被沈流响捂住嘴,“别乱说,你这是败坏人家的名声。” 徐星辰呜了一声,扒开他的手,“说不定他乐在其中。” 沈流响被逗乐了:“天方夜谭。” 叶冰燃好不容易与他划清界限,若再传出这种风声,估计要气得连夜上门拿剑削他。 徐星辰哼声:“你当局者迷,反正我在一旁,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部都看到了。” 沈流响瞧他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笑道:“那你看到了什么?” 徐星辰伸手,指了下眼睛,“你出现的时候,他的目光立马落到你身上,你走动的时候,他视线就追随你,直到你消失了很久,仍迟迟收不回目光。” 沈流响哑然:“你梦中看到的吧,我怎么没发现。” 徐星辰不屑的哼了哼,“你当然发现不了,他一直注视你,你稍有朝他看来的举动,他都能察觉,提前避开你的目光。” 徐星辰挑了下眉:“本来我也无法断定,后来看见周玄澜,就彻底明白了。” 沈流响惊了:“与他有什么关系!” “我都看得出来,周玄澜自然看得更清楚,”徐星辰道,“不过他倒是能忍,不仅让剑宗一行人安然无恙的离开了,而且,从头到尾没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大概叶冰燃都不知道,自己心思被他发现了吧。” “所以我说周玄澜居心叵测,毕竟藏得这么深,所图定然甚大,”徐星辰瞥了眼沈流响,冷哼,“如今看来,他倒是如愿了。” 沈流响半信半疑,沉思间,听徐星辰道:“对了,周玄澜知道这事吗?” 沈流响:“什么事?” 徐星辰:“自然是三生石。” 沈流响面色一僵:“他不知。” 他想起周玄澜身上,还留着原身给叶冰燃写的诸多情书,赠的万千法器,当即警觉起来,嘱咐道:“你千万别告诉他!” 不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徐星辰沉吟片刻,支吾道:“好吧。” 沈流响正要摸摸他头表示感激,储物袋中的东西震了起来,他伸手掏了掏,从里面拿出一枚吊着金穗的玉简。 自从败给玉简两次,沈流响吸取教训,给玉简外观做了改变。 沈流响输入灵力,率先喊道:“帝父。” 玉简飘出帝云宇的声音:“来我寝宫,沈人参长出了一片绿叶。” 沈流响面色一喜,他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看卜卜,只问过帝云宇,被告知仍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没想到突然长叶子了。 他当即收了玉简,赶往帝云宇寝宫。 徐星辰目送他离开,思及先前所说,哼了声,起身袖袍一甩,大步朝藏书阁走去。 三生石上,沈流响的情缘暂且不说,周玄澜的是谁他得弄清楚,免得这个又蠢有笨,只知道信任他的兄长,受了哄骗。 周玄澜抄完三百遍宫规,总算能走出幽闭室,没想到在外等着他的是徐星辰。 他揉了揉手腕,问:“师尊呢?” 徐星辰:“看沈卜卜。” 周玄澜神情柔和了些,打算去看,谁知徐星辰抬手拦住他,态度坚决道:“不许走,先跟我去一趟三生石。” 三生石清凌宗也有,周玄澜自然知道,在宗门的时候一向不许弟子靠近,石内蕴含天道之力,宗门担心一些弟子因此被影响心境。 周玄澜对三生石没有兴趣。 在他看来,这东西就像能窥探天道的占卜术一般,虽然能预知未来一些东西,但其实,不管得到什么结果都无关紧要。 过去或许无法逆转,未来却可以改变。 不过瞧徐星辰一脸正色,不与他走不罢休的姿态,周玄澜还是与他去了。 三生石立于清水之中,沉寂坚实。 周玄澜伸出手,正要放上去,徐星辰忽然打断:“慢着!” 他抱着手臂,脸上露出危险的表情,“提前说好,若不是沈流响三个字,这上面的人,我可不会放过。” 徐星辰恶狠狠道:“你到时候可不要心疼!” 周玄澜睁着漆黑眼眸,薄唇微动,“心只有一个,我没有那么多心来疼旁人。” 徐星辰对这回答勉强满意,侧了侧身,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三生石,指挥道:“手按上去。” 徐星辰虽这般说,但觉得应该是沈流响,毕竟在他看来,周玄澜这般的人是一条路走到死的,倔拗到偏执,不得到不肯罢休,得到了更不能容忍失去。 他就是觉得这种人太过危险,才试图阻挠,无奈沈流响一头栽了进去,怎么也拔不出来了。 眼下,意识到阻止不了了,徐星辰只好想想以后,乐观些,九妖王这样的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喜欢他兄长这点不会变。 修真岁月漫长,两人定会一直纠缠下去,若这样,沈流响都不是周玄澜的情缘,不是他命定之人,那谁能是? 徐星辰心中一番思量,信心满满,所以在周玄澜手掌按向石面,光芒一闪,石上刻字浮现出来后。 他静默了一瞬,召出轩黄剑。 剑刃出鞘,四周灵力一紧,徐星辰怒不可遏的声音响彻整个林间。 “素白澈是谁!!!” 刚走出藏书阁的沈流响,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去瞧过沈卜卜了,根须饱满,顶端有片指尖大小的绿叶长了出来,看起来生机勃勃,帝云宇将他照顾得很好。 本想带周玄澜去瞧瞧,结果没找到人,听藏书阁的帝师说徐星辰带他走了,沈流响疑惑间,听到声音,快步赶了去。 看到三生石前的身影,沈流响表情微妙起来。 该不会,徐星辰把他卖了吧。 不过眼前场景有些奇怪,徐星辰手持散着寒芒的宝剑,怒极了,先看三生石,又看周玄澜,像头暴怒的小狮子,正纠结先斩哪一个。 周玄澜皱着眉头,盯着手,陷入沉思。 而发现沈流响到来后,周玄澜表情一变,旁侧徐星辰满腔怒气瞬间有了倾诉对象,当即要告状,但一个字还没蹦出嘴,就被周玄澜眼疾手快的捂住嘴。 徐星辰睁圆了眼,一手执剑,用剑背敲在周玄澜身上,一手使劲掰开他的手,气得脸都红了。 周玄澜死死捂住他的嘴,俊脸难得露出几分惊慌。 他虽然对三生石不看重,不在意,但若让师尊知晓,惹师尊伤心,心生芥蒂了怎么办! 于是两人就在伫立的三生石前,争斗起来。 沈流响看得目瞪口呆。 徐星辰倒罢了,他的徒弟、周玄澜,从少年时期就随时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这种慌不择路,手忙脚乱的样子,他是头一次见。 稀奇!稀奇! 沈流响笑了笑,看了会儿热闹,才朗声道:“别闹了,是不是上面不是我的名字。” 周玄澜一愣,僵在了原地。 徐星辰扒开脸上的手,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 他指着周玄澜,忿然道:“他手按在上面,三生石上的名字不是你,是素白澈!” 看到沈流响面色淡然的点头,徐星辰怒其不争,上前按住他肩膀用力摇了摇,像要把他弄清醒点,“素白澈是谁?你认不认识?知道和周玄澜什么关系吗?他是不是瞒你什么了?” 沈流响被摇得头晕眼花,安抚道:“好了,先别着急,不然待会怎么办。” 他怎么告诉徐星辰,或许他的手按在三生石上,浮现出的名字也是素白澈呢。 徐星辰没听懂他的意思,放下手,对周玄澜仍是怒目而视。 与他对比,沈流响相当淡然了。 这结果在沈流响预料之中,毕竟有原着在,三生石给出这样的答案不足为奇。 周玄澜视线落在他身上,张了张嘴正要解释,被沈流响抬手制止后,脸色一白。 师尊连解释都不愿意听么,“师尊,我……” “没事,”沈流响打断,走到他面前,“我都明白,这三生石上的东西不必在意。” 周玄澜盯看他,仍是皱紧眉头,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同时开口道:“我与师尊想法一样,三生石上出现的是谁不重要,无需在意。” 这话一出,徐星辰嗤笑:“是吗?” 沈流响直觉不妙,欲堵住这叭叭叭的嘴,被有了经验的徐星辰快速躲了过去。 但听一道朗声:“巧了,三生石上,兄长的情缘也不是你,是那个叫叶冰燃的。” “你是不是也不在意啊。” 徐星辰说完,周遭忽地寂静下来。 最后是沈流响打破死寂,干笑一声,扭头看周玄澜,“肯定不在意,都说了,这三生石……” 话到一半,沈流响说不下去了。 周玄澜脸色阴沉,眉宇间透着十足冷戾。 他沉默了良久,才勉强开口,语气森然:“师尊放心,弟子不会在意。” 沈流响:“……”是的,他信了。 第84章 泪目——! 沈仙君缠了叶冰燃十年,修真界人尽皆知,周玄澜作为当事人徒弟,知道的更多些。 彼时两人只有师徒头衔,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周玄澜对这事没有任何感想,但如今他稍作回想,就是满心躁意,加之三生石火上浇油,杀心都要溢出来了。 这不是在试探底线,是在他底线飞鹏展翅…… 周玄澜调整了许久,看沈流响一脸‘说好不介意’,于是干巴巴的说不在意,末了前言不搭后语,补道:“师尊写了许多封信。” 沈流响一顿,反应过来:“以后我也给你写。” 原身写的,他不知里面有什么,那些信只有周玄澜见过,估计都是腻人的情话,什么心头血,白月光。 周玄澜道:“我不要信封。” 沈流响眉梢挑了下:“那要什么?”礼物?全身家当?他现在的家当可不是一块灵石了。 周玄澜黑眸直勾勾看他,薄唇微挑,嗓音低沉:“要人。” 沈流响乌睫颤了下,这时,旁侧响起忍无可忍一声轻喝,“我要告诉帝父了!” 徐星辰不高兴的嚷道:“你们好烦。” 他也不知为何,反正瞧两人在面前说话,说些歪歪唧唧的话,他心里就烦得很,想将两人推开,一个去东边一个去西边,免得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说着,忘了旁边还有他这个大活人。 “三生石极准,信不信随你们!”徐星辰抬手拍了拍石头,情绪激动间,不小心灵力落了点在上面。 光芒一闪,一行字浮现在石面。 徐星辰记忆尚且热乎,看见石上刻字,愣了一瞬,又瞅了瞅,慢吞吞收回手,扬起疑惑的腔调:“嗯?三生石坏了吗?” 怎么还是显示素白澈,这不是周玄澜的嘛,他的呢? 沈流响凑近,唏嘘一声,指着‘素白澈’后面一串字,大笑道:“这就是你的情缘,水中捞月,求而不得,哈哈哈——” 徐星辰揉了揉眼,细看果然名字后的一串字,与周玄澜的有些不同。 短暂的呆愣后,徐星辰炸了,恶狠狠地踹了三生石一脚,“素白澈是谁?为何我要水中捞月,求而不得,臭石头,你说话!” 听见沈流响不加掩饰的嘲笑,徐星辰气得脸颊涨红,莫名其妙冒出一名字就罢了,凭什么一瞧他在单相思呢,周玄澜的就是什么天作之合,神仙眷侣。 如此说来,就是对方选择周玄澜……没眼光的人和石头,他徐星辰差哪了?! 徐星辰瞪向视线落在石上,若有所思的人,怒问道:“你的为何是抱得美人归?你是不是贿赂三生石了!” 笑声戛然而止,沈流响凤眸微眯起来。 尚在沉思的周玄澜,发现沈流响笑意尽敛,表情一僵,忙道:“绝非弟子心中所愿,三生石定有古怪,师尊给我些时间,我定会查清楚。” “没事,”沈流响面无表情,顿了顿,“我的是‘以命相付,不死不休’” 话音落下,周玄澜沉下了脸。 林间刮起一阵冷风,气氛僵硬到极点。 片刻,几人面面相觑,三生石上多了几个脚印。 “假的假的。” “我不会让它如愿。” “臭石头,乱点鸳鸯谱。” …… 离开三生石,徐星辰直奔藏书阁,看另外两个都知道素白澈是谁,他也想知晓究竟何方妖孽如此不识金镶玉,与周玄澜有情缘就罢了,还要扯上他。 哼,还不选他。 他堂堂帝宫少君,手一挥,谁不乖乖到怀里来,何时沦落到遭人挑选的地步。 沈流响看他满脸郁闷,眉梢一挑,与周玄澜说了一声,追了上去。 原着里,登上帝君之位的徐星辰,改姓为帝,下令诛杀沈流响,不料手下抓错人,将素白澈抓来,帝星辰一见钟情,起初风度翩翩有礼待之,三方四次抓人回帝宫后,就抛了帝君颜面,不顾众人劝阻,要对素白澈来硬的。 此举虽未成功,但在三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帝宫积累千年的圣地形象瞬间崩塌。 帝星辰人人叫打。 于是周玄澜摧毁这片圣地时,师出有名,众心所向。 沈流响有些不放心,若徐星辰又栽在素白澈身上,麻烦大了,纵使没了周玄澜,还有一众男配等着,以徐星辰天真无邪的手段,能斗得过谁? 藏书阁里,有帝师专门记录三界人丁的册子,徐星辰惦记着找素白澈,刚嘱咐下去,就打了个喷嚏。 回过头,警惕地看向身旁的人:“不跟你徒弟,跟着我做什么?” 沈流响:“又不是小朋友,要随时粘着。” 周玄澜突然被带到帝宫,麒麟城一堆事尚未解决,空闲下来要处理那边的事,沈流响亦有要事,扫了眼四周,让人给他寻些与飞升相关的书籍,坐到徐星辰旁侧,边倒茶边盯着人。 若对素白澈一见钟情,就打醒他。 沈流响走后,周玄澜将手按在三生石上,阖眼运起灵力,感受到石内蕴含的一股浩瀚灵气,皱了皱眉。 这时,路口出现一人。 周玄澜侧过头,收了手,垂眸行礼道:“帝君。” 帝云宇手负身后,瞥了眼水中黑石,不做谈论,只道:“除你之外,妖界另有八个妖王,为何选择对闻人秦动手。” 周玄澜神色微变,片刻道:“他破绽最大。” 他很早就盯上闻人秦,一直派人暗中调查,帝宫因卷轴插手在他意料之外,不过只是加快了闻人秦的覆灭而已。 帝云宇皱起眉头:“若我不出手带走半妖,你如何处置。” 周玄澜:“归降。” 帝云宇:“若不降,当如何?” 周玄澜莞尔:“有师尊在,纵使过程难些,结果与帝君相比不会相差太大。” 帝云宇顿了下,咬了咬‘沈流响’这三字,脸色缓和了些,唇角微挑,“他还差得远。” 周玄澜不置可否,帝云宇看了眼他,淡声道:“各妖王分庭抗礼,妖界平和稳定,你从闻人秦开始下手,将领地收入囊中,野心不小,可是想一统妖界。” 风吹得有些大了,四面林间传来枝叶晃动的唰唰声响。 周玄澜:“不是野心,我也无意挑起争端,只是不得不做罢了。” 帝云宇:“为何?” 周玄澜睁着漆黑眼眸,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道:“帝君立于三界之外,不曾入世,或许认为修真界、魔界、妖界,如今局势并无不妥,但我身在其中……我不喜欢。” 他少年在清凌宗,货真价实的仙门弟子,对宗门对修真界,没有归属感是假的,只不过暴露妖族身份后,一切都变了。 他未曾做伤天害理之事,只因妖族身份就要受人诛杀,逼他不得不离开修真界。到了妖界,又目睹过在妖界暴露身份的修士,被群起攻之,尸骨未存。 两界都过于极端了,周玄澜不喜欢。 他不希望沈流响在妖界时,躲躲藏藏,百般隐藏身份,也不希望沈流响来日回修真界时,他无法陪在左右踏入其中。 所以他要从妖界开始,改变现在的格局。 帝云宇恍然大悟:“你想合并三界?” 帝云宇从未有过这类想法,纵使有无上修为,也不会插手三界之间的事,只让其顺应天命,除了几百年前不得已出手,降服魔兽。 他看出周玄澜一举一动,充满勃勃野心,但不曾想对方是这个心思。 一时间,意外之余提起了兴趣。 他摸了摸下巴,沉思许久,点评道:“难,你尚是幼龙,太嫩了,修为过低,三界内修为在你之上的,我一只手数不过来。” 周玄澜一愣:“是成年龙了。” 帝云宇:“是吗?” 周玄澜坚定的点点头,强调道:“是成年龙。” 他幼年记忆有失,稀里糊涂到了清凌宗,但近年来,在龙蛋待着的记忆渐渐苏醒,按年份,已经是成年龙。 帝云宇对他成不成年并不在意,之前说的话重点在后半段,但见周玄澜很是严肃,试图向他解释,于是略一颔首,干脆道:“我知晓了。” 周玄澜咽了下话。 帝云宇如此认为倒罢了,但若告诉师尊,真以为他是条小龙,岂不…… “这个还你,”帝云宇摊开手,修长手指捏着一张白净的纸。 周玄澜面色一变,接过沈流响在幽闭室写的东西,手指展开,视线落在一行字画,薄唇勾了下,翻来覆去看了许久。 他折起纸张,小心揣入衣襟,又道:“还有一事,想拜托帝君。” 帝云宇:“何事?” 周玄澜放出元婴。 *** 藏书阁,沈流响抱着几本书,翻阅之际,旁侧那人总时不时碰他一下。 “咦,原来素白澈是清凌宗长老,难怪你们认识。” “诶?为何你要欺负他?” “噗,你竟然嫉妒他受叶冰燃喜欢,哈哈哈——” 沈流响嘴角微抽,觉得自己是个傻逼,才会坐在这听徐星辰嘲笑。 徐星辰继续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喜欢叶冰燃,他竟然不喜欢你?” 他一顿,百思不得其解:“为何?” 沈流响斜眸:“我不是灵石,人见人爱。” 徐星辰:“可我觉得……” 沈流响揉揉眉心,将朝向他的脸倏地转回去,“你不是要了解素白澈,盯着我的破事做什么,继续看。” 徐星辰视线重新落在册子,没多久,皱起了眉头。 越想越不对劲,他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合上册子,打断沈流响的看书进程。 对上疑惑的目光,他认真道:“这个素白澈有问题。” 沈流响心道当然,原着唯一指定万人迷,看徐星辰神情,难不成敏锐的发现了什么。 “你细说。” 徐星辰有模有样的分析:“你听我说,三生石上,你的情缘是叶冰燃,你也喜欢他,但……” 沈流响:“不是我,是当时的我。” 徐星辰瞪了他一眼,不与他在这方面争论,继续道:“总之,你的情缘叶冰燃不喜欢你,喜欢素白澈,说不定他的情缘也是素白澈,如果真是这样。” “你的情缘叶冰燃,你喜欢的人周玄澜,”徐星辰指了指自己,严肃道:“还有同父异母的弟弟,情缘都是素白澈,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流响托着下巴,期待道:“依你高见?” 徐星辰将册子往桌上一拍:“当然是他与你八字不合啦!” 沈流响:“蛤?” 一番分析猛如虎,结论就这。 “他与你命中犯冲,”徐星辰嘱咐道:“你以后要小心他。” 沈流响:“哦!好!” 徐星辰看他嘴上答应,脸上不以为然的神情,恨铁不成钢,气哼哼的要走。 沈流响赶忙拉住他,拿起桌面册子,翻出一页素白澈的画像。 画中美人一袭白衣,秀美白净的脸蛋,煞是好看。 他递到徐星辰眼前:“看看,喜欢这样的吗?”原着里一见钟情,此时虽不是真人在,但依据画像也能看出一二。 徐星辰眉头深皱,一边推开,一边往后退了步,语气生硬。 “拿走。” 沈流响看他避如蛇蝎,不仅没表现出一点儿喜欢之意,反而露出些许厌意,心生疑惑:“你怎么了?” 不喜欢也不至于看一眼就讨厌吧。 徐星辰哼声:“反正我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 沈流响讶然:“这么笃定,为何?” 徐星辰瞥了他一眼,噘嘴道:“倘若以后,真如三生石上所刻,我、周玄澜、叶冰燃的情缘都是他,大家都变得喜欢素白澈,就没人喜欢你了。” 沈流响愣了一下。 徐星辰哼了哼,手负身后,一副宛如救世主般,高高在上的宣布。 “那到时候,我就勉为其难,坚持喜欢你好了。” “周玄澜和叶冰燃我管不了,但无论什么时候,我自然是向着你的,” 徐星辰抬起手,依次伸出拇指,食指和中指,“如今这世上,帝父,星怜,勉强把你加入……是最重要的。” 沈流响顿在原地半晌,徐星辰说完,抬眸瞅了眼他。 这一瞅,吓得手忙脚乱,“你红什么眼睛,可别哭啊,我可没欺负你!” 沈流响眨眨眼:“红了吗?” 徐星辰点头,沈流响轻啧了声:“一定是你把我排在第三的缘故,有点伤心。” 徐星辰一噎,低头瞅了眼手指,纠结起来他的位置来,等纠结完,一抬头,“那我把你……” 话说未完,发现身前的人不见踪影。 徐星辰:“……” 踢走,第三的位置也没了! 沈流响抱着几本书,出藏书阁时回头望了眼,唇角微勾了下,想起正事,快步赶到老鸠的水窝。 一只金乌龟从另边游来,沈流响立在岸边,抓起一把小鱼干喂他,寒暄两句,直接道:“我有事问你。” 老鸠活的久,一直待在神歧山,据说看着帝云宇长大的。 老鸠慢条斯理嚼着鱼干:“且说。” 沈流响扫了眼四周,低声道:“帝父何时达飞升境的,你可知?” 老鸠想了半天,道:“及冠。” 沈流响:“既然如此,他当时为何不飞升?” 老鸠:“失败了。” 沈流响:“?!”他从想过帝云宇会在修为上遇到坎儿。 老鸠仰头示意再来一条鱼干,继续道:“不过他是故意的。” 沈流响心头一惊:“故意的?!” 飞升失败意味着在雷劫下灰飞烟灭,哪有人故意如此! 老鸠砸巴着嘴,点点头:“时机不好,当时我都以为他要走了,不料四大魔兽突然降世,一场惊天动地的浩劫,三界生灵涂炭,他若走了,还有谁能阻止得了。” 沈流响愣了愣:“所以他硬扛了数万次飞升雷劫,活了下来,然后赶去阻止魔兽肆虐。” 老鸠舔了舔嘴,点头:“不过他后面也累了,所以只解决了三个,将最后的穷奇封印,没有杀之。” 沈流响:“饕餮呢?” 传闻封印的是饕餮和穷奇,为何老鸠只说穷奇,帝云宇寻封印之地,也只寻了穷奇,难不成有何隐情。 老鸠歪了下头,琢磨了会儿,道:“帝君回来后,与我说过,饕餮没死但快死了,他将其送到一个隐蔽之地,我问为何不杀,反而护着,帝君道:‘有两只小饕餮’” 沈流响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边整理思绪边抓鱼干喂老鸠。 一条又一条把老鸠吃撑了,打了个嗝,摇头晃脑道:“不吃不吃,走了。” 游到半路,他突然回头,后知后觉道:“我好像不该说这些,你且忘掉,忘掉,莫要告诉帝君。” 老鸠消失踪迹,沈流响仍呆在岸边,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听见一声师尊,才回过头。 “你……帝父?!” 帝云宇立在一旁,听见惊到极致的声音,眉宇微动,看了眼沈流响,又瞅了眼他手中的小鱼干。 “怎么了?不认得我。” 沈流响摇摇头:“认得!认得!” 他望着周玄澜眨了眨眼,周玄澜心领神会,缓声道:“帝君来看师尊元婴。” 沈流响松口气,还以为被逮了个正着。 他放下小鱼干,擦了擦手,阖眼摊开手掌,几许,掌心多了一物。 小元婴嫩白肉脸,眨巴着雪亮眼睛,扫了眼四周,视线落在看起来陌生的帝云宇身上,腮帮微鼓。 旋即,他吹起欢快的口哨。 沈流响:“???” 他一把捂住元婴的嘴,做什么!不要命了!敢对帝君吹口哨,他也就拉拉二胡而已! 帝云宇盯着元婴,伸手拨开沈流响的手,下瞬,欢快的口哨声又响了起来。 沈流响:“……” 好在这时,周玄澜放出了元婴,沈流响的元婴登时老实了,赶忙凑过去,搂住对方脖子腻歪起来。 帝云宇看着两个黏在一起的元婴,微眯起眼,一手一个,摁住脑袋。 淡淡的金芒笼罩在元婴身上,片刻,帝云宇收回了手,侧过脸,看向沈流响:“你元婴的问题比较大。” 沈流响:“帝父看出了什么?” 帝云宇伸出手,修长的食指拨了下小元婴的额头。 沈流响登时额头被轻弹了下,捂了捂,听见帝云宇道:“你的元神只有三岁。” 沈流响:“???” 他元婴是个小傻子? 沈流响不可思议地望了过去,看到自个小元婴抬起玉藕似的手臂,两只小手抓住帝云宇的食指,放到嘴边使劲咬了咬。 努力半晌,发现咬不动,帝云宇指腹连皮都没破,只在上面留下了一点儿轻浅牙印。 小元婴呆了呆,似乎受到了沉重打击,鼓了鼓雪白腮帮,眼眶里,有泪珠儿打转。 他歪了歪头,瘪了下嘴,委屈的快哭了。 帝云宇见状,不烦不恼地低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凑近,轻刮了下元婴纤长的眼睫,将其上晶莹泪珠刮走。 另手揉了揉小脑袋,哄他一般:“不哭。” 沈流响:“?!” 这就是帝主家傻儿子的待遇么…… 泪目——! 第85章 “投降,帝父我要投降。…… 帝云宇揉了揉元婴细软发丝,视线落在气鼓鼓的雪白腮帮,本就婴儿肥的脸蛋衬得越发圆润。 小嘴微嘟,看起来肉呼呼的,是沈流响幼年模样。 帝云宇心里软了些。 沈流响与徐星辰徐星怜兄妹俩不一样,从小不在他身边,这副小模样他从未见过。 沈流响感觉脑袋顶被摸了摸,加上牙齿微痒,看着这幕,欲言又止。 好在帝云宇也就展露了片刻的宠意,很快收回手,“寻常元神应当与真身一致,你的元神受损,倒退至三岁心智。” 帝云宇说着,视线落在盯着他的手,一脸不满的玄袍元婴,“这元神与之相反,超越了真身。” 沈流响疑惑的嗯了声,琢磨了会儿,恍然大悟。 通俗来讲,两个元婴,一个可以称为周老妖,一个可以称为沈三岁。 沈流响道:“既然超越真身,为何也是脑袋空空,一问三不知?” 帝云宇瞥了眼周玄澜,“真身实力不够,无法与强大的元神心意相通,不断提升修为即可。” 话音落下,又听这边周玄澜道:“我的元婴虽在护养师尊,但效果微乎其微,帝君可有其他方法。” 帝云宇沉默一瞬,浅色眼眸终于露出些许不悦,瞥向另个人。 怎么,都不会问自己的,非要旁人问。 沈流响视线从玄袍元婴身上挪开,察觉目光,眨眨眼,赶紧俯身捧起蹲坐岸边,低头手抓鱼干的小元婴,递到帝云宇面前,“帝父可有法子?” 帝云宇这才抬手,顷刻,半空浮现出一个小身影。 白衣金冠,气质沉稳,周身散着点点金芒,出现后,二话不说落在沈流响手腕。 帝云宇的元婴一只手抬起,放在还抓着条鱼干的小元婴头上,眸光微凝,四周灵气一扫而空,尽数涌入他体内,又以雷霆之势传给呆呆看着他的元婴。 另边,玄袍元婴盘膝坐在周玄澜左肩,支起下颌,盯着这幕,重点看了看沈流响元婴闪闪发亮的眼睛,薄唇不屑地撇了下。 “本座也能这样,不需要一点点攒灵气,直接渡给他,” 他不甘又懊恼,眼底不由自主透出一抹戾气,扭头对周玄澜道:“你拖后腿了。” 周玄澜毫不犹豫将肩上元婴弹飞:“滚。”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四周灵气波动逐渐平稳,帝云宇的元婴收了手,一双小靴子在沈流响手腕上踩了踩,精美的衣摆微晃。 “我打通了他的经脉,以后可以凭自身将灵气转化为元气,调养生息,你们闲来无事……” 话音微顿,头顶金冠的元婴脑袋一歪,躲过了试图戳他脸颊的细白长指,不紧不慢继续道:“多聚集灵气让他吸收。” 沈流响偷袭不成,暗道可惜,这若是能成功,戳一戳帝君的小脸蛋,岂不是要千古留名! 抱着这般想法,沈流响食指跃跃欲试,欲再次靠近,这时,一道浅淡眸光扫来。 沈流响手指一僵,蜷了回去。 罢了,命要紧。 帝云宇收回元婴,教两人一套控制元婴的法诀。 沈流响听得认真,捏诀学习间,嘴唇忽地传来些许触感,像触碰到微凉的东西,细品又有些软。 他疑惑地抬起头,视线正好和一双黑眸撞了下。 两人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寻找被短暂忽略的元婴,最终在一块石头后面找到两个小东西。 场面过于刺激。 只见周玄澜的元婴被按在坚石上,身前压着一个小身影。 对方一只小手撑在他耳侧,斜过头,亲在他白皙脸颊上,不高兴的哼声:“怎么不理我。” 周玄澜:“??” 沈流响:“!!” 先前,周玄澜的元婴被弹落撞到石块,头晕眼花之际,仰头瞅了眼立在沈流响手上的两个元婴,登时闷闷不乐坐在地上。 沈流响的元婴发现他不见,寻了半晌,看到石后身影想扑过去,但敏锐的察觉不对劲。 在原地踌躇半晌,慢吞吞走了过去。 拽拽衣袖,对方不理他,朝耳朵吹气,对方不理他,往怀里钻,对方不理他…… 无论怎么闹,面容冷酷的元婴都不理他。 沈流响的元婴拧起小眉头,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鼓着腮帮沉默半晌,大概刚补充完能量的缘故,浑身元气满满。 满到他有些膨胀了。 小手掌“啪”的按在玄袍元婴身侧,就是无比强势的亲脸与逼问,“怎么不理我。” 周玄澜的元婴明显惊到了,呆愣在原地。 直到察觉两道由上而下的震惊目光,才反应过来,正欲动作,听到不远处一道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下一瞬,两个元婴被分开,各自抱走。 沈流响一边勾唇一边将小元婴抱走,对上帝云宇审视的眸光,才快速收敛笑意。 另边,周玄澜眼帘低垂,与仰着头的玄袍元婴对视了眼,脸上神情不言而喻。 玄袍元婴摸了一下脸,读懂他的意思,心里有些炸,冷绷着脸解释:“这次是我一时不备,他学的我。” 说罢,元婴撂下一句“毋庸置疑,本座比你手段多”,匆匆回到周玄澜体内。 接下来,沈流响询问何时前去妖都,帝云宇一反之前略显急意的安排,“在帝宫多修行一段时间,衡九阴坐镇妖都,以你们如今的实力,难以与之对抗。” 衡九阴真身九婴,是妖界的大妖王,德高望重,又有数百年的修为,实力深不可测。 沈流响翻阅过衡九阴相关,其闻名妖界是帝云宇解决魔兽后不久,是在世为数不多经历过那场浩劫的人。 “帝父觉得他很棘手?” 帝云宇:“对你们来说是。” 沈流响侧过脸,看向周玄澜:“你见过大妖王,有多厉害?相传是个宅心仁厚的妖王。” 周玄澜道:“表里不一。” 沈流响挑了下眉,衡九阴坐拥妖界大半领土,麾下妖兽无数,同时是妖界名声最好的妖王,听周玄澜的意思,对方难道是个阴险狡诈之辈。 沈流响想了想:“帝父要我们如何修行,数百年差距,短时间内不可能提升到那般境界。” 妖族若有飞升之说,以衡九阴的修为或许早就离开了。 帝云宇下颌微扬,云淡风轻道:“去神歧山。” 沈流响愣了一瞬,神歧山是帝云宇曾经修行之地,危险重重,平时不许任何人踏入其中。 帝云宇是要锤炼他们了。 帝云宇令人将徐星辰唤来,徐星怜在旁,一并来了。 她体质特殊,不适合这般修行,帝云宇便让她跟在左右,将另三人丢进了神歧山。 神歧山周遭云雾涌动,外人无法窥得全貌,山内风景秀美,危机四伏。 沈流响落地,率先扫了眼四周。 参天大树遮天蔽日,配上缠绕树干树枝,无处不在的藤蔓,形成一层天然结界,将闯入者包裹其中,在昏暗光线下,生出一种压迫性十足的窒息感。 徐星辰没看到路,正要提步寻找,被沈流响一把拦住:“小心些,先别动。” 徐星辰面露疑惑,看到周玄澜拿出一块灵石,朝远处掷出。 顷刻,尚未落地的灵石被一根拔地而起的藤蔓缠绕,“咔”的一声在半空碎成粉末。 徐星辰表情一变,召出轩黄剑。 这些藤蔓十分粗壮,从头到尾绿油油的,同时长了不少白色花苞。 徐星辰拔剑,凌厉的剑气划过,落在一条垂在半空的藤蔓上,本以为能将其一刀斩断,谁知落在上面,竟如给它挠痒痒一般,仅裂开点无伤大雅的缝隙。 “这是什么怪物!成精了吧!” 徐星辰话音落下,三人脚下地面瞬间裂开,钻出地面的藤蔓将人打散,林间其他藤蔓随之群魔乱舞起来。 沈流响堪堪躲过数条朝他涌来的藤蔓,运出灵剑抵挡。 一种刺目火花闪过,灵剑被缠住,瞬间夺走了去,沈流响只好边躲边寻路,回头一瞧另两人不见了。 他放出神识,中途被无形的东西阻挡,只能达到视线尽头。 沈流响揉揉手腕,脚踩树枝翻身躲过袭来的藤蔓,这些东西很是坚韧,用灵剑斩断无果,而一直躲避的话,迟早有灵力耗尽的时候。 逃不掉,只能正面解决。 沈流响脚步一顿,抬手捏诀,火焰冲天而起,霎时将周遭嚣张的绿藤笼罩在内,一些藤蔓被烫得蜷起身躯,迅速缩了回去。 沈流响面色一喜,但尚未高兴片刻,发现退回去的都是光秃秃的藤蔓,剩下长着白色花苞的长藤,眨眼间,藤上花开,一抹灼热的气息从花心散出,幽火蔓延至长藤各处。 沈流响看得目瞪口呆,无数火蛇状的柔藤朝他袭来。 帝宫内,帝云宇盯着光幕中狼狈闪躲的身影,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 徐星怜立在旁侧:“九婴是水火之怪,九个脑袋如怪蛇,帝父想借藤林锻炼他们?” 帝云宇不答,只问:“若是你,会用什么方法逃出来。” 徐星怜柳眉微蹙,片刻轻笑:“灵力不够,火术冰术无用,我大概逃不出来,得靠帝父相救。” 她说完,问道:“帝父自幼在神歧山修行,应当见识过藤林,当时如何破之。” 帝云宇语气温和:“你细看,这些藤蔓并非普通的攻击,而是带有意识,根据对方的反击做出相对的回应,你瞧周玄澜身边,绿藤最多,攻击最凌厉,显然动了怒,因为地面已经断了不少长藤。” “再瞧你哥哥,被一根藤蔓敲了脑袋后,气得只砍那一根,对其他的置之不理,绿藤发现后,也不攻击他了,就用那根藤逗他玩。” 徐星怜视线落在光幕,掩嘴轻笑,听到帝云宇继续道:“这些藤蔓已经成精了,既然成精,找到本体根源即可解决,不然,会被无穷无尽,生生不息的藤蔓耗死。” 徐星怜道:“如此,帝父当时就是抓到藤蔓精,留了它一命,它现在该听帝父指令了。” 帝云宇:“我没让它留手。” 徐星怜愣了下,面露担忧之色,“若他们困住出不来,帝父也不管吗?” 帝云宇:“先前两人能出来,只是时间长短。” 徐星怜心头咯噔了下,视线落在光幕中央看起来很是狼狈的身影,“那兄长呢?” 帝云宇沉默一瞬,微拧起眉:“他分明发现了藤蔓精,但不攻击,我也不知他要干嘛。” 沈流响被漫天飞舞的火藤包围,差点直接烤化了,他凝出寒冰结界,立在其中,顺道变了一把冰块,边躲边抛到嘴里,“咔嚓”“咔嚓”咬个不停。 一双凤眸盯着结界外的火藤,沉吟片刻,抬手打招呼般招了招。 离结界最近的长藤略一停顿,无风,自动摆了摆,做出回应。 沈流响勾起一边唇角,看起来,不仅有意识,还是个有彬彬有礼的藤蔓精。 着实有趣。 寒冰结界很快被烈焰融化。 眼瞧要被火焰吞噬,沈流响眸光微闪,不慌不忙,微掀起衣摆,露出一截白色的里衣。 “滋啦”,撕下一片。 凤眸扫了眼地面,沈流响俯身捡起两截长树枝,一大一小,兀自捣鼓起来。 “兄长在做什么?”眼瞧冰界支撑不住了,沈流响仍不管不顾,徐星怜心里微急,唤了声:“帝父。” 这些藤蔓面对该攻击的,可不会手软。 帝云宇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扣茶桌,凝视着光幕,正欲开口,视线中的沈流响纵身一跃,在火藤袭来前离开。 他停在半空,面对铺天盖地袭来的火藤,忽地高举手臂,“慢着!” 帝云宇眼底露出几分疑惑,随后看到一面简陋的白旗,出现在沈流响手中,高高举着,迎风招展。 “投降,”沈流响一手摇了摇白旗,“转告帝父,我要投降。” 看到这幕的徐星怜,掩嘴闷笑一声,兄长这是猜到藤蔓精受帝父指令了。 帝云宇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不露出点儿本事,就想蒙混过关。 天真。 沈流响周遭的藤蔓火焰更甚,似乎被激怒了般,齐齐袭去。 不过下一瞬,又顿住了。 但见沈流响另只手上,亮出一个白白嫩嫩的元婴。 两只手抱着一面小白旗,鼓足力气挥舞,扬起软糯嗓音,“投降,帝父我要投降。” 帝云宇:“……” 他看明白了,沈流响不是想解决藤蔓,就是想与他耍无赖。 第86章 “使劲凶他。” 沈流响估摸帝云宇在暗中观察,特意变出元婴试探。 如火蛇般挪动的藤蔓果然停下攻势,在半空茫然起来,藤尖轻晃,注视着双手抱白旗,一左一右挥舞的小元婴。 片刻,一根藤蔓将周身环绕的火焰收敛干净,全身埋入一潭清水,除去灼热后,绿藤尖轻轻一卷,将沈流响的元婴勾走,放在两棵大树间绿藤刚织起小摇椅上。 林间寒气重,大约是怕冷到了,旁侧藤蔓燃起两簇火取暖。 须臾,又不知哪摘来了一堆新鲜果子,递到元婴面前。 元婴本想回到沈流响身边,见状放下怀里白旗,双手抱起一个圆滚的橘子,老老实实坐回摇椅。 眉眼含笑道:“那我不投降了。” 沈流响看着四面八方将他围住的火藤,又看了看悠闲啃橘子的小元婴,目瞪口呆。 假、假少君,真帝宫太子爷? 不及他多做反应,手中白旗被一串火焰烧成青烟,先前温和的藤蔓只是短暂的假象,铺天盖地的火藤宛如一层层火浪,带着灼热气息涌来。 沈流响只好应敌,阖了双眼,改用神识捕捉火藤动向,闪躲速度瞬间快了许多。 他在林间有目的蹿动,不一会儿,紧跟他左右的长藤缠裹在一起,左右拉扯,想要挣脱彼此,可如此动作只会越绑越紧。 沈流响落地,唇角一勾:“不过尔尔。” 话音刚落,“嘣”的震碎声响起,沈流响回头,看到缠绕在一起藤蔓齐断半身,挣脱开,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长了出来,甚至更为粗壮坚韧。 沈流响:“?!” 砰啪——! 被嘲讽激怒的藤蔓速度翻了倍,沈流响没能躲开,被抽打在左臂,疼的“嘶”了声,其他长藤不给他喘息机会,一并涌来。 林间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 帝宫内,盯着这幕徐星怜,柳眉微蹙,沈流响这边的藤蔓,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明显远超另两人面对的,不由道:“是不是对兄长太严苛了。” “不是我的指令,是他太嚣张了。”帝云宇视线落在狼狈逃窜的身影上,眉宇微动,片刻,似是低笑了声,“罢了,还是看戏。” 于是乎,他就这么看着沈流响处在水深火热中。 沈流响发现这些藤蔓简直神了,其上白花不仅能吐火,还能射出冰箭,他一会被烤得嗷嗷直叫,一会被冷得瑟瑟发抖,打个喷嚏的时间,都猝不及防被抽打一下。 好在随时间推移,他渐渐习惯了这般速度,反应提高了不少。 夜幕降临之际,冰火两重天的包围网里,沈流响已能游刃有余的闪躲,不过体内灵力几近枯竭,浑身青一块紫一块。 他抹了把额头汗滴,气喘吁吁,再撑一会儿就得累趴下了。 不过长藤似乎受到了指令,没在继续攻击的意思,扔来一个水壶,尽数退了下去。 元婴跳下摇椅,抱着橘子快步赶去,半路被石头一绊,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小身影半晌爬不起来。 沈流响无言,上前扶起他。 元婴头晕眼花,一边把橘子递给他,一边嘀咕道:“我看见绿油油的小东西了,为何不让我揍。” “陪我练习劳苦功高,逮他做什么,”沈流响明白帝云宇之意,擦了擦橘子,咬了口,“再说了,你连摔跤都爬不起来,还能揍得了谁。” 元婴嘟起嘴,低头对了对食指。 自从能靠己身炼出元气后,他身体就格外笨重,蹦跶不起来了。 沈流响瞧他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捏起下巴,细看之后,眉梢挑了下。 肉嘟嘟的脸蛋,瘦了些,应该是长大了点儿。 沈流响揪了下软乎乎的脸颊,在元婴瞪大眼,一脸不乐意的时候,将其收回丹田,继续养着。 帝云宇提到过,元神受损,会导致记忆残失,沈流响一直以为自己是外来者的缘故,才没有原身记忆,如今看来,或许他来之前,原身记忆就出现了问题。 沈流响揉了揉眉心,提步离开林间,等元神修补完好,或许能记起一些东西。 另两人早就出来了,徐星辰捂着脑袋,四处寻藤蔓精报仇雪恨,周玄澜立在林外等,看到一道清瘦身影的那刻,皱了皱眉头。 师尊受伤了。 沈流响长发散乱,外袍被火烧得破破烂烂,灰头土脸的出来,本想找点水洗洗脸,再去寻人,没想到抬眸看见周玄澜。 登时有种扭头往回走的冲动。 “师尊,”周玄澜叫住他,转眼赶到。 沈流响的手被握了去,袖口掀开,手腕一处伤口被烧得皮开肉绽,落入视线,周玄澜眼帘低垂,听见面前的人笑道:“不疼,就是有些痒。” 这是沈流响一时不察,手腕从火藤擦过留下的痕迹,已经抹了灵药,只不过一时半会好不了。 见周玄澜抿唇不言,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沈流响歪了歪头,瞅他神情。 虽说这点伤不算什么,他又不是一吹就倒的小可怜,但发现面前的人因此低了情绪,心里止不住雀跃。 沈流响眉眼弯笑:“难不成你心疼了。” “是。”周玄澜盯看他。 沈流响心跳一下落了拍,没想到他如此大方承认,丝毫不加掩饰,登时脸颊发烫地收回手。 不对劲,以前那个含蓄内敛的徒弟呢。 周玄澜从储物袋拿出一件外袍,给沈流响披在身上,拢起散乱乌发,用细长的红发带束起,再将人往怀里一搂,转眼到了一处清澈的河流边。 待沈流响回过神来,脸上灰尘已经被沾水的锦帕擦抹干净。 他与藤蔓斗了一下午,本就精疲力尽,见状干脆不装了,往前一倾靠在周玄澜身上,抬手裹了裹外袍,额头抵在他宽肩。 沈流响眯起眼,很是享受。 一种从此当快乐咸鱼的念头油然而生。 只是这想法刚冒出头,背后一凉,沈流响倏地抬起头,想起帝云宇可能在暗处看着,吓得浑身抖了抖。 周玄澜:“师尊怎么了?” 沈流响干咳了声:“没事。” 他赶紧站直身躯,穿好外袍,周玄澜的衣服比他平日穿的大了些,衣摆微垂在地,沈流响系紧腰带,左右瞥了眼,拽住周玄澜衣袖赶忙走了。 “办正事。” 被丢进来时,帝云宇说过让他们爬上山顶。 夜晚的神歧山,笼罩在皎月光芒下,薄雾轻浮,宁静祥和。 但没过多久,轰隆声响从深处传了来,大量灵气急躁的翻滚起来,打破了夜间的沉寂。 一丈高的巨型蜘蛛,立在昏暗潮湿的洞口,伸展开五彩斑斓的纤长蜘蛛腿,宛如演奏般,慢条斯理地拨了拨月下晶莹剔透的蛛丝。 整张大网随之颤抖。 两道深陷其中、差点分开的身影,瞬间又双叒叕裹在一起。 不久前,两人落入巨蛛陷阱,周玄澜后背被蛛丝黏住,难以动弹,沈流响跌在他身上,正好手脚被黏住。 发现体内灵力顺蛛丝源源不断地流走,沈流响用尽力气,挣脱蛛丝,双手好不容易挣脱了些,谁料蛛网剧烈一晃,一切回到远点。 他跌回周玄澜身上,回头一看,瞅见巨型蜘蛛,吓得够呛。 两人现在被困住,巨蛛若是袭来,凶多吉少。 但没想到,大蜘蛛就立在洞口,并不爬上蛛网,看起来完全没有攻击的意思。 沈流响心中一喜,重新提起力气,将蛛丝一点点脱离手掌,可万万没想到,快成功之际,蛛网又是剧烈一抖,所有努力瞬间付之东流。 不知是不是巧合,沈流响再试了一次。 结果离成功一步之遥时,他闷哼一声,重新跌回周玄澜身上。 沈流响喘了喘气,怒红眼,回头咬牙切齿道:“能不能给个痛快!玩弄人算什么本事!” 蜘蛛每次在他快挣脱时,拨一下蛛网,分明戏弄人! 巨蛛并不理他,抬起七彩长腿,兀自挠了挠头顶。 周玄澜将怒气冲冲的人按到怀里,大约是从未见过气到涨红脸的师尊,他漆黑眼眸流露几分笑意,低声道:“师尊莫生气,看蜘蛛模样已经吃饱了,暂时不会动我们,又舍不得猎物逃走,才如此。” 沈流响磨了磨牙。 神歧山都藏着什么鬼东西,会吐冰吐火的坚韧藤蔓,黏住就挣不开的蛛丝……连他化神境修为都招架不住。 沈流响乌睫轻颤,又急又恼,倒不全因为蜘蛛,还有一部分情花蛊的缘故。 自心头血伤蛊后,他几乎察觉不到子蛊的动静,不知是死是活,但就在先前,他三番四次跌回周玄澜身上,挨蹭之间,身体已有些发热,而此时两人又不得不挨在一起。 沈流响后颈发烫,双腿反射性的有些发软。 他凤眸微红,想了半晌法子,盯着周玄澜:“蜘蛛也称得上是妖,你不是龙么,你凶他。” 周玄澜愣了下,抬眸看到怀里的人,张开嘴,露出左右各一颗尖尖的皓齿,有模有样的龇了龇。 “就‘嗷~’‘嗷~’的吼。” “使劲凶他。” 演示完,沈流响眸光微亮,一脸的期待。 然后看到自家徒弟沉默了瞬,禁不住勾起薄唇,低笑道:“师尊,弟子不是敖月。” 沈流响:“——?!” 谁是狗了! 第87章 “演得好啊。” 冰凉夜风吹在身上,衬得体内愈显燥热,沈流响后颈沁出薄汗,微蹙着眉头,支吾道:“就……你凶他,快点。” 说完,他发现自己吐字含糊,嗓音轻软,与平日截然不同。 一听就不正常。 沈流响抿唇撇过脸,索性不说话了,耳边传来林间不知何处的窸窣声响,还有脸庞紧挨的衣襟下,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周玄澜搂着他腰身的手紧了紧,嗓音在夜里显得格外低沉,“师尊怎么了?” 沈流响睫羽轻颤,喘了喘气:“有些难受。” 他趴在周玄澜身上,被熟悉的温热气息包裹,绷紧的神智略一松散,身体就忍不住凑得更近些,但两人已经毫无缝隙的挨在一起了,还能如何近。 沈流响埋头,带着几分急躁,张嘴咬住身下衣襟,泄愤似地扯了扯。 抱着他的人一僵,环在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发现他的异常,周玄澜面色一变,须臾神歧山上空,风云变色,一道无形的强大威压降临,径直朝巨蛛而去。 挠头的蜘蛛一顿,睁圆硕大的双眼。 它察觉到一抹龙威,惊慌之余,对上一双幽暗冷漠的眼睛,丈高的数只蛛腿登时发起抖,下瞬扬起满地灰尘,头也不转地逃回洞穴。 周玄澜眸光一转恢复如初,覆在沈流响腰侧的手用了些力,“我先将师尊推离蛛网。” 沈流响浑身散着热气,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可腰身传来动静,让全身止不住颤了颤,低头哼哼唧唧起来。 “别碰了,”他意识不清,本能的想哪说哪,“再碰,再碰就对你不客气了。” 闻言,周玄澜动作一顿,语气透着轻笑,“师尊要怎么不客气。” 沈流响正要说话,手腕被轻轻一拽,整个人便从蛛网里挣脱出来,落在地面,腿脚发软立不稳,双手抓住绣着金丝的宽大袖袍,飘晃的视线缓缓落在修长身影。 空中飘动的灵气一滞,沈流响浑身抖了抖。 “帝……帝父?!” 他忘了,帝云宇好像一直在暗处看着。 这下,沈流响最后一点儿清醒的意识吓没了,手指一松,直接朝地面倒去。 再醒来时,漫天星光落入眼眸,沈流响愣了一瞬,坐起身左右瞅瞅。 他在神歧山顶,四周寂静无声空无一人,摸上后颈,先前的灼热感消失殆尽,皮肤泛着丝丝冰凉之感,很是舒服。 这时,身前灵气一凝。 沈流响心头咯噔了下,看到耀眼紫光时才松了口气,“是你啊。” 幸好不是帝云宇,不然他非得找块豆腐撞上去。 “你什么语气,发现不是周玄澜很失望嘛,帝父这会亲自传授他法术,他怕是来不了了,”徐星辰气气哼哼的盘膝坐下,在怀里掏了掏,拿出数张卷轴,“若非帝父叮嘱,我才不来找你。” 沈流响惊了一下,“帝父为何传他法术?” “我哪知道,”徐星辰脸上充满不高兴,“帝父都不来教我,他凭什么。”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惊天巨响。 两人望去,但见己方头顶星光灿烂,那边夜空却是电闪雷鸣,劈下紫雷如巨蟒乱舞,远远瞧着都十分骇人。 徐星辰愣了一下,心里恰了一树的柠檬。 巨雷落下的地方,正是先前帝父与周玄澜所在之地,帝父竟把这等惊天法术教给周玄澜! 徐星辰酸到极致,把帝云宇交给他的卷轴放在地上,闷闷不乐地摆成一排,“帝父说这些秘术给我们修习,周玄澜他亲自指导。” 沈流响疑惑地指了下:“帝宫要下雨了?” 他在帝宫待了七年,未见半点雨滴,冷不丁瞧见这幅仿佛要毁天灭地的降雷场景,惊讶之余,觉得莫名怪异。 “不是下雨,”徐星辰瘪嘴,“帝父在那指导周玄澜呢。” 沈流响表情一僵,反应过来,他脸色变换不定,半晌,站起来的身体重新安分的坐回地上。 罢了…… 死、死徒弟不死师父! 徐星辰见他脸色一会白一会红,抬手晃了晃,“你要选哪个秘术修习,这些都是帝父私藏,很是珍贵,从不传外。” 沈流响回过神,随意拿起一张,手掌落在卷轴,识海立即浮现出四个大字——斗转星移。 沈流响仰头望向夜空:“这秘术倒是应景,就它了。” 徐星辰对他选秘术的方式无言,视线落在地面其他几个,挨个察看,百般挑选,最后选了个听起来就十分厉害的法术——翻天印。 徐星辰:“待我法术大成,一道法印就能让天地变色。” 沈流响:“法术只能锦上添花,修为不到位,施法的威力不会如愿。” 徐星辰哼声:“我已经化神境,再给我十几年,定然达大乘境,你可要小心了,到时候被我甩开一大截,可没颜面见帝父了。” 徐星辰说这话时,展开秘术卷轴,眉眼堆满笑意,仿佛已经看到来日帝云宇摸他脑袋。 “吾儿星辰惊世之才,可以放心地把帝君之位给你了,至于沈流响,你要多向弟弟学习,这样,他偶尔让你坐坐帝位过瘾时,你才有那个能力。” 徐星辰唇角止不住笑。 沈流响握紧卷轴,视线落在他脸上,片刻道:“若帝父到时候不在呢。” 原着帝云宇陨落的突然,陨落的不明不白,沈流响隐约觉得与当年飞升失败有关,但几百年都无事,怎会突然陨落,可惜如今帝云宇是何情况,无人知晓。 徐星辰不解:“不在?他去哪了?” 沈流响迟疑片刻,轻笑道:“说不定飞升了。” 徐星辰脸上笑意渐渐散去:“我娘生下星怜不久,就飞升离开了,或许是身不由己,但我很难过……当时帝父答应过,他不会飞升,会一直陪我和星怜。” 沈流响面色严肃:“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世间已经容不下他,不飞升只有死路一条。” 徐星辰讶然,解释道:“帝父修为早就超脱三界,若想飞升早就走了,你我也不会存在,帝父应当是不想离开,用了什么法子,可以一直留在世间。” 沈流响拧眉,盯了徐星辰良久,把话咽了回去,他也是一团雾水,还是弄清楚再与徐星辰讲。 沈流响不再多言,抬手展开卷轴,细看了会儿,提起些兴趣。 这名为‘斗转星移’的法术,可以转换自身与其他东西的位置,若是死物,可直接与其换位,若是活物,则需取得沾染对方气息的东西,如发丝,随身携带的玉佩,身上衣袍的碎片…… 沈流响暗自称奇,当即抛开杂念专心修炼,半时辰后,他睁开双眼,视线落在前方石块,手指捏诀。 哒—— 小碎石坠落,沈流响身影出现在前方。 沈流响眼眸亮了亮,不过与毫无生息的东西换位并不难,难的在后面。 他扫了眼四周,视线落在徐星辰身上,对方在认真修习法术,显然不便打扰,略一琢磨,将元婴召了出来。 小元婴在丹田待得安稳,突然被弄出来,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撕下指甲大小的衣袍碎片。 白嫩小脸蒙了一瞬,接着被捧起放在了高高的枝丫上。 沈流响:“站那别动,陪我练会儿法术。” 小元婴不高兴的“唔”了声,一屁股坐在树枝上,“不站,要坐着。” 自从帝云宇教了控制元婴的法术后,沈流响与元婴勉强心意相通,能体会到他此时幼稚的三岁心境,委屈不忿,元婴也能感受到他此时不容商量的意思,只好暗戳戳反抗。 沈流响将元婴放在树上,是瞧那灵气充沛,既然出来,不如让他多吸收了灵气。 片刻,一道法术落在元婴身上。 小身影“啪”的从树上滚落,脑袋着地,摔得呆愣许久,沈流响上前扶起他,轻拨一头落叶,叹口气,“没把握好,无妨,这次你坐在地上,我们再来一次。” 小元婴睁大眼睛,气呼呼的鼓起腮帮,但下瞬,他却瘪起嘴,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变脸之快,让沈流响直呼不愧是自己的元婴,颇有自己的风范。 不过,为何突然哭了? 沈流响疑惑之际,忽地一转身,看到帝云宇垂眸,盯着抽抽噎噎,打着哭嗝的小元婴,眉头微蹙,“怎么哭了?” 闻声,元婴立马跑到帝云宇脚边,由于抱不到修长的腿,双手只好抱住白靴,小脑袋在滚着金边的衣摆蹭蹭,“想帝父了,帝父带我去玩会儿好不好。” 沈流响:“……” 他没察觉元婴任何思念之情,分明是不想陪练,在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真不知随了谁! 帝云宇手掌一托,元婴便落在了上面。 略一垂眸,他低声道:“小骗子。” 沈流响与元婴同时一僵。 “待会带你玩,”帝云宇对吓呆的元婴说完,将一个玉瓶交给沈流响,“你身上的情花蛊被龙血所伤,濒临绝境,只要熬住接下来的几次,蛊就没了,这是清陨丹,可缓解一些,以后记得随身携带。” 沈流响接过,瞥了眼乌云散去的一方天地,欲言又止。 帝云宇尽收眼底:“妖族力量远大于人。” 撂下这句话后,他望了眼修习中的徐星辰,带着在掌心瑟瑟发抖的小元婴走了。 沈流响朝远处走去,一路琢磨着这话,临近之际,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帝云宇是想告诉他,以他的力气挣脱不开蛛网,但周玄澜身为体质得天独厚的妖族,要挣脱蛛丝的束缚并不难。 沈流响:“……” 找到周玄澜时,他正在一处小溪旁打坐,身旁放有卷轴,其中记载的就是帝云宇刚用过的雷罚。 雷罚过后,周围变得一片荒无,周玄澜面色看起来尚好,只是浑身散着烤焦的味儿。 帝云宇演示时,落了一点儿雷在他身上。 周玄澜心知肚明,由于理亏,也不闪躲,一声不吭地挨了两下,他本想名正言顺,偷偷地多抱师尊一会儿,没想到情花蛊发作,让师尊难受了许久。 察觉沈流响的到来,他睁开眼,正欲勾唇,看到沈流响笑得有些不对劲,顿了下:“师、师尊。” 沈流响拍拍手:“演的好啊。” 周玄澜神色慌乱,张了张嘴想解释,又发现无从辩解,沉默半晌,正欲开口认错时,被拉开手臂,怀里忽地多了个人。 周玄澜愣了一下,双手已下意识将人圈在怀里,“师尊做什么?” 沈流响:“给你抱。” 周玄澜一怔,尚未做出反应,怀里的人已经仰起头,凑到他耳边。 落在耳畔的嗓音,透着一抹轻浅笑意。 “想抱我用得着偷偷摸摸嘛,你在压抑什么呢。” 第88章 “要不你现在就跑,”…… 压抑什么—— 周玄澜并不作答,只将怀里的人搂紧了些。 从少年时期就肖想的人,突然是他的了,狂喜之后,不经惴惴不安。 就像原本准备了足够的耐心,打算布好陷阱,一步步诱师尊落入其中,不曾想中途,师尊主动踏了进去,可然后呢,周玄澜面对看起来毫无防备的人儿,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心里想做的事……当然是将师尊藏起来,谁都不给看。 即使放出来,也要让师尊时时刻刻,全身上下都沾满他的气息,这样,所有人就能知道师尊是他的,把那些不该存在的念头统统收回去。 这般想法在他脑中不停叫嚣,不过终究理智占了上风。 他舍不得如此对师尊。 周玄澜低头,下颌搭在沈流响肩头,表现出一贯的乖顺姿态,缓声道:“怕吓到师尊。” 沈流响:“啊?” 他看起来胆量很小么,被抱一下都要吓跑。 沈流响略一琢磨,恍然大悟,自家徒弟不是原着玄主,如今只是条单纯的小黑龙,说不定在他心里,搂搂抱抱即是逾礼,是面红耳赤的事,难以宣之于口。 于是只好暗戳戳的进行。 思及此,沈流响觉得任重道远。 罢了,他主动些便是,现在多努力些,以后在床榻争上下底气才足。 沈流响争斗的念头一起,就控制不住,缩在周玄澜怀里变得不自在了,“我给你看样法术。” 周玄澜应了声,下瞬怀里的身影变成一堆枯叶,风一吹,呼啦啦的盘到半空。 “……” 沈流响借法术名正言顺钻了出来,在树下冒出身影,重新走了过去,一改先前懒散随意模样,“刚学会的,厉害吗?” 周玄澜将衣间树叶抖落,抬眸对上微亮的凤眸,轻笑道:“斗转星移?师尊自然厉害。” 沈流响讶然:“你为何知晓?”这不是帝宫从不外传的秘术么。 周玄澜拿起旁侧记载雷罚的法术卷轴,“帝君如何知晓,不得而知,但弟子的秘术是自带的。” 沈流响面露困惑,‘自带’是何意思。 他之前问过周玄澜,为何知道一些上古秘术,当时周玄澜仿佛难以启齿,不肯说,只道若是他想学可以教。 “难不成你与生俱来,就知道这些法术。” 周玄澜见他一脸期待的模样,静默片刻,道:“我给师尊看,但师尊不许笑。” 闻言,沈流响点头如捣蒜:“嗯嗯。” 他心中好奇更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须臾,周玄澜身前玄光一闪,地面多了样东西。 “噗——” 看清东西的刹那,沈流响忍不住笑出声,赶忙捂住嘴,眨眨眼无辜的望向表情微僵的周玄澜,然后:“哈哈哈!” 周玄澜:“……” 不怪沈流响笑,实在是憋不住,谁想到周玄澜踌躇半晌,拿出了半个黝黑的蛋壳呢。 虽说在夜色中,这黑色蛋壳上流动着一缕缕金色光芒,看起来神秘又尊贵,但也改变不了它是蛋壳的事实。 一想到周玄澜尚是懵懂小黑龙时,从龙蛋里破壳而出的场景,沈流响就努力咬紧唇,拼命控制不笑出声,眼角都憋出点儿泪来。 周玄澜忍住将蛋壳收回去的念头,干巴巴的解释道:“当年弟子回妖界后,隐约苏醒了些记忆,把蛋壳找了出来,不过还有半块不知所踪。” 沈流响艰难的“嗯嗯——”两声。 嘴角扬得太久,有些酸,他揉揉唇角,轻咳一声,正经道:“先前你说自带秘术,是不是你的壳儿……不对,你的……幼崽房?上面记载有秘术。” 周玄澜手指落在黑壳上,金芒乍现,其上复杂的印纹浮现出来,“弟子解读了一些,确实如此。” 沈流响直呼神奇,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放在黑壳,月色下,衬得五指越发白皙如玉。 龙蛋壳坚硬,摸起来冰冰凉凉,很是舒服。 沈流响指尖划过,屈起食指轻敲了敲,不知怎的,心头忽地划过一抹熟悉的感觉,似乎曾经做个这动作。 他愣了愣,想起困在梦魇时,记忆里出现过一颗完整的大黑蛋,原本只是怀疑,此时铁证如山,那是龙蛋,窝在里面的就是周玄澜了。 原身一直护着,说师尊告诉他,这是他的情缘…… 沈流响拧眉,忽地放下手。 周玄澜敏锐地察觉他情绪变化:“师尊怎么了?” 沈流响手指点了点蛋壳,微眯起眼,“你为何千里迢迢从妖界赶到修真界,在诸多仙门中选择清凌宗,又偏偏选我做师尊?” 这些都是原着没有,但真实存在过的东西。 沈流响磨了磨牙,该不会原身救过尚是幼崽的周玄澜,因而成了什么白月光,这龙崽子才千里追来的吧! 周玄澜背后一凉,莫名警觉起来,总觉得一答错后果不堪设想。 他仔细琢磨,宛如在避雷般,小心谨慎的回答:“弟子当时年幼,有些不记得了,寻到蛋壳,也是根据一点记忆碎片。” 沈流响摸了摸下巴:“实话?” 周玄澜见他神色稍缓,当即点头。沈流响沉吟片刻,既然不记得了,应当不是因为原身才喜欢他。 沈流响松口气,但仍有些闷闷不乐。 周玄澜眸光微凝,视线落在低垂的乌睫,紧抿的唇角,当即皱了皱眉头。 他不知沈流响在想什么,会突然变了脸色,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略一思忖,周玄澜低下头,薄唇在紧抿的嘴边轻碰了下。 对上倏然睁大的凤眸,他俊容露出笑意。 沈流响尚未反应过来,唇角只剩下一抹温热气息,不过轻软微痒的触感记忆犹新,在脑海不断重复。 他耳根红了红:“突然这样做什么?” 周玄澜盯看他,唇角勾笑:“师尊不高兴,做弟子的自然要哄一下。” 沈流响眉梢一挑:“我没听说,别人家的徒弟要如此哄师尊。” “因为别人家的徒弟不叫周玄澜,”周玄澜凑近,低沉嗓音在他耳畔响起,“别人家的师尊,也不是独一无二的沈流响。” 沈流响原本仅是薄红的耳朵,听罢,蹭的变得通红,赶忙拉开两人距离。 不妙。 他好像被勾了,后颈隐隐开始发烫。 沈流响从储物袋掏出清陨丹,倒了颗,一口吞下,对上周玄澜欲言又止的表情,正要说话,感觉到元婴那边传来的动静。 沈流响愣了下,对周玄澜道:“要不你现在就跑?” 周玄澜:“?” *** 宽敞明亮的房间里,巴掌大的元婴立在书案上,两只小手抱着墨块,绕着砚台转圈圈。 瘪着嘴,表情很是委屈。 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哪里是玩,分明是要他做苦工,当个磨墨的小家伙。 不知过了多久,帝云宇收回落在卷轴的视线,转而望向磨墨的小身影,见他微张开嘴,累得长吁口气。 虽然一脸委屈,但一直很努力的磨墨。 帝云宇唇角勾起微末弧度,三岁时的沈流响,行为举动倒是比现在那个乖巧。 元婴察觉目光,眨了眨眼睛,“渴了。” 帝云宇:“元婴不会渴。” 元婴鼓起腮帮:“那我饿了。” 帝云宇:“元婴不会饿。” 元婴顿如霜打茄子,垂头丧气的嘀咕道:“可是想尝尝味儿呀。” 帝云宇盯看他一会儿,本想说元婴尝不出味儿,话到嘴边消失了,起身端来果盘,“要什么?” 元婴将墨块靠在身上,腾出一只手,伸出短小白嫩的食指,朝金灿灿的橘子指了指。 帝云宇递了去,然后看到元婴张开小嘴:“啊~” “……” 帝云宇沉默一瞬,浅色眸光落在缩小版的沈流响身上,发现对方纳闷地瞅了眼他,继续:“啊~~” 帝云宇:“……把手伸出来,抱着吃。” 元婴看着近在咫尺的橘子,又仿佛远在天涯,不由红了眼眶,软糯嗓音透出哭腔,“只有一只手……抱、抱不动。” 帝云宇视线划过元婴空闲的右手,落在另边,左手还抱着快与他一般高的墨块。 “你把墨锭放下。” 元婴耸耸鼻尖:“还没磨好呢,” 他抱紧墨块,嘟囔道:“不是说不磨好墨,帝父写不了字么。” 帝云宇愣了愣,半晌把橘子递到他嘴边,“我记得你不剥皮。” 见状,元婴先前委委屈屈的小脸,瞬间绽开笑靥,埋头用力咬了咬,在橘皮留下轻浅牙印。 片刻,抬头眉眼弯弯:“甜的。” 帝云宇道:“又骗人,你尝不到味儿。” 元婴嬉笑:“不用尝味儿,帝父喂的橘子定是甜的。” 话音落下,四周陷入沉寂,片刻,帝云宇失笑道:“你倒是嘴甜。” 闻言,元婴怔了怔,疑惑道:“帝父为何知道,这事只有本座哥哥知道啊。” 帝云宇笑意敛去,问:“本座哥哥是谁?周玄澜?” 见沈流响的元婴点点头,帝云宇问:“为何只有他知道?” 小元婴眨眼,给帝云宇演示似的,仰头嘟了嘟嘴。 “因为只有他尝过。” 室内灵气一凝,仿佛受到某种强大至极的压迫,停滞在空中。 过了许久,四周灵气才继续流动。 帝云宇放下橘子,瞥了眼“嘿咻嘿咻”继续磨墨的小身影,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 刚才下手似乎轻了点儿。 第89章 “你这真是妙计。”…… 夜间,一群守卫在宫内穿梭。 路过书房,看见暗处鬼祟身影,上前盘问,发现是沈流响,讶然道:“少君这是?” 沈流响探出脑袋,望向紧闭的房门:“无事,做你们的,不必管我。” 他让周玄澜先回房,自己来探虚实,直觉这次不能死徒弟不死师父了,否则人可能真没了。 守卫们走后,沈流响轻吸口气,跑到门前敲了敲,“帝父,我来接元婴。” 房门打开,里面光亮打在他身上,“嘿咻,嘿咻”的吆喝传入耳中。 沈流响闻声望去,宽大精美的书案中央,巴掌大的元婴身着白衣金冠,腰系金丝凤纹带,双手抱着墨块,绕砚台旋转,小衣摆随动作左右摇摆。 案前,同样打扮的帝云宇手持卷轴,眸光垂落,神情若有所思,“这是假的,剩余两张卷轴在妖都,离得极近。” 沈流响顿松口气,瞥了眼因新衣裳兀自欢快的小元婴,道:“上次在八荒,难不成携带之人去了妖都。” 帝云宇道:“记载封印之地的真卷轴,在妖都,去八荒的那人,应当是根据假卷轴而去,发现不对劲,转而去了妖都。” 沈流响凑近看,假卷轴有帝云宇施的法术,能感应到另两个方位,确实离得极近。 一旁元婴见状,掂起脚,发现矮了点看不到,叹口气,抱着墨块继续磨,动作很是谨慎小心,生怕衣物再沾上墨汁。 帝云宇将卷轴交与沈流响:“拿着它去妖都。” 沈流响点头,想起徐星怜,便道:“星怜一直想去外界瞧瞧,帝父为何不让她出宫?” 帝云宇:“她体质特殊,去外面会有危险,尤其是妖界。” 沈流响表情微变:“是何体质?” 原着略有提及徐星怜,在妖界失踪了,时间正好在帝云宇陨落前后不久,徐星辰派来许多人找,最终无果。 帝云宇:“空灵体。” 沈流响愣了下,正想说不曾听过,就听帝云宇道:“我命名的。” 沈流响:“……”看来不是他孤陋寡闻。 帝云宇解释道:“她幼年在妖界失踪,被我寻回后,体内住了一只妖兽。” 沈流响瞪大了眼,绕砚台打转的小元婴耳朵微动,闻言虽听不懂,但配合沈流响努力张大嘴,发现帝云宇投来视线,才悻悻的收回惊呆表情。 帝云宇:“你可知世间有个炼化妖兽的邪术?” 沈流响摇头,思及在麒麟城时不少人将素白澈当作朱厌,恍然大悟,多半他炼化了朱厌,收回己用,不过,“以凡人之躯如何能承载妖兽之力?” “所以是邪术,成功者甚少,即使成功后续也会遭到妖兽反噬,”帝云宇语气微沉,“但星怜不会如此,她身体像一个天然的牢笼,能囚住妖兽且己身安然无恙。” 沈流响惊了一下,如此说来,若用徐星怜炼化强大的妖兽,再控制她,相当于多了一大助力,“何人所为?” 帝云宇道:“我赶到时那些人已经撤走了,没发现人,好在她体内的妖兽不难对付,我才能保她无恙。” 沈流响沉吟片刻:“星怜不记得这事,帝父该告诉她,不然长此以往她心里多少会有愤懑。” 帝云宇却道:“又不是好事,要她记着做什么。” 沈流响正要回话,放在书案的手被一只小脚轻碰了下,“墨磨好了,唔,有些累,想回家。” 他嘴里的家,就是丹田之处。 帝云宇将墨块从元婴怀里拿出,揉了揉脑袋,修长的手指在小身影上轻轻一拨,送回沈流响丹田,随后问道:“今日修行了什么法术。” 沈流响:“斗转星移。” 帝云宇摘下腰间玉佩,抬手递去,沈流响下意识接住,落在掌心的玉佩散着暖热气息,其上刻着的帝字闪着细碎金光,很是璀璨。 沈流响惊叹之余,听见帝云宇道:“既然如此,与我换一下。” 沈流响:“诶?” 他哪会得那么快,站在原地踌躇片刻,硬着头皮运起灵力施法。 室内寂静一瞬,又一瞬。 帝云宇沉默了,打心底觉得个把时辰过去还学不会,有点笨。 若徐星辰与徐星怜如此,他只想轻声安慰,但面对沈流响,不仅不想安慰,甚至有种打击嘲笑的念头。 不过他控制住了,带着一碗水端平的想法,起身拿回玉佩,在沈流响肩膀拍了下,“修行不急于一时,回去早些休息,明日去妖都。” 他走到门口,与书案旁的身影换了位置,演示一遍,“是有些难度,一时半会学不会正常,莫要气馁。” 话音落,门就合上了。 沈流响愣了下,没想到帝云宇会出声安慰,正升起一抹感动,就听到室内飘出一个低笑,“有些难度?呵。” 沈流响:“……” 他磨了磨牙,朝住处方向走去,半路拐到周玄澜门口,里面亮着灯,不及他敲门,房门已经开了。 周玄澜手持平日与敖月等人交谈的玉简,神色看起来颇为凝重,沈流响当即道:“出什么事了?” 周玄澜放下玉简:“刚收到消息,清凌宗主现身妖都,与衡九阴斗法了。” 沈流响脸色一变:“师兄怎样了!” 衡九阴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凌夜纵使修为再高,也不可能用短短数十年的修为与之抗衡。 凌夜不是争强好胜,嗜杀之人,突然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又是找大妖王的麻烦,又是三番四次想置周玄澜于死地,这些举动,沈流响百思不得其解,但听闻这消息,还是下意识担忧起来。 周玄澜道:“受了伤,不知行踪。” 说完,他看到沈流响神色微紧,“师尊不必过于担忧,据敖月所说,衡九阴也受了伤,没在凌夜手中占到多大便宜。” 沈流响松口气,瞅了眼周玄澜,垂下头微叹:“师兄屡次想杀你,我这般……” “这是我与凌宗主的事,”周玄澜打断,认真道:“弟子还要弄清他执意杀我的理由。” 麒麟城时,他急回八荒,是凌夜在八荒大肆破坏的缘故,以为对方想逼他出来,没想到回去发现,凌夜并非针对他而来,倒像在找什么东西,不惜把所到之地翻个底朝天。 不过,这不影响凌夜瞧见他,就露出杀意。 沈流响揉揉眉心,惦记着去妖都最好能见凌夜一面,问清楚,瞧他徒弟哪里不顺眼了,非要和一条龙过不去。 经此一谈,沈流响原本心思淡了,回到房间,洗漱完上榻睡觉,养足精神。 次日天亮起床,收拾好东西便准备出发。 妖都与麒麟城不同,在妖都,帝宫有处昭告天下的地盘,里面不乏帝师以及帝宫二把手坐镇,沈流响等人前往极好接应。 加上时机巧妙,正是妖族公主大婚之际,只要备上薄礼,两人完全能以帝宫少君的身份光明正大出现。 踏入传送阵前,沈流响望了眼朝他勉强一笑的徐星怜,正欲上前,徐星辰快他一步,一脸心碎的将妹妹拉到旁侧低声安慰,中途不知说了什么,让徐星怜笑出声:“那我在宫里等着哥哥。” 沈流响眸光一转,落在手负身后,面色淡然的帝云宇身上,后者微微颔首,“走吧。” 传送阵光芒一闪,三道身影消失在原地,转而出现在妖都内。 眼前场景一换,传送阵前立着几人,为首张淮武恭敬地行了一礼,沈流响瞧是经常跟在帝父身边的老熟人,出了传送阵轻笑道:“我先去外面逛一圈。” 徐星辰哼声:“把卷轴给我,我去寻人。” 沈流响递给他:“一时半会急不得,不如熟悉一下妖都。” 徐星辰不听他的,誓要做勤劳的小蜜蜂,一刻不容缓的寻卷轴,沈流响见状不再劝了,朝周玄澜眨了眨眼,拉着人离开住处。 不过走到大门口,周玄澜停下脚步。 他是九妖王,贸然出现衡九阴领地自然不妥,好在妖梦月大婚,其他妖王碍于大妖王的颜面,大都亲携贺礼来妖都,周玄澜以这理由名正言顺的出现。 但首先,得带上贺礼前往衡九阴的妖窟,“弟子去妖窟一趟,再与师尊会合。” 沈流响忘了这茬,当即摆摆手,“去吧,我自己玩儿。” 两人在街口分开,沈流响往前走了两步,忽地被空中一缕似曾相识的香味吸引,他抬起头,看到一个熟悉的倩影,嘴里嚷着:“天下何处无芳草,别理那负心汉,我带你去小倌馆快活。” 她旁边女子,姿容甚美,只是丹唇挑起的弧度,无端透出一抹跋扈滋味。 这女子尚未回话,身后紧跟的人立即道:“公主不可,大妖王知道了定不高兴。” 妖梦月没好气道:“滚!他还受着伤呢,你去告状啊!” 话音落下,她拉着南香离开,缓声道:“你与三妖王刚到,怎么就知道那等地方。” 南香:“表哥告诉我的,熊游不在,他怕我兴风作浪招惹事端,不如给我推荐乐子。” 妖梦月轻笑:“既然如此,那便去吧,正好我在里面藏个人。” 南香讶然:“难不成是那人?” 妖梦月哼声:“是他的替身,模样七八像,我花了些功夫才寻来的,打算让人添油加醋的把消息传出去,好刺激一下那人,不然他就不会来找我!任我嫁给旁人!” 南香:“你这真是妙计。” 妖梦月:“一般吧。” 两人身后不远处,沈流响换方向,寻了家商铺,买一只飞得最快的信鸟。 替身都来了,他得给清凌宗的发小提个醒,以免对方来的途中,气到折回去。 第90章 不许抢! 正午时分,沈流响找了家酒楼。 酒楼生意红火,人满为患,沈流响挤进去,正巧有处空位,点了桌菜,斟杯酒,慢条斯理的品起酒来。 楼里喧闹,多在讨论妖梦月成亲之事,以及昨日深夜仙门宗主挑起的争端,意欲何为。 衡九阴在妖界名望甚高,妖梦月成亲一事,说是整个妖族的喜事也不为过,这几日,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最引人注目的诸位妖王也陆续赶到。 除了六妖王朱厌和据说身陨的闻人秦。 但有人争辩道:“六妖王来了!我那天瞧见一人,就是大能者朱厌的气息!” “假的吧,六妖王闭关几年,没有出关的消息,”一人反驳道:“倒是九妖王来了,上午有人看见,本以为敖月大人来,他便不会来了。” “九妖王啊,不过出现数年,倒是厉害了。” “那是!八荒什么地方,占领那难如登天,也就九妖王有这实力了,不过话说回来,九妖王真身究竟是什么?” 这下,众人齐声道:“不知,不过毫无疑问,定是大妖。” 沈流响唇角微勾,挑起一筷子菜喂到嘴里,心情愉悦。 再夸夸啊,他就喜欢听人夸徒弟。 但没一会儿,好心情就没了,他隐约感受到一缕剑气,是轩黄剑。 沈流响丢下碗筷,置了几颗灵石在桌上,从轩窗跃下,寻剑气而去。 长街中央聚集了不少人,徐星辰抬手,剑拔到一半,立在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前方,俊贵脸庞满是轻蔑不屑,“我给你让道?可笑,你算什么东西。” 他对面为首一人面容阴鸷,与妖梦月长得有几分像,不过冷勾的嘴唇,与其相比更为飞扬跋扈。 衡九阴之子,衡非参。 不及他说话,周围一群人小声嘀咕起来,衡非参平日仗着大妖王,不止在妖都,在整个妖界都横着走,谁见了都得退让三分,街上这紫冠青年多半在找死。 “少主,这谁呀,”衡非参怀中搂着的美人,发出轻铃似的笑声,“竟然不认得你。” 衡非参见有人敢违抗他命令,在众目睽睽下丢了面子,脸上顿时露出杀意,“看他穿着打扮,哪来的暴发户吧,近来妖都鱼龙混杂,什么狗东西都有。” 徐星辰大怒:“骂谁狗东西!” “骂你!”衡非参将怀里美人一把推开,回头示意随从,“把他给我抓住,狠狠打断腿,不给点教训,不知道妖都是谁的地盘。” 徐星辰脸色一变:“你就是大妖王?!” 衡非参嗤笑:“那是我父王,怕了?跪下求求我,说不定我大发慈悲放过你。” 徐星辰:“呵,蛮荒小妖。” 衡非参当即怒红了眼:“你说谁是蛮荒小妖?” “你,”徐星辰想了想,补充道:“还有你父王。” 这下,徐星辰可是把天都捅破了,不及衡非参下令,身后随从已经向徐星辰袭去,衡非参亦是怒不可遏,“把他碎尸万段,再查明身份送回老家,我倒要看看他爹又是哪个狗……” 话未说完,一块转瞬即至的碎石打在他脸上,衡非参脸一歪,几颗牙齿伴着鲜血飞溅出嘴。 周围众人大惊,吓得齐齐噤了声。 谁?好大的胆量! 惊诧间,看到徐星辰身旁多了一人,乌发俊容,白皙如玉的手里抛着两三块碎石,微歪了下头,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 “没读过书么,几百年前,妖都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若非帝君路过歇息一夜,将四面八方的灵气召引过来,这里原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说你与你父王是蛮荒小妖,有何不对。” 衡非参面目狰狞的捂着嘴,嘴里疼得冷汗直冒。 他何曾受过这委屈,牙齿都打掉几颗,一脚踹上随从,额角青筋暴突,“愣着做什么,上啊!两个都给我杀了!” 但他一众随从,不是两名化神境修士的对手,须臾全都躺地上了。 衡非参吓了跳,没想到两人修为如此高深,左右一望发现没人了,慌忙退了步,他实力不弱,但相形见绌,感受到落在身上的强大威压,脸色难看至极。 “这里是妖都,谁敢动我半分毫毛!” 衡非参不信真有人在知道他身份后,敢动他,但抱着这念头,下瞬就被人毫不留情踹到墙壁,滚落地面后“噗”的吐了口血,仓皇失措。 眼瞧重击继续扑面而来,这时,他身前突然出现一道魁梧的身影。 衡非参面色一喜,这是妖都修为仅次他父王的人,“林叔,快帮我……” 啪——! 来人手起掌落,街上一道响亮的巴掌声。 衡非参嘴角鲜血更甚,赤红着眼,落下掌印的脸上不可思议,“你疯了!林度!我要告诉父王!!” 街边人群被眼前这幕惊住,林度在妖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积威甚重,平日对衡非参也是毕恭毕敬,没想到他会当众对少主出手。 众人齐齐愣住,目光落在两张陌生面孔,渐渐噤了声,意识到不对。 林度对衡非参的吵闹置之不理,转身上前一步,朝面前两人行礼道:“参见两位少君,少主有眼不识,多有冒犯,请勿怪罪。” 衡非参倏地瞪大了眼。 少君?他们是帝君血脉?! 徐星辰瞥向瞳孔地震的衡非参,哼了声,袖袍甩至身后,“他出言不逊,是该略施惩戒,既然你下手果断,这事就这么算了,不可有下次。” 说罢,他望向身旁的沈流响,小声道:“你觉得怎样。” 沈流响道:“这事由你而起,你做主。” 徐星辰看衡非参脸一阵青一阵红,手里捏着两颗血淋淋的牙齿,估摸教训够了,没有继续追究,与沈流响一同离开了。 待两人消失在视线,沉寂的人群瞬间沸腾。 帝宫从不搭理三界内的事,这个节骨眼,两位少君竟然来了,显而易见是来贺喜的,众人没料到帝君如此给大妖王颜面,一时与有荣焉,兴奋异常。 “大妖王不愧是与帝君同时代的人,看来帝君很看重他啊!” “我以为备些贺礼就行了,没想到直接派少君来了,足以见帝君的重视了。” “我刚才就发现那两人气宇轩昂,绝非俗子,竟然是帝君之子,听说其中一个几年前才认回帝宫,以后精彩了。” 有人道:“精彩什么?” 旁边的人拍手:“当然是兄弟俩为帝君之位争个你死我活!” 离开的两人同时打了个喷嚏,徐星辰掏出锦帕擦了擦,“那个叫林度的竟然认出我们,哼,来的时机倒是妙,不然我定要揍得他少主哭天喊地。” 沈流响展开卷轴:“我们没刻意隐藏行踪,被发现不奇怪,而且那人早来了,躲在暗处看着呢。” 他说着,微皱了皱眉,卷上显示另两张卷轴在一起,但时隐时现,有时眨眼能跃至千里,令人完全捉摸不透行踪。 徐星辰见状道:“我追了一上午,它一会在东边,一会到西边,根本追不上。” 沈流响盯了半晌,琢磨道:“妖都周围秘境诸多,这人若携带卷轴踏入其中,便说得通了。” 妖都几百年前是片荒芜野林,以千奇百怪的秘境闻名于妖界,并非久居之地,直到帝云宇到此一游,开辟了不大不小的地盘,后来离去,被衡九阴接手,渐渐变为如今繁华的妖都。 如今妖都四周,危险与机遇并存的秘境仍在,不少妖修会选择踏入其中。 徐星辰道:“既然如此,我派人守在秘境外。” “秘境太多,不好守,这人不可能一直在秘境待着,只要出来位置就能定下,我们随时注意动向,等他出来再去,”沈流响把独苗卷轴递给徐星辰,“你盯白天,我盯晚上。” 徐星辰接过,看沈流响转身欲走:“去哪?” “买话本零嘴,为晚上准备,”沈流响招招手走了,在街上逛了圈,买的东西扔进储物袋,剩下两个糖人双手拿着,正打算回去,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沈流响隐隐听见“妖王”“秘境”等,咬了口糖人,快步走了去。 到了才发现,各妖王聚首,欲共同开启一个大秘境。 妖界诸王齐聚是何等盛况,不一会儿,所在之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周边街道高楼尽数被围观之人占领。 远远望去,唯一的空地立着数道身影,四周黑压压的人潮涌动。 沈流响在最外层高举着两个糖人,完全挤不进去,耳边轰隆隆的响,尽是“九妖王!”、“三妖王!”、“四妖王!”……的呐喊声。 其中,喊叫最多的就是周玄澜与花溅,两人相貌英俊,实力在妖界数一数二,年纪轻轻就登上妖王位置,比起其他妖王,明显更受众妖欢迎。 不过相比花溅,周玄澜呼声还要更高些。 九妖王洁身自好的名头,早就从八荒传遍妖界,这在妖族虽然不算异类,但结合周玄澜自身优越的条件,再对比其他妖王,简直独树一帜,一股完美清流。 于是乎,变成人人争当九妖后。 “九妖王啊啊啊!”、“看我!看我啊九妖王!”一类的尖叫,在沈流响耳边来回作响。 他在最外层,脖子仰酸都看不见周玄澜半点影子,仅能看见距离妖王们最近的高楼里,一群女妖立在栏前激动地招手挥帕,“三妖王!看过来了!他看过来了啊啊啊!”“呜呜,九妖王离得好远,不能靠过来么!” 沈流响咬碎小片糖人,露出羡慕的小眼神,恨不得拎出一个自己站上去,不过为了不犯众怒,只能把心思压了下去。 他视线绕前方半空转了圈,落在高楼屋顶,那里目前空无一人。 沈流响盯着一块房瓦,与其换了位置,顷刻空荡的屋顶多了一人,下方景象尽收眼底。 众妖王似乎在等谁,停留在此地,由于彼此是明争暗斗的关系,各自为伍,占据一方静静待着。 周玄澜一袭玄袍,身量修长,墨色玉冠将长发束得一丝不苟,鼻梁高挺,俊眉薄唇,此时面容颇为冷淡,对周遭冲他而来的喊叫置若罔闻。 与他离得相对较近的花溅,桃花眼眨个不停,对四面八方的呼喊雨露均沾,将一群小妖迷得啊啊直叫。 沈流响小心立在檐边,朝下招了招手,试图吸引周玄澜注意。 不过徒弟还没吸引到,拥挤在下方的人群率先发现了他,一群人如梦初醒,宽敞的屋顶还没人占呢! 于是乎,众人蜂拥而至。 沈流响吓到脸色一白,顷刻周围堆满人了,挤挤攘攘,他立在檐边,被急躁的小妖们推来推去。 沈流响高举未吃完的糖人:“别挤,冷静些!冷静……” 话未说完,不知谁的胳膊肘在他后背狠狠一撞,沈流响踉跄了下,瓦片碎裂,脚底一空便坠了下去。 屋顶浩浩荡荡的动静,早就吸引了四面目光,包括底下一众妖王。 花溅离得最近,看得最清楚,抬眸冷不丁瞧见檐边人影,看到对方被挤到无路可走,摇摇欲坠之际,心里噗通了下。 一双手微微抬起,跃跃欲试。 美人落下来哪有不接的道理,他是救人,周玄澜也不能说什么吧! 花溅仰头眼巴巴的看,好在没让他失望,沈美人果然摔下来了! 花溅早有准备,以雷霆之势出手抢占先机,在一片惊呼声中,掠至上空接住从天而降的沈流响。 不曾想,手指刚沾上对方衣物,后背就传来一股推力,仿佛被人狠踢了脚。 砰咚——! 花溅被踹得直勾勾撞上对面楼栏,近在咫尺的尖叫声霎时此起彼伏。 花溅一边眼冒金星,一边耳朵快震聋了,晕乎乎落回地面,抬眸看到将人从半空稳稳接住,打横抱住的周玄澜,嘴里憋了半晌,忍不住骂了句:“操——” 而此时,与他心情如出一辙的,不在少数。 先前大肆喊九妖王的人群,齐齐静默一瞬,随后是气极怒喝。 “谁啊!这是谁啊!卑鄙小人,竟然玩阴招!专门从楼上摔下来!” “混蛋,放开九妖王!” “呜呜,九妖王真是人俊心善,怀里那个能不能走开,我已经在楼顶准备好往下跳了!” “啊啊啊,九妖王快把他扔到地上啊!” …… 沈流响从屋顶摔下,真吓了跳,直到被一把捞到怀里,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紧张的心绪才渐渐平复。 他白皙的双手捏着糖人,视线顺清晰流畅的下颌线攀升,与垂落的眸光对视了眼。 周玄澜眼底流露笑意,薄唇轻勾:“师尊怎么来了?” 他出口声音,顷刻被尖声怒喝盖了过去,沈流响只听到一点儿,无法回答,于是扫了眼四周。 周围人太多了,众目睽睽下,被这般抱着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沈流响轻咳了声,就打算从周玄澜怀里跳出来。 这时,一缕风划过他脸庞,带来阵阵痛心疾首的声音。 “混蛋!下来!快下来!” “放开九妖王啊!” “谁这么胆大包天,当我这个九妖后不存在是不是!” “放开九妖王让我来啊啊啊!” 沈流响:“……” 他沉默一瞬,高举糖人的手环上周玄澜脖子,乌发轻垂,俊美脸庞熟练地埋入徒弟颈肩。 他的!他的! 不许抢! 第91章 秘境 乌黑碎发在修长的脖颈轻蹭。 周玄澜双手将人抱紧了些,刚才一瞬间,他以为沈流响要跳下去,手指微微松开,没想到对方杀了个回马枪,突然圈住他脖子,埋起脸,像要赖在他身上不走了。 这般亲昵动作,周玄澜心底软成一片。 不过同时,心里浮现出些许困惑,思索之际,终于注意到周边撕心裂肺的怒喝。 他愣了下,恍然大悟。 旋即薄唇不受控的勾起,低笑一声,眼神透出几分缱绻。 而众目睽睽下宣示主权的沈流响,本就硬着头皮干这事,听闻意味深长的低笑,估摸被猜中心思,耳根悄无声息泛起红意。 一时间,下去不是,不下去也不是。 周围众妖炸开了锅,无他,明眼人一瞧周玄澜神情,就知道不对劲,低头看和抬头看其他完全是两幅面孔! “不对,九妖王似乎认识,” “到底哪来的小妖,看其服饰并非凡品,” “——啊!” 地面一人忽地大叫,揉了揉眼睛,旁侧吓了跳,推搡他一把,“瞎叫什么,找死啊。” “我知道是谁了,”周遭视线齐唰唰涌来,那人紧张地吞咽口水,磕磕绊绊道:“少、少君,是帝宫的少君,先前在西街我亲眼所见,林度大人行礼恭敬的唤他少君。” “什么?!!帝君血脉吗!” “少君竟然来咱们妖都,难不成在神歧山那般的仙境待烦了。” “会不会认错了?” 闻声,先前说话的妖紧张起来:“我、我看服饰打扮一模一样,应当……不会错。” “可惜埋着脸,否则一眼就能判别了” “如此说来,你见过少君面容了,相貌如何,话本里的夸张到虚假,真人是何模样。” 听到这,那妖张皇失措的表情一散,张嘴仿佛有说不尽的话,“有两位少君,被妖王抱着的这个俊极美极,我当时远远瞧了眼——姿容秾丽!人间绝色!” “不信?罢了,等你们瞧见,就知道惊鸿一瞥,心底止不住喜欢的滋味了。” 他话落,被人不客气的嘲笑了。 “胡诌太过明显,抑或你是哪的荒野小妖,没见过世面,”说话之人边说边扭过头,嘲讽似的锁定场中身影,“还惊鸿一瞥,止不住喜欢,我……” 他话音一顿,看到周玄澜怀里的人抬起头,一缕青丝从脸侧滑过,露出俊美至极的面容。 一双精致凤眸透着疑惑,朝这方向往来,眨了眨。 “我……”那人话音一顿,捂住胸口,结结巴巴地转口道:“我、我也喜欢。” 沈流响隐约听见少君两字,以为是哪位熟人,抬头朝声源望去,没有瞧着熟悉的身影,随后看到众人神情一变,颇显呆滞。 沈流响疑惑的眨眨眼,稍作思忖,勾起一边唇角,脸上绽出和气的绚烂笑容。 之前闹腾的人群忽地安静下来,齐齐噤了声。 一片寂静中,唯有周玄澜出声,语气莫名:“师尊别朝他们笑。” 沈流响收回视线:“为何,是我笑得不够和善吗?” 周玄澜轻声道:“省着,给弟子留点。” 沈流响被逗乐了,点头道:“好啊,都给你留着。” 眼瞧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的模样,一旁花溅忍无可忍道:“我后院美妖三千,也没像你们这样,周玄澜,你手臂酸不酸啊,秘境还要不要去了!” 沈流响赶忙拍了拍周玄澜的胳膊,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险些忘了,还有一群人看着呢。 周玄澜将人放下,手里变得空荡荡,眼皮一撩,落在花溅身上的眸光颇为不悦。 花溅敏锐的眯起桃花眼,往后退了两步,正这时,八妖王抱着一个人高的龟壳,姗姗来迟,“折回去拿本命法器,诸位久等了,还望多多包涵。” 至此,当今妖界的九位妖王,除了受伤的大妖王,闭关的六妖王和身陨的七妖王,剩余六个全部到齐。 此番兴师动众,全为销声匿迹万年的妖界圣物——妖骨丹。 有人看见妖骨丹,落入了妖都东边的一个秘境里,而之后,那秘境被强大的妖力封锁住,根本无法打开。 先前在妖窟,受伤不轻的大妖王提起这事,提议闲来无事,众人不如合力打开秘境,之后各凭本事。 这些妖王原本就各有心思,对妖骨丹蠢蠢欲动,闻言自是全力支持,决定去城东,一起施法强行打开秘境。 沈流响听过妖骨丹的大名,相传有脱胎换骨,重塑妖身之能,能够一步登天的东西,没有哪个妖抵挡得了这诱惑。 朝城东走去,周玄澜低声道:“其实妖骨丹原在东荒。” 沈流响心道又是东荒,挑了下眉,“你知道?” 周玄澜点头:“在修真界时,与敖月做了个交易,告诉了他妖骨丹的位置,不过……他没得手,反倒惊扰了妖骨丹,让其离去了。” 沈流响讶然,从众妖对妖骨丹的狂热来看,失之交臂的敖月该多悔恨,“他还好吗?” 周玄澜:“他哭嚎了几日,我扔给他一个鸡腿,就止住了。” 沈流响失笑,谈话间,一行人出了妖都,空中灵气变得极其稀薄,大多灵气被秘境夺去,与妖都内有着天壤之别。 众妖王商量着如何破开秘境,决定后,各自占了一个方位。 周玄澜将沈流响拉到身边,一手握着,一手施法,以免进入其中两人走散。 一路众妖王并未掩藏行踪,开妖丹秘境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吸引了城内一群又一群的人赶来,打着搏一搏的算盘,趁妖王进去时踏入其中。 说不定运气好,吞下妖骨丹,从此逆天改命了呢。 然而,在秘境晃动即将打开之际,一声未吭的二妖王,出手布下一层结界,将他们隔绝在外。 众人敢怒不敢言,只好抛去侥幸的想法。 角落处,一直盯着秘境动静的身影,看到结界,神情未有丝毫波动。 往常白净秀美的脸蛋,此时在城墙的阴影下,浮现出乌色的诡异妖纹,从嘴角一路延伸至眼底,狰狞可怖。 他脑中声音幸灾乐祸道:“控制不住了吧,再不听我的,回天乏力。” 素白澈一手按在城墙,五指嵌入其中,留下血淋淋的痕迹,“你早知道炼化妖兽会有如此后果,特意教我,就是为了以此要挟。” “自然,”童溪冷酷道:“你知道我不怀好意,还是修炼邪术,说到底,是小瞧我的手段,高估自己的能力,试图走修道捷径,却落入致命圈套,说我蠢笨,你也不过如此。” 素白澈气血翻涌,咬紧牙,将几乎涌出嘴的鲜血咽回去,缓口气冷声道:“小人得志,待我夺了妖骨丹,看你又能耐我何。” 闻言,童溪大笑:“那便试试,到底是你先得到妖丹,还是先被朱厌反噬。” 素白澈心下微沉,童溪有万般能力,在外世间有人能察觉到他,因此不敢肆无忌惮的使用,但在无人察觉的秘境,他能够放肆许多。 眼下进入秘境会受人摆布,但素白澈没有更好方法。 他眸光阴沉的盯着逐渐开启的妖丹秘境,长袖一挥,在漫天白光中,直破结界闯入其中。 秘境内,漫天星辰点缀夜幕。 星光浓郁,璀璨异常,温和光芒笼罩一片静谧幽林,与外界白日截然不同的景象。 素白澈出现在林间,倚着大树,一手捂住心口,眉头蹙起,脸上乌色妖纹越发明显。 动用灵力,反噬越发严重。他已经快立不稳了,何谈夺取妖丹。 他咳了声,苍白脸色:“我若是死了,你也得死!” 童溪没想到这等关头,素白澈还敢威胁他,冷笑道:“你这不是死,被反噬神魂消散,与我何干,只要素白澈的身体还在,我就能继续做任务。” 素白澈拧起眉,忘了这茬。 “到时候是个傀儡,我更好操纵些,”童溪哼声,“若非不能对宿主下手,我早就将你解决了。眼下你走投无路,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接下来听我的,去个地方,我将周玄澜引去。” 他道:“其他人暂时不管,后面补便是,但他是终极攻略目标,你必须拿下!” 素白澈呼吸急促,一手撑着粗壮树干,林间冷风呼啸而过,额头豆大的汗珠接连滚下。 他是个惜命之人,不然不会初来这世界时,即使不愿,也照童溪所说,装楚楚可人的模样装了好几年,后来稍有些自保能力,加上着实不愿继续,才开始与之决裂。 闻言,素白澈心头有了计量,道:“行,你先帮我压制反噬,否则我撑不到那。” 童溪止不住呵呵的笑:“早如此,你如今该被他们捧在心上了,哪会受这些苦。” 素白澈有求与人,难得没有回嘲,下瞬体内妖兽暴动减轻了些。 他缓了口气,稍舒服了些,就试图动摇童溪决心:“任务已经崩了,我就是去了又怎样,你何必垂死挣扎。如今周玄澜见了我,没有任何好感,说不定会直接出手解决我。” 童溪道:“不用你嘲笑,这地方由我主宰,我打算快刀斩乱麻,先让你与他有道侣之实,再……” “噗——”素白澈从胸腔喷出一口血,脸色苍白如纸,“你白日做梦吧,我一出现,他不杀我就算好的了,还能让你如愿?” “这简单,在他眼中你不是你,是他喜欢的人就行了,”童溪说出计划,“先施计引人前往,让其情动,你在合适的时候出现,落入他眼中,会变成他喜欢的人出现,由此就能一拍即合。” 素白澈扶额:“尽是漏洞——引他前往,何种方法?好歹是个妖王,你能保证他察觉不到怪异吗?一个危机四伏的秘境里,就算是沈流响,突然出现在眼前,难道他就没点警惕意识吗?况且,你怎么知道他不能判别真假。” 童溪惊道:“你怎知是沈流响!” 素白澈恨不得敲爆童溪的脑袋:“你他么……我眼睛没瞎!先前他怀里抱着的是谁?难不成是我吗?!” 童溪登时恼羞成怒:“废话那么多做什么!照我的命令去做便是!你还要不要命了!” 他话音落下,施法将秘境弄得天摇地动,将在一起的两人分离开,好进行下一步计划,同时催促着素白澈前往他指定地方。 素白澈磨磨牙,不紧不慢朝那方向走去。 中途,他假意撑不住,让童溪再助他一臂之力,隐约感觉体内妖兽之力被镇住,能撑一段时间,有机会找到秘境中的妖丹,于是——他扭头就跑。 童溪不可思议,有种煮熟鸭子飞了之感,当即震怒,恨不得立即终结了素白澈。 但他没法伤害素白澈,而且此前,为了困住周玄澜,打理好一切,他对秘境已经过多干预了,再有动作,这秘境非得坍塌。 届时引起外界震动,他暴露出来就糟了。 眼瞧素白澈越跑越远,童溪气极,怒不可遏,最后化作一道冰冷笑声,断了素白澈的后路,“妖骨丹我送出秘境了,你想也别想!” 素白澈脚步一顿,一直努力压制朱厌的灵力瞬间松散,赤红了眼:“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你说了上千遍,”童溪不以为然,“这世间有人能做到,可惜不是你。” 之后童溪又说了一串,但素白澈已经听不真切,意识被朱厌渐渐吞噬,跌跌撞撞的在深林里走动,最后一点儿意识,是耳边传来的叮咚水声。 前方似乎有股清泉,还有道清瘦的身影。 沈流响突然诡异的与徒弟分开,疑惑之际,在林间寻起人来,路上看到一条清澈的涓涓水流,拢起一捧凉水,拨在脸上。 这时,身后不远处传来沉重声响,像有东西扑倒在地。 他起身,面带警惕地走了过去,看清倒地之人面容后,表情怪异起来,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老熟人啊。 沈流响蹲身,视线落在素白澈脸上乌色妖纹,又探了探几不可闻的呼吸,想起帝云宇所说的炼化妖兽被反噬,眉梢轻挑了下。 看来素白澈真炼化了朱厌。 沈流响从储物袋掏出一个玉瓶,倒出里面的蓝色液体,抹在手上,随后又从储物袋掏出一团晶莹剔透的蛛丝。 他瞧蛛丝牢固,向帝云宇问了能不能收为己用,没多久,帝云宇就给他取来了巨蛛血,抹在手中可不被黏住,另让巨蛛把存货全部吐了出来,把蛛丝卷成大鞠球的模样给了他。 帝云宇还教了他一道法术,能增强蛛丝坚韧及粘度,让厉害些的妖兽也挣脱不开。 沈流响垂眸,看着昏迷不醒的柔弱身影,轻啧了声,拉开手中弹性十足的蛛丝。 管他是死是活,先把人绑住再说。 第92章 嘴上说着让他滚。 夜色渐浓,冷气从地面腾起,充斥在林间各个角落。 素白澈苏醒出奇的快。 沈流响刚将他手脚绑好,就对上一双猩红眼眸,这眼不似之前的清澈水润,瞳孔放大,布满血红颜色,里面充斥着无尽的杀意。 不是人的眼神,更像未开灵识的野兽,露出本能的残暴,杀戮之心。 被朱厌反噬,素白澈一头墨发变得雪白,脸上乌纹密布,若非手脚被束缚,用尽力气无法挣脱,早已向沈流响扑来去。 可即使如此,他仍试图攻击,张开溢满鲜血的嘴,蠕动着身躯向在场唯一活物靠近。 完全失去理智,仿佛只能靠杀戮来平息燥意。 沈流响尚未决定如何解决他,见状,手起掌落,干净利落地将人击晕了。 素白澈晕倒的前一刻,童溪纠结许久,暗中助了素白澈一臂之力,将反噬的狰狞妖兽震退了些。 他倒不是为素白澈着想,只是素白澈此时神魂仍在,他与其相当于一体,对方昏迷不醒,他也会被迫切断对外界感知,而面对原本不放在眼里,近来愈发忌惮的沈流响——童溪想时刻盯着。 这人与原本模样偏离得最为严重,若放任其作为,说不定转头就将周玄澜彻底拿下了。 于是,在素白澈夺回身体主权之时,他帮了一把,同时心里想着,仅此一役,说不定素白澈知道错了,以后唯命是从。 就在童溪畅想来日,经他手段,各界大佬为素白澈争风吃醋,成功完成任务,从此天高地阔,再不受束缚的时候,素白澈缓缓睁开了眼。 模糊晃动的视线,第一时间注意到盘膝坐在旁侧的清瘦身影。 素白澈没忘记晕倒前的事,正因如此,心中微微一动。 应当是这人救自己了。 英雄落难,美人相救,本就是世间常有的佳话,是所有天命之子都配拥有的艳遇,上天终于眷顾他一回了么…… 沈流响从储物袋掏出橘子,咬了口,察觉一抹望来的眸光。 回望过去,看到脸色苍白的素白澈,睁着闪动细碎泪光的水润眼眸,无声看着他,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如风雨中一朵羸弱小白花,当真我见犹怜。 沈流响轻嘶一声,凑了过去,“醒啦。” 他一靠近,素白澈愣了下,视线中蒙了层雾的身影逐渐清晰。 生得俊美至极的脸庞,一双世间无二的凤眸,轻笑时,眼尾微翘,无端透着抹勾人的意味儿。 落入眸中,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可这不妨碍,在看清面容的刹那,如晴天霹雳,素白澈心头旖旎的心思被劈得烟消云散。 双重打击让他混沌的意识猛然清醒,这才注意到手脚被绑住。 细丝不知是何东西,粘粘的,凝着夜间凉意。 素白澈挣脱不开,心下微沉,一边思忖沈流响有何目的,一边想着如何解决暂时安分的朱厌。 而脑中童溪喋喋不休:“再给你半柱香的时间,仍固执己见的话,我不会再管你,届时你沦为行尸走肉,待神魂消散的那刻,将彻底在世间消失,你想清楚了。” 沈流响瞧脸色难看的素白澈,琢磨应该清醒过来了,他咬口橘子,“你也要争夺妖骨丹?难不成这丹能控制你体内的朱厌。” 素白澈看着他,沉思片刻,刻意扬起柔弱嗓音,不答反道:“你绑着我做什么,给我解开吧。” 素白澈虽然不愿承认,但这幅皮囊装起可怜来,没人不会心软,他这些年,就是靠此和御神诀化解了不少危机。 此时虽不敢动用灵力,施展御神诀,但凭这幅可怜模样,怎么说沈流响也…… “哦,不行。” 素白澈表情一僵,沉下脸,正欲说话,乌色妖纹重新攀上脸颊。 他神情微变,不再废话,在短暂的时间内,找到沈流响这个意外出现之人对他的用处,同时理清了自己这边的筹码,“不松绑也可,我快控制不住朱厌了,你得相助与我!” 沈流响眉梢一挑,失笑:“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为何帮你。” 素白澈:“我知道周玄澜在哪。” 沈流响眼角一敛,素白澈将他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有了把握,故意道:“他落入一个陷阱,凶多吉少,那地方除了我没人知晓,要不要与我交易,由你抉择。” 沈流响拧起眉,一时判断不出他说的真假,但不找到人,他确实放心不了。 “怎么帮你?” 素白澈露出今日头一个笑容,脑海中的童溪气急败坏。 “你敢!你敢!!你敢!!!” 让沈流响去是最坏的结果,对童溪而言,无异于将他所有的小算盘推入深渊。 “你控制得了朱厌一时,控制不了一世,若敢如此,我发誓不会让你找到妖骨丹,定让你神魂俱灭!” 但此时,童溪除了狂怒威胁,奈何不了任何人。 素白澈不理会他,开口道:“我教你炼妖术,你用这邪术帮我压制住朱厌。”如此,他又有时间去寻妖骨丹,也不必受童溪辖制。 沈流响微眯起眼:“既然有这方法,为何不早使用,让其他人用炼妖术帮你。” 素白澈道:“我在妖界周围都是妖族,谁敢、谁愿帮我压制朱厌,何况炼妖术并非是个人就能学会。” 说话间,他体内灵力翻涌起来,急忙道:“把手伸过来,我传你炼妖术。” 素白澈双手被绑在身后,在地面艰难地翻滚了圈,白皙纤长的十指曲了曲,示意沈流响的手靠过来。 触碰到一根手指后,素白澈立即将邪术传给他,末了问:“如何。” 语毕,听见似笑非笑的声音,同时手背被摸了下,“甚好,你这手滑滑嫩嫩,怎么长的?” 素白澈浑身一僵,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天生的!” 沈流响边查阅识海中多出来的邪术,边道:“像滑嫩的白豆腐一样。”几年过去,还是与原着描写的差不多,实在厉害。 听罢,素白澈一口气没上来,昏厥过去,再醒来时,脸上妖纹狰狞,张牙舞爪朝沈流响扑去。 沈流响一脸淡然地跃到树上,任其在地面挣扎,全神贯注学起炼妖术来,这法术虽邪,但不炼化妖兽,对修士本身没什么影响。 半时辰后,沈流响将素白澈定住,一手摁住他额头,另手施展法术。 片刻,素白澈眸瞳血色淡了些。 他渐渐恢复意识,睁眼探查体内情况,皱起眉头:“你就这点压制力,不出半个时辰,朱厌就能卷土重来。” 沈流响道:“废话少说,先找人,到了再帮你。” 他试探过,用全力估摸能压制朱厌个把月,但他哪会尽全力,打算待会用两三成力,将人打发了。 *** 另端,一处环境优美的洞府里,周玄澜盘膝坐于灵树下。 他额头沁出薄汗,眉头紧拧。 秘境猝不及防动荡后,他与沈流响分开,寻人途中,看见一道像极了沈流响的清瘦身影,立即追了去。 追到洞府,才发现不对劲。 洞府内弥漫着淡淡幽香,周玄澜一嗅,便屏住呼吸,但并未起到作用,这股幽香混入灵气中,悄无声息在他经脉运转。 顷刻,周玄澜眸光微暗。 他本欲离开此处,但被困在了其中,显然有人冲他而来,刻意设下一局。 察觉体内渐渐攀升的燥热,周玄澜缓缓调整吐息,思忖此人目的,既然用这种手段,接下来岂不是‘师尊’出场了。 树下之人心里泛起杀意。 不一会儿,听见脚步声,周玄澜睁开漆黑眼眸,朝斜前方的转角石墙望去。 指尖不动声色的捏诀。 顷刻,一道身影从暗处走出,周玄澜运起灵力就欲出手,不经意对上绽出惊喜之色的凤眸,手下一顿,灵力散了去。 “你没事吧。” 洞府绕了大半天的沈流响,总算看到人,立即凑到盘膝而坐的身影面前。 沈流响蹲身,左右瞅了瞅,见他额头冒汗,“太热了,还是哪不舒服。” 说着,他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放在周玄澜额头。 被滚烫温度惊到,沈流响正欲开口,细瘦的手腕被一把握住,耳边传来冰冷嗓音:“我看过师尊幻像无数,你是最像的一个。” 沈流响:“?” 他愣了下,凤眸睁大了些,“我是真的。” 周玄澜脸上恼色骤现,这假身一举一动太像了,尤其是一凑近,散出师尊身上那抹熟悉的气息,瞬间让他废了好大功夫压下的燥热,重新在身体蔓延开来。 若非早知有诈,周玄澜或许就信了。 他收紧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沈流响手腕捏得生疼,薄唇轻启,冷声喝道:“滚开——” 周玄澜吐出这两字时,语气冷酷,眉宇充满戾气,俊脸变得凶神恶煞,胆小的说不定立马吓跑了。 但沈流响一眼看出,他这徒弟在虚张声势。 凶是挺凶,但以周玄澜的性格,哪会废话那么多,直接抬手一掌将人送走便是。 可此刻,却一边握紧他的手腕不放,一边凶巴巴的说“滚开!”。 ……嘴上让他滚,拉住他的这只手,倒是很诚实。 第93章 ……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幽香,沈流响刻意嗅了嗅,若有所思。 对身中情花蛊的沈流响而言,府内飘荡的幽香,效用犹如挠痒痒,故而他嗅了半晌,才产生一点儿微弱感觉。 转瞬,明白了周玄澜困境。 沈流响一手被握住,挣脱不开,周玄澜眼神变幻莫测的盯着他,不知在思忖什么,沈流响另手朝储物袋探去,不与他争真假,准备先让周玄澜吞下清陨丹。 这丹帝云宇所给,吞下后,体内任何燥意都会烟消云散,达到四大皆空的境界。 沈流响白皙细长的手指,在袋里勾住一个玉瓶,正欲掏出,动作忽地一顿,五指悄无声息蜷缩回来。 正在这时,周玄澜松开他,将他送到几丈之外。 沈流响脚步踉跄,扶墙堪堪停住,听到低沉嗓音在这方小天地响起:“不想死就离我远些。” 话落,周玄澜阖眼入定,将被扰乱的心绪扳回正轨。 不知何人所为,以假乱真的手段出神入化,即使早有警惕,他也忍不住怀疑这就是真的沈流响。 可是,哪有那么巧。 周玄澜拧起眉,运灵按捺体内燥热,将混入经脉的东西一点点除去,过程虽难熬,但只要忍住,数个时辰应当能恢复如常。 只不过,周玄澜没料到,被赶走的人胆大包天又凑了来,在他身上挨挨蹭蹭。 “我是真的,” 沈流响从后方扑向盘膝而坐的身影,双手圈住修长脖颈,在周玄澜耳畔嘀咕道:“我是真的,你怎么不相信。” 熟悉的气息从背后缠绕而来,全是沈流响的味道。 周玄澜呼吸一窒,开口语气僵硬,透着点儿危险警告:“走开。” 沈流响开始装傻充愣:“去哪?” 周玄澜额角青筋突了突,忍到极致,睁开幽暗深邃的眼眸。 砰——! 清潭边的灵树抖了抖,洒落一地晶莹树叶。 模样俊美的青年被按在树上,纤细脆弱的脖颈被一只手掐住,眨了眨凤眸,无辜道:“干嘛,我又没对你做什么,生什么气。” 周玄澜死死盯着面前之人。 掐住脖子还有恃无恐,对他完全不防备的模样,简直…… 周玄澜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师尊”“师尊”,恨不得立马将人抱到怀里。 他深吸口气,勉强找到一丝理智:“逆鳞。”逆鳞所在,世间只有师尊一人知晓。 沈流响眉梢一挑,抬起食指,戳了戳颈脖上的手,“松开。” 修长的手闻声放开,但见青年白皙的颈间没有留下一丝红痕——周玄澜完全没用力,尽是吓唬人。 沈流响轻咳了声,装模作样地揉揉脖子,视线从周玄澜脸庞垂落,停在颈肩某处。 四周寂静一瞬,沈流响伸手,抱住穿着玄色长袍的身影,脸颊埋在他颈窝,隔着衣裳,带着报复性的意味,张嘴在逆鳞缠身之处轻咬了下。 灵树下,响起青年透着笑意的嗓音。 “找到了,在这。” 周玄澜脑中名为理智的一根玹,倏然断了,将人重新推到树上。 后背撞上粗壮的树干,沈流响愣了下,尚未反应过来,下颌被修长的手抬起,眼前一片阴影洒落。 周玄澜低头擒住红润唇瓣,扶着沈流响腰侧的手,带着溢出来的迫切,急躁,径直落在细长的红衣带,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一端,将束紧的衣带扯开了。 温热的手掌闯入其中,隔了层单薄里衣,在青年细瘦的腰身游离起来。 沈流响身形一僵,抬手抵住身前宽厚的胸膛,侧过脸,脱离了在他唇间肆虐的薄唇,趁空隙轻喘口气,“别碰……” 周玄澜动作一顿,看到怀里的人乌睫低垂,声音泛起轻颤,“别碰、别碰腰。” 沈流响腰身很是敏感,受不住探入其中的揉捏。 但以如此姿态挑明,无异于火上浇油,顷刻,便被压在树上,抓住玄袍的手指收紧,禁锢在周玄澜怀里的身子止不住颤抖。 不一会儿,悬在两人上空的树枝,无风轻晃。 摇下几片树叶,与挂在沈流响腰间细长的红衣带,一同飘落在地。 半空响起衣衫撕裂声。 沈流响身体一凉,头一次有些怂了。 面对失去理智,深陷情欲的周玄澜,沈流响能感觉到,对方打算在这立马把他办了的强烈念头。 不经有些怕了。 虽然平日叫嚣得厉害,但真到这关头,沈流响却格外慌了,恨不得做一只小乌龟,可以缩到壳里的那种。 但此时他什么躲起来的地方都没有,后背抵在树上,身前是因欲念失去理智的周玄澜。 退无可退。 周玄澜带来的压迫感太强,沈流响感觉呼吸都被变得艰难起来,俊美脸庞微白,抓住周玄澜胳膊的手收紧,忍不住推搡起来。 但手中力道无论轻重,但与周玄澜而言,都如挠痒痒般,阻止不了他分毫。 沈流响尝过情花蛊的滋味,知道这种情况下,周玄澜清醒过来的希望并不大,抬手推拒,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但没想到,一直压在他身上的周玄澜,渐渐停了动作,幽深眼眸凝视近在咫尺的面容,将慌乱神情尽收眼底。 师尊……不愿。 这认知如当头棒喝,让周玄澜瞬间清醒过来。 他松散的意识逐渐聚拢,盯着仅剩一件松垮里衣,缩在他怀里隐隐发抖的身影,沉默一瞬,“……师尊别怕,” 周玄澜低沉的嗓音微哑,遏制住想要顺本能放纵的欲望,手背青筋暴突,却是努力放开了沈流响,轻声安抚着神色不安的人,“弟子不碰你了,别怕。” 沈流响是他唯放在心尖上的人,周玄澜舍不得强迫半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流响愣了愣,脸色缓缓恢复如常,看着往后退了步的身影,神情复杂的唤道:“周玄澜。” 周玄澜一顿:“我在。” 他缓声道:“师尊不用担心,找地方休息会,弟子静心打坐一会儿,就能……” 话未说完,宽大袖袍被白皙如玉的手拽了下。 沈流响微低下头,薄红从耳后的白皙皮肤蔓延开来,开口前所未有的磕绊,“我不是,不是不愿……就是紧张了些……其实我有清陨丹,但是不想给你。” 沈流响脸颊发烫:“你听明白了吗?” 问完,沈流响察觉周玄澜呼吸急促了几分,仰头看他之际,眼前阴影划过。周玄澜俯身,一手搂住沈流响腰肢,一手穿过他腿弯,将人打横抱起,神识一扫,大步朝内室走去。 细红的衣带,与碎裂的外衫被留在灵树下,些许叶片飘落其上。 这处洞府空旷宽阔,环境清幽,石墙上记载了一些高阶法术,应是哪位修为高深的隐世道人所创。 内室陈设简单至极,抑或原先东西都化为腐朽了,仅剩一张宽大的暖玉榻。 在昏暗光线里,质地极好的软玉散着温润光泽。 一袭玄色长袍铺在暖玉榻,随后仅穿单薄里衣的清瘦身影被放在上面。 青年束发的红缎不知何时滑落,一头乌发凌乱地披散在榻间,里衣雪白,与身下玄袍相映,衬出格外诱人的美景。 周玄澜眼神深幽至极,低头吻住红润柔软的唇瓣,手掌落在身下之人唯一的遮挡物,将其缓慢脱下,与他的贴身衣物一起丢弃在榻下。 秘境里永恒不变的星夜,忽地下起雨来。 时而狂风骤雨,在林间深处响起噼里啪啦的雨滴砸落声,时而细雨绵长,温和滋润着秘境万物。 雨意抵达不了的内室,暖玉榻间尽是旖旎景象。 沈流响知晓周玄澜中了情毒,难免会折腾些,但没料到,折腾得这么深这么久。 他已经有些受不住了,可周玄澜身上的灼热气息未有丝毫减退,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沈流响咬紧唇,不知过了多久,忍不住出声让周玄澜停下。 但食髓知味的周玄澜,就算自控力再强,再将他放在心尖,此时也不可能停得下来,薄唇附到沈流响耳边,低声哄了哄:“师尊忍忍,一会儿就好。” 外面雨意正浓。 不知从哪灌入的风打在灵树上,晶莹剔透的树叶簌簌落下,与地面失去主人的衣带外衫相伴。 室内光影交错,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 沈流响神志有些涣散,全身上下包裹在周玄澜的气息里,垂在玄袍的手指无力地缩了缩。 他累到连推拒的力气都没了,轻喘着气,想休息一会儿,可周玄澜仍情动不已,脸上没有半点餍足之意,继续将沈流响拉入在一场漫无尽头的欢好中。 最后,面容俊美的青年哭着摇头,从禁锢中挣脱出来,想要下榻,但顷刻又被周玄澜捉住,重新按回身下。 “最后一次,师尊,”周玄澜安抚似的吻了吻他,“我保证。” 沈流响意识昏昏沉沉,闻言蹙起的眉头稍作舒展,勉强点了点头,不曾想,这最后一次结束也在几个时辰之后。 末了,在周玄澜终于放开他时,低泣一声,彻底昏厥过去。 周玄澜薄唇微勾,深邃眸光透着缱绻,微低下头,在沈流响沁着薄汗的额头吻了吻,随后从储物袋拿出干净的外袍,搭在昏睡的人身上,裹住从暖玉榻上抱起。 灵树旁有天然水潭,很是清澈。 周玄澜帮沈流响清理好身体,从水里走了出来,瞥了眼树底破碎衣物间的储物袋。 没有主人的灵力,自然打不开。 周玄澜从自己衣物中,挑出一件质地甚好的深色里衣,给沈流响穿上。 他的衣服对沈流响而言,颇为宽大,穿在身上有些松垮,周玄澜将人重新捞到怀里,肩侧的衣衫顺势就滑落了,露出大半雪白的肩头,还有其上残留的暧昧红痕。 周玄澜眸光一暗,搂住沈流响细腰的手紧了紧。 片刻,他垂眸看向怀里的人,俊美白皙的脸庞微侧,双眸阖着,即使处在昏睡中,眉头也轻轻蹙起。 看样子累到极致了。 周玄澜缓缓收敛心思,毕竟是师尊初次,舍不得太过折腾他。 第94章 “师弟可安好。”…… 沈流响意识昏沉,身体宛如踏入另一空间,不属于自己了般,累到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响起嗡嗡嗡的嘈杂声音,好像已离开秘境,身处在妖都。 沈流响乌睫微颤,脑袋在紧靠着的肩膀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睡了过去。 随后,喧闹声从耳边消失了。 周玄澜施隔音术落在怀里的人,见其重新入睡,这才将抬头望向身形胖了圈的敖月,唇角带笑:“有事?” 敖月道:“我觉得我没事,你有事。” 众妖王前往秘境寻妖丹,人尽皆知,本来大伙儿都在猜,最后会落入哪位妖王手中,万万没想到,秘境开启没多久,在外众人发现一道赤红光团飞出,与古籍记载的妖骨丹一致,眨眼消失不见。 显而易见,妖骨丹从秘境逃脱了,所有人无功而返。 一群妖王在秘境雨幕中寻了许久,并无所获,面露无奈的出来后,才得知这事,各个脸色阴沉,犹如被妖骨丹耍了一般。 这时候,混在其中的周玄澜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他怀里抱着个清瘦身影,一向冷峻的面容,时刻透出点儿笑,英俊眉眼带着藏不住的喜悦。 若不是众人亲眼看见妖骨丹飞走,非得以为,这妖界圣丹落在他九妖王手中了呢。 ……高兴什么? 敖月好歹是看着周玄澜从少年模样,变成如今的九妖王,对他熟悉些,摸摸下巴,瞅了瞅细软发丝将大半张脸遮住的沈流响,若有所思。 没受伤。 若是受伤,周玄澜也不该这般高兴,难不成…… 敖月立即耸了耸鼻子,发现沈流响身上的气息与周玄澜如出一辙,完全混在一起了,不由惊道:“你和恶鬼仙君……” “周玄澜——!”未等他说完,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敖月话被打断,纳闷地回过头,看到一名衣冠华贵的俊气男子,手持长剑,怒气冲冲赶来。 正是徐星辰。 与沈流响分别后,徐星辰回到住处,十分认真的完成任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卷轴,直到傍晚,发现沈流响仍未回来,派人去寻时,才得知他混入妖王里,进了妖丹秘境。 徐星辰气得不轻,吃了几枚醒神丹,强撑了两三天,一直盯着另两张卷轴动向。 他今早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卷轴,心里有些委屈的时候,听闻众人从秘境出来了,当即赶来,要向这不靠谱的兄长讨回公道。 说好的晚上归他负责,哼,结果自己跑去玩了。 但徐星辰没料到,沈流响竟然一动不动被人抱着,看样子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徐星辰心头咯噔了下,这种情况定然是在秘境受了重伤,再瞧周玄澜眉眼含笑的模样,登时怒不可遏,头顶发冠都要气歪了。 “我兄长怎么了,是不是你干的!” 周玄澜沉默一瞬:“师尊困了,在休息。” 徐星辰:“?” 他冷静下来,将沈流响宽大的袖袍往上卷了卷,一边纳闷这衣服不合身还穿什么穿,难不成没钱了,一边伸出手指,搭在细瘦白皙的手腕,察探体内情况。 除运转的灵力特别活跃外,并无异样。 他又拨开沈流响脸侧青丝,看他面色红润,气色极好。 确认没有受伤,徐星辰松口气,随后冷哼了声,朝熟睡的人嘀咕道:“我几夜没合眼,都没困成这样。” 周玄澜道:“放心了么,我要带师尊回去休息了。” 徐星辰点头:“好吧,让他睡。” 说完,他一脸不愿的伸手,要将沈流响接过来,“给我吧,你懒得走一趟。” 回去休息,当然是回他们的住处了。 可徐星辰没料到,周玄澜撂了一句“师尊去我那,”身影一晃就消失不见,在他眼皮底下把沈流响拐跑了。 徐星辰:“站住!!!” 他扭头就追,跑到一半想起不识路,折返回去,锋利的轩黄剑横在敖月脖子上,冷笑:“一伙儿的吧,带我去你们老巢。” 敖月:“……” 徐星辰总算找到时,沈流响在软榻睡得正安稳,他本想将人捞回去,见状只好改了主意,找张躺椅搬到榻边。 躺下后,他展开卷轴施法悬在半空,让沈流响睁开便能瞧见,“别想偷懒,就算睡着了你也得看。” 周玄澜进屋时,躺椅上的人眼睛眯成一条线,仰起头,昏昏欲睡地看着卷轴。 周玄澜将人赶走:“你回去,我看着就是。” 卷轴关系重大,且是机密,交给旁人监看徐星辰不放心,所以这几日亲力亲为,听周玄澜这般说,下意识摇头拒绝,随后忽地想起周玄澜知道此事。 他改了主意,揉着眼睛道:“既然如此,你替沈流响。” 说罢,徐星辰打算回去睡一觉,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在储物袋摸索半晌,掏出一个小玉瓶,递给周玄澜,“等会儿给他擦这个药。” 周玄澜:“擦什么?” “你没发现么,”徐星辰歪了下脖子,指了指榻上的身影,“他脖子红了两三处,应当是在秘境被蚊子叮咬了,你给他抹点儿药,不然痒痒痛痛,他会很难受。” 周玄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徐星辰这才放心离去。 门合上,周玄澜将玉瓶放在桌上,走到榻边,视线落在白皙纤细的脖颈间,眼神晦暗不明。 吻痕淡了许多,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消失。 周玄澜脱了外袍,上榻将人捞到怀里,片刻,忍不住埋头在沈流响颈肩,将肉眼可见的痕迹重新覆盖了遍。 这下,雪白肌肤上的红痕,再次变得清晰醒目了——至少不会被当做虫蚊叮咬。 傍晚时分,沈流响睫羽微动,缓缓睁开眼,看到熟悉的颈肩,细看上面还残留着牙印。 沈流响愣了下,脸颊忽地红了。 这时,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忽地收紧,酸软疼痛之感瞬间炸裂,从腰身蔓延到全身。 沈流响经不住闷哼一声,凤眸微眯起来,看向罪魁祸首,开口说了一句:“……” 话落,他愣了愣,清清嗓子,试探性的唤了声周玄澜,了了三字,说得却格外艰难,嗓音哑到不可思议。 沈流响:“……”失声了。 他悲伤地眨眨眼,旋即被喂了枚青色丹药,“师尊别说话,让喉咙缓一会儿。” 沈流响扬起几不可闻的沙哑嗓音,支吾道:“可我憋不住。”让他不说话,越想越难受,越难受越想说。 周玄澜轻笑:“师尊可以用元婴。” 沈流响眸光亮了亮,下一刻,巴掌大的元婴落到被褥,艰难爬起身,举起双手,将头顶摔歪的小金冠扶正。 由于近段时间,有大量灵气护养元神,元婴心智约莫成熟了一岁,模样也略有变化,软绵绵的白皙脸蛋小了圈,婴儿肥逐渐消失,五官变得越发精致。 突然被迫从丹田出来,也不像往常暗自生气。 浑身上下流露出乖顺二字。 沈流响几乎觉得这不像他,点点下巴示意,立在他掌心的元婴朝周玄澜道:“要喝水,要吃零嘴,还要看话本。” 周玄澜勾了下唇:“弟子去准备。” 待元婴报出一连串想吃的零嘴后,他起身出门,去弄这些东西了。 沈流响喝完水,将茶杯随手放下,躺在榻间一动不想动,室内过于静谧,百无聊赖时,就忍不住回忆起洞府内发生的事,顷刻红透了脸。 沈流响摇摇头,赶紧把记忆甩了出去,逗弄起小元婴来。 帝云宇说过,待元婴神智逐渐恢复,刻在元神里的记忆会随之浮现。 沈流响捏了捏元婴小脸蛋,惊奇的发现他不反抗,若搁以前,定然不高兴地嘟起嘴,试图拍开他的手,而此时,只是乖乖地坐在枕头上,任他揉捏。 也不像往常活蹦乱跳,时刻都要皮一皮。 沈流响与元婴心意相通,静下心,立即感受到缠绕在心头的悲伤,他盯着元婴,无声询问:“怎么了?” 元婴静默许久,垂在膝盖的两只小手握在一起,小声道:“我、我没娘亲了。” 沈流响心神一震,原身四岁就没娘了么。 沈流响莫名难受起来,露出与元婴别无二致的表情,半晌,抬手摸了摸小元婴的脑袋,“我知道了。” 元婴拥有的四岁记忆很模糊,仅隐隐知晓,这一年失去娘亲了,但他过得还算好,有名性情温婉的女子一直在照顾他,身边似乎还有个同龄小伙伴。 沈流响长睫低垂,将眼中憋泪的元婴收回丹田,难怪像霜打的茄子。 揉了揉青丝,沈流响想起正事,抬头望向悬在半空的卷轴,其上显示,另两张与他距离…… 沈流响:“??” 为何重叠在一起了?! 沈流响倏地睁大眼睛,下瞬,榻前浮现出身影。 来人一袭淡青衣衫,长身而立,腰侧挂着两张卷轴,视线不偏不倚落在沈流响身上。 温润如玉的脸庞,随之露出一抹轻笑。 “许久不见,师弟可安好。” 第95章 “啊~啊~啊…… 自从离开清凌宗,沈流响七年未见过凌夜。 当日帝云宇派人到宗门接他,凌夜只问他要不要走,想不想去,待沈流响点头后,送他到宗门口就放了手。 沈流响到帝宫后,起初两人一直有书信来往,多是凌夜了了几字的问候,而沈流响写十几页回信。 倒不是他话多,实在是初到帝宫的那段时间,沈流响人生地不熟,又是以流落在外的少君身份,周围的人对他态度暧昧不明,一举一动都要被人打量揣测。 尤其是徐星辰,对他满满敌意,整天哼哼,时不时给他使小绊子,星辰少君如此,帝宫跟风讨好他的人自然不少。 于是,沈流响整天大的麻烦没有,小的麻烦接踵而至。 那时沈流响无人可诉,给师兄回信成了唯一的抒发点,每到深夜,他就趴在书案磨墨落笔,今儿谁欺负他,又被他加倍奉还了。 后来,估摸是整蛊他的人,每次都偷鸡不成蚀把米,渐渐没人敢欺负他了。 沈流响在帝宫的日子舒坦了些,师兄的信就再没来过。 沈流响又锲而不舍写了半年,皆无回音,担忧是不是师兄嫌他烦了,也就慢慢停笔了,过了没多久,在妖界稍站稳脚跟的周玄澜,想尽办法把玉简递到他手中,两人才有了联系。 此时,凌夜冷不丁出现,带着两张不加遮掩的卷轴,云淡风轻地打招呼。 沈流响愣了愣,半晌没回过神来,“师……师兄。” 凌夜朝他点头:“听说你来妖都了,来看看你。” 先前凌夜从一处秘境出来,不经意望见路过的素白澈,一脸痛苦地揉脖子,骂骂咧咧间吐出沈流响三个字,便过去问了。 素白澈吓了跳,第一时间担心被发现体内炼化的朱厌,好在凌夜并未察觉,简单问了几句,就放他走了。 不过分离前,凌夜对他道,若是遇到麻烦,可与他讲。 素白澈有些意外,脑海中的童溪则登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嚷嚷道:“还好!还好!虽然没了森林,至少还有棵大树能靠着!” 话里话外,皆是凌夜对他情根深种,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对此,素白澈一声冷笑。 凌夜给他的感觉十分怪异,说是喜欢他,行为举动却不像,但若不喜欢,待他又与旁人不同。 清凌宗时,沈流响每次明目张胆欺负他,凌夜得知,再繁忙都会过来看望他,但一边安慰着,一边说师弟顽劣要他多担待。 素白澈本指望凌夜替他教训沈流响,后面发现,凌夜总是重拿轻放,还没有执法长老对沈流响下得了手。 于是从那时起,纵使童溪再怎么说凌夜喜欢他,素白澈都绝不相信。 至于那时不时的关怀,倒有点儿相敬如宾的意思。 而相敬如宾四个字,在素白澈看来,很是危险,就像凌夜给他画了个圈,允许他在圈内随意走动,但是超过了界限,“敬”字就没了,剩下的东西恐怕没那么美好。 就像凌夜此时说遇到麻烦与他讲,但素白澈几乎可以断定,这里的“麻烦”绝不包括帮他解决朱厌,若向凌夜坦白自己修炼邪术,向他求助,结果可能比现在还糟糕。 于是素白澈温柔地应了声,在童溪愤怒尖叫中毫不犹豫走了。 凌夜大抵觉得做到了该做的,袖袍一甩,没什么不舍地离开了,神识在妖都寻了半晌,找到在榻上逗弄小元婴的沈流响,身形一晃,出现在房间。 凌夜眸光微垂,视线落在七年未见的师弟,模样如记忆中的一般,不过因为突然看见他,表情暂时呆呆的。 与少年时做坏事被他发现一样,先是呆住,然后可怜兮兮的求饶。 眼下,难不成又做了什么坏事? 凌夜细细打量榻上之人,乌发,眉眼,挺鼻,红唇……他眸光一寸寸划过,最后落在细白的脖颈。 其上景色,犹如红梅落雪,煞是好看迷人。 但不妨碍凌夜看见的那刻,眼角一敛,温润俊容上的笑意顿了顿。 他拧眉沉思许久,表情变幻莫测,像是一瞬间陷入某种困惑的境地,察觉沈流响疑惑的目光,方才恢复如初,“怎么来妖都了。” 沈流响没料到千方百计寻找的卷轴,就在凌夜身上,偏偏他还一副好似完全不知这东西重要性似的,明晃晃挂在腰侧。 换个人,沈流响早出手抢了。 可眼下…… 沈流响为难的嘶了声,眸光在凌夜腰间来回晃荡,想了想,伸出细长的食指,朝两张卷轴试探性指了指。 “师兄……给我,咳咳,”沈流响嗓音沙哑,喉间艰难地吐出话来,“给我看一眼行不行。” 凌夜听见这沙哑得不像话的嗓音,皱了皱眉头,从储物袋掏出一瓶丹药,随后将腰间系结解开,与两张卷轴一起递了去,“是周玄澜吗?” 沈流响看着近在咫尺的卷轴,不可思议,又抬头看了看凌夜,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就、就这么给他?! 沈流响百感交集,将两张卷轴拿到手,激动之余,完全忽略了凌夜没头没尾的问话。 迫不及待打开。 帝云宇教过他识别卷轴真假的方法,还有如何从其中看出封印穷奇之地。 最先打开的是假的。 沈流响放在一旁,立即展开最后一张,这时,立在榻前的人突然唤了他一声。 沈流响心头咯噔了下,该不会凌夜反悔了吧! 他抓着卷轴的手指微紧,谨慎小心地抬起头,鼻尖却嗅到一缕丹香。 “张嘴。” 凌夜打开被沈流响遗忘在手中的丹瓶,倒了一枚青色丹药,递到沈流响嘴边。 沈流响愣住,旋即将丹药吞下,“润喉丹……已经吃过了。” “多吃无害。”凌夜说着,视线落在刚展开的卷轴,“这是从衡九阴手中夺来的,具体方位被他刻意抹除了,只能看个大概,帝宫也在找这卷轴吗?” 沈流响点了点头,手中卷轴有破损,有人用强大的法术毁了中心点,但能依稀看出封印穷奇的地方在——妖都?! 沈流响心下骇然,若其他地势还好,不难找,可妖都周遭成千上万个秘境,没有具体指向,穷奇藏在哪一个秘境皆有可能。 他揉了揉眉心,将卷轴合上,“师兄可知这里面记载的是什么?” 凌夜道:“封印凶兽的地方。” 沈流响握紧卷轴:“师兄为何知晓……另张卷轴哪来的,”凌夜之前现身八荒,应当就是受假卷轴的指引。 他想做什么? “你不记得了?”凌夜指向旁边假的那份,语气莫名,“很久以前,有次出宗,你用它卷了两个糖人送与我,我以为是废卷,直到前不久,它突然产生异样,我发现是帝君的东西,调查下去,才知晓与几百年的凶兽有关。” 沈流响愕然。 竟然原身送的,拿帝君的卷轴包糖人…… 他轻咳了声,沉默片刻,问:“师兄既然知道与凶兽有关,特意从修真界赶来,是何目的?” 凌夜道:“加固封印。” 沈流响微睁大眼,松了口气,他就觉得,凌夜应当不会有将穷奇放出危祸世间的想法。 略一思忖,他道:“我想把卷轴给帝父,或许能修复。” 凌夜若有所思,如此看来,帝君不知凶兽在何处了,否则不会让沈流响来寻,能从卷轴知道的消息,他已经掌握了,留着也无大用,便让沈流响拿了去。 凌夜近日已寻了不少秘境,来看沈流响纯粹意料之外,见他安好,便打算继续去城外寻凶兽,只是眸光又一次瞥到沈流响脖颈,脚步微顿。 他沉默几许,再次问:“是周玄澜吗?” 沈流响将三张卷轴收好,闻声疑惑道:“师兄指什么?” 凌夜一言不发地指向他脖颈,沈流响愣了下,抬手纳闷地摸了摸,从储物袋掏出铜镜,目光朝内探去。 “?!!” 顷刻,镜面俊美白皙的脸颊,染了一抹红晕。 沈流响忍不住低下脑袋,恨不得找条榻缝钻进去,他将被褥拢起裹紧脖子,嘴上磕磕绊绊的说:“啊……这、这个……被蚊子咬了,只是这个蚊子恰好姓周。” 末了,他想幽默的呵呵两声,但见凌夜一声不吭,也笑不出来。 “师兄……” 沈流响心里忽地有些不是滋味,“师兄为何非要取他性命,若因为妖族,当今世上那么多妖,他只是其中之一,为何偏要针对他。” 凌夜眼神淡漠:“因为他不是当今。” 沈流响心里一紧,旋即听到凌夜语气微缓,像哄小孩一般对他道:“师弟换一个如何,会有更好更合适的。” 沈流响脸色瞬冷:“不换——不要——” 凌夜大概没想到沈流响会突然生气,眉头微皱,片刻轻叹了声:“除他之外,你选谁都可以。” “这话似曾相识,” 沈流响微眯起眼:“师弟记得,师兄说过谁都可以,唯独素白澈我不可喜欢,如今成了周玄澜,师兄怎么变得如此快。” 凌夜怔了下,仿佛才想起有这人,“对,他也不行。” 沈流响:“为何,师兄喜欢他?” “喜欢……什么感觉……如你对周玄澜那般吗?”凌夜唇角噙起一抹轻笑,语气却很是寡淡。 “我没有这样无用的情感。” “至于为何不让你喜欢素白澈,”凌夜解释道:“他是我命定的道侣,师兄没法让给你。” 沈流响脱口而出道:“是三生石吗?” 见凌夜点头,沈流响略一蹙眉:“师兄何必把这东西看得如此重,己要随心,师兄不喜欢他,让他做道侣有何乐趣,以后若是遇见喜欢的……” “错了。”凌夜出声打断。 沈流响:“哪错了。” “这是你的道,不是我的,”凌夜面色严肃,“修道者,有人顺应天命,有人逆天而行……我的道是前者,是顺应天命,是天道。” 此言一出,沈流响便知多说无益。 既然顺天命是凌夜的道,若他有所违背,才是犯了修真大忌,多年修为会毁于一旦。 他最后问了一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除掉他,也在师兄的道里面吗?” 凌夜:“在。” 沈流响无奈:“既然如此,师弟来日就得与师兄为……” 凌夜静静看着他,脸上没了一贯的温和笑容,而“敌”字,沈流响却是说不出口了。 他想起梦魇兽挖出的记忆。 本以为,自己不是原身,没有与凌夜数十年的师兄情,也没有从小到大追在师兄身后的乐此不疲,“为敌”两字没那么难说,但话到喉间,却像被什么堵住了般,最后一字说不出口。 仿佛说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伤的不只是凌夜。 沈流响转口道:“我不会让师兄如愿。” 凌夜盯着他沉默良久,抬起手,摸了摸他发顶,一言不发地走了。 周玄澜按沈流响的口味挑选话本时,耽搁了些时间,回房后,身为妖族敏锐的感知力让他瞬间察觉到,室内有另一缕尚未消散的气息。 周玄澜缓步来到榻前,看到下颌搁在枕头,全身裹着软被,犹如蝉蛹一般,神情恹恹躺在榻上的沈流响。 “师尊怎么了?” 沈流响发现是徒弟回来了,打起点儿精神,连着被子,一鼓作气地弹起坐到榻上,“都买回来了吗?” 周玄澜将东西全部摆在他面前,发现立在榻前,不知名的气息最为浓郁。 俊眉微动:“谁来过?” 沈流响心里嘀咕,凌夜离开有一会儿了,这都能被发现…… 不过他本就没打算瞒着,白皙下颌轻点了点,道:“喂我吃个糖人,就告诉你。” 周玄澜勾起一边唇角,修长的手指拨开糖纸,递了去。 沈流响一脸享受地眯起眼,像条等待投喂的咸鱼。 很是配合地仰起头,红唇微启。 “啊~啊~啊……唔??” 第96章 恍若真实的场景 风卷乌云,夜幕笼罩妖都,繁闹的街市人来人往,灯影幢幢。 一处卖糖人的小摊前,挤得人山人海,摊主手中忙活不停,脸上笑开花,不停吆喝吸引更多客人。 “走过路过,来瞧一瞧看一看,九妖王亲选,妖都最甜糖人,尝一口能甜到心坎儿哟——” 唇间甜味儿绽开。 坐在榻上的乌发青年仰着头,微睁大凤眸,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呆愣一瞬。 周玄澜咬着小片糖人,俯身吻住润红唇瓣,黑眸透出一抹轻浅笑意。 在麒麟城,沈流响用糖人甜了他一下,做弟子的,自然给师尊甜回去。 沈流响乌睫轻颤,被猝不及防撩拨到,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发现身前的徒弟,察觉到他溢出表面的紧张,神情露出几分得意,好似干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能偷藏心里兴奋好几日。 沈流响心态瞬间变了。 他这人受不了刺激,经不住挑拨,不反击一下,心里痒痒。 于是双手从被子里探出,勾住周玄澜脖颈,俊美白皙的脸庞微侧,找了个合适的角度。 红软舌尖探出一点儿,轻舔了下薄唇。 旋即一片寂静中,微仰下颌,一点点将小片糖人舔化。 周玄澜眼底笑意尽散,修长的身影僵住。 末了,他看到软塌上,穿深色里衣的青年放下手,肩头乌发轻垂,笑得像是只偷腥的猫。 “挺甜的。” 刹那间,仿佛有只无形的小爪子,在周玄澜心头轻挠了挠。 他眼帘低垂,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才多久,师尊就忘了。 之前在暖玉榻上,摇头哭喘着说不要,受不住时,一张俊美脸庞尽是扑簌泪珠。 那般可怜无助的模样,让周玄澜一边止不住心软,一边忍不住再狠些,直到怀里的人儿被情欲逼到近乎崩溃,将那绝美的诱人姿态尽收眼底,才餍足的放过他。 可现在,那个曾可怜兮兮求饶的人,似乎不记得这些了。 转而全身上下,连头发尖都在朝周玄澜叫嚣——他沈流响!又行了! 周玄澜默然,想试试他是不是真的又行了,但思来想去,师尊刚醒来,还是罢了。 他将缺了小块的糖人,递到沈流响嘴边,“师尊还没说,先前来的是谁?” 沈流响伸手接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不过略去了凌夜所说的,周玄澜不属于当今妖族。 讲完,沈流响掏出玉简,打算给帝云宇传出消息,封印穷奇的地方在妖都附近,说不定帝云宇有印象。 他指尖灵力一聚,正要点在玉简上,房门砰的一下开了。 徐星辰闯入室内,视线落在他手中玉简的那刻,苍白脸上神情大变,毫不犹豫地施法打落。 “住手!不要告诉帝父!” 吊着金穗的玉简啪的落在被褥上,尚未触碰到沈流响的灵力,仍旧是黯淡无光。 徐星辰快步到了榻边,一路神情恍惚,知道看到沈流响才稍定了定神,他张了张嘴,嘴唇微颤,“兄,兄长……” 沈流响见他脸庞失了血色,眸中布满狰狞血丝,眉头一皱,“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徐星辰使劲摇摇头,忽地握住他的手,修长的十指冰凉如雪,用力到发白。 他浑身哆嗦道:“是、是帝父——” 沈流响瞳孔一缩。 徐星辰下午离开之后,本直接回住处休息,没想到中途被一名布衣男子拦住,对方看着面善,脖上有数个黑点,一脸温和地笑笑,唤他星辰少君。 徐星辰心生警惕,这时,街上其他人见状,纷纷行礼,拜见的是布衣男子——大妖王,衡九阴。 知道是衡九阴,徐星辰反而毫无畏惧了。 光天化日之下,衡九阴还能把他吃了不成,他大大方方地一甩袖袍,问道:“何事?” “少君难得来妖都,不如与本王去茶馆静坐片刻。” 大妖王相邀,谁敢懈怠,换个人立马毕恭毕敬地跟着走了,再不忌,也要顾及对方颜面,编一堆好话婉拒。 但徐星辰可不理这些,他疲倦得不行,况且想到之前遇见的衡非参,有其父必有其子,对衡九阴没有好印象,于是道:“改天,本少君要回去休息了。” 衡九阴不以为然的一笑:“既然如此,本王只能去找沈少君了。” 说罢,竟直接离开。 徐星辰一听,赶忙拦住他:“你找他做什么,我就不是少君了么!” 衡九阴:“少君不是要休息。” 徐星辰:“他也在休息!” 衡九阴轻笑,语气带着莫名意味,“可本王认为,他会愿意起来听。” 徐星辰被他一激,再勾起好奇心,当即道:“行行,与你去便是,哪个茶馆……我与你讲,帝宫除帝父外,我说的话最管用,你商量要事,首选找我确实很有眼光!” 衡九阴但笑不语,带徐星辰去了一处幽静茶馆。 却不让人倒茶,只挥了挥手,让人拿来数套茶具,一应摆在桌面,“少君身份尊贵,不远万里,从神歧山赶到妖都,为了区区一张卷轴,倒是辛苦。” 徐星辰脸上疑惑:“有传送阵,谈何辛苦?” 衡九阴皮笑肉不笑,好在这时,徐星辰终于如他所愿反应过来,警惕道:“你知道卷轴,你到底想说什么。” 衡九阴:“帝君想寻封印穷奇之地,你可知为何。” 徐星辰:“还不是你们中的谁,胆大包天想放出穷奇,帝父才让我们来阻止。” 衡九阴摇摇头,将茶杯倒盖在桌面,又拿起一个茶杯放在上面,不紧不慢地叠了起来。 “帝君的封印,你当真以为谁都能破得了?这世间除了帝君自己,还有机会能破他封印术的,只有被压在下面的万古凶兽。” 徐星辰皱眉,心里信了大半,以帝父的修为,衡九阴所说确实有几分道理。 他想了想:“……反正有人动了卷轴,心怀不轨!” 衡九阴慢条斯理地叠高杯子,换了个话题:“关于飞升,你知道多少?” 徐星辰良久无言:“衡非参是你儿子,你问我知道多少?” 布衣男子手下一顿,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竖起食指示意上方,“得道飞升。” 徐星辰:“……该知道的都知道,你问我做什么,难不成想取经,找错人了,何况妖族飞升不了。” 说来奇怪,飞升之路虽艰难无比,但每过几百年间,总有立于大陆顶端的修士能够成功。 但妖族不同,据记载,能引出飞升雷劫的妖修少之又少,而能渡劫飞升的,至今未有一个,可谓全军覆没,皆成了雷劫下的亡魂。 衡九阴叠了九个杯子,道:“再有半月,就是帝君当初飞升之日的四百年。” 徐星辰愣了下,衡九阴确实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对帝父的当年之事,比他这个从小熟读帝父生平的儿子还有详细,精确到哪一天了。 他道:“帝父确实有过飞升雷劫,碍于凶兽现世,便放弃了。” “帝君心有大仁,本王自愧不如,”衡九阴指向面前叠高的茶杯,“不过,也只有他能如此了。渡劫失败,换作旁人那点微末道行,早就修为散尽一命呜呼了。” 徐星辰心头咯噔了下:“那、那是自然,帝父在神歧山悟道,无人能与之媲美,不过……你说的修为散尽是何意思?飞升失败,不是直接在雷劫下身陨吗?只要撑过了雷劫,应当就无事了。” 衡九阴哂笑:“错了,那只是表象。”徐星辰看他表情,忽地有种不妙之感。 衡九阴点了点茶杯,发出清脆的敲击声:“飞升不仅意味着能到达另一广阔的天地,还意味着,这片大陆已经容不下他了。渡劫失败的修士,并不陨于雷劫,是这片大陆,把赠与他灵力全部剥夺回去了而已。” “换而言之,渡劫失败者,修为会全部消散,重新化作灵气流淌于世间,以达到某种喜闻乐见的平衡。” 徐星辰脸色不知不觉白得吓人,若真如此,帝父的修为岂不是一直在消散! “不……不对,” 他猛地摇头,“若真如你所言,散了四百年,帝父修为怎会还在大陆之巅!” “所以他是帝君,”衡九阴莞尔,“但毫无疑问,他还是受了很大影响。若我没猜错,帝君往常记忆会随修为的消失,逐渐模糊,不然也不会忘记封印凶兽的地方,千方百计寻卷轴。” “这事虽不可思议,其实说起来简单。” 衡九阴在高高叠起的茶杯旁,另放了一个,道:“常人有一个茶杯高的修为,便可达到飞升境,但帝君在神歧山悟道后,修为就如这九个茶杯累积的高度,远超飞升所需,故而,” 徐星辰看着衡九阴将高高在上的茶杯,两个两个地取下,“要想他的修为全部消散,需要时间,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四百年。” 话说,衡九阴指着最后一个茶杯,“到最后,他还有常人的飞升境修为。” 徐星辰愣了下,忽地反应过来,“懂了!我懂了!你想说帝父不会像那些渡劫失败的人一样修为散尽,落得身陨下场,因为他还有一次飞升的机会!” 徐星辰紧紧抓住独剩的茶杯,宛如攥着一根救命稻草,“这是飞升境的修为!还会有雷劫出现!” 徐星辰神情变换不定,半晌问:“你为何与我说这些。” 衡九阴掀起眼皮:“本王一向敬仰帝君,自然不愿他一错再错,又错过这最后一次机会。” 徐星辰脸色一变,霍然起身:“为何错过?怎会错过!你快些说清楚!!” 衡九阴见他焦急万分,眼底露出淡淡笑意。 “因为穷奇。飞升劫将至,他却让你们寻封印之地,多半想走之前,替三界解决掉这个大麻烦。可是以他远不及当年的修为,强行如此,或许能杀凶兽,可面对随之而来的雷劫,他拿什么抵抗?” “若再渡劫失败,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衡九阴盯着徐星辰,一字一顿的问:“帝君敢赌,少君呢?真的要让帝君试试他有多强么。” 徐星辰心神剧震,背后布满冷汗,心底更是浮起无边寒意,恍恍惚惚出了茶馆,天色已然暗下。 他下意识来寻沈流响,正好撞见他向帝父传消息,立马出手阻断。 “不许!不许再向帝父传任何凶兽的消息!” 徐星辰指尖发抖,抓紧沈流响的手,“兄长也这般认为对不对?什么凶兽!什么穷奇!凭什么,凭什么又要帝父来解决!他只要在帝宫安心待在,等待飞升就行了,不需要做这些!” 沈流响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若正如衡九阴所言,倒与原着对得上。 他本就疑惑,原着里,没有穷奇挣脱封印危祸世间的说法,如今看来,或许是帝云宇成功阻止了,因此也付出了代价。 帝云宇身陨——是在这片大陆最为和平安定的时候。 不过…… 沈流响道:“你冷静些,这都是衡九阴一面之词。他刻意毁掉卷轴,不让我们找到封印地,又透露这些消息,阻止我们将情况告诉帝父,所作所为绝非为了帝父着想,更可能是为了达到他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是!不是!帝父确实忘了许多东西,还有!”徐星辰什么也听不进去了,神情激动的摇头。 “还有!帝宫有间秘室,里面一盏星灯,放着帝父本命法器凤翎。以前,帝父每日只在室内待上一个时辰左右,可近来,我问过星怜,他有时会在里面待上大半天,出来时,环绕他周身的灵气都稀薄了许多。” 徐星辰低喃:“这是帝父修为消散的证据。” 这时,旁边有人端了杯水给他,“除雷劫外,世人对飞升了解甚少,衡九阴看样子在这方面下足了功夫,他或许还隐瞒了什么。比起衡九阴,你们更应该相信帝君不是吗?” 徐星辰愣了愣,朝周玄澜道了谢,接过水饮了口,稍冷静了点儿,“我自然相信帝父,可是……” 他喉间轻哽:“帝父若真如此,我也不奇怪。” 帝云宇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从来不与任何人说起、商量,纵使徐星辰与其血脉相连,自幼在他身边长大,也完全摸不透看不穿帝云宇任何想法。 他仅能凭借对帝云宇的一点儿熟悉,直觉衡九阴所言为真,才惊慌不已。 沈流响揉揉眉心,帝云宇若真到了快飞升的时段,至少应该与他们几人说说吧,总不能一点准备不给,就要面对即将离开或者陨落的他…… 可沈流响想到帝云宇从不告诉徐星怜,为何不让她出帝宫,一时沉默。 说不定,帝云宇真抱着这念头。 待雷劫近在眼前,挥挥手:“走了,希望你们能尽早飞升来找我。” 沈流响:“……”头疼。 他思来想去,衡九阴既然坦言封印术只有帝云宇和被关的穷奇能破,若无要事,帝云宇不该主动去寻,难不成是里面的凶兽要挣脱出来了。 沈流响想起凌夜所言,说要去加固封印。 照这话来看,也许封印术的威力随帝云宇修为的消散而减弱,导致关穷奇的结界松动了。 几人一起商议消化突如其来的消息。 徐星辰始终坚持一点,不许告知帝云宇凶兽的方位,“渡劫恐怖极了,没有哪个修士会想在飞升之前,耗尽力气去做其他事!帝父只剩半月!半月!!” 沈流响拧眉沉思,良久后,道:“左右未找到穷奇具体位置,暂时不告知帝父也无妨。先兵分两路,我继续寻封印地,你去将衡九阴之言辨个真假。” 徐星辰这才点点头,随后掏出玉简,灵力传入其中,待里面传出一道悦耳女音,便问:“帝父近日如何?” 徐星怜:“经常在秘室,我甚少看见他。” 徐星辰不由沉下脸,这时,徐星怜小声道:“哥哥不是说会派人偷偷带我来找你么,什么时候来啊?” 徐星辰登时皱起眉头:“这时候你想去哪?哪都不许去,就在宫里守着帝父!” 话音落下,玉简两端都陷入沉默。 徐星辰说完,反应过来语气有些重,愣了下,“抱歉,我、我不该凶你……你听话些,就在宫里替我看着帝父一点儿,好不好。” 片刻,另端传来闷闷的应答声。沈流响正欲接过玉简,向徐星怜解释,玉简已然暗下。 徐星辰攥紧玉简,放回储物袋:“事不宜迟,各自行动吧。” 妖都四面皆有秘境,凌夜在城东一带秘境寻,沈流响便去了西边,在秘境穿梭并非易事,每个秘境都是一片小天地,里面危机四伏。 沈流响在各秘境间游荡,前一脚在冰天被铺天盖地的雪埋了,下一刻,周围岩浆烈火,宛如被架在火堆上烤。 他不眠不休寻了三日,探了七个秘境,皆无凶兽的影子,正打算迈入第八个时,胳膊被一把拽住。 周玄澜:“师尊该休息了。” 沈流响另手拨开低垂柳叶,灵力探入秘境,“无妨,我不累。” 徐星辰刚传来消息,他拜访了许多三界大能,询问飞升一事,又找了经历过凶兽降世的一群人,多方查证,衡九阴所说有七成是真,但帝云宇如今修为是何层次,无人可知。 还有位隐世大师,赠与徐星辰“功德”二字,剩下的闭口不言。 论功德,当今世上,无人能与帝云宇比。 沈流响听闻飞升者的雷劫各不相同,与一生行事有关,结合大师所言,暗自琢磨是不是帝云宇飞升的雷劫,会因为无量功德,变得容易些。 沈流响垂眸思忖,片刻,忽地察觉到不对——他脚步动了半晌,竟然还在原地踏步?? 拉住他胳膊的周玄澜,默默看他在原地走了许久,唇角轻勾,在沈流响反应后,俯身将人打横抱起,“回妖都。” 沈流响眉眼微抬:“可时间不多了。” 穷奇若挣脱封印,后果不堪设想。若在帝云宇飞升前,他一定会出手,届时帝父渡劫可能有危险,若在帝云宇离开后,唯一能制服穷奇的人走了,岂不又是一场浩劫。 沈流响再三思索,只有先寻到穷奇,看看封界的情况再说。 “师尊让徐星辰冷静些,我看该冷静的是师尊,”周玄澜大步一迈,在夜幕下,抱着他直接离开了。 回到住处,沈流响被放进暖浴池,沐浴完,又被抱起扔到床上。 沈流响欲爬起身,又被压回柔软的被褥间。 “师尊,冷静想想,” 周玄澜摁住他细白的手腕,颈肩黑发微垂,低头目光直勾勾盯着沈流响。 “衡九阴不惜毁卷轴,也要隐藏穷奇封印之地,不让你们找到,现在你与凌夜每日穿梭在各秘境中,他却不加干涉,就那么笃定你们寻不到吗?” 沈流响抿了抿唇,自然想过。不止这点,妖梦月大婚之日,正好被衡九阴安排在这段时间,没有古怪不可能。 思及此,他又欲起身:“你说的不错,秘境要寻,妖都的事也要查,待我……” 话未说完,沈流响被堵住唇,讲不出话了。 他乌睫微颤,细瘦的双腕挣扎起来,却被束缚得更紧了。 床上俊美青年被按着亲了半晌,总算老实了,被放开后,侧过脸微喘了喘气,白皙手腕被握出一抹红痕。 周玄澜顺势将人塞进被窝,仅露出脑袋在外面,随后也脱衣上床,将清瘦的身影环抱在怀里。 “秘境师尊不方便让帝宫的人去,我的手下已经到了妖都外,让他们去便可。” 沈流响全身被温热熟悉的气息包裹,眼帘微垂,身心放松了些,一时间,倒生出些许疲倦之感。 他眨了眨眼睛,经不住地阖上。 周玄澜将很快睡着的人搂紧,也闭了黑眸。 卧室静谧小半时辰,床上一张英俊面容,忽地浮现出一抹若隐若现的妖纹。 周玄澜眉头紧拧,额头不知不觉布满冷汗,薄唇微张,一声又一声地低唤“师尊”两字,时而夹着哀恸的嗓音。 沈流响被唤醒,揉了揉凤眸,半坐起身看向周玄澜。 发现他脸色惨白,神情痛苦,仿佛陷入了某个可怕至极的梦魇,当即推了推他,“醒醒,周玄澜——” 周玄澜没法回应他,此刻他立在恍若真实的场景里,肝胆俱裂。 “师尊!师尊!!师尊——” 周玄澜动弹不得,只能用撕裂喉咙般力道发出声音,好让视线中的身影听到,赶紧回到他身边。 但他的师尊置若罔闻,在尸山血海,漫天妖兽的袭击中,急匆匆赶到一名白衣剑修面前。 百般护着他。 被推开被冷漠对待也锲而不舍。 周玄澜猩红了眼,想要将人夺回来,但有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束缚住,仿佛在无声提醒,他只是一个看客而已。 梦魇终点,周玄澜倏地睁大黑眸,瞳孔剧震,全身力气被瞬间剥夺得一干二净。 他的视线渐渐染红,目睹了一场犹如要将他拉入修罗地狱的场景。 妖纹受到刺激,从额角悄然探出一抹诡异玄影,被冷汗浸湿的人影睁开眼,眉眼被戾色侵染。 周玄澜盯着面前一脸担忧的沈流响,脑海中还闪烁着先前的画面,一时分不清身处在哪,凭本能地将人抓到怀里。 “师尊,是师尊么——” 沈流响从未见他这幅神情,恐惧不安,一举一动充满惊慌,赶忙安抚道:“我在,我在这,你做噩梦了么。” 周玄澜不言,只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半晌,就在沈流响以为他平静下来时,却一股极强的力量按倒在床上。 沈流响后脑勺撞上软枕,乌发凌乱地散在床榻,上身衣物瞬间被撕碎大半,肤白胜雪,精致优美的锁骨裸露出来。 沈流响呆愣一瞬,被欺身而上的人圈在怀里。 他正欲挣扎,耳畔传来因压抑而低哑的嗓音,“别拒绝我,师尊……千万别在这时候拒绝我……求你了。” 沈流响心尖一颤,他不知周玄澜怎么了,突然这般失控,明明是蛮不讲理地将他按在身下,却说出让他止不住心疼的话来。 “梦里都是假的,你别怕,” 沈流响努力放松身体,仰起头,在周玄澜绷紧的薄唇吻了下,对上微怔的眼神,原本推拒的双手抚上宽肩。 “我永远都不会拒绝你的。” 周玄澜愣住,原本什么都没有,如坠深渊的心,被重新一点点填满了。 画面中那个为了救叶冰燃身死的人,不是……不是! 眼前这个才是他的师尊! 周玄澜低头擒住红唇,心里对沈流响的渴望达到极致,将碍人的衣物尽数撕落后,便迫不及待,濒临疯狂地感受怀里人的一切。 是他的师尊! 是他的!! 微凉夜风从窗缝吹入卧室,将悬挂的幔帐掀起一角,里面床榻不住晃动,时不时发出暧昧不清的声响。 漫长过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才稍作停歇。 只不过片刻,靠近床帐的白皙小腿止不住哆嗦,半晌,透粉的足尖微蜷,又续了起来。 第97章 “师尊别赶我走。” 日上三竿,紧闭一夜的房门开了。 周玄澜衣襟半敞,露出残留着几道抓痕的胸膛,眉间戾气烟消云散。 沈流响尚有正事要做,与他说在床上不能待太久。 周玄澜了然,只能尽快解决了欲望,但一不小心,弄得过火了,沈流响细长白皙的手指,难耐地在他身上胡乱抓挠,似乎在寻找宣泄口。 可那指甲圆润整齐,丝毫抓不疼,反而像挠痒痒一般,透着点勾人的意味儿,让周玄澜忍不住情欲更浓了些。 一番云雨后,周玄澜神态露出些许餍足,虽然时长不甚满意,但味儿尝够了。 周玄澜取碗热粥,回房看到床榻上的人睡着了,动作放轻了些。 沈流响侧卧着身,眉头微蹙,俊美白皙的脸颊浮着尚未褪去的红潮,几缕青丝绕过颈肩,安静地散落身前。 周玄澜立在床边,盯着人不厌其烦看了许久,薄唇微勾。 热粥被干巴巴端在手中,渐冷之际,才被扫了眼,周玄澜失笑,哪里是想喝粥,分明担心他说话不算数,赶紧将他支走了。 周玄澜放下碗,修长的手指拎起茶壶,倒杯水,垂眸沉思片刻,手心冒出一个玄袍小身影。 “找本座何事?” 周玄澜反复琢磨“本座”两字,帝云宇曾言,待他修为能与元神匹配之时,元婴会恢复正常,可以与他心意相通。 如今,虽然极少,但周玄澜能感知到属于元神的东西了,就如先前睡梦中,透过元婴看到的碎片场景。 他与师尊元神与众不同的缘由,迟早会挖出来,只不过,周玄澜唯一担心,甚至心惊胆战的是—— 陌生而熟悉的画面中。 他在现场,却选择立在一旁,看到师尊为救叶冰燃身陨,仅露出一抹凉薄的笑。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反应。 周玄澜皱紧眉头,收回元婴,饮下茶若有所思。 沈流响迷迷糊糊醒来时,熟悉的气息缠绕在身上,额头在周玄澜的颈窝轻蹭了蹭,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打算继续踏入梦乡。 蓦然,又睁开眼,睡意全无。 色令智混…… 沈流响缓缓滚出被窝,里衣换过了,他从储物袋挑了件外袍穿上,系好腰带,朝榻间身影望了眼。 周玄澜还睡着,若是以往,他这般动作早就醒了。 沈流响抬手覆在他额头,一缕灵力探入,蹙起了眉头,周玄澜体内灵力过于躁动,像突破前兆,尤其脸上时不时出现的妖纹,他曾说控制不住己身时会出现妖纹。 沈流响想起先前,周玄澜濒临失控的模样,不知梦到了什么。 沈流响看了一会儿,趁人熟睡,手掐住妖纹散去的俊脸,不客气地捏了捏,“床上那么嚣张,让你耍混蛋。” 随后,沈流响心满意足收回手,留下张纸条离开,继续寻封印地。 日出日落,周而复始,转眼离妖族公主大婚只剩两天,沈流响依旧连凶兽的影子都没瞧见,但他近来也无空去寻——周玄澜不对劲。 他似乎要突破了,可与寻常突破又有些不同。 天空重云黑雾,妖都罕见下了十天十夜,昼夜不歇的磅礴大雨,而一步之遥的城外,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众人议论纷纷,皆是称奇,唯有举着鸡腿,时常出现在妖梦月左右的天狗大人,看穿一切。 他在八荒见识过,无需大惊小怪。 可待到第十日,敖月在雨地踉跄了下,怀里抱着的吃食尽数泡汤,终于忍不住了,跑去找罪魁祸首。 “怎么,怎么了!难不成又是恶鬼仙君给谁写的信件,被你发现了!这么久,还没难过完?!” 敖月大步迈入房门,看到室内一幕倏地噤了声。 周玄澜盘膝坐着,四面灵气不断涌向他,身边玄光环绕,双眸紧阖,脸上妖纹时隐时现。沈流响手掌落在他后背,额头沁出薄汗,似乎在助周玄澜调整灵力。 小半时辰,沈流响收手。 敖月绕着两人打转,摸了摸下巴,琢磨道:“是不是要突破了?” 沈流响摇头:“突破不会如此久。” 敖月沉吟,指向自己额头,将妖纹展现出来,“不是小突破,是身为妖族的大突破——觉醒血脉。” 上古大妖的后裔,都觉醒血脉的可能,一旦成功,修为将有质的飞跃。 花溅就是凭觉醒九尾狐的血脉,一举登上妖王之位。 沈流响对这些所知甚少,闻言如当头棒喝,妖族觉醒血脉,有的只需转瞬,有的长达数月,期间如突破一般灵力会浮躁不定,直到成功或者失败才会平息。 沈流响稍作思忖,对敖月道:“待他醒来,你带他回八荒。” 以周玄澜现在的情况,觉醒血脉的过程会极为漫长。 继续待在妖都,在衡九阴地盘被察觉,多得是人对他下手。何况,穷奇就封印在妖都附近,若他在觉醒血脉的中途,被强行阻断,后果不堪设想。 “可我已答应公主在大婚之日带她逃跑,她救过我的命,人情不能不还,”敖月嗷嗷,“你这是在为难我。” “我帮她便是,”沈流响道:“何况,凌华今夜就到了,她不需要你了。” 敖月知道凌华,当日在修真界,就是这仙君用妖梦月的信物,让他去剑宗救周玄澜。 敖月正欲点头,看到周玄澜睁开眼,当即道:“恶鬼仙君不知也就罢了,你自己感觉不到吗?难不成想明目张胆在大妖王地盘觉醒血脉?胆儿比鸡腿还肥!” 周玄澜望了眼沈流响,站起身,掏出锦帕,抬手帮他擦掉额头薄汗,头也不转道:“你来做什么?” 敖月内心唾了声,龇龇牙:“恶鬼仙君托我带你回八荒。” 周玄澜动作微顿:“我无需回去。” 他前不久发现血脉要觉醒了,担心沈流响要他走藏着没说,谁知敖月一来就捅出来了。这个节骨眼上,沈流响定然不会与他回八荒,让他放任沈流响孤身在妖都,也无可能。 沈流响知他心思,道:“你不用担忧我的安危,封印地迟迟未找到,我与徐星辰已决定明日回帝宫,守着帝父。” 周玄澜这几日都待在房间,对这些事都不清楚,半信半疑地看着沈流响。 后者眉梢一挑:“干嘛,以为我骗你吗?要不与我一起回帝宫。” 沈流响笃定周玄澜不会去帝宫。 神歧山是圣地,不管是人修还是妖修,身处其间修为都会受到一定的压制,寻常尚好,突破之时去那无异自讨苦吃。 但沈流响没料到,他这徒弟略一思忖,仿佛估量了下增加的难度,觉得能够应付,竟有点头之势,立马打断道:“你快些回八荒,否则帝父飞升,你要觉醒血脉,我两边忙不过来!” 周玄澜愣了下:“我……我只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这样也……” 话未说完,周玄澜脸色一白,体内灵力又开始翻涌,全身经脉不断受到冲撞,如撕心裂肺之痛。 沈流响见状,紧抿了抿唇,直接将他推到变回原形的敖月背上,“你这般留着只会让我分神,回八荒去。” 那里是周玄澜自己的地盘,不会有危险。 周玄澜一把握住沈流响的手,眉头拧紧,因疼痛嗓音都格外沙哑,“师尊别赶我走。” 他此时情况糟糕透顶,在体内肆虐的灵力,逼他不得不把所有精力放在上面,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 沈流响乌睫微颤,片刻,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凑近在他额头亲了下,随后在周玄澜怔愣瞬间,一掌将其打晕了。 觉醒血脉不能容外人打扰,周玄澜留在这太危险了,沈流响不能放任他如此,而眼下帝云宇渡劫在即,沈流响又不可能一溜烟跑了,只好让敖月带周玄澜回八荒,找个安全幽境的地方,让他闭关。 “放心吧恶鬼仙君,”敖月抖了抖背,展开翅膀道,“觉醒血脉对妖族是天大的事,他太不认真了。也不想想,若是成功了,什么大妖王二妖王的,爷以后就不抱鸡腿了,就抱他周玄澜的大腿!” 如今妖界诸王,有上古大妖血脉者,都是觉醒后登上的妖王位,只有周玄澜独树一帜。 敖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且周玄澜觉醒的是龙族血脉,上古洪荒时期的霸主! 敖月已经迫不及待要将人拎回八荒,当即展开灰翅,倏地飞没影了。 沈流响出门,仰头张望半晌,揉揉脸,扯扯唇笑了下。 他一口一个回帝宫,也不知周玄澜信了没,千万别醒来后,不顾自身又跑回来。 他与徐星辰确实有人要回去,不过只是徐星辰。 据衡九阴所说,只剩两天便是帝云宇渡劫之日,徐星辰不放心,想回去守着他。沈流响虽也想如此,但总得有人留在妖都,否则穷奇这边出了问题,他们会措手不及。 沈流响望了眼天色,从储物袋掏出糖人咬了口,正打算回房,瞅见一个蓝衣身影。 那人出现在庭院的青石路口,左顾右盼,身前一只身形臃肿的信鸟慢吞吞飞着,给他带路。 沈流响眸光亮了亮,心里涌起一抹亲切感,“欸,你再不来,人家可都嫁人了!” 这是他来这片大陆见到的第一个人,凌华。 凌华浑身被雨淋湿,风尘仆仆赶到,闻声朝沈流响一望,快步赶到他眼前,二话不说,先狠拍了两下沈流响的肩膀。 “你派来的什么小胖鸟,飞两下就要休息!它在妖界给我引路差点给我急疯了!” 沈流响没料到凌华迟迟没到是这缘故,瞅了眼小肥鸟,虽然买的时候没这么胖,但只能老老实实把锅背上,揉了揉肩,“换身衣裳,我带你去……小倌馆。” 凌华脚下踉跄,对妖梦月找的什么替身已有所闻,磨磨牙,由沈流响带去了浴室。 沈流响合上门,立在走廊半晌,忍不住噗的笑出声。 妖梦月寻来的替身,他见过,有八成像,只不过是和凌华小时候像,妖梦月将小朋友寻来,好吃好喝待着,每天给他喂糖吃,哄着问有没有娘亲,爹爹是不是清凌宗的仙君呀。 哪里是找替身,分明是怀疑凌华在外连儿子都有了。 沈流响轻摇了摇头,正打算离开,浴室内传来噗通水声,随即是凌华怒不可遏的喝声:“你、你——转过去!” 门砰的开了。 池边水浪翻涌,沈流响看着突然出现的妖梦月,还有抓起外袍慌忙往身上裹、气到咬牙切齿的凌华。 他沉默一瞬:“你们继续?” 凌华穿好衣物:“继续什么!你回来!” 沈流响只好又退了回去,对妖梦月道:“放了多少探子。”来得也太快了。 妖梦月蹲在池边,边伸手给欲上岸的凌华泼水打闹,边笑盈盈道:“不多,三百个,可算让我逮到了,我以为你真不来了呢。” 凌华抹了一脸水,本想凶她一下,看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的女子,叹口气,展开双臂道:“路上耽搁,不然早到了,别哭啊,自己下来抱。” 岸边女子立马跳入浴池,将他紧紧抱住了。 沈流响眨眨眼,还是回避的好,脚下走两步,又被叫住。 “别急啊,”凌华道,“能不能把她也带走。” 说着,推开妖梦月,让她赶紧与沈流响出去,在对方湿淋淋地出浴池时,又丢给她一件裘衣:“是不是又没带多余的衣裳,披上,然后出去。” 妖梦月心满意足,等出了门,对沈流响眉开眼笑道:“九妖王呢,怎么不在你左右。” 那日妖界诸王齐聚,帝宫沈少君从天而降被九妖王接住的事儿,不及几日就传遍了妖界,成了一时美谈,妖梦月自然有所耳闻。 “有事,” 沈流响随口一回,转而问:“你就这么来了,大妖王没派人盯着你?” “只要我不出妖都,他就不会管我,”妖梦月冷笑,“谁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我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要成亲了,真是莫名其妙!” 沈流响沉吟,既然从头到尾都是衡九阴设的局了,意欲何为。 妖族公主成亲,当八方来贺…… 沈流响一愣,忽地睁大眼眸,望了眼脚下,心里涌起层层寒意。 他与凌夜看卷轴时,只能隐约看出封印地在妖都一带,于是两人下意识围绕妖都周边秘境寻。但忽略了一点,几百年前,妖都也曾是一片荒地,其上遍布秘境,是帝云宇待了一夜后,此地才化为平地。 穷奇也许就在妖都底下呢——! 衡九阴将卷轴毁掉,欲阻止他们寻到封印地,同时又准备了一手,以妖梦月大婚为由吸引大量人马来妖都,这些人也会成为他们的阻碍。 要想察看脚下的封印地,得将所有人赶走,掀翻妖都才行。 可谁有这本事,让众人都离开妖都? 帝云宇可以,他来的话……沈流响念头刚起,心头猛地咯噔了下。 穷奇挣脱封印,在妖都的人最先完蛋,连一丝逃脱的机会都没有,世间还有谁能救下他们的话,只有帝云宇了,如此说来,这么多人相当于人质一般,明晃晃地对帝云宇说——不来,全得死。 妖梦月见沈流响眉头紧皱地离开,忙道:“你去哪?” 沈流响置若罔闻,在脑中一遍又一遍的梳理琢磨,衡九阴告知飞升之事,是料定他们不会选择在这时候打扰帝云宇。 事实也是如此,自从得知帝云宇要迎来雷劫,这最后一次离开的机会,若失败,飞升失败不说,修为也将彻底消散,化作雷劫下的一缕亡魂。 这结果,他与徐星辰都接受不了。 故而,沈流响一直以为衡九阴此举,打的是凶兽主意,欲在帝云宇离开之后,将穷奇放出施以控制。 可如今细想,安排妖梦月大婚的时间太过微妙,正是帝云宇渡劫前后。倘若衡九阴一开始就是朝他而去,穷奇只是棋子,用来逼帝云宇在渡劫之际赶到妖都救人。 沈流响沉思,衡九阴做这一切有何好处,打扰帝云宇渡劫,飞升的又不能换成……?! 沈流响脚步一顿,心神剧震。 近千年,妖族没有任何飞升成功者,衡九阴已经活了四百年,可纵使修为再高,也达不到永生,没有登天路,迟在会化作世间一杯黄土。 难不成,他有何手段能代替帝云宇渡劫飞升?! 沈流响心神不定,找到徐星辰。徐星辰正对着法术卷轴发呆,脸上露出挣扎之色,瞧他来了,忙站起身,乖乖叫道:“兄长。” 沈流响问:“你在看什么?” “……封印术,”徐星辰垂头,踌躇道:“我发现这法术随施术者修为的高低,封界威力有所变化。帝父修为在消散,所以封印穷奇的结界一直在变弱。” 沈流响道:“你想说帝父渡劫离开的时候,将是结界最弱的时刻,凶兽最可能在此时挣脱出来?” 这简直是几百年前魔兽降世,帝云宇放弃飞升的重现。不同的是,帝云宇因为渡劫刻意失败过一次,修为减弱,不允许他再肆意一次。 徐星辰点头:“我明日回帝宫,兄长与我一起,我要封锁神歧山与外界的联系,不让任何消息传到帝父耳边,就告诉他找不到凶兽所在,让他安心地渡劫,至于这里……交给衡九阴,反正是他的地盘……管不了那么多了!” 沈流响倒了杯茶,将自己猜想与徐星辰说了。 “他敢——!”徐星辰面露骇然,“衡九阴他敢夺帝父造化!不可能!绝无可能!” 可嘴上说着不可能,徐星辰心里又信了几分,衡九阴与他说飞升之事时,脸上的渴望是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徐星辰霍然起身:“我现在就安排,让星怜守在帝父左右,时刻盯着,不让他离开帝宫!” 说罢,他掏出玉简,可灵力探了半晌,都未得到徐星怜回应。 “许是睡了。” 放下玉简,徐星辰神情紧张,脸上尽是对帝云宇之事的焦虑,不知接下来该如何,下意识朝沈流响望了眼。 沈流响沉默一瞬,朝他勾唇笑了下,然后使劲揉了揉他脑袋,“急什么,怕什么,这点事都承受不住,来日怎么当帝君。” 徐星辰喉间一哽,不住摇头:“我、我不想当了,还是帝父当吧。” 他从小虽有做帝君的心思,可从未想过帝云宇有天会离开,他以为帝云宇会一直陪着他们。 沈流响不知不觉攥紧手,指甲嵌入掌心,留下深入皮肉的血痕,然而脸上却是嬉笑,勾住徐星辰肩膀抱了抱。 “我与你讲,你明儿回帝宫,就对着帝父这般哭,哇哇的叫,他到时一定会心软,你说什么都答应你……帝父飞升你舍不得,便努力些,来日也渡劫离开不就好了,若只顾着伤心,待我修为大成,也走了,顺道把星怜带走,你就真可怜兮兮孤家寡——嘶!” 沈流响惊道:“你咬我,你是敖月么!” 沈流响抱着人安慰半晌,还被咬了口,气得一拍徐星辰脑袋,将发冠都给他打歪了。 徐星辰扶正紫金冠,拒不认错:“是你先说浑话。” 沈流响抬手揉肩,疼得龇牙咧嘴,怀疑是不是被咬出血了,徐星辰下嘴还挺狠的,“打个比方而已,生什么气!” “我不许,”徐星辰冷声道:“反正我不许。” 沈流响看他一副“不行就是不行,假设也不行!”的模样,懒得与他计较了,到窗前望了眼天色。 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以敖月的速度,周玄澜已身处八荒了,不知如今怎样,可还好。 第98章 “元婴不是活物,略~”…… 被乌云大雨笼罩十天之后,妖都这片天空总算放晴了。 清晨,沉寂一夜的街道渐渐恢复喧闹。 一名身着鹅黄长裙的女子,悄无声息出现在街上,发簪流苏轻晃,左顾右盼,杏眼好奇地张望四周,半晌,驻足在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 “能卖我一个吗?”女子声音清脆,听着格外动人。 摊主一瞧是位清丽脱俗的姑娘,由于近来赚得盆满钵满,当即衣袖一摆,直接做了个大糖人送给漂亮客人。 徐星怜坚持放下灵石,随后转身离去。 走了两步,忍不住咬了口糖人,尝到味道,止不住眯眼弯笑,“好像比兄长给的还要甜。” 沈流响与徐星辰一样,回帝宫总给她带许多好吃好玩的,可亲手买的,就是不一样。 徐星怜打算寻路去找两位哥哥,左右张望,不小心撞上一人,赶忙道了歉。对方朝她轻笑,身上布衣在风中浮起涟漪。 顷刻,咬了小半的糖人落到地面。 而此时,帝宫众人已经急疯了。 一觉醒来,伺候徐星怜的侍女发现她不见了,忙唤人寻,将宫里各角落翻遍都未发现人,无奈之下,诚惶诚恐地禀告尚在秘室的帝君。 秘室内,一支凤翎浮于半空,无数金芒自帝云宇身上散出,凝成一条条金缕,尽数汇聚凤翎。 听到外界动静,帝云宇睁开眼,扬手收了凤翎。 打开门,外面跪了一排,为首之人哆嗦道:“帝、帝姬不见了。” 帝云宇眉头缓皱,片刻道:“起来吧。” 说罢,越过众人离开了,有人忙道:“帝君去何处,可要属下派人同往,多些人寻帝姬。” “不必。” 帝云宇一路头也不回,直到经过一方水池,才稍停脚步,端起岸边精美瓷碗。 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条鱼干,朝池中扔去。 池水轻动,一只金龟跃到半空,精准地钳住鱼干,随后落入水,边咀嚼边摇着短尾巴,浮出水面却不向岸边靠拢,只仰头道:“帝君要走了?” 帝云宇点头:“该走了。” 他不善道别,也没多少悲喜,只是来知会一下,这个跟在他身边最久的朋友。 知会完,放下瓷碗便走了。 金龟目送,待人没影了,才缓缓将头埋入水中。 原来转眼四百年了,他在神歧山遇到的少年,不知何时,世间能再出现一个呢。 *** 另边妖都,沈流响与徐星辰争执起来。 徐星辰手持捆仙绳,徐家是大陆炼器第一家,他多的是法宝,“我就算用这仙绳将你捆住!拖着!也要拖到传送阵里去!” 沈流响被追得满院跑:“说了不回,你莫要浪费时间!快些回去!” 他跑得气喘吁吁,索性停下,从储物袋掏出一卷蛛丝,道:“罢了,还是我将你捆住,直接扔进传送阵。” 徐星辰:“你敢!” 沈流响:“你瞧我敢不敢!” 周围以张泓武为首的帝宫一行人,面面相觑,弄不清两少君葫芦里卖什么药,回个帝宫要争执大半时辰。 半晌,实在看不下去了,张泓武上前:“不如两位少君……” 话未说完,他脸色一变,目光望向忽然出现的修长身影。 “帝君——!” 沈流响与徐星辰皆是浑身一震,赶忙将捆仙绳和蛛丝藏了起来,“帝、帝父。” 帝云宇浅色眸光在两人间打转:“你们在做什么?” 徐星辰支吾道:“我与兄长在比捆仙绳厉害,还是蛛丝厉害!” 帝云宇俊眉微挑:“是么。” 徐星辰不说话了,瞅了眼沈流响,沈流响当即道:“帝父为何来妖都?这里不是交给我们吗?” 徐星辰听罢,脸色白了白,一脸忧色。帝云宇环顾四周:“星怜呢,她在吗?” 徐星辰一愣:“她不是在帝宫吗?” 沈流响脸色微变,看向帝云宇:“星怜她……” “她没事,”帝云宇手负身后,“我放她出来玩了,不过,她似乎有点儿贪玩,还没回来。” 徐星辰一听,脸上露出点儿喜色,“帝父终于首肯她出宫了,星怜一定很高兴,难怪传玉简都不理我。” 帝云宇微微点头,用神识扫遍妖都内外,没发现徐星怜的身影,不知是人不在妖都,还是谁用法术瞒天过海。 须臾,他忽然道:“这里不对。” 沈流响心头一惊,只见帝云宇抬手,四周灵气一顿,整个庭院安静下来,连风中晃动的树梢都停止了。 帝云宇用灵力探向四方,这时,手蓦然被握住,施法被硬生生打断。 徐星辰面无血色,冒然打断帝云宇,不仅心里害怕,身体也因为担心被斥责有些哆嗦,两只手却仿佛充满了力量,死死按住施法的手。 帝云宇浅眸盯着他,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顿了顿,缓声道:“怎么了?” 徐星辰使劲摇头:“别探,别用法术探凶兽。” 帝云宇沉默片刻,侧过脸,望向沈流响:“发生了什么,你来说。” 沈流响这边还没说,徐星辰已然哇的一声嚎出来,整个人崩溃了般,拽着帝云宇的衣袖噼里啪啦把话抖了出来,末了哽咽道:“帝父真的要走了吗?” “……是,”帝云宇坦然道:“本打算今晚告诉你们。” 徐星辰心中最后一点希望泡泡破灭,反而冷静了下,倒是旁侧张泓武等人,齐齐石化在原地,元神出窍了般。 沈流响轻咳,清了清嗓子,然后道:“既然如此,帝父回帝宫专心应付雷劫,这里交与我们便好。” 帝云宇看了看两人,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你们竟然担心我应付不了雷劫。” 徐星辰涨红了脸:“可是、可是谨慎得好!莫要把精力浪费在其他地方!” “为了这点儿事,你竟要哭,”帝云宇揉揉眉心,随后伸手,按住徐星辰脑袋揉了揉,“还偷偷瞒我,胆量倒是长了些。” 徐星辰支吾着不说话了,沈流响开口道:“帝父接下来准备如何。” 帝云宇食指轻垂,朝地面点了点:“要看底下的东西如何了,结界松动,他会不会继续安分地待在里面。” 话落,他望了眼天色,“都退去,若穷奇出来,我无瑕顾忌你们。” 徐星辰愣声道:“退去哪?” 帝云宇略一思忖,捏诀道:“我送你们出去,妖都百里之类不能留一个活物。” 徐星辰瞪大眼睛,当即想抓住帝云宇,可尚未来得及出手,便被一缕金芒缠绕送走,那句“我陪帝父”只能留在了嘴里。 与其同时,妖都大街小巷,楼阁内外所有人被定住,须臾,全部消失在原地。 尚未做好的糖人,从半空“啪嗒”落在地上。 眨眼间,繁闹的妖都成了一片空城,陷入漫长死寂。 妖都百里外,山林峡谷,人山人海。 有的手中还端了碗热面,嘴贴在碗边喝汤,抬眸周围已经天翻地覆。有的正呼呼大睡,猝不及防落在冰冷的石地上,冷得哆嗦一下,睁开眼,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你们也?!” “快来看,结界!这有结界!” “试试能不能击碎它!” 就近的数十人聚在一起,抄出法宝,砰地袭向结界。 但在阳光下,泛着细碎光芒的结界,纹丝不动,所有攻击如石沉大海,而先前的袭击者们,各个脸色大变,纷纷退了百步。 “这、这结界里的威压简直像神一般!就是大妖王也不可匹敌!” “什么?!究竟何人所为!” “比大妖王还厉害,该不会……”有人颤着声,脸上不知害怕还是激动,“该不会是帝宫那位——” 话音一落,众人不约而同噤了声。 妖都百里秘境,再往外,遍布了高耸入云的山峰,立于顶端,可俯瞰妖都内外。 一些人反应过来,争先恐后朝高峰奔去。 空荡荡的妖都,宛如一座死城,寂静得可怕。 帝云宇孤身踱步街头,手负身后,白衣金冠,俊容淡然平和。 他自幼在神歧山长大,从来是孤身一人,倒不觉得此情此景有何不妥,反而觉得格外熟悉。 待今夜过后,他的雷劫便到了,封印术在那刻的威力将极为薄弱,若穷奇安分,说明一身蛮横的洪荒之气消失的差不多了,饶其一命并无不妥,若不安分,他便亲手了结这洪荒凶兽。 他给穷奇一个机会,只看对方如何选择了。 帝云宇又想到他颇为挂念的三人,徐星怜虽不见,但自从她幼年体内被放入妖兽后,帝云宇不仅将那小妖兽除去,还设了一道禁术保护她,不会有太大危险。 徐星辰,不管是不是他做帝君,帝云宇都不担心,他从小看大的人,即使如今尚显稚嫩,但迟早会成长起来。 至于最后一个…… 帝云宇扶额,觉得有些头疼,这是他唯一确定不了的。 毕竟沈流响,总能出乎他意料。 帝云宇无奈地摇摇头,这般想着,放下手,随后忽地察觉到什么,脚步一顿,转过身。 身后街面空无一人,唯有清风不停歇,吹动枝梢,伴着窸窣声响,洒下一地枯叶。 帝云宇扫了圈,眸光落在一堆枯叶,那里叶片微微凸起,像藏了某个小东西。 帝云宇瞅了片刻,踱步走了过去。 而那堆落叶,似乎察觉了他的到来,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吓的,表层两三片叶子不自觉抖了抖。 帝云宇浅色眸光微凝,在叶前止步,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拨了拨一堆落叶。 顷刻,一个藏在叶堆里的小身影,被无情拨了出来。 巴掌大的元婴,穿着与帝云宇一模一样的白衣,头戴小金冠,正低着头蹲在地上,两只小手紧捂着脸,被发现后,掩耳盗铃地装死,可怜兮兮挣扎了会儿。 直到脑门被狠拨了下,他才皱起小眉头,仰头对上一双浅眸,发现里面看不出任何情绪。 远在妖都百里之外,努力控制元婴的沈流响,被盯得心头打鼓。 担心帝云宇将他好不容易留下的元婴,不留情面地扔出结界,沈流响思忖片刻,视死如归般闭上了眼。 帝云宇垂眸,凝视了一会儿,正欲开口。 视线中,地上的元婴却鼓了鼓雪白腮帮,旋即闭紧眼,绷着白皙小脸,朝他吐了下小舌头。 “元婴不是活物,略~” 第99章 结界内。 帝云宇沉默一瞬,伸出修长的手,朝树堆上对他“略~”的小东西抓去。 他布下的结界,能阻断妖都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元婴处在界内,没有真身庇护,会有很大的损伤。沈流响的元神与神魂一样,极为脆弱,经不起如此行径。 也不知沈流响何时留下的,偷偷摸摸跟在他身后多久了。 若非发现得早,过些时候,这元婴定然软趴趴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帝云宇要将他扔出结界,丢回真身面前,无情道:“规矩是我定的,元婴不是活物,但也不可。” 正控制元婴行动的沈流响愕然,透过乌黑的眼珠,盯着越来越近的手,咬牙切齿。 蛮不讲理……铁石心肠…… 元婴被丢出来,他人在结界外,就再无法得知里面的情况。届时魔兽出世,雷劫降临,无论帝云宇如何做,遇到什么麻烦,他都只能在结界外眼睁睁看着,无计可施。 守在一旁的徐星辰,见他皱起眉头,随之着急:“什么情况了,帝父要把你丢出来是不是?你操纵元婴快跑!不对,跑不过帝父……你,你哭给他看!” 沈流响确实有一秒落泪的演技,可对上帝云宇那双能看穿一切的浅眸,毫不怀疑,到时候,他呜呜伤心的哭了,帝云宇却会哈哈被逗笑。 沈流响别无他法,盯着面前玉白的手,一咬牙,操纵元婴抓了上去,“别赶!别赶我!” 帝云宇说一不二:“没商量。” 说罢,就要将元婴捞起来。 这时,手心忽地传来些许触感,细腻软糯,透着一抹冰丝凉意。 帝云宇垂眸,看到元婴白皙精致的小脸凑到他掌心,轻蹭了蹭,一双乌亮眸瞳眨巴着,其内水润润,像泛起了晶莹泪花,两边唇角委屈的朝下,就这么盯看他。 “……” 帝云宇没说话,那张雪白小脸就继续在他手心蹭,如浅羽拂过心头,动作虽轻,却容不得人不在意。 沉默良久,帝云宇收回手,在小元婴眉眼低垂,止不住难过失落的时候,捏住他衣领,拎起到半空,问:“一定要跟着?” 见峰回路转,缩小版的沈流响,两只软白小手紧张的握在一起,使劲点点头。 帝云宇盯着他蹭红的脸蛋:“跟着我在里面,元神会受损,想好了?” 元婴又点了点头,帝云宇不再多言,将他放到手中,托起带走了。 远在城外百里处的沈流响,额头渗出薄汗,睁开眼,徐星辰忙道:“怎样?帝父留你了吗?” 看到他点头,松口气。 但很快,一想到沈流响的元神能与帝父独处许久,徐星辰心里忍不住冒起酸泡泡,“帝父出手那么快,你怎么想到留下元婴的……早知道,我也留一个!” 沈流响笑了笑,没回答。 事实上,他也没多少力气说话了,元婴离得太远,操纵了一会儿,精神就疲倦得睁不开眼。 好在,帝云宇答应留下元婴,接下来,他只要凭着与元婴之间的感应,就能知道帝云宇情况。 妖都空荡荡的街上,风吹得极大,路边树叶哗啦啦地落。 失去沈流响操控的元婴,仅剩四岁心智,茫然地坐在帝云宇手中,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刮的睁不开眼,细软乌发乱舞,头顶金色发冠都吹歪了。 耳边充斥着呼啦风声,他左右望了望,除了将身子缩成一团,也不知该往哪躲。 直到一帘衣袖垂下,将狂风阻拦在外,元婴才稳住身体,松口气,慢吞吞转过身,扬起软糯嗓音,乖巧地唤了声“帝父”。 帝云宇俊眉微挑,长大了点,倒是比三岁时乖了不少……既然如此,为何如今又长回去了。 街上风声呼啸,丝毫没有停缓之意,帝云宇放下挡风的衣袖,指尖在他脑袋轻点,一层泛着金光的结界便笼罩下来。 元婴抬手摸了摸结界,察觉暖洋洋的气息,眉眼弯笑,很喜欢这个封闭的空间。 他待在其中,一双眼随帝云宇脚步走动不断打量四周,只是看了一会儿,由于太过安静,倦意袭来,便忍不住打了个小哈欠,趴伏在帝云宇手中,阖了眼。 帝云宇察觉到,视线落在转眼睡着的元婴身上。 恍然间,以为手中黏了一个糯米团子。 不知哪学到的睡姿,全身缩成一团,穿着雪白衣裳,加上露在外的肌肤白皙细嫩,与糯米制成的汤圆如出一辙,配上细软乌发,瞧着还是个露了点儿馅的芝麻汤圆。 看上去软软绵绵。 帝云宇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弹了下小脑袋,“跟着我,就是为了睡觉。” 元婴吃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若是换作沈三岁或者沈流响,定然对冒然打断梦乡的人咬牙切齿,但此时段的元神不同,刚失去娘亲,对任何时候都乖顺,茫然无辜地眨了眨眼后,便将弹疼他的修长手指捉住,努力拉到怀里,用双手抱住。 “不能打了嗷。” 帝云宇以为元婴会生龙活虎反抗起来,没想到,对方抱着作恶的手指,温声劝阻一句,就继续睡了。 帝云宇默然。 ……糯米团子还挺黏糊。 元婴入睡后,沈流响仅能感应到怀里抱了个东西,应当是躺在帝云宇手中的,那只修长的手虽走动轻摇慢晃,身子缩在里面,就变得十分享受了。 像躺在摇床,睡起来尤为舒服。 于是这一睡,便是两个时辰,待元婴再睁开眼,周遭换了个模样,不在大街上,而是在一片深山老林。 四周林木茂盛,年岁甚久的古树泽云蔽日,底下藤蔓杂乱铺散,穿梭在灌木间,不远处,流水声与虫鸣交错,成为静谧中难得的声音。 子时前,帝云宇并无要事,在妖都城内待得无趣,便径自寻了片寂静山林,这里虽与神歧山相差甚远,但多少让他产生了点儿熟悉的感觉。 沈流响的元婴睡得过久,醒来后,脸上雪腮透着薄红,坐起身,兀自呆了一会儿,乌睫轻抬:“……渴了。” 事实上,元婴不渴也不会饿,这只是他下意识与真身一般的行为,帝云宇心知肚明,神识却扫了遍林间,道:“有一大片果林,要橘子吗?” 元婴眼眸亮了亮,下颌轻点。 帝云宇带他到一棵橘树下,抬起手,那些结满橘子的树枝,便如有自主意识般,主动向他靠拢,压低枝头,供他采摘。 沈流响的元婴被放在地上,仰头眼巴巴望着,眼瞧帝云宇摘下一个圆滚金灿的甜橘,回头递给他,立即眉开眼笑地举起双手。 帝云宇见状,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 他若有所思,转而捡起地面一根枯枝,缠上细线,赫然成形成一根简易的钓鱼竿,只是细线另一端,绑得不是鱼饵,而是橘子。 片刻,帝云宇盘膝坐在地上,拿着一截枯枝,手指轻拨,橘子就垂在小元婴头顶上,摇摇摆摆。 “抢的到吗?” 元婴疑惑地眨眨眼,双手高举过头顶,努力够了够,指尖从橘皮堪堪擦过,只能勉强碰到。 若踮起脚,便有机会了。 沈流响的元婴眸光微闪,倏地踮起脚,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头顶的橘子,眼看成功,谁知帝云宇手指轻飘飘一抬,橘子升高了,两只小手立马扑了个空。 元婴重心不稳,脚步踉跄了下,险些摔倒。 他困惑地抬头看了看晃动的橘子,又看向帝云宇。 后者斜支下颌,浅色眸光落在他身上,唇角似笑非笑:“你可以试着跳一下。” 受他指点,一棵橘树下,巴掌大的身影对准细线吊着的橘子,蹦跳起来,活像个弹动的糯米圆团。 跳了两下,元婴累得长吁口气。 打算不要的时候,那橘子又幽幽地靠了过来,在他面前晃悠,元婴忍不住伸手去够,一只手两只手,踮起脚,往上跳一跳。 元婴气喘吁吁,休息之余,那橘子又摇着诱人的身姿来勾引他了,于是周而复始。 远在结界外的沈流响:“……” 他不可置信,堂堂帝君……欺负四岁小元婴,是人干的事?传出去,帝君颜面还要不要了! 哦,结界里只有他们,那没事了—— 帝云宇看元婴不哭不恼,一副锲而不舍的模样,觉得稀罕,这品性与耐性,让他几乎认不出是沈流响了,不由多逗弄了会儿。 元婴伸手抓了许久的橘子,发现无论如何都拿不到,受了不小打击,眉眼低垂,虽不哭不闹,却是神情恹恹地瘪了嘴。 帝云宇见状,不逗人了,取下圆滚的橘子递给他,谁知元婴两只小手藏到背后,不肯接,摇摇脑袋。 帝云宇不明所以,又递到他嘴边。 元婴当即撇过头,紧抿嘴角,乌亮眼睛盛满泪珠,耸耸鼻尖,委屈难过到极致,却是忍着没哭。 帝云宇见他全身上下都在抗拒:“不想吃了?” 这一句话,像打开了泄水闸,面前小东西呜哇一声哭出来,眼泪噼里啪啦砸下,顷刻润湿了脸蛋。 帝云宇神色一僵,后知后觉,小家伙生气了。 整个幽静的林间回荡着清脆哭声,帝云宇恍若镇定地放下手中橘,施法落下树上所有橘子,堆成人高的小山,然后将元婴移到橘子山顶。 “都是你的,你做橘子山大王,高兴吗?” 这下元婴哭得更大声了,想从橘子山下去,刚站起身,脚下橘子便滚了下去。 他也一溜烟滚下,跌跌撞撞,半路被帝云宇截住,头晕眼花。 面前帝云宇都分成好几个,他也不知扑向了哪一个,抓着温热衣襟,止不住打哭嗝。 帝云宇垂眸,看着不断往他怀里钻的小身影,忍住扔出去的冲动,生疏地将人抱住。 他一向不与人这般亲昵。 可将元婴扯出怀里,估计今夜哭声都消停不了了,种因得果的帝云宇一边拧眉,一边摸着小脑袋安抚,待抽抽哒哒的哭声渐弱,元婴也睡着了。 帝云宇看着湿了小片的衣襟,叹口气,揉了揉眉心。 这次入睡,元婴很快就醒了,不过睁开眼的是沈流响,他实在忍不下去了,估算时间,能撑一会儿,便操控起元婴。 帝云宇察觉变化,眉梢一挑:“来了。” 沈流响点头,从地面捡起一个橘子,双手抱着擦了擦,张嘴咬了口,尝不到什么味儿,纯粹吃个念想。 “帝父接下来做什么?”迎接雷劫,抑或降服魔兽,总得做足准备。 帝云宇望了眼天色,再有小半时辰天就黑了,“烤鱼。” 前方有溪流,神识一扫,里面游着不少鱼儿。 他年少在神歧山修行,为填饱肚子,经常到河里捉鱼吃,后来做了帝君,就再未如此,如今快离去的时候,倒想再烤一次。 “?”沈流响仰起脑袋,唇角沾了点橘汁,疑惑道:“不是说不留活物吗?” “这都信,” 帝云宇语气透着点儿笑:“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信。” 沈流响:“……” 原着里,什么帝君一言九鼎,金口玉言……看来尽是诓人的! 不过比起高高在上,睥睨三界众生的模样,帝云宇这般倒有人味儿多了,沈流响迈开步伐,赶紧追了上去。 可元婴本就巴掌大小,短胳膊短腿,跑的再快也追不上前方身影。 眼瞧人影没了,沈流响只顾着张望搜寻,脚下一不留神,踩进一个泥水坑,“噗通”栽入其中。 帝云宇发现身后窸窣跑动的声响消失,回头没瞧见人,折返数步,看到小泥潭里,被淹没大半身子,双臂用力扑腾的小身影。 他俯身勾住衣领,将人拎了起来。 沈流响浑身裹着黑乎乎的泥浆,衣摆湿哒哒的滴水,头上发冠掉了,乌发湿润地散在背后。 帝云宇瞅了瞅,忽地道:“你露馅了。” 沈流响脸上冒出个问号,但帝云宇不做解释,从泥潭找出小金冠,带他去溪流清洗了遍,施法烘干发丝,继而将金冠戴在了他头上,细软乌发束得一丝不苟。 之后,帝云宇在清澈溪水中捉了一条鱼。 眼瞧他修长的腿一迈,不知打算去哪,沈流响赶紧揪住帝云宇的衣服,一路荡秋千似的,吊在绣着金丝的衣摆上。 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挂件。 林间一片宽阔空地,背靠苍天古树,帝云宇停下脚步。 沈流响松开拽得发红的手,一不小心,摔坐在地面小石子上,疼得皱起小眉头,起身揉了揉。 三岁是帝宫太子爷,四岁被帝君捧在手心……长大、长大就得自力更生。 沈流响心累地叹口气。 夜幕降临,离明日到来更近了一步。 沈流响心跳不知不觉加快,紧张起来,摇了摇脑袋,将控制元婴产生的倦意扫出去。 帝云宇不紧不慢地转动火上的烤鱼,瞥见旁边蹲坐的小身影,眼皮打架,不住摇头,便抬手变出个蒲扇,“不愿睡觉就动起来。” 沈流响接过与元婴身形配套的蒲扇,对着火堆扇了扇,本以为这点小风,只能扇个寂寞。谁知随意一挥,眼前火苗轰然蹿起,在半空跃动着妖艳身姿摇摆,林间凉风骤起。 沈流响吓了跳,一下倦意全无。 这常人指尖大小的蒲扇,竟然是件不凡法器,以元婴之身都能催动如此威力,“帝父哪来的好东西。” 鱼烤得差不多了,帝云宇取下,随口道:“神歧山还有不少,找得到全算你们的。” 沈流响点点头,目光一眨不眨落在烤鱼上,瞧其外观,就知必然十分肥美。 他抿了抿唇,仰头看鱼,又看了看帝云宇,后者手中出现一对玉箸,夹起小块鱼肉,率先朝他这方向递来。 沈流响受宠若惊,忙不迭地踮了踮脚:“啊~” 半晌,他啊了个空气。 沈流响微眯起眼,看到帝云宇吃着鱼肉,火光映照俊容,脸上表情比他还讶然,眼神似笑非笑。 仿佛在说:真以为我要喂你?不会吧? 沈流响撇了下嘴,这不是没筷子么……他默默从地上捡起两根细枝,擦了擦,仰头举起一只手。 帝云宇将烤鱼放下了点。 沈流响艰难操纵两根细枝,费九牛二虎之力夹起肉渣,快喂到嘴里的时候,手指一抖,又啪嗒掉了。 沈流响:“……”还是睡觉去。 他放下细枝,打算找个干净地方睡觉,不过脚步刚一迈出,就被修长的手指勾住衣领,拎起到半空,转瞬间,落到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 沈流响眨了眨眼,仰起头,恰好能看到冷锐锋利的下颌线,宛如硬笔勾勒而出,清晰地映入眸中。 随后米粒大小的鱼肉,被玉箸夹着递到他嘴边。 帝云宇垂眸:“你尝不到味儿,有什么好吃的。” 沈流响张嘴,含住小块鱼肉,在玉箸退离后,皓齿嚼了一下,腮帮微微鼓起,“能尝到是热的,肉很嫩,还没刺儿。” 帝云宇低笑一声,又给他喂了点儿。 待两人将鱼吃的差不多了,帝云宇望了眼天色,“还有段时间,可以休息一会儿。” 闻言,坐在他怀里的小身影,脸上闪过些许不安,在帝云宇腰间扫了圈,视线落在一块泛着金芒的玉佩。 帝云宇拎起沈流响,身形一闪,出现在苍天古树上。修长身影背倚着树,斜坐枝干,抬眸既是夜空,漫天星光铺洒落下。 他怀里小身影则动来动去,仿佛在找合适的位置,可寻了半晌,哪都睡不安稳。 最后待帝云宇都倦了,躺在粗大枝干上,沈流响才找到合适的地方,趴伏在帝云宇宽厚胸膛,伴着温热沉稳的气息,昏昏睡去。 帝云宇并未睡下,事实上,他习惯一个人,胸膛突然多了个暖乎乎的小东西,是怎么也睡不着的。 他耐着性子,容沈流响呼呼大睡了会儿。 但由于沈流响睡姿极不好,四仰八叉,时不时滚来滚去,与之前蜷缩安分的小元婴截然不同。 帝云宇眉宇微动,就将他拎起,放在了身旁刚变出的小绒毯上,随后坐起身,摊开手掌,灵力化成一条条金缕,探向四方。 他的雷劫快到了,深埋地下的封印之力在渐弱,已然可以越过结界探到穷奇情况。 须臾,帝云宇收回手,乌云渐遮星月,俊脸隐于晦暗不明的光影间,看不清任何表情。 睨了眼身侧小家伙,帝云宇随手折下一截枝叶,在白嫩脸蛋扫了扫,替他赶走了嗡嗡嗡的恼人虫蚊。 数着时间,过了半柱香,用枝头敲了敲沈流响脑袋。 沈流响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一片绿叶在眼前轻晃,意识顿了下,蓦然惊醒。 他擦了擦嘴角,从绒毯钻出来:“帝父有何事?” 帝云宇收回枝叶:“你给我唱曲儿。” 沈流响:“蛤?” 他不可思议,但帝云宇不容拒绝地拨开他身前两只小手,往怀里塞了个小二胡,“就唱上次那个。” 沈流响:“……” 帝云宇唇角轻勾:“唱得好,和上次一样,有赏。” 沈流响想起上次赏的两块灵石,内心毫无波澜,但瞧帝云宇浅眸盯着他,就等他唱曲儿的模样,只好清清嗓子,硬着头皮拉唱起来。 顷刻,一个努力展现哀绝,却掩盖不了软糯甜腻的奶音,在二胡伴奏中唱起来。 “小流响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娘呀。” “跟着爹爹,不好过呀。” “小流响呀,要爹爹呀。” …… 唱到末梢,声音不知不觉渐弱,沈流响眨了眨眼,抬头望向帝云宇,正要说话,界内突生变动,整个空间剧烈震动起来。 沈流响脸色一白,却见整片深林,除他们所在的苍天古树,已经被一股蛮横强悍的凶气,冲撞的尽数坍塌凹下。 天摇地动,山河尽碎。 帝云宇仍一脸淡然,伸出修长的手,将张望四周的小脸蛋掰回来,浅色眸光落在沈流响身上,“怕什么,唱得甚好,还没领赏呢。” 沈流响愣了愣。 帝云宇摊开手掌,一支凤翎浮现半空。 “修为一直在消散,我不太高兴,就用这支凤翎储藏起来,若得到里面的修为,虽不及我巅峰,但足以睥睨三界。” 沈流响倏地睁大了眼,脑海不由自主冒出“一步登天”四个字。 帝云宇瞧他惊呆的面容,眸中浮现轻浅笑意,将凤翎变小,宛如一支金色小钗子。 周遭天翻地覆之际,不紧不慢插在沈流响细软乌发间。 “无论是给星辰,星怜,还是留给自己,都由你。” 第100章 “等我回来…… 妖都百里之外,一眼望去尽是连绵不绝的山脉,近处,多是高耸入云的山峰。 此时,即使有结界缓冲,妖都内剧烈的震动,还是令界外无数山石坠落,河水荡起数丈之高。 峰顶人潮涌动,站不住脚,纷纷抄起法器稳住自身,视线穿过半透明的结界,遥遥望去,目光皆是一滞,嘴唇颤动,浑身冷汗直冒。 此时的妖都,重重乌云遮日,笼罩在一层黑幕之下。 地面以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涌出泛着金光的灵链,另数个方位,遍布晦涩繁杂的印纹,灵链汇聚、印纹环绕的中心点,有什么东西在底下不断冲撞。 “砰!” 一切动荡的源头,冲击着捆缚数百年的封印,带着足以排山倒海的蛮横之力。 “砰!!” 又是一下。 四方灵链尽数断裂,化作点点金芒消散。 “砰——!” 刹那间,万千印纹四分五裂,一声惊天嘶吼,黑夜中的巨影冲天而起,又轰然落地,将大半城池砸得粉碎。 目睹这幕的人无不吓得肝胆俱裂,他们都是妖族,无需多言,凭那股穿透结界直面扑来的强大血统,魔兽身份已昭然若揭。 “是穷奇!是洪荒巨兽!!” “魔兽破开封印了,快逃!!!” 结界外,顿时数不清的人影作长虹,逃离遁走,不及片刻,这一惊天噩耗传遍三界。 夜晚,平地一声惊雷。 修真界,各大仙门第一时间察觉妖界异样,本以为是哪个妖王有不轨之心,不曾想,得到的消息更为骇人。 剑宗。 蓝萧生迅速召来叶冰燃等人,商量对策,门中弟子集结练武场,常年练剑的身姿挺拔修长,各个背负长剑,面容庄严肃穆。 与剑宗相比,清凌宗群龙无首,宗主凌夜与各仙君都不在宗内,消息传入当即陷入一片慌乱,直到凌夜座下弟子凌幕山,手持宗主令而出,众人才寻到主心骨,逐渐镇定下来。 随即在凌幕山与一众长老的指挥下,做起了准备。 魔界。 魔宫一处隐蔽之地,四面幽竹环绕,宁静祥和。 南曜权手负身后,视线触及准备多年的聚魂台,眸中掀起些许波澜。 接下来,只差素白澈了。 这人反应倒是快,当年察觉不对劲立刻逃去妖界,不过逃得了一时逃不掉一世。 他弟弟的真身,容不得旁人鸠占鹊巢,一定要夺回来。 南曜权手指触上招魂幡,心下忽地一动,若有所感地望向天边,不及片刻,手下携消息而来,“魔兽穷奇在妖都现世,暂困结界,帝君身在其中。” “义父……” 南曜群指尖一顿,眉头渐渐拧起,“我去趟妖界,你等守好聚魂台,待我归来。” 说罢,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原地。 妖界另一边,八荒上空漫天雷云,下着瓢泼大雨,细看,劈下的雷由一缕缕赤色,逐渐转为黑色,尽数聚于一间洞府。 离洞府不远的一个洞里。 长着灰翅膀的狗崽,趴在暖窝酣睡,翻身打滚之际,蓦然睁开眼,掠出洞口。 不多时,一道身影便来禀告了妖都消息。 敖月脸色大变,抹了把脸上雨水,快步朝洞府走去,可走到一半,望了眼天空云色,面露迟疑。 他在洞口踌躇良久,一咬牙,退了回去。 恶鬼仙君可要撑着点,正值觉醒血脉的关键时刻,冒然打断周玄澜,怕还没赶到妖都,人先倒下了! 而位于风暴中心的妖都,在穷奇肆虐下,繁华都城顷刻变成一片废墟。 结界外,乌怏怏的人潮被穷奇吓走大半,各峰顶宽敞起来。 凌华拉着妖梦月,远远瞧见独处一方的青衣男子,穿过神色慌张的一行人,匆忙赶到,“宗主!” 凌夜目光落在妖都,头也不回地撤掉结界,将两人放了进来。 凌华将妖梦月身后拽了下,同时道:“宗主,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凌夜道:“等,” 他指向结界,“最厉害的人在里面,只有等。” 与这片山峰相邻的一处,众妖王面色各异,皆心下思量,峰顶异常安静,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了。 这时,一道惊慌失措的身影出现,扫了眼众人,喊叫道:“你们都在,父王呢?我的父王去哪了?” 混乱之际,无人理会衡非参,任由他仓惶地四处找人,“父王呢?不会没出来吧!是不是都没看到我父王?你们说话啊!” 不一会儿,似乎得到消息,常年跟在衡九阴左右的林度出现,沉着脸将他带走,可被问及衡九阴去哪了,却是一言不发,气得衡非参破口大骂,被施了禁言术才安静下来。 衡非参这么一闹,倒让诸妖王若有所思,不过很快,注意力又回到了妖都。 结界内,刺目炽光一现,轰然爆发出强悍至极的灵力,穿过结界向众人席卷而来。 但扑来的灵力并不令人害怕,凛冽中透着温和淡然,让笼罩期间的修士,宛如置身浩瀚幽静的灵海,说不出的安然舒适。 众人脸上慌乱逐渐散去,换为激动不已的神情。 “这股灵力……帝君!一定是帝君!” “帝君真的来了,有救,还有救!” “别怕!帝君定能降服魔兽!别怕!!” …… “嗯?怕了?” 被金色淡芒笼罩的苍天古树上,帝云宇将凤麟插在小元婴发间,察觉手中脸蛋冰凉凉的,不见血色。 他道:“妖兽只是体型巨大,变成人形,也就那样。” 沈流响摇摇头。 不是怕魔兽,只是空中乌云叠了一层又一层,宛如遮天蔽日的高山摧压而下,压得人快喘不过气,仿佛即将有万千雷劫降临。 他伸出手,抓住帝云宇衣袖,“穷奇暂时破不了结界,雷劫快来了是不是,帝父快出去,找个安稳的地方渡劫。” 帝云宇垂眸,视线落在两只抓住袖口的小手,揪得紧紧的,十指用力到泛白。 他沉默一瞬,道:“不必担忧,来得及。” 说罢,将袖口缓缓从纤弱细小的十指抽出,给沈流响罩了个防御界。 “待在这里勿要出去,就是神,也伤不了你。” 沈流响面色一白,想再伸手抓,帝云宇身影骤然消失,转而出现在空中,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声音,“若对庞然大物有所畏惧,就用法术将其变为人形,看清楚了。” 沈流响微睁大眼,只见方才抓住的宽大衣袖无风自动,帝云宇手下亮出一道金色符文,修长的身影轻晃,转瞬立于穷奇头顶,单屈一膝按下符文。 登时,令人望之生畏的巨大魔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黑色羽翼一颤,从空中跌落在地,化作一个男子模样。 穷奇一头及地银发,脸庞布满狰狞扭曲的妖纹,五官虽轮廓分明,却看不清真实面容,四百年不变的衣物破破烂烂挂在高大健硕的身体,裸着胳膊,赤红双目盯着帝云宇。 “又是你!!!” 不见光亮的深渊里,穷奇一日复一日,待了足足四百年,总算冲破封印,不曾想出来见到的第一人,就是当年将他封印在地下,他恨不得将其骨肉一寸寸吞掉以消心头之恨的人。 如噩梦一般,穷奇恐惧…… 又惊喜——帝云宇修为竟然减弱了! “力量弱了还来寻死,我便成全你!” 穷奇一手成拳,空中灵气凝结,宛如实物般,被指缝溢出的凶悍灵力划得四分五裂,带着崩碎山河的力道,朝白衣金冠砸去。 蕴涵数百年怨恨的一击,威力巨大,封锁了帝云宇逃跑方位。 转瞬而至——! 可惜仍扑了个空,帝云宇闪身躲开,黑发在风中轻扬,不紧不慢道:“修为降低不假,对付你却足以。” 他本以为关了四百年,穷奇能有所悔悟,谁知不见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屠戮心太重,留不得。 帝云宇眼底冷光划过,抬手一击已落。 轰——! 结界内狂轰乱炸之际,一个小身影悄无声息走出防御罩,从树枝跃下,脸色苍白如纸,马不停蹄赶到结界边缘。 一层结界之隔,立着两道身影。 沈流响眉眼微垂,斗转星移之术落在元婴身上,他千方百计留下元婴,可不是给帝云宇解闷的。 有结界阻断,法术落在其内任何一物上,难有效果。但元婴不同,与真身牵绊甚广,离得近些,再大阻拦也能产生联系,可以肆意交换方位。 沈流响现身界内,被狂躁的灵气波动冲击得头晕眼花,定了定神,适应片刻,回头朝徐星辰点了点头,消失踪迹。 “你也小心——” 喊了一句,也不知沈流响听到没,徐星辰俯身,将离开真身太久,软绵绵倒在地上的小元婴抱起。 目光不经意扫过发间,顿了片刻,继而眼帘一垂,渡去些灵力给元婴。 妖都上空,黑云不知不觉旋起深层漩涡,炽雷闪过,从细针大小到巨蟒粗壮,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宛如浪潮,一层高过一层。 地面,大片大片的山林夷为平地。 穷奇一手利爪被削减大半,血溅三尺,面部扭曲的看着帝云宇。 帝云宇修为确实减弱了,可他忘了,数百年前两人对战时,帝云宇已承受了万千雷劫,又先后诛杀了另三个魔兽,轮到他时已是精疲力尽,才设法将他封印而不是诛杀。 如今,修为虽减,却仍能凭层出不穷的法术,稳稳立在他之上。 穷奇不可思议,纵使举世无敌者辈出的洪荒时期,如此人物,也是少之又少,以当今大陆稀薄的灵气,做到这般地步骇人听闻。 他一头银发被鲜血染红,堪堪躲过一击后,望向雷劫。 “用大半修为杀我,你要以何渡劫!雷劫在即,我只需躲一时半刻,待你走后,你尽力阻止的,我定然一一上演!加倍奉还!” 帝云宇语气淡漠:“前提是你能活着,能躲得了一时半刻。” 话落,他抬手施法,将身受重伤的穷奇牢牢缚住。 穷奇发现挣脱不开,目眦尽裂,抬眸便看到帝云宇雷霆一掌,就要直穿兽核。 布满赤红妖纹的脸一白,下瞬,意料之外,脚下阵法乍现,一股冲天灵气将他包裹住,伤口瞬间愈合,体内灵力恢复了六成。 帝云宇脸色微沉,望向斜方一处空地,渐渐地,布衣身影浮现出来。 “四百年不见,帝君风采依旧。” 帝云宇:“你是谁?” “当年一个小鬼头,如今一个老妖怪罢了,”衡九阴笑得意味深长,指了指上空雷劫,“帝君,该渡劫走了。” 致命一击错过,穷奇又恢复大半灵力,帝云宇想赶在雷劫前解决魔兽,已经来不及了。 眼下,只有赶紧渡劫离开,抑或如四百年前般,放弃飞升。 衡九阴舌尖抵住牙齿,体内炼出的九颗心脏跳得“砰砰砰”响,“人生在世,不为己者天诛地灭,帝君还是顾着点儿自己好,管他大陆兴与衰,放下少君帝姬的死活,孑然一身飞升,岂不妙哉!” “不必激我,”帝云宇淡淡看了眼他,抬手一掌浩瀚灵力,直冲雷劫而去。 “帝父住手——!” 帝云宇手下一顿,下瞬,骨节分明的手指曲又复展,灵力裹着更强大的威压,将毁天灭地的雷劫轰然打散。 盘旋天空的黑云漩涡,倏地散去。 结界凉风四起,衡九阴发出近若癫狂的笑声,连说三个“好”字,手掌拍响:“帝君好大的脾气!都说帝君沉稳,本王瞧着,帝君才是大陆最最任性之人!” 帝云宇不与他多言,施法捏诀,打算将两人一并诛杀。 这时,一只手突然被握住,脸庞俊美白皙的青年凑来,贴在他身上,要拥抱似的。 帝云宇身形微僵,手中灵力散了去,略扶了下青年腰身,然后将人推开,“我在对敌,别过来。” 小糯米团子的时候,粘人就罢了,怎么变大了,还粘人。 沈流响一手佯装揉了揉腰,点点头,迅速退开了,仿佛就是来单纯抱一下打个招呼。 帝云宇随手给他罩了层防御界,将目光重新落在银发红目的穷奇身上,穷奇没料到帝云宇这般狠辣,就是打散雷劫不飞升,趁着修为散尽前,也要取他性命。 穷奇心中思量,全力应对。 拖—— 帝云宇修为已经散得极快,只要拖时间,迟早反将其诛杀! 两人缠斗之余,衡九阴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朝方才雷劫中心走去,静待片刻,浑身一震,脸上狂喜地望向天空。 他身后,沈流响一直紧跟着,见状随之一顿,抬头睁大了凤眸。 只见空中最后一缕黑云散去后,浮现出的,不是幽暗夜幕,而是一片彩色祥云,五颜六色的光芒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投向地面,从天而降的光晕形成一层天然壁障,其上符文摇摆,洋洋洒洒记载了什么。 沈流响对符文有过了解,认出“功德”的刹那,心神俱震,徐星辰拜访过的大师,曾提点过“功德”二字,难不成就是指此刻—— 这朵祥云,简直是万古奇观。 沈流响唇角绽出喜色,莫非帝云宇早知晓还有退路! 他望去,却见帝云宇将魔兽按在地面,炽光闪烁,漫天法术暴击,瞅都没瞅祥云一眼。 沈流响:“……” 他赶忙传音,可帝云宇正将穷奇打得奄奄一息,要夺其性命,传音如石沉大海,而这边,祥云光圈却在不断缩小,衡九阴争先恐后踏入其中,激动到全身发颤。 他费劲心思,等了四百年,就为了这刻! 妖族难以飞升,衡九阴不甘心化为一抔黄土,想尽办法,唯有夺人造化这一个法子。 可旁人造化就是得了,也要经过重重天雷加身才可得道飞升,难上加难。 但衡九阴目睹过帝云宇放弃飞升,诛杀魔兽,保了大陆数百年的安稳。衡九阴知晓,这积攒的功德必将化作无上造化,在帝云宇陷入绝境时,助他一臂之力。 衡九阴反复推算,唯有帝云宇飞渡劫再次失败,才会陷入绝境。 而他积累的万千功德,能拯救他的方式,不外乎……一条飞升成神路。 衡九阴沐浴在圣光之下,身体被一股柔和力道渐渐托起。 他不受控制地变回原形,九个蛇头似的脑袋,享受地在空中轻摇起来,无需渡劫,直接飞升,这片大陆对帝云宇的回赠比他想象中还有美好。 他即将成为——妖族成功飞升第一者! 衡九阴笑得九张嘴一齐裂开,但很快,他笑容一顿,大半身体被猝不及防踹出祥云笼罩下。 回过头,九双阴冷眼珠盯着面前青年。 沈流响召出佩剑:“我帝父的造化,你也配取而代之,我要你狗命!” 衡九阴筹划数百年,等着这一刻,不愿与沈流响多费口舌,九个狰狞脑袋朝他袭去,打算以最快速度解决。 不曾想,沈流响修为虽只是化神,面对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反应却极快,衡九阴奈何不了他,当即九头吐火,又被躲过后,九头吐水,又被提前一步躲开。 沈流响仿佛能提前预料到他的攻击。 祥云光圈越发小了,仅能容纳一人,沈流响勉强探入一脚,与衡九阴一起升至半空,衡九阴勃然大怒,哪能让多年准备只能毁于一旦。 “轰——!” 衡九阴不再留手,九头全力一击,沈流响用佩剑抵了一瞬,被强大灵力震飞,剑插进地面划出巨壑长痕,吐了口血才堪堪停住。 他抬头看,眨眼衡九阴飞至三重天。 沈流响握住剑柄的手指收紧,不需要杀衡九阴,他也做不到,只要将人踢出来就好。 沈流响眸光流转,顷刻,起身扔掉剑。 袖袍翻飞,体内灵力浮于掌下,一道符文绽出亮光,旋即他身影一闪,出现在衡九阴中间头顶,屈膝一掌落下,趁其化为人形的刹那,一脚“砰——”地击中他脑袋,将人狠踹出去。 沈流响独自被柔和圣光笼罩,只在转瞬间,身上的伤便好了,体内灵力也恢复到巅峰状态。 他抬起头,望了眼近在咫尺的彩色祥云,唇角勾了下。 原来这就是飞升的感觉,确实美妙。 大陆之外,就是更广阔更自由的世界,帝云宇,确实不该被永远束缚在这。 濒临飞升的最后一刻,沈流响施法,与很是执拗任性的三界帝君换了方位,让他想再出来,也来不及了。 帝云宇给穷奇的致命一击,又扑了个空。 这次,情绪波动却比上次大了。 他微睁大眼,浅眸在彩光映照下,掀起层层波澜,视线一差也不差地落在远处地面,狡黠笑着的青年,金冠下的俊容露出几分错愕。 沈流响朝他挥了挥手,眉眼弯笑,唇角轻勾,纤长白皙的手指间,握着一块泛金玉佩。 圣光消散,修长身影随之消失不见。 天地间,重新归于平静。 沈流响却在这刹那间,听到未尽的低沉话语—— “等我回来……” 沈流响心跳骤然快了几分。 被吓的。 帝云宇消失时,那双盯着他的浅色眼眸,短暂错愕过后,便是不小的愠怒。 毫无疑问,他最后的举动把帝云宇惹恼了。 沈流响头一次见帝云宇生气,吓得勾起的唇角都在颤,好在帝云宇立马身不由己地飞升了,沈流响这边刚松口气,冷不丁听见帝云宇未传完的话音,小心脏吓得砰砰直跳。 他可不认为,帝云宇说的是:“等我回来,表扬你!夸你!!” 多半是:“等我回来,收拾你!罚你!!” 沈流响攥紧的手,不知不觉用力到生疼。 他垂下眸,瞅了眼手中刻着“帝”字的玉佩。 人走,玉间金色光芒逐渐消散,变得暗淡无光,亦没了暖意,握住手中格外冰冷。 沈流响嘴唇微颤,夹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轻哽,低叹:“唉——” 帝父看在他这么难过的份上,就别生气了…… 原谅他一次吧。 第101章 灭神鼎 妖都百里结界外,众人穿过半透明的结界,仅能看见模糊景象,但漫天飞升雷劫、七彩成神祥云这等奇况,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众人神情各异,惊叹、艳羡、担忧…… “帝君!不愧是帝君!竟然踏祥云飞升,天下还有何人能如此!” “雷劫散去,祥云降世,这等飞升之路闻所未闻,这就是大陆第一人的待遇,真是羡煞旁人。” “结界还没破,是不是穷奇还活着?这可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众人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眼前,思及这一可能,各个脸色雪白。 数百年前,四大魔兽有帝君,数百年后,又有帝君。可帝君走了,还有谁能担此大任…… “铮——!” 沈流响对准地面奄奄一息的穷奇,一剑劈下。 佩剑招摇是高阶法器,他运转全身灵力,汇入剑中,此击就是斩断山脉都不是难事。不曾想,穷奇全身像块玄铁,剑鸣一声,未能破开皮肉,仅是不痛不痒的一击。 反倒己身被震得后退数步,握剑的手指泛疼。 沈流响不可思议,方才帝云宇赤手空拳揍魔兽,像打崽一样,怎么轮到他,穷奇肉体就变得如此坚不可摧。 穷奇本吊着一口气,几近昏厥,见帝云宇飞升离去,登时清醒几分,他目光落在沈流响身上,脸上妖纹随弯起的眼睛与嘴角一起扭动,看上去尤为可怖。 “我锤炼数百年的肉身,岂是你个腐朽未干的小鬼伤得了的,待我恢复……” 话未说完,穷奇被不受控地一把抓走,与此同时,沈流响被轰然击中,天旋地转间,用灵剑抵住差点刺穿胸口的利爪,撞上一块巨石后,摔落在地,噗的吐了口血。 衡九阴长发在风中乱舞,面目狰狞,筹划数百年的飞升梦毁于一旦,脑中轰隆一声,犹如失足落入深渊,浑身冰冷,已然濒临疯魔之态。 他猩红双目盯着沈流响,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但衡九阴尚存一丝理智,眼下最要紧的是穷奇,趁其无力抵抗之际,得到力量。至于沈流响,稍后多得是手段让他生不如死。 衡九阴抬手,掌心浮现出一个三足鼎。 他的本命法器,灭神鼎。 里面有他留的后手,若不能如愿飞升,没了帝云宇,他便要做这三界之主,众生跪伏! 乌鼎光芒一闪,布满碎石的空地,浮现出一个紫木棺椁。 棺板落地,里面纤细身影现了出来,穿着鹅黄长裙,发间凤钗上的流苏轻晃,散出细碎光芒,姿容清丽脱俗。 沈流响倏地睁大眼。 是星怜! 帝云宇说他允许徐星怜下界玩了,不过星怜贪玩未归,才来妖都寻她,原来是落在了衡九阴手中。 衡九阴以灵力束缚住穷奇,趁他病要他命,一道法术瞬间笼罩其身,另手摁住徐星怜额头,嘴唇微动,默念法咒。 穷奇嘶吼一声。 九婴在洪荒时期,妖兽纵横的时代,虽也颇有名声,但与他穷奇一族比,仍是蚍蜉撼大树。 如今一个血脉稀薄的九婴后人,敢对他下手,穷奇受到奇耻大辱,“小小九婴也敢在我面前放肆!想炼我尽管试试,待我片刻冲破心牢,撕碎这人的身体逃出,定血刃你!” 衡九阴咧嘴,声音森冷:“待你能挣脱心牢再说吧,穷奇大人。” 话落,穷奇被迫化作一道赤光,融入徐星怜心口。 徐星怜卷翘眼睫微颤了下,昏沉意识不知是否苏醒了,双目紧阖,脸色很是苍白,随着身前衡九阴法诀念动,白皙额头沁出豆大汗珠,纤瘦身影被赤光包裹,一脸痛苦之意。 沈流响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 秘境寻妖丹时,炼化朱厌遭反噬的素白澈,为自救教过他炼妖术,与衡九阴所施法术如出一辙。徐星怜是空灵体,对妖兽而言如同坚不可摧的牢笼,衡九阴想利用她困住穷奇,得到洪荒魔兽的力量。 沈流响屏住呼吸,握剑柄的手指收紧。 衡九阴活了数百年,修为早已触及大陆顶端,先前雷霆一击已让他受了重伤,沈流响想救人,只能等最佳时机。 他记得炼妖术有三层,入体,捆缚,封印心牢。 等的,就是束缚到封印这一空隙。 将穷奇捆缚在心牢,即使此时他受伤没有反抗之力,衡九阴也耗费了体内大半灵力,停顿一瞬,再欲完成最后一步时,异变突生。 沈流响看准时机,正欲出手,脸色忽地一变。 徐星怜悄无声息睁开眼,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倏地打破衡九阴防御,穿透其心脏,刹那血光四溅。 衡九阴心口一凉,面露骇然,他已让徐星怜的神魂陷入沉睡,怎会突然醒来! 而此时,探入心牢的灵力,倏地被一股强悍的法力推出,衡九阴吐了口血,徐星怜心牢竟然藏有帝云宇设下的禁制,他封印穷奇,便触动了禁制! 徐星怜玉白的手被血染红,指尖发颤。 她自幼在帝宫长大,与人争吵都从未有过,头一次动手杀人,心里害怕到极致,但脸上未流露出半点胆怯。 她细瘦的背脊挺得笔直,一向轻柔的嗓音,像掺了玄铁般冷硬,一字一顿道:“我可是神歧山帝姬,岂容你这等小人控制!” 话落,徐星怜收回血淋淋的手,让渐渐失去生息的衡九阴摔滚在地。 她喘了口气,杏眸望向沈流响,丹唇微张,一声“兄长”尚未唤出,身形剧颤,俏脸露出痛苦表情,惨叫了声。 尚未被炼化成功的穷奇,从她体内逃了出来,徐星怜脱力,身子朝铺满砂砾的地面倒地。 似曾相识的感觉袭来,她的神魂像坠入幽海中,被谁拉拽一般,沉入不见光明的海底,逐渐失去意识。 隐约间,不知落到谁的怀里,挨着很暖和。 那人似乎在叫她,应当是帝父,或是哥哥、兄长…… 徐星怜侧过脸,唇角微弯了下,意识随神魂一起沉沉睡去。 衡九阴抓住她后,本想抹去她的神魂,铸造一个没有意识的完美容器,但徐星怜发间那支流苏钗子,竟是件濒临神器的法宝,将徐星怜神魂与真身保护得极好。 衡九阴伤不了,只好用法术令她的神魂陷入昏睡,帝云宇设下的禁制将徐星怜神魂短暂拉回来后,又回归了原状。 沈流响抱住徐星怜,探入灵力的显示她没有受伤,可无论怎么做,人都醒不来。 沈流响拧紧眉头,怀疑是何法术所致。 原着徐星怜失踪,如今看来,多半是衡九阴成功夺了造化飞升,这些后手不再需要,徐星怜便被遗落在紫木棺里,不死不灭,亦长久未能苏醒。 沈流响咬了咬牙,找了个干净地方,放下怀里的徐星怜,只要神魂安然无恙,总能找到办法。眼下,围绕妖都的结界未破,他得先解决穷奇。 沈流响抄起佩剑,抬头一望,却被不远处的场景惊到。 穷奇在吞咽衡九阴尸体! 衡九阴倒地的上半身被撕咬得不成模样,穿透的心脏也被捡起一口吞掉。 穷奇在用妖兽间最原始的方法,夺取修为。 沈流响试过穷奇有多难对付,当即要阻止,不过未等他出手,只剩半边身体的衡九阴倏地动了,一掌将穷奇击走,身体残缺部分重新长了回来,空荡荡的胸口愈合了。 衡九阴早已炼出九颗心脏,将兽核藏在其中之一,只要未伤及兽核,他便有九条命。 衡九阴站起身,当即施法向穷奇袭去。 妖兽恢复力本就极强,穷奇这类魔兽更是出类拔萃,稍给他喘息机会灵力就能恢复,如今又吞了些九婴血肉,恢复得越发快了。 再来一时半刻,便难以对付。 衡九阴深知这些,召出灭神鼎,灵力打入其中,刹那引得风云变色。 只见原本手掌大小的三足鼎,浮至半空变大数倍,乌色鼎身染上一层淡红色泽,待穷奇被扔进去,伴着阵阵嘶吼,鼎身晃荡不已,仿佛随时要翻到在地。 不过,待其上符文浮现出来,里面哀嚎声渐渐没了,鼎身恢复平静,变得浓郁似血。 沈流响看得浑身发凉。 衡九阴用这鼎放出紫木棺时,他竟未发现这是灭神鼎——原着后期最强法器,只是持有者不是衡九阴罢了! 当时妖族众人只听一人号令,那人就是用这鼎将素白澈困入其中,试图救素白澈的人多不甚数,且都是三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接一个进入鼎中,结果这些人,在灭神鼎中神魂俱灭,几乎全军覆没。 鼎内小世界鲜血飘杵,尸骨成山,唯有几大男配活了下来,但也吃尽了苦头,最后周玄澜将持鼎的鬼面男子击败,才将素白澈一行人放了出来。 这等法器,如今竟在衡九阴手中,抑或一开始就是他的,只是飞升后才扔在了这片大陆,被鬼面男子夺得了。 衡九阴不指望灭神鼎能杀了得穷奇,只是要让其在鼎内不停地受折磨,灵力受消耗。如此,才能保证穷奇始终处于重伤状态,待他将徐星怜体内禁制解决掉,再将其放出,炼化。 衡九阴目光落在徐星怜身上,沈流响脸色一变,衡九阴这次却不给他机会,两人间的修为差了数百年,修为高一个境界,便有着天壤之别,衡九阴直接将沈流响擒住,如先前对穷奇般,将他扔入灭神鼎。 世间没有人比衡九阴更知道鼎内是什么,沈流响坏他一生所愿,扔入鼎中,是为了沈流响遭受比千刀万剐还痛苦的折磨。 何况,里面还有穷奇。 外界一刻,鼎内十年,不知沈流响能撑多久……说不定,穷奇此刻已将他一寸寸吞掉。 衡九阴盘膝坐下,无比快意的想。 须臾,他抬头望了眼,结界已有碎裂迹象,在成功炼化穷奇前不能让人来打扰。衡九阴施法,耗费了一时半会儿的时间,加固结界。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衡九阴望向一旁的徐星怜,正打算解决她体内禁制,身前乌红巨鼎剧烈颤抖起来。 符文乍现,光芒闪烁不定,竟有崩裂之势! 衡九阴脸色大变,立即施法控制,但灭神鼎轰隆一声巨响,鼎身变得四分五裂。 本命法器受损,衡九阴噗的吐了口血。 有人从鼎内纵身跃出。 衡九阴猛地抬头望去,不可思议地喝道:“穷奇你怎么可——!!!” 话音一顿,衡九阴眼睛瞪大到极致,脸上表情僵住,愣愣地张了张嘴,“怎么可能……” 他将人扔入灭神鼎,已有一刻,鼎内便是十年之久,区区肉体凡胎,怎么可能还活着! 出来的并非穷奇,而是一个浑身染血的青年。 那青年墨发在风中轻舞,一双猩红凤眸望着衡九阴,唇角弯起,笑得有些诡异。 第102章 疼得要命。 衡九阴往后退了步。 竟然是沈流响……不可能!绝无可能!!凡胎肉体,如何能在灭神鼎中活下来! 但视线中,那青年在不断逼近,容不得他不信。 仍是俊美面容,只是脸色尤为苍白,眉宇透着堆积甚久的阴郁,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一双猩红凤眸。 衡九阴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并非来源于修为,而是从骨子里的畏惧,那是妖族……血统压制! 衡九阴目光逡巡,落在宛如染了血的双眸,顿了顿,心头云雾蓦然散开,瞪大了眼:“穷奇——!” “是穷奇!你炼化了魔兽!!!” 衡九阴心神剧震,迟迟不肯相信面前一幕。 一来炼妖术乃邪术,他费了好大功夫东拼西凑才学到法术,世间应当只有他一人会,沈流响从何处学会的。二来他将穷奇关在鼎内,是为了让其受折磨,时刻处在重伤半死状态。 沈流响进灭神鼎,遭遇与穷奇一样,但他没有魔兽那般强健的身躯,单凭脆如薄纸的人族真身,怎么可能在鼎内熬过十年不死,还炼化了魔兽?!! 衡九阴气急败坏,好在理智尚存,面对缓步靠近的沈流响,毫不犹豫地转身逃开。 寻常妖兽炼化已十分艰难,穷奇这类的魔兽更难如登天。 虽不知沈流响如何成功炼化的,但他就算再厉害,心牢也困不住穷奇多久,只要等一时半刻,就会遭穷奇反噬,爆体而亡。 衡九阴心知如今不可力敌,只有拖时间,待沈流响自取灭亡,再做打算。 但他没料到,刚掠至空中,身前光线便是一暗,接着“砰”的一声,人影坠落,在地面砸下大坑,周围绽开蛛网似的裂缝。 衡九阴嘴里不断涌出鲜血,一只足靴踩他胸口,慢条斯理地碾了碾。 “往哪逃。” 结界外。 众人凭借透出结界的混杂灵力,判断出里面有人在打斗,还不止两人,一时焦急又担忧。 “帝君走了,到底谁还在妖都?” “魔兽到底死没死,先前那哀嚎,是穷奇的声音吧!” “结界内又有响动,快看!” 独在一方的徐星辰眉头紧皱,注意力不在结界内。 他低垂着头,盯着躺在臂弯,张开小嘴大口大口喘气的元婴,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沈流响的元婴方才产生异样,突然汗如雨下,浑身环绕起淡淡的血雾,与此同时,他身上似乎有徐星辰察觉不到的气息散出,引得四周妖修投来惊骇目光。 徐星辰赶紧将他抱在怀里,用衣袖遮住小身影,找了个无人的幽静之地。 帝云宇飞升离去,徐星辰难过至极,但思及不走会陨落,心中便只剩万幸,总有一天,他与徐星怜、沈流响可以去寻帝父,能再见。 可眼下,看到沈流响的元婴出现问题,时不时露出濒死之态,徐星辰浑身血液都是凉的。 他用温和灵力护着元婴,眼瞧生息近乎灭了,声音不由自主泛起轻颤,“你在结界里做什么,你可别有事!帝父不在,我就剩你和星怜了……” 好在不一会儿,元婴苍白如纸的脸蛋恢复正常,模样也变了许多。 又长大了点。 褪去了孩童稚嫩,变成五官俊美的少年模样。 不过身体仍是小小的,只有巴掌大,缩在徐星辰臂弯里,乌黑的睫羽不住颤动,两只小手抓着他衣襟。一会蜷缩起来,似乎冷到极致,一会像被谁架在火堆上一般,浑身汗湿,白皙脸颊满是汗珠,张嘴喘息着。 唯一不变的,就是脸上的痛苦之意。 徐星辰不用脑袋想,都知道沈流响一定出了什么事,但他拦在结界外,这结界是帝父所设,根本破不开。 徐星辰无计可施,走到结界旁,泄愤地踹了一脚。 没想到,结界光芒一闪,竟然发出清脆声响,从空中碎裂开来,伴着无数光点坠落,结界破了! 与此同时,臂弯的元婴消失不见。徐星辰脸色一变,迅速踏入其中。 方才结界内,衡九阴痛嚎一声,没了生息。 沈流响低垂眼睫,凤眸透出森然冷意,待人死去也不放过,打算若衡九阴再度复活,就再杀一遍。 可惜不到片刻,心口一震。 沈流响捂了下嘴,殷红鲜血从纤长的手指间溢出,他脸色愈发苍白,蒙了层血雾的视线变得恍惚,踉跄地回到地面,本打算将徐星怜打走,但体内魔兽已经开始反噬了。 沈流响额头渗出冷汗,白皙皮肤下泛青血管突起。 他指尖攥紧,扬手打碎结界,将元婴唤回后消失在原地。 结界碎裂,率先赶到一行人。 徐星辰看到地面的纤瘦身影,脸色一白,落到徐星怜身旁。凌夜目光淡淡地扫了圈,直到望见染血的灵剑招摇,脸色才变了变。 其余诸位妖王,率先赶到了衡九阴身边,盯着他尸体神情各异,谁知,衡九阴咳了声,活了过来。 后方大片人潮见没有凶兽身影,立即涌了来。 “穷奇呢?穷奇在何处?!” 周围一片废墟,残留着穷奇肆虐的痕迹,众人无不悚然,寻到了在场唯一知晓发生何事的衡九阴。 “大妖王,穷奇可还活着!魔兽打伤你跑了吗?!” “帝姬为何此处,她也受伤了!” 衡九阴被赶来的手下搀扶坐起,面无血色地咳了声,迎着众人目光,眼神阴冷,一字一顿的朗声道:“是帝宫少君沈流响,擅修邪术,炼化穷奇,打伤本王与帝姬,穷凶极恶!现本王号召……” 话未说完,一个青衣男子出现在他面前,修长的手向衡九阴喉间扼去,唇角没了温和笑容,语气冰冷。 “劝你慎言。” 衡九阴急忙抓起手下挡住,翻身躲开,又要大喝,脸颊“砰”的被揍了一拳。 “一派胡言!尽是胡诌!他不会如此!闭嘴!你给本少君闭嘴!!” 衡九阴吐了口血,带着几颗碎牙,只觉遇到两个疯子。但他们越不让他说,他越要说,还要吼大声音,让三界的人都知晓! “沈流响炼化魔兽获得无上法力,现走火入魔,无人可挡亦无药可救!现、本王号召三界有义之士——共除之!!!” 黎明之际,又一震撼三界的消息传出,在世间掀起轩然大波。 *** 大雨稍歇,一片静谧中,晶莹雨珠从叶尖滑落,砸在泥水坑发出滴答一声。 薄薄的寒意从地面升起,随雨雾在林间散开。 沈流响屈膝蜷在树下,不知是冷还是其他缘故,清瘦身影不住发抖,一头墨发湿漉漉贴在身上。 随时间流逝,细软发丝逐渐变得透明,成了银色,宛如雪花覆盖其上。 沈流响置之不理,凤眸紧阖,意识聚集在心牢前。 心牢在识海一处隐蔽之地,是个牢笼。 此时,炼妖符文筑起的铁门里,关着一个衣着破烂,同样浑身裹血的银发男子。 他察觉沈流响的到来,睁开双目,眼底血光划过,随后咧嘴一笑,抬起手,指了指裂开细缝的符文。 “你完了——” 起初没把沈流响杀掉,最后反而被炼化,穷奇又恨又恼又惊,唯一欣慰的是终于离开了那个鬼鼎。 接下来,符文彻底崩散的那刻,就是他反噬之时。 快了,沈流响撑不了多久! 探完符文,沈流响一手撑树站起身,指尖嵌入粗糙的树皮,不知不觉溢出了血。 这片林是到八荒的必经之路。 沈流响控制不住体内魔兽,随时可能受反噬而死,不由想来八荒见个人,不然死也不甘心。可是他有些撑不住了,体内经脉中的蛮横妖力开始暴动,仿佛即将要冲破经脉奔涌而出。 沈流响失控,直接一掌震碎了树身。 轰隆声后,林间恢复平静,片刻,不远处又传来窸窣声响。 白衣身影穿梭林中,柔美姿容,气质清雅出尘,虽孤身一人,却不住说着话,而说的话,又与赏心悦目的外表截然不同。 “少他妈装好人!你将妖骨丹引到此处,不就是为了让我来寻周玄澜么!” “错了!我说错了!我不是人!真他妈辜负你一番好心。” 素白澈真话猝不及防出口,又赶忙用假话哄着童溪,心底却在冷笑,待他夺了妖骨丹解决朱厌,再与这蠢系统论长短。 据童溪所言,妖骨丹就在藏在前方不远处。 素白澈弯起嘴角笑了笑,正加快速度,一道红衣银发的身影从天而降,他反应极快地退开,还是被一把扼住了纤细脖子。 “你……?!!” 看到对方面容后,素白澈瞪大了眼,吓得花容失色。 竟是沈流响! 素白澈怔了下,对上一双冰冷猩红的凤眸,忽地反应过来,仿佛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你炼化妖兽了!” 沈流响无意与他交谈,白皙如玉的手骤然收紧,哑着嗓音,“你来寻妖骨丹是不是,在何处,告诉我。” 素白澈将妖骨丹当救命符,哪里肯拱手相让,摇头对方也不信,他索性一手施法袭去。却不想,沈流响实力今非昔比,受了他一击,毫无波澜地看着他。 下瞬,窒息感笼罩了素白澈。 “最后一次机会,妖骨丹在哪?”沈流响眼神冷漠,“不回答,我便用搜魂术。” 素白澈脸色瞬变,搜魂术的大名他听过,如刀片在神魂刮动,生不如死,搜魂后,稍有不慎还会变成傻子。 素白澈气极,恨不得将沈流响千刀万剐,但他不知对方炼化了哪个妖兽,修为太过可怕,直接让人生不出反抗之心。 ——操了! *** 山洞深不见底,白衣身影盘膝而坐,身前火堆噼里啪啦炸出星花,火光落在脸上,满是阴鸷。 不远处的转角,光影交汇,里端赤光若隐若现,伴着时不时的哀嚎惨叫。 仅听得便令人心惊胆战,不敢尝试这是何等折磨,但素白澈羡慕不已,同时心里恨意达到极致。 没了妖骨丹,他从此只能依靠童溪帮他压制朱厌,以童溪的恶劣,多半让他继续任务,完成一点进度,就给他一点儿活路。 简直是噩梦……都是拜沈流响所赐!!! 素白澈心中充满憎恨与恼怒,眼睛也渐渐红了,朱厌开始在他体内冲击封印,素白澈吐了口血,用雪白的衣袖抹去血迹,随后,若有所感地侧过头。 痛吟声不知何时停了。 一道红衣身影出现在转角,妖变的银发恢复如常,细软乌发微湿,细碎额发下,眉宇间的阴郁之气仍在,只是凤眸不似染血,仅泛着微红。 一只修长的手搭在石壁,青年俊美脸庞半边隐在黑暗,半边映着火光,煞是好看。 素白澈看得愣了下,旋即张嘴要怒骂,可担忧惹恼了对方,说不定会将他在此毁尸灭迹,不由闭了嘴。 为了小命,大丈夫能屈能伸。 素白澈扯扯嘴角:“妖骨丹给你了,看你吞下效果不错,该放我走了吧。” 说罢,他等了半晌,发现洞口结界仍未撤去,心头咯噔了下,燃起熊熊怒火,“操,你玩我!夺宝不够,非要杀人是不是!” 沈流响听他熟稔的骂人,神情微变,盯着他若有所思。 但沈流响此时麻烦缠身,没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将疑惑抛之一旁,快步走到素白澈身旁。素白澈看他过来,边骂边躲,可他的反抗对于炼化穷奇的沈流响而言,不起半点作用。 沈流响指尖溢出四缕灵力,成环束住素白澈手脚,结结实实绑在石壁上。 “别动。” 不管过往恩怨,如今素白澈也算救了他一命,没了妖骨丹,素白澈离朱厌反噬也不远了。沈流响已有穷奇之力,想要压制朱厌,将其从素白澈体内解决并不是难事。 他并不多言,一掌按在素白澈心口,灵力直探心牢所在。 素白澈却拼命挣扎起来:“够了!够了!!操……原来你藏着这心思!别碰我!” 将他按在墙上,束缚四肢,这姿势素白澈太熟了,熟到头皮发麻,尤其是沈流响伸手摸他胸膛的那刻,素白澈气到七窍生烟,各种问候层出不穷。 可骂了半晌,发现衣服还好端端穿在自个身上。 素白澈愣了愣,面前的人乌睫轻悬,凤眸静静看着他。 细看,微翘的眼尾泛着点红,粗看,凝聚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个白痴,随后青年收回手,“好了。” 话音落下,沈流响消除结界,提步离开了山洞。 素白澈立在原地半晌,捂了捂胸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朱厌在他体内咽了气。 “——?!!” 外界天色已暗。 沈流响已有转瞬千里之能,放出的神识亦有超乎寻常的范围。 他立在路口,阖眼放出神识,不一会儿,神识便抵达遥远的都城,他不知周玄澜在何处,想寻觅踪迹,没料到,放出的神识探到了其他消息。 “谁能想到沈流响包藏祸心,竟然想炼化了穷奇!还成功了!太可怕了!” “若非大妖王亲口所说,怕是世间无人敢信,他可是帝君之子啊,这般给帝宫抹黑,若是帝君知晓,怕是气得要回来!” “别说了,帝君若在,定一掌打死这孽障!听说帝姬重伤至今未醒,他啊,连自己妹妹都下得了死手,真是畜生都不如!” “嘘,小声点,沈流响有了通天本事,说不定能听到你我正义之言,要来杀我们呢。” “不怕!穷奇虽可怖,谁知沈流响得到了几分妖力,如今众妖王齐聚妖窟,商讨除魔大计,定然取他项上人头!” …… 一天之内,沈流响炼化魔兽的消息,传遍三界各个角落,大街小巷,皆是人心惶惶,指望各界领头势力作出应对。 但除了妖界,另两界态度十分古怪。 修真界,众人翘首以盼的三大宗门,除了西阳宗,另两个都透着古怪。 一向除魔卫道最积极,走在维护修真界安稳最前端的剑宗,此次竟然稳如泰山,唯一的动静就是,派剑尊叶冰燃去了妖界。 另边清凌宗,以宗主凌夜不在,不能擅自行事为由,亦推拒了各大仙门的邀请。 而魔界,向来只听魔尊一人之令,南曜权不让动,就没人会动。 于是乎,三界所有人的目光,只能放在妖界,以大妖王为首的伐魔大军身上。 今晚的妖窟决议,万众瞩目。 夜色如墨。 大殿内,夜明珠散着温润柔光,将众妖王脸上神情照得一清二楚。 衡九阴尽收眼底,这些人知晓炼妖术存在,沈流响还成功炼化后,野心都写在脸上了,恨不得立马抓到沈流响,将穷奇放出,改为自己炼化。 衡九阴心里冷哼,一群蠢货。 炼化穷奇又如何,迟早遭到反噬。 沈流响应该早就神魂俱灭,被穷奇反噬了,衡九阴如今急的,是尽快找到穷奇。 大殿寂静几瞬,衡九阴轻咳了声,“为今之计,尽快找到这个穷凶极恶之徒,但找到后,切记不可轻举妄动,先通知本王,否则以尔等实力,定然叫那沈流响逃……” 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殿门大开,不知何时立了个人影。 青年一袭染血的浅色衣裳,在夜间衬得如身着红衣一般,眉眼微抬,唇角弯起的弧度,让衡九阴尤为熟悉。 衡九阴脸色一变,倏地从椅上坐起。 ——竟然还没被穷奇反噬?怎么可能! 殿内其他人本蠢蠢欲动,想对沈流响下手,直到发现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过来,己身动弹不得,顿时脸色一白,豆大汗滴坠下,不敢轻举妄动。 此等实力,绝不可力敌! 沈流响缓步衡九阴走去,他未隐藏身形,殿外众人当即看到了他,纷纷露出骇然之色,乱成一团。 “魔兽!魔……沈流响来了!” “快逃!快逃!!” “不好,快救大妖王!” 一行不怕死的人冲向大殿,却不想,都撞上了门口结界,愤怒抬头间,猝不及防目睹了一场血淋淋的杀戮。 殿内,各妖王与他们一样,只是离得更近,早已吓得面无血色。 衡九阴的惨叫响彻大殿内外,盘旋妖窟之上,令所有人腿脚发软,心生寒意。 殿口叫嚣的众人,渐渐安静下来,混在其中衡非参,面色惨白,吓得屁滚尿流,率先跑了。 他父王竟然在沈流响手下毫无还手之力! 沈流响认识他,知道他是衡九阴的儿子,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衡非参一跑,原本忠心耿耿的手下,见状也都逃了去,整个妖窟立马兵荒马乱。 沈流响解决完衡九阴,不知是否受了魔兽影响,掠到殿顶,竟不紧不慢观赏起这一慌乱至极的场景。 远远望去,殿檐上的青年穿了件红衣,衣袂在风中飘飞。 孤身坐在月光下,支起一条腿,纤长玉白的手里,握有一颗晶莹剔透的九婴兽核,其上血迹未干,却把玩的津津有味。 他微低着头,俊美脸庞有些苍白,唇瓣却红润如血。 唇角勾起,眉眼也是弯的,可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盯了兽核半晌,反而透出几分暴戾,似乎下一瞬,就要大开杀界。 直到察觉一缕目光,若有所感地望去。 身着玄袍的男子不知何时来了,逐渐向他靠近,又仿佛怕把他吓到了,嗓音低缓轻柔的说:“师尊别怕,弟子来了。” 沈流响愣了愣,下意识将手中的兽核藏到背后,像个犯了错的小孩,神情无措。 周玄澜脚步一顿,心头好似被狠剜了一刀。 疼得要命。 第103章 他若是死了…… 沈流响手负背后,纤长白皙的十指抓紧兽核,力道几乎要将其碾碎。 周玄澜离开妖都,不过两三日而已,他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算上灭神鼎,他有十多年未见周玄澜。 如今,沈流响猝不及防看到宫灯下的修长身影,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可沈流响不想此刻见到周玄澜。 他刚解决了衡九阴,手上的血还是热的…… 底下大殿内,衡九阴七颗心脏摆成一排,周围仿佛还弥绕着他死时的哀嚎痛叫。 当时衡九阴各类法术都无用,剩最后一条命时,脸上终于露出恐惧与绝望,他甚至放下妖王颜面,伏在地上哀求,不过等他的只有森然一笑。 沈流响将兽核掏出,衡九阴布满妖纹的脸变得扭曲,伴着响彻大殿内外的惨叫声,狰狞可怖。 殿内其余妖王各自胆寒,一动不敢动。 沈流响不知他们在怕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他不会滥杀无辜,只不过,这些人脸上过于惊悚,投来的视线宛如看怪物一般。 沈流响不喜欢,难免露出不悦,不悦堆积得多了,杀意就溢了出来。 不过他很快压制住了,将众妖王打晕,徒步离开了大殿,出来看到外界众人仓惶失措的模样,心头出奇的愉悦,于是他坐到屋顶观赏,仿佛这些人畏惧害怕的表情,落入眸中是什么美味一般。 沈流响觉得不对劲,但控制不住,眉眼戾气横生。 他知道此时自己是何模样,想兀自待一会,消了心中燥意再离去,谁知偏在这时候,周玄澜来了。 沈流响下意识将兽核藏起来,看到走来的身影,又赶忙摧毁底下大殿,来个毁尸灭迹。 旋即手负背后,扯起嘴角,朝周玄澜笑了笑:“你来了啊,如何,觉醒成……” 话未说完,他被周玄澜用力拉拽到怀里,耳边传来压抑到极致的嗓音,“别这样对我强笑……对不起师尊,是弟子不好,是弟子来晚了……” 将沈流响重新抱入怀里,周玄澜濒临深渊的心才渐渐收了回来,手臂一圈一圈的收紧,似要将人融入骨子里。 还在…… 还在!他的师尊还在! 出关听闻消息的那刻,周玄澜浑身血液倒流,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师尊不要有事。 什么炼化魔兽,可以!都可以!怎么都行!只要他还好好活着! 师尊最需要的他时候,他不在!他竟然不在师尊身边! 周玄澜浑身冰凉,直到看到立在大殿顶上的人,紧绷的神经才逐渐放:松,但不及欣喜,心头就被狠划了一刀。 沈流响在藏染血的兽核,仿佛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怕被他发现,脸上流露出那般无措的表情。 “师尊别怕,”周玄澜心如刀割,低哑的嗓音泛着颤,“我来了,以后不会再让师尊受一点儿伤。” 周玄澜来得匆急,衣袍还沾着雨丝,身上微冷,但气息是温热的。 熟悉的气息笼罩而来,沈流响愣了愣,弯起的唇角渐渐落下,小心翼翼地往下撇了撇。 他脑袋靠在周玄澜肩上,腮帮微鼓,吸了好半晌的气,湿红的凤眸才恢复如常,“我很好,没有受伤,帝父也飞升了。” 沈流响扔下九婴兽核,想回抱身前的人,抬手发现掌心湿润,沾了血。 他在衣上擦拭,抹完霍然想起,轻颤了下,“衣、衣上的血,不是我的,是穷奇的。” 察觉沈流响的颤栗,周玄澜眼帘微垂,狠攥紧手,片刻松开他,缓声道:“我们回八荒,以后待在苍雪居。” 沈流响微怔:“苍雪居?” “那是弟子很早就准备的地方,一草一木都以师尊喜好所建,师尊一定会喜欢,”周玄澜黑眸看着他,“帝君走了,师尊以后自然要与我在一起。” “都按我的喜好,” 沈流响愣了下,纤长乌睫微抖,“那你在里面吗?” 周玄澜心头一颤:“在,我会一直在师尊身边!” “好,那我……”沈流响心口一震,脸色倏地白了。 是穷奇。 妖骨丹将沈流响全身经脉扩开,变得能承受蛮横凶悍的妖力,以免爆体而亡,但也仅限于此。穷奇无法离开妖骨丹加固的心牢,却可用强大的魂力控制他。 沈流响意识探入心牢,看到穷奇双手抓着牢门,神情不似之前的愤怒,而是激动兴奋。 “龙族!是当年那个龙族的!哈哈哈,还活着,帝云宇竟然放过他了?!” “不、不对,是天道竟然没杀他,还是他藏得好没被发现?” “快!快让我见他!共谋万古大计!” 穷奇高兴的近乎癫狂,魂力与沈流响的神魂争夺起来,想要夺舍。 沈流响心神剧震,立即一掌推开周玄澜。 周玄澜毫无防备,猝不及防被凶蛮的灵力推开,手下一松,让怀里的人掠至空中,“师尊!” 沈流响:“别过来!” 他快控制不住了,绝不能让周玄澜靠近。 当年除了四大魔兽降世,还有个龙蛋,穷奇显然认出了周玄澜,沈流响不知他要与周玄澜说什么,但多半不是好事,下意识想要周玄澜离穷奇越远越好。 沈流响咬了咬牙,渐红凤眸望了眼脸色瞬变的周玄澜,在他追来的刹那,撕裂空间离开了妖窟。 与此同时,心牢里的穷奇忽然镇定,脸上疑惑。 “这什么气息……” 极为淡薄,仅存在一缕,被穷奇敏锐的捕捉到,似曾相识,令人厌恶。 “师尊!”周玄澜扑了个空,眼神霎时阴郁。 以沈流响如今的修为,转瞬千里,他又刻意隐了气息,根本判断不出去了何处! 躲在暗处的敖月浑身哆嗦。 恶鬼仙君跑了,周玄澜该不会要拿他泄愤吧,心惊胆战间,他看到一道青衣身影落至妖窟。 凌夜扫了眼四周,没发现沈流响身影,望向玄袍男子,察觉对方今非昔比的修为,脸色微变,缓缓流露出几分杀意。 但很快被压制住了,转而道:“他在哪。” 周玄澜斜睨,语气森冷:“与你无关。” 他要去寻沈流响,没空搭理此人,话落后,修长的身影消失不见。 *** 深夜,一只小黑虫在落叶爬行,贴地凉风吹过,险些将其吹翻在地。 沈流响蹲身,用衣袖挡风,捻起落叶细看了看其上小虫,眼神晦暗不明。 心牢里的穷奇暗道,这人果然有恋虫的癖好。 在灭神鼎就是如此,明明人都快死了,不经意看到一只小黑虫,还会弯起嘴角笑一下。后来情况好些,有空就去林间,遇不到,用手挖也要挖出一只。 灭神鼎内无活人,都是嗜血恶鬼,于是穷奇理所当然地以为沈流响被折磨疯了,轻了敌,以至于为后来被炼化埋下了祸端。 “自身难保了,还看虫,不想死就进来与我一谈。” 闻言,沈流响聚集意识,来到心牢前。 “你的神魂不堪一击,要不了几日我便可抹杀,夺舍于你,”穷奇道:“你若不想死,就听我指令。” 沈流响微眯起眼,穷奇一向眦睚必报,竟然不夺舍,反而给他一条生机,着实古怪。 他警惕道:“你想说什么?” 穷奇问:“你可知时空术?” 沈流响脸色一变,时空术是大陆传说级别的法术,相传可以操纵时间,扭转过去和未来,但这法术千万年间,仅存于口口相传,一直虚无缥缈。 穷奇突然说起,难不成此等神术真的存在? 穷亲看他神情:“你不相信时空术存在,我也一样。可我本是洪荒时期的魔兽,数百年前,却与另几个家伙来到这,除了这法术外,没有其他解释了。” 沈流响面露骇然,心中的猜想倒被证实。 帝云宇曾说过,当年与四大魔兽一起降世的,还有周玄澜,他与凌夜都暗示过,周玄澜不该存在当今,出现的不合理。 不过,来自遥远的洪荒时代又如何,周玄澜如今身在这里,就够了。 沈流响望向穷奇:“难道你会时空术。” “我不会,”穷奇道:“所以找你合作,你让那龙族小子用时空术送我回家,我就放过你,如何?” 沈流响脸色大变:“他怎么会时空术?” “我猜他会,龙族那群本领通天的老家伙,竟然把送他来到这,定然给他准备了不少好东西,时空术这类神术怎么会不传给他。” 穷奇道:“你只要把我的话转给他即可。” 沈流响却道:“我拒绝。” 穷奇不可思议:“给你一条生路,你不要。” 沈流响眼角微敛:“这等逆天神术,施术者付出的代价定然不小。你坚持让他施法,从头到尾没想过让他传授法术,你亲自来,岂不正好说明,用此法术代价极大,你绝不会让自己来。” 心牢内默了一瞬,穷奇道:“你反应倒是快。” 他赤红眼眸盯着沈流响:“既然你不配合,我只有自己来了。” 沈流响心中一紧,看到穷奇咧嘴笑了下,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的态度不重要,我只想知道,那龙族后辈愿不愿意为了你,听我的。” 沈流响面色骤沉,在穷奇张狂大笑之际,意识退了出去。 叶片上的小黑虫不知何时走了,沈流响立在原地半晌,放出元婴。 元婴一副肆意张扬的少年模样,眉梢轻挑,问他:“何时回长渊峰?” “长渊峰……”沈流响默然。 清凌宗的旧峰,曾经是五渊道人方钟卿的住峰,按理,是他长大的地方。 沈流响神情复杂,他在鼎内待了十年,修为精进,在外的元婴随之长大了不少,大半记忆付出水面。 沈流响本以为是原身的记忆,只管当个过客,不曾想,完全陷入其中。 他像亲身经历过。 幼年到清凌宗,拜入五渊道人方钟卿门下,从此住在长渊峰,有个谪仙似的师尊。师尊常年散着细长青丝,眉间一点朱砂,双眼如冰琉璃般,漂亮不失锋利。 初见,他瞧师尊清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心中不由发憷。 后来发现师尊心里软着呢,就大胆了些,时常去闹去烦他。方钟卿其实连生气罚人都不会,冷眸下,满满的不知所措,完全不知该拿闹腾的小徒弟怎么办。 后面他就学会了,每到这时候,就将凌夜拎过来,让他作为师兄管教这个要翻天的小徒弟。 可小徒弟有时又很乖巧,会头枕在他膝盖上,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尽黏着他说些甜言蜜语,方钟卿偶尔被他惹得生笑,丹唇微勾,清冷面容都柔和了几分。 沈流响幼年到少年,就是白日追着师兄修炼,饭点师徒三人围坐一起用餐,夜间粘着师尊逗他笑,除了隔三差五闯祸被罚,每时每刻都是快乐的。 他本以为,会与师尊师兄待在长渊峰,一直如此下去,但方钟卿率先离开了。 修为到了,必须斩断世间因果,无人知晓他否成功飞升了。 而凌夜成了新任宗主,时常折返于主峰与长渊峰,沈流响见他忙碌疲倦,便没有坚持留在长渊峰,搬去了主峰,待他登上仙君之位,拥有自己的主峰,也就分开了。 再后来…… 沈流响头一疼,揉揉眉心,元神里的记忆只到这了。 他收回元婴,人已经到了长渊峰下。 这些记忆太过真实,沈流响回忆起来,还能从里面尝到些许暖意,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这是他的记忆,还是原身。 沈流响来长渊峰,是想找答案。 但没想到,他徒步登上峰顶,抬眸一望,万千石阶的尽头立着一个青衫男子,唇角噙笑,温润如玉的脸庞笑得比柔风还有轻和。 “终于肯回来了么。” 沈流响停在半路,衣袂风中轻晃,唇间微颤,“师兄……” 凌夜走下阶。 沈流响却如惊弓之鸟,往后退了退。 凌夜微拧起眉,身形一晃,出现在沈流响面前,一把握住细瘦白皙的手腕,“为何要退,我是你师兄,你怕我伤你吗?” 沈流响猛地摇摇头:“不是,我体内有魔兽!” 他使劲挣脱起来:“我控制不住了,师兄离我远些!快离我远些!!” 沈流响也不知为何,穷奇在凌夜出现的刹那,爆发出滔天杀意,不断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符文,在心牢状若癫狂。 他控制不住了—— “快……” 一字刚落,沈流响俊美脸庞露出凶煞之气,倏然朝凌夜袭去。 凌夜脸色一变:“师弟……穷奇?!” 夺了舍的穷奇,双目赤红,形状诡异的妖纹攀升眉心,神色狰狞,盯着面前的青衣男子,如要饮其血吞其肉。 “天道!!!” 凌夜出现的刹那,穷奇在妖窟察觉的一缕气息又来了,这次感知的久了些,久到穷奇反应过来,这是天道那无情的气息! 洪荒时代,本是妖兽横行的时期,人族除了少数出类拔萃者,与妖族而言,都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可天道不仁,降天劫于世,所有洪荒巨兽、世间大妖都落得神魂俱灭的下场,那是近乎覆灭妖族的浩劫。 穷奇与饕餮等,趁龙族不备,闯入让小辈离开的时空术,这才从那场充满绝望、遍布哀嚎的天劫中逃脱。 穷奇在凌夜身上察觉到天道气息,虽只有一缕,但足以激发他滔滔杀意,要将其碎尸万段。 两人交手,整个空间颤抖起来,清凌宗弟子梦中惊醒,出门望向空中,皆吓得面无血色。 “沈仙君……不、不,是魔兽!” “糟了,宗主有难!” 交手数下,穷奇越发笃定天道降世了,就附在面前的青衣男子身上! 一时间,杀意更为浓郁。 不过,他惊奇的是,这缕天道竟然不对他下死手,反而处处顾忌着什么。 穷奇心中思量,轰然大笑:“天道竟然有心软的时候!不对,是这人不肯!在反抗你,哈哈哈,天助我也!” 发现这点后,穷奇肆无忌惮起来,直接撤去防御,运起全身灵力,一击必杀。 “纵使只有一缕天道,也不放过你!” 轰——! 凌夜不敢下死手,束手束脚,完全处于下风,顷刻受了重伤,眼看这一击躲不过,却不想,穷奇这一击打偏了。 穷奇脸色沉下,抬起手望了眼。 他攻击自然不会有差错,是沈流响神魂在干扰他。 穷奇气极,怒睁双目,再做惊天一击。 凌夜微睁大了眼,几乎察觉到死亡的来临,危急时刻,他咬舌清醒一分, 不能死! 他绝不能死!! 青衣身影落入已开启的守山大阵中,穷奇一击,砸在阵法上,刹那间,清凌宗天崩地裂,震荡不休,但千年大阵仍在,坚守着清凌宗。 穷奇脸色铁青,视线落在阵法中,看到那些脸上露出雀跃之色的清凌弟子,嗓音幽冷:“高兴什么,一群蝼蚁,区区一个阵法罢了。” 穷奇冷笑,一招手,空中却是出现了数百只异兽,各个睁大血红独眼,利爪如刀刃般透着寒芒。 清凌宗内,霎时一片寂静。 目睹空中一幕的弟子们,皆是腿脚发软,浑身战栗。 这些只有原始本能的凶悍异兽,哪怕一只,对付起来也将损失惨重,而眼下却是铺天盖地,一旦阵法破裂,顷刻就能将他们撕裂。 清凌众人无比胆寒。 而此刻控制所有异兽的那人,曾经的仙君,在他们眼中俨然成了最可怕的恶鬼。 穷奇森冷一笑,轰然砸碎守山大阵,他朝凌夜袭去,同时令召来的异兽将所有人杀掉。 今夜,他要屠了清凌宗! 大阵碎裂,所有人顷刻失了血色,眼看漫天异兽降临。 凌夜吐了口血,面对转眼而至的攻击,浑身发冷,宛如坠入冰渊。 不能! 他不能死—— 凌夜重伤身躯在地面留下一条条血痕,拼命避开,但也来不及了。 他攥紧十指,视线逐渐陷入黑暗。 凌夜最后一点儿意识,眸光落在熟悉又陌生的脸上,一向无波无澜的心,忽地疼了起来。 他若是死了…… 死在沈流响手下…… 会成为沈流响一辈子摆脱不了的梦魇吧。 “砰!” 这时,一道玄袍身影骤然而至,反手抵住穷奇一击,将昏死的凌夜带走,同时放出令人窒息的强大威压,将袭向清凌众人的异兽震慑住。 “滚——” 第104章 “……我知道了。” 清凌宗上方,数百只异兽睁着猩红独眼,巨翅刮起凛冽夜风,伴着惊声嘶吼,凶煞之气冲破天穹。 这些未开灵智的异兽,靠原始本能觅食行动,常年扎根妖界,其强悍庞大的身躯,纵使化神境与之对敌,也难轻易造成伤害。 此时受穷奇召唤而来,黑压压一片盘旋清凌上空,底下目睹这幕的清凌宗众人,宛如看到末日之景。 尤其是宗主重伤落地,他们不知还能谁能阻止。 令人窒息的气氛笼罩清凌,在守山大阵的碎裂的那刻,众人绝望与恐惧达到顶峰,尖叫哀嚎四起。 这时,扑来的凶恶异兽又硬生生止住了,巨翅在半空扇动,半是畏惧半是迷茫地盯着赶来的玄袍身影。 他们没有灵智,遵循妖族弱肉强食的本能,穷奇厉害,便听命于他,赶来的这人厉害,便听命不动了。 异兽集体停在半空,似乎在纠结听命哪一个,待周玄澜冷喝“滚——”后,便有了抉择,齐刷刷飞走了。 铺天盖地的异兽如潮水般褪去,没了遮挡,皎洁月色重新洒落险些变成废墟的清凌宗。 众弟子回过神来,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斥在脸上。 “跑了跑了!异兽跑了!!”” “这人是谁?为何要救我们?我怎么从未见过。” “他……妖界的九妖王,听说以前是咱们清凌宗的弟子。” “什么?!是妖王?” “妖王怎么了,他刚救了我们,他也曾是清凌弟子啊!” “竟然轻易斥退了异兽,还能拦下沈仙……呸,炼化穷奇的大魔神!这等实力,怕是三界无敌了吧!” 周玄澜将凌夜扔给赶到的凌幕山与凌金烨。 三人少年时曾是好友,在清凌宗一起修炼,相互切磋比试,没想到再见是如此光景,不复从前。 凌金烨停下脚步,腰间葫芦轻摇,愣了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凌幕山背起凌夜,道:“多谢。” 周玄澜淡声:“不必,我不是为了清凌宗。” 他只是不想师尊醒来后,发现亲手杀了凌夜毁了宗门,才出手而已。 只是不想师尊难过。 他没那么以德报怨,没那么仁义。 周玄澜头也不回地离开,朝穷奇消失的方向追去。 穷奇见到周玄澜,本欲与其交谈一番,不过他只暂时压制了沈流响的神魂,时间一久,也就压制不住了,被沈流响半控制的带走。 “砰——!” 一道身影骤然坠下,打破了山谷间的宁静。 沈流响眉心赤红的妖纹散去,清醒的刹那,意识冲到心牢前。 他盯着里面肆意大笑的穷奇,双手抓住符文化成的牢门,十指用力到发白,一双凤眸猩红,透出前所未有的杀意。 穷奇道:“你什么表情,想杀我吗?可你做不到。” 要杀他,除非抹灭他的神魂。 可他的神魂经过洪荒时代的千锤百炼,又历经了千百年岁月,难死难灭,世间谁能做到? 纵使有人做得到,他藏在沈流响体内,敢对他用灭魂之术,他还没死,只怕沈流响这比常人还弱的神魂会先撑不下去,魂飞魄散! 穷奇有恃无恐来到符门前,咧嘴道:“今日之事只是开端,你的神魂太弱了,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不过,若你不愿受我摆布,不想神魂被我吞噬干净,就劝那个龙族小辈用时空术,送我回家。” 穷奇思来想去,夺舍了一次,沈流响感觉到那种绝望无助的滋味,应当没有拒绝他的理由,谁知沈流响只对他吐出两字。 “做梦。” 穷奇冷下脸,看到沈流响唇角勾起冰冷弧度,“你在说谎,” 穷奇赤目微眯起来。 沈流响本信了穷奇的话,以为他是想回家。直到方才。他才想起,大妖在洪荒末期,面对天劫只有死路一条,穷奇千方百计逃脱,怎么会愿意回去。 “你要他施时空术,不是想回去,是想让在天劫下被灭的穷奇一族来到这!此处没有天劫,你们又是无敌的存在,简直像片乐土,可以肆意妄为,这才是你的目的!” 穷奇眼神微变,半晌弯了弯嘴角:“倒也不笨。” 沈流响心生寒意,一个穷奇便对付不了,再多来些,这片大陆岂不得沦为他们统治,“你不可能如愿。” “可惜你说了不算,”穷奇冷笑,“我说了,得看那龙族小辈会不会时空法术,愿不愿意施法。” 沈流响:“我不会让他如此。” 若真让穷亲得逞,届时生灵涂炭,那么施展时空术、带魔兽来到如今大陆的周玄澜,必然千夫所指,万般罪孽加身,永世都洗不掉。 沈流响见过帝云宇飞升,知晓功德之力真的存在。 功德大者,能得道飞升,罪孽深者,会不得好死,下无间地狱。 洪荒时期,天劫降世,就是上古妖兽太过蛮横凶残,视其他生灵如草芥的缘故,一族独大,才惹得天道出手,降下灭世大劫,所有大妖尽数命丧黄泉,无一逃脱。 沈流响之前不懂凌夜为何要置周玄澜于死地,听穷奇之言,才知他身上附有一缕天道。 如此说来,周玄澜已经被天道盯上了,若他再做出有违天道的举动,只要还身在这片大陆,天道就不会放过他。 与天道为敌,就是他的祖辈,那些称霸洪荒的妖兽都做不到,他又如何抵挡得住! “别打他的主意,”沈流响面若寒霜,“你可以继续做春秋大梦,但我迟早会让你梦醒!” 穷奇不紧不慢地笑了下,脸上妖纹攀升,汇成诡异的形状。 “既然如此,我拭目以待,到底是你解决我,还是我夺舍你。不过我现在不舍得将你神魂吞掉,那龙族后辈似乎很在意你,我拿你做要挟,效果一定很好。” 沈流响望了眼符文,退了出去。 睁眼便对上一双漆黑的双眸,沈流响心颤了下,接着道:“师兄如何了。” 周玄澜:“活着,但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沈流响松口气,随后抓住周玄澜袖袍的手微紧,“穷奇在我体内,你……” “师尊要说什么,”不及他说完,周玄澜打断,眉眼透出阴郁之色,“师尊想说魔兽在体内,要我离你远些么,还是又要把我推开?!” 沈流响乌睫微颤,旋即伸手勾住周玄澜脖颈,伴着四周簌簌落叶声,微抬下颌,吻住冷冷抿着的薄唇。 周玄澜一愣,微微睁大了眼。 他眉间戾气散去,唇间的冰冷也渐渐融化了。 “不是,”沈流响亲完,低头埋在周玄澜颈窝,嗓音泛颤,“我想说穷奇在我体内,但你不要怕我,不要远离我,我现在控制得他,控制不了的时候,我会自己走。” 周玄澜心里一疼,收紧手,将人牢牢扣在怀里。 在让他心疼这方面,沈流响似乎格外有天赋,无师自通,百发百中,从不失手。 “别怕,都交给我,”周玄澜按住他的后脑勺,修长的手指嵌入细软乌发,安抚般揉了揉,“我来解决穷奇。” 说罢,周玄澜探入灵力,想查看心牢。 沈流响脸色一变,按住他的手,体内灵力一转,将外界闯入的灵力斥退,阻拦了探查。 周玄澜面露不解,沈流响从他怀里出来,扯开话题道:“我有要事与你交代。” 周玄澜皱了皱眉,并不上当,“师尊为何不让我看穷奇。” 沈流响指尖微紧,在他又一次探来手时,再次拦住,“看了也无用,解决穷奇的方法有,但无人能做到。” 听说有解决之法,周玄澜表情瞬变:“什么方法?” “炼妖术,”沈流响咬了咬唇,“其实炼妖术不仅能将妖兽困住,还能将其神魂抹杀,如此,才是彻彻底底的炼化。但我修为不够,将其困在心牢已是极限。” 周玄澜缓缓收回手:“师尊的意思,深层次的炼妖术能将妖兽神魂炼化,以完全得到他的力量。” 沈流响点头:“但炼化穷奇的神魂难如登天,没有人神魂比他强大,可以与之媲美。” 周玄澜当即道:“或许我能。” 沈流响心头猛地一颤,张了张嘴,喉间却忽地说不出话来。 周玄澜看他脸色微变,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对劲,“怎么了,师尊不信我,还是炼化穷奇的神魂,会有其他坏处?” “没有坏处,”沈流响狠咬了下舌尖,神情恢复正常,“我只是担心你炼化不了,白费功夫。” 周玄澜皱着眉,面露狐疑之色,没有再接话。 他对炼妖术知晓的着实不多,判断不出沈流响所说的是真是假,这时,听到沈流响接着道:“素白澈炼化过朱厌,我将朱厌从他体内抹去,就是通过帮他炼化神魂。” 沈流响见他半信半疑,将炼妖术传去,“你且研究着,研究透了就会明白,这是唯一解决穷奇的办法。” 周玄澜收了炼妖术,随后发现沈流响脸色一白。 他伸手相扶,沈流响却如避蛇蝎,往后退了退,捂着心口道:“别过来,你靠近我会分神,如此容易被穷奇控制。” 周玄澜修长的手僵在半空:“那我站这不动,等师尊控制好魔兽,再靠近。” 沈流响垂眸,抿唇不言。 穷奇似乎发现了他的意图,在心牢发狂,一声声的怒喝嘶吼,试图冲破符文,可穷奇刚夺舍他一次,此刻再如何闹腾,也不可能成功。 沈流响不让周玄澜靠近,只是担心他的灵力探入心牢,与穷奇相遇,对方定然要与他说起时空术之事。 沈流响毫不怀疑,周玄澜会想也不想答应穷奇的条件,即使不会时空术,也会千方百计去找。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沉默良久,沈流响抓衣襟的手指紧了紧,“有一事要拜托你,我若被穷奇控制,世间无人可挡,唯有你,尚可阻拦一二。” 周玄澜愣了下:“师尊是要我来……” “对,要你阻止我!”沈流响抬头,凤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若行恶事,只有你能阻止我,这件事只能交给你。” 周玄澜薄唇轻颤。 与师尊为敌,站在师尊对立面,这种事,他…… “算我求你,”沈流响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 周玄澜神情僵住,风穿林间,窸窣声响接连不断,不知多了过久,他才从齿间挤出一个字,“好。” 沈流响松口气,正欲勾唇笑笑,看到周玄澜扯开衣襟,露出大半肩膀。 沈流响脑子一下乱了。 这种时刻,周玄澜、周玄澜难不成想色诱他?! 沈流响轻耸了耸鼻尖,心中乱乱的,正欲抬起衣袖,象征性地遮住目光,眸光微转,脸色倏然一白, 周玄澜肩窝处,一片黑鳞在夜色下,闪着柔和润光。 沈流响知道,这是周玄澜的逆鳞,是周玄澜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弱点,得好好护着,藏着。 可是下一瞬,在他注视下,这片逆鳞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摁住,倏地撕了下来。 沈流响怔住,视线刹那被血色染红。 周玄澜靠近他。 血淋淋的逆鳞被放在沈流响手中。 “妖族身上都有命脉,这片逆鳞,就是我的命脉,我将它交给师尊。师尊定要护着它,就像护着自己性命一样,哪个都别弃之不顾。” 周玄澜嗓音低哑,“师尊丢了哪一个,弟子都活不了。” 沈流响脸上再无血色,许久,将逆鳞小心翼翼的收好,“……我知道了。” 他从储物袋掏出灵药,抹在周玄澜血淋淋的伤口,抹完后,将衣襟重新合上,随后又泄愤似的,隔着衣物,埋头在那轻咬了咬。 周玄澜眸光微暗,将他下颌抬起,低头吻住红润软唇。 红衣青年被按在树上,感觉要窒息的时候,拽了拽宽大玄袍,反被擒住白皙的手腕,吻得更深了。 地面斑驳的枝叶影子,顿时轻晃起来。 第105章 “我喜欢热闹,我会不习惯。” 过了许久,沈流响才被松开,侧过脸喘息。 他提防周玄澜探入灵力,分神间让其察觉了,才被微怒的禁锢在怀里亲吻,“师尊在想什么?” 沈流响避开他的目光,略一思忖,道:“那些异兽虽被你呵斥离去,但清凌与妖界相隔甚远,回去途中,所过之地必然引起动乱,你去帮我制服他们行吗。” 周玄澜看着他:“师尊呢。” “我试试有没有其他法子压制穷奇,”沈流响按住心口,眉头微皱,但很快勾唇笑了下,“我虽然不好露面,但会偷偷来看你。” 周玄澜垂下黑睫,沉默良久,“师尊可控制穷奇多久?” 待他研究了炼妖术,便能知炼化穷奇神魂是否可行,眼下唯一担心的是,沈流响撑不了多久。 沈流响道:“他刚夺舍完,神魂疲惫不堪,短时间内动不了我,你带上玉简,我若有异样,随时通知你。” 周玄澜稍放心了些:“既然如此,师尊等我。” 这些异兽在修真界作恶,后果会由沈流响承担,他得去解决这些麻烦。 沈流响微点了点头,待周玄澜离去,意识到了心牢前。 穷奇抓着门,怒睁双目,想挣脱出来将面前的人咬碎,“你想让那龙族的炼化我的神魂?莫忘了,我在你体内,你神魂这般弱小,根本经不起任何对神魂有害的法术!” 沈流响盘膝坐下,不置一词,兀自钻研炼妖术。 他在灭神鼎内,为了活命,千辛万苦炼化穷奇,这才得了一寸生机。除了徐星怜,任何人的心牢都困不住魔兽,他吞下妖丹,才将其牢牢锁在里面。 接下来,只剩神魂。 按理穷奇的神魂掀不起任何风浪,没有法术相助,想要硬生生夺舍,难如登天。 可沈流响的神魂十分孱弱,如同勉强凑在一起的易碎物,莫说与正常的化神境修士相比,就连筑基期修士的神魂都比不上,这才让穷奇有了可乘之机。 用炼妖术炼化妖兽的神魂,是能让其在体内魂飞魄散的法子,素白澈体内的朱厌,沈流响就是这样帮他解决的。 但沈流响自己不能如此。 他的神魂本就极弱,又经历过搜魂术,雪上加霜,如今就如一片薄冰,受到任何一点冲击都可能破碎。 他将炼妖术传给周玄澜,让其知晓炼化穷奇神魂的方法,就是留个后手,真到走投无路之时,就由周玄澜…… 沈流响心头一紧,叹了口气,若真如此,周玄澜该有多难过…… 沈流响面露挣扎之色,摇摇头。 定然还有其他方法,若他的神魂能强些就好了,不求强过穷奇,只要是个正常神魂,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心牢嘶吼的穷奇,见沈流响不理他,目光森然。 他看得透彻,沈流响想借龙族小辈的手除掉自己,玉石俱焚,可龙族小辈连逆鳞都给他了,怎么可能舍得他死,所以沈流响想瞒着。 逆鳞对一条龙而言,是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 早在洪荒时期,世间所有生灵就知晓逆鳞是龙的弱点,但无人会打他们逆鳞的注意。 因为龙族那些家伙也不傻,从小就知道要保护好逆鳞,将弱点抹去,于是族内,守护逆鳞的各类法术层出不穷。 诸多选择下,每条龙给自己逆鳞施下的法术不一样,但无一例外,都会应着那句。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于是在洪荒时期,纵使所有人知晓逆鳞是他们弱点,也无人敢去触碰,这些龙早就狡猾的给逆鳞装上了最坚硬的盔甲和最冷锐的利刃,只待敌人自投罗网。 如今,他瞧那龙族小辈,让沈流响触逆鳞安然无恙,定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让他死,只要将炼化神魂的后果告之,对方自然会打消炼化他的念头。 穷亲担心的是,沈流响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这般瞒着,他只有加紧恢复魂力,赶在周玄澜动手前告知此事,才有一线生机。 月色笼罩下的山谷,安静祥和,外界却早已天翻地覆。 沈流响率异兽袭击清凌宗的消息传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凌夜乃大宗之主,近年修为剧增,早已成为众人心照不宣的修真界第一人,可这般人物,与炼化穷奇的沈流响交手,都落得重伤身陨的下场。 一时间,修真界人人自危,各大仙门也按捺不住,最终剑宗以伏魔捉妖的名义,号召修真界各大宗派前往,共商对策。 破晓之际,剑宗练武广场人山人海,皆为昨夜之事而来,你一样我一语,广场一片喧闹。 一名宗主望了眼四周:“虚云派为何没来?好歹是有头有脸的门派,竟然退缩,叫人不耻!” 旁侧锦衣男子道:“陈宗主莫怪,我受到求救信,今早有三只异兽在虚云派肆虐,他们损伤惨重,还没缓过气来呢。” 陈宗主大惊:“三只异兽?!岂不是相当于三个化神境修士,简直是灭顶之灾,可需我等去援助?” “已经平息了,”锦衣男子道,“不过相助之人,估计你不相信,是妖界的九妖王。” 陈宗主脸色一变,一阵青一阵红,“我修真界当真无人了,既然还要妖族之人相助!不过这个九妖王,听说昨夜就是他一己之力,让清凌宗免于血灾,倒不似一般恶妖。” 一名女子路过,闻声稍停脚步:“我对这九妖王知晓的多些,原先就是本宗弟子,周玄澜,是沈仙君的爱徒。” 两人回头,见是清凌宗长老,面面相觑,待人走后,才小声嘀咕起来。 原来曾是清凌弟子,这清凌宗是何风水之地,好的坏的都占齐了。 交谈间,天空一道长虹划过。 众人仰头一瞧,是从妖界归来的叶冰燃。 叶冰燃收了佩剑,径直走到蓝萧生身前,语气微沉:“弟子差了一步,赶到妖窟时,他已经走了。” 蓝萧生叹口气:“我已知晓。” 叶冰燃见他面色不对:“出了何事?” 收到沈流响炼化穷奇的消息,蓝萧生第一时间让叶冰燃前去,将他从妖界带回来,以免惹出事端,酿成大错,可叶冰燃晚了一步,赶到时,沈流响已不在妖都。 蓝萧生将昨夜之事讲与叶冰燃,末了道:“继续放任沈流响在外,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三大宗门,清凌中群龙无首,西阳宗主痛失爱子,整个人变得凶戾残暴,无法担当重任,此时只能由剑宗站出来。 叶冰燃闻言,脸色微白:“师尊打算如何?打伤凌宗主,应当不是他的本意。” “最好的情况,自然是将他擒拿归宗,关押起来,可保他一命,”蓝萧生心有不忍,但责任在此,无可奈何,“最坏的情况,与之不死不休吧。” 穷奇被沈流响炼化,外人谁也不知是何情况,只瞧沈流响诛杀大妖王,重伤凌夜,更是险些灭了清凌宗,接二连三之举,对其畏惧不断增加,不将其降服,三界无人能心安。 叶冰燃握紧手,正欲开口,外界传来一阵喧闹。 他跟随蓝萧生前往,看到西阳宗主金项天正与一个青年打斗,细看,那青年是帝宫少君徐星辰。 蓝萧生喝道:“都住手!” 金项天自其子大婚之日,惨遭毒手后,全然变了模样,浑身散着阴狠之气,与人交谈无半点好话,一言不合就打得人皮开肉绽,莫说朝夕相处的门中弟子,就是外人见了,都心头发憷。 但因其修为高深,无人敢与之抗衡。 自从知晓沈流响炼化魔兽,金项天长久怨气仿佛有了出处,揭竿而起,要讨伐沈流响,可因为失了众心,其他门派甚少有回应。 今日受邀来剑宗,他第一时间站到高台之上,绘声绘色地都讲沈流响过往如何包庇妖徒,又仗少君身份欺人,罪大恶极,如今连帝姬都下得手,完全丧失人性,号召在座道友共同诛之。 不巧,这番话被赶来的徐星辰听见,登时气极,“沈流响是我帝宫中的人,轮得你们动他?全都给我散了去!” 若是过往,帝宫少君来此,说出这番话,众人定然再三斟酌,尽力顺从。可如今帝君飞升,最大的依仗走了,众人对帝宫的忌惮减少大半,再听徐星辰此言,顿时不一样了。 都觉得徐星辰行事太过霸道,虽是帝宫的人,但沈流响祸害的是三界,凭什么不让他们自卫反击。 但大家只在小声嘀咕,唯有金项天直接回击,一边大骂沈流响,一边诋毁帝宫,听得徐星辰勃然大怒,与之动起手来。 金项天实力虽强,徐星辰亦不弱,凭手中宝剑加持,毫不落于下风。 围观众人见状,望向徐星辰的眸光多了几分正色,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往后掌控帝宫,倒不会让其落寞。 两人斗法间,无人敢上前劝阻。 待蓝萧生一声冷喝,徐星辰念及来此地,不是为了与人为敌,是让蓝萧生等打消追杀沈流响的念头,交由帝宫处理,顿时收了手。 可他收手了,对面的金项天目光却是一厉,轰然下死手。 徐星辰反应已是极快,但胸口仍是一凉,仅堪堪躲过了致命之处,“砰”地落至地面。 广场众人大惊,面露骇然之色。 蓝萧生脸色瞬变,出现在徐星辰身旁,一掌挡住还欲攻击的金项天,“你简直昏了头!” 金项天收手,看着血流不止的徐星辰,冷笑:“别怪我心狠手辣,自己实力不济,生生死死怨得了谁!” 语毕,金项天欲拂袖走开,这时,他脚步忽地一顿,脸上神情微微僵住。 练武广场不知不觉安静下来。 一道红衣身影落下,抬起玉白的手,缓缓掐住金项天的脖子。 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瞬时席卷剑宗,所有人心中一震,望着高台上的青年,腿脚不由自主发软,灵力宛如被禁锢了,动弹不得。 金项天双脚离地,被扼住喉咙,一张脸涨红到发紫,嘴里艰难吐出话语,“你敢……当着这么多人……你敢……” “为何不敢,” 沈流响凤眸透着血光,唇角微弯,“黄泉路上,别怪我心狠手辣,自己实力不济,生生死死又怨得了谁。” 话落,他手中一转,在不知谁喊的“住手!”声中,扭断了金项天的脖颈。 目睹这幕之人皆脖颈一凉,心生寒意,亲眼所见比听闻惊悚百倍,如此实力,不加以扼制,世间只怕再无宁静之日! 沈流响随手将金项天尸首扔在地上,瞥了眼欲言又止的蓝萧生,蹲身按住徐星辰伤口,用灵力稍作处理,将几近晕厥的人背起来。 “冲我来的,只管袭来,” 沈流响立于高台,垂眸望向练武场众人,面若寒冰,“但敢伤及我身边的人,我要你们神魂俱灭。” 红衣青年说完,便背着人消失不见。 众人从颤栗中回过神,发现台上还少了个人。 沈流响寻了片幽静之地,将徐星辰放下,喂他吃了颗丹药,运起灵力疗伤。 徐星辰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一看就是偷跑出来,想到先前他堪堪躲过心窝一击,沈流响有些后怕。 看徐星辰精神恢复了些,灰头土脸的唤他大名,“沈流响。” 沈流响立即没好气的凶他:“叫兄长!” 徐星辰咳了声,脸色苍白:“你都不打算回帝宫了是不是,我才不叫。” 沈流响避之不谈,传入他体内的灵力稍缓,“星怜应当中了能令神魂昏睡的法术,你让帝师多留意这方面,寻到了是何法术所致,给她解开。” 徐星辰点头,抬眸看他:“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星怜,不过,你真的炼化魔兽了吗?” “遇到点危险,只好炼化了,” 沈流响云淡风轻的耸耸肩,不愿细谈,按住情绪忽然激动的徐星辰,“受着伤,别乱动,我还有一样东西要交与你。” 徐星辰抓住他:“既然如此,你快与我回去,外面太危险了!” 沈流响摇头,抬起手,掌心浮起一支凤翎,曦光中散着点点金芒。 徐星辰愣了下,这本命法器他自然认得,那日插在沈流响元婴发间,帝父之意不言而喻。 他眉眼低垂,似叹口气,又似松口气,“如此,你更该与我回去了,帝君之位,他们那群人这几日在我耳边嗡嗡嗡叫,都给我听烦了。” “这就听烦啦?” 沈流响握起徐星辰的手,将凤翎放在他掌心,抬眸浅笑,“以后要天天听他们念叨,星辰帝君岂不是烦上加烦。” 徐星辰浑身一僵,盯了盯手中的凤翎,看了看沈流响,又听着耳边传来的“星辰帝君”,被握住的手宛如有滚水泼在上面,急忙抽回。 “你做什么!这是帝父给你的!他要你当帝君!你莫非在试探我?我虽有当帝君的心思,但我可听话了,才不会与你争!” “你快些放开我!!!” 沈流响修为高深,任徐星辰挣扎喊叫半晌,依旧稳稳握着他,让凤翎贴着他掌心,待徐星辰累了,喘着气放弃挣脱的时候,才开口道:“冷静了就听我说。” 徐星辰涨红脸,风吹起他几缕额发,在一双要怒不怒的眼眸前,轻轻晃荡。 沈流响伸手帮他斜拨了下,道:“你当时不在,帝父只好交与我,但迟在是要给你的。” 没了发丝的遮挡,徐星辰视线清晰几分,盯着面前的青年,愣了一瞬,半信半疑,“真、真的吗?” 沈流响:“自然是真的。” 他曲起徐星辰手指,将凤翎紧紧握住,“里面有帝父的修为,你将其炼化,修为会大增,如此坐帝君之位,才坐得稳。” 沈流响看徐星辰呆呆的,仿佛不敢相信,忍不住拍了拍他脑袋,“别傻乎乎的,以后学聪明些,你还有保护星怜,守护帝宫……还有!!” 他着急补充道:“你莫要抢旁人的心上人!” 即使没有周玄澜,素白澈身后还有一二三四五呢,他若是不在,徐星辰又把素白澈看上眼了,重蹈覆辙了怎么办! 徐星辰从惊震中回过神,尚未尝到任何喜悦,听沈流响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脸色倏然变了。 “你在说什么?怎么忘了加自己,”徐星辰起身,拽住沈流响衣袖,欲将人拉走,一番动作,胸膛伤口被撕扯开,疼的脸色一白。 他嘶了声,继续道:“我做帝君,最要紧的自然是护着你与星怜!” 徐星辰颇为着急,想将人带回帝宫,可任他如何拉动,沈流响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回身,衣襟被鲜血映红一圈,气极:“你做什么!快些与我回去!不就炼化了头魔兽么,帝父当年能令星怜体内的妖兽魂飞魄散,难道我徐星辰就做不到吗?!” 沈流响沉默片刻,安抚似的抱了他一下:“我是神魂有恙,这些法术碰不得。” 徐星辰脸色一变,穷奇在沈流响体内,就是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施法动穷奇神魂时,完全避开沈流响,可不让穷奇神魂俱灭,还有什么方法能将他除去。 沈流响松开他:“你快些回神歧山,帝宫不能一日无主。” 徐星辰哪里肯,非要将他一并带回去,嘴上说着一定能有办法。 沈流响没法,只好用法术定住他,在外设了个防御罩,徐星辰动弹不得,怒道:“除非你一直将我定在此处,否则我还是要来寻你,将你带回去!” 沈流响揉揉眉心,“我只有打算,你回帝宫去便是。” 他说着,神情肃冷:“别把帝君之位当儿戏,你既然要坐到那个位置,就坐的稳些,好些,你要学的东西很多,别在我这浪费时间。” 徐星辰道:“这不是浪费时间,我……” “你什么!你如今修为不及我,谈何带我回去?!” 沈流响放下手,眼神变得冷锐,一字一顿道:“等你修为超过我,能如帝父一般统领帝宫时,再来说这些话!” 徐星辰愣住,眼眶渐渐红了。 沈流响扭头离去,这时,听到身后之人低声道:“这几日我发现,帝宫其实很空旷,夜晚很幽静,一个人在大殿内会很冷。帝父飞升,星怜长睡不醒,你若不回来,便只剩下我日日夜夜面对骤然清冷的帝宫。” “我喜欢热闹,我会不习惯。” “沈流响……兄长,我只剩下你了,你别像他们一样……丢下我。” 沈流响脚步顿住,仿佛被什么东西用力地缠住了,迟迟动不了。 好半晌,他咬紧唇,嗅到一抹血腥味儿,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 徐星辰双眸霎时红了,攥在手中的凤翎嵌入掌心。 顷刻,狞红鲜血泛着金色光芒,从青年指间流淌下来,一滴滴坠落在地。 第106章 就让他,瞬间一无所有。 沈流响停在路口,齿间松开咬紧的唇瓣,眉眼低垂。 他不是不肯回去,帝父走了,卜卜只能孤零零待在那里,他想回去。但若被穷奇所控,以对方对帝云宇的憎恨,会拿徐星辰与徐星怜开刀,再一朝摧毁帝宫。 他哪里能回去。 沈流响回头望了眼,待炼化帝云宇的修为,世间应当无人能是徐星辰的对手,他与星怜的安危都无需担忧,可以放心些。 收回视线,沈流响正欲离去,蓦然看到前方一道白衣身影,长发一丝不苟的束着,挺立如松。 是叶冰燃。 沈流响没料到他会跟来,稍愣了下,眉头微皱,“你要与我为敌?” 叶冰燃不答,只道:“伤凌宗主的不是你,你本意并非如此,只是控制不了体内魔兽,是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沈流响想起剑宗曾将周玄澜关在漆黑的狱里,一脸厌意。 “如今穷奇在我体内,你们是不是想把我捉住,关在那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我告诉你——做梦!” “不会关你,” 叶冰燃脸色微白,解释道:“我翻阅了许多控制妖兽的古籍,一些方法效果虽微乎其微,但日积月累,会有用处。至于住在何处,你与我去剑宗,我自然不会把你关在那种地方,找个幽静的地方即可,你安心修习,总有能控制穷奇的一天。” 沈流响一愣,哑然。 没想到叶冰燃对他的事这般上心,他记得,两人关系不过从冰点上升至点头之交而已,就如此劳神费心,心地过于好了。 可惜,这些法子对他无用,穷奇要不了多久,就能夺舍他,还想抹去他的神魂。 他等不了日积月累。 “多谢,不过我……” 话说到一半,沈流响心口一疼,脸色白了。 叶冰燃上前扶住,察觉他身体发颤,扫了眼四周,将人扶到一块灰沉沉的石头前。 石上布满污泥灰尘,叶冰燃用衣袖擦了擦。 “坐会儿。” 沈流响捂着心口,视线不经意落在被沾满污尘的雪白衣袖,他愣了愣,抬眸看到一双冰魄似的眼眸,明净澄澈。 细瞧这双眼,其实不冷。 此时倒映着坐于石上的红衣青年,那眼底深处,还藏着不愿宣之于口,但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东西。 沈流响倏地收回视线,垂下眸,心底掀起波澜,有些不可置信。 他定了定神,抽回叶冰燃抓着的胳膊,“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那也算被人关着,我还是喜欢在外界自由自在,可以看话本,吃糖人,可以……” “话本我可以给你买,”叶冰燃脱口而出道:“糖人,我也可以每日下山给你买新鲜的。” 沈流响的心沉了下去。 叶冰燃喜欢他,不知何时开始的,他竟完全没有察觉…… “不必了,”沈流响从石上起身。 “其实我没那么喜欢看话本,那么喜欢吃糖人,只是喜欢有人读给我听,有人陪我吃罢了。” 叶冰燃愣了下,道:“我可以读给你听,糖人……我没吃过,但可以陪你一起吃。” 沈流响脑海忆起几个片段,心头浮起一抹燥意,“有人给我读了七年的话本,我只习惯他的声音,旁人都不习惯,明白吗?” 叶冰燃沉默一瞬,剑修的耐性坚韧在这时发挥到极致。 “七年与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瞬,我可以一日复一日地读话本给你听,一个七年,又一个七年,你多少会习惯些。” 沈流响:“习惯不了。” 叶冰燃:“那便不用习惯,凑合听下去就行。” 他话音落下,沈流响深吸口气,终于抬起眸,“抱歉,说错了,不是不习惯,是不喜欢。” 沈流响觉得这般说了,叶冰燃如何也该明白他的意思,可他揣摩错了对方的心思。 叶冰燃听着这近乎挑明的话,长睫微垂,遮住冰眸中涌起的情绪,缓声道:“我知道,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那天雨夜……你立过誓了。” 沈流响心头一震,宛如被惊雷劈了下,霍然清醒。 他当时以为叶冰燃急于在素白澈面前澄清两人关系,才立下毒誓,难不成叶冰燃那时候就…… “对不——” 虽是下意识的道歉,但“起”字最终未出口,在沈流响嘴边逛了一圈,咽了回去。 他不能道歉,如此容易给予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沈流响往后退了步。 叶冰燃将他动作尽收眼底,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开口发现声音有些哑。 他轻咳了咳,让嗓音听起来没那么难过,然后解释道:“不需要你喜欢我,愿意与我去剑宗就行,你继续在外,被穷奇控制伤及他人,处境会越来越糟。” 沈流响抿唇:“你们关押之法对穷奇无用,别白费力气了,我不是没有办法控制妖兽,只是神魂有些弱,从根基出了问题。” “谢谢,” 他抬眸望向叶冰燃,点了点头,“我走了。” 元神恢复的记忆中,他找到了一点叶冰燃的痕迹,就是那片雪地。 他从小到大手巧,捏雪人、叠各类纸玩意儿、编草帽花环,通通不在话下,那次去剑宗,其实他先在冰天雪地里看到一个同龄小孩,手中舞剑不停,练了一个时辰没停下。 沈流响当时觉得这人无趣,像块只会练剑的木头,于是拍拍身上落了一层的雪花,回到师尊身边。 结果,师尊让剑真道人接走了。 正巧蓝萧生赶来,他便跟其走了,半梦半醒间得知雪地练剑小孩,原来不是木头,也不是哑巴,只是因为没有爹爹娘亲了。 沈流响当时也没爹没娘,于是跑回雪地里,想逗那小孩笑一笑,说说话。 他给对方捏了两个小雪人,当交朋友。 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未去剑宗,只偶尔听闻对方消息,剑宗出了个天才,很是厉害…… 沈流响垂眸,转身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痛苦的闷哼。 他回头,看到叶冰燃脸色苍白如纸,薄唇、衣襟都沾了猩红鲜血,围绕周身的灵气乱成一团。 沈流响折回去,一手扶住叶冰燃,一手扣住他手腕,叶冰燃体内灵力躁动得厉害,仿佛即将破体而出。 沈流响脸色一变,原着里,叶冰燃有过走火入魔。 他修无情道,又动了情…… 对一个修士而言,心与道相违背,不亚于灭顶之灾,修道之路将变得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落到走火入魔的下场! 沈流响蹙紧眉头,施法定住露出冷戾表情的叶冰燃,一掌落在他身上,凭己身强大的灵力,硬生生把他体内躁动的灵力镇压下去。 日暮时分,沈流响脚踏落叶,背着人朝剑宗赶去。 尚未抵达山门口,率先看到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沈流响顿下脚步,想了想,弯起唇角道:“宁兄,别来无恙。” 宁润辛愣了片刻,不由一笑,眼前红衣青年,这般神态简直如记忆中的东荒少年一模一样。 但没一会儿,他笑不出来了。 沈流响感觉时间不多了,怕又被绊住脚步,直接定住宁润辛,施了禁言术。 他将昏过去的叶冰燃移到宁润辛背上,微松口气,拍了拍宁润辛的肩膀,委以重任,“他不小心走火入魔了,虽已化解危机,但后面也得好生照料,交给你了。” 宁润辛面露骇然,但话堵在喉间,因禁言术一句也问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红衣青衣挥挥手,转身干净利落地离开。 *** 夜色渐浓,一只天狗扇动着灰翅膀,在空中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嘴里叼着一篮子香喷喷的热食,从镇上飞走。 追上人后,敖月落地化为人形,掀起篮上布纱,拿起鸡腿一口一个,解完馋,将剩下的几盘菜丢给骆鱼十方等。 他拍拍肚子:“没想到有天我敖月在人族这么受欢迎,那些百姓非要把吃的塞给我,唉,我又不善拒绝,只好勉为其难收下了。” 周玄澜在修真界解决异兽,敖月带了几人从妖界赶来,活没干,倒享受了众星捧月的滋味。 原本他们作妖兽的,哪敢轻易在修真界现身。 不过如今跟着周玄澜,就不用担忧了。 昨夜沈流响率异兽袭击清凌的消息,与妖界九妖王、前清凌宗弟子周玄澜救下仙宗的消息同时传出,众人震惊之余,意识到这九妖王既然能从大魔神手中救下清凌,实力或许与之不相上下! 登时,周玄澜仿佛变成一个火苗,成为继帝君之后,可以抱有希望阻止魔兽的人。 加上异兽肆虐,周玄澜辗转修真界出手制服,一时间,纵使他是妖族,各种称赞之言也如潮水般涌来。 方才周玄澜解决完镇上异兽,买了个东西,就急匆匆赶赴下一个地方,镇上的百姓来不及感激,人已经没影了,于是拦住在客栈外耸动鼻子的敖月,塞给他不少好吃的。 敖月享受地砸了砸嘴,回头发现周玄澜停在了原地,疑惑道:“怎么停下了,不是着急解决完异兽吗?” 月光穿过叶缝,落在玄袍身影冷峻的眉目。 周玄澜心中微动,感受到逆鳞,就藏在距他一里的灌木后。 ——是师尊来了,在偷偷看他。 此时立在林间的周玄澜,仅是分身,真身正在研究炼妖术,反复炼化凶兽,又除去,测试是不是真的可以抹去凶兽神魂,而不伤及宿体。 周玄澜分身轻垂黑睫,按真身的吩咐,从怀里掏出一个橘子和刚在镇上买的糖人。 他微勾薄唇,抬手将两样东西放在树丫上。 待一行人离开,一丛灌木动了动。 沈流响探出脑袋,乌发间倒插两三片叶子,抬手拨了拨,好奇地走向周玄澜放东西的地方。 视线中,出现两样东西。 流响愣了愣,从树杈取下橘子和糖人,擦了擦,咬了口黄灿灿的橘子。 他尚未想出解决之法,又忍不住来看一眼周玄澜,特意隐藏了身形,没来到还是被发现了。 沈流响抿唇,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觉得橘子太甜,玉白的手紧紧攥着,舍不得一下吃完。 他心口越发的疼。 穷奇也在心牢冲击封印,又想夺舍于他。 若让穷奇成功,定拿他要挟周玄澜,或许是施时空术,或许是做其他恶事……像个阴暗的无底洞,要把周玄澜拽下去。 沈流响纤长的十指收紧,指尖隐隐发白。 他得赶在穷奇再次夺舍前,让周玄澜炼化穷奇的神魂,只是如此,他的神魂亦要被抹去,待周玄澜知道真相,该有多难过…… 沈流响蹲坐树下,埋着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储物袋中玉简动了动,沈流响拿出,里面飘出一个混着夜风的嗓音。 “师尊,你说的方法可行。我反复试过炼化凶兽神魂,可以将其从你体内彻底抹去,只是会稍微伤及你的神魂,你神魂曾受过搜魂术,撑得住吗?” 沈流响:“……可以。” 心牢的穷奇顿时发起狂,砰砰砰的撞击牢狱,想要撕裂符文冲出来。 周玄澜道:“那师尊等我。” 沈流响轻应了声。 炼化穷奇的神魂,让其魂飞魄散,可以将魔兽彻底除去,对三界没了威胁,对周玄澜也没了威胁。 而且除掉魔兽是大功德,仅此一役,周玄澜在三界名声会越来越好,来日众心所向,天道也没理由继续诛杀他。 再好不过。 但沈流响放下玉简的刹那,浑身血液倒流,止不住的发凉。 不行—— 他不能这样对周玄澜! 沈流响匆忙拿起玉简,此时心口剧烈疼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挣脱出来。 他脸色苍白的咬紧牙,将灵力传入其中,颤声道:“对不起,其实我……” 话未说完,玉简坠落在地。 沈流响愕然,微微抬头,恍惚的视线中,出现一个修长身影,披散青丝,眉间一点朱砂,蹲身摸了摸他的头,嗓音清越,带着几分亲切。 “小徒弟,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沈流响红唇张了张,“师尊”两字尚未吐出,视线便陷入黑暗。 周玄澜转瞬而至,仍没来得及,地面摆着银发赤目的穷奇尸体,已经没了气息。 方才放橘子和糖人的树下,倚坐个红衣青年,俊美白皙的脸庞微侧,仿佛睡着了,恬静安适的阖着眼。 周玄澜愣在原地,半晌才走过去,小心地将沈流响抱在怀里,“师尊已经解决穷奇了,好厉害,怎么做到的。” 林间无人回应。 周玄澜将冰冷的手放在他怀里,捂了会儿,“罢了,弟子先帮师尊察看一下神魂。” 他灵力探入其中,发现怀里的人宛如个空壳,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神魂……没有。 元神……没有。 周玄澜将红衣青年搂紧了些,不厌其烦的试了一遍,又一遍。 林间只有风吹树梢,引动的簌簌声响。 风停后,四周静谧得可怕。 周玄澜抱紧怀里的人,仿佛终于意识到什么,神情茫然,带着点儿不知所措。 能将所有痕迹抹去,不留一魂一魄,除了自毁元神外,没有其他方法能消失的这么一干二净。 周玄澜眉眼低垂,面无血色地看了看怀里的人。 师尊为了除掉穷奇,自毁元神了吗? 为何呢。 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么。 他有听师尊的话,乖乖当正义之士,四处杀异兽,四处救人,师尊还不满意吗? 师尊玉简里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因为不惜自毁神魂也要让穷奇死吗?! 怕穷奇危祸三界,难道就不怕……他会难过么。 周玄澜呆愣在原地,双眸被染红,隐约间,夜空下起了雨,周围来了许多人,好像在欢呼,还在喊他的名字,似乎认定穷奇是他杀的。 周玄澜浑身湿透,只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意识如雨夜中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陷入黑暗。 怎么会…… 毁元神,除了一个空壳,剩下的都会在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什么都寻不到,什么都找不到,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师尊怎么会对他这么狠心…… 在师尊心里,是不是三界安危比他重要……不然为何下手如此狠,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一点准备都不给…… 就让他,瞬间,一无所有。 第107章 “只有妖帝。” 沈流响看到一双眼眸,漆黑如墨,可在夜雨中染了血色,阖眼的瞬间,透出一抹痛到极致的怨憎。 沈流响惊坐而起,周围散着柔和光线,一只玉白的手搭在他额头,冰凉的触感令人清醒几分。 沈流响怔了下,看向身前眉间朱砂,谪仙似的人,心里亲切感宛如涌起的浪潮,双手不由自主搂住男子的腰,“师尊”两字脱口而出,语气还透着些许委屈。 仿佛和记忆中,从东荒回来发现师尊离开了,伤心闷哭好几日的少年重合了。 方钟卿柳眉微挑:“还一副小孩模样。” 他轻摇摇头,摸了摸沈流响头顶,道:“这是我当年在你心口留下的魂印,快散了,接下来听我说。” 两人所在之地,白雾弥绕,无一其他物件,方钟卿薄唇微动,整片空间却无声无息。 沈流响抱着人没撒手,听着听着,睁大了凤眸,心头卷起滔天巨浪。 末了,方钟卿道:“我怀疑你在东荒做了惹怒天道的事,因此天道降惩戒于你,但天道身为法则制定者、守卫者,不能自己违背规矩,动手杀一个无辜的人,所以借助了外力,将你的命格夺去作为惩罚。” 沈流响嘴唇微颤:“师尊是说,我本来就是这里的人么。” 虽然原身记忆恢复后,他越来越有这般感觉,这些记忆像本来就是他的,但听方钟卿这般明确的言论,脑中还是轰的一下乱了。 方钟卿:“你唤我师尊,我认你是小徒弟,你说呢。” 沈流响心神剧震,他的记忆其实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断在了最后的地方——第二次去东荒。 兽潮中,他似乎救了一个小孩,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按师尊所言,我已经魂飞魄散了,为何还活着,隔了十年又回来了?” 方钟卿道:“你的神魂确实没了,但元神尚在世间,应当有谁将你散碎的元神聚集了起来,再换了个地方养神魂。” 沈流响蓦然想到周玄澜的元婴,那个自称本座的小家伙,曾用元气养着他的小元婴。 自称本座的,便是原着的周玄澜了,可为何有如此举动。 所谓的原着,是不是他只看到了一部分,抑或里面真真假假,与真实情况不符。毕竟原着只是书,而这个世界,不管是周玄澜还是其他人,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沈流响抬起头,看到方钟卿眉间的朱砂,忽地叹口气:“可是师尊,我可能又要走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原着周玄澜费劲千辛万苦让他回来的,眼下,他神魂太弱,迟早要被穷奇吞噬,只怕周玄澜费尽心血,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他不怕死,但不舍得死。 方钟卿默了默:“好像忘了说,我帮你解决穷奇了。” 沈流响瞪大了眼:“那弟子的神魂岂不是已经?” 他想起宛如在梦境看到的那双眼眸,脸色一白,左右望了望,想看看有没有离去的地方。 “还在,只是与没有相差无几,” 方钟卿说这话时,身形渐渐虚化,“我已将你的元神送到一个好去处,你就留在那将神魂养好,再出来。” 沈流响察觉他的变化,面色微紧,“师尊要走了吗?” 方钟卿点头,摸了摸他发顶:“天道突然对你出手,无人知晓,也无人能阻止,我的魂印也无济于事,好在,这时候能有些用处。” 方钟卿垂眸,又道:“你师兄身上有一缕天道意念,但他不会伤你,你莫要把怨恨放在他身上。” 沈流响摇摇头:“弟子绝不会如此。” 他说着,想将人抱紧些,手却划过白衣身影。 沈流响愣了下,师尊魂印要消失了……他倏地想起一事,忙道:“剑真道人搜过弟子神魂,想找魂印见师尊!” 方钟卿长睫一颤,表情有些许变化,分不清是厌恶还是惆怅,抑或其他。 “莫要理他……我把他当好友,反被咬一口……他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不过看在我的份上,你让他自生自灭吧。” 沈流响道:“我听师尊的,师尊、师尊是成功飞升了吗?” 方钟卿清冷的眉眼,忽地露出一抹浅笑,虚化的食指点了点他额头,“勤于修行,小徒弟就能知道了。” 话落,白衣身影消失不见。 沈流响视线一晃,再睁眼时,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英俊面容。 天色阴沉,环绕聚魂台的幽竹发出簌簌声响。 南曜权眉眼低垂,看着盘膝坐在台上的小东西,巴掌大,看着他眨了眨凤眸,挑了下右边眉梢,最后抿唇,像是接受了事实。 张了张嘴,似乎要乖乖叫义兄。 但发现说不出话后,一张小脸懵了,发现身体其他部分动弹不得后,更懵了。 南曜权道:“五渊道人送你来的,待你养好神魂,恢复正常就能出聚魂台。” 这本是他为弟弟准备的,想抓到素白澈,用真身来寻弟弟神魂,或许能复活,但五渊道人告知他,弟弟神魂早就迈入轮回,如今过得很好。 执意打扰,未必是好事。 南曜权一直被愧疚困扰,恨当日未能及时赶到,让唯一的亲人也没了。 他筹备聚魂台多年,就是担心弟弟神魂有损,只能变成孤魂野鬼流离世间,方钟卿是他为数不多信任的人,从对方口中得知弟弟过得很好,这才放心。 其实要借聚魂台,即使不说这些,他也会让沈流响元神住进来。 帝云宇对他有莫大恩情,他赶赴妖界,未能帮到义父已是惭愧不已,沈流响是义父的血脉,他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守着。 南曜权执起玉箸,夹起碗里一粒米,喂到元婴嘴边。 “张嘴。” 沈流响眉头紧蹙,想开口向南曜权问周玄澜的消息,或是让南曜权将他的消息传出去,但此时什么都不了,只好张开小嘴,含住糯白大米,咬咬吞下。 这似乎不是米,吞下全身暖洋洋的,尤为舒服。 沈流响不由又张开嘴,南曜权伸出食指,将他下颌一抬,合上了。 “每日一粒。” 暖米吃的多了,沈流响渐渐能动了,但依旧出不了聚魂台,他在台上,用纤细白嫩的手指写字,可南曜权假装看不见,沈流响反抗不吃米了,就捏着脆弱的小下巴,硬给他喂一粒。 阴天晴天,月圆月缺,日复一日,沈流响都不记得在聚魂台待了多久,仿佛要永远的待下去。 直到一日,南曜权不给他喂米吃了,撤掉结界,将他从聚魂台拎了出来。 沈流响坐在他掌心,仰着头,小脸表情有些懵。 南曜权捏诀施法。 脚踩地面的那刻,沈流响微睁大了眼,看了看面前的南曜权,然后被敲了下脑袋,“说话。” 沈流响捂着头,轻咳了声,十六年未开口,嗓音有些哑,“喂……诶……周……” 南曜权打断道:“好了,闭嘴。” 沈流响眨眼笑了下,动了动身体,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有模有样地鞠了一躬,“多谢义兄照顾,我要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南曜权:“去哪?” 沈流响:“妖界,寻小妖精。” 南曜权:“如今妖界没有小妖精。” 沈流响觉得他不懂小妖精是谁,解释道:“九妖王。” 南曜权脸上似笑非笑,“也没有妖王。” 沈流响愣住。 “十几年前,你那个小妖精说了,‘妖族一个王,就够了’,所以如今妖界没有什么妖王,” 南曜权看着他,淡声道:“只有妖帝。” “?!!” 沈流响心头涌起一大堆问题,但南曜权一抬手,摆明不想多费口舌。 沈流响闭了嘴,更着急离开, 南曜权看了看他,道:“我不同意你去,但你执意的话,别哭着回来就好。” 沈流响对这话不明所以,扫了眼竹林,放开神识寻路。 这时,终于发现哪里不对。 他的修为…… 沈流响运起灵力,击中远处石头,“啪”的一下,石头既没有变成粉末,也没有四分五裂,仅晃了晃,冒出了点儿灰烟,再没有下文。 沈流响看了看手掌,倒吸口凉气。 “这石头稍微坚硬了点,若换做一般石头,” 南曜权按住他肩膀,手掌拍了拍,状似安慰,“以你筑基期的修为,应当能击碎。” 轰—— 沈流响呆在原地,如遭雷击。 筑基期? 只怕出了魔宫,随便一个人都能灭掉他。 南曜权道:“从头来过虽艰难,但你天赋不错,勤勉些,几十年后又是一个化神境。” 沈流响:“……” 他反应过来,为何先前南曜权说别哭着回来,他这般实力,独自出去,从魔界赶到妖界,估计还没见到周玄澜,人先没了。 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思及此,沈流响浑身抖了抖。 他看向南曜权,凤眸眨了眨:“义兄若去妖界,想必要不了多久,不如……” “最近不想去妖界,”南曜权手负身后,瞥了眼他,“不是要走吗?怎么还不走。” 沈流响磨了磨牙,储物袋不知去了何处,他全身上下连一个防身法器都没有,干干净净,一穷二白。 他又摸了摸腹部,阵阵饿意传来,这身体连辟谷都做不到。 南曜权看样子不希望他去寻周玄澜,无形逼他。 沈流响踌躇会儿,道:“既然如此,义兄多保重,我走了。” 外界不知过了多久,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那双染红的黑眸,让他片刻未曾安心过。筑基期又如何,修道之人,谁不是从筑基期走来的。 南曜权脸色渐沉,看人影在竹林里四处寻路,找到后,回头挥了挥手,一溜烟就不见了。 南曜权冷哼,妖界千里迢迢,没有灵石,没有修为,看他能跑多远。 南曜权后甩袖袍,独自立在聚魂台前,没一会儿,手下来报:“尊主,小魔主砍了一些竹枝。” 南曜权冷笑:“怎么,留给路上当干粮?” 不久,手下又来报:“尊主,小魔主出宫了,在街上卖竹环、竹鞭、竹蜻蜓……” 南曜权眉梢一挑,颇为意外:“小算盘打得不错,可惜凭这些能卖几块灵石。” 末了,手下诚惶诚恐道:“尊主,小魔主坐传送阵去妖界了!” 南曜权一愣,眉头皱起:“怎么回事?” 手下颤颤巍巍道:“碧幽竹只有宫里有,小魔主说这三样东西都是魔尊您天天在宫里玩的,吸了您的魔气,很是养人,于是这一个竹环、一根竹鞭、一个竹蜻蜓……卖出了天价!” 南曜权:“……” 他微眯起眼,传音召来一人。 片刻,一道灰衣身影落在他神前,“尊主有何吩咐。” 南曜权后甩袖袍,冷哼:“追上,但别轻易现身,危及性命再出手。” 灰衣男子低头应是,消失在原地。 另边,沈流响一脚踏出传送阵,迈入妖界地盘,便听旁侧有人一声大喝。 “沈流响——” 沈流响浑身一抖,僵住了。 鉴于曾经有能止小儿夜间啼哭的‘大魔神’的称号,他特意用了易容术。 这都能被发现? 第108章 “周玄澜,我回来了。” 此处是东荒炎鸣城,前不久城外钟灵山发生了一件大事,据说在那葬了十六年,与穷奇一起身陨的大魔神,复活了! 传闻一出,众说纷纭,引得各界闲散人士注目。 不少人赶来炎鸣城,欲探个究竟,这个死后牵扯三界诸多大佬的魔神,究竟是死是活。 于是近来炎鸣城传送阵之处,阵法光芒未曾停歇过,不断有人赶来,广场内熙熙攘攘,很是喧闹。 沈流响从角落的传送阵走出,猝不及防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吓了跳。 他扭过头望去,斜方站着一对夫妇,盯着不远处一个小娃闷闷不乐的背影,男子大喊道:“沈流响——大魔神——来了!还不快回来!” 小娃发脾气离开的脚步一顿,浑身抖了抖,立马转身跑回了父母身边,头上扎起的小丸子摇摇摆摆。 嘴里还气呼呼道:“哼!讨厌!” 沈流响:“……” 他嘴角微抽,幸而提前用了易容术,否则出门不到百里,得引起多大骚动。 沈流响在魔界赚够灵石,打听了点儿消息。 妖界如今大变样,周玄澜居住在玄妖宫,那里四周危险重重,不是一般修士可轻易靠近的地方。 沈流响思及自己筑基期的修为,不敢擅闯,想稳妥些见到人,听闻敖月在东荒炎鸣城,便来到了此处,打算让其带他去玄妖宫。 沈流响走在大街上,一眼望去,看到好几个仙门弟子,还有其他修真界人士穿梭其间。 若是以往,断然没有这般景象,人族修士哪敢大张旗鼓出现在妖界。但许是共同经历过魔兽造成的大危机,近十几年来,特别是周玄澜成为妖帝后,三界关系缓和了不少。 如今,寻常修士出现在妖界,或妖族之人出现在另两界,已不是什么稀罕事。 街边小摊有卖新鲜橘子,沈流响没有储物袋,只能买两个橘子解解馋。 他握一个咬了口,边吃边扫视左右,看了会儿,一种违和感油然而深。 街上有不少穿红衣的人,男女皆有,不仅如此,街上十个人中就有一个模样与他有些相似,眉眼、鼻唇、红发带……像刻意为之的妆容或易容术。 沈流响眨了眨眼,纳闷间,听到前方一阵喧闹。 赏云台位于城中,立在台上可俯瞰大半个炎鸣城,是极佳的欣赏风景之地,平日外来客多,台上往往挤得站不住脚。 但今儿,上赏云台的阶梯被城主封了,派了重兵把守,引得城内百姓心生好奇,猜测是不是什么大人物要来。 申时,一个身着红衣,戴黑色帷帽的清瘦身影,在一众侍卫,及城主亲自护送下,缓步登上石阶,静静落座赏云台。 围观众人静默一瞬,不约而同想到某个传闻,脸上不可思议。 “该不会真的复活了吧。” “应当是!算起来,三年前就有这个传闻,当时北仑剑尊一反常态,再没来扫过墓,还有凌夜仙尊,逢年过节也再未去过钟灵山……” “也是从那时起,每天都有人声称自己是沈流响,不是去清凌,就是去北仑,不过,倒没有敢去玄妖宫和帝宫的。” “呵,他们哪敢,毕竟去仙门还能好言相劝地将其送走,另两个,怕是有命去没命回!” “话说回来,台上这个能惊动幕城主,八九不离十了吧。” “谁知道呢,带着斗笠,黑纱遮脸,如何能看清是否与画像……” 话说到一半,这人顿住了。 但见赏云台静坐的人,忽地摘下帷帽,轻纱拂过白皙脸庞,凤眸朝台下围观众人望了眼,唇角勾起,露出一张妍丽漂亮的脸。 “沈、沈流响?!” “与画像中一模一样!竟然真的活着!” “或许又是易容术?” “不可能,这等法术城主定然能识破,假的哪会如此待他。” “啊啊啊,我以为画像夸张了,原来真能长得与画像一样美!” 台底一片沸腾。 立在人群最外圈的沈流响:“?” 他侧过头,问旁侧:“道友,可知这是谁?” 他身边立着个腰间别着短刀的青年,面容白皙,虽已及冠,仍透着几分少年音容。 手里举着热腾腾的煎饼,正要咬上一口,闻言讶然道:“你不认识他?沈流响,十六年炼化穷奇的那位。” “蛤?” 沈流响仰起头,望了望赏云台上的红衣男子,又环顾四周,见无人露出敌意,“他不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大魔神吗?怎么都不怕他。” 吃煎饼的青年抿抿嘴,道:“帝姬十五年前醒来,说大妖王血口喷人,污蔑她兄长,沈流响是为了阻止大妖王控制穷奇,才不得已炼化的。” 沈流响愣了下:“有人信?” 青年耸耸肩:“一半一半。” 这时,两人身前的女子转过身,哼声:“这种事谁会信,不就是为了维护帝宫颜面么,毕竟这人曾是帝宫少君,如今星辰帝君的兄长啊。” 她话落下,沈流响身后传来清脆嗓音,“为何不信,若他真因贪欲炼化穷奇,三界诸位大人何必因他之死伤心欲绝,多年来,他的坟头可未曾清冷过。” 沈流响瞪大眼,坟头,他的吗? “葬在何处。” 煎饼青年回他:“就在城外的钟灵山。” 沈流响低头瞅了瞅自己,真身在此,之前也一直在魔宫。谁葬的他?葬的什么?为何葬在此处? 他一头雾水,但此时无瑕思考,身前女子和身后女子争论起来了。 沈流响与煎饼青年夹在其中,耳朵被吵得嗡嗡嗡响,对视一眼,赶紧退离了战场。 走前,他将剩下的橘子塞给身后姑娘:“多谢。” 吃完煎饼拍拍手的青年,听罢问:“谢她做什么?她为沈流响说话,又不是为你。” 沈流响哼笑,没说话。 煎饼青年回头,若有所思地望了眼台上之人,随后摸摸肚子,叹口气:“好饿。” 沈流响眉梢一挑,看到前方有一个酒楼,便邀人与他一起前往,正好问些事。 煎饼青年神情恹恹:“我没灵石。” 沈流响:“我有。” 青年面露犹豫:“我吃的多。” 沈流响掏出钱袋,在掌中掂量:“应当够了。” 话落,被青年握住手腕,一股风带走了:“请我吃饭的都是好人,我叫顾桃桃,请多指教!” 沈流响如今筑基期,看不出顾桃桃的修为,但根据转眼抵达酒楼,估计对方怎么也是金丹及以上的修为,不知是何身份。 正值傍晚,酒楼里少有空座,不过两人运气不错,正巧二楼有处客人离去,空出座位。 沈流响坐下,视线探出轩窗,可以看到赏云台的动静。 听人说城主去请敖月了,他可以在此边吃边等,顾桃桃叫来小二,问完特色菜,抿着唇生怕流出口水,往下吞了吞:“每样来一份,六六,你的灵石够不够。” 沈流响:“够,你的肚子够不够?” 顾桃桃大概点了三满桌菜,他觉得两人吃不完。 顾桃桃略一沉思,点头道:“其实肚子确实感觉不够,既然如此,每样来两份吧。” 沈流响:“?!” 菜肴准备间,小二端来了茶水酒饮,还有些下酒菜。 沈流响端起茶杯,正打算问拎起筷子开动的顾桃桃,耳朵微微一动,听见不远处围聚一桌的修士在窃窃私语,在谈论有关他的。 沈流响饮着茶,竖起耳朵听。 这一听,口中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赏云台上的多半是沈流响了,这可如何是好。” “怕什么,魔兽已死,何况有妖帝在,不必杞人忧天。” “大错特错!别忘了,他可是一脚能踩好几条船,翻船也能继续浪的人啊!!” “你的意思是……” “哼,沈流响这人渣遍三界,活了估计又要掀起腥风血雨,”说话之人仰天长叹,陷入深深的绝望。 “你想想,他死之前,谁知道他不仅与妖帝陛下、星辰帝君、凌夜仙尊有瓜葛,还与北仑剑尊、魔界尊主、大千宗主等有人纠缠呢!他可真是广撒网,三界一个不落!” 沈流响被水呛了喉,捂嘴轻咳起来。 另边,这句仿佛打开了话闸子,引起了酒楼其他人强烈的共鸣。 “是也是也!若非北仑剑尊不远千里,隔三差五来扫墓,不让那沈流响坟头染一丝尘埃,谁能知道两人关系匪浅呢。” “岂止匪浅啊,我瞧剑尊再深情不过,可惜——” “剑尊我倒是略有耳闻,其实不止,他的亲师弟、以及剑宗新宗主宁润辛……都与沈流响有纠缠。但这魔尊,我万万没想到,竟然在沈流响身陨后,伤心的再不出魔宫半步,整整十六年啊!” “这……唉!” “你们说的这些,其实都尚可理解。唯独大千宗主冥谈,我无法理解,他是凭一己之力创下宗门,又带领大千宗取代西阳,登上三大仙宗之位的人,为何也时常来扫墓,还每每痛哭不已,至今不敢相信埋着的是沈流响!” “这……唉!” “还有啊……” “唉!!!” 窗边紫衣青年默默吞了下茶,顾桃桃见他面色有异,听左右交谈声,小声道:“你是不是仰慕沈流响,觉得他们在诋毁他。” 沈流响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顾桃桃望向窗外,指着在赏云台上的红衣青年,安慰道:“你别难过,据我所知,其实这些人都不是,他相好的就一个——妖帝。” 沈流响将他手指掰向自个儿:“不许乱指。” “没乱指,”顾桃桃伸出另只手,指去,“妖帝的相好就是他。” 沈流响微眯起眼,将他另只手也逮了过来,顾桃桃道:“你做什么?” “别乱指,要指就指我,”沈流响道,“周玄澜的相好是我。” 顾桃桃赶忙看了眼四周:“嘘,哪能当众叫妖帝名讳。” 沈流响道:“真是我。” 顾桃桃抽回两只手,看了看相貌平平,扔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青年,夹起一粒花生米放到他碗里,指尖拨了下酒壶。 “六六,但凡我早给你一粒花生米,你也不会醉成这样。” 沈流响:“……滚。” 顾桃桃嘻嘻的笑,正巧上菜了,他迫不及待开动,但刚夹起鱼肉片就看到沈流响面色一变,从窗口翻身跃下。 “沈六六?!” 赏云台上空,一片乌云飘来。 庞大的身影灰色翅膀收起,化为人形落至地面,底下众人惊呼,纷纷喊起敖月大人。 敖月:“在何处,当真是他不会错?” 炎鸣城主忙道:“长得和画像一模一样,且并非易容术,属下这才敢请大人过来。若真是他,也算了了大人一桩心事,大人记得替属下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敖月叹口气,确实是了他的心事。 恶鬼仙君一走,周玄澜如同变了个人,那种威压和气场令人不由自主的发憷,他这些年都不敢与其过多来往,日日夜夜连鸡腿都吃不香了。 近日听闻沈流响在炎鸣城现身,不知是真是假,敖月也一头扑过来了。 可惜等了几日,尽是易容之辈,今儿听幕城主说并非易容者,终于提起了点儿期待。 “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假的,我……” 敖月威胁似的哼声,但一抬头,看清台上人影的那刻,话音顿住。 只见赏云台上,姿容妍丽的红衣青年,正握着一个橘子,连皮也不剥的咬了口,随后似乎察觉目光,凤眸回望过来,勾唇道:“敖月,怎么,不认得我了?” “嗷呜——!” 敖月又惊又喜的大嚎了声,身形一晃,出现在赏云台。 “恶鬼仙君,真的是你!!!” 十六年没见,恶鬼仙君似乎长变了点,但他见了这么多人,只有沈流响吃橘子不剥皮,定然是他没错了! 敖月兴奋不已,抓住红衣青年的胳膊,带人飞下高台,“你怎么只有炼气期的修为了,不过没事,周……你徒弟一定有办法!” 红衣青年眸光微闪:“是么,不知我何时能见到妖帝陛下。” 敖月一愣,皱眉道:“你唤什么陛下,多生疏。” 青年立马道:“唤着玩呢,见了面,我自然还是唤他周、周玄澜。” 敖月这才满意的笑起来,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带你去玄妖宫,让周玄……妖帝知晓,他一定高兴至极!” 敖月这一番到来,加上亲自认证此人是沈流响,妖帝的师尊,赏云台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瞬间扩大好几圈,人山人海,几乎挤到另一条街去了。 沈流响从酒楼赶来,堵在了人潮中央,进退两难。 本想大声喊叫,周围声音闹哄哄的,喊破嗓子都没用,再瞧敖月对着假冒之人一脸兴奋不已,差点气到吐血三升。 这假冒者与他也就六七像,竟然能认错? 那些年的鸡腿,真他妈喂狗了! 敖月猛打了个喷嚏,环顾四周,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脸上神情比他还激动。 “敖月大人要带他去玄妖宫吗?可是要面见妖帝陛下?难道真是咱们的妖后?!” “莫要胡言,陛下十六年来,可曾来过钟灵山一回?我瞧早就放下了!” “此言极对!妖帝陛下已经不是十六年前的人了,哪里还在意他,况且,你们能想象妖帝陛下对谁恩宠的模样?” 这话一出,周围众人忙着摇头,达成共识,“只怕人还没到靠近妖帝,先化为灰烬了!” 敖月瞧身旁青年面露忐忑,道:“别听他们瞎说,妖帝……” 他正想安慰恶鬼仙君两句,忽地若有所感,抬起了头。 空中浮现出一道修长身影,逆着落日余晖,令人看不清面容,但能感觉到有双冷沉黑眸,透着阴戾之色,视线探向拥挤的人群。 厉风刮过,一袭玄色长袍泛起涟漪。 整条街突地静了。 ——妖帝。 为何突然来炎鸣城,难不成是为了沈流响?! 众人心头不断冒出疑惑,但在令人心颤的威压下,无人敢发出半点声音,只敢偷瞄看向前方的敖月与城主。 幕城主与一众手下急忙行礼,齐声道:“拜见陛下!” 敖月急着告知周玄澜,没有行礼,直接招手大喝道:“这儿,恶鬼仙君他——” 敖月尚未说完,听到一阵风的声音,抬头一瞧,有个紫衣青年从他头顶掠过。 筑基期修为,尚不可凌空而立。 这青年踏着不知哪捡的一根枯树枝,从街上众人头顶一闪而过,衣袂飘飞,眉眼弯笑的时候,给这张平淡无奇的脸增添了几分灵气,倒是有几分赏心悦目。 但众人不及看到更多,便瞧见这青年扑到妖帝身上。 像个八爪鱼,双手勾住妖帝脖颈,缠在他身上,又侧过头,在妖帝脸颊放肆地亲了一口。 “周玄澜,我回来了。” 底下一群人:“?!!!” 第109章 “你该不会……没吻过人吧?” 敖月喊话堵在喉间,不可置信地看着空中一幕。 周玄澜竟然让人挂在他身上,大庭广众下卿卿我我,恶鬼仙君还在这呢! 敖月心下骇然,莫说是不及防,让这紫衣偷袭了,此人不过小小筑基期修士,御树枝飞行的速度虽一闪而过,但别说以周玄澜的修为,就是个金丹期修士都反应得过来,完全躲的开! 周玄澜不躲不闪,也不出手将人击退,算是默许紫衣青年如此了。 敖月攥紧手指,盯着空中清瘦身影,恨不得用眼刀将其戳几个窟窿。 这些年周玄澜虽性情大变,但与在八荒时候一样,虽然想爬上妖帝床的人都能绕炎鸣城好几圈,但能上去的没有一个。 敖月觉得他是放不下沈流响,如今好不容易人活了,找到恶鬼仙君了,这半路蹿出来的是谁? 敖月想了想,牙齿有点痒。 底下众人感觉到青年扑上去的那刻,头顶无形的威压散了去,皆喘口气,旋即目睹妖帝被亲,集体呼吸一窒,险些惊跪在地。 一群人视线交错,忍不住低声交谈。 “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这般不怕死!” “以妖帝陛下的修为,哪可能让一个筑基期近身,放任他如此,只能说明两人关系匪浅啊!” “难不成大伙儿都猜错了,这人才是妖后?!” “等等!沈流响还在那站着呢!不是说他和妖帝……” 话语未尽之意,成功传达至每个人心头,众人齐齐望向前方红衣身影,神情各异。 受到万人注目的假冒者,目光盯着空中拥住妖帝的青年,又怯生生地望了周玄澜,脸色微白,指甲狠狠地嵌入掌心。 心头恼怒又仓惶。 与计划中不一样,这突然冒出的人是谁,对妖帝又抱又亲,妖帝也放纵他这般,简直可恶! 假冒者气极。 他站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妖帝难不成看不到。 他和那些易容的假货可不同,他天生如此容貌,加上有人指点,刻意学了沈流响的喜好习惯。十六年过去,记忆总会有所偏差,连敖月都相信他就是沈流响,妖帝竟然瞧不都瞧他一眼吗?! 假冒者气得浑身发抖,敖月察觉他脸色难看,忙安慰几句,脸上亦是忿然。 而抱着人不撒手的沈流响,倒并非刻意如此。 他修为才筑基期,无法悬立空中,脚下踩着的枯枝方才“啪嗒”一下,摔在地上,他若不抱紧周玄澜,顷刻就会摔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他亲完人,一边勾紧周玄澜脖颈,一边目光贪婪地瞅着人看。 周玄澜长睫低垂,侧脸浸没在余晖中,柔和光线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轮廓,俊眉深目,唇薄色浅,此时抿着冷气横生的线条。 沈流响目光一顿,抬眸与近在咫尺的人对视了眼。 心里咯噔了下。 注视他的漆黑眼眸变了,透着冷气和无以言状的怒意,仿佛他方才的举动,惹恼了对方。 周玄澜冷眸睨着挂在身上的人,脸颊的唇感未消,他修长的手落在沈流响腰间,发现将人推不开后,眉眼渐渐浮起阴郁之色。 逆鳞果然在沈流响身上—— 伤不了、动不他,否则在对方御枯枝飞来的时候,就可人轰走! 察觉到周玄澜些许变化,沈流响愣了下,尚未思忖出所以然,腰间一紧,被带着落回地面。 沈流响踩在地上,目光疑惑地看着面前之人,手还不自觉挂在他脖颈,直到周玄澜微侧过头,薄唇附在他耳畔,冷沉嗓音:“松开——” 沈流响如梦中惊醒,松开手,往后退了步。 这时,敖月将红衣男子往前一推,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恶鬼仙君在这呢!你看看他啊!” 周玄澜投去视线,眼神却是漠然。 好像与他师尊长得一样,不过那又如何,他那师尊时不时害他,最后为了救叶冰燃身陨,算落了个死得其所的下场。 这人看着他一脸期盼做什么,难不成以为与沈流响长得像,在他这能讨得了好。 “什么恶鬼仙君?” 敖月惊道:“当然是沈流响,你师尊啊!” 周玄澜瞥了眼身旁,若有所思的紫衣青年,语气寡淡:“是么,原来是我师尊。” 敖月急了:“你怎么这么冷漠!他可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 “心尖上的人?”周玄澜神情似笑非笑,视线落在红衣身影上,问道,“你是我师尊?” 假冒者额头沁出薄汗,只有直面妖帝时,才能感受到那种快要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攥紧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据戴面具那人所说,妖帝爱极了他的师尊。 他等待多日,不就为了此刻一步登天的机会,只要让妖帝相信他是真的,他就什么都有了! 假冒者硬着头皮,眨了眨凤眸,唇角微勾道:“周玄澜,连师尊都不认得了么,我没死,这些年我好想你。” 敖月只觉假冒者眨眼时的神态,熟悉又陌生,生出些感动之余,看了眼立在一旁,不置一词的紫衣青年。 对方视线落在周玄澜身上,带着莫名的审视。 敖月哼了声,什么阿猫阿狗,也来与恶鬼仙君抢人了。 假冒者见周玄澜虽不置可否,但对他直呼其名之事不加呵斥,心头浮起一抹希翼,想起沈流响先前动作,试探性地上前一步。 他眨了眨凤眸,笑着正欲伸手,立即被一股力量推翻几丈之外。 “砰——!” 红衣身影狠狠摔在地上,仅是炼气期的修为,此番已让他身受重伤,疼得起不来,嘴里不住吐出血。 这幕发生的猝不及防,众人皆是大惊,谁也没料到周玄澜对‘沈流响’会如此态度,下手这般狠辣。 敖月大惊失色:“周玄澜!你疯了!他可是你师尊!” 周玄澜神态散漫,抬手却是风云变色,对倒地难起的身影道:“既然这么希望当我师尊,就成全你。” 红衣男子察觉扑面而来的杀意,吓得浑身战栗,拼命想逃跑,“妖帝绕……” 雷声响彻炎鸣城上空。 一道黑雷劈下,地面挣扎的身影未说完求饶话语,已然化为一团黑烟。 “做本座的师尊,就是这下场。”周玄澜薄唇微动,说这话时,目光意味不明的注视着沈流响。 而沈流响倏然睁大了眼,方才的违和感找到了答案。 这是——原着的周玄澜! 沈流响愣在了原地,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待回过神,周玄澜已立在眼前,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逆鳞还给本座,饶你不死。” 沈流响看着有些陌生的玄袍身影,浑身血液倒流,冷得刺骨,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听闻他要逆鳞,却是毫不犹豫道:“不可能!” 那是周玄澜……给的,徒弟……给的,如今好像要成为他仅剩的东西了。 沈流响面无血色,望向朝雷击过的地面哀嚎的敖月,快步跑了过去,一把拎住敖月衣襟,嘴唇发颤。 “怎么回事?敖月,周玄澜呢?周玄澜呢?我徒弟去哪了?不是他!不是他!!” 敖月本沉浸恶鬼仙君被劈死的悲痛中,蓦然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再一瞧全然陌生的面孔,怔了怔,下意识施法落在上面。 顷刻,浮现出白皙俊美的脸庞。 青年用红发缎束起乌发,玉白的手抓着敖月衣领,长睫微颤,一双精致的凤眸浮起红意,神情透出张皇失措。 赏云台底下议论纷纷的人群一顿,集体陷入沉静,片刻,待敖月化为原形载人离去,才炸开了锅。 “红衣是假的!紫衣才是真的!” “难怪妖帝如此纵容他,真是沈流响!” “啊啊啊,我错了,本尊比画像好看一百倍!!!” 一片嘈杂声中,在酒楼里目睹全过程的顾桃桃,若有所思地擦了擦嘴,望了眼雷击过的地方,从窗口跃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巨大的身影穿梭在云雾间,敖月扇动着翅膀,若非是原形,脸颊已涨得绯红。 当着恶鬼仙君的面,认错他…… 敖月尴尬的说不出话来,坐在他背上的沈流响,细软乌发乱舞,被风吹得睁不开眼。 他没有布下结界的灵力,在迎面而来的狂风中,只有双手紧紧抓着敖月背部皮毛,才能勉强不被风吹飞出去。 周玄澜坐于一旁,淡然瞧着,毫无出手相助之意。 沈流响看了看他,据敖月所说,周玄澜醒来后如同变了个人,记忆也缺失了些。 沈流响心里微寒,眼前这个周玄澜,应当就是原着的玄主了。 没有这世界的记忆,只有原着的记忆,如此对他这个师尊倒也说得通,可是……沈流响想到自称“本座”的元婴,曾用元气养他的元神,按理也该是原着的周玄澜才对。 可为何,眼前这人仿佛浑然不知。 沈流响思绪有些乱,按方钟卿所言,他原本就是这世界的人,所谓的原着,可看作他神魂消散后的世界。只不过,有人将他救回来了,致使原着里描写的未来被改变。 既然如此,原着里的周玄澜,算什么? 沈流响纤长白皙的手指攥紧。 他徒弟与玄主是截然不同的神魂,是两个人……还是如他一般,只是处在不同记忆中? 就像未恢复记忆前,他坚定认为自己是现代影帝沈流响,恢复记忆后,才发现这世界的沈流响也是他。 沈流响眸光闪烁不定,究竟是彻底的夺舍,还是周玄澜属于‘玄主’的那段,藏在元神中的记忆恢复了,只是不知何种缘故,他将他们过往的记忆忘了,才造成这番局面。 沈流响思索间,想起那双染红的黑眸,其内含着一抹怨憎。 他指尖一颤。 记忆不会无端消失,是不是……他惹周玄澜伤心了,周玄澜想忘掉他,才刻意把过往记忆埋了…… 沈流响心头一疼,浑身颤抖起来,抓着敖月皮毛的手不知不觉松了。 敖月眨眼能飞至千里,速度惊人,坐在其上没有结界遮挡,沈流响又松了手,风力大得瞬间将他吹倒在灰绒绒的狗背,半个身体悬至空中,就要从万丈高的云层摔下去。 这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抓住沈流响,将人倏地拽回。 天旋地转间,沈流响后背撞到个宽厚胸膛,腰身被紧紧环住,跌坐到一个熟悉的怀里,温热气息顺势将他包裹起来。 沈流响愣了愣,感受到贴着他后背,砰砰砰快速跳动的心脏。 在紧张……是在为他紧张…… 沈流响回过头,正巧看到面露错愕的周玄澜,仿佛他原本不打算出手相救,但不知为何,还是将人拉到怀里护着了。 身体如同不受控制一样,不由自主。 周玄澜沉下脸,松开怀里的人,毫不留情地推开。 被他推开的紫衣青年,却意识到什么,眉宇缓缓舒展,俊美脸庞绽出了笑意。 ——是周玄澜! 沈流响眨了眨凤眸,在打来的狂风中,一转身,躲在了周玄澜背后,修长的十指抓住玄色滚金边的衣袍。 周玄澜嗓音骤冷:“松开。” 闻声,沈流响抓的更紧了。周玄澜垂眸看向腰侧的手,眸中隐隐透出愠色,想将其从衣上丢开,但对方抓的很紧,强行如此的话,沈流响手指受伤在所难免。 逆鳞的缘故,周玄澜伤不了人,因此落在沈流响手上的指力轻飘飘的。 身后躲风的青年察觉到,小声问:“怎样,我手好摸吗?” 周玄澜:“……” 他布下结界。 狂风被隔绝在结界外,沈流响遗憾地叹口气,松开手,随即被扼住下巴,迫着抬起脸,对上一双幽深如墨的眼眸。 周玄澜薄唇微动,吐出阴冷话语:“逆鳞还给我,否则到了玄妖宫,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流响微眯起眼,以原着玄主的脾气,哪会这般费口舌要一样东西,通常直接杀人夺物。 如今不记得他,多半拿他当原着的反派师尊,既然如此,更不可能口头威胁这般轻巧,难不成…… 沈流响凤眸眨了眨:“你是不是伤不到我?” 周玄澜脸色阴沉:“我可以让旁人伤你。”不亲自动手,也多的是让沈流响交出逆鳞的手段。 但他话落,就看到沈流响伸出纤长食指,戳了戳脸腮,朝他介绍自己:“可我才筑基期,身体脆得像纸,经不起任何损伤折腾,否则稍有不慎,一命呜呼,你就再也找不到逆鳞了。” 周玄澜不紧不慢道:“放心,死不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罢了。” 沈流响吓得张了张嘴:“是关小黑屋吗?” 周玄澜看着他,没说话。 沈流响继续猜:“还是用竹签穿我的指甲?” 周玄澜依旧没理他。 于是沈流响旁敲侧击,想知道最坏结果,“到时候给水喝吗?给饭吃吗?受伤能上药?觉能睡吗?” 他有些绝望的问:“还能看话本吃糖人吗?” 周玄澜抬手,眼神漠然地看着沈流响,用禁言术封了他的喋喋不休。 周围一下安静了,沈流响被周玄澜用一层结界隔开,无奈的叹口气,卧在敖月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灰色浅毛。 没多过久,长睫低垂,陷入了梦乡。 周玄澜望着恬静安然的睡颜,眼神晦暗不明。 这世界与他记忆中有许多偏差,改变最大的就是面前这人,与他那个蠢货师尊完全不同。且凌夜、叶冰燃、徐星辰等人竟然也不痴迷素白澈了,转而盯上沈流响…… 周玄澜眼角微敛,沈流响变成何样,他没兴趣,只是逆鳞对他至关重要,必须完好无损夺回来。 当然,夺回后,这人……留不得! 沈流响醒来时,视线透过云雾,隐隐看到高大巍峨的玄妖宫。 他惊坐而起:“糟了,到玄妖宫,岂不任你宰割!” 玄袍男子支着头,斜眸睨他:“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沈流响侧头看他,凑近了些,眨了眨眼问:“求饶有用吗?” “逆鳞交出来,饶你不死,” 周玄澜露出危险的眼神,“但迟迟不交,本座耐心磨完了,也不会饶你。” 他话说完,看到眼前青年大惊失色,“横竖都是死!” 周玄澜皱起眉:“本座说了,只要你……” 话说到一半,微张的薄唇被封住,沈流响上身前倾,柔软的唇瓣轻动了动,在他唇间留下了一抹温热气息。 猝不及防偷袭后,青年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补充道:“横竖都是死,还是死得快活些好!” 他说着,发现周玄澜像还没缓过神,整个人僵住了般,黑眸微微睁大,神情紧绷。 沈流响愣了愣,回忆起方才,周玄澜薄唇生疏僵硬的一动不动,微缩的瞳孔,还有下意识屏住的呼吸。 他沉默一瞬,仿佛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你该不会……没吻过人吧?” 周玄澜回神,脸色瞬沉。 第110章 逆鳞。 十六年前,周玄澜在雨夜中醒来,发现怀里死死抱着个红衣青年。 青年模样与他记忆中的师尊有些像,又似乎不一样。 他当年名义上的师尊沈流响,常年穿着白衣,脸上涂着厚厚粉末,模糊了五官,只让人记得他惨白的脸,还有一缕近乎沾地的长发——结着叶冰燃的发丝。 只偶尔一次,露出过似这青年般的面容。 因而,周玄澜甚至不确定,这是不是他那个心狠手辣,只知道痴迷叶冰燃的师尊。 不过不妨碍他立马将人丢开,在全然陌生的环境,不动声色地打量观察,从周围众人的欢呼交谈声中,一点一点知道了情形。 周玄澜对记忆中的世界没什么留恋,唯一可惜的是尚未弄清一些东西,因此极快适应了转变。上世他成为三界之主,都未暴露过妖族身份,这世暴露了不说,还只是个妖王。 周玄澜哪里能忍,在不少妖王反对下,踏着尸山血海登上妖帝之位,稍满意些后,发现身上的逆鳞不见了。 他没有过往记忆,但隐隐觉得给了沈流响。 这也是他最无法理解的事。 为了叶冰燃总是害他,三番四次置他于死地,最后救叶冰燃身陨的表面师尊沈流响,竟然与他有过欢好…… 周玄澜厌嫌不已,笃定这绝对不是他,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人死不复生,逆鳞无处可寻。 直到今日,他察觉到逆鳞气息,赶了来。 面前这个青年,与他认识的沈流响确实不同,且似乎不知何为畏惧,抑或,还把他当作那个相好的周玄澜。 周玄澜掏出丝帕,擦拭薄唇,眸中堆积着愠色。 沈流响看他的举动,几乎快将嘴唇擦破了,不由眨了眨凤眸,头一次怀疑周玄澜有洁癖,否则……总不可能这么嫌弃他吧! 沈流响心中卷起萧瑟秋风,正打算问个明白,一只修长的手抚上他后颈,骨节分明的手指试探地捏了捏,力道颇重,透着淡淡冰凉的气息。 沈流响愣了下,那只手已从后颈移到前方,在他喉间微微一顿,又倏然扼住。 周玄澜手指收紧,掐住了纤细脆弱的脖颈。 敖月对此浑然不知,巨大的灰翅扇动着,朝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玄妖宫飞去。 他宽大的背上,紫衣青年被迫仰起头,脸上不可思议,双手拽住周玄澜有力的手腕,拼命让掐住脖子的手松开。 但那只手,却是愈发用力。 指节因力道发白,手背下泛青的血管都突了起来。 赫然是下决心扼杀手中猎物! 周玄澜眼神冰冷,被他掐住的沈流响,睁大了凤眸,仿佛不敢相信他会如此,察觉他溢出的杀意后,表情才由不可思议,到绝望。 他眼角不知不觉红了,长睫颤抖,几乎快落下泪来。 “周玄澜……你……” 沈流响嗓音微哽,艰难吐出话语,“你……你再使点力!不然……我演不去了……” “轰——!” 空中惊雷万声起。 周玄澜额角青筋暴突,散出的恐怖威压让敖月吓得从半空坠落,剧烈颠簸中,他手中愈发用力,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道掐住沈流响脖子。 但对方依旧生龙活虎,眸中努力憋出的泪花,也因为时间太久,蒸发了。 显然,有逆鳞存在,他动不了沈流响半分。 周玄澜从未如此恼怒过,方才看沈流响万分绝望的神情,他以为成功了……原来都是装的! “砰!” 敖月摔在地上,吓得一滚,缩成灰嘟嘟的狗崽模样。 倒不是他怂,妖族血统压制与生俱来,不知周玄澜突然间怎么了,竟然放出了龙威。别说他了,这会整个玄妖宫里的人,全部扑跪在地瑟瑟发抖。 十几年间,妖帝何曾发过如此大的火气。 如今切身体会到,偌大的玄妖宫,一片死寂。 而造成这一切源头的人,脑袋左右转了转,好奇地打量完四周,摸了摸脖上僵硬的手,眉眼弯笑道:“手酸不酸,要不松开?” 周玄澜沉默。 于是沈流响耸了耸鼻尖,努力红眼眶:“那我给你哭出来,先求饶,你再大发慈悲放过我如何。” 周玄澜:“……” 他收回手,看到青年白皙脖颈,在他废了这么大功夫后,只留下浅淡红痕。 “……” 气氛有些凝固,最后,沈流响被缓过气的敖月,变大叼走了。 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将沈流响放下,敖月变回人形,长叹口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沈流响道:“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敖月一五一十的讲了,当年他赶到,周玄澜昏厥过去,但怀里紧紧抱着沈流响的尸首,谁都分不开,他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周玄澜醒了,随后性情大变。 沈流响估摸所谓的尸体,是师尊用无上法术变的空壳,想让世人以为他死了,才不会四处寻找,干扰他在魔界养魂。 敖月道:“周玄澜大概伤心过度了,不管你,于是我寻了片风水宝地,给你葬那了。” 沈流响手按住他肩,拍了拍:“如此,还要谢谢你了。” “你人情欠大了!” 敖月嗷了一嗓子,神情激动,“我顶着多大的压力啊!” “当时徐星……帝君和凌夜,一个想把你尸身带回帝宫,一个想带回清凌,谁都不肯让,两人在外面打得昏天黑地。于是我连夜给你挖了个坑,葬了。” 说到此,敖月声泪俱下:“他们差点把我宰了!幸好我抱着你的墓碑!他们还想把你从坟堆里挖出来,我将‘入土为安’四个字喊破喉咙,才让他们打消念头。” 末了,敖月道:“你该去钟灵山瞧瞧,我给你选的地,特别好,还有一山橘子树。” 沈流响感动道:“下次一定。” 两人谈了许久,天色已经暗下,敖月仰头,略一思忖,道:“我得回老窝了。” 沈流响:“你不留下?” 敖月意味深长道:“你既然回来了,我也不用再担心什么,得去办我的事了。” 沈流响:“什么事?” 敖月抖抖灰翅膀:“繁衍大计,振兴天狗族。” “?!” 沈流响道:“你放下素白澈了?” “我对素真人,终究是错付了,” 敖月哽咽,“我曾找到他,问他记不记得当初一袭白衣,在清凌宗给我谈的那些曲子,他左拥右抱,带着一众娇妻美眷,和身后的家财万贯,无情把我赶走了。” 沈流响骇然:“娇妻美眷!” 敖月显然不想多谈此事,翅膀一挥就要离开,沈流响忙道:“有传音符吗?给我几张。” 敖月点头,从储物袋掏出一叠,随后惊醒般:“还有储物袋!我给你一起葬了!” 沈流响接过传音符:“无妨,改日我去趟钟灵山,把储物袋挖出来。” 敖月这才一扇翅膀,飞走了。 夜空星月点缀,无风无云。 沈流响立在原地,给清凌宗和帝宫传了两道音,随后握了握另一张,想起叶冰燃给他扫了多年的墓,长睫低垂,轻叹口气,给北仑剑宗也传了张符去,以表感激。 末了,沈流响将剩下的传音符放在身上,寻觅周玄澜身影。 书房内,周玄澜手里拿着刚传回的消息。 顾铁现身炎鸣城了。 这顾铁,常年带着鬼面,上世带领妖族,开启妖界与修真界魔界的大战,被他阻拦。将人击败后,周玄澜在他身上找到剩下的龙蛋壳,正要研究,睁眼四周变成林间雨幕。 他的另半块蛋壳记载有重要东西,得找回来。 还有逆鳞。 周玄澜沉眸,将逆鳞交给旁人,这般愚蠢的举动绝不可能是他。 其他不说,没了逆鳞,这些年他修为增进变得极其缓慢。看样子,以前那个‘他’是想将沈流响永远放在身边,这样,逆鳞在对方身上,也相当于在自己身上。 如今,拿回逆鳞前,他不会让沈流响出玄妖宫。 周玄澜离开书房,神识扫了圈,在他的寝宫找到了人。 青年躺在偌大的床榻,盖着软被。 手臂微遮着眼,挺鼻红唇,身上里衣松垮,裸露出半截优美白皙的锁骨,细软乌发披散榻间,有些凌乱,映衬出些许慵懒之意。 无论怎么瞧,都美得不可方物。 立在床边的周玄澜垂眸,薄唇微勾,旋即手臂一挥,连人带被子扔出门外。 “滚——” 沈流响梦中惊醒,裹着被子在走廊打了几个滚,才堪堪停下。 他仰头看向瞬间合上的大门,起身尚未触碰,便被一层无形结界阻拦。 一点儿机会都不给。 沈流响磨磨牙,一扭头,重新回到被子里,在门外走廊睡了起来。 周玄澜唇角勾起凉薄弧度,透着几分嘲讽意味,正打算倒杯茶,身形忽地一顿。 沈流响头埋在被子里,腮帮鼓了鼓,掏出散着光泽的逆鳞,凝视半晌,在鳞上轻轻吻了下。 “不得已……还是不肯记起我……” “前者,我就原谅你,后者……我就等你。” 逆鳞感知全部传到心头,周玄澜神情恍惚一瞬,缓缓皱起眉头,几许冷哼。 倒是会爬床。 沈流响收好逆鳞,头从被子里钻出来,手枕脑后,大大方方地睡在走廊里。 次日清晨,他听到开门声,微睁开眼,揉揉酸涩后颈,看到从眼前一闪而过的黑色滚金衣摆。 “慢着!” 沈流响一手抓去,刚睡醒,手里没有什么劲儿,抓不稳,好在对方停住了。 周玄澜垂眸。 仰起头的青年,朝他眨了眨凤眸:“饿了。” 沈流响修为降至筑基期,尚未辟谷,肚子空荡荡了一夜,醒来开始咕咕叫。 周玄澜盯看他片刻,召来宫人准备吃食,沈流响受宠若惊,但没想到吃饱喝足,擦擦嘴就被拎走了。 沈流响后知后觉:“最后的早餐?” 周玄澜将他带到一处灵力充沛的幽静阁楼:“本座在此修行,你不得离开半步。” “半步也不行?” 沈流响一边凑近,一边露出佯装为难的表情,“这……你也太离不开我了吧。” 周玄澜:“逆鳞在你身上。” 沈流响:“这个借口好。” 周玄澜沉下脸,身形一晃,让向他靠来的青年扑了空,倒在地板,“勿出阁楼,亦不可靠近本座。” 沈流响轻撇了下嘴,盘膝坐起,也打算修行。 但刚阖上眼,就发现了不对,此地所有灵气都朝周玄澜涌去,他一丝一毫都抢不过来。 沈流凤眸睁响开,看向无数灵起汇聚的地方,“可不可以分我一点?” 他筑基期,与周玄澜的境界比,只耗费得了此地九牛一毛的灵气,周玄澜分一点给他,完全影响不了自己分毫。 但黑眸睁开,冷冷看他:“不可。” “只要一点点。” “都是我的。” “……”沈流响道,“灵气是大家的,做人不能这么霸道。” 周玄澜阖眼,不理他了。 沈流响气得牙痒痒,又抢了半个时辰灵气,抢的头晕眼花,睁眼险些晕过去。 他喘了口气,望向不远处的玄色身影,看其周围灵气平和流动,应当是入定了,小动静吵不到他。 沈流响起身,没法修行只好四处逛逛。 灵木雕花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沈流响拿起几张纸,坐到离周玄澜近些的地方,百无聊赖地叠起小玩意。 叠出一个,就往周玄澜身上扔,反正他这会儿察觉不到,权当泄火气。 逆鳞就在身旁,十几年,周玄澜从未如此舒坦的修行过。 结束修行,已是深夜。 他睁开眼,正欲起身,头顶发冠、肩膀、衣襟……呼啦啦落下一大堆纸玩意儿,千纸鹤、玫瑰花、星星、小青蛙什么都有,他的四周,也是堆积如山。 周玄澜垂眸,眉宇散着阴郁之色。 顷刻,阁楼里亮起火光。 周玄澜寻到趴在书案的青年,眼神透着戾气,伤不了人,就要一掌轰碎书案。 这时,青年微侧过头。 许是一天没吃饭饿了,沈流响不自觉抿了抿唇,白皙如玉的脸庞,乌睫低垂,看样子睡得正香。 周玄澜手中一顿,掌心灵力不知不觉散了去。 他眼神晦暗不明,凝视了会儿,走上前,修长的手落在书案。 低扣了扣:“起床。” 第111章 书案传来声响,沈流响迷迷糊糊睁开眼,抬头看到玄袍身影已到门口,揉揉眼睛追了去。 半路看到叠了一天的纸物,尸骨无存,仅剩满地凉灰。 他心疼地嘶了声,欲讨伐罪魁祸首,周玄澜头也不回地提起晚饭,沈流响一噎,转而眉开眼笑。 刚出炉的美味佳肴,被宫人摆在亭中玉桌上。 周玄澜不吃,去了书房。 沈流响独自拿起筷子,吃了两口,空中弥漫着冷意,热腾腾的饭菜入胃,吃完身体都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周玄澜从书房出来,迈过长廊,侧头看到亭中青年吃饱了饭,一脸餍足,起身绕亭走了两圈,随后眉梢一挑,似乎想到什么,一溜烟跑了。 周玄澜神识不自觉追着。 寝宫外,沈流响伸手推门,发现结界还在的时候后,朝结界凶气十足的龇了下牙,嘀咕两句。 再一转身,在走廊铺好被褥,打坐修行。 “陛下,陛下,” 周玄澜回过神,拧眉望向唤他的宫人。 宫人小心翼翼道:“陛下立在此处半个时辰了,可有要事吩咐?” 周玄澜一愣,意识到看入了神,受了惊吓般收回神识,沉下脸,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次日,沈流响又被带去了阁楼。 周玄澜给自己罩起一个防御结界,沈流响扔什么都被拦截在外,看着一地凄凉叠纸,轻撇了下嘴。 百无聊赖间,他打了个哈欠,用逆鳞敲了敲结界,意外发现这结界不阻拦他了。 沈流响眨了眨眼,钻进结界里。 周玄澜修行结束,睁眼的刹那,身形微僵。 他若有所感地低头,青年头枕在他腿上,俊美白皙的面容,睡颜恬静,一只手虚抓墨边衣角,像怕他跑了似的。 周玄澜:“……” 他未与人这般亲近过。 周玄澜手落在纤细脆弱的脖颈,脸上阴晴不定,半晌,移到沈流响脸庞,指腹轻轻摩挲起来。 这么费尽心思缠着他,是把他当做以前的徒弟了吧。 可惜,他不是。 周玄澜笃定,伸手在青年脸颊冷冷一捏,将人唤醒。 沈流响睁眼,愤然。 沈流响白日在阁楼,夜间在走廊,就这般,在玄妖宫待了数日,周玄澜对他态度好了不少,至少吃饱喝足不成问题,也没有再露出杀意。 不过沈流响有些疑惑,之前几张的传音符未受到任何回应,他又传了好几次,也都如石沉大海。 今儿天气闷沉,晚饭后,酝酿一整天的大雨倾盆而下,走廊大半被斜雨淋湿。 沈流响搬起被褥挪了地,靠近房门。 夜间本就布满寒意,雨夜潮湿气息从地板冒了出来,冷风伴着阵阵雷雨声,从走廊呼啸而过,雪上加霜,一床被子难以抵挡冷意。 沈流响缩在被子里,蜷成一团,睁着凤眸,耳朵朝地面方向听室内动静。 里面的人仿佛陷入某种困境,踱来踱去,脚步声尤为繁杂。 渐渐地,朝门外走来。 沈流响紧张兮兮的握着逆鳞,周玄澜应当不会让他在雨中走廊,凄凄的待上一夜。 “该出来接我了吧。”他眨了眨凤眸,小声嘀咕。 室内,周玄澜淡然阖眼,听见卷雨风声,复又睁开。 他神识注视下,门口之人用被子裹成一团,这个时节,夜间如此天气,在外会冷得刺骨。 周玄澜起身,取下屏风外袍,边披上边往外走,临近门口,脚步又微微一顿。 白日在阁楼,看天色阴沉,他提醒过,玄妖宫莫说寻常的空房,大小寝殿都空着诸多,可随意去。 谁知沈流响严肃道:“分房是感情不和才做的事,我俩没问题,得一起睡。” 随后,又对被扔出寝宫耿耿于怀,即使逆鳞能带他过结界,也不愿,“你把我扔出来的,得亲自把我抱回去才行。” 周玄澜未见过爬他床,爬的如此明目张胆,如此嚣张的,也未见过这般得寸进尺之人,逼他妥协。 周玄澜心想让他受一夜冷,得点教训,说不定明日就乖乖的回房去了。 他转身,远离了门。 不一会儿,外界雨声渐大,周玄澜心神不定,再次从床榻下来,临走抄起一样东西,径直走到门口。 筑基期修为,身体不必凡人强健多少,走廊不时有寒风吹过,着了凉……说不定会对逆鳞有影响。 周玄澜修长的手按在门扉,开了门。 室内透出的光洒在走廊,将隆起的薄被笼罩起来。 周玄澜立在门口,眉眼低垂,看到立即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的沈流响。 青年唇角弯起一点儿笑,眼睛在柔光照耀下,格外明亮,仿佛早料到室内的人会出来,“接我进去了吗?” 那般笃定,胜券在握。 周玄澜心头突地泛起燥意,薄唇抿出冰冷弧度,修长身影一动不动。 这般笃定,是把他当从前那人了…… 灯光打在周玄澜英俊眉眼,其上尽是阴郁之色。 他沉默半晌,将负在身后的手暴露出来,两只手捏着一个枕头,抛给了沈流响。 “啪”的一下,门又合上了。 进屋后,周玄澜神识盯着外界,看到沈流响愣了许久,眼睫低垂,似乎流露出几分失望。旋即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枕头,又唇角微勾,嘀咕一声“罢了,好歹有个枕头,每日进步一点点,” 说着,缩回卷起的薄被里。 周玄澜拧眉,给个枕头就满足了。 他神识落在外面一夜,沈流响待在走廊,不曾用逆鳞越过结界,看样子铁了心,要他亲自去捞把人回来。 临近破晓之际,周玄澜佯装出门,动静不小,但缩在被子的身影一动不动。 周玄澜意识到点不对,掀开被子,里面的人怀里抱了个软枕,脸颊浮起不同寻常的红晕,眉头微蹙,额头滚烫。 自沈流响在走廊安家后,宫人一律退到后方守着。 听到动静前来伺候的宫人,只见妖帝怀里抱着个青年,神情微紧,大步迈进寝宫:“来人,备药!” 沈流响烧得迷糊,睡梦中,感觉到被子掀开,一道温热熟悉的气息将他裹住,在冰冷潮湿的阴雨中,格外吸引人。 周玄澜沉着脸,被他打横抱起的人,穿着单薄里衣,脸色苍白,透着几分潮红病容,不自觉向他靠了靠。 周玄澜感觉到贴近,身形微僵,快步进屋,将人放在柔软的床榻上。 沈流响尚是筑基期,无法消融一些丹药,只能用灵草熬成药汁,让他喝下。 但榻上之人不配合,炼药师喂药时,药汁从沈流响嘴角流了下来,妖帝眉头一皱,炼药师战战兢兢起来,旋即手中药碗被夺走,“滚开,我来。” 炼药师赶紧退到一旁,周玄澜捏了捏沈流响下颌,让红润唇瓣张开,将汤匙贴在嘴边,浓黑药汁倾入其中。 但入口不到三分之一,大约是嫌苦,沈流响立马把嘴闭了。 周玄澜皱了皱眉头,伸手掐住他下颌,打算硬把药灌下去,但视线落在苍白病容,迟疑片刻,令人取了些东西来。 沈流响长睫颤抖,眼皮似有千斤重,烧得迷迷糊糊间,唇间尝到久违的甜味儿。 像糖人。 他微张开嘴,舌头探出舔了下,确认无误,正打算继续品尝,一股刺鼻浓烈的药味冲入嘴中,滑入喉间。 沈流响呛了声,赶紧闭紧嘴,眉头深深拧起。 可没过多久,糖人甜味儿又来了,沈流响抿抿唇,没忍住再次张开嘴,又是一匙药涌入。 如此重复,在糖人不断勾引下,沈流响喝完一碗药。 他嘴里尽是苦味,昏沉间,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吃点糖好难,好在,小片糖人最终落到了嘴里,这次不跑了。 待上好灵草见效,沈流响额间滚烫温度褪去,微睁开眼,晃荡荡的视线中,捕捉到床边的修长身影。 周玄澜将药碗递给宫人,衣袖被拽了下。 力道虽极轻,那只玉白的手却紧紧抓着,指尖泛白,不松开。 “周玄澜……”沈流响嗓音微哑。 仿佛在进行某种确认,蒙了层水雾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他,唤他的名字。 伺候的宫人尽数离去,周玄澜脸上阴晴不定,须臾俯身,修长手指将沈流响下颌抬了抬。 他盯着那双凤眸,一字一顿道:“别把本座当成你那徒弟,否则……” 周玄澜指尖微紧,在白皙下颌留下淡红指痕:“饶不了你。” 沈流响吃痛,清醒了几分,闻言皱眉反驳道:“你本就是他。” “不是。” “你是。” “……” 周玄澜心头燥意横生,在他认知里,他不可能是那个徒弟,沈流响这般,分明是把他当成影子,从未想过,有天自己会变成谁的替身。 在沈流响一遍又一遍认定他是后,周玄澜黑眸变得幽深,冷冷望着床榻上的人,将抓紧衣袖的纤长手指,一根根掰开。 随后又握住,将沈流响的手放在心口位置。 “如果我是你徒弟,喜欢你,心该是热的才对,” 周玄澜盯着沈流响,像要将某道伤口撕开,血淋淋,赤裸裸地摆在沈流响面前。 “可我的心是冷的,从未暖过。” “还是说,你做了什么,让它这般冷。” 沈流响脸上血色全无,白得吓人,他指尖发颤,想将手抽回来,但被周玄澜用力按在心口,动弹不得。 周玄澜瞧他表情,薄唇微勾,异常快意。 该认清了,他心想。 但下一瞬,周玄澜怔了怔,视线中,沈流响那双漂亮凤眸,忽地滚落出泪,一发不可收拾。 周玄澜浑身僵住,贴在心口的手滑了下来。 ……怎么哭了。 整夜睡在走廊不哭,白日被迫待在阁楼不哭,怎么这会儿哭了。 周玄澜心突然慌了,伸手想触碰沈流响脸颊。沈流响侧过身,细软乌发散在枕间,一言不发地将脸埋在被子里。 周玄澜神情微变,上了榻,将人从被窝里捞了出来,下意识搂到怀里。 他抓着一只手往心口按:“重新再摸摸,热的,其实是热的。” 沈流响:“是冷的。” 周玄澜心乱如麻,脑中乱糟糟的什么都理不清,一举一动都不像自己,甚至慌不择路的解释。 “最近天冷,冻着了,你是暖的,给本座捂捂就热了。” 话落,听见怀里青年噗的笑出声。 周玄澜:“……” 装的,骗他。 周玄澜脸色骤沉,落在沈流响腰身的手收紧,使了些力让人贴近,又怒不可遏往外轻轻一推,“尽使这些骗人的小伎俩,离本座远些。” “不行啊,” 沈流响哑着嗓音,伸手缠住他,将脸埋在熟悉的肩窝,“我离远了,你心口又冷了怎么办。” 周玄澜察觉他脸上湿意,沉默一瞬:“师……是热的,别怕。” 待沈流响沉沉睡去,周玄澜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俊脸满是烦躁表情。 他该将人扔出去,他该去修行,去处理事务,而不是日上三竿,还纵容人窝在他怀里睡觉。 周玄澜黑眸散着戾气,随时间流逝越演越烈。 濒临爆发的那刻,一只手朝沈流响探去,狠狠掖了下被角:“不许乱动。” 第112章 一觉睡醒,风寒好了。 沈流响躺在宽敞的床榻上,侧卧着身,长睫轻启,一张俊脸猝不及防闯入视线,闭着眼,鼻梁高挺,唇形很是好看,薄而浅,透着几分润。 沈流响看了会儿,想伸手摸摸脸,可惜半路被拦住。 周玄澜阖眼小憩,知道沈流响醒来,刻意看看人打算做什么,没想到,对方不厌其烦地盯看他。 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那抹目光,从他脸庞一寸寸掠过,时而浓烈时而轻浅,像根羽毛,时不时拨弄一下,扰得心痒痒。 周玄澜从未有过这般感觉,仅被瞅着,就能生出如此多感知,他忍着没打断,估量着身旁的人打算看多久,谁知对方得寸进尺。 周玄澜微眯起眼:“光看不够,还想上手。” 沈流响:“你生得俊,忍不住。” “用不着你说,”周玄澜浅勾薄唇,难得不是冷笑嗤笑,松开他,“醒了就下去。” “我还能再睡一觉,”沈流响作势往被窝里钻,被按住,同时修长有力的手搭在他腰身,灵力聚起,要将他扔出去。 沈流响赶忙手脚并用,缠在周玄澜身上:“别丢我!” 他这番努力让腰间的手一顿,旋即力道更大了,沈流响愁得拧眉,思忖间,眸光一亮。 周玄澜正打算将人连被子丢出去,一道“呜哇~”的软糯哭声在室内响起。 一个白衣金冠的小身影从天而降,“啪嗒”落到被褥,随后跌跌撞撞跑到周玄澜面前,两只小手抓着衣领,趴伏在他胸膛。 “呜~”“别扔我~” 周玄澜沉默一瞬,手中力道卸去,拎起胸口巴掌大的白软团子,看了看对方白嫩小脸蛋,又看向身旁朝他眨了眨眼的沈流响。 “元婴是这么用的吗?” “有用就行,”沈流响将元婴接住,“你元婴呢,之前还说要养我的元神。” “一派胡言,本座从未做过。” 周玄澜放出玄袍小身影,后者睁开眼,朝沈流响冷笑:“看清楚了,这就是本座的元神,养你元神的不是我。” 说罢,周玄澜要收回去。 这时,元婴却一动不动,在他眼皮底下,握住沈流响元婴的手,拉着人从床榻跃下,两个小身影宛如要私奔般一溜烟跑没了。 周玄澜:“……” 他竟未发现,元神出了问题。 周玄澜浑身灵力一转,刚消失的元婴重新出现,他控制住元婴,阖眼,复又睁开,面露惊愕之色。 这个元神是他的,但有匪夷所思的举动,曾费过很大力气将沈流响散去的元神收集起来,再日日养护。 周玄澜心下骇然,上世沈流响身陨,他完全无动于衷,怎么会在其死后将人追回。 周玄澜神情不定,在这个世界苏醒前,一切尘埃落定,他正要研究另半块龙蛋壳,难不成……他缺了一点记忆,元神的举动是在找到壳后发生的事。 周玄澜思忖着,起身离开。 沈流响独自在床上待了会,到点吃午饭,随后去灵阁修行。 十六年间,他以元婴之身待在聚魂台,虽没修行过,但未曾懈怠,研究了不少法术。 其中一个就是炼妖术,摆脱穷奇后,沈流响回头看,发现法术虽玄妙,但像个残次品,无论是对宿体,还是关在心牢的妖兽,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害。 他想将这炼妖术完善一点儿,成功的话或许有不错的结果。 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沈流响起身,刚迈步出门,黑影掠过,带着一阵风卷到他面前。 “恶鬼仙君!” 沈流响脚步一顿,敖月收了灰翅,饶他转了一圈:“听说感染风寒了,噗,我多少没听过这词了。” 沈流响往外走:“振兴天狗族的计划进展到哪了。” 敖月:“保密,有了重大突破再宣扬。” 沈流响笑了下,正打算去吃晚饭,敖月一并去了,宫人见状,又添了不少好酒好菜。 敖月举起久违的鸡腿:“自从知道你活着,鸡腿不腻了,重新香了起来。” 沈流响眉眼弯笑,旋即道:“你给我的传音符是不是假的,传完没有半点回应。” “怎么可能,我的传音符能通八方,”敖月一口肉一口酒,“你给谁传了。” 沈流响:“清凌,北仑和帝宫。” 敖月猛呛了口酒:“那我可没辙,这三地,哪会收妖界大能的传音符。” “难怪石沉大海,” 沈流响看他喝的津津有味,给自个儿倒了杯。他灵力薄弱,消解不了多少酒气,只打算小酌几杯,“既然如此,我让周玄澜传信好了。” “大可不必,”敖月道,“你师兄和你弟弟都不待见他,未必会看,换个人吧。” 沈流响讶然:“师兄一向如此,徐星辰为何?” 他来的路上打听消息,徐星辰和徐星怜一切安好,都在神歧山安然待着。 徐星辰不负众望,在帝父走后,不仅没让帝宫落寞下来,在三界反而比过往更有威慑力……虽然,有部分原因是帝宫开始插手三界。 敖月晃着酒盏,感叹道:“现在也只有你唤他徐星辰、敢唤他徐星辰了。” 沈流响想了想:“帝星辰?” 原著徐星辰登上帝君位,外界便如此称呼他了。 敖月点头,捂了捂小心肝:“要说当今谁最看不惯周玄澜,不是凌夜了,是你那个弟弟,甚至迁怒到帝宫对妖界的态度,我估摸着若非时机不对,要顾全大局,他早与周玄澜斗个你死我活了。” 敖月看沈流响懵然的表情,给他空荡荡的酒杯满上,“不必惊讶,如今三界,谁不知妖帝与帝君不对盘。” 沈流响饮着酒:“为何?” 敖月耸肩:“当时只有周玄澜,你的尸首和穷奇这三样东西在场,大伙儿都以为是周玄澜杀的你,解决了穷奇,那些人不知欢呼了几天几夜呢。” “不可能,”沈流响笃定道,“寻常人或许如此认为,但徐星辰知道的多,不会这般想。” “你这些年不在,”敖月摇摇头,小心谨慎地望了眼四周,低声道,“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帝姬失踪的消息。” 沈流响脸色一变,敖月说的与他打听到的差之甚远,“为何会失踪,可找到了?” 衡九阴已死,谁还盯着徐星怜。 敖月声音又低了低:“帝姬自己逃出宫的,大概受不了帝君管制,当年那事,他们兄妹俩现在应该与仇人差不多了吧。” 沈流响面露惊骇之色,站起身:“怎么回事,快些说!” 他从外听到的消息,帝宫内一片和睦,欣欣向荣,难不成是所有人只敢这么谈论了! 敖月道:“别急,过去许久了。帝姬当年喜欢一名男子,被星辰帝君知晓了,差点让其神魂俱灭。帝姬以死相逼,才让其留了一条命,不过之后,她就被帝君带回帝宫,不准外出了。” 沈流响拧紧眉:“那男子包藏祸心?” “没祸心,人家就清清白白一修士,还不知你妹妹是帝姬呢,稀里糊涂鬼门关走了一趟。” 敖月想将沈流响扯回椅上,扯不动,眼看着人将酒一饮而尽,杯子哐地搁在玉桌上,“我要回帝宫一趟。” 敖月:“帝君寻帝姬去了,你回帝宫也找不到人。” 沈流响:“帝宫的人知晓他在哪。” 这么大的消息他竟然才得知,应该早些察觉的,各方传出的消息其实都有出入,唯独在帝宫上统一口径,多半被控制言论了。 “从妖界到帝宫的传送阵早毁的差不多了,你想去也无路,”敖月拦住人,“不如找周玄澜。” 沈流响霍然惊醒:“对,他有办法!” 说罢,视线晃晃荡荡的往前走,一转眼,人却从亭内摔到亭外。 敖月:“?!” 周玄澜到时,敖月立在路边桃花树下,急得抓耳挠腮。 听到脚步声,敖月回头,掩饰性的咳了声:“他喝大了,走到这突然不走了,要妖帝您来接。” 沈流响趴在宽大树枝,听到底下动静从枝叶间探出脑袋,眉眼微垂,姿容俊美昳丽,神态透着几分慵懒醉意。 “来啦。” 周玄澜靠近:“下来。”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簌簌声响,沈流响嬉笑着摇晃枝头,洒了周玄澜一身桃花。 周玄澜仰头,皱眉正欲斥责,青年笑靥映入黑眸,比大片坠落的艳丽桃花还漂亮动人。 “太、太慢了,” 摇累了,树上的人收了手,睁着醉意朦胧的凤眸,含混不清的说,“往常都提早在树下等我的。” 说着,他从树枝跃下,落地脚步踉跄,被周玄澜一把扶住。 沈流响手指纤长白皙,抓住周玄澜衣袖,微抬下巴,吐着酒气道:“有事要与你说。” 周玄澜视线不经意落在红润唇瓣,微微一顿,随后将倚在他身上的人扶正。 “何事。” “就是……”沈流响沉思半晌,蹙眉道,“忘了。” 周玄澜:“……” 他让宫人熬碗醒酒汤,看沈流响衣袍摔得脏兮兮,带人去了浴池,选了个浅些的池子让他进去。 “不行!不可!” 沈流响一落到暖池,乌发散乱,脑袋在水面起起伏伏,挣扎道,“救命!救命!我不会水!” 岸边玄袍身影看他拼命挣扎,沉默一瞬,将沈流响从及腰的水池捞起来,让他一手抓着池壁,随后转过身道:“快些沐浴,这水淹不了你。” 然而,沈流响使劲摇摇头,慌乱中抓住他衣角,“站不稳,要掉下去了。” 周玄澜回头瞧,青年白皙脸庞凝着水珠,乌发湿哒哒贴在身上,倚着池壁,站得很稳,不知哪来的结论要掉下去了,着急成这样。 人在池中闹腾,不肯沐浴。 周玄澜盯看半晌,揉揉眉心,背对着暖池,修长的手朝后伸去,挥了挥:“过来,抓着本座,就不会掉进水里。” 第113章 一只手很快抓住周玄澜,扑腾的水声安分下来。 周玄澜盯着屏风,身后暖池传来滴答动静,池中的人似乎在脱衣物,过了会儿,换只手抓住他手臂。 待沈流响粗粗沐浴完,晃着视线,拿起岸边摆好的衣物,磨蹭许久,按周玄澜说的步骤挨个穿好,拽了拽他衣袖,“好了。” 周玄澜将人从浴池捞起来,看湿漉漉的,手落在沈流响发间,用灵力烘干。 “方才,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沈流响站不稳,额头不得不抵着他肩膀。 周玄澜面色冷然:“不是不敢,是对你没兴趣。” “那你对谁有兴趣。” “……都没有。” 周玄澜带人离开浴室,喂醒酒汤,喝完醒酒汤的沈流响,凑到床幔前,蹲身指着宽大床榻,“睡了是不是要被扔出去。” 周玄澜:“你的房间。” 于是沈流响慢吞吞倒在床上,在浴池折腾累了,也不闹,安静地闭上眼。 室内寂静几许,立在床边的周玄澜俯身,手指捏起他下颌,视线在白皙脸颊逡巡,反复看了看。 以前未发现,这人生了一副好皮囊,勾人的本事不小。 周玄澜冷哼松手,转身回了寝宫。 次日尚未天亮,沈流响酒醒,扶着额头赶去寝宫,说起昨夜之事。 周玄澜从床上坐起:“我不会把逆鳞送给帝宫,找错人了。” 沈流响皱了皱眉,周玄澜瞥了眼他,“我今日要去趟炎鸣城。” 沈流响眉梢轻动,去外界,说不定有机会联系上帝宫,便道:“我也去。” 周玄澜起身:“你有逆鳞,自然得跟着。” *** 炎鸣城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周玄澜收了威压:“我要离开片刻,你自行待在城内。” 顾铁在此处,他来寻人。 沈流响捏了捏空荡荡的荷包,在魔界赚的灵石用没了,如今一穷二白,在城内连口水都喝不上。 他道:“给我些灵石。” 周玄澜道:“为何要给你。” “当年宗内大比,你故意输掉比试,害我没了一万灵石!” 沈流响捂着心口,过去多年,思及仍是心如刀割,“我算你债主,别想抵赖。” 周玄澜看他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眉梢轻挑,估计真有此事,不过:“你一人之言,我不记得这事。何况你徒弟做的事,凭什么算在我头上,让我来偿还。” 沈流响瞪大眼,这就是标准的耍无赖吧! 他在心头狠狠唾弃,右手摊开朝周玄澜伸去。 “不给。” 沈流响左手摊开伸去。 “不给。” 沈流响摊开的双手一起伸去,周玄澜似笑非笑:“说了不……” 话未说完,一个白衣金冠小身影出现。 元婴立在沈流响手上,学着讨要动作,抬起两只软白小手,仰头糯声道:“本座哥哥给些灵石吧。” 周玄澜从未见过这般讨灵石的,看着一大一小,沉默半晌,薄唇还是禁不住勾了下,将储物袋放在沈流响掌心,“够你买下整座城了。” 沈流响欣然收下。 待人走后,他走在大街上,单手抛着储物袋,环顾四周。 为了不引起骚乱,沈流响用了易容术,在城内寻着能不能传给帝宫消息,不经意间,听到一处阁楼里传来阵阵喧闹。 沈流响走近,看到门匾上偌大的破穹阁三个字。 这是十年前出现的商阁,涉及领域诸多,可在内买卖消息,接发任务,还是拍卖东西的地方,在大陆已经名气颇响。 沈流响进入,正好听见沉闷的交易声“五十万灵石,三次,成交。” 沈流响讶然,这么多灵石不是一般修士拿得出手的,思忖间,看到一块似曾相识的黑石从他身前抬过,五个筑基期修士抬着,朝楼上雅间而去。 “徐公子果然财大气粗,五十万灵石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可是徐家,大陆第一炼器世家的少主,这般阔绰不足为奇。” “别少见多怪,这可是当年妖都那块三生石,世上仅有三块,另两在帝宫、清凌宗,如此宝贝,五十万算个屁啊!信不信,五百万灵石都有人买!” “什么?!那为何先前徐子玥公子喊出五十万,没人追价了?” “蠢啊,他是帝君亲表弟,谁敢跟价!当今谁不知道徐家背靠帝君,这些年一改往日门风,从上到下行事高调,看样子是想成为大陆第一家族。” “那咱们破穹阁岂不是亏了!” “没办法,只有自认倒霉。谁让徐子玥受帝君喜欢呢。他来妖界前,帝君赠了一枚玉佩,相传附有魂印呢!” “唉,别说了,就因为这魂印,徐子玥在妖界各处耀武扬威,骄纵狂妄到极致,偏偏无人奈何得了他。” “嘘!到了!” 唯首一人敲门:“公子,小的几人把三生石送来了。” 里面无人应答,这人正欲再敲,一群侍从走出雅间,将三生石与几个筑基期修士团团围住。 空中气氛一凝,身着华服,头戴紫玉冠的青年现身,目光未落在三生石上,而是望向几个抬石的筑基期修士,似笑非笑。 “把这些人嘴打烂,舌头拔了,看他们还能不能乱嚼舌根。” 混入其中的沈流响:“……” 他身边抬三生石的修士吓得血色全无,慌忙逃窜,但四周已被几名金丹期侍从围住,插翅难飞,众人忙下跪求饶,打着哆嗦。 “快些动手,莫把血溅在石头上,” 徐子玥冷哼,交代完正拂袖回房,看到三生石旁立着的青年,相貌平平,但不跪不慌,在周围人映衬下格外醒目。 “你是何人?为何不跪!” 沈流响莞尔:“我怕我跪完,你一双腿没了。” 徐子玥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朝靠近沈流响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会意,立马与旁边一人朝沈流响擒去。 沈流响手撑黑石,翻身跃到另一边,堪堪躲过。 两名金丹修士袭来,他躲过一击已实属不易,周围侍从虎视眈眈,无法力敌,沈流响眉头一皱,望向徐子玥,直截了当道:“我来找徐星辰。” “放肆!帝君名讳也是你能唤的!”徐子玥大怒,让侍从群起攻之。 这时,立在三生石边的青年道:“我是沈流响,你告诉他这消息就行。” 袭去的修士面露骇然,将信将疑地停手。徐子玥脸色一变,待青年解开易容术,露出俊美白皙的面容,他心神剧震,眸光瞬间变了。 沈流响露出身份,一来徐子玥愿意传消息最好,二来他不愿,此事闹大些,接徐家之势也能传到帝宫那边。 徐子玥面露骇然,盯着乌发俊容的青年,低喃道:“原来真的活了。” 他来炎鸣城,就是听说曾经的沈少君复活了,赶来查看情况。如今真出现,徐子玥眼底露出杀意,听他父亲说,当年帝君选的不是他表哥,是这人,幸好人死了! 如今沈流响活过来,虽说只是筑基期,说不定对表哥也有威胁,将人无声无息杀了的好。 徐子玥打定主意,下令道:“杀!” 可几名侍从都面露迟疑之色,将徐子玥气得脸色铁青,“把其他人杀了,不留活口,这人我亲自来。” 他已初入化神境,杀个筑基期犹如踩死只蚂蚁般简单,身形一晃,出现在沈流响面前,一掌袭去。 徐子玥未留手,中之必死无疑。 “砰——!” 整个破穹阁震动起来,桌椅倒地,瓦砖尽翻。 破穹阁里的人,听到动静赶紧跑来,看到玄袍身影的刹那,纷纷惊的跪在地上。 “陛下!” “妖帝陛下!” 徐子玥在一片惊呼声中起来,咳了口血。 他望向救下人的周玄澜,脸上三分畏惧,七分不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妖帝。” 徐子玥拨了下腰间玉佩,表哥与妖帝不对盘,这时候不能怕,何况,区区一个妖帝罢了,他表哥可是神歧山帝君! “妖帝胆量不小,对我出手,不怕引出帝君魂印么!” 周玄澜侧过脸:“到这来传消息了。” 沈流响干笑,指了指徐子玥:“你先解决他,我到一旁看着。” 沈流响说着,运起灵力朝旁侧掠去,一没留神,身体撞了下黑色大石块。 其上光芒一闪,浮现出一行文字。 沈流响也不知周玄澜看到没,只觉背后一凉,溜得更快了。 他找了个安全地方,一抬头,从徐子玥身上感觉到一抹强大的魂印,倏地爆发出来,周玄澜眉梢微抬,给沈流响设了个结界。 下瞬,破穹阁内轰隆一声,整片地域横扫一空。 烟尘漫天,沈流响衣袖挥了挥,周玄澜撤掉他身边的结界,“走了。” 沈流响望了眼他身后:“徐子玥呢。” 周玄澜:“活着。” 沈流响讶然:“你留手了。” 周玄澜斜眸一睨:“他身上还有一道帝星辰的魂印,强行打破,这座城池不保。” 帝星辰与他记忆中也大不相同,别的不说,原本修为没有这般高深。 沈流响愣了下,道:“毕竟是他表弟,难免在意些。” “他的一条狗罢了,”周玄澜嗤笑,“因为善于乱叫,狗仗人势,特意放到妖界来。” 沈流响皱眉:“什么意思。” “最低劣的挑衅,” 周玄澜伸手,将沈流响脸颊上的一抹灰抹去,抹完后,对上绽出惊喜之色的凤眸。 他怔了怔,垂眸看不自觉的手,脸色骤沉。 沈流响眉开眼笑,摸摸脸,正打算乘胜追击,向占人便宜的周玄澜讨说法。对方垂下手,脸色阴晴不定,一转眼消失在原地了。 沈流响伸手扑了个空气,抿唇无言,周围投来的视线愈发多了。 他眉梢微挑,想起城外钟灵山的坟墓,路边买了个铁锹,一溜烟跑了。 储物袋还在里面,得挖出来。 敖月未有虚言,钟灵山风景秀美,灵气充裕,还有一山橘子树。 沈流响上山,一路走一路摘橘吃,最后在山顶找到了一个坟墓,墓碑上刻着他的名字。 此地虽不错,但这坟独在山顶孤零零的,看起来颇为凄凉,沈流响觉得惨不忍睹,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抄起铁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开始挖。 但一锹下去,轰然激发了一层笼罩坟堆的无形结界。 反击之力如万千寒剑穿过,冰冷剑气直接将攻击坟墓的人击飞,红衣身影砰的撞上粗壮树干,苍天大树应声而倒。 沈流响“噗”的吐了口血,五脏剧疼,一条腿被树重重压住,趴在地上难以动弹。 好半晌,沈流响缓口气,无言地望向不远处坟墓。 这是谁为了保护他坟墓不受干扰,设下的结界,他修为低弱,没能察觉结界存在,用铁锹挖,已触发结界,属于攻击范围内了。 “唉……好疼,” 沈流响痛吟,腿在树下拔不出来,浑身上下也泛着疼。 大水冲了龙王庙,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沈流响扬起手,一手灰尘在衣上擦了擦,正欲聚起灵力召出逆鳞,让周玄澜赶来救他,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白靴。 沈流响仰起头,对上冰魄般澄澈的眼眸。 叶冰燃瞳孔骤缩,一剑破开苍天大树。沈流响从底下爬出来,坐起身,擦了擦唇边的血:“谢谢啊。” 叶冰燃一袭白衣,蹲在地上,嘴唇轻颤:“你……” 沈流响发现叶冰燃模样没变,气质变了不少,不似过往那般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如今透着点儿人味儿,估计这些年心境提升不少。 他瞧叶冰燃震惊神情,勾唇笑了下:“我还活着,谢谢你给我扫了十三年的墓。” 叶冰燃攥了攥指尖,三年前,探入地下的神识发现里面尸首不见,里面有法术痕迹,他隐隐猜沈流响还活着,只是有厉害法术掩盖了他的踪迹,没想到是真的。 沈流响揉揉右腿,伤到骨头了,他疼的眯起一只眼,问道:“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尚可。” 叶冰燃看沈流响一脸狼狈模样,又望了眼坟墓旁碎成两半的铁锹,“我设的结界,伤到你了吗?” “嗯?”沈流响眨了眨眼,失笑,“不是,我来给自己上坟,比较倒霉被大树砸倒了……筑基期没办法,见笑了。” 叶冰燃默了一瞬,伸手在他小腿试探地捏了下。 沈流响立马痛嗷了一嗓子:“轻、轻点。” 叶冰燃道:“我身上的丹药灵草,你尚是筑基期,没法用。” “我知道,没关系,” 沈流响手撑在地面,借力起身,“有人待会……?!” 他话未说完,悬空感袭来。 “失礼了,” 叶冰燃伸手,将地上青年打横抱起,“我先带你下山。” 沈流响懵了下,仰头看近在咫尺的下颌线,如梦初醒,腿疼的挣扎不了,便用手拍了拍叶冰燃的肩,“用不着,放我下来。” 叶冰燃脚步微顿:“你腿受伤了。” 沈流响:“没事,放我下来吧。” 叶冰燃看了他片刻,正要点头,发现沈流响身体微微一僵,“怎么了?” 他顺沈流响的视线,看见不远处,立在一道玄袍身影,不知来了多久,叶冰燃正打算松开的手一紧。 周玄澜眉峰低压,脸庞仿佛凝了层寒冰,一步步朝两人走来,浑身散出的幽冷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过来,”他走近,伸手道。 沈流响对上那双阴郁黑眸,心头咯噔了下,如坐针毡。 “我腿受伤了,”他匆忙解释了句,胳膊肘杵了下叶冰燃胸膛,“有人来接我了,快放我下来。” 叶冰燃如临大敌的盯着周玄澜,只回应沈流响道:“你别乱动,我会分神,他如今状态不对,我不能把你交给他。” 叶冰燃知道周玄澜性情大变,但十几年间未曾遇见过,此时看到周玄澜充满冷戾的眼神,只觉危险十足。 沈流响如今筑基期,冒然交给周玄澜,在对方手中毫无反抗之力。 叶冰燃哪里会将人交出去。 “他没事,你别管这些,”沈流响急道,“放我下来!” 叶冰燃顿时皱眉,面露迟疑之色。 另边,周玄澜耗尽所有耐心,阴沉眸光落在叶冰燃身上,眼底透着嗜血杀意,“既然如此,本座只能要你死了。” 话落,铺天盖地的乌云笼罩在钟灵山上空,山顶寒风呼啸,地面刮起一层厚重沙土,天地变色。 周玄澜出手极快,招招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 逆鳞在沈流响身上,毫不担心会伤及他,叶冰燃不知此事,一边用灵力护着沈流响,一边对敌。 周玄澜见状,眸中杀意更甚。 两人如今一招一式都有翻山倒海之能,沈流响卷入其中,仅是施放的威压就足以让他头晕目眩,几乎睁不开眼。 天旋地转之际,他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下瞬后背撞上一个胸膛,腰身被紧紧箍住。 三道身影落地。 叶冰燃吐了口血,眉头拧起,担忧地望向沈流响:“……抱歉。” 周玄澜眸色幽深,嗓音森冷:“这话留着黄泉路上对自己说。” 玄色袖袍下,周玄澜骨节分明的手指曲起,运起强大的灵力,正欲朝叶冰燃袭去,这时,被一双手用力握住。 “住手!别再伤人!” 周玄澜侧过脸,盯了沈流响半晌,唇角勾起冰冷弧度:“我偏要呢。” 沈流响拧眉,咬牙道:“逆鳞。” 周玄澜掌中灵力一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头好似被千刀万剐了,前所未有的疼痛,疼得近乎令他窒息,“你要为了这人用逆鳞对付我?” “不是,我永远不会用它对付你。” 沈流响摇摇头,掏出逆鳞,“你不是要逆鳞么,我给你,别再伤人。” 逆鳞散着玄色润光,映入周玄澜眸中。 听到沈流响说不是用逆鳞对付他,濒临崩盘的理智往回拉了点儿。 黑眸盯了盯逆鳞,又看着沈流响。 “好,放过他。” 周玄澜妥协,朝逆鳞缓缓伸出手,在即将触碰的刹那,修长的手却忽地一转。 他抓住细瘦白皙的手腕,将沈流响揽到怀里,嗓音低沉:“不过我不要逆鳞,我要你。” 第114章 沈流响愣了下:“你再说一遍。” 周玄澜抿唇不言,只沉着脸,搂在细瘦腰身的手越发收紧。 沈流响撇了下嘴,然后伸手摸向储物袋,从周玄澜腰间取下,“我拿枚丹药。” 周玄澜皱眉:“给叶冰燃?” “你打伤的,”沈流响掂了掂墨色储物袋。 周玄澜冷抿嘴角,一脸不愿,莫说伤人,他杀的人都堆积如山,这样算什么,伤了人还得赔礼道歉不成。 沈流响:“最好的丹药是哪个。” 周玄澜:“赤焰盒。” 沈流响摸出红艳似火的丹盒,手在盒身一摸,毫不犹豫地丢开,转而拿起散着寒冰之气的盒子。 周玄澜微眯起眼:“不信我。” 沈流响瞥了他一眼,打开冰盒,嗅了嗅里面晶莹剔透的丹药。 这两盒丹药都是世间稀罕之物,不过一个丹药属火,一个属冰,叶冰燃修炼的功法大都是冰系,周玄澜让他拿赤焰盒那枚,心思不言而喻。 沈流响看向叶冰燃,右腿受伤,一瘸一拐地过去送丹药也不合适,他凝起四周灵气化作一柄小剑,载着丹盒,摇摇晃晃地朝叶冰燃飞去。 “你伤的怎么样,把这丹药吃了疗伤吧。” 灵剑从空中飞来,叶冰燃视线不由落在上面,虽是用灵气眨眼制成,却栩栩如生,剑柄处还专门刻了个“沈”字,小巧精致。 他看着灵剑道:“不用,我并无大碍。” 这话刚落,眼前的小灵剑晃了下丹盒,仿佛不堪重负般,坠了下来。 叶冰燃下意识的接住,小剑瞬间在掌心化作灵气,留下一抹冰凉触感后,消散不见了。 他手握了握,什么都没抓到,反倒一个丹盒落入手中。 “谢谢,别担心,” 沈流响朗声,在叶冰燃抬头注视下,伸手抚上身旁之人的俊脸,然后捏了下,“你瞧,我没事。” 叶冰燃握着丹盒:“……” 脸颊忽地传来痛觉,意识到发生什么后,周玄澜吸口气,阖了眼,复而睁开,脸上仍难掩愠怒。 他握住白皙手腕:“别太过分。” 沈流响挑了下眉。 叶冰燃收回视线,盯着手中的丹盒。 他不想要这丹药,只是想要那柄小灵剑,可惜就像当初那个小雪人一样,在他手中消散了,什么都抓不到 叶冰燃微叹,将丹盒放在地上,朝沈流响微点了点头,消失在原地。 沈流响没拦到人,只好重新凝柄灵剑,载着丹盒回来。 他将盒子放进储物袋,正打算抽回手,无意间触碰到一样东西,指腹轻搓——是传音符。 以周玄澜如今妖帝的身份,即使对他敌意,帝宫等也不至于拒收他的传音符。 沈流响拿出几张传音符,周玄澜瞥了眼,灵符顷刻化为青烟。 沈流响:“?!” 周玄澜将储物袋夺了回来,系在腰间,在红衣青年恼怒的注视下,将人打横抱起:“老实点,我说过不会把逆鳞交给帝宫。” 沈流响举起逆鳞:“你若担心,我把逆鳞先放你这,等我回来再给我。” 周玄澜垂眸看他,淡声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去帝宫还会回来?” 沈流响:“为何不信。” 周玄澜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因为到时由不得你,我猜,帝星辰会让你有去无回。” “莫乱说!” 沈流响不知他为何如此说,但听着莫名毛骨悚然,“好端端的,他杀我做什么,他绝不会如此!” 周玄澜冷笑一声,并不解释,抱着人打算离去,沈流响忙道:“我的储物袋。” 沈流响拿回自己的储物袋,抖了抖灰,解开系绳,里面大部分东西还是好的,只有玉简一类物件太久未使用,已经失效了。 沈流响将储物袋重新系在腰间,轻拍了拍,想起周玄澜那个,眸瞳微转了转。 周玄澜既然不让他拿到手,传音符多半能联系到帝宫,得想个办法拿出来。 沈流响心中思量,一抬头,发现已经回了玄妖宫,愣了下:“你不是要找人,寻到了?” 周玄澜道:“晚了一步。” 他赶到时,只看到一副空荡荡的冰棺,几张熟悉的鬼脸面具。 是顾铁没错。 他见过类似冰棺,里面躺着一个女子,早已没了三魂七魄,顾铁很宝贝她。 沈流响点点头,随后被放在松软的榻上。 周玄澜手落在他受伤的右腿,撕下衣物,白皙小腿瞬间露了出来,临近膝盖的地方,乌青肌肤下泛着血痕。 周玄澜在伤处按了下,听到一声痛吟,抬眸看到沈流响额头沁出冷汗,凤眸蕴着淡淡水雾,恹恹的,有气无力道:“轻点、轻点。” 周玄澜心中莫名一动,完全不知为何,心脏跳快了些。 本打算让沈流响自己擦药,打开药瓶,他手却不由自主地抹上药膏,在醒目的伤处擦拭。 药膏初抹上去,沈流响疼的嗷嗷叫,只觉骨头被碾碎了,整个人禁不住往床内退。 周玄澜轻挑眉梢,伸手握住慢了一步的细瘦脚踝,毫不留情地将人拽了回来。 在沈流响挣扎中,药擦好了。 周玄澜视线从停顿许久的伤处离开,落在被捉住的裸白脚踝,还在他手中疼得打颤,松了手,几道指痕红印便清晰的落在上面。 周玄澜眸光一暗,心头浮起燥热,觉得这痕迹似曾相识,透着说不出的勾人意味儿。 他用丝帕擦了擦手,起身离开。 沈流响见状,赶忙抓住他衣袖,“去哪?” 周玄澜嗓音微沉:“何事?” 抹完药,腿上的伤泛着冰凉之感,不疼了,沈流响恢复点儿精神,眨了眨凤眸:“你突然改主意不要逆鳞,是不是记起什么?” 周玄澜:“没有。” 沈流响露出失望表情,但很快弯起嘴角:“不如我给你讲过去的事。” 周玄澜神情微冷:“我为何要听你和你徒弟的过往。” 沈流响:“说不定你能记起来,” 周玄澜薄唇张了张,在完全空白的记忆下,想矢口否认,但眸光落在沈流响低垂眼睫,沉默一瞬。 “讲什么?” 沈流响清清嗓子:“讲我不管向你要什么,你都会给。” 周玄澜听出弦外之音,微眯起眼,一张俊脸凑到他眼前,“那弟子是不是,该把传音符给你?” 沈流响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 周玄澜勾唇:“不给,我不是你弟子。” 沈流响:“……” 周玄澜离去,沈流响只好趴在榻上养伤。一觉睡醒,夜幕不知何时降临了,他动了动腿,药膏效果极好,好的差不多了。 吃完晚饭,沈流响赶到周玄澜书房,里面没有灯火,估计回寝宫去了。 “今儿这么早,”他嘀咕了句,边琢磨怎么将周玄澜的储物袋拿到手,边朝寝宫走去。 周玄澜今夜心神不定,早早回房就寝。 躺在榻上,脑海中各种场景交错,一会儿是三生石上叶冰燃的名字,一会是叶冰燃抱着沈流响,再来他怒气横生的将沈流响夺回来,再来…… 一只布着红痕的雪白脚踝,在他手中发颤…… 他应当见过,在一个陌生的洞府里。 躺在玄袍上的青年,浑身肌肤雪白,细软乌发凌乱地散在榻间,双手勾着他脖颈,俊美脸庞浮起潮红,紧咬唇瓣,时不时泄出一点儿呻吟。 好听极了。 这是他的师尊——沈流响。 他肖想多年,又小心翼翼护在心头上的人。 终于成为他的人。 周玄澜从未如此满足过,将人按在身下要了一边又一边,直到青年松开环住他脖颈的手,抵着他胸膛,不住摇头推拒,颤着声说不要。 他也舍不得放开。 师尊实在受不住的时候,还会挣扎着逃跑,脚踝上的红痕,便是那时留下的。 落入黑眸,周玄澜浑身都是热的,前所未有的滚烫,只有在青年身上发泄,才能得到些许平复。 最后青年细长手指抓紧底下玄袍,指尖用力到发白,泛红唇瓣溢出的声音,细碎难耐,甚至隐隐染上哭腔。 ……诱人至极。 周玄澜睁开眼,惊醒坐起。 室内光线昏暗,一片寂静,半晌,他若有所感,侧过头,看向蹲在床榻边刚拿到储物袋,表情微僵的青年。 见状不妙,沈流响带着储物袋撒腿就跑,边跑边翻传音符。 跑到门口,发现大门打不开。 沈流响身形微僵,察觉到背后近在咫尺的压迫感,尚未回头,便被抵在房门上。 “去哪。” 腰间一紧,低沉的嗓音附在他耳畔。 沈流响干咳一声:“行,大不了把传音符……” 话未说完,他脸色一变,昏暗光线里,凤眸微微睁大,神情流露出几分慌张,旋即红透了脸。 沈流响忍不住往前挪了挪,但身体已经被迫贴门,再往前也无用。 这举动反而触动身后的人,揽着他的手臂收紧几分,低沉嗓音混着些许喑哑,警告道:“别动——” 沈流响腿间一颤,头皮发麻:“不动,我不动。” 灼热的吐息又喷洒在他耳后:“……闭嘴。” 沈流响抿唇,长睫在黑夜里轻颤。室内一片死寂,仅有周玄澜微重的吐息声,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沈流响修长的双腿已经站的快没知觉了,才被放开。 门打开,沈流响将储物袋往后抛去,一溜烟跑了。 周玄澜盯着慌忙逃窜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半晌拾起储物袋,脸色忽地一沉。 此时天色尚暗,耳梢还留着点儿红晕的沈流响,找了个偏僻之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传音符,耸耸鼻尖,暗叹不容易。 他迅速催动灵符,顷刻,传音符化作一道玄光消失不见。 沈流响正松口气,身后一个冷沉声音:“你让谁来接你。” 沈流响:“?!” 第115章 周围寂静下来,传灵符被抓包,沈流响在含着愠怒的黑眸注视下,挑了挑眉梢,嘴角轻轻一撇。 “做什么,凶我?” 青年嗓音清越,咬着‘凶我’两字还透着点儿委屈。 周玄澜一愣,脸上怒意不由自主收敛干净:“……没有凶。” 沈流响这才弯起嘴角,朝他靠了过去:“我就拿一张传音符给帝宫传去了,没做其他的事。” 周玄澜眼神微变,传音符速度极快,估计要不了一时半刻,帝星辰就能得到消息赶来。 看沈流响模样,待他来必定要回帝宫一趟,以帝星辰的怪脾气和手段,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让沈流响再出帝宫了。 周玄澜心下微沉,若沈流响离开后不愿回来,到时…… 他的逆鳞,怎能离开他半步。 沈流响扬唇走近,正欲说话,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金线绣制的床幔悬在两侧,宽敞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容貌俊美的青年,像陷入熟睡中,乌睫低垂,呼吸轻浅绵长。 周玄澜端着杯茶,面容平静地饮了口,脸上看不清任何情绪。 而事实上,他此时心乱如麻,视线落在床榻上的身影,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这里是苍雪居,周玄澜生出将沈流响藏起来的念头时,脑海不由自主想起这个地方。 带人到了此地,周玄澜瞬间心领神会。 苍雪居位于八荒连绵不绝的山脉中,与外界天然隔绝,任谁都难以找到,不仅如此,四周还设有障眼迷阵,无论天下地上投来视线,都只会看到与山脉融为一体的自然景象。 身处其间,俨然与世隔绝了。 建造苍雪居,若没猜错,他早有打算将沈流响困在其中,迟迟没有实行,或许是因为……师尊比想象中乖,没有必要。 周玄澜放下茶盏,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去,触碰沈流响白皙的脸颊,眼神晦暗不明。 察觉元神有异的那刻,周玄澜便隐隐知晓,这个徒弟或许真的是他。 匪夷所思,本有些嫉妒。 他当年经脉尽断,从清凌宗人人阿谀吹捧的新生代领军人物,变成修为尽失的废人,一夜之间,所有人对他的态度发现天翻地覆的转变,那些丑恶的嘴脸全部暴露出来。 是个人都迫不及待踩在他头上。 他被排挤、被诬陷、被责罚、被扔进妖兽腹中……什么痛苦滋味都尝过,犹如一个人掉进深渊,黑暗漫无边际,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不断的下坠感和绝望感。 少年嗓音喊破,没有人拉他一把,从那时起,周玄澜便不信任何人。 幸而,他后来知道为何修为尽失了,他是龙族后裔,骨血重造。 他不动声色的恢复修为,期间,素白澈最先靠近他,一举一动都在相护。可周玄澜已谁都不信,用怀疑的目光审视,没多久就发现素白澈的怪异,此人仿佛能提前知道什么,出现在他身边的时间地点总是恰到好处。 周玄澜一边佯装感激,一边宛如台下看客般看素白澈表演。 这人也确实给他呈现了一场好戏,世上当代有头有脸的人物,多半倾慕于素白澈,就是凌夜、帝星辰、叶冰燃等都在为其争风吃醋,更可笑的是,所有人拿他当情敌对待。 周玄澜看穿一切,笃定素白澈有秘密,不过未等他查出来,在这边睁开了眼。 若是没有出现在这,他应当已经离开了这片大陆,原来的世界让他觉得无聊透顶。十六年来,他对这个世界也如此认为,打算找到另半块龙蛋壳后,破碎虚空离去。 但如今,他似乎被绊住脚了。 发现逆鳞在沈流响身上的那刻,周玄澜便直觉不妙,这人抓着他致命弱点,他却莫名安心,仿佛笃定对方不会有半点威胁伤害他的想法。 之后证明确实如此。 被扔出寝宫,只边在走廊铺被子边闷闷生气,被困在灵阁,也就朝他扔纸玩意发气。 明明拿出逆鳞,朝上面轻描淡写划一刀,就可以重创他到毫无还手之力,偏偏……好的不得了。 周玄澜清楚的知道,沈流响认为他是徒弟才如此,但整个人还是忍不住陷下去,甚至开始嫉妒以前的周玄澜。 妖族身份在修真界暴露,下场应比他修为尽失还要惨,可对方身边的师尊,不顾一切地救他。 周玄澜禁不住想,若当年师尊是如今的沈流响,他或许就不用在无数冷夜里,伴着绝望,独自舔舐伤口。 发现元神异样的那刻,周玄澜心头涌起自己不敢承认的欣喜。 他既然养过沈流响的元神,也许如今的一切,就是他自己给自己创造出来的,他嫉妒不已的周玄澜,可能是自己,眼前这个人,也是属于他的…… 但这些都只是猜想,周玄澜迫不及待沿着上世痕迹寻龙蛋壳,但一时半会找不到。 而他又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沈流响身边、心里装着的人太多了,说不定哪天,就会为了谁离开他。 这个猜念一起,便抑制不住地扎根在心底,甚至有个声音笃定的说,在师尊心里他不是最重要的,是可以抛弃的…… 周玄澜皱起眉,浑身充斥着冷戾气息。 带沈流响来苍雪居甚好,如此对方以后只有他一人了。不用患得患失,担心哪天沈流响离开,在这个地方,哪都去不了,只能待在他身边。 周玄澜立在榻边,微俯着身,细细凝视沈流响,兀自道:“师尊以后就待在此处。” 床榻上的青年乌睫轻颤,意识昏昏沉沉间,察觉到触碰脸颊的手,大概觉得有些熟悉,微侧过脸,无意识在掌心轻蹭了下。 周玄澜眸光一暗,指尖紧了紧。 昨夜好不容易平复了燥热,这会被一个小动作,勾得浑身发热,心头仿佛被点了把火。 周玄澜眼神幽暗,沉默半晌,低头轻触了下红润唇瓣。 本欲浅尝辄止。 沈流响却微睁开眼,凤眸盯了盯近在咫尺的面容,两只手环住周玄澜的脖颈,先把人拉住,再侧头看,发现是全然陌生的房间。 “这是哪?”他记得传完灵符,靠近周玄澜,然后就晕了。 沈流响抿了抿唇,对上紧盯着他的周玄澜,忽地一笑,像逮到一只偷腥的猫:“你偷亲我,是不是喜欢……唔。” 不及沈流响说完,嘴被薄唇封住,周玄澜忽地失了控,手指嵌入沈流响细软乌发,扣住后脑勺,低头在柔软的唇瓣碾转起来。 沈流响刚醒来,脑子尚未快速运转起来,被亲得犯了迷糊,直到耳边传来清脆声响。 黑色滚金腰带被修长的手扔到地上,玉带扣撞上床边地板,在室内发出一道脆响。 沈流响微睁大眼,意识到周玄要做什么后,呼吸渐乱,时隔多年有些紧张,玉白的手下意识在周玄澜胸膛推拒,但刚醒的身体是软的,没什么力气。 不多时,两只细瘦白皙的手腕被握住,一并按在锦褥,沈流响挣扎无果,察觉压在身上的灼热气息,神色难得慌张。 周玄澜在他莹白柔软耳垂咬了下,待露出滴血般的颜色,才缓缓松开,薄唇吻了吻红透的耳根,沿着清瘦的颈线,在白皙脖颈落下暧昧痕迹。 垂在两侧的金色纱幔,不知不觉随床榻间晃动,泛起了涟漪。 榻上青年手肘垫着枕头,半张脸埋在臂弯间,润湿的乌发从裸白后背滑下,咬着唇,纤长手指抓着被单,时不时骤然收紧。 化神境和筑基期之间的差距,随时间的推移,表现得淋漓尽致。 数个时辰,沈流响就有些崩溃了,白皙脸颊被打湿,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珠,浑身打着颤儿,被周玄澜禁锢在怀里,喂了枚丹药。 这时候才知道哄他,唤师尊。 青年听见久违的师尊两字,就变乖了不少,周玄澜知道他喜欢听,便附在他耳畔,用低沉嗓音不厌其烦的唤。 但唤着唤着,就有些吃味儿了。 他胸膛贴着沈流响白皙后背,薄唇凑到耳畔,低哑着嗓音问:“师尊,谁伺候得你舒服些?” 沈流响开始没反应过来,待明白意思后,涨红了脸,恨不得一脚将人踹下床。 有自己跟自己比的么! 周玄澜见迟迟不答,觍着脸皮问是不是他。 沈流响忍无可忍:“滚。” 周玄澜微眯起眼,将人扣紧,方才中气十足的青年顿时说不出话了。 床间动静经久不息,不知外界过了多久。 终于要结束时,沈流响手指在周玄澜胳膊抓出数道血痕,崩溃地咬住他颈肩,喉间发出低泣颤音,待细瘦腰身被松开,身体一软,昏了过去。 沈流响醒来时,身上换了件干净里衣,起身的刹那,腰间酸软,整个人重新跌回床上。 他小吸口气,好半晌,才爬坐起来。 正张望四周,门外传来脚步声。 周玄澜端着碗热粥,踱步走到床边,沈流响肚子确实饿了,但嗅了嗅空中散出的粥味儿,觉得有些怪异。 在周玄澜坐在床沿,沈流响探出脑袋望了眼碗里的东西,旋即瞪大眼,欲问这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张嘴才发现嗓音沙哑,几乎说不出话来。 周玄澜用汤匙搅了搅:“亲手做的,师尊尝尝。” 沈流响抿唇,虽内心颇为抗拒,还是十分给徒弟面子的张开嘴:“啊~” 一匙粥落入嘴里,沈流响怔了怔,意料之外,竟有几分滋味,整体微甜,里面还加了些灵草。 沈流响张开嘴。 周玄澜薄唇微勾,眸光柔和了些,又喂了他一口。 第116章 沈流响不知在床上待了多久,只记得透过床幔,依稀看到从窗缝钻入室内的光线,明暗变换,昼夜交替了好几次。 期间就凭一颗丹药撑着,丹药效用过去,肚子便开始咕咕哭泣。 他想来个三大碗,但加了灵草的缘故,一小碗粥入口就饱了,只好作罢,他倦意未消,揉了揉惺忪睡眼:“这是哪?” 周玄澜沏了杯茶,不紧不慢道:“苍雪居。” 沈流响一愣,弯起嘴角:“这是你以前说的地方,都记起来了吗?” 周玄澜将茶杯递给他,对上欣喜的神情,缓声道:“些许。” 既然能回忆起,记忆迟早全部回来,沈流响松口气,眉开眼笑:“那我待会在苍雪居逛转一圈。” 周玄澜:“师尊在里面可随意。” 沈流响点点头,品了口茶,忽然间觉得不对劲,此处多半是八荒了,周玄澜带他来这做什么,不在玄妖宫,徐星辰还能找到他吗…… 沈流响心头咯噔了下,垂眸饮茶,表面不动声色,喝完躺回床上,打着哈欠说再睡会。 周玄澜见状,离开阖上门。 待他走后,沈流响掀开被子,穿好衣物,从半敞的窗户翻出房间。 这地方极大,亭台楼阁,景色优美,但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沈流响跃上高楼,远处尽是白茫茫的云雾,什么都看不到。 他选了个就近点,掠过亭台水榭,赶到一面高大石墙前,试探性的翻越,欲离开苍雪居,但空中一层无形结界,立即将他拦住。 沈流响:“……” 结界动静惊动了周玄澜,他赶来。 红衣青年坐在地上,斜支着头,撇起一边嘴角,面色十分不悦,发现他的到来,撩起眼皮:“给个理由。” 周玄澜脚步顿住:“想师尊留下陪我,算吗?” 沈流响无言,兜兜转转,周玄澜还是认为他会一去不返,“我只是去帝宫一趟,会回来,你不信我?” 周玄澜道:“某些程度上,这话不值得被信任。” 沈流响气得牙痒痒:“你不可能关我一辈子吧。” 周玄澜:“正有此意。” 沈流响:“?!” 沈流响难得生气,不理会周玄澜了,兀自回房,临近傍晚,周玄澜去了外界一趟,给他带回一桌好吃的。 沈流响道:“不吃,不让我出去,就饿死。” 周玄澜沉吟片刻:“也对,师尊到辟谷的时候了。” 沈流响:“……” 不吃确实不会饿死,但要肚子不咕咕叫,达到辟谷的境界,过程尤为艰难。 沈流响坚持了两日,夜间捂着咕噜叫唤的肚子,轻叹口气,整宿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被他挤怼到地板上睡觉的周玄澜,在昏暗光线里,黑眸盯着床榻上翻动的身影,眼神晦暗不明。 次日,沈流响修行过后,在回房必经之路上,看到一桌好酒好菜和独自斟酒享受美食的周玄澜,他脚步微停,嗅了嗅空中飘过来的香味,口水快要从嘴边流出来了。 周玄澜侧过头,看到路边青年,抿着唇,一双凤眸亮晶晶的,就差把‘来一口’三字写在脸上。 周玄澜薄唇微勾:“师尊要来吃吗?” 听到邀请,沈流响如梦初醒,迅速移开视线,冷哼:“说了不吃。” 周玄澜轻挑眉梢:“可惜,都是师尊喜欢的。” 沈流响抿紧唇,视线往玉桌探了探,片刻,脚步不由自主走了过去:“……其实尝一口也不是不可。” 只有一双玉箸,沈流响看到周玄澜夹起一片牛肉,往他嘴边探来,当即张开嘴。 这时,玉箸在空中一顿:“差点忘了,师尊要辟谷。” 沈流响怒了:“喂!” 周玄澜勾唇:“师尊真的要吃?” 沈流响尚未说话,肚子率先发出赞同声,登时没好气道:“快些,莫废话。” 于是周玄澜侧过脸,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在脸颊点了点。 沈流响:“?” 周玄澜:“师尊得亲我一下。” 沈流响险些咬上去,但思及几日未尝到的肉味儿,敷衍地亲了下周玄澜脸颊,“好了。” 哪学着的这招,丧尽天良。 周玄澜指了指右脸:“这边也要。” 沈流响:“……” 他低头又凑过去,嘴唇正要碰上,周玄澜脸颊一侧,薄唇完美无缺地完成接盘。 对上微微睁大的凤眸,周玄澜轻笑:“这桌都是师尊的了。” 沈流响吃了几样菜,抬眸看盯着他的人,“外界如何,星怜找了吗?” 周玄澜:“寻到了,安然无恙。” 沈流响松口气,旋即瞪向他:“我要在这里闷坏了。” 周玄澜:“下午我带师尊去后山。” 沈流响心道他只想出去,但说了无用,周玄澜近日收到的传音符增多,若没猜错,徐星辰在外界寻他了,周玄澜百般阻挠,此时定然不会放他出去。 沈流响叹气,跟着去了后山。 后山比他想象中有趣,一山的灵果灵草,各种各样,沈流响摘了一下午果子,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往回走的路上,意外看到一株人参。 沈流响不由蹲身,伸手摸了摸叶片:“小人参,认识沈卜卜吗?” 一阵风吹过,人参叶片在手中刮了刮,像在回应他似的,沈流响弯起嘴角笑了下,起身咬了口橘子,离开后山。 沐浴完,沈流响回房,刚倒在床上,周玄澜带着数十个话本回来了。 周玄澜倒了杯茶,看到床榻上的人挑选一本,穿着的单薄里衣,勾勒出清瘦修长身形,卧在床榻上,边翻开边道:“你以前经常给我读话本,记得吗?” 周玄澜饮茶:“不记得。” 沈流响叹气,顿时看话本的心情都没了,坐起身:“要不我给你讲以前的事,你快些全部记起来。” 周玄澜看着他:“师尊急什么。” 沈流响展开话本,倒盖在头上,道:“等你恢复记忆,就不会这样关着我了。” 周玄澜低垂眼帘,放下茶盏:“师尊以为,他又是什么好东西吗?” 沈流响:“……你别骂。” 周玄澜脸色骤冷:“你还维护他!” 沈流响揉揉眉心,将扯偏的话题拉回来,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前你从不强迫我,我不愿待在这的话,你一定会放我离开,所以你也该……” “所以他错了。” 周玄澜打断,朝床榻走去,“十六年前,我醒来正抱着你的尸首,我可以做到心无波澜,难道以前那个我也可以吗?我突然出现,难道不是他已经崩溃了,在拼命逃避你已经死了的事实!” “他懊悔,不该放任你。”“他怨恨,你抛弃了他。” 沈流响一怔,蓦然想到梦中那双染红的黑眸,脸色雪白地摇摇头:“不是,我没有,师尊带我走了,我没得选。” 周玄澜沉眸,看到床榻上的青年眼眸红了,俊美面容尽是无措神情。 他微微俯身,将人抱到怀里,修长手指探入细软乌发,心满意足嗅着青年气息,低声道:“师尊还怪我吗?弟子只是怕重蹈覆辙。” 沈流响脑子乱糟糟的:“不怪、不怪你。” 他无法说出口,当年甚至有死在周玄澜手中的打算,虽然最后反悔了……如今单是以为他死了,周玄澜已然这幅模样,若是当时未反悔,他岂不是一手将周玄澜推进深渊。 沈流响浑身有些冷,面无血色道:“对不起……” 周玄澜眉头一皱,看了看沈流响脸色。那夜他说心是冷的时,沈流响突然崩溃哭了,后面说是装的,但他能感觉到,随时眉开眼笑的人确实伤心难过了。 正如此时。 周玄澜心神微乱,有些后悔用这种方式。 他捧住沈流响脸颊,低头吻住冰凉唇瓣,渡去些暖意,缓声道:“都过去,师尊如今好好待在我身边,就够了。” 沈流响颤声道:“你别恨我。” 周玄澜心骤然疼了起来,恨不得回到先前,堵住自己的嘴:“没有恨,师尊最好了。” 他努力回忆过往,试图找到些高兴的事,哄沈流响开心。 拧眉间,脑海闪过几个片段,周玄澜心中一动,道:“我记得在清凌宗一片竹林里,师尊教过我锤炼神识,是不是?” 沈流响一愣,点点头:“弟子大比前。” 他当时什么法术都不会,也不知道教周玄澜什么,去请教了师兄。师兄让他用遮星蒙着眼睛,封闭神识躲开攻击,他挨了一顿毒打,回去教周玄澜时,也蒙住他眼睛,狠揍了他一顿。 周玄澜勾唇:“师尊真好。” 沈流响脸颊恢复点血色,甚至微红:“也、也不好。” 怎么说呢。 他当时被凌夜揍了,回来教周玄澜,顿时有种翻身奴隶把歌唱的感觉,揍徒弟时,幸灾乐祸很开心。 周玄澜察觉沈流响情绪变化,松口气,随后解下储物袋,手探入其中:“我给师尊看样东西。” 沈流响好奇地眨了眨眼,须臾,看到周玄澜手中出现一截黑色发缎。 是法器遮星,蒙住眼睛会封闭神识,用来锻炼扩展神识的绝佳法器,沈流响从凌夜手中接过,后面给了周玄澜:“你竟然还留着?” 周玄澜不答,只盯着手中黑锻,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微暗,抬手忽地用遮星蒙上沈流响眼睛,末端成结系在他脑后。 “做什么?我又不用锻炼神识,”沈流响眼前一黑,欲摘下,伸出的手却被握住,按了回去。 “师尊别动,”周玄澜嗓音低沉。 坐在床榻上的青年,穿着白色里衣,及腰乌发,一双精致凤眸被黑缎遮住,余下白皙面容,不似平日的妖冶瑰丽,反而透出几分清冷圣洁的味道。 周玄澜在刹那间,仿佛与当年在竹林看到这幕的少年重合了,喉结微滚,心头涌起悸动。 不过不一样的是,当年少年望着师尊,宛如在看夜空的皎月,可望不可即,只能惴惴不安地掩藏心思。 而如今的他,已经将心头的月亮摘了下来,可以搂在怀里,肆意品尝。 沈流响视线一片黑暗,发现床边的人陷入沉默,正打算出声询问,就被按在床上,身上一重,灼热细密的吻落在纤细脖颈。 沈流响:“——?!” 周玄澜修长的手指挑开衣带,青年里衣瞬间变得松垮,颈肩底下大片肌肤露了出来,白得晃眼。 没多久,沈流响从最初的懵然,被弄得低喘红眼,意识散乱。 他不习惯被蒙住眼。 当视线一片漆黑,其余感知便不由自主增强了。耳畔周玄澜低重喘息,像放大了数倍,在他身上游走的手,也轻易就能煽风点火,弄得沈流响面红耳赤,忍不住扯掉遮眼黑缎。 但他试图实施时,很快被察觉,伸到一半的手被按在榻上。 细瘦白皙的手腕被扣住,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周玄澜另只抚在他腰身的手,朝下探去,沈流响脸色一变,唇瓣轻颤,说不出话来。 周玄澜察觉身下紧绷的人,薄唇微勾,附在他耳畔低声道:“师尊,放松些。” 沈流响哪里放松的了,咬紧唇,但没一会儿,就不由自主发出颤声,嗓音透着甜腻,又像是要哭出来,“松开……别弄了……” 周玄澜低笑,置若罔闻。 …… 黑色发缎被泪润湿,周玄澜解开遮星,看到底下失神的凤眸,闪着细碎眸光,眼尾渗泪,映出一片诱人湿红。 青年低声喘息,浑身软成任人拿捏的润泥。 无论是陷入情欲,还是情欲过后的慵懒模样,都美得惊心动魄。 周玄澜吻住红润唇瓣,忍了一夜的嗓音,低哑至极:“师尊,该与弟子双修了。” 沈流响涣散的意识一收,顿时反应过来,瞳孔微缩,摇着头,挣扎推搡起来,“不……不行,我好累……不要……” 但他被弄了一夜,此时浑身无力,挣扎的力道微乎其微,反倒像欲拒还迎。 周玄澜兀自低头,脸庞埋在白皙颈间,嗅着令人着迷的气息,扣住青年腰身的手收紧,骤然闯入其中。 …… …… 沈流响头一次觉得要死在床上了,双修术让他睡不了,昏不了,只能意识清醒着承受一次又一次,最后他崩溃大哭,在周玄澜低声哄诱下,什么求饶的话都说了出来,才被放过。 一觉睡醒,恨不得找个床缝钻进去。 周玄澜发现怀里的人醒了,勾唇道:“师尊的嘴原来这么甜。” 沈流响脸颊发烫,咬牙切齿道:“闭嘴,不许再说。” 他要是再跟周玄澜双修,他就…… “嗯?”沈流响发出疑惑声音,下一瞬,“!” 元、元婴了?! 他震惊地看向周玄澜,后者黑眸含笑,薄唇轻动:“师尊若是愿意,努力撑久点,修为再进一步也不是难事。” 沈流响下意识颤了颤,磕磕绊绊道:“元、元婴挺好,我已经满足了,修行之事还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最为充实!” 周玄澜:“想不到师尊有这样的觉悟。” 沈流响:“从好、徒、弟身上学到的。” 周玄澜一声低笑,装作听不懂话中埋汰,将人搂紧了点,一只手帮他揉着腰。 沈流响舒服的眯起眼,半晌思及处境,心又沉了下去。 他闷声道:“你放我出去吧,若是担心,与我一起去便是。你修为不是很高嘛,怕什么,到时候难道没法带我回来吗?” 周玄澜手指揉捏的力道渐弱,没有吭声。 沈流响察觉到他内心的动摇,赶紧乘胜追击,轻耸鼻尖,语气哽咽:“帝父走了,我是星辰和星怜的哥哥,这些年未尽一点兄长责任,若回来再不去看他们一眼,来日有何颜面见帝父。” 周玄澜沉默,许多之后道:“师尊还不明白么,你越在意他们,我越不想你去。” 他当然可以带沈流响去帝宫,不管谁阻挡,也能把人安然无恙带回来。 但他担心的是,沈流响见过那两人后,心态会不会有所转变,还愿不愿意跟他回来,若是不愿,他岂不是又要被丢下了…… 周玄澜指尖收紧,好半晌,低声轻叹:“我先外出一趟,回来就带师尊去帝宫。” 沈流响喜上眉梢,凑近周玄澜的俊脸,亲了亲薄唇,很快又被按住沉声警告:“师尊不想下床了么。” 沈流响立刻老实了。 待周玄澜起身离开后,沈流响也爬了起来,穿好衣物,顺手拿了两个橘子,边吃边往门外走。 一下午周玄澜都没回来,沈流响百无聊赖间,打算去后山摘灵果,想起那日偶遇的人参,特意选了那条路,缓步上山。 半路沈流响握着橘子,在手里抛着玩,赶到人参处,白皙如玉的手落在绿叶,轻轻拨弄了下。 他当年外出历练,看中一处福宝之地,费了好大力气,将山都差点挖空了,心心念念着大宝贝,结果一个人参娃娃蹦了出来。 喊着:“爹爹!” 沈流响当时人都傻了,那几日,耳边随时是欢喜的叫声:“爹爹”、“爹爹”、“爹爹”…… 大概记忆太过深刻,沈流响此时回忆,也仿佛真听见沈卜卜的叫声。 他咬了口橘子,从记忆中回过神,正打算继续前行,发现腿上多了一个挂件。 挂件长得白白胖胖,穿着喜庆肚兜,头顶金叶子轻晃,小脸开心不已地在他衣袍间蹭动。 “爹爹!爹爹!是卜卜呀!!” 沈流响瞪大眼,摇了摇头,确认不是幻觉后,捏着橘子,立即伸出两只手打算将沈卜卜抱起来。 这时,他察觉斜侧一抹深沉视线。 沈流响若有所感地侧过头,看清修长身影的刹那,耳边响起一道低唤:“兄长。” 这声音似曾相识,又透着些许陌生。 不似十六年前喊兄长时,或不情不愿,或得意轻嘲,或最后被困结界的近乎哀求…… 此时的徐星辰,嗓音沉稳,薄唇吐出的话语轻缓平和,却让人忽视不得,“兄长”两字一下,重扣在所唤之人心间。 沈流响微睁大眼,手里橘子啪嗒落在地上。 第117章 傍晚时分,天色愈发昏暗。 斜侧身影长高了些,身姿更为挺拔修长,仍是当年装扮,一袭紫衣,头戴耀眼夺目的紫金冠,不过浑身散出的气息已全然不同。 俊贵少君一身傲气,如今,成了不怒自威的帝君,仅静立在那,带来的压迫感便令人窒息,不敢直视。 沈流响呆愣片刻,徐星辰朝他走来,路上微停,睨了眼滚到草丛里的橘子,俯身捡起。 “还你。”徐星辰将橘子递给他。 沈流响回过神,想说的东西太多,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张了张嘴,迟迟未吐出一字。 徐星辰静静看着他,也未开口。 林间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树叶簌簌落下的声音。 沈卜卜歪着脑袋,眨了眨雪亮眼睛,看着两人不甚明白地摇摇头,伸手朝沈流响探去,打算继续做个腿部挂件。 但两只小胖手伸去,扑了个空。 “久别重逢,”沈流响打定主意,两步上前抱住眼神淡漠的人,“先、先给兄长抱一个!” 他想着热络一下,看徐星辰反应,谁知后者一动不动,不开口,沉稳得不像话。 沈流响叹口气,不似当年那般一眼看到底,如今的徐星辰,在思忖什么琢磨什么,他一点也看不穿了。 “爹爹忘了卜卜!” 沈卜卜看到沈流响抱了别人,没抱他,迈着脚丫急匆匆赶去,“卜卜也要!” 怎么把卜卜忘了。 沈流响侧头看拽他衣角,哼哼唧唧不高兴的小不点儿,抿唇一笑,松开徐星辰,打算也抱他一下。 这时,徐星辰突然动了。 他伸出手,一把紧紧地抱住他,微低头,下巴搭在他肩膀:“沈流响,原来你还知道活过来,知道给我传音,我还以为……” 他说着说着,语气变软。 从散着无上威压的帝君,变成一个仿佛被遗弃,受了伤的小兽,脸颊埋在沈流响颈处,神情难过地蹭了蹭。 “我还以为等见了帝父,因为你,我还要受责罚。” 沈流响眨了眨眼,突然没了那种别扭的感觉,唇角弯了下:“嗯,我回来了。” 他说着,发现在脚边站着的沈卜卜,抬起两只小胳膊,求抱无果,眼泪在眸中打转:“爹爹忘了抱卜卜,是不是不喜欢卜卜了。” 沈流响拍了拍徐星辰胳膊,让他松开,随后将沈卜卜抱了起来:“重了。” 沈卜卜嘟了嘟嘴。 沈流响:“你们怎么找来的?” 沈卜卜手指朝下点了点:“人参妹妹传来的消息,但离得太远,卜卜捕捉不到具体位置,直到先前消息又传来,大哥哥就带卜卜来了。” 沈卜卜说着,环住沈流响脖颈,依偎在肩:“卜卜好想爹爹呀。” 沈流响摸摸他脑袋,未等温存片刻,徐星辰将沈卜卜拎回地上:“该回去了,星怜还在生我的气,你回去,她应该会很高兴。” 听到星怜,沈流响顿时有诸多话要问,不过此处确实不是长谈之地,他点点头,又道:“等会儿,周玄澜还没回来,得给他说一声。” 树影洒落在徐星辰身上,他脸色变得阴沉:“无需等他,现在就与我走。” 沈流响想了想,掏出传音符道:“等不及的话,我给他传音好了。” 徐星辰眼帘一垂,将传音符夺到手中,在沈流响惊愕的视线下揉碎:“他一时半会儿没空来,你与我回去便是。” 说罢,他拽住沈流响,直接带人消失在原地。 沈流响手腕一疼,人已身在帝宫,他琢磨着徐星辰方才说的话,欲加询问,远处走来一群侍女,见到徐星辰行礼,随后又朝沈流响探去好奇的目光。 徐星辰问:“星怜呢?” 为首侍女道:“帝姬身体欠佳,在房歇息,不让任何人进去。” 徐星辰拧起眉,拉住沈流响朝住处走去。 身后几名侍女微睁大眼,面面相觑,半晌有人小声问了句这是谁,一名在宫内待得较久的侍女回过神,道:“是、是流响少君!” 众人噤声。 徐星辰停在门外:“她见到我不会高兴,你去看看她。” 沈流响想起敖月所说,略一点头,抬手敲门,唤了一声没人应后,推门进了房间。 “星怜。” 室内寂静,容貌姣好的女子坐在桌边,眉眼浮现出疲倦之色,刚放下茶盏,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徐星辰,正颇恼的唤:“哥……” 抬眸一瞧,瞬间从椅子上起身:“兄长?!” 沈流响朝她眨了下眼:“是我。” 徐星怜嫣红的唇抿了抿,小跑过去,抱住他止不住轻声抽泣起来。 “怎么了?”沈流响摸摸她的头,“星辰让你受委屈了。” 徐星怜点头,又摇头。 她当年醒来,离沈流响身陨已经过了快一年,不仅没了帝父,兄长也没了,唯一的哥哥徐星辰也变了模样。 徐星辰变得冷漠,令人穿摸不透,总逼她没日没夜的修行。 时间长了,徐星怜有些烦,时不时溜出宫,有次在修真界遇见一名散修,叫陆青云,她心悦极了。但担心徐星辰不会同意,便没有告诉他,而是暗中通信。 结果还是被徐星辰发现了,就有了后来的事。 “哥哥让他离开我,他不肯,差点魂飞魄散,”徐星怜如今回想,仍心有余悸,“哥哥后来放过他,但不让我与他来往,我只有每隔半年,趁哥哥闭关的时候,才能去修真界与他见面。” 沈流响皱了皱眉头:“为何?” “不知,”徐星怜摇头,须臾叹气,“但我猜,哥哥可能怕我跟陆青云走了,留他一个人在帝宫。他曾说你不在了,他定要等我飞升,把我安然无恙地带去与帝父团聚。” 沈流响心下微沉,徐星辰该不会拐进死胡同了吧。 他多问了几句关于陆青云的:“什么修为?” 徐星怜:“他天资并非极佳,十几年前是元婴境,不过我前不久逃出宫看他,他快要突破至化神境了。” 沈流响:“你逃出去?” 徐星怜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兄长,哥哥应该会听你的话,你劝劝他吧。” 沈流响不在,她成了徐星辰唯一的寄托,许是太在乎,太小心翼翼的护着,才一点风吹草动都容忍不了。 徐星怜知道这些,有些心疼,所以即使被徐星辰那般对待,她也未曾真正埋怨过。 她微叹道:“我知道哥哥独自支撑帝宫,这些年过得很不好,也知道他是为了我好,我没怪过他,只是……我不喜欢,不喜欢如今这样。” 沈流响沉默良久,抬手落在她发顶,摸了摸:“别担心,交给我。” 徐星怜轻嗯一声,微勾唇角:“有机会我带青云来见兄长,他人很好,兄长应该不会讨厌他。” 沈流响见她提起陆青云,眉头舒展,脸上都是悦色,过了十来年还是这般喜欢,看来是非他不可了。 沈流响突然有种家养小白菜,没了,变成别人家的心酸感。 他尚且如此,只怕从小将徐星怜疼到大的徐星辰,这般感觉胜过他千倍万倍,再思及帝父知晓…… 沈流响摇摇头。 可怕! 他在心里默默给陆青云点了根蜡烛。 沈流响嘱咐徐星怜好生休息,离开房间,门外不见徐星辰身影。 沈卜卜尚未完全恢复,到点困了,化为原形躺回寒灵土里,沈流响向他问起,一截根须立即指了指,“在爹爹以前的房间。” 沈流响赶去,一众侍女刚离开,徐星辰将果盘放在桌上,头也不回道:“刚令人重新布置了番,你看看可合心意。” 沈流响思忖片刻,道:“不必准备,我不会待多久。” 徐星辰身形明显一僵,回过身,脸色沉下:“你想去哪?” 沈流响:“我只是来看你们一眼,安然无恙就放心了,来跟你告个别,便回苍雪居。” “回苍雪居?”徐星辰忽地嗤笑,面目生出几分狰狞的神情,“我既然接你回来,绝不可能让你再离开!” 沈流响眉头一皱。 徐星辰突然生出许多怨怼,朝他逼近:“当日我被你困在结界里,修为低弱,什么做不到了,只能得到你的死讯,如今我修为大成,以后什么都得由我,不由你!” 沈流响往后退了步,却被抓住手臂。 徐星辰垂眸,眼神阴狠,手中浮现一支凤翎,抬手插在他乌发间:“我不会把你和星怜再交给任何人,你们都要待在帝宫,专心修行,早日飞升去见帝父。” 沈流响盯看他半晌:“我若是不呢。” “我说过,由不得你,”徐星辰薄唇轻挑,瞧着在笑,眸光却是冰冷至极,“你在等周玄澜么,他来不了。” 沈流响拧眉:“你做了什么?” “把他困住了而已,”徐星辰看到他露出担忧之色,脸色更加难看,“他让你死了,我最讨厌他,为何你好不容易回来,第一时间还是选择找他。” 沈流响解释道:“你误会了,不是他害我。” “对我来说都一样,结果都是你死了!” 徐星辰抓住沈流响胳膊的手骤紧,手指隐隐发白,“我不会再信他!也不信旁人!我要自己守着你和星怜,直至见到帝父的那天!” 沈流响低垂长睫,陷入沉默。 徐星辰凝视他半晌,渐渐松开手,冷声说早些休息,拂袖离去。 与此同时,一层结界将房间笼罩起来。 沈流响走到桌边,拿起果盘里的橘子咬了口,愣了下,垂眸盯看。 不知哪弄来的橘子,橘子连皮都是甜的。 沈流响有些走神,直到身上的逆鳞发出动静,他掏出逆鳞,猝不及防听到“师尊”两字。 沈流响瞪大眼睛,正惊讶逆鳞还会说话,蓦然发现是窗外传来的动静。 沈流响走到窗边,抬手打开轩窗,正对上一双露出笑意的黑眸。 玄袍身影立在窗外,披着夜色,朝他探出手,嗓音低沉:“弟子又来偷师尊了。” 沈流响心跳漏了拍,握住修长的手,从窗台翻了出去:“你恢复记忆了?”这是在麒麟城时,徐星辰盯看他不让出去,周玄澜半夜寻来做的动作,说的话。 周玄澜未答,抑或一时说不出话,只搂住沈流响的腰,紧紧将人抱在怀里。 四周异常宁静,一片落叶被风吹到沈流响脚边。 沈流响也不知自己被抱了多久,伸手抚了抚周玄澜后背:“怎么了?还生我的气么,我、我不是故意死的,师尊带我走得急,我在魔宫待了十几年,义兄为了让我好生休养,也不肯向外传过消息。” 周玄澜手指收紧:“我以为……师尊为了大义,舍弃我。” 当时沈流响突然透过玉简说对不起,他疯了一样赶去,结果树下……只剩冰冷的尸体。 “怎、怎么可能,”沈流响心头打鼓,随后朗声,“我可舍不得你难过!” 周玄澜心头顿时像被塞了把糖,甜到有些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把扬起的唇角压下去。 下一瞬,他又想起什么,脸上神情不定。 周玄澜惴惴不安。 他将师尊扔出寝宫了,让师尊在走廊睡了十天,他还强迫师尊…… 周玄澜喉结滚了下:“弟子、弟子知错了。” “嗯?”沈流响疑惑,旋即恍然大悟,“没事!走廊其实不冷,也没多硬,来日你睡在走廊,不用担心睡不好!” “……好,”周玄澜道,“听师尊的。” 沈流响心满意足的勾唇,从他怀里出来:“那你还记得元神中的记忆吗?” 周玄澜盯看他,眼神变得幽暗深邃:“记得,我还知道为何要养护师尊元神,为何逆天也要将师尊带回来。” 沈流响正欲询问,周玄澜握住他手腕:“此事说来话长,师尊先与我离开。” 沈流响愣了下。 徐星辰居住的偌大寝宫里,深夜未亮灯火,月光从窗外透入,洒在地板,透出几分冷寒之感。 角落处的香炉,在一片寂静中吐出缕缕清烟,浓郁的安神气息随之扩散开来,弥漫在空气中,寻常人闻一口都得头晕眼花。 但徐星辰毫无感觉。 他摘了耀眼的发冠,披散着长发,独自坐在地板上倒着酒,察觉结界的动静后,勾了勾唇,仰头将酒一口饮下。 沈流响估计被他吓得不轻,应该走了吧…… 星怜、星怜也要走了。 都要走了。 徐星辰默默的想,这样算什么,他们不是一家人么,为何都要离开,把他一个人丢在冷森森的帝宫。 他不及帝父,忍受不了这样的孤独。 可除了忍受以外,别无他法。 星怜没醒前,他独自撑过漫长的一年,白日在人面前,像戴了层面具,样样表现的完美,不流露出一点破绽,唯有夜晚才得安歇,守在星怜身旁,等她醒来。 他想着,等星怜醒来一切都会变好,可是,他所期望的并未实现。 星怜是妹妹,他不能把懦弱的一面展现给她,相反,要成为她的依靠才对,让她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徐星怜与他的修为差之千万里,待飞升劫一到,他若是离开,徐星怜便孤零零一个人在这片大陆了,周围都是豺狼虎豹。 于是他让徐星怜勤于修行,没日没夜的让她提升修为。 但星怜不开心,一次次提出别逼她,未被理睬后,就渐渐疏远他了,被抓到与陆青云私会时,那双他从小看到大的眼中,有了对他的恐惧。 徐星辰不明白,为何要怕他。 他明明是这世上,最疼爱徐星怜的人。 还有沈流响……这个坏兄长,只在乎周玄澜,心里念的从来也不是他! 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废了多大力气找他!有多高兴再见到他!周玄澜一来,就如当年无数次,跟着他跑了,像逃一样! 他和徐星怜都一样,心里最重要的人都不是他。 他徐星辰,永远是被丢下的那个! 徐星辰突然生出无限怨意,拎起空荡的酒壶朝半空砸去,但意料之中的脆响却未传来,反而有道“诶!”的惊声。 有些熟悉。 徐星辰一愣,倏地抬起头。 红衣青年拎着酒壶,晃了晃,微挑眉梢,俊美脸庞露出戏谑笑容,问:“跟谁发脾气呢。” 徐星辰瞪大眼睛:“你怎么还没走。” 沈流响嗅着空中浓郁香味,闻两下意识都要迷糊了,他先去灭了香,随后坐在徐星辰面前,“点这么重的安神香做什么,想闷死自己吗?” 徐星辰张了张嘴:“不然睡不着。” 沈流响沉默,抬起右手揉了揉他发顶:“以后用不着香了。” 徐星辰别扭地撇过头,不让沈流响摸:“不用安神香,我睡不着。” 沈流响看他乱糟糟的发顶,笑了下:“没事,我可以给你拉二胡,助眠。” 徐星辰:“……” 半晌,他反应过来,睁大了眼:“在哪拉二胡,帝宫吗?你不是要走了么。” 沈流响眨了下眼:“星辰帝君不让走,我不敢。” 徐星辰愣了愣,知道沈流响在逗他,脸颊还是忍不住发烫,微红了红:“少骗人,周玄澜呢,那混蛋不是来了,他能舍得不带你走?” 沈流响左边手腕一紧,轻咳了声:“我让他走了。” 徐星辰狐疑的看着他,一脸不信周玄澜会这么善罢甘休,也不信沈流响就这么留下了。 沈流响在他注视下,挑了挑左边眉梢,“好了,说正事。” “陆青云吗?没得谈。”徐星辰语气冷硬,俨然是一个棒打鸳鸯,冷酷无情之人。 沈流响讶然:“你变聪明了。” 徐星辰哼了声,他一直聪明,哪会猜不到沈流响说的正事是什么,“陆青云一个小散修,也想带走星怜,痴人说梦。” 沈流响:“所以你当恶人,一边明面踩他,一边暗中指点他,想让他快些提高修为。” 徐星辰一听,顿如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没指点他!就扔了些厉害法术……” 话到一半,徐星辰反应过来,看沈流响笑得放肆,脸一阵青一阵红,恨不得上前捂住他的嘴。 沈流响笑够了,继续道:“你让陆青云离开星怜,他不肯,于是你差点将人打得魂飞魄散,星怜以死相逼你才停手。” 徐星辰无比冷血的笑了:“是。” 沈流响摸了摸下巴,琢磨道:“其实你想试试,陆青云对星怜有多喜欢吧,就算星怜不如此做,对方宁死不离开,你也会住手吧。” 徐星辰有些炸:“不是。” 沈流响:“你每隔半年要闭关一次,星怜总趁这时候偷溜去修真界见人,是你故意的吧。” 徐星辰难受:“我没有。” 沈流响:“等你认为陆青云有些实力了,能照顾好星怜,你就会让星怜离开帝宫,是不是。” 徐星辰心态彻底炸了:“别胡说!” 听完否认三连,沈流响摇摇头,语重心长道:“你该告诉星怜才对。” 徐星辰当即道:“我告诉她,陆青云也会知道。” 那个陆青云天资本就不高,再不刺激一下,让其发愤图强,等他飞升离开的那天,这人都没有能力保护星怜。 而仇恨怨念,对一个人而言,是最快的成长方式——他深有体会。 沈流响眨眼:“呦,承认啦。” 徐星辰脸色一沉,半晌,干瘪瘪甩了下袖袍,“你还是这么讨厌。” 沈流响道:“你讨厌我?” 徐星辰:“是!懂了么!” 沈流响轻啧,斜支着头,好似陷入了回忆般:“可是不知道是谁,说以后要是没人喜欢我,都去喜欢素白澈了,他还是会坚持喜欢我。” 徐星辰霎时红了脸,去握沈流响左手,被反应极快的躲过,于是抓住沈流响的胳膊,将人拉起,一路推搡到门外。 “我要休息了,你莫要烦,回玄妖宫去!” 沈流响:“说了星辰帝君不准,我不敢。” 徐星辰:“准准准。” 沈流响噗嗤笑出声,对上徐星辰气到不行的脸,忽地伸手,揉了揉他发顶:“好好休息,别再点安神香,睡不着就出来与我说话,我就在外面守着你。” 徐星辰嘴唇颤了下:“我又不是小孩,要人守着。” 沈流响:“可你比我小,我是哥哥。” 徐星辰指尖微紧,关上门。 沈流响垂眸,往旁侧挪了挪,盘膝坐下。 袖口里,顷刻冒出一条小黑龙,头上一只龙角缺了小半,仍未好全。 小龙歪着头,睁着黑眸看他。 沈流响勾唇低笑:“你这样……有点可爱。” 周玄澜黑了脸,闷闷不乐地重新缠上沈流响左腕,把账算在徐星辰头上。 第118章 “酸的” 一阵风撞上轩窗,发出“砰”的声响。 徐星辰睁开眼,已是半夜,他忽地惊坐起,左右望了眼,这么多年,头一次没点安神香睡着了,还是想着事儿睡着的。 记得沈流响说要在外守着他,徐星辰踌躇片刻,放出神识,一点点向外扩展,扫到走廊处,看到红衣身影斜支着头,小鸡琢米似的打瞌睡。 徐星辰一顿,唇角微勾了勾,可正打算起身叫沈流响回房,就看到一条小黑龙卧在沈流响掌心。 徐星辰面色骤冷,半晌,吮血般磨了磨牙。 他就知道会如此,让沈流响在外面吹一夜冷风算了,反正有周玄澜暖着他! 察觉他的神识,周玄澜仰起头,不打算装了,直接变成人身,明目张胆地将沈流响打横抱起。 见状,徐星辰稳不住了,打开房门。 他看了看玄袍身影,又看了看被抱起的沈流响,不乐意明晃晃写在脸上,想了想,冷哼道:“没把兄长带走,是不是很气,没想到吧,兄长选我了。” 周玄澜在那边一消失,徐星辰就知晓要来找沈流响了,估计这坏兄长要和以往一样,没心没肺地跟周玄澜跑了。 虽料定结局,还是禁不住难过。 但发现沈流响没走,要留下来陪他的那刻,徐星辰不知多开心,就像得了糖果的小孩,再也不用眼巴巴羡慕其他小朋友。 在徐星辰眼里,周玄澜就是‘其他小朋友’,好不容易沈流响选了他一回,徐星辰忍不住刺激对方,以报过往之仇——瞧,我比你重要了。 “以为我像你一般幼稚,”周玄澜不屑勾唇。 师尊不肯跟他走,让他独自离开,他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帝星辰是亲人、亲人…… 不过,师尊也太在意他们了。 周玄澜眼帘微垂,环住细瘦腰身的手臂忍不住收紧。 沈流响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利落的下颚线,嘀咕了句“快藏起来,别被星辰瞧见了”,随后脑袋在周玄澜肩膀轻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阖眼睡了去。 徐星辰眉宇舒展,眸光柔和了些,沈流响不让他见周玄澜,是怕他见了会不高兴吧。 徐星辰手负身后,愈发神清气爽:“兄长在睡梦中,都惦记着我。” 周玄澜瞥了眼徐星辰越发得意的神情,若是有个尾巴,怕是要翘到天上去了。 与上世他打败的帝星辰相比,如今这个,竟还有令人讨厌几分,尽仗着师尊偏爱——为了不让这个二弟受刺激,要他偷偷藏起来,不然不让他留下…… 周玄澜忍着性子,内心一直重复帝星辰是师尊亲人,定然不能弃他不顾,况且帝君辰助他恢复记忆,也一直在为沈流响打算,才勉强压抑住将沈流响强行带走的念头。 但眼下,这人得寸进尺,耀武扬威到自己面前来了。 周玄澜薄唇微勾,突然凉飕飕的说:“二弟开心就好,师尊与我说了,毕竟是弟弟,得让着点。” 徐星辰瞪大眼,脸上不可思议,气到深夜怒喝:“你叫谁?!叫的什么东西!谁是你‘二弟’?给我放开他!!!” 周玄澜提早给沈流响施了隔音术,带着人,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徐星辰反手一掌按在门框,轰的一下,大门被怒火冲击的倒在地上。 天色渐亮,沈流响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俊容,顿了顿,反应过来。 昨晚守了大半夜,天亮前一个多时辰的时候,他倦意袭来,撑不住地阖了眼,半梦半醒间被周玄澜抱回了房。 不知徐星辰睡好觉没,别偷偷点安神香了。 沈流响揉揉眼睛,打算待会儿看望一眼,这会…… 他眨了眨凤眸,想到恢复记忆后,出奇好说话的周玄澜,甚至愿意变成小黑龙缠在手腕。 沈流响盯看半晌,伸长纤细脖颈,脸颊悄无声息地靠近,朝薄唇一点点凑去。 周玄澜一只手搭在软被上,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唇角扬起微不可察的愉悦弧度,默不作声的等。 时间仿佛格外漫长,他好不容易感受到师尊凑近的轻浅吐息,这时,房门“砰”的开了。 “兄长——” 沈流响:“?!” 周玄澜:“……” 徐星辰皮笑肉不笑地立在门口,不进去,仅推开门等着。 沈流响从室内冒出身影,左手负在身后,轻咳了声:“怎么了,何事?” 徐星辰扫了眼他左胳膊,然后道:“明日徐家长女,也就是我和星怜的表姐,要在修真界举行合籍大典,晚些时候,你与我一起前去。” 沈流响忆起在炎鸣城遇到的徐子玥,在破穹阁拍下三生石,估计就是为了给他结侣的姐姐送贺礼:“修真界我去,徐家就不必了。” 徐家他实在没什么好感,去修真界正好回趟清凌,听说师兄闭关了几年,昨日刚出洞府。 徐星辰神情不变,道:“兄长还是去吧,人多,热闹,说不定会遇到很多熟人。” 沈流响迟疑间,衣袖里,有小尾巴在他手腕点了点。 ——去。 徐家如今风头正盛,此次长女徐子灵要与人结为道侣,徐家办的极为隆重,声势极大,广邀三界道友前往参与大典。 结侣前夕,赶来贺喜之人已多不甚数,称得上人山人海。 徐家家大业大,包下整座城池将来客安排妥当,吃喝玩乐都由徐家负责,颇有普天同庆之意,一时间,谁都要称赞一声徐家财大气粗。 临近大典之日,映雪城一家有名酒楼,各方来客齐聚,热热闹闹地谈论这一喜事。 有人道:“这般大的阵仗,你我何曾见过,大陆不少有名望的修士都来了,各方势力也备礼而来,多是前来交好巴结的,看来徐家成为大陆第一家族,指日可待!” “呵,不都冲帝君来的么,想借徐家的风搭上帝宫的船。” “别不服气,以星辰帝君对徐家的重视,徐家必然崛起,你可知三大仙宗也派人来贺喜了,在修真界,这是多大的颜面!” “又不是仙尊剑尊等人亲自来了,有何吹嘘的,不过若是帝君亲自来了,当我没说。” 方才开口的锦衣修士,闻言立马得意笑道:“那阁下可要闭好嘴了,星辰帝君午后时分,已亲临徐家!” 众人惊呼,纷纷道不虚此行,明日热闹了。 锦衣修士笑了笑,道:“帝姬同行,还有一人,你们一定想不到。” 酒楼吃客忙让他说,锦衣修士掩嘴咳了声,一字一顿道:“当年的帝宫少君,清凌仙君,沈、流、响。” 有人筷子落在地上,酒楼寂静一瞬,掀起更为热烈的谈论狂潮。 *** 沈流响低头打了个喷嚏。 “听说兄长昨天在门外守了一夜,可是着凉了。”徐星怜侧头,杏眼盯着俊美脸庞看了看。 沈流响摇摇头,咕哝道谁在说他。 两人走到一片幽静的林间。 到了修真界,知道徐星辰定然不同意,徐星怜便央求沈流响带她去见陆青云。 沈流响二话不说,在徐星辰眼皮底下,将人光明正大地带走了,一路安抚有些担忧的徐星怜,“你哥哥嘴硬心软,别怕他。” 徐星怜点点头,轻笑道:“兄长在,哥哥看着也没那么不近人情了。”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你哥哥还是最疼你了。” 沈流响说着,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周玄澜来修真界后,说有要事离开了,沈流响思来想去,也不知他会有何要事。 两人走出树林,抬头望向巍峨高山。 陆青云在半山腰开辟了间洞府,他们赶到时,发现洞门处有道结界,这结界不拦徐星怜,但除了她以外,连块石头都飞不进去。 徐星怜柳眉微蹙,先入府中望了眼,随后神情慌张的回来:“兄长,他好像要突破了。” 沈流响了然,这结界就是防止旁人打扰的,看天色不早了,他道:“改日再来吧,你与我……” 沈流响本想让徐星怜一起回去,但看她面露担忧之色,思及徐星辰派了人暗中保护,安危倒不用操心,改口道:“既然结界不拦你,你便在这陪他,别出洞府。” 徐星怜欣喜的点点头,头上发钗闪着细碎光芒,很是漂亮。 沈流响朝她招了招手,转身离开。 这地方山清水秀,是个适于居住的清闲之地,但许是离城镇太远,人烟稀少。 沈流响寻了条近道,中途看见路边有棵橘子树,黄灿灿的橘子压着枝头,看起来可口诱人。 沈流响三两步赶到,正打算摘一个解渴,忽地望见树边草丛里有样东西。 是个玩偶,粗粗一瞥像个小火团,有些眼熟。 沈流响俯身捡起,愣了片刻。 玩偶只有巴掌大,摸起来毛绒绒的,四脚踩地,背后一双火红小翅膀。 此时,小妖兽正炯炯有神的目视前方,斜扯起一边嘴角,凶巴巴的龇牙,两边胡须在风声轻颤,仿佛即将发出一声“嗷呜~”的凶兽咆哮。 沈流响盯着手中憨态可掬的玩偶,这是他在麒麟城,无奈之下变换出的小妖兽,假装是火麒麟。 当时有人做成了玩偶,买的很好。 这玩偶看起来有些年头,想来是那时候制成的,看它未沾任何污痕,主人应该很宝贵才对,不知为何,竟然掉落在这荒郊野岭了。 沈流响将玩偶身上的碎叶吹走,思来想去,正打算放回原处,身后传来孩童声音。 “把它还给我。” 沈流响回头,看到个穿粗布麻衣的小男孩,头上扎着两个小丸子,睁着黑亮眼睛,仰头望了望他,又看向玩偶。 沈流响微皱了皱眉,看小孩面容很是陌生,但莫名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沈流响望了眼四周,没发现其他大人身影,于是蹲下身,将玩偶还给小孩,问道:“小朋友,怎么一个人在这地方,你爹爹娘亲呢?” 麻衣小孩盯着他,须臾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偷偷告诉你,我不是一个人,我是一只妖,娘亲才是人。” 沈流响讶然,是半妖。 小孩继续道:“娘亲不让我说,告诉我说了会有危险,在外面人人喊打,你别告诉她。” 沈流响抬手摸摸他头:“好啊,不过你现在出去,不会人人喊打。” 如今人妖两族关系有所缓和,加上诡丹的扩散,以前所谓的混种,如今走在妖界大街上,旁人一来不知他是,二来知道也没以往那般强烈的厌恶。 小孩双手抱着玩偶,半信半疑:“是么,可我还是害怕。” 沈流响想了想,道:“那你便过几年再去外界。” “为何要过几年,我、我可能等不及了。” 沈流响半遮着脸,低声道:“告诉你个秘密,我有个厉害的法术,等完成了,人和妖合作的话,能实现双赢。到时候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就不会水火不容,有那么多纷争了。” 他朝小孩眨了下眼:“到时候,像你这样的小朋友就不是异类,会变得像普通小孩一样。” 麻衣小童惊的睁大眼:“什么法术,怎么做到的?!” 沈流响起身,抬手摘了几个橘子:“这可是我潜心钻研十几年的法术。”这么说也没错,他在聚魂台没法修行,只好琢磨法术。 小孩:“为何要费这么大心血?” 沈流响放了两个橘子在他怀里,觉得话说的太多了,小孩不一样听得懂,最后回道:“因为过去有像你一样的小朋友,小时候受了太过苦,长大了也摆脱不了……这类的,不能再多了。” 说罢,沈流响一手抛玩着橘子:“你家在这吗?要不我送你回去。” 小孩怔愣在原地,好半晌,看着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旋即唇角弯了下:“抱歉,谢谢。” 话落,他抱着橘子和玩偶快步跑了。 大概是妖兽与生俱来的天赋,他跑得极快,沈流响追不上,望向迅速消失在草丛见的小身影,无奈地摇摇头。 小孩看起来对这地方比他熟悉,倒不用担心。 沈流响转身离开,走到就近的城池,用传送阵回到映雪城,赶到徐家山庄。 这山庄面积极广,是个夜间乘凉、俯瞰映雪城的好地方。 傍晚时分,不少人聚集在此,一眼望去,各大门派弟子最为显眼,大大小小围成一圈,各占据一方闲谈。 沈流响收到徐星辰的传音,说他在这,可找到了半晌没瞧见人,刚顺手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就听见前方一片喧哗声。 沈流响尚未凑近,就听见两个争吵声。 “忍你很久了!敢再说一遍,把你脑袋打开花!” 沈流响听这恶语,觉得在哪听过,另一个声音听起来中气不足,酒意十足,说话打着飘。 “神、神经病吧,我给大家讲故事,你插什么嘴!” 沈流响挤进人群,看到一个仙宗弟子装扮的人,怒睁双眸,吐沫横飞:“你胡诌!仙君明明是为了困住穷奇,才出此下策,你竟敢污蔑仙君用炼妖术是为了一己之私,看我不打爆你的头!” 被他捉住的醉修士,当即火气也来了,撸起衣袖,招呼围坐的一群修士:“还看热闹,都给我起来!一个小小的大千宗弟子,闯到我地盘,教训我王真人来了!给我打!” 这个王真人说着,扬起大刀法器,边挥边道:“人尽皆知的事,还说我胡诌,你又不是沈流响,激动什么,有本事让他出来跟本真人对峙!” 围观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徐家地盘,禁止私斗。” “王真人是徐家客卿,或许会给几分薄面。” “那这大千宗弟子,岂不是危险了,这可是半步化神的王真人!” 沈流响眨了眨眼,打算将人救下,这时,远处一群大千宗服饰的人走来,为首长老面露急色,脚步匆匆。 大千宗如今已是修真界三大仙宗之一,在场之人见状,不自主地让开脚步。 “怎么了,他们在找谁?” “不知啊。” 众人猜测之际,看到为首长老望见一个身影,率领弟子大喜奔去:“宗主!宗主!!” 围观众人顺着他视线,纷纷瞪大了眼:“?!” 侧身轻易躲过大刀的人影,听到叫声,脸色大变,恨不得将他们嘴巴堵起来:“闭嘴!闭嘴!!” 冥谈气到手指发颤。 伪装的这么好,竟然还是被门徒发现了! 听说沈仙君来了,他十万火急从大千宗赶来,想偷偷的,安安静静地望一眼,可恶,如今这个小愿望破灭了! “你们是想欺师灭祖吗?!”伴着怒喝,冥谈恢复原来模样,近乎咬牙切齿。 门中长老与弟子脚步一顿,齐齐缩了缩脖子:“宗主息怒。” 围观众人倒吸口凉气,浑身清凉。 大千宗主冥谈一人开山建宗,短短数十年就带领大千宗迈入三大仙宗的行列,在修真界可是个传奇大人物,如今就这么明晃晃在眼前出现了。 冥谈身前,原本醉醺醺的王真人,如一盆凉水淋头,瞬间清醒了。 砰。 他跪在地上,想起传闻中大千宗主的狠辣手段,能伸能屈道:“原来是冥宗主,方才喝大了,宗主说的才对!我就是在胡诌,那些话只有傻子才信!” 冥谈森冷的笑了笑:“知道错了?” 王真人使劲点头,冥谈哼声,将他一脚踹到在地:“知道错了就好,我给你讲正确的故事。” 王真人艰难爬起身,察觉修为的差距,哪敢说个不字,连连点头。 冥谈盘膝坐下,又看向围观众人:“聚在此地是缘分,罢了,接下来就给你们讲讲,本宗主悟道的故事。” 大伙儿一听,修真大能者要讲悟道经验,千载难逢的机会,所有人洗耳恭听,一脸期待兴奋。唯有混在其中大千宗弟子,反射性地开始打了个哈欠。 唉,又是东荒偶见沈仙君,惊为天人。 他们已经倒背如流了。 冥谈坐在中央,如数家珍。 沈流响找了张椅子,坐在最后方,听得津津有味。 他不记得冥谈说的这段,在兽潮中救了个小孩,只是听冥谈描述,他简直像个天神一样。 沈流响忍不住笑出声,这时,左边手腕缠上一抹冰凉:“师尊在笑什么?” 周玄澜从午后就离开了,直到现在才回来,沈流响问:“你去做什么了?” 周玄澜:“师尊明日就知晓了。” 沈流响微眯起眼,正打算说话,手腕上的小龙突然动了动,探出脑袋,在他掌心嗅了嗅,“师尊这,怎么有其他妖兽的味道。” 沈流响哑然,这都能被发现:“遇到个小孩,摸了摸他的头。” “那小孩是半妖么。” 沈流响:“这你都闻得出来!” 周玄澜语气骤沉:“我猜的。” 沈流响垂眸,看到小黑龙缩回脑袋,将他手腕缠紧了些,好似突然不高兴了。 沈流响不明所以,想了想,将手中的橘子剥了皮,捻起一瓣橘子,从袖口探进去,“怎么了,来一口,这橘子我刚吃了一个,超甜。” 不一会儿,沈流响感觉橘瓣动了下,袖口传来幽声:“酸的。” 沈流响:“?!” 他忍着没皮的,吃了一瓣:“是甜的啊。” 周玄澜沉默半晌:“再喂我吃一瓣,兴许才能变甜。” 沈流响这下听出了点儿味道来,眉梢挑了下,边将橘瓣伸入袖口,边嘀咕道:“我总不能以后,除了你,哪个妖兽都不能碰吧。” 他想了想,又道:“就是个小孩而已,你听冥谈讲的,我在妖界大兽潮里,还救过、抱过一个小孩呢!你总不能连小朋友……” 话未说完,沈流响指尖被轻咬了下,袖口传出一个低沉嗓音,透着愉悦。 “那小孩是我。” “?!” 沈流响丢开橘子,将绕在手腕的小龙拨了出来。 小黑龙仰头看,被他点了点额头,凶恶威胁:“老实交代。” 第119章 大典前夕 沈流响梳理记忆,去过东荒两次。 少年时,听师尊说他的情缘在东荒一带,然后……他寻到个大黑蛋,一路被各种妖兽追咬,带着这麻烦的情缘四处逃跑,其中过程,沈流响回忆起来止不住发笑。 另一次,是几年后。 他登上仙君位不久,去了趟东荒,冥谈所言应当就是那时,也是他出事被叶冰燃救下,从此痴迷叶剑尊的时候。 但沈流响不记得这些,那段记忆是空白的,像被谁抹去了般。 “我在东荒,救得小孩竟然是你,” 沈流响一手遮着小黑龙身影,以免被旁人望见,一手轻点了点仰头看他的脑袋,“快些说。” “天道欲杀我,师尊救……” 话刚起头,天空轰隆一声,惊雷骤响,周玄澜话音微顿,没有继续说。 他歪了下脑袋,一只坚硬的小龙角在沈流响手心蹭了蹭,做着温顺动作,吐出的话语却充满杀意,“师尊放心,弟子会让那些伤害你的东西,全都灰飞烟灭。” 沈流响眨眨眼,隐约猜到了些,食指落在小龙角,顺着精致流畅的线条摸了摸:“那我还能忆起这些吗?” 周玄澜被摸得有些热,忍住将龙角挪开的冲动,沉声道:“师尊不记得更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他被师尊救下,藏了起来。 但沈流响后面遭遇了什么,周玄澜不知,甚至不敢想,一想心情就如上世,发了疯般,找遍大陆各个角落寻沈流响散碎的元神,将其一点点收集起来,那种滋味,是心疼到难以呼吸。 “是不好的回忆?”沈流响摸龙角的指尖一顿,勾唇笑了笑,“里面有你,就是好的。” 周玄澜微微愣住,随后被塞进衣袖,周围视线一下暗了。 周玄澜探出头:“师尊……” “嘘,”沈流响伸出一根手指,将袖口处的小脑袋按了进去,“徐星辰来了。” 周玄澜:“……” 徐星辰左右跟着两人,并未靠近,只朝沈流响方向远望了眼,视线从他脸庞移至袖口,微眯起眼,随后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伴在他左边的女子徐子灵,与其父徐家家主对视了眼,掩下心思,纷纷跟上徐星辰。 沈流响在侍从引路下,到安排的住处,看到床,打了个哈欠倒在上面,身体刚接触柔软的被褥,就被有力的手臂捞了去。 沈流响额头抵在周玄澜肩膀,点了点:“你上世,怎会突然收集我的元神。” 按原着,周玄澜应该极为讨厌他才对。 “我找到了另半龙蛋壳,”周玄澜低声道,“上面有师尊写的东西,心生疑惑,顺蛛丝马迹查了下去,把幼年记忆找了回来,想起师尊当年救我。” 龙蛋壳坚硬无比,根本不可能被人留下痕迹,周玄澜清楚的知晓,能被沈流响写上东西,只有一种可能——他默许了。 当时的周玄澜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开始着手调查。 沈流响讶然:“我写了什么。” 周玄澜语气透着点儿笑,道:“‘走了’、‘来日接你’,还有‘打手板’‘罚站’……” 沈流响扬起嗓音:“打手板?罚站?我对你吗?” 听冥谈所述,他救下的小孩大概四五岁,一想到年仅五岁的小周玄澜,被罚站打手板……沈流响顿了顿,不厚道的笑了:“一定是你不听话,否则我不会如此。” 沈流响琢磨着,越想越有可能。 一个尚未知事的幼龙,指不定有多叛逆调皮。 周玄澜沉默了会儿,喉咙闷咳一声,道:“脾气确实有些不好,但对师尊,还是很乖的。” 沈流响眉梢挑了挑,直觉这话在骗人,多半那条幼龙不仅不乖,还桀骜不驯,很是冷酷,可惜记不起来,只有听周玄澜美化自个儿。 沈流响摇摇头,听周玄澜讲了些两人在东荒的事,没一会儿,阖眼睡着了。 待他睡着后,周玄澜起身,离开了房间。 乌云遮月,夜空一片昏暗,底下映雪城,虽是深夜却处处张灯结彩,热闹至极,多是玩乐之人,还有徐家的人在安排明日合籍大典事宜。 灯火找不到的暗处,周玄澜往地面扣下灵石。 徐星辰赶到,瞧见这幕道:“你这阵法牢吗?明日别让人跑了。” 周玄澜换了个方位,扣下灵石:“比你的结界牢。” 徐星辰冷笑,正欲说反嘲,城内燃起烟花,蹿上天,砰砰砰响个不停。 沈流响被硬生生吵醒,伸手摸了摸旁侧,空荡荡的,不知周玄澜去了哪,他下床披了件衣物,揉揉眼朝外走去。 外界天空上,满城绽放着绚丽烟花,山庄内不少人尚未休息,倚着栏杆观赏。 沈流响四处逛了逛,没瞧见周玄澜身影,正打算回去,身后传来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轻柔悦耳:“在下破穹阁阁主,前方的美人……道友如何称呼。” 话落,脚步逼近。 沈流响眉梢挑了下,这声音——是素白澈?! 素白澈一袭锦衣,带着玉冠,手持一酒壶,神智尚且清醒,只带着些许醉意。 他眯着眼,盯看前方晃荡的身影,对方披散着及腰乌发,身姿修长,垂在身侧的手白皙如玉,以他多年经验,必定是个大美人。 可纳入房…… 可正当他在脑中筹划时,前方的人转过身。 素白澈冷不丁对上一双凤眸,愣了下,张大了嘴,酒意全无。 操……沈流响?! 自从摆脱朱厌,素白澈不再受童溪的威胁,变换容貌,及时远离凌夜等人的视线,创立商阁,过得春风得意,好不快活。 唯一痛心的是,他院里的娇妻美眷只能看,不能碰。 童溪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阻止了他一次又一次,但素白澈仍在不断扩张后院,为来日打算,只待弄死这个对他毫无用处,只知道口头指挥的系统,就彻底解放了。 不过,这些年他试了众多办法,都动不了童溪分毫。 破穹阁如今是大陆有名的商阁,此次徐家送来了请帖,素白澈便来了,白日结交了不少人,夜间美人在怀多饮了些酒,但碍于童溪威胁,只好硬推开怀中美人,带着几分醉意孤零零回房。 途中无意抬头瞥见走廊间的身影,直觉是个大美人,上前欲来场美丽的邂逅,却不想,大半夜仿佛被凉水泼在身上。 素白澈警惕地往后退了步,率先望了眼四周,发现没有其他人后,才微松了口气。 沈流响身陨后没多久,便有好几拨人在暗中盯他,素白澈本没发现,还是童溪一次次大嚷。 “剑尊在暗处,定对你还有情义,快照我说的做!” “凌夜派人来了,定是来接你的,你快些准备!” “帝星辰竟然也派人来了……我知道了,定是对你的画像一见钟情!!” “啊啊啊!是周玄澜!他用神识看你,机会来了,快些上前!” 素白澈听到这些只觉心底生寒,边在脑中骂童溪,边佯装不知道暗处身影,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 有个屁的情义,没发现全部来者不善吗?! 他毫不怀疑自己照童溪所说的做,就是送人头! 那段时间,素白澈连觉都睡不好,甚至怀疑这些人猜到他不对劲或是发现童溪了,好在没多久,听到童溪气到破口大骂,那些盯他的人都撤走了。 过去了这么多年,素白澈仍心有余悸,此刻见到沈流响,想起周玄澜等人,反射性地警惕起来。 沈流响微眯起眼,看着易容后陌生的面孔:“素白澈?” 他往前一步,素白澈却忽地脸色大变,一溜烟跑了,留下仓惶背影。 “?” 沈流响纳闷间,听到一声师尊,回过头,周玄澜来了。 好不容易再看到任务影子,童溪激动的告知,下瞬被素白澈的举动气到口齿不清,“跑什么你跑听我的早就完成任务了!” “你还没放弃垃圾任务呢,” 素白澈喘口气,虽是化神境,但相较于周玄澜等人,修为还是有巨大差距,没有自保能力前,他能避开这些人就避开。 此时听童溪吵闹,不耐道:“你只会口头叫嚣,真是毫无用处,我若不自己打算,怕是被人把刀悬在脑袋上,你也救不了我。” “你若早听我的,谁敢把刀悬在你头上,自讨苦吃还连累我!” 童溪冷笑,“况且我有厉害的功能,只是不好施展罢了。” 素白澈道:“帝云宇不是飞升了吗?还有谁能发现你,我瞧你比我还惜命!胆小如鼠!” 童溪听他嘲讽,却不反击,帝云宇虽离去,但他若是施展力量,这片大陆还有人能捕捉到他的,不完成任务会被困在此处,但若被逮住,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素白澈瞧他良久沉默,眸光微闪。 童溪曾说就算自己死了,他也不会死,只是被困在这片大陆罢了,而且,就算有人察觉到他的存在,也对虚无缥缈的他也毫无办法。 但他却从来不肯施展力量,担心被人捉到,难不成那时候会露出破绽? 素白澈心中有了思量,暗道得想个办法诱童溪出手试试,说不定能得到解决对方的办法。 第120章 “你做什么,抽筋了?…… 沈流响一觉醒来,不见周玄澜身影。 他想起睡梦中,周玄澜似乎在耳边说过要出去,便揉揉脖颈,兀自起身,穿戴整齐出了门。 今天是徐子灵与人结为道侣的日子,一大早,仍有不少贺喜者赶来,路途较远的清凌宗和剑宗弟子也抵达了。 沈流响来到合籍大典举办之地,只见最前方是座宽阔高台,其上摆放着合籍所需的各种东西,离高台最近的是七八个空中楼台,乃徐家招待贵客所建,装扮都极尽奢华。 如位于正中央的楼台,四面悬着紫金薄纱,长长的玉阶与地面相连,最是醒目耀眼。 其他楼台也各有千秋,除了最右边的楼台,颇为奇怪。 与其他精心搭建的楼台不同,最右边的楼台,一瞧便是粗制滥造,用的朽木制成,从上至下的阶梯窄而高,没有纱帘遮掩,透过栏杆能看到其内仅摆放了桌椅,在其余楼台映衬下,透足了简陋的气息。 这一与众不同的楼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徐家安排客人,待遇与身份相匹配,这些空中楼台,多是为大陆顶尖人物准备的,如正中间的,是为帝君准备,而旁边,则是仙宗宗主等,即使人没来,也要全部备好。 其余来客,则安排在后方场地。 如此一来,这右末简陋的楼台显得格外奇怪,既然有身份能坐上去,为何徐家又如此招待,难道不怕将对方得罪。 众人猜测纷纷,直到看见一个红衣青年在侍从引路下,走近该楼台,才恍然大悟。 “难怪,原来是给他准备的。” “这般明目张胆的折辱,不妥吧,好歹是星辰帝君的兄长。” “别忘了,虽是兄弟,指不定争帝君之位时有多仇恨对方,何况,徐家哪敢如此,归根结底还不是帝君的意思!” “昨日帝君带沈流响来时,不少人说兄弟间和睦,原来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沈流响如今修为大跌,仅是元婴境,帝君一根小指头都能摁死他,哪里还会顾忌他,没瞧见昨夜帝君远远瞧见,只冷哼拂袖离去,怕是早就看不惯他了!” …… 沈流响仰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楼台:“这是给我准备的地方?” 侍从应了声是,随后冷淡的离开,沈流响伸手触上楼梯,稍用了些力便听见吱的一声,木梯轻晃了下。 沈流响神情似笑非笑,本以为只有徐子玥一个,如今看来,整个徐家都有意思。 大典没多久就要正式开始了,广场内人潮涌动,沈流响放开神识,发现楼台桌上什么都没有,去端了果盘,正打算登上木梯,忽地被人叫住。 他回过头,看到一个身着梅花纹白袍的青年,穿的是清凌宗服饰——唤他沈师叔。 沈流响眨眨眼,唤他师叔的当是师兄的弟子,他在清凌见过,这弟子在与周玄澜那场弟子间的比试中取胜了,间接促进他丢了一万灵石。 但时间太久,沈流响不记得对方名字了,幸而耳朵灵。 不远处有人小声道:“凌夜仙尊辞离宗主之位后,就让给了他徒弟凌幕山,这宗主行事颇为低调,没想到,今日竟然来了,徐家好大的面子!” 沈流响朝他递去果盘:“原来是幕山师侄,要吃果子吗?” 凌幕山轻笑摇头,随后指向一处楼台:“许多未见师叔,看师叔孤身一人,不如去师侄那边。” 凌幕山身为清凌宗主,自然坐的是空中楼台,徐家不敢有丝毫怠慢。 沈流响心下了然,凌幕山这是来给他解围的,唇角勾了下:“多谢师侄,不过……” 他话尚未说完,听见一个声音:“沈香哥哥。” 沈流响闻声望去,看到率领一众剑宗弟子赶到的赵霖,眉梢挑了下,心道徐星辰说的没错,来这确实见到不少熟人。 简陋楼台本就格格不入,吸引人注意,加上凌幕山赵霖等人的接近,越发吸引了不少目光。 其中一道,饱含炽热激动。 大千宗长老无奈地回头,看躲在他身后,张望红衣青年的冥谈,提醒道:“宗主,再不上前邀请,仙君可要去别人的楼台了。” 冥谈涨红脸,磕磕绊绊道:“我、我也想去,但会不会太、太唐突了。” 长老叹口气:“要不我代宗主去请。” “不可,这样显得多不重视,我、我亲自去,应该勉强有邀请仙君的资格吧,”冥谈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远处身影,正紧张中,看到向沈流响靠近的一群人。 他眼神一厉,快步赶了去。 沈流响端着的果盘被一道灵力打落,果子散了一地。 徐子玥在妖界养了许久的伤,总算好了些,便带着三生石从妖界急匆匆赶回,不曾想刚到家不久,就瞧见让他被妖帝打伤的罪魁祸首沈流响。 徐子玥当即率领随从围了过去,尚未走近便是一道攻击,不过被沈流响躲了去,仅击中果盘。 徐子玥冷哼一声:“什么阿猫阿狗都配来参加大典了,有请帖吗?” 沈流响甩甩手。 凌幕山与赵霖皆脸色骤沉,挡在他身前,不过不及两人呵斥,一旁传来怒喝:“哪里的小兔崽子!找死!再敢出手我定废了你这只爪子!” 冥谈暴怒现身,一只腿还被长老死命拽住:“宗主!大庭广众下注意形象!这是帝君的亲表弟,深受喜爱,也是整个徐家的掌心宝!您可千万别惹事!!” 冥谈一手拎起他,无情丢开:“没瞧见他意图打伤沈仙君么,我非得废了他不可!” 说着,冥谈散出强大的威压。 徐子玥脸色一变,两个宗主一个赵霖他都认识,知道在修真界是何地位,没想到会为沈流响出头,气得牙痒痒,隔着几人对沈流响大喝。 “传闻果然是真的,你只有张脸勾人!躲在别人身后算什么孬东西,敢不敢出来与我一较高下!” 沈流响微眯起眼,拨开挡在前面的人:“与我一较高下,你配吗?” 徐子玥:“你就是不敢!” 沈流响唇角勾了勾,忽地道:“干瘪瘪较量多没意思,跟我过招,可要把命赌上。” 徐子玥本就打算取沈流响性命,万万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出,还如此直白,他愣了下,大笑起来,拍手连声称好。 这边动静不小,众人闻声望来,只见两人在场中私斗,登时大惊,今天是大喜之日,徐家地盘也禁止私斗,不知哪两个人如此大胆! 一群人挤到前方,看清两道身影的刹那,面面相觑,竟然是沈流响与徐家少主。 “这两人有何恩怨?” “听说在妖界有过矛盾,这徐子玥好歹是化神境,竟然与不过元婴境的沈流响打斗,未免有些欺负人。” “徐家竟然不管,你瞧徐家家主和子灵小姐,就在那,眼皮底下发生的事当看不见,也不出声喝止,不怕真把沈流响伤了吗?好歹曾经是少君。” “瞎操心,星辰帝君在那看着,未出一言,明显等着看沈流响被教训,徐家放任徐子玥这般行径,多半早早揣摩了帝君的心思,特意讨他欢心!” “有理,看来沈少君这次……诶?” 砰——! 沈流响拔下徐子玥一根发丝,同时一脚踹在脸上,将人踢飞数丈,撞碎一座石像。 徐子玥喉间一甜,捂着胸口站起身,脸色铁青。 沈流响修为不及他,但各种法术层出不穷,偷奸耍滑,竟让他有些不敌。 徐子玥心中满是愤懑嫉妒,沈流响用的定然都是帝宫法术,徐家底蕴尚浅,法术积累与一般门派都比不了,何况是帝宫。 相传帝宫法术卷轴堆积如山,徐家一直想分点美羹,可惜,就算是他父亲,徐家家主徐观海,也没被徐星辰允许过前往帝宫,更别提修习卷轴了。 徐子玥盯着沈流响,流露出杀意。 若能将其铲除,说不定徐星辰大悦之下,让他去神歧山。况且他爹爹也说了,要做一切让帝君高兴的事,他们先韬光养晦,待徐星辰飞升离去,他们徐家便有机会,以照顾帝姬之名,挟天子以令诸侯,入住神歧山! 徐子玥唇角轻勾,心里杀意更浓,视线与不远处的随从对上。 他随从里比先前多了个人,是他爹的亲卫,不仅有化神境的实力,手中法器夺命刀更是威名甚远,刀下有化神境修士的亡魂。 徐子玥心下了然,对其使了个眼色,出手向沈流响袭去。与此同时,他的随从们一并袭去,混在其中的亲卫速度最快,以迅雷之势出现在沈流响身后。 这一变故,围观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为何两人打斗那些侍从也出手了,就看见红衣青年身后多了一人,手持森冷的刀刃往前捅去。 众人大惊,但来得及阻止,都觉沈流响必死无疑。 不曾想,刀碰上的那刻,青年身影忽然变成了徐子玥。 血光飞溅。 徐子玥心口溢出一大片猩红,看着家主亲卫,睁大了眼,脸上不可思议。 沈流响则安然无恙出现在徐子玥方才位置。 场地寂静一瞬,纷纷惊呼。 亲卫吓得松开手,慌张地退了数步:“少、少主!” 徐子玥倒在地上,庆幸有法器护体,否则非得当场丧命,他吐了口血,挣扎着起来,视线光线忽然暗了暗。 徐子玥抬头,看到一双凤眸,眼尾微翘,明明笑着却令人心生寒意,“还记得说过什么,要把命堵上。” 徐子玥胸口一凉,刀口血液喷涌而出,沈流响拔出刀,勾唇笑了笑,旋即扬起手落下。 “放肆!” “住手!” 台上观望的徐观海和徐子灵,怒喝着出手,但抬眸看见沈流响身旁已立了个人,握住他手腕,止住了向下的夺命刀。 看清是谁后,两人皆是一喜,围观众人则纷纷一愣。 “帝君这……” “看来确实不和睦,连明面都不演了。” “徐子玥可是被帝君赠与魂印的人!看来帝君真的偏爱这个表弟啊!” 沈流响侧头望了眼,动了动手腕,没挣脱开:“你要救他?” 徐星辰:“他身上有我施加的魂印。” 徐子玥方才被法术弄得太过惊慌了,这会看徐星辰救他,又听闻魂印才想起来,咳了咳血,大笑道:“来啊沈流响,我体内有魂印,你真伤到我性命,只怕我还没死,你先被魂印打得魂飞魄散!要不来试试!”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表情一言难尽起来,窃窃私语:“这少主太过嚣张了,好歹沈流响曾是帝宫少君,他不过是徐家少主。” “唉,我都看不下去了,帝君还要护……” 这人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只见一道寒芒闪过,夺命刀没入徐子玥胸口,同时恐怖的威压自他体内散出,紫光一闪,魂印消失不见。 徐子玥眼睛瞪大,布满狰狞血丝,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转眼没了气息。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众人回过神看持刀之人,齐齐噤了声。 沈流响握着刀柄,垂眸看了看握住他的手,手指染血,将夺命刀摁下去的徐星辰,愣了下:“你表弟,没关系吗?” 徐星辰神情淡漠,松开手,掏出丝帕慢条斯理擦拭血迹,眸光淡淡瞥向高台上面色骤白的徐家家主:“连兄长都敢动,就得这样。” 他自幼在帝宫长大,与徐家联系只有一个娘而已,但他娘在他小时候就渡劫走了。虽然徐家很热络,但他分得出真情假意,于是和徐家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 登上帝君之位,他本想自己来日离开后,徐家能帮忙照顾星怜一二,没想到近年忘了本,越发嚣张了。 徐子玥不过是他放在妖界,膈应周玄澜的玩意儿,竟然也有胆量来挑战他的底线。 徐星辰擦完手,场内仍是一片寂静。 令人心悸的威压充斥在这片天地,越演越烈,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徐观海额头冒出冷汗,突然知道哪错了,恐惧大于了悲恸,拽下徐子灵一起跪伏:“徐子玥无知,不听教诲,冒犯了沈仙君,落此下场罪有应得,望帝君息怒!” 徐星辰扔掉染血的丝帕:“舅父年纪大了,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说罢,徐星辰睨了眼别具一格的楼台,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给我兄长安置的地方,有心了。” 高台上,徐观海浑身一抖,脸色白了几分,心头叫苦不迭,谁知道从一开始就揣摩错了徐星辰的心意。 “来人,快给……” “不必了,”徐星辰朝沈流响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往上拨了拨,嘴上不紧不慢道,“今天是灵姐与人结为道侣的好日子,算起来,时辰快到了,灵姐也起身吧,不必如此。” 台上两人忙点头称是。 沈流响垂眸,看徐星辰手指来回曲伸:“你做什么,抽筋了?” 徐星辰:“……” 他这会端着帝君的架子,懒得多言,直接拉住沈流响的手,缓步朝简陋的空中楼台走去。 察觉沈流响欲抽回,徐星辰手指用力了些,语气严肃:“别动,让那些人看着,看好了,星辰帝君对兄长沈流响好着呢,这样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沈流响哭笑不得,只好踏着时不时嘎吱一声的木梯,一步步登上楼台。 第121章 橘子在打颤儿 待楼台上两人入座,底下人群才重新传出声响,猜测着徐子玥身陨,徐子灵的合籍大典还办不办。 议论纷纷时,徐家宣布一切照旧。 他们办了这么大的盛宴,如此骑虎难下,总不能将所有来客驱回,这才是闹了天大的笑话,如今硬着头皮也要继续下去。 顿时,整个场面恢复如常,仿佛先前那幕不存在般。 素白澈虽坐不上空中楼台,但位置也比较靠前,身处单独的小凉亭里,翘腿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斜支着头。 旁侧侍女给他剥着紫葡萄,正要喂到嘴里,素白澈拧眉,抬手一挥将葡萄打落。 侍女慌忙跪下,不知所措道:“阁主,婢女……” “起来,与你无关,”素白澈揉揉眉心,“都退下吧。” 待亭内侍女离开,素白澈才低骂了声:“你又发什么疯?” 瞧见徐星辰带沈流响上楼台,童溪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在他脑海中大吼大叫。 “得此殊荣本该是你才对!”童溪怒不可遏,“你若是照我说的,帝星辰拉着的人就是你了!!” 素白澈觉得他愈发有毛病,嗤笑了声:“殊荣?若是旁人倒罢了,沈流响是他兄长,你夸一句兄弟情深不行,非得用这词?再说了,人家血脉相连才会如此相护,我跟徐星辰也如此吗?” 素白澈摘下一颗葡萄,指了指楼台:“你说一句是,我立马冲上去认亲,还一认认两,如你所愿。” 童溪气极:“谁要你认亲,他明明最喜欢你才对!任务之一没了!没了!!” “那真是个悲伤的消息,”素白澈冷漠的笑了,将葡萄扔进嘴里。 徐家之人不敢再有所怠慢,将最好的茶酒,稀贵的零嘴全部端上最右边的楼台,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沈流响拿了个橘子,左手腕一凉,垂眸看到小黑龙脑袋趴伏在他手背,似乎有些疲倦,身上还有些冷。 沈流响见状,左手放在桌沿下,衣袖拉过手背,当被子给周玄澜盖上。 徐星辰将他动作尽收眼底,默默哼了声,刚将头朝向另边,就听沈流响道:“给我倒杯茶。” 侍从都被赶下去了,沈流响单手不便,只好让徐星辰来。 徐星辰端起茶壶,倒好茶,递到沈流响面前,正打算说这茶不错,可细品,就瞧见沈流响将茶杯放到桌下,同时解释道:“有些烫,摇晃一会散热。” 徐星辰“哐当”放下茶壶。 周玄澜探出头喝了点水,随后又趴在沈流响手背,阖上眼,四周灵气在龙身环绕。 沈流响放下茶杯,拿起橘子在手中抛了抛,正想问怎么还不开始,司仪走上高台,合籍大典开始了。 只是没进行多久,徐子灵与道侣刚收到其父赠与的法宝,远处铺天盖地的黑云滚来,靠近一瞧,众人大惊。 魔尊南曜权,和一众魔将。 “这般兴师动众,难不成魔界要与修真界开战?!” “不对,魔尊出行一向如此,你再瞧他手下捧着锦盒,难道不像来贺礼的吗?” “徐家竟与南曜权有来往,从未听闻过,真是深藏不露!” 徐家家主惊讶过后,见没有敌意,亲携结侣两人拜见魔尊,收了礼盒,派人将其安排到楼台上。 南曜权扫了眼,视线落在简陋的楼台,皱起眉,随后看朝他挥手的红衣青年,轻呵。 没良心的家伙,跑了也不回来看望他。 算账去。 南曜权袖袍一甩,身影出现在右末楼台上,目标很是明确。 底下一群人看傻了眼。 魔尊何时与沈流响有过交集?难不成传闻是真的——沈流响死后,魔尊伤心欲绝到十六年不迈出魔宫一步! 喧哗声顿时高昂几分。 凉亭内,素白澈一手扶额,另手将琉璃盏打碎在地,被童溪闹得心忙意乱:“你又怎么了?能不能闭嘴!” 童溪语气透着哭腔,仿佛被气哭了:“这个任务目标也没了。” 素白澈忍无可忍:“早没了!当年若非我逃得快,早被南曜权五马分……不对,他要的是这个身躯,应该是我神魂被分解了,你春秋大梦能不能醒醒!” 童溪不理他,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悲痛欲绝。 再瞧高台,被中途打断的大典继续进行,只是观众席这边,突然掀起了骚动。 来者一袭修长白衣,身姿挺拔,面容冷俊,手中佩剑散着冰寒之气。 赵霖最先反应过来,起身道:“师兄,” 身后剑宗弟子回过神,忙齐声行礼:“参见剑尊!” 叶冰燃略一点头,随后朝简陋楼台望了眼,正巧红衣青年转过头,和他对视了眼,凤眸眨了眨,略挑了下眉,露出点儿不知是何意味的笑。 沈流响听见剑尊两字,大概是探去视线的速度太快,惹得缠在手腕的恶龙不满,轻咬了咬他的腕骨。 不疼,倒有些痒。 沈流响忍不住笑了下。 剑尊到来,徐观海自然得亲自迎接,立马让司仪停下,带女儿女婿前往寒暄几句。 叶冰燃为人冷淡,送上贺礼,简单的嗯、是两个字,就点头离开,徐观海赶忙让人将叶冰燃引到为剑宗准备的空中楼台。 叶冰燃回绝:“不必,我去右边楼台。” 徐观海:“……” 他深吸口气,心底泛起嘀咕,失算了,低估了沈流响,眼下魔尊剑尊都去了他那,不会还有吧…… 念头一起,徐观海心头咯噔了下,琢磨到一人,抬头就看见安置清凌宗主的楼台上,凌幕山起身,朝空中行了一礼:“弟子拜见师尊。” 底下清凌弟子见状,虽未看到仙尊身影,也齐齐朝空中行礼:“拜见仙尊!”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这片天地。 凌夜立在空中,一袭青衫,温润如玉的脸庞微侧,捕捉到楼台上的红衣身影,唇角勾起温和弧度,转瞬出现在其面前。 整片场地终于陷入死寂,视线统一落在最右端的空中楼台,只觉落入眸中的楼台,不再简陋,反而像镶满灵石般闪闪发亮。 “快敲醒我!一次看到这么多大人物,我竟然有种死而无憾之感!” “都是来寻沈仙君的吗?想与仙君换位置!” “传闻果然都是真的,过分了……有本事放过沈仙君,冲我来!” 一时间,众人难掩激动,议论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凉亭内,桌上东西尽数被挥到地面,底下一片狼藉。 素白澈头疼欲裂,痛苦的在地面打起滚,童溪像被逼疯了,在他脑中尖声尖叫,宛如系统出现紊乱,崩溃了般,说着这个任务没了,那个任务没了。 之前是素白澈不愿配合,任务没法进行,但头一次,童溪这么明显的感觉到,任务即将面临全线崩盘,作为惩罚,他要一辈子困在这片大陆了! 素白澈捂着额头,自救道:“冷静些!不是还有周玄澜吗?他没来!你最重要的任务还有救!” 童溪一顿,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停了下来。 素白澈缓口气,坐起身,握手成拳,心里愈发坚定要除掉童溪,眼神狠厉地望了眼楼台,嘴上却安抚道:“你瞧,楼台里只有六……六个?!” 坐在广阔场地里的修士,讨论的热火朝天,不知谁突然提起:“若是妖界的那位也来了……” 周围的人面色一变,皆摆手道:“妖帝?莫要吓人!莫要吓人!” 周玄澜曾在修真界铲除过异兽,在座多是修真界的人,倒不是怕他,只是思及如今混乱无比的场面,再来一个这般人物,怕真要出大事了。 “哈哈哈,说说而已,只觉得妖帝若来,根据与沈仙君的传闻,今日这就……过于刺激了!” “那可太刺激了!你瞧,现在楼台上多和睦,但若是妖帝来了……等等,沈仙君身旁怎么多了一个身影?!” 众人闻言,视线齐唰唰朝玄袍身影望去,好半晌,仿佛感受到了楼台近乎凝固的气氛,都吞了吞口水,颤颤巍巍收回眸光。 “我突然……不想和沈仙君换位置了。” “不好,我的心脏承受不了这种场面,救命丹呢,快来一颗!不过我就是死,也要坚持到楼台几人散场!” “看来,来年的今天,就是这个楼台的忌日!” “唉,生活终于对小楼台下手了。” “楼台承受了它这个材质不该有的重量啊。” “小小楼台,大大压力。” …… 众人唏嘘感叹,都认为楼台撑不了一时半刻,就要化为灰烬,开始集体吊唁。 直到一个稚嫩的孩童声响起:“我以后也要像沈仙君一样,仅是元婴境修为,却能在帝、宗、尊面前,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可真厉害呀!” 众修士闻言,齐齐吸口凉气,望向右边楼台上的红衣身影:“沈仙君确实是——吾辈楷模!” 此时,‘吾辈楷模’在数道眸光盯视中,微低下头,艰难地眨眨眼,唇角紧紧抿着。 沈流响有些懵,不知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他纤长白皙的手指握着橘子。 目光所至,橘子好似……在打颤儿?! 第122章 楼台内 楼台寂静,衬得空中微风都透着喧嚣气息。 橘子滚圆的身形不住发颤,沈流响指尖收紧,想阻止,却发现抖得更厉害了。 别、别抖了。 小场面,他沈流响什么没见过。 沈流响鼓了鼓腮帮,一抬头,环顾围坐一桌的其他人,勾唇挤出点儿笑,又立马恹恹地把头垂下去。 干嘛都看着他,像审犯人一样。 沈流响心头打鼓,怎么一下都来了,且关系都不好。 周玄澜和凌夜早就水火不容,凌夜和徐星辰为抢他尸首打过一架,徐星辰和周玄澜一直不对付,周玄澜和叶冰燃不久前才动手了,除了南曜权,仿佛置身事外。 沈流响不由心惊肉跳,心想不会要打起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吧。 那他帮谁? 沈流响吸口凉气,手中橘子都快捏扁了。 此时开口与谁说话都不合适,容易打破眼前的平衡,平衡一破,说不定下瞬进入混战了,没有把握控制局面前,沈流响不敢铤而走险。 踌躇片刻,沈流响决定用传音术,如此其他人察觉不到,不会不自在,还能挨个叙叙旧,说说话。 沈流响先偷偷给凌夜传音,恢复记忆后,他忆起了少年时期,与师尊师兄在清凌宗无忧无虑的日子。 这还是十六年来,他第一次见到凌夜,传音道:“师兄这些年可好,今日怎么来这了。” 凌夜就坐在沈流响左侧,闻声神情微变。 他侧过头,盯了沈流响几许,勾唇轻笑,楼台响起他的声音:“以为你身陨了,不太好,今日来此自然是来看你。” 沈流响:“?!” 在场其他人听凌夜出声皆是一愣,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随后又望向沈流响,刹那明白发生了什么。 周玄澜眼帘低垂,意味不明道:“师尊传音了。” 沈流响指甲在橘子皮上扣了扣,硬着头皮认了,朝旁侧点点头:“传了。” 话落,他听到周玄澜的传音:“师尊从来没给我传过。” 沈流响抿唇,不就是传个音么,立马要给周玄澜传个去,这时,脑海传来另一个声音,“你是不是给他们都传了,就没给我传?是我坐的太远吗?沈流响,你看着我眼睛说话!” 沈流响:“……” 他看向徐星辰,正打算说话,手中橘子被拿走了。 凌夜修长的手指剥起橘子皮:“看你拿了许久,是不是想吃,师兄帮你剥。” 沈流响一愣,想起小时候想吃果子,够不着,也爬不上树,每次都眼巴巴站在树下等,等凌夜给他摘。 沈流响心里微暖:“谢谢师兄。” “别对我道谢,不然你得欠我多少声。”凌夜唇角噙笑,“毕竟你小时候吃鱼,都要我帮你挑刺。” 沈流响碰了下鼻尖,悻悻道:“那不是更相信师兄挑刺技术么,我自己挑的不敢大口吃,不放心。” 凌夜将剥好的橘子递给他:“还记得么,我有生第一次受罚,就是为了给你挑鱼刺,修习迟到被长老罚站了两个时辰。” 沈流响当然记得,凌夜从入宗就是所有弟子的标杆,上被宗主长老给予厚望,下受师弟师妹敬仰崇拜,冷不丁被罚了,前往围观者多不甚数,都觉得稀奇。 于是凌夜在万众瞩目中,一动不动罚站了两时辰。 沈流响当时虽年幼,也知道惹事了,赶在凌夜回峰前,迈着小步子到执法长老那,借了个比他胳膊还宽的戒尺,待凌夜回来后,在他面前双手举起戒尺,积极认错。 不过凌夜没罚,反而朝他轻笑了下:“我自己选的,师弟何错之有。” 思及此,沈流响喉间微哽,点点头,伸手接过剥好的橘子,师兄从来不怪罪他,从来……对他最好了。 一旁,周玄澜微眯起眼。 这是沈流响少年时在清凌宗的回忆,只有凌夜知晓,他和其他几人一样,只有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插不进话。 周玄澜眉峰压低,在沈流响掰开橘子,打算尝一瓣的时候,终于找到机会,伸手握住他手腕:“师尊吃橘不习惯剥皮,何必勉强,” 他本欲将沈流响手中橘瓣拿走,但被沈流响眯眼看着,只好放弃,转而似笑非笑地对凌夜道:“仙尊虽是好意,但用错了方式,难不成还沉浸在过去,师尊多年前,吃橘子就不剥皮了。” 凌夜望向沈流响:“我记得你没有这习惯。” 沈流响吃了两瓣剥好的橘,确实不习惯,仿佛在吃其他东西般,他抿抿唇,边吃边道:“小时候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 凌夜微拧起眉,这事他确实不知道。 而周玄澜眉宇忽地舒展,薄唇勾出一抹颇为得意的笑:“师尊忘了,这事跟我有关。” 沈流响睁大眼:“?” “在东荒,师尊受伤没法动弹,弟子当时寻橘子喂给师尊,没剥皮,”周玄澜缓声,看着沈流响一字一顿道,“师尊如今虽然忘了,但吃橘子仍不剥皮,这举动是潜意识的在思念我。” 沈流响:“??” 橘子连皮吃,竟是潜意识想周玄澜? 沈流响面露狐疑,去东荒前,确实没有这个习惯,但听周玄澜所言,总觉得哪不对劲:“你喂我吃,为何不把橘皮剥了?” 周玄澜垂眸饮茶:“因为弟子当时过于年幼,不会。” 沈流响眯起眼,半信半疑。 楼台底下,无人敢探出神识看上面动静,仅用肉眼观之,依稀间,仿佛感受到台上莫大的压力,场中有些安静,只有司仪的声音响起,透着几分急切,忙不迭地完成流程。 素白澈借童溪之力,将楼台动静看得一清二楚,没发现有何不妥,童溪却在他脑海中暴跳如雷,“周玄澜和凌夜在为旁人争风吃醋,这不对,本来该为你才对!” 素白澈:“哪看出争风吃醋了,我瞧着挺正常,不过,两人确实不太对付的样子。” 童溪气得声音发抖,后知后觉道:“咱们任务被抢了!” 素白澈心想,那不正好。 楼台上,剥橘之事刚过,一直静坐的叶冰燃望向沈流响,开了口:“抱歉,我不久前才从师尊那得知,当年我拒绝你的礼物后,你全部交给师尊,让他转给我。” 沈流响愣了下,道:“没事。” 叶冰燃颔首:“听师尊说,里面有许多你给我的信件,可惜我未能看到,不知里面都写了什么。” “没什么,都是些琐碎之事,” 沈流响咳了声,心底泛起嘀咕,觉得叶冰燃有些不太对劲,这种一言难尽的陈年旧事,此时提起,尤其当周玄澜的面,怎么瞧都是……来者不善。 他瞥了眼周玄澜,看其面色平静,顿松口气,觉得自己多虑了。 周玄澜早就知道这些情书,想必不在意了,无需担…… 咔—— 茶杯碎裂,发出清脆声响。 周玄澜掏出锦帕,不紧不慢地擦手中水渍,语气淡漠:“我有幸看到,师尊所写的确实是些琐碎无聊之事,剑尊何必念念不忘。” 沈流响心头咯噔了下,又听叶冰燃道:“听师尊所言,流响隔三差五便给我写一封,十年之久,早已堆积如山,既然妖帝见过,不如告知信件现在何处,该物归原主了。” 沈流响:“?” 流、流响……怎么突然叫得这般亲昵?! 那十年虽不是他本意,但在旁人眼中就是他死缠烂打追了叶冰燃十年,本就说不清道不明,叶冰燃旧事重提,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信件被我毁了,看来剑尊没这眼福,”周玄澜冷笑,“当日弃之如敝屐,错过就是错过。” 叶冰燃脸色一白,攥紧手指,浑身散出冰寒之气,似乎动了怒。 另边,素白澈头突然作疼,童溪大吼大叫:“不对!不可!叶冰燃怎么能为了旁人做出不理智的事!他明明只能为你咄咄逼人,毫不退让!只能为你锋芒毕露,不惜与人争抢!为何变成沈流响了?!” “不对,沈流响抢了你的东西,他抢了我们的任务,他是个人见人厌的反派才对!” “你快去杀了他!他凭什么让这三人争风吃醋?快去杀了他!杀了他,任务可能就拯救回来了!” 素白澈额角青筋暴突,本想大骂童溪用点脑子,那群人坐在那,他拿头去杀吗? 但素白澈转念一想,心中微动。 他之前便思索,童溪一直不敢出手,是不是出手会暴露弱点,有致命危险,眼下瞧童溪杀气腾腾,不如火上浇油,看能不能逼童溪出手。 素白澈道:“你说的不错,沈流响定是用了什么阴险手段,取代了我,不然坐在上面的就是我,那样,我们任务也有个再完美不过的结局!可惜……” “眼下,若没有沈流响存在尚好,还有机会,但他先一步如此,我们再无可能完成任务了,看来你不仅要没有奖励,还要被惩罚永远留在这片大陆,像囚犯一样。” 童溪立即失声道:“不!不!我不要做囚犯!一定还有转机,一定有!” 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楼台上,试图寻到一丝机会,但所见所闻,却是更令人绝望。 “你怎么也来了,”凌夜对南曜权道,“何时与我师弟这般熟络。” 南曜权笑了笑:“我照顾了他十六年,将他养的白白胖胖,哪能不熟。” 提起那十六年,几人顿时都有话说。 凌夜道:“逢年过节我去看望师弟,你早说,我便去魔宫了。” 徐星辰也道:“义兄不厚道,旁人不告知也就罢了,连我都瞒着,你早说,我也不用深更半夜偷偷去祭奠兄长了。” “我扫墓时,经常大清早看到燃尽的香蜡纸钱,原来是帝君烧的,”叶冰燃一顿,语气微凉,“我还以为是妖帝,看来误会了,妖帝日理万机,哪有空。” 周玄澜一噎,对上一众不怀好意的视线,却没有丝毫底气回视,完美没了方才谈橘聊信的自若,“师尊,弟、弟子不是不去看你,当时……” 沈流响一摆手:“没事,不缺你。” 周玄澜心头一凉,露出懊恼又委屈的表情,被沈流响收入眼底,暗笑了声。 另边,童溪被台上一幕幕,刺激得快疯了。 这是素白澈的境遇才对,如此任务就完成了,怎么会是沈流响?这些人搞错了,该对素白澈这般才对! 童溪心急如焚,继续放任,任务就彻底失败了,但若杀了沈流响……或许还有机会。 不过童溪心中尚有迟疑,他若出手,被捕捉到就完了,到时可能连命都没了,还不如在这片大陆苟活下去。 但接下来一幕,给了童溪致命一击,让他失去理智,气到体内程序都错乱了。 徐星辰自觉与沈流响血脉相连,该底气最足,在这楼台上最有威慑力才对,但见其他人针锋相对,明嘲暗讽,他却连个插话的机会都没有,登时不高兴起来。 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差了点什么,若是帝父在的话…… 徐星辰手指在玉桌一扣,发出低沉敲声,其他人话音一顿,望向他。 徐星辰冷哼:“尔等若为他而来,不必多言,趁早散了去,沈流响是帝宫的人,落叶归根,他最终是要回神歧山的。” 此言一出,楼台上气氛微妙起来。 沈流响心道他又不是物件,难不成还要讨论他的归属地,他正要开口,被凌夜握住手:“若归根,也该是清凌宗才对。” 沈流响张了张嘴:“师兄……” 凌夜打断:“你第一次练剑,是我亲手教你,你犯错受罚,是我陪你……沈流响,你曾说过要一直留在清凌宗陪我,如今呢。” 沈流响浑身一颤,神情恍惚了下。 他说过,说过这话,在师尊离开的那日,说过要跟师兄相依为命,谁都不能抛下谁。 但他忘了,忘得太久了。 “今时不同往日,清凌宗已容不下师尊,”周玄澜语气骤冷,“何况仙尊离飞升境不远了,凭什么将师尊困在清凌宗。” 叶冰燃见状,视线落在沈流响身上:“物是人非,回清凌确实不必,你若愿意,不如与我走……去哪,都可由你。” 沈流响睁大眼,看了看凌夜,又看了看叶冰燃,心中违和感越发浓郁,但又能感受到,对方说的话有试探之意,虽然微不可察。 他定了定神:“我……” “还是与我回魔宫吧,”南曜权起身,“在魔界自在多了,我把魔尊之位给你,岂不美哉。” 沈流响惊了:“多谢义兄美意,但我……” “够了!” 徐星辰忍无可忍,他开的头,又被挤到最后一个说话。 他起身绕了大圈,走到沈流响身旁,将人拉起,一脸不悦:“都别肖想了,兄长我不会让给任何人,他只能是我的兄长,我才是最重要的那个!” 沈流响扶额,徐星辰在说什么呢,又没人想当他弟弟,怎么一副有人要跟他抢的模样,幼不幼…… 沈流响思绪一顿,被旁侧之人握住手腕,用力拉拽到怀里。 “师尊,我的,”周玄澜眉宇间透着戾气,浑身散出恐怖的威压,一字一顿道,“你们在找死。” 话落,整个楼台的气氛僵硬到极致,沈流响都快喘不过气来。 他抓了抓周玄澜衣袖,正欲说话,凌夜等人均面色一变,不约而同道:“来了——” 沈流响一愣,眼前闪过刺目光芒,再睁眼时,来到一片白茫茫的空间。 一个膝盖高的东西出现在他视线中,像机器人,但更像个怪物,朝他咧嘴笑着,一步步靠近,桀桀桀的笑声回荡在这片空间。 沈流响心中顿时涌起不可名状的恐惧,仿佛看到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比往日看到虫还害怕。 他脑中轰隆作响,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脸上血色瞬失,张皇失措的后退:“别、别过来,救命!救命!!” 慌乱之际,他被人从后面抱住,熟悉的气息瞬间将他笼罩起来:“师尊别怕,我在。” 沈流响一下抓住救命稻草,转过身,发白指尖死死抓住周玄澜,颤着声,神智近乎崩溃:“救我!周玄澜救我!” 他想起来了。 这东西他见过,要杀他!他打不过,什么法术都没有用!只有被拽着扔进满是虫子的黑洞里,神魂与身体一起,被密密麻麻的虫子撕开,一点点吞噬吃掉,他好疼!全身都疼! 周玄澜紧紧搂着沈流响,将躁动惊慌的人按在怀里,伸手抚着他后脑勺:“好!好!师尊别怕!” 他边轻声安慰,边望向不远处的东西,眼底透出无尽的杀意。 终于抓到了,异界来的东西。 童溪笑声戛然而止,一下慌乱起来,不可思议道:“你怎么进来的?不可能!不可能!我只抓了他来,难不成你……” 童溪一顿,露出恐怖的表情……这些人,故意引他上钩?! 第123章 非完结章! 伴着源源不断的记忆涌入,沈流响挣扎的动作渐弱,脸上慌乱神色一点点褪去。 他忆起了一切。 尚是少年时,他挑选历练之地,方钟卿让他去妖界东荒,直言他的情缘在那。 沈流响依照指示,千辛万苦找到的竟然是个大黑蛋。这黑蛋还是个麻烦精,时不时泛起金芒,引来诸多妖兽争抢,沈流响只好举着黑蛋东躲西藏,帮他化解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后来,他发现这是龙蛋。 蛋壳有时近乎透明,里面一条小黑龙隔着壳,用龙角撞,还会摇头晃脑给他打招呼。 龙是传说中的大妖兽,牵连深广,若消息流传出去,会在大陆掀起腥风血雨,无数人觊觎,沈流响阅完龙壳上记载的东西,最终决定把龙蛋留在了东荒。 五年后。 沈流响再次来到东荒,在兽潮里救下破壳而出,化为人形的小黑龙。 他准备了五年,此番就是来救这条龙的。 依龙蛋壳上的记载,上古洪荒妖族横行霸道,遭天劫降临,强大的龙族不愿就此覆灭,用逆天之法将族内未出世的小辈送走,其他小辈成功与否,沈流响不知晓,但大陆这一时段,只有周玄澜存在。 而天道,不会允许他活着。 但天道也不能时刻捕捉到龙族气息,最大的机会,就是刚破壳不久的那段时间。 熬过去,往后不主动暴露身份,天道就发现不了。 龙蛋壳上,记载了如何干扰天道,掩藏破壳小龙的气息。 沈流响照着指示,带着小黑龙东躲西藏,眼瞧要熬过危险期,不料天道还是寻来了,欲诛之,好在沈流响早有准备,在天道眼皮底下将年幼小龙送走。 天道错失诛杀机会,怒不可遏,誓要惩戒惹怒他的人。 但天道身为这片大陆的法则,触犯规矩者,如横跨时空的洪荒龙族,可降天罚除之,但沈流响并未直接触及违反法则,天道无法对他动手。 于是,天道刻意漏掉一个其他位面的系统,不加阻拦,让他进入这片大陆。 这系统第一时间发现了沈流响极好的命格,若能夺之,转移到他宿主身上,不愁完成不了任务。 一般而言,夺命格之事难以实现,天道不会允许外力插手扰乱本位面的秩序,但这次,天道自遮双目,放纵系统为非作歹,借外界之力,让沈流响神魂俱灭。 但系统自有打算,策划好一切,将沈流响命定为反派,留了他一缕残魄,让其神志不清,成为一个完成反派任务的行尸走肉。 可如此,留下了隐患。 天道担心有人察觉沈流响的变化,顺藤摸瓜查到真相,于是淡化甚至篡改了众人对沈流响的记忆。 天道做的一切,不愿让人知晓,尤其是自身违反了法则,于是连系统也没放过,将其这段记忆抹去,而由于一些删减,扰乱了系统的正常运行,致使他从一个高级系统降至低级,智力不堪从前,成为后来的童溪。 料理完沈流响,天道没忘记那条小龙,落下一缕天道附在凌夜身上,凌夜天命甚高,能成为他在世间的化身,继续寻找龙族身影。 寻到,除之。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但天道没有再发现龙族的气息,童溪带领宿主做任务也失败了。 没了记忆的周玄澜,变成个普通五岁小孩,脑中只记得要去清凌宗。 他从妖界赶到修真界,饿了拾烂菜叶,渴了喝雨水,一路跌跌撞撞,终于赶到清凌宗后,已过了两三年。 入宗试炼,周玄澜夺得第一,选择了沈流响作为师尊,但随着长大,他脑海中只记得师尊对他常年不管不问,记忆开始否认,他曾选择沈流响作师尊的举动。 他独自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清凌宗弟子,本该顺风顺水下去,但中途修为尽失,这是系统最喜闻乐见的转折点,极力促进宿主与周玄澜的关系,但系统错估了周玄澜。 他不知周玄澜真实身份,以一个人来度量策划,但周玄澜身为龙族,早与他想象中的模样背道而驰。 因此直到最后,系统都没完成任务。 而周玄澜将龙族身份隐藏的很好,未曾暴露,打算找到另半块龙蛋壳后,武碎虚空离开这个位面,但没想到,在另块龙蛋壳上,找到了沈流响留下的痕迹。 他开始查痕迹的由来,最终,知晓了一切。 彼时沈流响三魂六魄尽无,仅剩破碎的元神飘荡世间,周玄澜费劲心血,将他的元神一点点找回,重新聚集起来,昼夜不歇地用元气护养。 确认元神修补完善后,周玄澜不惜以整个位面为代价,开启时空术,将沈流响元神送去另个位面养出神魂。 同时他将洞悉到的,系统想要完成的东西传达过去,待沈流响神魂安然,便会回归原来的世界。 沈流响看到的原着,就是系统想要达成的一切。 沈流响眼睫轻颤,抓着宽大袖袍的手指紧了紧:“我想起来了。” 周玄澜神情复杂,揉了揉细软乌发,缓声道:“师尊受苦了,接下来交给我。” 沈流响摇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望向不远处的童溪。 他曾与之交手,但所有法术都无法伤这东西分毫,对方像处在另一空间,怎么都捉不到:“这是何处?” 周玄澜道:“这东西身处的空间。” 周玄澜那日答应沈流响去帝宫,但正如徐星辰不放心他,他也不放心徐星辰,于是在此之前,决定先去帝宫见徐星辰一面,不过半路就见到人,非本体,是个分身。 徐星辰带他去见了两个意外的人,凌夜和叶冰燃。 沈流响身陨后,叶冰燃心中多少留有愤懑,去见了凌夜,问及幼年之事,为何要说雪中小童是素白澈,清凌宗当时根本没有这人,若非凌夜误导,或许…… 但凌夜记忆与他不同,坚持回答的是师弟沈流响。 随后两人一起调查了素白澈,发现素白澈出现在清凌宗的时间,正好是沈流响去东荒出事不久,他没有来历,只有姓名,明明漏洞百出,但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些,仿佛素白澈本该如此一样,没有人怀疑过。 凌夜与叶冰燃推测,素白澈或许用了什么瞒天过海的法术。 与此同时,徐星辰一直寻觅复活之法,中途发现东荒出事后的十年,沈流响像变了个人似的,于是去问了凌夜,凌夜与叶冰燃正调查此事,将猜测告知了他。 徐星辰当时心中有了猜想,发现三生石上凌夜和叶冰燃的情缘也是素白澈,更笃定几分。 素白澈一定从沈流响身上拿走了什么,而相助素白澈的,是天道。 徐星辰暗中派人盯视素白澈,没有冒然动他,只时刻掌握着他的情况,本打算挖出真相后再处理,没想到沈流响活着回来了。 徐星辰说过不放心任何人,要亲自守着沈流响,但收到传音符的那刻,他又清楚的知道,守不住,凭沈流响第一时间去找了周玄澜,他是守不住的。 徐星辰心想既然守不住,就把所有威胁沈流响的东西处理掉。 这事必须万分谨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派分身去寻了周玄澜,将推测告知了他。 能只手遮天到这地步,让他们这等修为的人都没能察觉,若非天道,只可能是外来力量,抑或两者都参与其中。 周玄澜听完似曾相识的结论,倒是受了启发,记忆渐渐浮出水面,随后确定了一件事,杀了素白澈没用,系统仍死不了,对方身处另一空间,任何法术都抵达不到,要想杀之,必须进入他的空间。 几人商议许久,只有等系统露出破绽,出手之时,他的力量在两界穿梭,身处的空间才会被捕捉到。 但引系统出手,并非易事,上世周玄澜杀了素白澈,系统也没动静,明哲保身躲在了空间里。 于是他们最终决定演场戏,试着激怒系统。 只不过戏台刚搭上,从周玄澜按捺不住冒出身影的那刻,原计划就夭折了,好在最终结果不坏。 沈流响与周玄澜进入了空间,而外界,此时乱成一团。 素白澈被困亭中,脑海没了童溪声音,他望了望瞬息万变的场面,又看向看守他的白衣身影:“你们发现了,故意的。” 叶冰燃持剑而立,闻言,侧头望向破了易容术后,许久未见的柔美脸蛋:“我曾与你提过雪人,你没否认。” 素白澈笑道:“否认了,我没好果子吃。” 他当时初到这世界,对一切都不熟悉,也不清楚童溪的手段,为了小命哪敢反抗,后来不做任务,也是发现童溪威胁不到他性命,若是能的话,他说不定会老老实实的做任务。 叶冰燃:“所以你心安理得的接受。” “你是说那些法器法术,还是各种关怀照料?送上门了,哪能不要,” 素白澈微眯起眼:“至于心安否,你若真心实意给我,我或许犹豫几分,但你想给人不是我,不过认错人了而已,既然不是真心待我,我拿了当然心安,还觉得大赚特赚。” 叶冰燃看着他:“如此,我还得感谢你。” 素白澈脸上错愕,听叶冰燃道:“幸而你没对我做出回应,否则我便是一步错,步步错。” 素白澈心底唏嘘,正欲开口,脑海中响起童溪张皇失措的声音,同时身体不受控制,倏地出手击碎亭外结界,闪身离开。 “快!我被发现了!快带我逃!” 童溪见状不妙,将沈流响和周玄澜扔出空间,让素白澈带他逃离。 只要逃出一定范围,这些人就算在他空间做了标记,也感知不到,童溪控制素白澈逃出凉亭,朝天边掠去,这时,一层无形的壁障将他拦下。 童溪脸色一变,用尽力气撞上去,可阵法形成的壁障坚不可摧,未有丝毫破裂迹象。 滚滚黑云笼罩映雪城之上,远远望去,像个深不见底的昏暗洞口,倒悬着不断扩展,仿佛要把整座城吞下。 举办合籍大典的上空,电闪雷鸣。 无数伴着火花的惊雷从空中劈下,轰隆巨响接连不断,沈流响和周玄澜出现的那刻,所有惊雷朝两人涌去,还有从天而降的灼热火团,骤然扩大,卷着热浪“砰”的爆炸。 空中数座楼台,地面广场瞬间被吞噬其内,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世间。 ——天道来了。 周玄澜用结界拦住天雷火浪,带沈流响骤然掠至高空,与此同时,凌夜赶到两人身前:“去解决素白澈体内的东西,天道我来对付。” 沈流响望向头顶黑色漩涡,里面散着令人恐惧的力量,这力量不过释放了一点儿,就将整座城变成焦土。 他眼角微敛,握住周玄澜的手:“系统交给我,你和师兄一起对付天道。” 天道虽将此地夷为平地,但未伤及任何人,只想杀刚得知过往真相的他,和身为龙族的周玄澜,可凌夜若是插手,纵使身上附有一缕天道,以天道的性格,也会朝他出手。 就像沈流响当初救周玄澜一样,天道不允许有人忤逆他,凌夜修为纵使高深,单凭一人,也难以与之对抗。 话落,沈流响看到周玄澜眉头一皱,知道他担忧自己安危,当即道:“一个系统而已,我对付的了,天道才是最难应付的。” 说着,沈流响凤眸浮现杀意:“这仇,我亲自来。” 周玄澜黑眸盯着他,几许妥协了:“逆鳞带在身上。” 他们虽然被强行扔出了来,但空间所在已经被锁定,周玄澜本欲与沈流响一起去,保证他的安全,但眼下天道来了,仅凭凌夜一人确实不够,何况,沈流响看样子不亲手解决系统,心中杀意散不去。 有逆鳞在,他能随时察觉沈流响那边处境,若有危险,可立即赶到。 沈流响:“一直带着。” 周玄澜伸手抵住袭来的雷火:“空间里天道插不了手,但师尊要小心那物的手段。” 沈流响点点头,瞥了眼仍在拼命寻逃离之地的素白澈,施法重新踏入空间,在白雾缭绕的地方看到膝盖高的东西。 童溪见到重新归来的沈流响,发现仅他一人后,惊慌后退的脚步一顿,停在原地呵呵的笑。 虽然在这片空间,这个位面的修士能攻击到他,但区区元婴境,童溪不觉得可怕。 他扭动脖子,发出咔咔咔声响,从矮小的机器模样,变成由无数符文组成的人形黑影,行动如鬼魅般,出现在沈流响面前,手中符文一闪,万千风刃将沈流响包围住。 沈流响闪身躲开,盯着童溪身上密密麻麻的符文,虽然千变万化,但他大都认得。 清凌宗时,方钟卿教过他辨识。而后在帝宫待着的几年,为解妖毒他没法提升修为,只有日常研究法术,向帝云宇请教不懂的符文,帝云宇一些法术就是符文形式,在这方面造诣极高,教过他不少高深符文。 沈流响划破指尖,用血在半空写下符文,以灵力催动。 刹那间,空中出现一模一样的风刃,不过沈流响的透着血色,宛如无数血刃,袭向慌忙后退的童溪。 不及片刻,一片白雾变得猩红。 童溪万万没料到沈流响会这一风系符文,难怪刚才让他逃了去。 他惨叫一声,身上被划出数十道口子,又有恃无恐的尖声道:“我身上符文各个都有无穷法力,你就算破得了这个,也永远不可能打败我!杀不了我!” “是吗?” 沈流响缓步上前,微挑凤眸尽是冰冷杀意,唇角轻勾道,“不过,那也要你身上的一千八百道符文,全部都在我认知之外才行。” 童溪一顿,终于恐惧地往后退,嘴里哆嗦道:“不可能,怎会全部认得,我诞生的位面更高级,这些符文你哪里知晓。” 沈流响眼帘压下,抬起手,白雾弥漫的空间绽出血光。 素白澈被拽入空间时,地面只剩下一团焦炭似的东西,里面发出童溪嘶哑微弱的嗓音:“快、快杀了他,救我。” 素白澈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童溪,他望向踱步靠近的沈流响,视线落在他手中符文幻化的刀刃,立即往旁侧躲了下。 地上童溪察觉他的动作,怒恨交加:“你救我,你快救我!” 但他看到素白澈冰冷眸光,便知道这宿主心有多狠,不可能救他,面对不断逼近的沈流响,童溪蜷成一团浑身哆嗦,绞尽脑汁的想活命,蓦然间,他大喝道:“救我,我可以把所有能力都给你!” 素白澈眼神一变:“真的吗?” 童溪看到希望,不遗余力蛊惑道:“到时候你能知道这世间每个人的命运,还能获得我身上另个位面的力量!” 素白澈眸光流转,他可不是童溪这废物,如此能力若收入囊中,他可以将整个大陆踩在脚下:“你怎么传给我。” 童溪道:“把手给我就好,你先把他杀了。” 沈流响指尖微动,手上刀刃转了个圈,收到素白澈的传音,同时一道灵力袭了来。 沈流响闪身躲过,手中符刃一转,换了个奇怪形状,随后隔空掷去插在童溪身上,童溪尖叫一声:“怎么回事,快杀他啊。” 素白澈道:“打不过,你先给我些能力。” 童溪虽不信任素白澈,但别无他法,在素白澈手掌落在他身上后,他主动将乌黑符文从身上转移给素白澈。 素白澈唇角不由自主勾了起来。 流响瞥了眼他,视线缓缓落在童溪身上插着的符刃,看其一点点融入乌黑符文,转入素白澈体内。 素白澈毫无察觉。 童溪停下,道:“给了你二分之一,够多了,你快些带他离开空间,在外用我的力量杀了他!” 他因为有空间这个致命弱点,即使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也不敢轻易使用,但素白澈不一样,他没有空间,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 素白澈点点头,手掌刚离开童溪身躯,又倏地一掌落下,地面焦炭似的东西浑身一震,鲜血溢了出来。 童溪不可思议:“你……” 素白澈眉梢一挑,赞叹道:“你的力量确实不错,虽然不多,我也收下了。” 童溪身形顿时扭曲起来,带着无尽怨恨去撕咬素白澈,不过尚未张嘴,便受到沈流响轰然一击,变成一堆粉碎物。 沈流响冷瞧了眼,转身欲离去,这时,却被一道身影拦了去处。 “过河拆桥,未免太快了些。” 素白澈长睫微抬,柔美脸蛋绽出笑意:“不好意思,我这人没什么信义可言。” 素白澈激动到指尖发颤,现在浑身充满力量,仿佛整片天地都掌握在手中,这种梦寐以求的境界,对他而言太美妙了。 再也不用给这些人装孙子,就从杀了沈流响开始,再将周玄澜等人也杀了,如此,无人可拦住他的脚步,他能如愿以偿成为这片大陆的主宰。 素白澈身上散出威压,看着面前之人,眼神阴狠的笑了笑:“别怪我卑鄙,胜者为王。” 说罢,他直接出手,浩瀚灵力成碾压之势袭向沈流响。 但下一瞬,素白澈浑身剧震,捂头大叫起来,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每根神经,疼得他瞬间冷汗直冒,脑袋像要炸裂般。 素白澈痛苦到在地上打滚,稍稍缓解后,大喘着气,思忖着突然如此,或许与刚得到的力量有关,难不成童溪死前阴了他一把…… 素白澈额角青筋暴突,恨不得将童溪挫骨扬灰,这时,恍惚的视线中出现一双白靴。 素白澈微微一愣,想起沈流响先前不慌不忙的神情,脸色一变,倏地抬起头。 红衣青年脸庞白皙,微勾唇角,扬起懒散嗓音:“不好意思,往你体内放了点东西,别怪我卑鄙,胜者为王。” 素白澈霎时猩红了眼。 第124章 下章~ 沈流响垂眸,看向倒在地上的纤瘦身影。 散着青丝,一双翦水秋瞳狠狠瞪他,神情透着懊恼与气急败坏。 素白澈一副好皮囊,就算无意为之,生起气来也像在娇嗔,若再落点泪,换个怜香惜玉之人说不定就心软放过了。 沈流响道:“为何对我动手。” 若非留了一手,真让素白澈得逞了。 素白澈面色不善:“对敌人下手很奇怪么。” 他不趁早给自己打算,谁会来救他。 童溪虽然没了,但什么烂账都得记在他头上,外面一群人对他虎视眈眈。 为首几个,周玄澜、凌夜和徐星辰又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斩草除根的道理不会不懂,哪会放过他。南曜权想夺回他弟弟的身体,只怕他一露头,就迫不及待让他神魂俱灭。 唯一可能放过他的,就是叶冰燃了。 这人开始一副愧疚的模样,大概觉得自己认错了人,如今再也不喜欢他了,这般变脸太过薄凉,所以心生歉意问出了那些话。 素白澈给了最直白的答案。 没必要对他抱歉,他从来都是利用而已。 至于沈流响,他既与外面那些人不死不休,沈流响迟早也是敌人,对付敌人,他不会心软。 只是素白澈没料到,竟然被阴了一手:“你在我体内放了什么。” “几个符文,”沈流响看了看他,琢磨道,“我好歹帮你除过朱厌,这么心狠手辣。” “妖骨丹是我给你找到的,没有妖骨丹你早爆体而亡了,” 素白澈冷声:“虽说我是被威胁,不得不如此,你也没义务帮我除掉朱厌,但从结果来看,我救你一命,你救我一命,扯平了,别谈什么恩情。” 这个世界对他满是恶意,没有半点温情,就因为一张漂亮脸蛋,人人觊觎他,处处都是陷阱,不过他没让这些人有好下场,朱厌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他终于有力量抗衡,没想到……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素白澈边查探体内情况,边思忖沈流响迟迟不动手,难不成要放他一马,抑或杀不了他,只能让他泛疼。 素白澈眸光流转,瞥了眼近在咫尺的身影,杀意有些复燃,这时,先前疼痛再次传来,疼的他每根神经都在发颤,脑中轰轰作响,视线一片黑暗。 他姣好的脸蛋因痛苦变得狰狞,嘶声怒喝:“要杀便杀,有本事给个痛快!” “我不杀你,” 沈流响弯起嘴角,朝愣住的素白澈凉飕飕笑了下,“你有系统的能力,想必力量不错,我也想要,杀掉你就可惜了,控制你帮我做事,岂不更好。” 素白澈脸色沉下。 他平生最讨厌受人要挟,童溪若非一次次逼他,他也不会让童溪死得这般凄惨。 沈流响竟然效仿童溪:“你不怕玩火自焚吗?” “不如担心一下自己,我若是死了,你体内的符文就会‘砰——’” 沈流响眉梢轻挑,看素白澈瞬间失去血色的脸,满意地点点头。 素白澈还有用处,他不打算杀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沈流响琢磨许久,眼下这个素白澈与原着完全不同,是不是换了人,若来自他温养神魂的世界,说不定……来这是受了他的影响,阴差阳错被卷了进来。 撕裂般的痛意消失,素白澈松口气,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眸,从地上爬起来,听沈流响道:“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素白澈粗话到嘴边,担心再吃痛,憋了回去:“说。” 沈流响:“你创建的商阁,为何叫‘破穹阁’” 素白澈想说管这么多做什么,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解释道:“这名字大有深意,含着伟大的梦想,但与你说了,你也听不懂。” 沈流响摸摸下巴:“那你觉得‘斗苍阁’这名字如何?” “我想过,但‘斗苍’没有‘破……’”素白澈话到一半,倏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沈流响,“你、你——” 沈流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算是。” 素白澈愣了半晌,没想到除他以外,还有人这么倒霉来到这:“你早说,我也不会杀你。” 沈流响:“为何,不是敌人么。” 素白澈起身:“不一样。” 对他而言,这里的一切像场梦,里面的人都是虚拟的,如纸片人一般,凡阻碍他,欲加害他的,杀了便杀了,没什么可犹豫。 但与他来自一个地方,就是活生生的,鲜活的人,他没那么丧心病狂。 沈流响看素白澈不住打量他,神情激动,像有无数的话要说,他微眯起眼,在其开口前提醒道:“别套近乎,留你是你有用,去对付天道。” 素白澈骇然:“疯了吗?” 沈流响冷笑,揪住他衣领丢出空间:“不想‘砰’的没了,就去做。” 两道身影浮现出来,天空如墨云雾中,万千雷火如张了眼睛般,瞬间朝其中一个袭去。 素白澈本欲逃跑,脑中警告性的一疼,只好闪身挡到沈流响前面,一层无形的壁障将呼啸雷火拦住:“别全指望我,最多拦一时半会儿,灵力总有耗尽的时候,想办法吧!” “师尊。”周玄澜骤然出现在沈流响身侧,一手将他揽住带走。 漫天雷光如银蛇乱舞,伴着轰隆巨响,纷纷打落在地。 沈流响看到天雷劈中不少人,这些修士未挣扎片刻便没了气息,心里微沉:“天道开始无差别攻击了吗?” 周玄澜应声:“他不如此,对我们构不成威胁。” 天道对付的人越多,力量越大,面对洪荒时期的大妖,能降下令其灭绝的天劫,面对周玄澜等,若避开对其他人攻击,施展出的力量将奈何不了他们。 天道一番忖度,只有让众人给周玄澜等陪葬。 沈流响抬头望向天空,如墨卷云,盘旋成一个巨大漩涡,宛如深不见底的渊口,伴着风卷火浪,已经扩张到将整个映雪城笼罩起来, 若不能阻止天道,让他继续下去,纵使底下的人能抵抗一二,但灵气总有枯竭之时,到时没人逃脱得了。 沈流响拧眉,望了望漩涡深处,里面像有双眼睛在凝视底下,令人毛骨悚然。 沈流响侧过头,正想询问,周玄澜忽地凑近,在他唇瓣吻了下:“师尊在这等我。” 沈流响心里一惊,下意识伸手抓去,但袖口从他指尖堪堪擦过,周玄澜将他推给徐星辰,旋即化作一条苍天巨龙,黑色鳞片在昏暗光线中,散着冷锐光泽。 黑龙抬头,庞大身躯闯进空中的深渊巨口,刹那消失不见。 “周玄澜——” 沈流响瞳孔骤缩,掠去的身影被徐星辰一把抱住,轻拍他后背道:“冷静些兄长,周玄澜去寻天道主意识,没事的。” 沈流响脑中一片空白,拼命挣扎起来,徐星辰见状,只好锁了他的灵力,用层结界将沈流响笼罩起来。 周玄澜消失后,从天而降的天道之力愈发狂躁,铺天盖地朝沈流响涌去,凌夜与徐星辰各占一方,将所有攻击尽数拦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空降下的力量透着毁天灭地的气息,像要殊死一搏般。 素白澈远远站着,化解完袭来的雷火,看向结界内的身影,这时候沈流响应该没空对付他,不如趁此机会,走为上计。 素白澈身影掠至一半,忽地顿住,若有所感地回头一望,倒吸口凉气。 只见压在映雪城上空的黑云,其内交织的雷光忽地凝成一股,火焰与惊雷交错,形成刺目的通天巨柱,带着震撼天地的威压,轰然向沈流响袭去。 素白澈脸色一变,赶紧折回去,千万别死,死了他得一起玩完。 但不及他赶到,天空盘旋的黑云内,忽地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龙吟,混杂了来自远古洪荒的力量,穿破九天云霄。 刹那间,雷火形成的天柱消散,黑云退去,天日重现。 沈流响握着逆鳞,看到龙鳞渐渐浮现出血迹,纤长白皙的手指微颤,脸色雪白。 这时,他发现周围寂静下来,有谁唤了他一声。 沈流响愣了愣,微抬起头,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温热气息将他包裹起来。 “师尊怎么了,”周玄澜声音微哑,“身上这么凉。” 他摧毁天道主意识,耗尽灵力,此时精疲力尽,话落下巴搭在沈流响肩膀,眼帘低垂,几近昏厥。 沈流响赶紧扶住他,找了枚丹药喂去。 周玄澜微张开嘴,吞完丹药,睨了眼落回地面的凌夜,还有一缕天道在凌夜身上,得留着,演化出新天道。 凌夜与徐星辰一直抵抗天道,此时体内灵力也空空如也,落至地面,吞下丹药后,都快速地调整起体内灵力。 但不及给他们更多的时间,一道庞大身影顷刻而至。 妖兽形状狰狞,双目灼灼如火,一张吞天噬地的血盆大口,利齿犹如锋锯,巨掌落下,地面四分五裂。 沈流响脸色一变,四大魔兽之一的饕餮。 这饕餮带着不加遮掩的杀意,直接朝他们而来,几人刚对付完天道,没有多余的力气抵抗,这时,一道身影拦在半路。 沈流响微睁大眼,看到是炎鸣城遇到的人,顾桃桃。 顾桃桃手持短刀,透着少年气的脸上神情肃穆:“顾铁,住手!” 饕餮一顿,化为人形模样,脸上戴着面具,寒声道:“别妨碍我,你不想救回洛姐姐么,别忘了,她是为了救我们才被这些人类害死的!” 顾桃桃拧眉:“人死不能复生,你强行逆天而为,不仅救不回她,自己也会折进去。” “那也比你什么都不做强!” 顾铁暴怒,手掌翻转,大半块黑色泛金的龙蛋壳浮现在手中,转瞬变得巨大无比,将顾桃桃倒盖在里面。 “这是个好机会,杀了这些人,就没人能阻止我们。到时让三界大战,血流成河,便能施展时空术,就能救回洛姐姐了,谁都不能拦我!” 顾铁蛰伏许久,终于等到众人无力抵抗,当即不再多言,朝沈流响等人袭去。 这时,一道白衣身影拦在他,手持一剑,浑身散着冰寒之气。 顾铁眉头一皱,看到又一身影出现。 南曜权手负背后,感叹道:“义父手下留情,饶你们一命,怎么不知道珍惜呢。” 顾铁满脸戾气,直接动起手来。 沈流响看着出现的叶冰燃和南曜权,松口气,随后望向面容平静的周玄澜:“你料到顾铁会来,方才特意不让他们出手,灵力留到这时候?” 原着里,顾铁挑起人妖两族大战,是最后的反派。 周玄澜低嗯了声,一根根黑色长睫垂着,累的睁不开眼。 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总算恢复点力气,他便握住沈流响的手腕,将人拉拽到怀里。 “顾铁手中的龙蛋壳上,记载了要用时空术,必以无数鲜血祭之,所以顾铁想让三界大乱。上世被我拦住,我发现他的意图,还觉得他十分可笑,后来……发现师尊留下的痕迹,我才知道,不可笑,就算毁了三界我也要把师尊带回来。” 沈流响勾唇微勾,轻应了声,在熟悉的气息围绕下,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阖上了眼。 第125章 下章~ 沈流响睁开眼,身在久违的住处。 清凌宗,朝云峰。 他脑袋微动,看了眼身侧沉沉睡着的周玄澜,手指在他脸颊捏了下,周玄澜未有反应,看样子累极了。 沈流响起身穿好衣物,出了门。 朝云峰与往日没多大改变,其他地方则变得颇为陌生,沈流响没找到人,路上遇见几名弟子,问了路,才寻到凌夜的洞府。 宁静的洞府内,石桌上摆满卷轴古籍,青衣男子手一挥,尽数装入储物袋中。 沈流响脚步一顿:“师兄要走了?”凌夜以往外出历练,不会准备丹药法器,就带这两样东西。 凌夜回头:“我要游历三界。” 旧天道消散,需要新天道诞生,以法则为依据来维持大陆秩序,凌夜身上有一缕天道,是最适合制定新法则的人,但他自觉资历尚浅,对这片大陆了解不够深刻。 他需要更多的见闻,更多的领悟,才能制定出适合大陆长久运行的法则。 “坐下说,”凌夜倒了杯茶,问:“依师弟所见,洪荒时期,天道降天劫灭绝大妖,可有错?” 沈流响随手拿了个苹果,琢磨道:“妖兽横行,大陆其他生灵难有生存之地,必须惩戒,没错。” 凌夜继续问:“龙族逆天而为,送小辈逃离天劫,万年后天道继续诛杀,可有错?” 沈流响咬了口苹果,沉默半晌:“有。” 凌夜唇角露出点儿笑意:“为何?” “天道背离初衷,为了杀戮而杀,” 沈流响皱眉道:“几百年前四大魔兽也在,天道不出手,是知晓大陆有能与之对抗的人,帝父出手解决魔兽,放过了尚是龙蛋的周玄澜,这是帝父的抉择,证明如今大陆容得下周玄澜,待他成长起来,未必不会将大陆推向更好的境地。” “天道万年前灭大妖的本意,是为了维护大陆的稳定,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仍以万年前的想法执行,甚至未能如愿后,恼羞成怒,徇私枉法,若非如此,天道之力也不会衰败,落到被摧毁的下场。” 凌夜不说对错,放下茶杯,淡声道:“惩戒了妖族万年,无一飞升,也差不多。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沈流响吃完苹果,看凌夜若有所思的神情,眨了眨眼,手放在石桌上,下颌枕着小臂看他。 洞府内有流水声响,沈流响细听了会儿,倦意袭来,迷迷糊糊间感觉有道目光凝视了他许久,轻叹一声,指尖在他额头点了点。 沈流响听见‘师弟’两字,长睫轻颤,睁开了眼,洞内一片寂静,方才桌边的青衣身影不见了踪迹。 他微抬起头,发现下面垫了一个小枕头,松松软软,看着有些眼熟。 沈流响愣了半晌,指尖微紧,抱起小枕头独自离开了洞府。 待周玄澜醒了,两人一起离开清凌宗,不过没急着离开修真界。 顾铁现被关押在剑宗,沈流响去看了眼,之前凶神恶煞的饕餮,变成蹲在玄铁牢笼闷闷不乐的小妖兽。 顾桃桃在牢笼外,边嘀咕“活该了吧,差点连小命都没了,”边递给他一根香蕉“饿不饿,你最喜欢吃的果子。” 顾铁和顾桃桃的母亲生下他们便逝世了,兄弟俩从小没人教导,是一个人类女子将他们养大,所以,虽是魔兽饕餮,但两人基本不会什么法术,只依靠本能打斗,于是那日没多久,顾铁便在叶冰燃和南曜权合力下落败了,关押在这反省。 顾桃桃回头看向沈流响,那日在炎鸣城,他真没料到请他吃饭的人是沈流响,当时他冲假冒者而去,那人是顾铁寻来,想要借此接近周玄澜,以便下手,不过未能成功。 沈流响朝顾桃桃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顾铁和顾桃桃小时候颠簸流离,饱一顿饿一顿,身为在修真界人人喊打的妖兽,只有东躲西藏。 直到有个少女偷偷收养了他们,他们叫她洛姐姐,三人相依为命。可惜好景不长,待兄弟俩长大了些,被村里其他人发现是妖兽,害怕的要处死他们,连那名女子也没放过,活生生打死了。 顾铁屠了整个村子,用冰棺保存女子尸首,想尽办法让她复生,发现龙蛋壳上记载的法术后,便一直想着扰乱三界,用时空术将女子救回来。 顾桃桃一直在阻止他,那日,勉强保了他一条命。 空气中泛着凉意,沈流响抬头,天空阴沉沉。 周玄澜不喜欢这地,立在剑宗门口等他,沈流响本打算去见蓝萧生,可惜被告知蓝萧生离开剑宗,游历四方了。 宁润辛倒是来了,依然是面如冠玉,不过当了几年宗主,气质沉稳了许多,见到沈流响微微一笑。 “蓝师兄在外,托我带句话,他也不知你娘怎么回事,消失一段时间后,回来告诉蓝师兄他有个外甥了,至于外甥爹是谁,你娘说找最厉害的人认爹就行了。” 沈流响:“……” 他以前认为,他娘蓝琳琅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如今看来,仿佛误会了什么。 沈流响与宁润辛闲谈了会儿,听他说玉浮生身上魔气在一点点散去,或许有天能彻底清醒过来。 随后有弟子来报,宁润辛听罢摇摇头,无奈道:“叶师侄闭关了,我还以为……” 沈流响轻笑,拿起果盘里的橘子,在手中抛了抛:“走了,多保重。” 宁润辛看他一脸洒脱地摆手离开,立在原地半晌,瞥了眼远处山峰上的白衣身影,低叹一声,转身走了。 周玄澜立在山门口,看到红衣青年抛着橘子,望见他后,凤眸微亮,将橘子从空中收回手里,三两步赶到。 周玄澜:“见完人了吗?” “叶冰燃闭关,没法道别了,有点可惜,”沈流响轻笑,心头却如明镜似的,闭关之言太过虚假,多半是不愿见他。 周玄澜睁着一双黑眸,看了看沈流响:“我带师尊去见他。” 沈流响愕然,表情古怪起来:“用不着,又不是非要见。” “师尊跟这些人都道别了,才不会惦记,”周玄澜薄唇微勾,一字一顿道,“我才好将师尊带走。” 沈流响眉梢轻挑:“既然如此,与我去个地方。” 沈流响找了座雪山,在山脚下捏起雪人,捏了一个又一个,手指冻得有些红。 周玄澜一开始不知沈流响为何要捏雪人,直到看到捏出的雪人模样,巴掌大,手中握着小树枝,神似某个执剑的人。 周玄澜微眯起眼,再瞧下个神似沈流响的雪人,周身气压降低了些。 待沈流响将两个雪人放在一起,他终于按捺不住了,俯身将酷似沈流响的小雪人捧到手中,留下另个雪人孤零零待在地上。 沈流响刚捏完第三个,回头一瞧,象征自己的小雪人不见了。 他抬头望向周玄澜,视线落在他手中,茫然地眨眨眼:“你做什么?别焐化了。” 周玄澜冷着脸:“师尊捏的雪人,不会要送给叶冰燃吧。” “就是送给他,”沈流响道,“我以前送过他两个,思来想去,雪人当离别礼物再适合不过了。” 周玄澜面若寒霜,天空中飘荡的雪花不知不觉没了,一缕缕热气扩散开来,沈流响察觉到,赶忙将手中雪人和地上雪人用灵力罩住:“怎么突然热起来了!” 沈流响心头纳闷,随后将穿着玄色衣袍的小雪人放在地上,指了指:“这个像不像你。” 周玄澜愣了下,微睁大眼,空气中的热流瞬间散去,冷风伴着雪花卷土重来:“师尊送给叶冰燃,捏我做什么?” 沈流响道:“不止捏你,我还要捏许多人。” 周玄澜忽地明白过来,将手中顶着片绿叶的小雪人放回地上,半晌,睨向手持树枝的雪人,冷哼一声。 北仑剑宗,白衣身影不知在山峰上站了多久,待天色渐暗时,才转身离开,只是还没走两步,便看到赵霖脚步匆匆地赶来,双手捧着一个大锦盒,盒身散着冰雾。 叶冰燃道:“何事如此匆忙?” “是沈香哥哥,”赵霖喘了口气,笑着将锦盒递去,“沈香哥哥送你的。” 叶冰燃一怔,视线缓缓落在锦盒,顿了片刻,才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落在冰盒上,将其打开。 只见盒子里,有块刻着‘北仑剑宗’四个字的大冰山,冰山周围,是十来个装扮各异的小雪人。 叶冰燃眸光依次划过,心头微颤,将这些雪人都认了出来,有师尊蓝萧生、师弟赵霖、师叔宁润辛…… 而面朝他们的小雪人,似曾相识,手中握着一截树枝,神情冷酷。 赵霖看得目瞪口呆:“这不是咱们剑宗吗?不过,师兄怎么一个人站到对面去了。” 叶冰燃沉默一瞬,将持有树枝的小雪人转了个身,放在众人中央留着的空位上,凝视半晌,唇角弯了下:“我知道了。” 话落,他忽地发现大冰山后,还有两个小身影。 叶冰燃侧过头,看到与当年一模一样头顶叶片的小雪人,只不过,此时身旁多了个玄衣小雪人。 白衣身影沉默几许,唇角微勾了下。 第126章 帝宫,一座凉亭内。 沈卜卜窝在沈流响怀里,抱着苹果,头顶金叶子散着点点碎光,随脑袋左右转动,扫来扫去:“爹爹,你们怎么不说话。” 沈流响:“嘘。” 亭内僵硬的气氛已持续了许久。 立在前方的青年男子,面容俊秀,身量修长,初迈入化神境,面对桌上又是帝君又是妖帝的审视目光,无形的威压笼罩在身上,额头经不住冒出冷汗,但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他身侧,徐星怜握住他的手,面露担忧之色。 徐星辰见状,脸色更沉几分。 沈流响觉得差不多了,拽了下周玄澜,让他把威压收了,然后道:“陆青云是嘛,坐吧。” 陆青云松口气,脸上露出一抹轻笑,道了谢,正要入座,徐星辰冷哼一声,陆青云一顿,收敛了笑容,老老实实站了回去。 徐星怜忍无可忍:“哥哥!!” “我没让他不坐。”徐星辰欲盖弥彰,“我可没传音让他老实站在那。” 站一会儿怎么了,若连这点威压都扛不过去,他怎么放心把星怜交给他。 沈流响摇摇头,让陆青云坐下,倒了杯茶递给他:“别紧张,我初来帝宫的时候,徐星辰也经常对我冷哼。” “那不是你突然冒出来,我担心你抢帝父么,”徐星辰嘀咕,轻哼了声,“事实证明我没错,帝父没对我这么上心过,不过嘛,后来我想通了。” 沈流响问:“想通什么?” “说出来,怕你和星怜嫉妒,”徐星辰端起茶杯,抿了口,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我特别小的时候,天天晚上与帝父一起睡的,不过我娘有了星怜后,我便搬过去和她们一起住了。” 徐星辰越想越得意,毕竟兄妹三人就他有如此待遇,快要忘乎所以时,被茶水呛了口,回过神。 他此时心情颇悦,看陆青云也没那么扎眼了:“以后就住在帝宫,这里灵气充沛有助于修行,另外听说你喜欢游历山川,还想带星怜一起,可以,不过得等你什么时候能穿过神歧山再说,在此之前专心修行。” 沈流响眨了眨眼,穿过神歧山,得花个几十年吧,他忍不住笑了声。 徐星辰望了来:“你也要快些修行,才元婴境,得多久才能到飞升境,难道不想快些见到帝父吗?” 沈流响轻咳,心想还真不那么想见到帝父。 帝云宇离开时,难得生气了,虽然过去了这么久,但他估摸着,帝云宇这类人喜怒不会随时间流逝而改变消减,估计再见面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沈流响侧过头,对身旁的周玄澜道:“你努力修行,就靠你了。” 他这一时半会修为提不上去,就指望徒弟到时候能救他一条小命,把他从帝父手中捞回来。 周玄澜愣了下,徐星辰提醒师尊修行之事,师尊却让他努力修行,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暗示。 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好。”只要师尊受得住。 沈流响看他意味深长的笑,总觉得哪不对劲,这时,沈卜卜递来橘子,他尝了口,听沈卜卜问:“爹爹也要留在这吗?” 沈流响尚未答话,徐星辰道:“不留,回玄妖宫去。” 妖界不可一日无主,周玄澜哪能长久待在帝宫,徐星辰心底哼声,嘴上道:“帝宫还是清静点好,人多了烦,兄长若实在舍不得我,隔三差五,我会去玄妖宫看望你的。” 沈流响微挑眉梢:“真的?” 徐星辰瞅见他狐疑的表情,登时道:“什么表情,我又不是离了谁不能活的三岁小孩!” 沈流响:“安神香?” 徐星辰:“……已经全部扔了。” 沈流响:“睡不着怎么办?” 徐星辰:“……默念睡着了就能见到帝父,再不然,给兄长传音,或者让星怜和陆青云陪我斗帝主。” 沈流响满意地点点头:“记得不错。” “卜卜准备好了,”方才溜走的沈卜卜抱着一个瓷盆,里面放着寒灵土,仰头眼巴巴道,“爹爹别丢下卜卜,带卜卜一起吧。” 沈流响将他抱起:“当然带上你。” 沈卜卜欣喜若狂地环住他脖颈,金叶子在沈流响白皙颈侧扫来扫去,周玄澜侧头看着这小家伙,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到玄妖宫,周玄澜看沈卜卜将瓷盆放在寝宫窗台,随后自觉地爬上床,在床榻滚了圈后,他沉默一瞬,问道:“卜卜晚上睡哪?” 沈流响:“跟我睡。” 周玄澜:“我呢?” 沈流响顿了顿:“我问过,卜卜不介意跟你也一起睡。” 周玄澜微眯起眼:“修行怎么办?” 沈流响:“?”睡觉跟修行有什么关系。 周玄澜正欲开口,一道传音符落入沈流响手中,是南曜权,他去追杀素白澈,不过让人逃了去。 沈流响沉吟片刻,素白澈如今实力未必没有一战之力,选择逃走,或许是碍于体内符文,不想多惹事端。 沈流响回了传音符。 夜间,沈卜卜提早爬上床,眨巴着眼等,好不容易等沈流响沐浴完,回到房间,还没欢喜的喊爹爹,就看到沈流响被另个也该叫爹爹的人带走了。 沈卜卜赶紧下床:“爹爹!” 周玄澜回头道:“沐浴完才能睡觉,你先回去睡。” 沈卜卜嘟了嘟嘴,嘀咕道:“可爹爹刚洗完,该睡觉了。” 但不及他多说,沈流响便被拐跑了,沈卜卜不高兴地皱起小眉头,思忖半晌,又明白过来。 妖帝爹爹还没沐浴,既然一起睡,爹爹是该等妖帝爹爹沐浴完再睡觉。 …… 沈卜卜豁然开朗,重新回到床上,心里想着等两个爹爹回来再睡,但时间久了,忍不住打起哈欠,迷迷糊糊睡着了,砸巴着嘴道:“卜卜先睡一会儿。” 而此时,浴池内水雾弥绕。 披散乌发的青年被压在暖玉池壁,低声喘息,几近说不出话来:“你、你快些……” 周玄澜从身后拥住他,胸膛贴着白皙光洁的后背,薄唇附在沈流响耳畔,嗓音低沉:“是师尊快些才对。” 话落,水面泛起阵阵波动。 沈流响长睫低颤,唇瓣间溢出一声呜咽,玉白的手忍不住探入水下,抓住周玄澜的手腕:“别、别弄了。” 只是他话音刚落,细密灼热的吻便落在后背,混着水下动静,沈流响止不住战栗,指尖无力在周玄澜手背挠了挠,低泣一声,全身酥软的伏在岸边。 周玄澜将人转过身,双手扣住细瘦腰身,吻上柔软润红唇瓣,哑着嗓音道:“师尊别动,我会快些。” 水底下,随着腿间颤动,裸白足趾微微蜷缩起来。 沈流响攀着周玄澜肩膀,脸颊埋在他颈窝,被热度灼得浑身发颤,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腿侧泛起疼意,仿佛破了皮,难耐地咬了咬周玄澜颈肩,乌睫悬着泪雾,无声催促起来。 夜半,浴池水声渐消。 周玄澜抱起精疲力尽的青年,回到寝宫。 沈卜卜砸巴着嘴,翻了个身,忽然发现床上多了两个人,他揉揉眼睛,挤到两人中间,对着沈流响咕哝的叫了声爹爹,伸手抱住,继续睡。 但次日清早,沈卜卜发现自己怀里抱的是个枕头,爹爹被别人抱着。 沈卜卜委屈地耸耸鼻尖,一整天都不高兴。 到了夜间,他像个八爪鱼一样缠着沈流响,心想这次总不会跑了,结果第二日醒来,怀里还是个枕头,爹爹又被抢走了。 沈卜卜锲而不舍了半个月,屡战屡败,头顶金叶子都软了。 直到一天,周玄澜给了他个苹果,问:“还记得神歧山的舅舅吗?” 沈卜卜连连点头:“记得。” 周玄澜:“你走了,他很想念你。” 沈卜卜扬声:“真的么,我也想念帝君舅舅。” 周玄澜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所以,是不是该隔三差五去看望一下他,不然他多孤单。” 沈卜卜一听,自责道:“是卜卜不好,有了爹爹就忘了帝君舅舅。” 周玄澜勾唇:“乖。” 深夜,徐星辰默念着入睡就能看见帝父,意识渐松时,忽然察觉寝宫内有法术抵达,他神情一变,坐起身,警惕地望去。 下瞬,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出现,朝他飞扑而来:“卜卜来看望帝君舅舅啦!” 徐星辰:“?!” 深更半夜,突然来看望他? 徐星辰直觉不对:“是兄长让你来的吗?” 沈卜卜在床上打了个滚:“是妖帝爹爹。” 徐星辰拧眉思忖良久,忽地,睁大了眼:“……” 平日动来动去的小团子不见了,沈流响还有些不习惯:“怎么突然要去帝宫,早知道之前去的时候带上他。” “我让他去的,”周玄澜坦言,随后不由分说将人拉到怀里,在白皙脖颈上泄愤似的咬了咬,“师尊也该有几日,是属于我的。” 沈流响吃痛嘶了声,思及周玄澜确实忍了许久,便放松了身子,伸手环上他脖颈,任由索取了。 实在受不住的时候,他手指发颤抓紧了周玄澜的胳膊,不住摇头,嗓音都染上哭腔。 但周玄澜禁锢住他,不让他挣扎分毫。 待终于被放开,沈流响细软乌发散在枕间,浑身汗湿,眸光有些涣散。 周玄澜将他打横抱起,去了浴池一趟。 重新嵌入柔软床榻,沈流响穿着白色里衣,被周玄澜搂到怀里,意识松散之际,唇瓣被周玄澜轻轻吻了下,带着几分缱绻。 “师尊,”低沉磁性的嗓音落在他耳畔,“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沈流响微愣,随后睁开眼,提起点力气,翻身压在周玄澜身上。 乌发轻垂,凤眸对上一双微微错愕的黑眸,沈流响低头,吻住浅润薄唇:“我也喜欢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ε(# ̄)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还有投的雷和灌的营养液( ̄ε(# ̄) 还要郑重的向大家道歉,更新一直有问题,由于没有存稿,经常说到没做到,非常对不起大家T_T,总是让大家等更新,非常抱歉≥﹏≤下本一定吸取教训,多多存稿≥﹏≤ 很感谢愿意留到最后,陪文文完结的大家( ̄ε(# ̄)半路离去,也感谢曾经支持( ̄ε(# ̄) 爱你们哟~( ̄ε(# ̄) 番外的话,打算写两个。 一个是六六和幼年周周在东荒的日子~ 一个是帝父归来~ 要是有其他想看的,可以在评论区说哦,会考虑的( ̄ε(# ̄) 最后,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