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医馆 作者:ai呀呀 文案: 裴疏,万花谷药王孙思邈门下弟子,学医十载,天赋过人,自十七岁出谷,走遍大唐江山,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在江湖上留下赫赫声名。大唐天宝十年,消失于龙门荒漠。 裴疏发现自己再一次穿越了…… 一个历史上没有过的异世。 站在异世街头,身边来往客旅叫卖不绝,“听说了吗?回春堂的八宝粥可是我们临安一绝……” “走走走……快去回春堂喝粥去……” 回春堂? 一个卖粥的地方为何取医馆的名字? 裴疏跟着人群来到回春堂,喝下了一碗粥…… 从此,他便卖身于此。 裴疏:== 这辈子最不该喝的就是这碗粥! 本文Cp:一心只想游历天下看遍世间山水的神医万花攻(裴疏)X家里有医馆要继承但却错点厨艺天赋的神厨受(薛清灵) 夫夫俩一起开医馆治病救人的故事…… 注:受是双儿,所以本文是生子文!!!!!!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种田文甜文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疏、薛清灵┃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绝不开医馆! 立意:治病救人 作品简评: 一心只想游历天下看遍世间山水的万花谷弟子裴疏穿越异世,本打算继续不受拘束,独自行走江湖,一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却因意外结识了薛家医馆的小公子薛清灵,他们相识相知相恋,因一碗粥定情,几多因缘巧合后,裴疏解开心结,认清自己的感情,心甘情愿留在医馆当坐堂大夫,之后找回了自己的身世,和爱人携手一起和和美美开医馆。本文以主角行医治病为主,同时也描写了琴棋书画诗酒花茶等诸多风雅美事,内容古色古香别有韵味,行文流畅自然,人物刻画鲜明,情节温馨治愈,语言诙谐幽默,立意积极向上,里面许多有趣的治病救人故事看得人心中温暖阳光,是一本不可错过的佳作,值得一读。 第1章 裴疏 四和堂医馆门前。 熙熙攘攘围了一圈人看热闹。 被围在中间的是对母子,倒在地上的妇女衣裳简陋,脸色苍白,浑身冰凉,脸上虚汗涔涔,呼吸困难,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渐渐的已经快要没有鼻息。 这是肺疾之症。 “杨柏恒,你要是愿意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当众向林大夫道歉,本少爷看在你这一片拳拳爱母之心的份上,倒是不妨请林神医出手来为你母亲医治。” “你要知道,林大夫一天只接诊五人,今日的名额已满,如若不是你苦苦哀求,林大夫怜惜你是个学医奇才,才愿意为你破例一次。” “这样的机会,唯独你才能拥有啊,还不跪下来感谢林神医的仁慈恩德。” 说这话的是四和堂医馆的少爷刘长栗,一身朱红的绫罗绸缎,手上拿着把纸扇,风雅的摇了摇,明明是个医馆的少爷,看见面前的中年妇女奄奄一息的模样,脸上居然没有一丁点怜悯急躁之情。 他口中的“林大夫”林秦峰,同样也是神色倨傲的立在旁边。 一旁围着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那地上的是何寡妇?哎呦,这是得啥病了?” “她儿子不是在宝安堂坐诊么?怎么跑到四和堂这边来了。” “肺疾,严重着呢,只有四和堂林大夫的金针三式回天术,才能救回何寡妇的命。” “林大夫医术高明,一天只接诊五人,如今愿意为杨小大夫破例,林大夫可真是仁慈呀!” …… 被众人围在中心的杨柏恒握紧了拳头,他半抱着地上躺着的母亲,眼睛里全是通红的血丝,杨柏恒咬紧了嘴唇,耳朵里嗡嗡嗡的一片杂鸣,隐约飘进了一句“林大夫医者仁心”入耳,让他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几声。 刘长栗和林秦峰今天是要故意折辱他。 林大夫自持医术高明,为人行医有一规矩,那便是一天只医治五人,用以抬高自己的身份。半个月前,一个母亲抱着怀里濒死的孩子,来四和堂求林大夫医治,林大夫却摇了摇头,只道当日五人名额已满,拒不医治,让这母亲另请高明。 那孩子病重,普通的大夫根本不能医,孩子的母亲才求到了全城医术最高的林大夫头上,被拒后抱着孩子悲哀恸哭。 杨柏恒意外路过,主动出面为这孩子治好了病。 当时他年少轻狂,得知林大夫身为医者,却眼睁睁看着病人去死,便出言嘲讽了几句:“见死不救,枉为医者!失仁心、失德心,与禽兽何异?”此后,杨柏恒便与林大夫结了仇。 前几日,杨柏恒的母亲突发肺疾,这病来的又急又猛,就连杨柏恒自己都束手无策,懂医术的他知道,这城里唯一能救母亲的,只有会“金针三式回天术”的林秦峰。 杨柏恒半抱着重病的母亲,充满血丝的眼睛里飘过不知名的愤慨和一丝迷茫,他不知道这个世道到底怎么了。杨柏恒少年学医,医治过病患数百人,不辞辛劳,不论患者富贵贫贱,全都尽心尽力医治……到头来,他的医术却救不了自己的母亲。 而眼前的林秦峰,医德不堪,见死不救,为医不仁,却是能救他母亲的唯一“圣人”。 他今天还要跪在这里,向他磕三个响头,赞他一句仁医。 天理何在! 杨柏恒没有一丁点血色的嘴唇拉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容,而后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的眼眸里尽是颓败灰暗之色。 握紧了的拳头终于松开了,指甲盖在拳心里留下五道血痕。杨柏恒让自己的母亲躺好,而后站起来,那一双无神的眼睛凝视着对面的林秦峰。 而今已四十有二的林秦峰得意的捋了捋脸上的胡须,略微点了点头,等候的眼前青年人的跪拜。 旁边的围观者,也变得静默无声,安静的等着后事发展。 杨柏恒心下一狠,正要跪下磕头的时候,却听此时人群里传来一声:“且慢。” 这声音清亮悦耳,如同棋子落入棋盘的清脆声,带着清雅出尘的韵律,虽然声音不急不缓,却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围观的人群中此时分开了一条路,一位白衣公子走上前来,只见那人一身雪白无瑕的广袖长袍,头上如墨的长发垂至腰间,那男子容貌俊美,剑眉星目,气质斐然,整个人如同一幅泼墨山水画,人群里的女孩子见了,忍不住的以手掩面,悄悄的转过身去,压下心里的悸动,而后却又忍不住的,又转过头往那男子身上看去。 方才出声的人,便是他? 杨柏恒眼带疑惑的向来人看去。 那人似是一个白衣书生,身上带着浓重的文墨气息,腰间悬着一支色如白玉的竹笛,笛头缀了一根红绳结穗子,除了这一支竹笛之外,再无其他装饰。 果真是一个清雅无双的文墨书生。 不知道他走上前来是要做什么? 等那白衣公子走到他身前,又说道:“扶你母亲起来。” 这位公子的声音也不知道有什么魔力,杨柏恒下意识就按照对方的话,把自己的母亲何氏扶着坐立起来。 白衣男子见他扶好何氏后,解下了腰间的竹笛,一手持着竹笛一端,另一端的笛缘依次敲打在何氏的肩头、锁骨、上臂、手肘、手腕和拇指,那竹笛挥过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阵冰凉的寒风。 人群见状,一片哗然: “他是在做什么?” “这这这……小杨大夫怎么不阻止他!” “怎么可以当众打人家母亲?” …… 杨柏恒扶着自己的母亲,已经呈半痴傻的状态,他离白衣公子最近,最是能感受到那一根看似普通的白玉竹笛,却发出了如同寒冰一样的森然冷气,同样的,身为医者,他也能看出对方的竹笛,依次精准无比的打在母亲的云门、中府、天泉、列缺、少商等几个穴位。 他惊讶于对方如此快速的取穴手法,更让杨柏恒讶然的是,那根如同寒冰一样的竹笛从母亲的某个穴位上打过之后,那个地方就如同烧着了一把火似的,凭空生出了一股烫手的灼热。 堵塞的经脉在这一片灼热中疏通化解。 杨柏恒睁大了自己的眼睛,那“冰笛”也不知道是何种材料所制,怎会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站在附近不远处的刘长栗嗤笑了一声,“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哎呀门口这一场跪拜的好戏还没演完,居然不知从哪就钻出来个疯子,这是演的哪出啊——” 他刚要转过头去跟一旁的林秦峰嘲弄打趣几声,却见林大夫的神色越发严峻,眼睛死死的盯着白衣男子手中的那根竹笛。 林大夫的医德不高,但是他的眼睛却不瞎,他也看出了对方手法之高妙。 此时人群里突然窜出来了一个小胖子,迫不及待的出声道:“小杨大夫!!这人疯了吧,他拿笛子打你母亲,你怎么还不阻止他!” 小胖子是杨柏恒的邻居,平日里受过何氏的恩惠,此时见何氏被打,忍不住跑出人群来劝阻。 杨柏恒冲小胖子摇了摇头,“他是在救治我母亲。” 小胖子瞪大了眼睛:“????” 人群里又是一片哗然。 “小杨大夫该不会也被刺激疯了吧?” “用笛子敲打几下,也算是救治?” 在何氏身体诸穴位用竹笛敲打过几次之后,白衣男子将竹笛收回腰间,而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何氏,依旧没有睁开眼睛的迹象,杨柏恒此时用食指试探了一下母亲的鼻息,只是隐隐感觉到一股浅浅的鼻息。 原本面色严峻的林大夫却在此时嗤笑出了声,心想:也不过如此。 人群里也跟着一阵疑惑: “这是治好了吗?” “怎么跟之前一样啊?” “真的是治病吗?” 接下来,他们眼见那白衣男子收回竹笛后,从衣袖中拿出一个深棕色的皮革包,皮革摊开之后,内里有九枚形式各异的银针,杨柏恒眼见白衣人抽出了第三枚银针,那银针身大圆末,长三寸半,针身粗,针尖细。 白衣男子执此银针在何氏眉心、肩膀和手腕处各扎了一下,也不知道那男子是何手法,那针尖锐利,却丝毫没有戳破何氏的肌肤。 “咳咳咳……”瘫倒在地上,昏迷已久的何氏此时却咳嗽出声,将一股浊气吐出体外。 “娘!娘!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了???娘!!” “阿恒?这是在哪啊……娘感觉全身暖呼呼,就像是在最暖和的被窝里一样……” 杨柏恒激动地抱住了自己的母亲,他的手握住了母亲的手腕,只觉得对方的手掌如同春天的暖风一样带着阳阳的暖意,之前还呼吸不畅,一句话都说不清的母亲,居然能吐出这么长的一段话。 他给自己的母亲把了脉,发现猛烈汹汹的病情已经降下去许多。 白衣男子让人给他递了笔和纸,就此写下了一张药方交给杨柏恒,“这位夫人的病情只需要再施针两次,汤药调养十日 ,便可痊愈。” “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杨柏恒的感谢溢于言表,当场便要给对方跪下拜谢。 白衣男子,也就是裴疏,抬手扶住了正要下跪的杨柏恒,“无需行此大礼,为医者,治病救人,实属应当。” 刘长栗身边的的林秦峰,只感觉到脸颊上一股灼热升起,如同被人打了一巴掌。 人群里此时热闹如油锅沸腾: “天!那书生居然是个大夫!” “何寡妇被救起来了!!” “此乃人间奇事,居然还有用笛子救人的!” …… 裴疏在说完那一句话后,却再也不管周身的环境,整个人恍若出神,只因为他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了几句机械一样的电子声: 【治疗点+1】 【宿主:裴疏】 【死亡倒计时:一个半时辰】 第2章 多治病 裴疏,原本只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普通”青年,当然,说普通,其实也并不普通,他出生在一个豪门巨富之家,家财千亿,作为这样的一个富二代,几乎可以说是人人羡慕的存在,只不过,他这个富二代,天生残疾,“残疾”指的是他全身瘫痪,一生只能在床上躺着度过的那种,穿衣吃饭全都无法自理的“废人”。 普通人家要是养这么一个废人,肯定天都要塌下来了,幸而裴疏所在的家庭,就算是一个全身瘫痪的残废,家族也能保他优渥于常人的生活。 他被养在一个豪华的小别墅里,身边有管家,有医疗团队,有专属营养厨师……唯独没有父母的陪伴,也没有任何朋友,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全都和他无缘,从小到大相伴于他的,只有阅之不尽的书籍。 一个手脚都不能动弹的人,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只有看书了。 只不过这样的生活,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真是了无生趣。 二十二岁便身体衰竭而死的时候,裴疏倒反而觉得是种解脱。 死亡了之后,裴疏感觉自己似乎重新进入了轮回,并且迷迷糊糊的从娘胎里出来,变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孩。变成婴儿的时候,他的大脑很混沌,他只记得身边隐隐约约有一对恩爱男女的声音,应该是他这一世的父母。 因为没太多力气,婴儿的他睁不开眼睛,只能朦朦胧胧听到几句话,意识到自己重新投胎转世之后,裴疏下意识的就先打个几个婴儿拳,外加猛踢几下,验证完自己这一世终于不是个残废后,安心的倒头就睡,做一个正常的嗜睡婴儿。 裴疏不知道他那时安心的太早,之后等他重新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婴儿的他便与亲生父母失散了,他被不知名的人扔在了一个深山老林里。 婴儿裴疏:“……” 一个婴儿在深山老林里能独自活下去吗?当然不可能。 不过,幸好在他马上要饿死的时候,一个深山采药人把他捡了回去,那个采药人名字叫做裴元。 裴元收养了他,给他取名叫裴疏。裴元有一个跟随的师父,是一个长胡子飘飘的老头,这师徒俩都是学医的,喜欢背个药筐山上采药,裴元的医术很高明,经常行医给平民百姓治病,而那个长胡子飘飘的老头,就不怎么给人医治,总是在翻阅典籍,似乎是要自己编撰医书。 一开始,裴疏还不知道这个长胡子飘飘老头的身份,等知道对方就是大名鼎鼎的药王孙思邈之后,他才一脑懵逼的发现自己居然出生在了大唐盛世,还遇到了历史书上才有的人物。 等裴疏渐渐的再长大一点,他才发现自己不仅仅是转世到了大唐这么简单,这个大唐盛世非常不凡,虽然这个唐朝也有武则天和李隆基,跟基本的历史不差,但是,这个世界也有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比如说:门派、内力、江湖和武侠。 连医学也和他以前所认知的大有不同。 裴疏拜入了孙思邈门下,跟着对方学医,并且极尽所能的帮忙搜集资料,编撰医书。 裴疏七岁那年,也就是开元二十三年,一个叫做东方宇轩的人,邀请孙思邈及其弟子来到了秦岭附近一个叫做青岩的地方,筹建了万花谷。裴疏也就此成了万花谷的弟子。 这时裴疏才感觉到一点不太对,大唐?万花谷?七秀坊?似乎是曾经某个现代游戏里的背景设定,只不过裴疏从来没玩过那个游戏,也回忆不起来太多的内容。 当然,对于那时的他来说,游戏不游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充满武侠江湖气息的大唐,就是他所生活的地方。 万花谷有七圣,谷中弟子全都通晓琴棋书画,当然,万花谷最值人称道的还是医术,裴疏在万花谷里生活了十年,期间修习医术,同时也学习万花武学,他本身天赋不凡,十七岁那年就学有所成,于是,在天宝四年的时候,裴疏独自出谷,游历天下。 因为上辈子全身瘫痪,腿脚不便,裴疏心底最深的愿望,就是靠着自己的双腿,走遍世间山水,看尽人世风光。 在之后的六年时光里,裴疏南下去过苏杭,又辗转去了巴蜀,之后北上洛阳,后又去了昆仑……看过西子湖畔的婀娜,也游过昆仑雪山的巍峨,之后他来到了龙门荒漠,在龙门荒漠里,裴疏骑着快马奔驰,却不知怎么的,一阵黄沙袭来…… 裴疏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是二十一世纪,也不是繁华的大唐,而是一个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朝代。 与此同时,他身上还绑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神医系统”。 【神医系统:本系统准则,医人就是医己。】 【正确方法医治病人,治疗点+1】 【一个治疗点,能让宿主多活一个时辰。】 【宿主死亡倒计时:一个半时辰。】 裴疏:“……” 他不过就是在沙漠里骑了个马,不仅穿越到了异世,生命也只剩下了一个半时辰,刚刚要是没有出手救治何氏,涨了一个治疗点,他就只剩下半个时辰可活。 此时脑海里的电子音又开始催促他: 【恭喜宿主获得神医系统!只要领会本系统精神“医人就是医己”,活到一百不是梦!】 【请宿主快速获得治疗点,让自己的命长长长!】 裴疏的神情开始逐渐变得冷漠。 他在心里快速算了一把烂账。 治疗一个人能获得一个治疗点,一个治疗点能让他多活一个时辰,一天有十二个时辰,也就意味着他一天必须得治十二个病人?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活一年就得治四千三百八十人,活十年就得治四万三千八百人,如果活一百年……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得治四十三万! 这是什么鬼的神医系统? 明明就是让你变成医术界的奋斗逼系统。 裴疏苦中作乐的想道:幸好不是二十四小时制。 脑海里系统音非常贴心的提醒: 【宿主可需要更改?】 裴疏:呵呵,当然不。 谁都不嫌命长。 想要活命,就得多治病…… 裴疏帮着杨柏恒,一起把他母亲何氏送回了家,杨柏恒的邻居小胖子,拿着裴疏写的药方,赶紧转身跑回宝安堂抓药去了。 宝安堂是杨柏恒之前坐诊的医馆。 虽然他们此时是在四和堂的门口,但是无论是杨柏恒还是小胖子,都不会去四和堂里抓药。 杨柏恒的家隔着四和堂有好几条街,转过两个小巷子,听着路过的马蹄在青石板路上哒哒的响过几声之后,就到了杨柏恒家的院子,一个极其普通的民居小院,院子里养了几只鸡鸭,还有一口水井,水井边有一颗枣子树。 杨柏恒背着自己的母亲进了里屋,裴疏跟在后面,时不时的打量周围的景象。 虽然裴疏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异世,但据他目前观察到的街道场景、住宅院落以及百姓生活,暂且可以推测这也算是一个古代还不错的盛世之景。 他们到杨家的时候,早有几个邻居等在了杨家附近,邻居们已经听到了街边小巷的传言,病重的何氏被一个路过的神医救了,并且那神医手法高妙,能用笛子救人! 这些邻居见到跟在杨柏恒身后的裴疏,个个都惊讶无比:这么一个俊美公子,怎么可能是个大夫呢? “杨小大夫,给你娘治病的就是这位公子?” “这位公子看起来怎么像个文弱书生?” “真是个俊俏的美男子,可有婚配啊?” …… 一个身体强壮的大汉十分热情的帮忙在杨家水井里挑了水,装满几个水缸,“小杨大夫,俺帮你烧锅热水来。” 杨柏恒说了一声,“多谢。” 这个大汉秦闯是渡口码头搬运的伙计,以前杨柏恒给他母亲治过病,秦闯非常感谢杨柏恒,便时常来帮忙做些杂事。 此时的裴疏却突然走到了大汉的身边,对他说道:“你身上有疾。” 秦闯:“????” 大汉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这位公子,哦不,大夫,您是在说我身上有病?” 裴疏:“没错。” 大汉惊叫道:“怎么可能??!!!” 要知道他秦闯长得人高马大的,很是有一把子力气,就是扛着上百斤的东西,都不带喘气的,从小到大身体强壮的很,怎么可能会有病? 别说秦闯自己不相信,就是旁边看热闹的,也全都不相信。 裴疏拿起自己腰间悬挂的那一支竹笛,在众人惊恐的眼光下,就连杨柏恒都觉得对方可能拿着笛子,会在大汉身上某个穴位敲下去的时候—— 裴疏只是简单的用笛子指了指秦闯的手掌。 秦闯顺着对方所指,摊开了自己的手掌,他的掌心里,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大汉此时突然想起了自己身上异于常人的一点,他的双手,无论春夏秋冬,无论严寒酷暑,总是会冒出无数的汗珠,尤其是到了夏天,更是严重,掌心里的汗水,如同暴雨降临,雨点稀里哗啦落在他手心里一样,汇聚成水流,沿着手指滴滴落下。 因此他的腰间,总是带着一条汗巾。 他这一双“汗手”,虽然不妨碍日常行动,却给他造成了不少麻烦,做事的时候,总是要停下来,频繁用汗巾擦汗。 “大夫,能治吗?” 裴疏点了点头,而后拿着手上的那支竹笛—— 裴疏在这时突然发现,周围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聚焦到了他身上,或者说是他手中的笛子上,包括杨柏恒和秦闯,从他们的眼神里,似乎全都下意识的以为,他会在下一秒用笛子抽打秦闯。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到了嗓子眼,迫不及待想看眼前的大夫怎么用笛子治病。 裴疏:“……” 他其实只是想把他的笛子收起来。 “劳烦给我纸笔,帮你写个方子。” 作者有话要说: 裴疏:瞪谁谁有病~ 第3章 医馆 秦闯得的是手汗症,这种症状,裴疏在游历江湖的时候,也遇见过好几起患者。这种病,在大唐最常见在海岛上生活的人,万花谷的谷主出身侠客岛,就曾给岛上的人治过这种病,这种“无伤性命”的顽疾,只需要用汤药调养一段日子便可。 裴疏写下了方子交给了秦闯,其他人则是失落的在心里叹一口气。 想来他们今天是见不到神医用笛子救人了。 来看热闹的邻居逐渐散开,各回各家。 【治疗点+1】 裴疏这时候发现,赚治疗点其实也不难,只要他给病人诊治,开出了相应的治疗方案,经过系统判定,这治疗方案能够治好患者的病,他就能立刻获得治疗点。 【宿主治疗点:2】 【宿主死亡倒计时:两个时辰。】 裴疏每活一个时辰,系统就要扣掉他一个治疗点,当治疗点为零的时候,裴疏的生命值也清零。清零的意思,就是挂了。 杨柏恒照顾好自己的母亲,对着门口执笛而立的裴疏夸赞道:“裴公子医者仁心,观察细微。” 裴疏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转过头看向杨柏恒,他打量过对方几眼,继而开口说道:“你近来连日紧张担忧,失眠焦躁,有恐恶疾来袭,不如吃一剂养心汤。” 杨柏恒:“……”他觉得自己应该没事。 “杨某近来为母亲奔波担忧,确实身体受累,不过,只要家母痊愈,我也自当不药而愈。” 裴疏劝他:“吃点药更好。” 杨柏恒:“……” 恩人的愿望,自当满足。 “那就劳烦裴公子给我开一剂‘养心汤’。” 裴疏点头:“可。” 裴疏觉得现在的自己,无论看谁,谁都有病。 “小杨大夫!不好了!小杨大夫!”正当裴疏给杨柏恒开方子的时候,之前去宝安堂买药的小胖子跑进了杨家院子,小胖子气喘吁吁的,嘴里一直叫着“不好了”,把等着他抓药的杨柏恒吓了一跳。 杨柏恒急忙询问道:“怎么,我母亲的药?” “药、药——”小胖子停在杨柏恒身前,抬起手上的连串药包在杨柏恒身前晃动了一下,“药在这——” 杨柏恒看见药就安心了,现今除了他母亲的药,别的也没什么能“不好了”。 他笑着接过小胖子的药,道了声谢,“等会我把药钱给你。” 小胖子拍了拍胸腹,大喘气了几口,“不、不要钱,宝安堂的陈掌柜的说送给小杨大夫了,不过……陈掌柜的也说,让杨大夫以后别再回宝安堂了……” 杨柏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其实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件事。 今天在四和堂门前闹得这一出,再加上之前的事,足够他把四和堂得罪到了极点。 四和堂的林秦峰,最是小心眼,别人敢驳他面子,他就敢扒人家一层皮。他们四和堂医馆锱铢必较,不能容人,在这富阳城里,得罪了四和堂的医馆,全都没有好果子吃。 陈掌柜的是个好掌柜,也保不了他。 杨柏恒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连累了恩人,裴疏今日在人家医馆门口强出头,肯定被四和堂的人记恨在心。 林秦峰此人,眼睛里最是容不下医术高妙的年轻人。 杨柏恒一脸担忧的开口问裴疏:“裴公子来富阳,是为了寻人定居的么?如今得罪了四和堂医馆,恐怕往后会被对方找麻烦。” 裴疏感觉到有些疑惑,问:“那四和堂的林大夫,是什么来头?” 作为医者,白日里见死不救不说,还折辱病人家属,也没人来管管? 杨柏恒向裴疏介绍起了林秦峰和四和堂的背景。 他们所在的县城富阳,是安王的属地。 安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也是先皇的同胞弟弟,深得先皇宠幸,于是安王被分封到了江南这样一个富饶的水乡之地。 安王为人勤勉,倒是把江南治理的井井有条,没出什么错处,江南百姓安居乐业。除此之外,安王还是个痴心人,只有一位王妃,夫妻恩爱数十年,除了安王妃外,安王没有其他妻妾。 安王妃曾经为安王诞下世子,奈何二十三年前,孩子刚出生不久,便遭遇刺杀,还在襁褓中的安王世子下落不明。安王妃担忧自己的孩子,终日以泪洗面,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始终没有寻回安王世子。 十一年前,安王妃又为安王生下了一名小郡主。 长子丢了,安王夫妻俩只剩下这么一个小女儿,自然是百般疼爱,然而小郡主体弱,本是年少早夭之相,幸亏得一神医相救,那神医便是定州名医徐长曜。 徐神医救回了重病的小郡主,得到了安王的百般感谢,是安王府的贵客,安王不仅给予重金感谢,还经常关照徐神医的弟子。 林秦峰便是定州名医徐长曜的大弟子。 林秦峰此人,心术不正,学医天赋也不高,唯一幸运的就是早早拜得名医门下,得到了徐长曜的些许真传,其中的“金针三式回天术”成为了他的看家本领。林秦峰的小师弟们个个都比他出色,在徐长曜门下,林秦峰总是被师弟几个的天赋压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他又不能发作,于是出师之后,林秦峰最是嫉恨打压年纪轻轻便医术高超的人。 有道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林秦峰出师之后,就来到安王属地下的一个小县城富阳,选择了一家医馆四和堂问诊,他有着神医弟子的名头,外加安王的威势,地方官员对他多有关照,不敢得罪,林秦峰这个“鸡头”,在富阳过得如鱼得水,快活不已。 甚至近来都膨胀了不少,定下自己的规矩,一日只问诊五次。 他很是享受别人哭着跪着求他帮忙治病。 四和堂医馆的背景也是不凡,四和堂掌柜的妹妹,正是富阳县令的夫人,因此,林秦峰和四和堂医馆,在富阳称王称霸,无人敢管,也得罪不起。 “是以,在富阳,其他医馆都不敢得罪他们。” “我打算等母亲的病好了,便搬离富阳,带着母亲去盐阳投靠大伯……不知裴公子你?”杨柏恒为自己和母亲寻好了后路,就是担心……裴恩公若是以后要留在富阳,肯定会被四和堂的人针对。 裴疏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无事,我本来就行医天下,四海为家。” 杨柏恒这时惊讶了,脱口而出:“还以为裴恩公您会在医馆,做一个问诊大夫呢。” 他看向眼前的裴疏,眼前这位公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墨黑色的长发如水墨一样的垂在身后,浑身自带一股笔墨气息,他腰间悬了一支竹笛,更添风雅,让人赞叹他的风姿无双,说他是个医者,已经够让人不可置信了,四海为家?若是漂泊在外,那岂不是饱受风霜寒暑侵扰? 裴公子这样的一个文雅之人,实在是不像四海漂泊的游子。 裴疏闻言摇了摇头,哂笑一声,掷地有声道:“不可能,我绝不会待在医馆里。” 待在医馆里? 在同一个地方行医,那岂不是等同于坐牢? 于他而言,绝无此种可能。 他的心之所向,是游历天下,是看尽世间千山万水,此生绝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 裴疏活着的这两辈子,亲缘淡薄,本就是个无根之人,自然是要行浪荡不羁之事。 “对了。”裴疏想起了一件事,问道:“你有认识的邻居需要诊病吗?” 杨柏恒:“对面不远处的楚家大婶,先前得了风寒,想请我去看病来着……” 裴疏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杨家,前往隔壁楚家,给楚家大婶医治了风寒,顺带帮她家女儿,治了哮喘,又给楚大伯推拿了肩颈,外加帮楚大爷缓解了面瘫,这一大家子,给了他四个治疗点,又能多活四个时辰。 热心的楚家大婶,又给他介绍了六个邻居,不外乎是些肩疼腰疼的小毛病,裴疏帮忙扎针诊治了,一共收了一贯铜板。 【宿主治疗点:10】 【宿主死亡倒计时:十个时辰。】 还有十个点,也就是二十个小时,能撑到明天中午了。 裴疏思及至此,倒也不再着急寻人看病。 他转身打算前往杨家,在路过一个小巷路口的时候,发现巷口边有一个老伯在卖烧饼,远方的红日只剩下点点残阳,老伯的烧饼摊升腾起袅袅的白气,裴疏情不自禁的揉了揉鼻子,而后脚步不听使唤的,走到了老伯的烧饼摊前。 刚穿过来的时候,裴疏两手空空,身上除了雪凤冰王笛和太素九针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一点银钱都没有,口袋比脸还干净,连个烧饼都买不起的那种。 裴疏叹了一口气,谁又能想得到,他这么一个穷鬼万花,前几天还身怀千金呢。 在进入龙门荒漠之前,他给一个商会富商治病,为了谢他,富商赠了千金给他,只不过这些钱,几天功夫就被“裴大漏勺”花光光了。 去最豪华的酒店吃了三天三夜,赏最美的歌舞,品尝最好的美酒,入了龙门荒漠,又找金香玉老板娘斗酒吃肉,大醉一场后只剩下二十两银子,最后路遇受伤的天策小将军还慷慨解囊了一把…… 他就啥都没有了。 裴疏,他本人就是个大漏勺,钱在他手里,基本就是走个过场,留不住,天生自带败家子属性。 说得好听点,则可以形容他骨子里写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说难听点呢,则可以骂他是个花钱如流水的浪荡败家子。 作者有话要说: 记住本章裴-境泽的发言: “我,裴境泽,就算是饿死,死外边,从这跳下去,也绝不会在医馆行医。” 第4章 烧饼 “钱”到用时方恨少。 裴疏:可我钱多的时候,我也嫌拿的手痒啊。 他拎起手里的那一串铜板,铃铃铛铛的响过一阵后,裴疏走到了烧饼摊前,心想大鱼大肉吃不起,买几个烧饼还是可以的。 烧饼摊前的老伯,是个五十岁的老汉,面相十分和善,他在这路口,卖烧饼十来年了,手艺非常好,他的烧饼,又大又实诚,要远行的客人,就喜欢买他几个烧饼在路上吃。 何老伯把自己的大烧饼,做得像个大铜钱一样,同样也可以把烧饼串成一串,十分便于携带。 卖烧饼的老伯看着自己摊铺上有人脑袋大的一个烧饼,在心里美滋滋的想到:这么大一个的烧饼,就他家独有,他卖烧饼的何老伯最实诚。 女人小孩子,估计一个烧饼都吃不完,而那成年男子,就是最强壮的,估摸也就最多也就吃两个,何老伯抬起眼眸,正好看见了个白衣公子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何老伯心想,这样文雅的白衣书生,虽然长得又高又俊,可内里肯定是个柔弱花架子。 他家的烧饼,估计只能吃得下一个。 等对方来买烧饼的时候,预备给他拿一个就行了。 何老伯赶在对方在烧饼摊前站定之前,先吆喝一声价格:“烧饼,三文钱一个的烧饼。” 裴疏:“老伯,给我拿十个。” 何老伯心下一惊,但他也是个老江湖了,面色没有表露出丝毫震惊,他立马反应了过来,估计是眼前的俊秀小书生要赶路远行,买十个烧饼当路上的干粮,十个烧饼,应该够对方吃个三四天了。 手脚利落的用油纸给裴疏包了十个烧饼,因为想到这烧饼人家是要带到路上吃的,何老伯特意十分贴心的给对方包的十分严实。 裴疏对着老伯轻轻一笑,接过十个烧饼后,把三十文钱递给了对方。 裴疏拿着十个烧饼,站在路口,远远的看着远处残阳落日十分壮丽漂亮,春日晚风吹在脸上也不觉冰凉,路边的枝丫生长出新叶,在残阳下镀上一层金边,他随意在一处石阶前坐下,打开手中油纸包裹着的烧饼,一边欣赏落日余晖,一边撕开烧饼,开始吃了起来。 何老伯包裹得十分严实,裴疏打开的时候,还略微费了点功夫。 裴疏坐着的台阶,离何老伯的烧饼摊不远,就在斜对面,卖烧饼的何老伯坐在摊位前,正好能看到斜对面不远处坐着的裴疏,看到这个白衣男子在落日余晖下的侧颜。 对方的一身白衣被残阳染上了金辉,身后的墨发垂坠在腰间,雪白的发带夹杂在墨色的长发之中,清风拂过的时候,微卷起几缕发丝,在金光下点点翻飞。 卖烧饼的何老伯忍不住在心里连连惊叹:好一个风华俊俏的少年郎。 对方吃烧饼的动作缓慢而优雅,仿佛吃的不是两三文钱的烧饼,而是价值上千金的山珍海味一般,就连卖了十几年烧饼的何老伯,在那一刻起,也不禁产生了一丝怀疑。 他卖的烧饼有那么好吃吗? 何老伯不知道,但是他很高兴。 只因为自从白衣男子坐在他斜对面吃烧饼之后,他的烧饼摊生意比往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就这么一会子,比他过去一整天卖出去的还要多。 何老伯美滋滋的给一个小丫鬟递上两个烧饼,接过六个铜板,忍不住的哼起一阵小曲儿,等到夜里回家,一定要喝点小酒儿。 他把铜钱串好,忍不住又往那白衣男子身上看过去。 何老伯在心里真是恨不得对方天天坐在那吃烧饼。 “等等……”何老伯眉头一皱,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太对劲。 他家的烧饼,分量十足,就连身高八尺的大汉,整日做苦力活的短工,最多也就能一口气吃他家三个烧饼,然而根据何老伯的观察,斜对面坐着的那白衣翩然公子,已经开始吃第一、二、三、四……在吃第六个了? 六个???!!! 何老伯魂都要被吓飞了。 眼见的对方居然还在吃,何老伯拍拍自己的小心脏,赶紧端了一碗水,送到了白衣公子眼前。何老伯也不知道这白衣人是什么神奇的胃口,但是,一口气连吃六个烧饼,再不喝点水,何老伯怕他噎死在自己烧饼摊前。 这就很不美丽了。 裴疏接过了何老伯递过来的那碗水,说了一声:“多谢。” 吃了这么多烧饼,裴疏的确是想喝口水,裴疏一口气喝完了一碗水,再抬头,就瞥见了何老伯那一副活见鬼了的眼神。 裴疏:“……” 他咳嗽一声,解释道:“我的胃口和饭量,是要比常人大一些……” 裴疏深深知道自己的饭桶本质,为了防止吓坏别人,嘴上却说得谦虚,他的饭量,何止是比常人大一些,而是大很多很多。 何老伯依旧还是那副一言难尽的震惊眼神。 “裴饭桶”只好默默的收起自己还没吃完的三个半烧饼,转了个弯,远离何老伯,站在一处墙角,继续把剩下的几个烧饼全都吃完。 这时天色也差不多暗了,远处一阵黑鸦掠过,裴疏整理了一下衣摆,回到了杨家,他晚上还要再给何氏施针一次。 杨柏恒见到裴疏很高兴,他生怕恩公找不到来杨家的路,“裴公子,你回来了,我已经收拾好了客房,裴公子就将着歇息几晚,家宅简陋,还望见谅。” 裴疏摇摇头,轻轻说道:“无碍。” “对了,裴公子还未用晚饭吧,杨某买了一只烧鸡回来,小胖子还送来了一条大鲤鱼,鱼和鸡都在锅上热着呢,就等裴公子你回来,虽然都不是些什么好菜,还望裴公子一起来品尝。” 裴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因为在外面已经吃了十个大烧饼,因此,在杨家,裴疏吃饭的时候还算矜持,只表露出了比正常男人稍微多一点点的饭量。 饭后,裴疏又给何氏扎了一次针。 他用的银针,是专门定制的太素九针,万花谷弟子,大多都有这么一套银针,用来给人针灸治病,他白日给何氏用的,就是太素九针里的第三针,握针,可以提气血,激发患者生机。 太素九针,曾经遗失了一针,后已被补全。 裴疏腰间悬挂的那支笛子,是他的随身武器,名叫“雪凤冰王笛”,这雪凤冰王笛,是用昆仑万年冰窟里面生长出的一种特殊竹子加以世稀罕见的白龙珠锻造而成,制作这笛子的冰竹,生长于世间至冰至寒之地,让它的竹身也仿佛亘古不化的寒冰一样冰凉彻骨。 用内力吹奏雪凤冰王笛的时候,飘扬出来的笛声也仿佛带着寒冰的冷意,森然入骨。 然而这个世间万物盛极必反,阴阳相和,阴到了极点,也就转而成了阳。裴疏修习万花武学和医学,最擅长的就是点穴截脉。点穴截脉,可以伤人,亦可以救人。 他用冰笛打在何氏肺经几个穴道的时候,用了一种特殊的法子,让至阴至寒的冰笛在接触到对方穴位的时候,由阴滋生阳,因此,在他的笛子敲打过对方穴位的地方,反而有如阳火炙烤,舒经通脉。 其实万花的专门武器是判官笔,用来点穴截脉非常合适,裴疏刚出谷的时候,就带着一支落霞笔,只不过这笔后来断了,之后裴疏意外得到了这支笛子,戴在身上冰冰凉凉的,夏天就跟带着随身空调一样,没事还可以用内力催动它来冰镇瓜果,十分实用舒适,非常方便他行走江湖游山历水兼吃吃喝喝。 无聊的时候还可以吹笛子自娱自乐。 作为一名合格的万花谷弟子,裴疏自然是十分精通音律的,在谷中,他十分擅长弹琴,还获得了琴圣苏雨鸾的特别关照。琴圣的大弟子,比琴都不一定比得过他,只不过裴疏志不在此,他只想走遍江湖,游山历水, 他又不是长歌,才不会背个琴到处跑。 这么重的大疙瘩。 不过,琴圣说他这样的性情,倒反而适合学琴,在他出谷的时候,还叹息过一阵。 一晃六载,裴疏也有六年没有碰琴了。 夜里,裴疏住在杨家的客房里,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在夜里灿烂如星,在这样孤寂陌生的异世里,从浩荡的沙漠转眼来到江南的三月烟雨中,意外的,他的心里没有升起任何波澜。 裴疏心想自己可真是个大心脏。 【宿主死亡倒计时:八个时辰。】 即便死亡的威胁如同一把尖刀一样悬在他的头顶,然而裴疏闭上眼睛,如同往日每一天的生活习惯一样,在亥时来临前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在杨家用过早饭,出门后裴疏买了两个烧饼,又吃了三个馒头兼两个肉包,还去吃了碗面,换了三四家早餐铺子之后,终于解决了自己的饮食问题。 【宿主治疗点:2】 【宿主死亡倒计时:两个时辰】 吃饱喝足之后,裴疏决定要解决生存问题了。 第5章 行医 裴疏找一户人家借了桌椅纸笔,直接在一处热闹的街巷附近行医问诊。 他心想昨天在四和堂医馆门前,围了那么多人看热闹,县城里不少人也认识了他,应该会有人来找他看病吧。 结果令他失望了,干坐了两盏茶时间,也没人找他看病。 【宿主死亡倒计时:两个半时辰】 裴疏:“……” 昨天围观的那一群人呢? 说好的想看他用笛子治病救人呢? 怎么今天人都不见了! “咦,这是裴大夫吗?”此时一位穿短打的大叔从他摊位前路过。 裴疏抬头一看,发现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昨天在杨家见过,应该是杨柏恒的一位邻居,这位大叔穿着灰扑扑的衣裳,额头上绑着土色的头巾,身后背着一筐柴火,兴许是刚买了柴火准备回家。 “是,在下裴疏,那个,叔,你要看病吗?” 只见那位大叔把柴火放在角落边,而后坐到了裴疏对面,小心翼翼的靠近了裴疏,说起了自己的那一点不为人知的小隐疾。 说完了之后,大叔声音跟蚊子一样,“裴夫夫,能治吗?” 裴疏:“……能。” 不就是阳那个啥么,早那个泄么,小裴大夫虽然母胎单身两世,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己身体阴阳调和,行走江湖时倒也治过不少此类患者,不虚。 一听到他准确的回答,这位大叔几乎要感动的热泪盈眶,“裴大夫,你可一定要好好给我治一治。” 裴疏:“……好。” 这位大叔对治疗异常的积极,主动指着裴疏腰间的笛子道:“要用它打我吗?” 裴疏顺着对方的手看了一眼,一阵无语凝噎:“……” “你要是想的话,可以给你通一通经脉,活血化瘀。” “好!如此就谢谢裴大夫了!!” 在准备“打人”之前,裴疏觉得自己还是得解释一下,“这并不是用笛子打人治病,只不过是以此媒介刺激你的周身要穴罢了,哪怕不用笛子,换做其他的木头,效果也是一样。” 当然,雪凤冰王笛跟其他的竹子木头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只不过在治疗这种小病上,不需要用到雪凤冰王笛的特殊功效。 裴疏站起来,手持长笛在对方的肩后要穴连点数下,唯一的作用,就是能活血化瘀,并且……让对方气血翻腾罢了,如果要换一句话来形容的话,那么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这位大叔应该是平日里干惯苦力活的,浑身经脉,肩颈、膝盖、腰部等都有多处堵塞,再加上这江南历来阴雨绵绵,湿气尤重,骨子里都仿佛被沉重的湿意侵袭,如今春寒料峭,夜里湿冷冰凉,也怪不得对方身上阳气渐衰。 来问诊的大叔,也就是肖元贵,第一次找大夫看这种不便于吐露于外人知的病,得亏裴疏是刚来他们县城的,据说等几天便要走,肖大叔才敢向他问诊求医,如若是个熟识的大夫,他还不一定敢主动开口求医。 肖大叔在心里想,要是能治自己身上这病,就算是“挨一顿毒打”,他也在所不惜。 那笛子敲在身上,应该会很疼。 虽然是自己主动求打,奈何人的本能还是怕疼的,肖大叔看着眼前白衣翩然的小裴大夫手持竹笛站在身前,冷不丁的就是一阵慌张,在笛子将要落到身上之前,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 长笛打在他的后背,奇异的,肖大叔竟也不觉得疼,反而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被打的那一块地方,就像是有人拿了一块在火炉上烤了许久的热毛巾贴在他的那块皮肤上,那股子热意贴着皮肤进入骨髓,原本被冻得生锈的肌骨仿佛被那炽热蒸腾出了湿寒,经脉血肉都变得轻松灵活了不少。 肖大叔忍不住的在心里有些销魂的想到:这也太舒服了吧! 他想要被裴大夫打得更重一点。 “小裴大夫,你再多用力点,我没事!”肖大叔作为一个普通的平民小百姓,并不懂医学,只是单纯的觉得,越用力,效果越好。 裴疏:“……” 他的手法很稳,既然只是给对方活血化瘀,那么力道也在他的掌握之中。万花谷弟子,在打穴截脉的这件事上,无出左右,无论是救人,还是伤人,也都在这鼓掌之间。 联想到对方所求的病症,裴疏倒是按照对方所求,在手法上有所照顾。 裴疏收回笛子,拿起纸笔,给对方写了一张药方,以及药方的使用方式,交给了肖大叔,“三两日,症状便会有所缓解……” “谢谢裴大夫,您可真是大神医啊!”肖大叔觉得眼前的小裴大夫太谦虚了,什么三两日才能有所缓解,他刚刚“挨了一顿打”后,便觉得自己现在生龙活虎,浑身通畅,一点毛病都没有! 肖大叔付了诊金,美滋滋的正打算要走,裴疏却叫住了他。 “小裴大夫?还有什么事?” “叔,你回去之后,莫要多言此事……”裴疏忍不住的捂了一下额头,他可不想变成人人口中专治某病的江湖郎中,他也不希望某类人一蜂窝的来找他。 肖大叔拍了拍胸腹,一口答应了,“我肯定不说出去!” 裴疏点点头,他觉得这种病症,对方作为当事人,应该更不愿说出去。 【治疗点+1】 【宿主治疗点:3】 【宿主死亡倒计时:三个半时辰(系统的死亡倒计时有延迟,半个时辰起扣,只有实际过了半个时辰,才会扣掉显示数字。)】 裴疏在这时,突然觉得治疗点还是挺难赚的。 那位肖大叔挑着柴火回家了之后,就开始去上工了,他平日里给人当短工,每当有生意的时候,就去帮忙搬运货物,赚点卖力气的钱。 像他这样的短工,富阳城里有许多。 肖大叔也有三两个同伴,今日里跟他一起上工干活。 肖大叔的几个同伴,纷纷觉得今天的肖大叔不太对劲,肖大叔明明是他们这一群人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往日里扛几袋货物,走三四个来回便要休息一下,今天五六个来回的,居然都没怎么喘气。 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肖叔,今天家里是有什么喜事吗?” 肖大叔喜滋滋的点点头,“对,有喜事!” 他刚想跟自己的同伴吹嘘一下今天遇到的神医,仅仅只是被对方用笛子敲打了一遍,浑身上下经脉通畅,真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用。 浑身的湿气全都不见了。 “我今天遇到了一个——”说到这里的时候,肖大叔的话茬子打住了,他终于想起来了今天他最开始是想找小裴大夫治疗的病症。 阳那个啥,早那个泄,还是不要把这种丢脸的事情,说给外人听。 “遇到了什么啊,肖叔。”一个年轻的壮小伙在肖大叔旁边问道,那个年轻人身材高大,脑袋有点方,整个人有点像木头,脾气也有些像木头,虽然很有一把子力气,奈何为人十分憨气。 壮小伙名叫陈厚,陈厚一边问,还一边忍不住的揉了揉自己的肩颈,他前几日,为了多赚些钱,一口气多扛了些货物,似乎是把自己的肩颈给扭了,这段日子,总是觉得肩膀疼。 “没什么。” 肖大叔也看到了他揉肩的动作,蓦地想到自己以前也是每天腰酸背痛的,像他们这种做苦力活的,身体上总有些这疼那疼的毛病,尤其是扛东西扛多了,全身都疼。 肖大叔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右肩,发现以前一按下去就生疼生疼的地方,今天突然不疼了。 他就说嘛,今天怎么感觉自己如此轻松,原来小裴大夫不仅帮忙治疗了某样疾病,还顺便活血通脉,把他一些腰酸背痛的小毛病,也顺便给治了治。 陈厚道:“肖叔,我今天可能不能再继续上工了,我这肩膀太疼了。” “你是得回去休息休息几天,也别太卖力了。”肖大叔看着这小伙子,家里还有个老母亲要养活,全靠他卖力气赚钱维持生计,如果不是实在疼得受不了,对方肯定舍不得不赚上工的钱。 肖大叔有些不忍心,于是悄咪咪的走到了对方身边,小小声的推荐道:“我跟你说,就是何老伯那个烧饼摊拐个弯的路上,有个小裴大夫在摆摊问诊,你要不要去找他治治肩膀。” “我身上的腰酸背痛就是他给治好的,小裴大夫医术可高明了,用笛子打人穴位就能治病,昨天小杨大夫他娘的肺病,就是被裴大夫治好的……” 陈厚此人虽然憨,但是自己看见的东西,他肯定是会相信的,肖大叔今天今天生龙活虎,完全是一副扫清旧疾的模样,想来那个裴大夫,一定有神奇之处。 他心想自己今天不上工,正好去找裴大夫治病。 裴疏还在路上摆摊行医问诊,肖大叔走了之后,渐渐的也开始有其他人来找他诊脉看病,春日里,风寒咳嗽的不少,虽然都不算是什么大病,但是裴疏也给人认真看诊,对症下药,用最合适的法子给人治病。 尤其是一些贫苦人家,选用更简单平价的方子。 【宿主:裴疏】 【宿主治疗点:9】 【宿主死亡倒计时:九个时辰】 裴疏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多待,现在被这个劳模神医系统禁锢着,他打算赚够几天的治疗点后,就开始继续自己的游历之路。 陈厚按照肖大叔所言,转了几圈,终于找到了肖大叔口中所说的小裴大夫。 这小裴大夫长得可真好,一身白衣无暇,墨色的长发优雅的垂在后面,浑身气质出尘,尤其是在他执笔写字的时候,简直像是一个神仙人物下凡。 陈厚是一个憨实的人,平日里不太会跟生人讲话,坐在椅子上看病的时候,对着如同谪仙一样风雅的小裴大夫,忍不住涨红了一下脸。 他极少跟文化人打交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 他娘说过,对待读书人,要温柔一点,不要大嗓门。 于是,紧张兮兮的壮汉发出了细如蚊子一样的声音:“那个……是肖大叔介绍我过来的。” 裴疏:“????” 第6章 江湖骗子 裴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眼前这个威武壮汉居然在他面前露出如此“羞于启齿”的模样,一边看他,还一边脸红,眼神闪烁,让裴疏感觉到一阵不妙。 更别提这家伙还说自己是“肖大叔”介绍过来的。 裴疏:“……” 不是说好的不要往外传,怎么转眼就给他介绍人来了? 裴疏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得了什么病?” 陈厚扭扭捏捏的,“就,跟肖大叔一个毛病。” 裴疏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儿,说道:“可你不像是有那样的隐疾。” “啊?隐疾,不就是肩膀疼么,肖大叔说小裴大夫你随便用笛子敲敲,就能帮人活经通脉,比什么药油都好使……”陈厚忍不住的揉揉自己的锁骨往上一点,肩膀上的某一处,简直钻心一样的疼。 裴疏:“……” 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讲人话? 裴疏手脚利落的帮他打通了肩膀上的堵塞,外加好人做到底,知道这些干苦力活的,平日里腰酸背痛不可避免,于是就给他指了几个穴位,“没事干完活后多按按,舒缓疲劳。” “是!是!谢谢小裴大夫!” 陈厚活动活动自己的肩膀,奇了,果然灵活的很,一点都不痛了,而且“挨过一顿打”后,身体其他的地方,也是暖烘烘的,整个人瞬间变得气力十足。 他从小裴大夫那离开,赶紧又跑回去上工了。 遇见了肖大叔,连忙惊呼感叹:“肖叔,小裴大夫可真是神医啊!!!” 肖大叔点点头,非常赞同:“医仙下凡!” 陈厚虽然是个憨厚的人,但他吹嘘起人来,反而更显真诚:“小裴大夫这样的神仙人物,一开始,我还不敢跟他说话哩。” 他们两个人在这里一吹一捧的,把旁边人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好些个卖力气的工人也都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问道: “陈厚,你不会说肩疼,回家休息去了么?” “是啊,你们又在说什么大夫?” “小裴大夫?是昨天那个用笛子救人的?” 陈厚:“对对对,就是那个用笛子的小裴丈夫,他长得可好看了,医术非常高,我肩膀疼得动都动不了,他随便用笛子敲了我几下,浑身经脉都通畅了,小裴大夫人特别好,他还教我认了几个穴位,说疲累的时候,就可以按一按……” “果真如此?” “真能用笛子治病???” “太神奇了吧!” 肖大叔出声道:“不是用笛子救人,对于人家神仙小裴大夫来说,换根普通木头也是一样,小裴大夫只是用笛子刺激身体穴位一样,跟四和堂林大夫的金针效果差不多吧。” “什么?人家小裴大夫随便拿根木头,就能比得上人家林大夫的金针?” 一群工人们全都听说过四和堂的林秦峰林大夫,尤其是对方的金针三式回天术,据说传承于定州名医徐长曜,非常厉害! 现在小裴大夫,只是用一根笛子,就比得上林大夫用金针的效果,让这群短工纷纷感觉到惊叹无比。 那四和堂林大夫,一天只医治五个人,像他们这种做苦力活的平民百姓,可没有钱财,也抢不到名额来找林秦峰治病。 “小裴大夫一天治多少人?” “应该不止五个。” “说不定能治十个!” “也许是二十个!” “其实我也有点腰疼,要不要找他去治治?” “……” 裴疏可想不到陈厚回去之后,又给他招来了一批患者,这些干苦力活的短工,身体或多或少都有点积劳成疾的暗伤,阴雨天气,这也疼,那也疼,很是受不了。 这种虽然都是小病,不会有碍性命,却会让患者难受。 作为大夫,裴疏倒也来者不拒,一一帮这些人活血通脉,还顺便写了一个膏药方子,让这些人收集方子上的药材,制成膏药,等到哪天肌肉拉伤的时候,可以把膏药贴在患处缓解疼痛。 这个膏药方子的名称叫做“天旭骨痛膏”,是由万花的川麻膏改良而成的,裴疏行走江湖的时候,曾路过巴蜀五毒,顺带借鉴了一些苗药的用法。 在一些特效膏药上,五毒教有他们的独到之处。 【宿主:裴疏】 【治疗点:29】 【死亡倒计时:二十九个时辰】 裴疏发现,给这些短工治病,治疗点来的很快,他都想着,要不要多做一些膏药随身带着,等去下一个地方,直接卖膏药算了…… 等等…… 这样来看,他岂不是越来越像专治“阳那啥早那啥”兼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骗子郎中? 裴疏:“……” 他选择不。 那群短工们回去,在街坊市井里帮忙宣传了一下小裴大夫的医术高超,以致不少人都听说了,街口有个帮人治病的裴大夫,裴大夫还能用笛子给人治病。据说,裴大夫的医术,比四和堂医馆的林大夫还要厉害…… 这些话传到了四和堂林秦峰的耳朵里,林秦峰早先就派人调查了一下,昨天当街行医的白衣大夫是何种身份,奈何找了官府的人探查一番,全都没有听说过这般人物,而根据林秦峰对医术界的了解,这个姓裴的小大夫,应该也不是什么名医之后,估计啊,只是个没背景的小角色。 林秦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是个没背景的小角色就好。” 四和堂掌柜的少爷就嘲笑他:“哈哈,你这人可真胆小,那姓裴的不过是个懂点邪门歪道,会点山野偏方的小喽喽,你还真把他当根葱了,还当街治病,可别笑掉大牙,你可知道他治的是些什么病?不过就是给些不三不四的人医点腰疼腿疼,让那群下三滥的人把他捧做神医罢了。” 林秦峰觑了刘长栗一眼,没说话。 这个医馆小少爷是个真“酒囊饭袋”,对于医术半点不精,也没有半点眼见力。林秦峰虽然喜欢作威作福,但他也是个有眼色的人,不该惹的轻易不惹,那天他可看出了白衣人打穴手法之不凡,生怕是什么名医世家里出来的人物。 而经过此番调查,对方的确是个无名小辈,外加对方当街给人治得都是些林秦峰根本看不上的瘪三小病——林大夫的病人名单里,可从来就没有穷苦人的名姓。 林秦峰心道:说不定这次真是我看走了眼。 也许那天,姓裴的当街救治何氏,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一个江湖骗子,也敢装神弄鬼。 林秦峰冷哼了一声:“一个江湖骗子,沽名钓誉,喜欢装神医,那我就让他装不下去。” 林秦峰派人去找来富阳城里那堆身患奇病的患者,就说他们城里来了个神医,这神医医术高明,包治百病,绝对能治好他们所有人身上的病症。 这些人身上所患症状千奇百怪,就连林秦峰,都心知自己医治不好他们身上的病,所以他才弄出个规矩,一日只医五人,至于真实到底医几个?医谁?当然是有所选择的。 有钱有势,能保证治好的,他就医,今日有名额。 没钱没势,所患症状还稀奇古怪的,他绝对不医,今日没名额。 他林秦峰,富阳城里第一大夫的名头,可不能弄丢。 “等那姓裴的,被一群奇症包围,无从下手,束手无策的时候,可不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一个都医不了,众街坊都能看见他颜面扫地的模样。” “还敢吹什么神医,真乃是年少轻狂啊。” 包打听的小胖子跑去了杨柏恒的家,一进门就叫道:“小杨大夫,不好了,四和堂要找裴大夫麻烦了!” 杨柏恒问:“怎么回事?” “他们找了一群身患奇症的人去砸小裴大夫的场子,其中还有暴脾气柳大姐呢,这些人太过分了,故意说裴大夫包治百病,医仙下凡,能用笛子救人性命,还给他们保证,说小裴大夫一定能治好他们的病!” 杨柏恒心急如焚,连忙出门去提醒裴疏,“裴恩公,要不要你先收摊避一避。” 杨柏恒作为医者,最是知道,大夫并不能包治百病,哪怕是当世名医,也有医治不好的病症。 林秦峰找这样的一群人来,可不就是为了让裴疏下不了台。 “不用避,我就在这,看看你们城里到底有什么奇病怪症。”裴疏坐在椅子前,白衣如旧,手里拿着色如白玉般的雪凤冰王笛,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过红色的笛穗,他的表情无波无澜,甚至心里还有点好奇和高兴。 他知道自己在这富阳城里无名无姓,身患重病的人不会相信他的医术,不到生死紧要关头,不会随便来找他看病。 裴疏正愁自己的治疗点呢。 医人就是医己,在“医己”之前,得先有人来让他医一医吧? 这下好了,不用他自己吆喝,林大夫居然主动帮他拉了一堆奇病怪症的人来。 感谢他! 身为万花谷的弟子,裴疏最不惧“奇症”,收养他的大师兄裴元,还有着江湖人送“活人不医”的称号,这称号的意思就是:普通的小病不治,唯有生死大病奇症,他才会出手医治。 第7章 薛清灵 裴疏坐在椅子上等了不久,就来了林秦峰找人送过来的第一个奇症患者。 据说是一个脾气火爆的大姐,富阳城里一个杀猪匠的女儿,同样也是个屠夫,女屠夫,杀猪的,这女人来了之后,原本还想留在这看戏的不少围观者,纷纷避让逃开了。 袁娇娇在这位俊美的白衣大夫对面坐下来。 袁娇娇虽然是个女屠夫,但是她的身材并不肥胖,甚至玲珑有致,光看身材背影的话,非常漂亮,只不过她的半张脸,上面全是纵横交错的疤痕。 袁娇娇少年时候,家里出现了一场大火,把她的半张脸都烧坏了,因为受了烧伤,半边脸被烧成了烂肉,当时没有养好,遇上庸医,还几经触碰,留下了参差错落的疤痕,斑驳的一道道伤疤,在她的脸上如同乱麻交错,非常骇人。 形如厉鬼一般。 路边的小孩子见了她,得吓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袁娇娇在面前的大夫面前,露出了自己骇人的半张脸,袁娇娇惊讶的发现,这个看起来俊美文弱的大夫,居然没有被吓成鹌鹑,不是据说,读书人,胆子最小的么? “你不怕我么?”袁娇娇虽然是个女子,但她也是个屠夫,一身的血煞之气,再加上脸上的伤疤交错,简直如同恶鬼再世。 曾经有采花贼采到了她房里,最后被她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裴疏很平静的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可怕的。” 袁娇娇是个杀猪匠,一身杀猪得来的血煞之气,然而杀生再多,那也杀的还是猪。 裴疏作为医者,救人与杀人皆在一念之间,小裴大夫出谷六载,死在他手底下的盗贼凶犯并不算少。 “说说你的病症。” “我脸上,曾经被烧伤过的地方,经常会有灼热燃烧的痛感,找了好几个大夫,全都治不了这股烈火烧肤之痛……” 裴疏检查过对方脸上的疤痕,对方的伤疤经年累月早已生长完全,看不出有丝毫异常。 “小裴大夫,你能治好吗?” 裴疏点点头,“能。” 袁娇娇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这么多年来,她求医问诊,还从来没有大夫说能治好她脸上的病。 裴疏检查过她的身体和她脸上的疤痕,没有任何异状,这就说明,对方脸上的烧伤灼痛,应该是她的心理疾病,年少时,烈火烧脸的痛感一直萦绕在她的记忆中,让她耿耿于怀,以至于永不能忘怀那一场烧肤之痛。 裴疏心知对方可能需要的只是一场痛疼消失的心理安慰剂。 “裴大夫,你要怎么治?” “这位姑娘,你怕疼吗?” “不怕。” 那就好。 裴疏想出来了一个办法,他调制出了一些带有腐蚀作用的草药,把这些药,一一覆盖在袁娇娇的伤疤上,草药敷脸的时候,宛如切肤之痛。 裴疏心道:这应该是比烧伤更重一层的痛。 足以覆盖过去的阴影。 袁娇娇疼得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闭不吭声,指甲把掌心划破,她再看眼前这个白衣俊美的大夫,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波澜不惊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对方比自己更加可怕。 “你感觉到脸上的痛逐渐消失了吗?”裴疏估摸了一下,里面的麻药应该也要开始发挥作用了。 袁娇娇应了一声,她的眼睛里已经疼出了泪花,嘴唇也被咬出了血渍,同时,她也能清晰的感觉到脸上的疼痛逐渐消失,等到脸上的剧痛渐渐平息消失的时候,她才发现,痛苦消失后的身体,有多么的平静舒适。 “你脸上的灼烧痛不会再犯了,已经医好了。”裴疏用小刀帮对方清理脸上的草药,顺便再帮这位姑娘清理了一下脸上的伤疤,对方之前的疤痕,纵横交错的,长得太难看了,如今草药腐蚀掉了大部分伤疤,裴疏帮对方把旧疤痕修整掉,之后对方新长出来的皮肉,应该会是一块完整的皮。 即便新长出来的皮肉,还是会跟另半边脸的皮肉相差不少,但是绝对没有以前可怖。 裴疏给对方把脸用纱布包上,“你脸上的疤痕会重新长出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错落参差,而会是一块平整的伤疤,这段日子,莫要碰水,也不要随便碰脸,对了,我会给你开个药方,你按照这方子的办法制成药膏,等你的伤长好以后,每三天用药膏敷脸一次,几年下去,脸上的伤疤会慢慢消减,虽然不能恢复成另半边脸的样子,但也不会差太多。” “真的吗?小裴大夫!”袁娇娇不敢置信的摸着自己另一半完好的脸,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女人不爱美呢?脸上烧伤的疤痕,是她一辈子耿耿于怀不能忘却的伤痛。 “不用恢复八成,只要能恢复五成就好了。”袁娇娇带着那些可怖的疤痕十来年,对于她来说,哪怕只是让脸上如刀剑乱割的疤痕变得平整,已经足够令她欣喜,更甭论让疤痕消失。 裴疏送走了第一位“奇症”患者,后来又连续治好了林秦峰给他找来的五个疑难杂症患者,这一下子,他的医术,彻底在富阳扩散开了。 所有人都相信了他身上具有高超的医术,甚至还有医馆想要出重金招揽他。 只是裴疏说自己不日便将离开富阳,他是个江湖游医,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 林秦峰得知对方居然一口气治好了六个古怪奇病,差点没把自己气得脸都绿了,对方这样的年轻,又是这样的医术高明,让他嫉妒的夜不能寐。 不过,幸好林秦峰得知此人乃是个江湖游医,马上就要从富阳离开,他倒是不急着给对方找麻烦了。 只要别在他的地方撒野太久,林秦峰还是能忍的。 他没必要冲上去,跟对方撞破血流。 林秦峰在富阳兢兢业业经营数年,日子过得悠哉无比,可不能让自己“富阳城第一大夫”的名头,蒙上灰尘。 等这姓裴的走了之后,富阳最好的大夫,还是他,别的人都会哭着跪着来求他治病。 林秦峰努力拍拍自己的胸腹,平息自己升腾起来的嫉妒之后,在脑海里阴恻恻的盼望道:最好这个姓裴的,以后碰上我的几个天赋极高的小师弟。 他曾经的小师弟们,有个叫苏远的,同样眼高于顶,自命不凡,偏偏又生了一副学医的好天赋,可把林秦峰嫉妒坏了。 也不知道苏远跟姓裴的遇上,医术谁高谁低? 富阳城门口。 此时一条马车车队从城门口路过,当头的那一辆马车在前,车身华丽无比,就连车帘子用的都是精致华美的绫罗,车顶垂下青色的流苏,入了城后,赶车人轻轻的在马腹上抽打了一下,骏马朝着某个方向加速奔驰。 这条由十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来到了富阳城的一处别院。 一个秀雅无双的公子哥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那人穿着一身绫罗衣裳,衣裳以白色为底,唯有衣襟和腰封处是淡青色的,衣袖上绣着精致的清雅莲花,青色叠翠的荷叶拥着一株淡粉色的莲花,莲纹底下牵扯出银色的涟漪,一阵风拂过,吹扬起他身后的墨色长发,点点墨发从莲纹上翩飞而过,美得不可思议。 他的眉心有一颗红色的朱砂,让他原本昳丽姝色的脸庞更加卓绝逼人,就仿佛是最精妙绝伦画师手中雕琢出来的一株水中盛莲。 此时一个年轻小厮也从马车里追了下来,小艽拿着手中青色的披风,给自家公子披上,“灵儿公子,外面风大。” 薛清灵点了点头,而后指引着后面的人把马车上的药材给卸下来,“这几样药材可要小心,万万不可混淆在一起。” 薛清灵是临安城济安堂的双儿小公子,他们薛家在临安世代行医,一个医馆传承了上百年,只不过,如今薛清灵的父兄皆已去世,只剩下他和娘亲以及一个早已出嫁的姐姐。 他们家的医馆曾在祖辈的时候风光过,然而等传到薛清灵父辈的时候便已经大不如前,再加上薛清灵年幼时,一场大火烧了医馆,把许多薛家留存的珍稀医药古籍烧毁了,薛家的医术,也开始断传。 薛清灵的父亲薛遇,年少散漫,喜好玩乐,偏爱美味奇珍,从不勤修医术,薛清灵的爷爷死后不久,他才后悔苦学,一心想要重新光复薛家医馆的荣耀,奈何一场大火让薛家医术荡然无存,薛遇郁郁而终,临死之前,还叮嘱儿女,一定要守好祖辈留下来的医馆。 哥哥薛清安,是个学医奇才,从小便苦学医术,一心想把家里的医馆撑起来,却在十七岁的时候,独自上山采药,意外遇上狂风骤雨,失足跌落山崖而亡。 薛清灵的母亲柳氏,自长子死后,本打算把薛家医馆关了,幺儿薛清灵却硬要继承父兄遗志,把家里的医馆撑下来。 受父兄影响,薛清灵幼时便喜欢医术,喜欢给人治病,哥哥给人治病的时候,他也喜欢跟着在一旁观看,奈何亲哥薛清安学医天赋卓绝,继承的是薛家祖辈的天赋……而薛清灵,则继承了亲爹的天赋。 ——也就是天生没有学医天赋。 第8章 裴大夫 薛家医馆世代行医,虽然医馆没落了,但是祖辈还留下了不少药田,被柳氏经营的很好,药田一年出产不少上好的药材。 薛清灵这一次从临安来到富阳,一是来富阳出售药材,同样也收购一些医馆需要的药材;二是为了散心。 “富阳城北的桃花开了吧?” “细细数了日子,应该是开了的,公子,咱们看完桃花再回去?” 薛清灵道:“那是自然。” “公子,我刚刚在外面听人说起了四和堂林大夫的一件事……” “他的事我不听。”薛清灵最是讨厌四和堂林秦峰那种做派的人,仗着自己是名医的徒弟,就搞什么一天只医治五人的噱头,惹得旁边那群捧臭脚的大夫,也跟着有样学样。 薛家医馆里有个孙大夫,也跟着立个规矩,说自己一天只治十个人,把薛清灵气个够呛,这个孙大夫是他花重金雇来医馆坐诊行医的,结果这人医术不算好,脾气却很大,还喜欢摆谱立规矩。 薛清灵一气之下就把人给轰走了。 “最是看不过这些人。”薛清灵只恨自己医术无能,不能独自支撑医馆,“小艽,你去把我昨天没看完的医书拿过来……” 小艽去自家公子书箱里翻了翻,问:“公子,你是哪本没看完呀?我怎么记得这些书公子都看过一遍。”甚至好几遍。 薛清灵:“……” “你随便抽一本给我吧。”薛清灵心想,正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他看一遍看不懂,多看几遍,应该就能懂了。“小艽,你不懂,医书就是要看很多遍才行,你公子我每次看医书,都有新的理解。” 虽然有了新的理解,但他也还是不太懂,还容易记混。 学医治病……好难哦…… 薛清灵抱着手上的医书,忍不住小小声嘟囔:“为什么这些写医书的,就不能写得通俗一点,就像父亲房里的什么奇珍异味录,只要随随便便翻一下,就能做出上好的珍馐……” “要不,小艽,你还是来跟我讲讲富阳的那个林大夫,又整什么幺蛾子了?又立了什么行医规矩?” “嘿嘿,公子,我保证我接下来说的,可是你爱听的哦。” “免了,跟四和堂有关的,全是我不爱听的。” “公子,你保准会后悔自己说出去的话!”小艽笑着给薛清灵倒了一杯茶,在薛清灵好奇的眼光中继续说道:“这富阳城里啊,前几天凭空冒出来了一个大神医,四和堂门口林大夫要人下跪才能治的患者,却被他当场就治好了,他还说,为医者,治病救人,实属当然……” “最最神奇的是,对方居然能用笛子救人……” “这几天,裴大夫还在富阳城里,连治了好几个疑难杂症,就连那个袁大姐,也被他治好了!” 薛清灵听得入了神,心下羡慕:我要是也有此番医术就好了。 “那这个裴大夫,有没有什么规矩?一天治多少个人?” “公子,裴大夫没有什么规矩,据说什么人来向他求医,他都给人治,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他都一视同仁……” 薛清灵道:“当世居然还有这种令人敬佩的大夫,我真想见见他。” “小艽,你明天去多打听打听裴大夫的消息。” 此时在薛清灵脑海里想着的是,那个姓裴的大夫如此厉害,一定是一个年过古稀,十分有威望有经验的老大夫,说不定对方还有雪白的长胡须,“老裴大夫”保养得宜,气色红润,童颜鹤发啊…… 如果能见他一面,或者拜他为师,求指点一下医术就好了。 【宿主:裴疏】 【治疗点:46】 【宿主死亡倒计时:四十六个时辰】 裴疏发现这个“神医”系统,还真是一个清纯毫不做作的神医劳模系统,经过几天试验,裴疏发现,这个破神医系统,无论是治愈什么疾病,都只给一个治疗点,也就是说,你就是千辛万苦治好了一个绝世奇症,跟治疗普通的风寒感冒,统统都是一个治疗点。 任何疾病都是一视同仁! 裴疏深深的觉得这系统的理念有问题,这是当神医呢?还是某宝走量呢? 虽然心里这般吐槽,但是该治的病还是得治,该赚的治疗点,也还是得赚。 一大清早的,裴疏在四五家早餐铺子转悠过之后,就被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请回去给自己的母亲看病,这个小男孩也是可怜,孤儿寡母的两个人。 他母亲卧病在床,裴疏帮忙诊病,发现这母亲也只不过是普通的风寒咳嗽罢了,就是拖得太久了,他给施针,暂缓了病情后,开了药方,“这药,一天服两次便可。” “多谢裴大夫。”床上躺着的女人把自家的小双儿叫过来,给了银钱给对方,让他帮忙去药房买药。 被裴大夫施针过后,她感觉自己已经好了很多。 裴疏提醒对方:“以后若是得了病,须得及时治疗,小病不治,则酿成大病。” “是,多谢裴大夫提醒。” 这孤儿寡母的,有个邻居家阿婆过来帮忙照顾,闻言也跟着提醒道:“鱼儿他娘,你可得注意一点,好好休养身体,以后等鱼儿长大后,你还得看着他出嫁呢……” 躺在床上的女人咳嗽了几声,连连称是。 而此时听到她们俩对话的裴疏,却是浑身一震,深觉莫名,刚刚的那个小男孩?是叫鱼儿吧?对方虽然眉心上点了颗朱砂痣,但从五官来看,也能看出是个男孩……怎么这男孩长大了之后,还能出嫁? 裴疏忍不住的问:“你家的鱼儿,莫非是个女娃?” 旁边站着的阿婆一副听到了什么玩笑话一样大笑了起来,“小裴大夫,你可真会开玩笑,鱼儿他一看就是个双儿啊……” 裴疏:“……” 双儿是什么意思? 从小鱼儿家走出来的时候,裴疏就是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小裴大夫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被震碎了,穿到这异世三天,他居然才知道这个异世,除了男人和女人之外,还多出了一种名叫双儿的人,这种名叫双儿的人群,外表跟男人长得差不多,只不多他们眉心长着一颗朱砂痣,也能像女人一样怀孕生子。 怪不得之前在路上,也曾看见过几个眉心点着朱砂的男人…… 裴疏还以为那是这个时代什么时髦的打扮呢。 就跟魏晋南北朝一样,男人也爱涂脂抹粉的,因此,在眉心点个朱砂,涂点脂粉什么的,裴疏也没当一回事。 裴疏心道:我果然是个大心脏么? 身为医者,他居然隔了三天才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三种性别,裴疏怀疑自己有那么迟钝吗?可是这种颠覆他几十年医学认知的事,对裴疏来说,简直比坑爹的劳模神医系统还要令他感觉到离奇。 裴疏浑浑噩噩的游走在街上,把被震碎的三观又默默的拼凑起来,同时他心里又蔓延出一股身为医者的好奇。 这几天,他倒是还没遇见过双儿患者,不知道他们的身体构造,跟普通的男女,有多少的差异呢? 一股强烈的求知欲涌上心头。 裴疏脚步一拐,进了一家书坊,他在书坊里,淘到了一本这个世界的古籍医书,这书专门讲的就是双儿的医学药方还有……身体构造。 这个时代的书非常贵,这家书坊的老板也特别黑心,买下这本书,花光了裴疏身上所有的银钱。 裴疏拿着书从书坊走出去的时候,还收获到了老板异样的眼光。 “没想到这书生,居然喜爱双儿。” 打开手中的书册,裴疏边走边翻,这医书倒也写得通俗易懂,裴疏自己读过书上的内容后,发现这个双儿,也不过只是身体里多了一套器官的男人罢了。 为了方便读者理解,这本医书上还画了比较抽象的人体图。 裴疏这种看多人体图的,自然是很轻易的就能理解上面的意思。 未知的事物才会使人惊慌恐惧,裴疏了解了双儿的大概之后,倒也不足为奇,他本身就医术高超,对人体了解甚深,双儿虽然跟普通男女不一样,但究其本源,终究还是男人,裴疏结合自己所掌握的知识,进行融会贯通。 不是裴疏过于自信,裴疏相信,就算是现在有双儿上门来找他诊病,他也绝对游刃有余。 只不过……现在没有双儿来找他诊病。 就连见,都不一定能见到一个。 裴疏拿着这本医书,在街上东张西望,他走在的这条街上行人两三个,都是挑着东西的挑夫,就连女人都没看见,更别提双儿。 偏偏人就是一种犯贱的生物,见不到的时候,反而特别想见。 裴疏走到了一棵桥边柳树底下,打开手上的医书,恨不得眼前马上出现一个双儿来让他观察研究一下。 或许是老天爷也听到了他心中所愿。 石拱桥的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位白衣公子,裴疏不经意的从桥边看过去,正好看见了那人眉心的朱砂痣,红艳的朱砂痣,哪怕是隔着不算近的距离,也能看到对方秀美的容颜,还有那一颗如同红豆一般的朱砂。 那人穿着一身清雅的白衣,身上还带着点点青色饰品流苏,对方的气质如莲,他站在桥中央时,仿佛一株清莲濯濯立在水中央。 裴疏定定的看着对方出了神。 顺着书上的内容,在脑海里快速的神思翩飞。 无数的根枝末节连接成了清晰的脉络,仿佛一串鞭炮在脑海里噼里啪啦的响起,裴疏盯着对方的眼神也越来越亮。 第9章 老神仙 站在桥中央的薛清灵感觉到了一抹令他无法忽视的灼热视线。 他寻找视线的主人,发现是站在桥边柳树底下的一位白衣书生,对方生得很有气质,雪白的衣裳,纤尘不染,如墨的长发撒在脑后,腰上悬着一支白玉笛,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对方身上仿佛只有黑白二色,如同宣纸上面点染的墨画一样。 这原本应该是一副“淡雅、素净、出尘”的画。 只不过对方死死钉在他身上的眼睛,将这幅画彻彻底底的毁了,是个人都不喜欢被人用这种灼热的眼神看着,薛清灵心底升起一股反感,走进了些,对方手上似乎还拿着一本书。 明明就是一个在树下看书的书生,怎么平白如故的盯着人这般看。 薛清灵知道自己生得好,一出门也会有不少人盯着他看,垂涎他的样貌,只是,薛清灵看那书生的眼神,也不像是带着淫邪,薛清灵在心里疑惑,待得走进了些,轻轻瞥到了对方手上拿着的那本书,那书摊开了一页,上面正好画着一张人体图…… 他的脑袋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薛清灵心里顿生怒火,这个王八蛋色胚登徒子,亏他外表长得风光霁月好似坦荡君子,内里却是那般肮脏污秽,居然在青天白日下,看、看那种见不得人的图册…… 不要脸! 看完了这种东西之后,居然……还猛盯着他看。 薛清灵脸色被气白了,身体极度不适,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后,立马转过身去,重新走回了桥对面。 “公子,你不是说要去对岸看风景么?怎么又回来了。” 薛清灵回想起刚刚那一幕,语气冷冽:“不看了,没什么好看的,污了眼睛……小艽,你打听到了裴大夫在哪行医问诊的么?” “已经打听到了,就在长陌街附近,不远处有个卖烧饼的何老伯。” “那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被人狠狠瞪了一眼之后,裴疏终于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猛盯着人家看,实在是非常失礼,也怪不得对方会狠狠瞪他眼睛,还没来得及表达歉意,对方就已经怒气匆匆的走了。 裴疏拿起手上的书,敲了下自己的头。 这一敲,倒是把他的神思敲清明了。 身为医者,对于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应该一视同仁,不可偏颇,对于刚刚所知的双儿,他也没必要如此好奇心盛,只当做平常人对待便可。 不得为了一己之私,无故骚扰他人。 裴疏思及至此,把手上的书收进袖子里,继续给人诊病去,这是昨日和人约好,要上门去问诊的两名重症患者,给病人施针开药后,裴疏离开了对方的家。 继之前买书花光所有钱财之后,他手上又有了五百文钱。 【宿主:裴疏】 【治疗点:48】 【死亡倒计时:四十八个时辰】 裴疏不急着继续赚治疗点,他走到了一处繁华的街道,打算犒劳一下自己,拿着手里的五百文钱,从街头的小吃摊,一路吃到街尾去,无论是什么阳春面、豌豆黄、酥饼、桂花糕……全部都要上一份,不,两份! 这条集市非常的热闹,村里人进城赶集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街道的两边,都是各色的店铺,行人来往不绝,时不时还能听到敲锣打鼓的声响。 “娘,想吃糖葫芦。”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央求着自己的母亲买糖葫芦。 只见她的母亲摇了摇头,“上次吃过了,这次不准吃,这才过了几天?” 小女孩失望的垮了下脸,而此时,站在她们母女俩旁边的父亲,找卖糖葫芦的买了一串,递给了小女孩,小女孩抱着手里的糖葫芦,兴奋的叫道:“谢谢爹爹!还是爹爹最疼我!” 女孩母亲埋怨的瞪了自家丈夫一眼,“就你瞎宠她。” “娘,糖葫芦好甜的,给你吃一个,爹爹也吃一个……” …… 裴疏远远看见了这一家人,心想还真是幸福温馨的一家三口,他也走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身前,花三文钱买了一串。 只不过他买的那一串,太酸了,真不好吃。 估计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吃这么酸的东西。 裴疏把手里的竹签扔了,去买了一包桂花饼,边吃边逛,今天估计是富阳城里闹市赶集的日子,人非常热闹,还有江湖卖艺的,围着一群人在那里观看。 人声鼎沸,人流嘈杂,三教九流的人全都混迹在这条街上,人多的地方,小偷也特别多。 蒋流子马上要从一个老妇人身上勾出钱袋的时候,一支竹笛突然敲在他的手腕上,他的右手顿时一麻,使不上任何力气。 他偏头一看,居然是个白衣文弱书生坏他好事,他手一抖,露出一把雪亮的刀,凶狠恐吓道:“臭书生,坏老子好事。” 老妇人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啊,有贼!偷我钱袋!”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不少人也赶紧往自己身上摸,好几人惊呼:“我的钱袋也丢了!” “我的钱袋不见了!” “抓贼啊!” 蒋流子是个惯偷,年幼时还跟人学了点拳脚功夫,自持不凡,哪怕是被人当场抓住,他也丝毫不惊慌,原本蒋流子还想教训一下打断他的书生,结果这人群一下喧哗起来,他就打算马上窜逃,等之后再找这臭书生寻仇。 他拿着刀横空挥了一下,把旁边的老妇人吓退,嘴上一抹冷笑,正打算脚一抹油溜走的时候,一支竹笛又敲在了他的肩颈,后背,以及右腿之上,蒋流子跪倒在地上,浑身瘫软,使不上力气,只觉得被竹笛敲过的地方,仿佛从骨肉里,钻出来一群蚂蚁在爬。 蒋流子跌倒在地上的时候,他身上也摔出来了不少东西。 “我的钱袋!” “快搜他的身上,还有赃物!” …… 裴疏收回笛子,抱着手里的那盒桂花饼继续吃了起来,他眼看着人群中挤出来一个男子,主动从蒋流子身上把所有的赃物搜了出来,失窃的人纷纷出来认领自己的钱袋,而就在人群拿钱袋的时候,那男子突然拉起蒋流子,连拽带托的跑了。 原来那个男子,竟然是蒋流子的同伙。 用的还是以退为进的手法。 裴疏咽下了嘴里的桂花饼,倒也没有阻拦这两个人逃跑,就跟天下有治不完的病症一样,这些小偷小摸的人,也同样抓不完。 对方已经把所有赃物交了出来,他也懒得多寻一事。 这个时代的人还算淳朴,丢了钱袋的人,把自己丢的钱袋认领回去了,然而最后却剩下了一块青色的玉佩,找不到失主。 因为裴疏是抓到小偷的人,所以这块玉佩被交给了他,让他来帮忙寻找失主。 其他领回自己钱袋的人,又继续看自己的热闹去了。 裴疏:“……” 就不该放走那两个贼。 薛清灵带着小艽按照对方打听到的地方,一路寻到了长陌街上,可是在那街上,并没有见到给人问诊的裴大夫,薛清灵忍不住回过头来问小艽:“你是不是打听错了。” “公子,没有错啊,就是长陌街。” 薛清灵带着小艽在这条街上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自己想要找的白胡子老头裴大夫。 何家老伯还在路口卖烧饼,薛清灵遇见了何老伯,他主动问道:“何老伯,这附近有个姓裴的大夫在行医么?” 何老伯点了点头,“是啊,只不过今天没有看到裴大夫,估计是被请去人家家里治病去了。” 薛清灵叹了一口气,他这运气可真不好。 居然遇不上裴大夫。 何老伯看见眼前这个漂亮的双儿因为找不到人而失望叹气的模样,回想起那小裴大夫的模样气质,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裴大夫可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不仅能勾漂亮的姑娘小姐,也勾双儿,蓝颜祸水,啧啧…… 就是太能吃了。 薛清灵听何老伯夸裴大夫“是个神仙般的人物”,更是忍不住在脑海里遐想对方的模样,是了,对方肯定是个仙风道骨的老神仙!十分令人庄重敬仰。 他好想见见这个医术高超的老神仙。 今天为了来见这位老神仙,薛清灵还正经打扮过,把父亲留给自己的玉佩都挂在了腰上,以示自己对医学老前辈的尊重。 他一心想跟老前辈请教医术。 “只好择日再来了。”薛清灵带着小艽,失望的往回走,走着走着,他低下头一看,却发现自己腰上的青碧色玉佩不见了。 后面的小艽见自家公子停下了脚步,问道:“公子,怎么了?” 薛清灵焦急道:“我腰上的玉佩不见了。” 薛清灵忙不迭的带着小艽沿着他们的来路,在路上寻找玉佩,其实他心里知道在这里找肯定是徒劳,但是只要有一丁点希望,还是必须得找。 他带着小艽一路往回找,寻了好些人,都没有打听到玉佩的消息。 薛清灵找到了那座白石桥边,这一次,是他在柳树底下,正好看见了桥中央站着一位清雅的白衣男子,对方手里正拿着一块青色的玉佩。 他看清了男子的样貌和对方手中的那块玉佩后,两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第10章 小心愿 青天白日的,拿着那种册子盯着他看也就罢了,这个王八蛋居然还敢偷他的贴身玉佩! 一时之间,薛清灵脸色又青又白,一双漂亮的凤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狠狠的瞪着桥上的人,脚上的步子加快,整个人直奔桥上而去。 裴疏站在桥上,在日光下看那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这玉佩质地极佳,绿的十分纯粹,通体一色,是最最上好的正阳绿翡翠,今天那两小贼不懂,街上的市井百姓也都不识货,估计是当做普通的玉坠子了,其实就光这玉佩的价格,便能抵得过他们偷的无数钱袋子。 这时裴疏倒安心了,这玉佩价格如此不菲,想来失主要是发现玉佩丢失了,一定会尽力寻找。 他也就无需多费功夫主动寻找失主,只要安心等待寻找玉佩的人便可。 “你把玉佩还给我!” 裴疏回过头来,正好看见一双怒火冲天的凤眸,那一双眸子内勾外翘,瞳仁漆黑如墨,在这样的春日阳光下,也如同他手里的玉石一样,流动着灵光。 这人他还见过,正是之前在桥上看到的双儿。 “你,你这个衣冠禽兽!亏你长得相貌堂堂,居然在白日里做出如此不堪之事,下流!无耻!枉读圣贤之书!……你快把我的玉佩还给我!”因为方才走急了些,停下来的时候,薛清灵还有些气喘,此时他心里怒火交加,眼睛都红了,只恨不得立刻把一身的火气发泄出去。 平白无故被人家骂“衣冠禽兽”,裴疏心有不悦,他皱起了眉头,一张俊脸如同冬日寒雪般肃杀,冷声道:“你说这玉佩是你的,有何证据?” 薛清灵被对方这句话气得呼吸一滞,几乎话都说不出来,他脑袋里轰隆隆的,以为对方是在故意调戏折辱他,之前在桥上拿着那般不雅的画册对着他胡思乱想,现在又偷他贴身的玉佩,现在居然还明知故问他的要什么证据。 后面跟上来的小艽不知道前情,听见了裴疏的那句话,下意识回答道:“那就是我们家公子的玉佩,公子亡父所留,玉佩上刻有一个灵字,正是我们公子的名讳。” 裴疏信了,也知道边上这个小双儿公子估计对他产生了误会,可是对方口气不好,裴疏也懒得费心跟对方解释,当着主仆二人的面,裴疏摊开手掌心里那块碧色的玉佩,径直向上一抛。 玉佩是易碎之物,薛清灵跟小艽见那人居然直接把玉佩抛上天,险些心脏都要被吓出去。 只见那玉佩在半空中翻转了两圈,最后准确打在了薛清灵的胸前,玉佩往下掉,而后玉穗子挂在了他腰封上的银质配饰上。 薛清灵立刻用双手按住了腰上的玉佩,心跳扑通扑通跳的飞快,吓出了一身冷汗,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看着手上完好无损的碧玉,心有余悸,手都要软了。 裴疏见状,轻笑一声,“既是先人遗物,可要好好收着,莫要再丢。” 玉佩物归原主后,裴疏也不再多言,拂袖转身离开。 薛清灵抱着失而复得的玉佩站在桥上,看那人潇洒离去的背影,一时之间,心里不知道作何感想。 奇怪了,对方所行之事明明下流又无耻,可他为什么理直气壮还坦坦荡荡的? 裴疏从桥上离开之后,也没有继续再逛街的心情,去杨家检查过何氏已彻底无碍后,又被人请去治了三四个病患,他所拥有的治疗点,终于突破了五十大关。 【宿主:裴疏】 【治疗点:53】 【宿主死亡倒计时:五十三个时辰】 在治疗点超过五十之后,这个劳模神医系统,又开启了一个置换模式,也就意味着裴疏能够用治疗点,在系统里兑换东西。 系统里目前有两样东西可换。 一是银两,一个治疗点,可以换一两银子。 二是药鹰,五十治疗点,可以换一只药鹰,系统介绍说,这只药鹰擅长试毒采药,并且还有一排红字提醒:这是稀有药鹰,新手神医可换,只此一只,开启后七天内可换,过期不候。 就在置换模式开始后,裴疏终于觉得这个劳模神医系统有点用处了,居然可以用治疗点来兑换银两,一个治疗点,可以换一两银子,从某种意义来说,似乎还挺赚的,毕竟治个普通的风寒小感冒都能得一个治疗点,简直是轻轻松松,在现实里给人治疗小病,可拿不到一两银子的报酬。 在古代,一两银子的购买力不低。 只不过,再往深处想,又觉得一个治疗点换一两银子非常亏,这个破系统,哪怕给人治好死生大病,照样也是一视同仁的一个治疗点,不过,医者给人治病,本就不为钱财,这也罢了…… 但是,一个治疗点就相当于他活一个时辰的命,反转换算一下,也就意味着他一天的命只值十二两银子…… 裴疏:“……” 总觉得怪怪的。 他该说自己的命是贵?还是便宜? 裴疏不再想这些钱不钱的问题,转而看向了另一个兑换物品——“药鹰”,他对这家伙还是挺好奇的,能帮人试毒采药? 系统说这是稀有物品,换一只绝对不亏。 他现在有五十三个治疗点,正好够换一只药鹰。 如果是个普通的宿主,肯定不会在此时选择用五十个治疗点去换一只药鹰,毕竟换完了之后,命就只剩下三个时辰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去多赚点治疗点。 然而裴疏到底不是个寻常性格的宿主,他果断的直接换了一只药鹰,还顺便用两治疗点换了二两银子,拿着二两银子,买了一坛富阳著名的美酒桃花雪。富阳当地三月桃花盛开,绵延数里,飘飘洒洒,纷然若雪,桃花雪,也因此而得名。 【宿主:裴疏】 【治疗点:1】 【死亡倒计时:一个时辰】 裴疏提着那坛桃花雪,来到了一处隐蔽的角落,看着前方浩荡辽阔的江水,低垂的绿柳含烟带雾,迎面吹着凉风,从系统里把药鹰放了出来。 只听得空气中一声鹰喙声破空而过,一只白鹰凭空出现在裴疏的周围,那只白鹰有人两个拳头那么大,张开双翅,一身的白羽飒沓,很是不凡,白色翅膀张开如伞,如利刃一般划破天空,白鹰在空中翱翔过一圈后,落在了裴疏的右臂上。 裴疏以前还从没养过宠物,此时看见这只白鹰英姿飒爽的模样,不禁心喜,笑道:“就叫你小苍吧,以后跟着我一起行走江湖,四海为家。” 白鹰应了一声,继而从裴疏的手臂上飞出,冲上了天际,在裴疏的头顶盘旋了一圈,裴疏看了它一眼后,随手把酒封撕开,仰头饮了一口后,运起轻功,腾空向着江中央而去,在半空中轻点数下,如雪的袍袖被江风吹扬起来,墨发散开,整个人飘然若仙。 雪白的雄鹰高叫一声后从他身侧飞过,裴疏含笑看了它一眼,仰头又喝了一口清冽的酒水。 这富阳城里的桃花雪,果然不凡。 找回了自己的玉佩之后,薛清灵觉得自己今天可真气运不好,不宜出行,裴大夫没有寻到也就算了,还差点把玉佩给丢了,并且还遇上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男人。 “霉运缠身,晦气十足。” 于是薛清灵拉着小艽,在一个路口上熬了锅汤药,给行人“赠汤”,顺带给自己积福转运。他熬的这锅汤,名字叫做风寒汤,是他们薛家祖传的药方,也不算是什么很稀奇的方子,现在三四月时节风寒料峭,天气湿冷湿冷的,动不动就下场小雨,最是容易风寒入体。 他家的风寒汤,能给行人驱寒除湿,以防邪病入侵,普通的发热咳嗽,饮下这汤,也有奇效。 薛清灵虽然本人医术不高,但是……他拥有的药材……很多。 在路上给人赠汤药,也算是满足了一下他薛家小公子渴望治病救人的小心愿。 然而,薛公子今天的小心愿满足过程中,出现了意外,一对姐弟见他在路口赠汤,纠缠着他不放。 姐姐抱着怀里的弟弟,跪在地上求薛清灵:“求求您了,大善人,救救我弟弟吧!您帮我弟弟诊诊脉吧,再不救他,他就要死了……” 薛清灵摇摇头,下意识拒绝:“不不不,我不行的……你弟弟的病,快去城里医馆里找大夫医治吧。” 他虽然有一颗治病救人的心,但是薛清灵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不会轻易给人治病,他的狗屁医术,乱治病会害死人的。 那女人还是抱着怀里的弟弟苦苦哀求,她怀里的小男孩,肚子涨得很大,也不知得了什么毛病。 “公子,您一定可以治好我弟弟的,您医术高超,医者仁心……” “求求你救救他吧……” …… 一声声哀求,让薛清灵不住的摇头。 站在薛清灵后面的小艽,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小艽看着那对苦苦哀求的姐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位姐姐苦苦哀求他家公子,当然不是为了让他家公子给弟弟亲自诊脉治病,而是想让他家公子当个冤大头,主动出诊金出药钱给她弟弟治病。 他家公子宅心仁厚,这个冤大头也是能当的,只是这女人偏又脸皮薄,不肯明说,又是鼓动他家公子给弟弟诊脉,又是夸他家公子医术高超之类的…… 他家小公子给人诊了脉,正是一脑门浆糊的时候,哪里还想得起那么多,此时正慌慌张张的掉书袋,努力回想眼前的病症是否在书上见过,是什么病来着?如何辩证? 第11章 真相 “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吧!” 那女人的哀求声更甚了。 薛清灵巴掌大的小脸一白,脑袋里一通混乱,他刚刚给这个小男孩诊过脉,似乎是病在胃腑,脾合气于胃,胃者,水谷之腑……所以对方的脉象病症,是什么呢?胃脉搏坚而长,是这个脉象吗?他怎么感觉摸不出来,这症状似乎也没在书里见过…… 在脑海里重新想过半天之后,最后汇聚成一句话:“你快把你弟弟送去医馆吧,我治不了的,富阳城里的好几家医馆……养寿阁的大夫,似乎是擅长于胃……” “公子,您一定能救我弟弟!” …… 小艽此时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刚抬起头,却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白衣男子向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正是之前在桥上,拿着他们家公子玉佩的那一位。不得不承认,那人可真生了一副好样貌,行走时仪态朗朗,自有雅士风范,小艽曾经在临安城里见过无数文人才子,却没有哪一位,能比得上对方的龙章凤姿。 就是不知道他与自家公子到底发什么什么过节。 裴疏走到了那对姐弟身旁,蹲下身,说道:“松开你弟弟的手。” 白涓涓,也就是抱着小男孩的姐姐,闻言下意识松开了手。裴疏拉过那男孩的手腕,摸了下脉搏,抬起对方的眼皮看了看,直接用手指在男孩手臂上几个穴道按了按,在按到某一处的时候,半昏半睡的男孩忍不住的颤动了一下。 薛清灵此时从自己的一脑袋浆糊里爬出来,他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陡然出现的男人,这长相,这衣服,实在是眼熟的很,可不是之前的那个王八蛋,邪了门了,居然又见到了他! “你……你在做什么?”一个下流无耻的书生,凭空冒出来,莫非还想要给人看病不成? 裴疏没有搭理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包银针,掀开男孩的上衣,直接在对方的肚脐附近扎下三根针,而后在男孩手腕上揉了几下,此时,男孩那原本如同怀胎六月孕妇一般的肚子,竟跟漏了气一样,慢慢的缩了下去,等到裴疏把对方肚子上的针拔出来的时候,男孩的肚子已经恢复如初。 男孩的姐姐白涓涓见状,欢喜的抱住了自己的弟弟,一阵欢喜过后,白涓涓仰头看身边的白衣男子,对方容颜俊美,气度不凡,腰上还悬了一只色如白玉的竹笛,白涓涓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道:“您就是城里的神医裴大夫吧,裴大夫,谢谢您救了我弟弟的命!” 一旁的薛清灵愣住了,裴大夫?什么裴大夫啊?这富阳城里这几天出了那么多的裴大夫吗? 眼前这个白衣翩翩,看起来像个文人雅士的男人,居然也会医术? 薛清灵可听说过不少富阳城裴大夫的事情,据说对方医术极高,治好了不好奇病怪症,而且对方还长了一副神仙模样……当然啦,最最神奇的是,对方还能用笛子救人呢! 这位神医裴老大夫,一定是个白须飘飘的稳重医者…… ……等等。 眼前的这个白衣王八蛋男,似乎医术也不错,腰上还带着笛子,一身白衣胜雪,这“人模狗样”“衣冠禽兽”的外表,似乎是很多深闺少女和双儿喜欢的那种。 说他是神医裴大夫? 薛清灵:“……” 他不信。 薛清灵小碎步往小艽身边靠了靠,用右手掩住嘴,悄悄声问:“小艽,咱们要找的那个医术高明的裴大夫,是个年岁较高,童颜鹤发的老神仙对不对?” 小艽:“……” “公子,您听岔了吧,小艽可从没说过裴大夫年岁很大,我听他们讲,小裴大夫,应该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 薛清灵的脸一下子僵住了。 回想了一下,小艽确实没说过裴大夫的年纪,只说对方的医术很高,因为对方医术很高,薛清灵想当然的以为对方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前辈,年龄肯定不低,后来又听卖烧饼的老伯说对方有一副神仙样貌,薛清灵自然是以为裴大夫是个……童颜鹤发保养极佳的老、老神仙呀。 怎么突然一下子,老神仙返老返童了……嗖的一下变青年。 裴疏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直接在地上写了一张药方,交给了白涓涓,“你弟弟已无大碍,之后每天喝三次汤药调养身体。” 白涓涓柔柔地接过对方的药方,眼眸也含着水一样的凝视着眼前的白衣大夫,在看清对方那俊美无俦的脸庞后,白涓涓忍不住的脸颊一红,有所意动,柔声细语含情道:“裴、裴大夫,您救了我的弟弟,您就是我们姐弟的大恩人,我和弟弟如今父母俱亡,身上也没有银钱,实在是无以为报,如果裴大夫不嫌弃的话,涓涓愿意以身相报,下半辈子给恩人为奴为仆,伺候恩人一辈子。” 薛清灵:“……”他心里寻思着,这个裴大夫果然长得一副“神仙样貌”,这姑娘居然直接投怀送抱了。 瞧这眼前男孩的姐姐,虽然身着打扮简陋,身材却也玲珑有致,颇有点姿色,尤其是现在含泪看人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啊。 哼,那个姓裴的大色鬼,估计也很想温香软玉抱满怀。 小艽:“……”他觉得这女人,手段真高,对着俊美的裴大夫,倒是脸皮意外的厚起来了。 【宿主:裴疏】 【治疗点:2】 【死亡倒计时:两个时辰】 听见了白涓涓的后,裴疏眼皮抬都没抬,只管把自己的纸笔收好,“不过随手治个小病罢了,为奴为婢不需要,你若是心中惦记着弟弟,就赶紧给他抓药养病去。” 收拾完了之后,裴疏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三人是何表情。 “哎!你别走啊!”薛清灵在原地焦急的叫了一声,想追又不好去追,他今天原本的目的,就是想找富阳城里刚出现的一个医术高超的“裴老大夫”,请求对方指点医术。 现在这个白衣男,疑似他要找的裴大夫,薛清灵还没来得及确认,对方又走了。 薛清灵十分懊恼,对着白涓涓说道:“你把他开的药方给我看看。” 白涓涓心头一喜,把药方给了薛清灵。 薛清灵看了一眼药方,发现这方子开得十分高妙,他薛清灵虽然医术不咋地,但也是看过不少医书医案的,前期治病他治不出来,后期拿着药方,当个事后诸葛亮,还是可以胜任的。 “小艽,你把这药方抄一份,让小桑抓几包药送给这姐弟吧。” 等小艽把药方抄好之后,薛清灵把裴疏写的那张纸折叠好,收进了自己的随身小荷包里。 薛清灵叫来另外两个下人,帮忙在这里守着汤锅给行人赠汤,自己则带着小艽,沿着裴疏刚才走的方向,按图索骥的找了过去,“往这边走,也许……他是要去长陌街?” 裴疏回到了自己这几天给人行医问诊的地方,继续给人治病,他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现在有不少人主动来找他治病。 今天突然兑换的药鹰打断了他之前的计划,裴疏打算这两天加班一下,赚够五十个治疗点,就离开富阳城。 富阳城的桃花雪也喝了,实在是没必要再留在这个地方。 “裴大夫,您终于回来了,快帮我看看我的手,还能不能治。” “我的腿,裴大夫帮我看看我的腿……” …… 薛清灵带着小艽一路寻到了长陌街,正好看到了四五个病患排着队找裴疏看病,眼前的景象,已经足够证明这个年轻的白衣男子,就是他所要寻找的神医裴大夫。 一时之间,薛清灵真不知道是该喜该忧。 他带着小艽守在旁边,观望白衣男子给人治病,虽然听传言说,富阳城里新来的裴大夫医术高超,可到底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裴疏也注意到了这个好奇跟上来的小双儿,却没有管他,身为医者,既然有病患在前,其他无关紧要的人,自然不会吸引他的注意力。 薛清灵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这个姓裴的年轻大夫果然医术高超,虽然人品有问题,但他的医术是实打实的。 “裴哥哥,这筐鸡蛋是我娘让我给你的。”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双儿提着一筐鸡蛋意图要送给裴疏。 这个小双儿就是小鱼。 裴疏对着小鱼笑了一下,捏了捏他软绵绵的脸,“谢谢,哥哥不用,拿回家去吧,你娘的病怎么样了?” “我娘现在已经好多了,可以下地了,娘说要好好感谢裴哥哥呢。” 薛清灵站在一旁,突然意识到这个姓裴的大夫,似乎是人缘很好啊,也不贪便宜,人家白送的鸡蛋也不要,其实……除了对方之前对着他看不雅图册,还偷了他的贴身玉佩外,也没有做其他什么下作的事情……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呢? “裴哥哥,来的时候听小胖子说,哥哥你可厉害了,还当街抓了贼,胖婶的钱袋被偷了,如果不是哥哥你,潘大叔上个月的工钱就要丢了……” 薛清灵:“???” 抓贼? 薛清灵的脸颊蓦地涨红了,有些心虚的拿着自己手上的莲花纹苏绣小荷包,想起自己之前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就骂对方衣冠禽兽,还怀疑对方偷自己的玉佩……他的脸烧的越来越厉害。 偷玉佩是场误会,说不定在桥上的事,也是他误会了对方。 第12章 赔罪 【宿主:裴疏】 【治疗点:15】 【死亡倒计时:十五个时辰】 裴疏看了一下天色,夕阳渐落,天色已晚,他肚子也饿了,也就不打算继续看诊治病,预备把桌椅还给人家,找家客栈休息住宿。 杨柏恒母亲的病情已经大好,裴疏也就不再回杨家。 就当裴疏站起来要离开的时候,一个袖子上带着莲花纹的双儿拦在了他身前,裴疏挑了挑眉,轻轻瞥了一眼这个之前骂过他,又跟了他一下午的小双儿。 对方看着他,眼神闪烁,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恨不得把头低下来寻找自己的脚尖。 薛清灵吸了一口气,脸上仿佛有把火在烧,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开口,“那个,裴大夫,你早上在桥边看的什么书啊?” 裴疏虽然不解对方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但他如实回答了对方:“一本医书。” 答话的时候,顺手还把袖子里的那本医书拿了出来,表示自己所言非虚。 薛清灵一听对方的回答,再看到那本医书,就知道自己果然全程误会人家裴大夫了。 想起自己做了些什么,他羞窘的想要钻进地缝里去,老老实实的出言道歉:“裴大夫,对不起,我今天误会你了,还对你出言不逊,我道歉。” “希望裴大夫能原谅我的过失……我我我,我今晚在望远楼摆一桌宴席,作为赔罪好不好,裴大夫你可……千万要大驾光临。”薛清灵咬了咬嘴唇,心里懊恼极了,明明还打算请人家指点自己医术,却提前把人给得罪了。 裴疏联系对方所问的话,再琢磨一下对方今天的行为,大概知道了眼前的人误会了什么东西。 “我接受你的道歉,至于宴席就不用了,原本也是我先失礼在前。”正所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裴疏也清楚,是自己先失礼做出了引人误会的动作,才导致眼前的双儿把他给误解了。 “不不不,要的要的,裴大夫,你帮我找回了玉佩,我一定要感谢你的,还有,我是临安一家医馆的小公子,从小也爱修习医术,裴大夫你医术这么高,清灵想请裴大夫指点指点医术。” 因为自己异于常人的胃口,裴疏并不喜欢跟外人一起吃饭,自己孤身一个人,哪怕是只能吃普通的馒头烧饼,那也是自由爽快的。 “真的不用,我要走了……” 薛清灵急了,大步跑到裴疏身前继续挡着,就在此时,他的鼻子嗅了嗅,突然闻到了一股酒香,他眨了眨眼睛,马上就道:“裴大夫,富阳城里的美酒桃花雪可是远近闻名的,虽然城里许多酒家都卖桃花雪,然而味道最佳的要数望远楼的桃花雪,陈记酒家的桃花雪只能排第三。” 裴疏愣了,“你怎么知道我喝的是陈记酒家的桃花雪?” 薛清灵俏皮一笑,得意道:“我闻出来的。” “裴大夫也是个爱酒之人吧,今晚一起去望远楼里品一品这富阳城里味道最美的桃花雪,这望远楼里,不仅有美酒,也有上好的菜肴,比如那八宝船鸭、荷香豆腐、樱香鸡块、竹笋鱼羹……”薛清灵一口气报了几十道菜名。 薛清灵有一个嗜好美食喜爱美酒的亲爹,他从小耳濡目染,对他们江南各地的名菜几乎是如数家珍,跟人吹起美食来,简直说个十天十夜也说不完。 “饭桶裴”原本就饿了,现在被对方念叨了一大堆菜名,饿上加饿,心神经不起考验,就被劝进了望远楼。 薛清灵早就叫下人过来预定好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在二楼的雅座,靠窗的位置,坐在这里喝美酒,吃美食,能够看到外面的江岸,江岸边停了一连串画舫,挂着五颜六色的灯笼,船上舞台上还有歌曲舞蹈,很是热闹。 裴疏对外面的歌舞不感兴趣,他只对桌子上的二十四道菜感兴趣,还有旁边的那两坛子桃花雪。 薛清灵见他并不关注窗外,就把窗户给关上了,主动介绍起桌上的菜肴,对于桌上的每一道菜,他都能介绍个一二,不仅能说出来历和背景故事,他还能把烹饪方式给讲出来,甚至,薛清灵还能轻易的说出每一道菜的所用的调料和食材。 薛家小公子薛清灵,天生就有极其敏感的嗅觉和味觉,能够轻而易举的分辨百味。 除此之外,薛家小公子还有另一个天赋,那就是随意品尝一道菜,不用问厨师做法用料,他便能亲手给你把这道菜重现出来。 只不过这些旁门左道的天赋对薛小公子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他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又不需要他辛苦劳累每天做菜,外加薛清灵志在学医,一心想撑起家里的医馆,对厨艺并不怎么上心。 如果能把分辨百味换成分辨百病,薛家小公子肯定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 “裴大夫,来先尝尝这道芙蓉鸡丝,这鸡丝可是用的富阳安元山的上等鸡肉做成的,菜色白如雪,味道鲜美,趁热吃最好,这道菜,我特意叫望远楼的孙大厨来做,孙大厨做的鸡丝最为鲜嫩,也做得最是好看,你看这鸡丝的颜色,白里带着莹润……” 裴疏夹了一块芙蓉鸡丝,这白如雪的鸡丝入口极其鲜美,味道绝佳,这鸡丝没有丝毫焦老之感,只有一股子的鲜美在唇舌间化开。 “再尝尝边上的这个小酥肉……还有这个炸丸子……” 有美酒,还有好菜,裴疏吃得大快朵颐,非常满意,他倒也没有格外克制自己,直接敞开了肚皮来吃。薛清灵陪他喝了一杯桃花雪之后,双颊飘上一抹红,便说自己不胜酒力,不再继续饮酒。 薛清灵是个小双儿,还是个从小山珍海味吃惯了的小双儿,口腹之欲极淡,随便吃了几口便罢,在一旁给裴疏介绍起桌上的每一道菜,外加留心观察眼前的裴大夫。 他发现裴大夫可真是一个文人雅士,吃饭仪态极其具有美感,显然是教养习惯极好的样子。 薛清灵在心里暗骂自己愚蠢,居然把眼前这么一位气质不俗的医者误会成登徒子和盗贼。 薛清灵啊薛清灵,你可真是眼瞎! 原本桌上薛清灵点了二十四道菜,吃到一半的时候,薛清灵又让厨房加了四道菜,薛清灵自己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他身后站着的小艽忍不住在他家公子的耳边悄悄道:“灵儿公子,你不觉得裴大夫吃得太多了么?” 看看这二十八道菜,里面足足有两只鸡、一只鸭子、一只鹅还有一只乳鸽,更别提其他的果蔬菜肴…… 反正是他家灵儿公子十天十夜也吃不完的份量。 薛清灵“咦”了一声,小声反问道:“多么?” 薛清灵知道自己的饭量小,所以不会以自己的饭量去衡量别人的饭量,反正大多数人,都比他薛小公子能吃,因此,裴疏比他吃得多,这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除了父兄以外,薛清灵没跟几个外男同桌吃饭,再加上他亲爹喜好美食,口腹之欲极重,一顿叫上十数道菜也是平常,裴疏比他爹还更能吃一点,应该也是正常的吧,毕竟他爹小时候还抱着他念叨:“爹爹年轻的时候更能吃……” 裴大夫如今身在壮年,当然得多吃点啦。 况且,薛清灵小小声跟小艽说:“裴大夫医术高超,多吃点是应当的……” 那些医书深奥晦涩难懂,让薛家小公子看了无数遍都看不懂,而裴大夫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医术,一定是极端耗费心神学医! 自然是要多吃一点来补补。 当裴疏放下碗筷的时候,桌子上的所有餐盘,早已经被席卷的空空荡荡,这一顿吃的他心满意足,是他来到这异世吃过最满足的一餐。 裴疏有些好奇的问旁边的薛清灵,“你不觉得我吃太多了吗?” “啊?”薛清灵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道:“裴大夫你医术高,当然得多吃点。” 裴疏莞尔,被这个小双儿的逻辑给逗乐了,医术高的人,就准多吃么? “裴大夫,你吃好了吧,那我现在能向你请教医术吗?” 裴疏点点头,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此时他心情正好,自然是愿意为眼前人答疑解惑,“你有什么不解之处?” 作为万花谷的弟子,裴疏排行在前列,后面还有许多小师弟和小师妹,给师弟师妹们传授医理,答疑解惑,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此时的裴疏还不知道,他给自己挖了多大的一个坑。 薛清灵这时听他这般说道,眼睛一亮,心里可高兴可兴奋了,问他有什么不解之处?他的不解之处可多着呢,说个十天十夜都说不完。 “裴公子,我这有几本医书,能给我讲讲吗?” 裴疏不作他想,微笑答应。 薛清灵同样嫣然一笑,让小艽把自己的医书拿过来,递给坐在对面的裴疏。 裴疏天资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他拿起那几本医书随便翻了翻,便对医书里面的内容了然于心,他把书合拢,问薛清灵:“你想让我讲哪里?” 第13章 不妙 虽然薛清灵很想回答“裴大夫给我从头到尾讲一遍吧”,但是他也心知裴大夫不会真有空闲,给他从头到尾的答疑解惑。 于是薛清灵捧起其中的一本书,翻到了印象中的一页,指着一段话问裴疏:“可否能给我解这一句。” 裴疏扫了一眼,发现也不过是一句浅显的医理,以为对方故意先打趣来问他,裴疏倒也没生气,给人耐心的解了这句话,乃至把这一段话的内容,也说给了薛清灵听。 “懂了吗?”裴疏心想,哪怕是刚入门的万花弟子,他也不会如此有耐心的解释医理,也是他今天心情还不错,仔仔细细的给薛清灵说了个周全。 薛清灵:“似乎是有些懂了……裴大夫你再给我重新解释一下为什么这里是阳虚?” 裴疏嘴角一抽,突然有了一股不妙的预感,就对方问出来的这句话,让他感觉到自己之前说的一大段话,全都没有起任何效果。 似乎是有些懂了=啥都没懂。 裴疏从对方手里把书拿了出来,把那堆医书扔到一旁,不再给薛清灵解释医书,反而问了对方几个“明理”“脉学”“辨药”等方面的问题,薛清灵磕磕绊绊的回答了,裴疏琢磨了一下对方的回答,大概明白了眼前这货的水平。 这货的水平,就是没有水平。 “你说你家里是开医馆的?你平日给人治病吗?” 薛清灵有些羞赧,坦诚道:“没……没治过。” 裴疏心道:没治过就好。 庸医害人。 “我看旁的医书,你也不用再看了,就这本伤寒吧,你先把这本读懂,可好?”百家流传下来的医书,本就混杂,多有相悖之处,没有名师在旁指点,倒容易把自己给读乱了。 薛清灵乖巧的点了点头。 裴疏对着他轻轻一笑,倒是知道自己该给对方讲点什么东西了,他把刚入门弟子学的内容,细细的讲给眼前的薛清灵听。 薛清灵听得频频点头,眼睛里激动出泪花花,他终于能听懂一些东西了! 而裴疏给他讲了一大堆内容之后,却是在心里叹气,就连如此浅显的内容,对方也依旧云里雾里,小脑袋瓜里,几乎没有什么易学明辨思维,这要是他们万花谷的弟子……等等,就这水平,也绝不会拜入他们药王门下。 哪怕是一心希望全天下的人都能懂医学医的裴元大师兄,估计也会劝退眼前的这个人。 学医需要悟性,薛家小公子悟性太低了。 悟性低到令人发指。 裴疏给对方讲了一个时辰,最后只想开口劝对方不要再学医了,然而在看到薛清灵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神后,裴疏又不忍开口。 “裴大夫,我知道我悟性不足,我也没对自己期望太高,也不想成为什么绝世神医,能帮人治点小病就可以了……” 裴疏点点头,觉得对方有自知之明甚好,“你啊,努力苦学几年,治点小病还是可以的。” 薛清灵听他这么一说,也没有被伤了自尊,倒是十分高兴,“嗯,我治点小病也好,就算是给人治最普通的风寒小病,那也是治病救人啊!” 裴疏听他这话,倒觉得对方的理念跟他身上的劳模神医系统意外相符,无论大病小病,全都一视同仁,就算是再普通的寻常小病,也是治病救人。 “如果遇到有大病者来向我求医……那我……肯定是推荐他去大医馆找名医啊……” 在离开之前,裴疏提醒了一句:“薛小公子,如果没有十足把握,你还是不要给人治病的好。” “我、我知道的。” “如今天色已晚,我也该走了,薛小公子也去休息吧。” 薛清灵见他要走,心有不舍,他可是第一次遇见一个有耐心又细心,还温柔教他医术的人,以前他也有过师父来教他医术,全都嫌弃他悟性太低,朽木不可雕,被问烦了,就让他自己去看医书。就算是他的父亲和哥哥,也从来不把他想学医当回事,全都觉得自家的小幺儿在胡闹,只是敷衍搪塞他。 “裴公子,你明天还在那给人看诊吗?” 裴疏点点头,再看诊一天,他便要离开富阳城。 “那个……我,可以跟着去看看吗?” 裴疏垂了下眼眸,“你自便。” 薛清灵看见对方的背影,又忍不住跟上来道:“那个……富阳城外的桃花开了,裴大夫去看过了吗?裴大夫是第一次来富阳吧?既然喝过了桃花雪,那可一定不能错过富阳城外的桃花啊,明日,裴大夫可否跟清灵一起去赏花……” 裴疏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了对方一眼,薛清灵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赏花的时候,裴大夫若能再给我讲点医术就更好了……” 裴疏:“……” 眼前这人,是他平生见过的唯一学医废柴。 罢了,他也就好人做到底。 起码让他多学点东西,走正道,最后别成个害人的庸医。 于是裴疏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对方的请求,“你明天把那本伤寒带去。” 薛清灵见他点头,欢喜极了,一双含水的凤眸里仿佛有清浅的波光在流动,等裴疏的背影彻底在他的视野里消失后,他整个人还是开心的不得了。 等坐上了马车回别院的时候,他抱着那本伤寒在马车上独自窃喜,如果不是车厢太小,他还想在坐垫上打两个滚,“小艽,你家公子我今天运气真好。”居然一出门就遇上了裴大夫那样的人物。 小艽偷笑,促狭道:“公子,您之前还说今天晦气十足呢。” “哎呀,那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薛清灵表示他早就把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全给忘了。 他躺在软座上,想起什么似的,从自己的随身小荷包里拿出来一样东西,正是之前裴疏给那姐弟书写的药方,他纤细雪白的手指从那墨色的字体上摩挲而过,薛清灵此时蓦地发现,裴大夫不仅医术高,而且还写的一手好字。 裴疏的字体,笔力遒劲,极有风骨,漂亮的令人赞叹,薛清灵也见过不少名人字画,他觉得裴大夫的字,已经达到了令人收藏的水平。 如果这写的不是什么药方,而是诗句什么的……“估计别人还以为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呢。” 薛清灵欣赏过许久之后,又把手中的药方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放入小荷包里,贴身携带着。 第二天一大早,薛清灵就兴致勃勃的起床,拉着小艽,快速的梳妆打扮过,叫人赶着马车,直接去长陌街,薛清灵去的太早了,裴疏此时还在几家早餐铺子里逛着呢,幸而马车上的薛清灵眼尖,在一家小馄饨铺里瞥见了裴疏,赶紧带着小艽下马车,也跑到馄饨铺里去。 叫了一碗同款小馄饨。 “裴大夫早啊。”薛清灵兴奋的打招呼,见到了眼前人后,止不住的开心,一双眼睛笑成两个小月牙。 裴疏一大清早的,见到这一对“清灵”“小艽”的“清热去火”牌主仆,忍不住的觉得头疼,再想起昨天夜里,薛清灵那朽木不可雕的表现,更是觉得头大,对方还要赖着他学医术。 讲真,裴疏很少遇见能让他头疼的人。 眼前这个薛家小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裴疏又叫了两碗馄饨,虽然他之前已经吃了两碗面两个包子外加三个烧饼,他还是觉得自己得再多吃点,不然没力气应付身边那个姓薛的。 薛清灵低下头来吃了两个小馄饨,突然听到了头顶传来了一阵鸟鸣声,而后就见一只白色的鹰落在了他们的桌子上。 “咦,这是?” “这是我养的鹰,叫小苍。” 薛清灵感觉到一阵神奇,这居然是裴大夫养的鹰,只见那鹰跟裴大夫的外表一样,也是浑身雪白的衣裳,整只鹰精神十足,眼睛如豆,炯炯有神的样子还带点凶,更让人觉得奇特的,则是对方嘴里居然还叼着一株草药,似乎是防风? 那株防风根上带着泥土,显然是刚刚从土里拔出来的。 薛清灵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裴大夫,你养的鹰,居然还会采药!” 裴疏:“……” 好了,现在除了出现一个让他头疼的人外,还出现了一只让他头疼的鹰。 昨天他从望远楼离开之后,这只破药鹰就缠着他要肉吃,没办法,裴疏只好在入住的客栈里,找厨房买了六斤五花肉,全给这破鹰给吃了。 结果呢…… 吃了他六斤五花肉之后,今天早上的回报,就是给他叼一根防风? 这就是所谓的……药鹰? 裴疏只想问系统,能不能把五十个治疗点退给他? 白鹰小苍把嘴里的防风吐出来了之后,自认为是个采药的大功臣,赶紧缠着裴疏要肉吃,裴疏拿起一根筷子,戳了它翅膀一下,表示你这防风的价值连一两肉都买不到,还有脸要肉吃,麻溜的自己去外面捕猎物。 穷鬼裴疏连自己都养不起,哪还能买几十斤肉来喂鹰。 自生自灭去吧! 第14章 赏花 薛清灵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鹰”这种事物,而且还是一只能帮主人采药的白鹰,令他很是稀奇,他忍不住的伸手摸了摸小苍的白羽,却发现这只看起来很凶的白鹰并没有啄他,让他瞬间放下了心防。 这可是裴大夫养的鹰。 薛清灵有些爱屋及乌的抚摸过白鹰的背脊,“它是饿了吗?鹰是不是要喂肉吃啊?” 薛清灵让小艽去买了些肉干回来,拿在手上喂给小苍吃,小苍这头药鹰,也是个“给奶就认娘”的,看见那边的薛清灵给它喂肉吃,果断的主人也不要了,叼着那根防风,殷勤的送给薛清灵。 薛清灵笑着接过那根防风,忍不住夸奖道:“小苍你居然能采药送药,就跟你主人一样厉害。” 小苍也不管薛清灵说了什么,快活地吃肉。 在吃馄饨的裴疏抬眸瞥了眼这令他头疼的一人一鹰,一言不发,闷不做声继续吃小馄饨。 薛清灵拿着肉干,足足喂了小苍三斤牛肉干,这个小家伙才略微感到一阵满足,老老实实的在碗里啄水喝,喝几口水,就张开翅膀抖几下,很是英武,尖锐的鹰喙上挂着水珠,在日光下晶莹耀眼,同样也看得人心惊胆战,生怕被这家伙给猛啄一下。 小艽悄悄的贴近薛清灵的耳朵,终于忍不住问道:“灵儿公子,你不觉得这只小白鹰,吃太多了吗?” 薛清灵眨了眨眼睛,很是疑惑,“有么?” 不过,裴大夫的鹰,吃多点也是正常的。 小苍献完每日“药草”,外加蹭完肉之后,已经完成了药鹰的使命,嗖的一下重新飞上了天,展开双翅翱翔于天空,也不知道要野到哪里去玩了。 裴疏这时也吃完了馄饨,带着手持一根防风的薛清灵,去长陌街上给人诊脉看病。 裴疏在给人看诊治病的时候,还顺便给薛清灵讲一些医理,说一些脉象,如果对方得是是简单的风寒小病,还让薛清灵上去给人摸脉诊断,外加开方子。 学医本来就不是从书上学来的,万千脉象,也只能是现实的病人身上感受到。 在书上学再多的脉象,却摸不出来,也是白学。 薛清灵拿着纸笔,像是一个被老师考教的学生一样,以笔支头,苦思冥想了一阵,终于沾墨写下了一张药方,书写完了之后,还认真的看过一遍,再交给裴疏。 “虽然方子比较粗糙,但也没什么大错。”裴疏扫了一样,随口评价道。 薛清灵听他这么一说后,开心的想要蹦起来,然而母亲从小教他的矜持让他给憋住了。 这可是他第一次给人诊脉开药哎! 以前薛清灵都不太敢的,不敢胡乱给人诊脉,也不敢胡乱开药,他怕自己诊断错了,害了病人可就不好了。幸而现在有一位大神医在旁边,就算他诊错了,也能被及时指正,薛清灵心跳扑通扑通的加速,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裴疏见他那双兴奋的眼睛,嘴角也不自觉的勾出了一丝笑意,教了对方大半天,虽然这个徒弟蠢是蠢了点,但至少还是学到了一点东西。 他提笔划掉了薛清灵方子上的两味药,再改了改其他几味药的份量,让薛清灵重新抄一遍,把方子给病患。 薛清灵看见对方精简过的药方后眼睛一亮,乖巧的捧着这张药方去重新抄了一遍,而后把药方给病人。 他忍不住开心的哼哼了几声,恨不得以后都能跟在裴大夫后面,做一个学徒小跟班。 【宿主:裴疏】 【治疗点:58】 【死亡倒计时:五十八个时辰】 裴疏给人诊治的速度很快,再加上这两天都是些风寒小病,还有几个跌打扭伤,并不难治,小半天就诊治了四十来人,裴疏也觉得自己该早日离开富阳,不然其他医馆都要来找他麻烦了。 因为他的药方好,疗效快,就连普通的小病患,也开始成群来主动寻他治病看诊,许多医馆的生意,这一两天都不太好做。 “走了。” 已经看诊上瘾的薛清灵不懂他的意思,抬头迷茫:“嗯?” 裴疏含笑看他,“你不是说要去看城外桃花的么?” “哦哦……”终于想起这茬的薛清灵忙点点头,“我已经让小艽备好了马车,裴大夫,我们坐马车过去吧。” 在马车里,裴疏结合刚才遇见了的五六个病例,给薛清灵上了一两课,而后执笔写下了不少典型医案,留给薛清灵以后参考。 薛清灵双手捧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坐他对面的裴大夫执笔写医案,在这样狭小的马车里,对方也坐得风雅端正,执笔写出来的墨字非常稳健,薛清灵怔怔的看着对方的那双低垂的桃花眼,突然想起对方刚刚含笑看自己时候的眼神,突然就觉得马车里似乎变得热了起来。 他有些不自然的转过身体,掀开窗帘看向窗外,窗外的寒风吹在脸上,他才觉得那股别样的燥热降了下去。 耳边听着哒哒的车轮声,还有前面的马蹄声,薛清灵蓦地在心里期望这马车的速度可要再慢些的好…… 可惜的是,城郊的桃花林并不远,他们已经到了,马车停了下来。 裴疏此时正好写完最后一笔字,他拿镇纸把写满字的宣纸压好后,搁下笔,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走到了外面的桃花林里。 此时的春光正好,虽然没有什么阳光,但是桃林里的桃花开得极美,一眼望过去,满眼都是烂漫的粉色,就像是无数的枝头,落满了粉红色的雪,在这样的春寒料峭中,艳丽的桃花迎着风绽放,风吹过时,卷起了纷飞的桃花瓣,宛如仙境。 裴疏在心里想到:果然是不可错过的美景。 薛清灵此时也从马车上跳下来,和城里相比,这城郊要冷上许多,尤其是着山上的风,吹得人一阵哆嗦,冰凉冰凉的还带着浓重的水气,吹在脸上,感觉又冷,又黏答答的,身后的墨发,仿佛也沾染到了林子里的水气,变得更加浓黑沉重。 小艽拿了一件厚重的红色斗篷给自家公子围上,斗篷最上面,还有一圈雪白的兔毛,把薛清灵的脖颈包裹地严严实实。 把自己围好了之后,薛清灵连忙小跑到裴疏身后。 裴疏回过头来,眸子里蓦地闪过一丝惊艳,在这样艳丽的桃花林里,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难得一见的小蠢货,倒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一个容貌绝艳的美少年。 如果对方真拜入了万花门下,虽然愚钝,学不懂医术,估计也会获得一大堆师姐的特殊关爱。 “裴……裴大夫,你冷不冷啊。”薛清灵拢了拢自己的斗篷,忍不住的关切道。 他看着眼前的裴疏,依旧穿着一身白衣,腰上悬着一根竹笛,虽然看起来风雅潇洒,但跟包裹成粽子的自己相比,实在是显得单薄了很多,薛清灵轻轻吸了一口气,就这么站在裴疏的身边,他突然发现,对方比自己高了一个头。 裴疏摇摇头,道:“我不冷。” 薛清灵不信,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从斗篷里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前面裴大夫的手,突然一股滚烫的温度从对面的手上传来,薛清灵耳朵尖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对方的手。 他意识到,对方的手比自己的手还要暖和,应该是不冷的…… 薛清灵在心里暗骂自己自作主张,他的眼神翩飞,转移话题道:“裴大夫……你明天还会去看诊吗?” “不会。” 薛清灵愣怔住了,“啊?” “我明天会离开富阳。” “啊?”薛清灵实在是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一个答案,“为什么?裴大夫,你要去哪?” “去哪?不知道,我本来就是一个江湖游医,想去哪就去哪。” 薛清灵咬了咬唇,“那你要不要考虑去医馆坐诊看病啊,来我家医馆好不好,就在临安,离富阳不远的,而且我们临安的风景极好,还有很多美食美酒……” 裴疏直接拒绝:“我不会在医馆坐诊看病。” 薛清灵急道:“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我的心之所愿,就是游历天下,看遍世间山水。” 裴疏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听在薛清灵的耳畔,却像是一块大石头敲在心口,他有些茫然无措的偏过头来看旁边的风景。 他们站在一片绯红的桃花林里,落英缤纷,枝枝叶叶上的桃花开得灼灼嫣然,本来是很美的场景,薛清灵这时却无心再赏。 “抓住他!抓住他!” “快快,不能让他跑了!” “村长,快点!”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追赶声,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被一群成年男人追着,那些男人手中有些扛着锄头,有些拿着镰刀,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显然是附近的村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追着前面的男孩。 男孩慌不择路的在林子里跑,突然绊到了一块大石头,整个人摔在了地上,把手和脚都摔破了,脑袋也磕在地上,磕破了皮。 裴疏跟薛清灵互看了一眼,一起走到了那个男孩的身边,薛清灵正想给那个摔伤的男孩看看伤势,却听到了后面追赶男孩的村民大喊道:“别碰他,别碰他,他有疠风。” 第15章 防风 疠风,也就是麻风病。 麻风病是一种很可怕的疾病,在人体皮肤上作怪,使人毁容残疾,如果不及时治愈,便会逐渐发展严重,出现面容浮肿分裂,断手烂腿等等症状,最终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麻风病还能传染。 薛清灵在听清那村民所喊之话后,也被吓了一跳,疠风在他们江南几乎是属于一种无治之症,很少有人被治好。 裴疏却在此时走到了那个男孩身边蹲下,发现那男孩的面容果然有异,明明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面容却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中年男人,浮肿的厉害,带着一种异样的油光。 他的身上,也有一些奇怪的斑块,身形很瘦,露在外面的一双手掌也瘦的吓人,骨头出现了一些萎靡歪斜。 追过来的村民此时也围上来了,“快快,快把他带回癞子庄去。” “三娃儿,你得了这病就别乱出来祸害人了……” “你们两个,是对夫夫吧,看桃花的?快带着你家小夫郎往别处去,小心别得了这风病。” 趴在地上的男孩三娃儿却在这时疯狂的大叫道:“我不回去,我才不回去……” “快快快,快拉他回去!” 裴疏皱了眉头,问那个明显是领头的中年男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中年男人,也就是长遥村的村长,给他们解释说,这个男孩三娃是他们村的一个疠风症病人,这疠风病啊,在他们这是治不好的,以前这病,谁得了,是要烧死的,现在倒好,几个村子里合建了个庄子,让那些疠风病人都在庄子里住着,不烧死他们,也别让他们出来祸害他人。 那些被关在癞子庄的疠风病人,也就在那庄子里自生自灭,他们的亲人,亦或是附近的村民,偶尔会送些粮食给他们,保证他们饿不死。 裴疏跟着他们一起,去了癞子庄。 癞子庄里,除了三娃,还有其他二十六个染了麻风病的人,这些人身上的麻风病各有各的不同,有的浑身筋痛,哀嚎得哭天喊地,有些足底溃烂,已经走不了路了,趴在地上像个死人一样,庄子里唯一情况好一点的,是个眼睛闭不拢的中年女人,看见了三娃,就把对方抱在怀里,“哎呦,我的娃,你可别出去祸害人了。” 三娃却在此时疯狂的大哭了起来,“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变成鬼,也不要变成疯子,我要我爹,我要我娘!” 三娃是刚被送到这癞子庄的,才发病不久,他家人知道三娃得了疠风病后,奶奶赶紧就把他送到了这个庄子,免得传染给家里的其他孙子孙女。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突然被送进了这么个庄子里,里面有瘸腿的,有歪眼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毁容者都有,三娃被吓得睡不着觉,生怕自己某一天,也会变得像他们一样,面容肿成怪物,双腿变得腐烂,嘴巴也歪了,眼睛闭也闭不上。 “什么,你说你是大夫,要帮他们治病?”村长秦大牛瞪大了自己的眼睛,觉得今天遇到了邪门的事。 这样的疠风病,他们富阳当地的大夫,哪个听说了,不也跟见了鬼一样的躲着,谁敢给那群不人不鬼的人治病啊,万一自己也染上了,全身腐烂,手也变成个鸡爪子,一辈子都毁了啊。 “小兄弟,你可不要犯浑,这病治不好的,别把自己也搭进去,你看看你家夫郎长得多漂亮,带他看桃花去吧,现在那边的桃花,开得跟仙境一样……” 裴疏拿着手上笛子,摇头道:“我能治他们身上的病。” 村长秦大牛劝了他半天,见他冥顽不灵就是要给癞子庄的人治病,摇头叹息了一口气,也就不劝了,“去吧,去吧,可别把自己给害惨了,你家漂亮的小夫郎就要嫁给别人咯。” 裴疏没有回对方的话,径直往癞子庄里走,薛清灵跟在他后面,也往里面走,裴疏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他,“你跟进来做什么?” 薛清灵愣了一下,傻傻的回道:“我跟你一起进来治病啊。” 裴疏此时也有些惊讶了,“你知道疠风吗?” “知道。” “不害怕?” “裴大夫你说能治,那我相信你啊,让我跟在你身边看你治病好不好?如果裴大夫能再多教我一些医理那就再好不过了……” 裴疏:“……” 裴疏心想,这个小蠢货为了学医,还真是生死不惧啊。 虽然学医天赋不怎么样,却是有一颗医者之心。 裴疏忍不住的想要逗逗他:“你跟进来就不怕自己也染了疠风吗?这病虽然不致死,却会让人毁容,到时候你也变得歪眼斜嘴怕不怕?” 薛清灵被他说得有些害怕,忍不住的拢了拢自己的斗篷,但还是鼓起勇气的跟在对方后面,像一个虽然害怕却依旧颤抖着身体往前滚的小鹌鹑。 裴疏见他这幅瑟瑟发抖小鹌鹑,又怂又怕又不走的模样,着实忍俊不禁,他吹了声哨子,此时小苍在天上盘旋了一圈,嘴里叼着一根草药落在了裴疏的手臂之上。 药鹰小苍又不知道从哪里叼来了一株防风,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裴疏接过这株防风,把他塞进薛清灵的手里,“你乖乖的把它拿在手里,就不会染疠风。” “啊?”薛清灵惊讶道:“为什么?” 他可没听说过防风还有这样的效果。 裴疏眼睛里带着笑意,促狭道:“因为‘防’‘风’啊!” 薛清灵终于意识到了,对方是在故意逗他。 “你才防风(疯)呢,我不拿。” “你拿着吧,给你壮壮胆,防风防风,你在心里多默念几句,就诸风不侵了。” 裴疏逗过人之后,便去查探了一下癞子庄里二十七个疠风病人的大概症状,虽然疠风病人的各类风症也数百种,然而分大类来说,还是只有五种,裴疏对这麻风病并不陌生,甚至还很熟悉,这种恶疾每个朝代都有,在大唐的时候,他也曾治愈过上百名麻风病人,因此他说他能治,当然不是虚言。 他的师父孙思邈,就对麻风病深有研究,早已经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 癞子庄里的二十七的病患,其中有七个最为严重也最难治疗,就算治好了,身上也会留下不可挽救的畸形残疾,因为这病症已经残害他们的身体至深;另外的十三个,虽然也已经开始有残缺,但是裴疏检查过他们的腿脚手足,还能有恢复的可能性;最后的七个,症状相对较轻,还只是停留在皮肤表面的恶廯和萎缩,手部的虎口还没有完全消失。 闭不拢眼睛的女人,也就是柳春芳,她抱着怀里的三娃,眼看着裴疏去给众人检查病状,她一瘸一拐的靠近了裴疏,忍不住的问:“大夫,你真能治好我们吗?” 裴疏回过头来看她,点了点头,“你放心,会治好的,你的腿和眼睛都会好的。” 说完后,他的视线又转向了对方怀里的三娃,在这整个癞子庄里,三娃的症状最轻,还只是发病的初期,也怪不得三娃在看到庄子里人的惨状之后,发疯了一样的往外跑,因为那些可能就是他自己的未来。 不过,也幸好,麻风病的病人只要在病症初期治愈,身体就不会留下任何畸形。 在整个庄子里,三娃是最容易治愈的。 观察过庄子里人的症状之后,裴疏也清楚了大概需要一些什么样的药材,于是便打算去城里准备。而薛清灵听说他要去城里买药,赶紧积极的问:“要买什么药材?不用去买啊?问我要啊。” 裴疏笑了,差点忘记这里还有一个医馆的小少爷,药材大户。 “我写几张方子,帮我去城里买药可好?” 薛清灵点点头,“嗯嗯。” 裴疏写下了一些需要的药材,还让他弄点朱砂和雄黄过来,给整个癞子庄消毒一遍,顺便清理出来一间房子,裴疏打算这几天就住在癞子庄里,给这些人治病。 癞子庄当初建的时候,就建的很大,哪怕是住五十人都绰绰有余,右边那一排还有几个空房间,虽然里面全是灰尘,也没有什么家具,但也能遮风避雨,给人休息。 薛清灵听说他要住在这里,也嚷嚷着要留在这里,同样也要清理出一个房间里,帮忙磨药做药膏。 跟着他的小艽一听他家公子进了全是疠风病人的癞子庄也就算了,现在还闹着要住在这里,差点吓得魂都要飞了,“灵儿公子,你可不能住在这里,万一不小心被传了疠风病怎么办?” 薛清灵回过头来,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怕什么,你家公子我都不怕,我相信裴大夫能治这病,而且……小艽,你要是害怕的话,你可以不留在这的。” 小艽摇头,视死如归的坚定道:“不,公子,你留在这,小艽也要在这。” “小艽,你要是害怕的话,马车上还有一株防风哦,你拿在手上就不怕了……” “啊?公子,防风可防不了这风啊。” “本公子说能就能。” “公子,你可不能学医学糊涂了……” 第16章 桃花枝 长遥村的村长秦大牛回家之后,妻子许月娥赶紧围上来了,同时还有村里的其他三姑六婆们,统统围上来打探消息,七嘴八舌的问道: “三娃儿抓回来了没有?” “哎呦,这个三娃真是造孽啊。” “癞子庄每天都要有个人去守着才行……” 村长秦大牛点点头,“抓回来了,你们别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可别让他出去祸害别人。” 秦大牛:“不过今天也遇上个怪人,一个白衣大夫也跟着去了癞子庄,说要给庄子里面的人治病……” “啊,这麻风还能治?” “治不好的,治不好的……” “管他治得好治不好,咱们都离癞子庄远点,仔细你也染上麻风。” 薛清灵的人把药材送来之后,裴疏一一检查过所需要用到的药物后,开始调制散方。治疗麻风病,须得内外兼用,内服用的阿魏雷丸散,以及天真百畏丸等等,外用的大白膏和大黑膏,根据病患身上皮肤不同的结节和斑块状况,敷上不同的药膏。 裴疏架了火,开始先熬外用的膏底。 药锅在火上烧着,他让人扶过来一个筋痛不已的患者,给对方施针止痛。 眼睛闭不拢的女人柳春芳抱着三娃在旁边观看,三娃儿这时也不闹着要逃跑了,眼前的裴大夫说能给他们治病,他年龄最小,得病时间最短,所以三娃第一个相信对方能治他们身上的病,因此他被稳住了。 庄子里其他的人,得病太久的,早就放弃了希望,也不相信有大夫能治他们的病,不过是徒劳一场罢了。 三娃抱着刘春芳的手臂,瞪大了眼睛去看前面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对幼小的他来说,是这个庄子里最可怕的人,因为对方在庄子里面,整天发出鬼一般的哀嚎,夜里梦醒的时候,能听到夜风把他的哀嚎声吹进屋子里,听的人背后发凉。 裴疏在那男人腿上的筋骨旁扎了几针,稍稍放了一些血出来,而后又在对方的手腕、脚踝等几个穴位上扎下了一枚银针。 渐渐的,那男人的哀嚎声越来越弱,直至消失,他闭上了眼睛,身体和精神都虚弱无比,享受着此时身体没有痛感的时候,他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太久。 “春姨,你看他不叫了……”三娃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拉着刘春芳的手,兴奋的说道。 刘春芳无声的笑了一下,摸了摸三娃的头,“是啊……他不叫了。” 因为自家公子闹着一定要住在癞子庄里,小艽只好带着薛府别院的下人,在癞子庄清理出一个干净的房间,每个角落里都仔仔细细的打扫消毒过一遍后,才开始布置房间。他们家的小公子,就是一个娇生惯养宠大的孩子,虽然薛家医馆没落了,然而夫人柳氏,也就是公子的母亲,最会经营买卖,在临安产业有茶园绣庄布庄之类的,八九家商行呢。 两三个人,很快就搭好了一个精致的小床,垂下青丝纱幔,床上铺了几层被褥,最上层摆着的是临安知名绣娘苏小小缝制的莲花出水锦色被。 床头放了个小香炉,小艽把公子惯常爱用的熏香加进去,给熏了熏屋子,又熏了熏床被。 薛清灵拿着裴疏给他的那株防风,帮忙给小苍喂过两斤鲜肉之后,便去房间里看了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床和这被子,都是他喜欢的。 转身出了房间,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跑去了隔壁裴疏说他今晚要睡的地方,据说也布置好了,薛清灵好奇的推开门,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灰尘都还没清理完,整个房间里,除了中间的木架子和个破桌子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薛清灵的视线停留在那个木架子上。 似乎只是几块木板随便搭成的,能睡觉吗? 倒春寒,冰刺骨,夜里没有被褥可不是要冻病了…… 思及至此,薛清灵赶紧小跑回自己的房间,掀开青色的纱幔,连着几层被褥带莲花被一起抱了满怀,转身就往隔壁房间跑,小艽看着空荡荡的床,连忙跟着自家公子一起往外跑。 “灵儿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薛清灵也不管跟在后面的小艽,直接抱着怀里的几层被子进了裴疏的房间,怀里的东西连叠都不用叠,直接就在木架子上铺好了。 铺好了后,薛清灵坐在木架子上,而后又躺了一下,感觉又软又暖和后,才满意的从“床上”站起来。 跟着进来的小艽见到这一幕,惶恐极了:“公子,这是裴大夫的房间,难不成您今天晚上也想在这里睡觉???!!” “你胡说什么呢,我当然睡我的床,我就是看见裴大夫这里太单薄了嘛,他还要给庄子里的人治病,夜里盖不暖和,冻着生病怎么办?” “我那里重新再铺一床就好了。” 薛清灵十分无所谓的回答道,他继续审视了一下,发现这房间里空荡荡的太单调了,又去拿了一个他小时候很喜欢的金色莲花灯盏放在床头,插上一根红蜡烛。 夜里,裴疏带着薛清灵一起,让庄子里的人全都服下汤药,又给他们长疮长廯的地方敷上外用的药膏,这药膏是他临时熬出来的,量不多,勉勉强强的让庄子里的人都敷上了,其中有两个人,不配合,也不吃药,裴疏倒也没有强行逼着他们治疗。 这两个人病久了,万念俱灰,不相信他们身上的病能治好。 裴疏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等他们看到效果之后,才会转变想法。 上完药之后,裴疏又告诉了他们一些按摩瘫痪肌肉的方法,有些人的手脚已经开始出现萎缩畸形,内服外用药后,还要靠病人自己拉伸肢体,做一些手足动作操来恢复肢体的功能。 检查过最后一个病人后,裴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点上床边的蜡烛,意外看到了那一床厚厚的床褥。 作为一个习武之人,裴疏并不畏惧严寒酷暑,这六年来他游历江湖,途中夜宿过数不清的地方,有时住客栈,有时住病患家中,有时宿在野外……他对于睡的地方,一向是没什么要求的,能遮风挡雨的可以,不能遮风挡雨的也行,他睡过屋顶,睡过树枝,也曾好奇的在绳子上睡过,无论睡在哪里,他都觉得无所谓,只要有一处清静之地供他休息便可。 裴疏走到床褥边躺下,盖上被子,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偏过头来,看着床头边那莲花灯盏上的烛火出神了一阵,半晌后,一挥手将烛火熄灭,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隐隐约约的,一股熟悉的甜香总是萦绕在他身边。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薛清灵就起来了,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缩在被子里,拢了拢被角,小艽还沉沉的睡在附近,没有醒过来。 昨夜睡得并不好,薛清灵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现在还早早的醒过来,闭上眼睛,想睡个回笼觉也不行。 薛清灵在床上滚了一圈,在心里胡思乱想,不知道隔壁的人昨天睡得怎么样? 最后,他忍不住的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围了一个斗篷,穿上靴子,站在门口,想出去又不敢出去的,万一隔壁的裴大夫没醒过来怎么办…… 薛清灵把门推开,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这庄子在山上,清早有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远远的望出去,群山堆烟,天空是浅淡的深蓝色。 他呼吸了一口清早新鲜的空气,鼻尖变得有些红。 薛清灵又拢了拢自己的斗篷,忍不住往旁边的屋子走了两步,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止住了,站在原地,吹着早上的凉风犹犹豫豫的。 突然间,薛清灵看到庄外进来了一个人。 正好是他想见的那个人。 裴疏今天也醒的很早,便去昨天去过的桃花林里,摘了几株新鲜含露的桃花枝,他这轻功一来一去的,也不过是半盏茶的工夫。 刚回到了庄子,就看到了门口披着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鹌鹑。 他走到对方身边,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醒早了出来走走。”薛清灵拢紧了自己的斗篷,心跳突然间加速。 裴疏在桃花林里,见这几株桃花开的正好,便折了几枝,现在想起眼前的这个小蠢货似乎也喜欢看桃花,于是便把手里的桃花枝给了对方,接着转身去临时的药房里熬药去了。 薛清灵抱着手里的桃花枝欣喜不已,连肩上的斗篷都顾不得拢上,一时之间,双手都露在外面,竟是连寒风都不惧了。 他抱着桃枝回了屋子里,此时的小艽已经醒过来了,正想要伺候自家公子梳洗,却见他家的小少爷,抱着几株桃花枝傻笑。 “公子?” “嗯?”薛清灵脸上的笑容止住了,他拨弄了一下怀里的粉红的桃花瓣,然后去找了个白玉瓶,装上清水后,把这几株新鲜的桃花枝插在瓶子里。 新鲜的花枝还带着朝露,嫣红的桃花含水灼灼,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清雅的花香。 薛清灵来富阳城外欣赏过数次三月的桃花,但他觉得,今年的桃花是开得最好看的一年。 第17章 汤药 癞子庄二十来个病人,一天需要熬的药汤可不少,站在几袋草药前,裴疏随手捏了一把苍术,放在鼻子尖嗅了嗅,而后折下了一小节,把其他的扔进药罐里。学了这么多年医术,裴疏对药材把控也是极好的,无需称重,随手一抓,他便知道需要多少。 因为草药炮制手法不同,药效也有细微的效果,亲自抓药,更好掌控所需要的药量。 薛清灵洗漱完毕,换了身衣服后,见裴疏在这边熬药,也屁颠屁颠的跟过来,守在一旁帮忙抓药,处理药材。 裴疏用扇子扇了下火,见到这个痴迷学医的小蠢货之后,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随手又拿起一把药材,就当解闷似的,跟薛清灵讲解一些调和药性的知识,借着手上的药材,顺带给对方讲讲某些特殊的药性。 薛清灵现在的水平,还停留在观察表面症状,套用书本药方的程度,裴疏倒也没有说得多深刻,就是随便讲讲,给对方打点底子。 薛清灵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显得很是乖巧听话。 学校的老师肯定最喜欢这种听话懂事的乖学生。 裴疏:“……” 只不过这个非常懂事听话的好学生,上课用心听讲,却会用“考零分”的方式来让你感受到一股深深无力的绝望。 在对方又一个“裴大夫,你再说一遍”抛出来之后—— 裴疏第一百零一次想开口劝对方放弃学医…… 裴疏瞥见药囊里的天麻,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麻了,他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在叹气之余,裴疏留神注意了一下薛清灵的制药手法,终于发现了庸医小蠢货的几个优点,虽然对方诊脉辩证完全不过关,但是对方在辨药上极其有天赋,能轻而易举的辨出药材的真伪和部位,随手一选,就能捏出效用最佳的那几节。 无论是煎药,还是在调制药膏的时候,薛清灵对火候的把控极佳,并且手法很细腻,连裴疏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一点。裴疏看了一眼对方调出来的大白膏,不得不承认,对方做出来的药膏,要比他做出来的更好,外观和药效更佳,裴疏制药煎药,没有太极致的追求,一向就是做到药效适宜,评价为“上”便可,而小蠢货弄出来的药膏,应该能评个“极品”。 就连煎出来的汤药,也似乎更加“色香味俱全”一点,当然,良药苦口,就算是再怎么“色香味俱全”,也照样是很难喝的。 只不过是从“非常难喝”变成了“难喝”,程度稍微减轻了一点点。 本来喝药这种事情,就不要太在意味道,眼一闭,心一横,一口气就灌下去了,难喝不难喝,也就不重要啦。 裴疏思量了一下,还是让薛清灵把他自己煎出来的药,端去给癞子庄的女人和孩子喝。 薛清灵点了点头,把药倒入碗里,分成两碗,端去给屋檐底下坐着剥豆子的刘春芳和三娃。 刘春芳接过那碗药,一口气饮进了,三娃也是个能吃苦的孩子,不需要哄,老老实实被那碗浓棕色的汤药咽了下去,三娃吧唧了一下嘴,虽然这碗药又苦又臭又难喝,但是比昨天裴大夫给的那碗,要稍微味道好一点。 可能已经接受过昨天更难喝的那碗,做好了喝“超级苦药”的心理准备,今天再喝这碗药,就很惊艳的发现——药居然变好喝了。 当然……呕,还是很苦。 努力压下喉咙里泛出来的恶心。 薛清灵还顺便拿来了他调好的那碗大白膏,用竹片抹了抹,检查了一下三娃脸上的肿斑,似乎是比昨天要消下去很多,看来裴大夫的药真的很有效。 “三娃,你感觉怎么样?” 三娃儿点点头,他觉得自己的脸上比以前有知觉多了,早上起来,在水里照了照,脸上的斑块也化开了不少,三娃心里很高兴。 因此,虽然嘴里喝的药很苦,但是心里却有着希望的甜意。 薛清灵对着这个小家伙温柔的笑了笑,把袖子略微向上卷了一下,拿起药膏给三娃身体上药,薛清灵手上的功夫细腻到家,一点也不笨手笨脚的,手法很好,一下子就把药膏均匀服帖的抹在患处。 三娃儿被这个眉心有一颗朱砂痣,长得像神仙一样漂亮的小哥哥上药,非常开心,忍不住的哼哼着母亲小时候教他的小调儿,嘴里还夸奖,“哥哥你真好。” 一旁的刘春芳,一边剥着豆子,一边用含着笑意的眼神,时不时的望一望他们那边。 以前的癞子庄里,大多都是哀嚎和苦痛,每个人都是麻木的神情,说起来,她也是好久都没有这样温暖的笑过,也好久没有听到小孩子这般雀跃兴奋的声音。 刘春芳的眼睛是歪的,这么含笑看人的时候,有点令人瘆得慌。 薛清灵跟她的眼睛对视的那一刻,虽然愣了一下,但也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给对方。 刘春芳见到对方的笑容,心中一暖,眼眶里的温度渐渐升高,很是感谢眼前的小薛公子和裴大夫,小薛公子和裴大夫,都是大好人。 薛清灵给三娃上完药准备走的时候,刘春芳忍不住叫住了他,连说了好几声感谢的话。 三娃也跟着说一声奶声奶气的“谢谢哥哥”。 薛清灵脸颊一红,不太好意思,“不要谢我,那都是裴大夫功劳,我也只是帮帮忙而已……” 刘春芳笑着揽住三娃,看见眼前的小双儿羞窘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是要感谢裴大夫,薛公子你家夫君医术真高,怪不得能娶到这么漂亮的美夫郎……” 薛清灵的脸色一下子爆红起来,慌忙摆手又摇头,“不不不,裴大夫不是我夫君,误会了,误会了。” 听了薛清灵这话,刘春芳虽然没再说什么,眼睛里却还是用一种“现在不是,未来可就不一定不是”的暧昧眼神看着薛清灵,把薛清灵看得吓跑了。 薛清灵脸上就跟点燃了一把火似的,从脸颊一路烧到了耳朵根,他神思不定的跑回了药炉边,看着燃烧的火苗发呆,他虽然人在这里熬药,心神却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凭着身体的自然本能,薛清灵恍恍惚惚的去端药罐,却一时没注意,右手食指微微略过了隔热布,触碰到了滚烫的罐身,薛清灵被烫的抽气了一声,赶紧缩回了手。 他的食指被烫伤处火燎火燎的,又热又痒,很快就胀起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水泡,水泡处又痛又肿。 裴疏此时给人端药施针回来,注意到了薛清灵的手,赶紧把人叫到一边,用针给他处理了一下水泡,又敷上一层烫伤药,简略包扎了一下,安慰了对方几句:“没事,一两天就好了,不会留疤的。” 薛清灵把包扎好的手指放在胸前,乖巧的点点头。 这时候日光已经出来了,薛清灵没有穿斗篷,身上仅仅只是一件浅白色的春裳,腰中央缀着一条碧色的流苏,原本薛清灵的脸颊红扑扑的,但是见到裴疏之后,脸上的温度反而被强行降下去了,薛清灵眼神迷离闪烁,不敢想太多,他抽了抽小鼻子,脸颊的雪肤白里透着红润,像是一颗刚剥壳的新鲜荔枝。 裴疏见他这幅毛茸茸小动物一样的乖巧点头模样,心中一动,觉得对方像个听话懂事的小师弟,忍不住想拍拍对方的肩膀,摸一摸对方的头,然而在准备出手之后,裴疏又想起什么似的,克制住了,只是叮嘱道:“手上有伤口,这两天就不要给人敷药了,不要太近距离接触病人。” “那我就在这里煎药,调制药膏好了。” “嗯,你小心点,别再烫伤了。” 薛清灵点头,他怕眼前人觉得他笨手笨脚的,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裴大夫你放心好了,清灵没那么蠢,不会在一个地方犯错两次的。” 裴疏:“……” 可他觉得眼前这个小蠢货,就有那么蠢。 【宿主:裴疏】 【治疗点:60】 【死亡倒计时:六十个时辰】 在癞子庄忙活了一两天后,裴疏把庄子里的二十来个病人的病情控制住了,只需要按时服药,等待病情好转,于是,裴疏就有更多的空闲时间,他独自前往附近的村子里,打算行医诊病。 癞子庄虽然是建在了长遥村的属地,实际上,癞子庄离长遥村有一定的距离,或者说,癞子庄,本来就建在一个杳无人烟的破疙瘩里。 裴疏的轻功不凡,以前在万花谷的时候,白日没事,经常用轻功跳上“三星望月”,从最底下的晴昼花海,一路用轻功攀援向上,直到三星望月最顶层的摘星楼屋顶,站在万花谷最高的地方,俯视阳光下长满奇花异草的晴昼花海,以及那一片湖水荡漾在光线下流光璀璨的落星湖。 站在摘星楼屋顶,看着夕阳撒余晖,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万里无云,那便恍如置身苍穹,伸手可摘星辰…… 裴疏在脑海里回忆着这些往事,不知不觉轻功已经飘过几里路,他站在了长遥村的村口,村里有白烟袅袅,有鸡鸣阵阵,还有小孩子绕着水车追打玩闹,还有几个男女,手里拿着农具,或是准备下田,或是打算回家,总而言之,是一副男耕女织的幸福田园乡村景象。 但是…… 他们在看见裴疏的时候,全都跟见了瘟神一样,逃散躲避。 第18章 沸腾 “是那人吗?那个穿白衣服的。” “就是他,从癞子庄里出来的……” “虽说是个大夫,可他从癞子庄出来,身上指不定带着什么呢,万一靠近了他,你身上也得麻风,那可是烂胳膊烂腿的毛病。” …… 一个穿麻布衣的女人抱住自己怀里的孩子,捂住孩子的嘴,脚步匆匆走回院门,手脚迅速把门栓扣上,拍拍孩子的屁股,小声警告自家娃儿去屋子里待着,“别玩了,快进屋去。” 一户一户的院门接连关闭,顿时村里冷清了不少,鸡鸣声越发明显了,在一声声高昂的鸡鸣狗叫声中,隐隐约约的,还有着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声,有些胆儿肥喜好看热闹的,缩在窗口檐下之类的小角落里,伸长了脖子,去偷看外面白衣人的行动。 对于长遥村的人来说,癞子庄可真不是个好地方,平时爹娘吓唬家里的小孩儿,就经常说“不听话就把你关去癞子庄”之类的恐吓之语,所有村民都觉得,进了癞子庄,那就是一条腿迈进了阎王殿,夺去了半条魂,身上长鬼疮,手脚腐烂,只剩下不人不鬼的躯体苟活在人世间。 平日里,没人愿意靠近癞子庄那样的鬼地方。 每个人都怕被传染上可怕的疠风病。 裴疏:“……” 第一次被人这样当瘟神对待。 长遥村的村长秦大牛把裴疏请回了自己家,作为村长,秦大牛比村里人更了解癞子庄的情况,当然,他对疠风病也比村里人知晓的更多,这疠风病,虽然能传人,但是传给人的概率不高,既然裴疏已经在癞子庄待了两天,身体也无恙,那就说明他没染病。 秦大牛还听守在癞子庄边的猎户张说,庄子里的病人,吃了裴大夫的药,症状缓解了不少…… ——这就意味着对方说不定还真能治好疠风病。 是个医术高明的好大夫。 秦大牛家里有个小儿子秦光,现今八岁,小秦光前两年发热,高烧了三天三夜,最后人虽然救回来了,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秦大牛带着变成哑巴的小儿子,找了好些大夫,大夫们纷纷摇手说治不了治不了,秦大牛夫妻便放弃了给秦光治嗓子。 现在,秦大牛他妻子听说裴疏居然能在癞子庄里给人治疠风病,便在心里忍不住的起了心思,想要请裴大夫给她家小儿子医治嗓子。 秦大牛对着缩在妻子臂弯里的小儿子招了招手,把对方叫到跟前,拍着小儿子的肩膀,对裴疏道:“裴大夫,帮忙看看小光这孩子还能不能开口说话吧。” 他家小儿子秦光,长得憨憨厚厚的,耳朵很大,看着非常喜庆,裴疏让这孩子仰头张开嘴,给对方检查过一遍后,发现对方的声带受损,发声的部分萎靡衰退,对方发不出任何声音,完全是失声的状态。 “裴大夫,您看看,能治吗?”就在裴疏给秦光检查的时候,旁边的村长夫妻早就克制不住的发问。 他们想知道结果,又害怕知道结果。 裴疏沉吟思考了一会儿,就在村长夫妻以为对方即将要开口说“不能”的时候,裴疏开口道:“能让这孩子重新说话,只不过他嗓子受损严重,即便恢复了,也只能发出含含糊糊的声响……” 一听他这话,村长夫妻激动抱住孩子,双手发颤,嘴里喃喃不断的重复道:“能说出话来就好,能说话就好……” 秦光的声带受损严重,裴疏先用银针刺激对方喉部的穴位,又教了秦光几个调动胸腔和腹腔发声的动作,让他多调动喉部的肌肉做出发声的锻炼,除此之外,他还开了一个药方。裴疏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从头到尾扫过药方,估摸了一下,说道:“正好,这些药材癞子庄那边都有,明天我顺便熬了药来带给他。” 薛清灵这个降火小蠢货是个药材大户,几乎是搬了个小药柜来癞子庄,一边跟着裴疏给庄里的人治病,一边借着各类药材,来跟裴疏学辨药。 “不不不,这哪成啊,裴大夫,你把药方给我们,我们自己抓了药材自己熬,怎么麻烦您呢,太费功夫了。” 裴疏看了一眼才八岁的秦光,摇了摇头,就手里这份药方熬出来的汤药,味道极其一言难尽,以辛和苦两味为主,还带点别样的酸,成品比毒药还要难喝百倍……大人还能勉强咽下去,这小孩子就怪受苦了。 这孩子七八岁的年纪,就受这么多苦难,也怪可怜的。 裴疏想给这孩子减轻些受罪的苦痛,打算让薛家小公子来帮他熬药。薛清灵熬出来的汤药,虽然味道不能拯救到哪里去,但却能比秦家夫妇这俩业余的人熬得更加浓淡口味适宜一些,喝药的人也能少受些罪。 薛清灵那个小蠢货,一心惦念着治病救人,奈何医术确实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让他帮着熬药,也算是参与了治病救人? 每次一想到薛清灵,裴疏就忍不住想抬手揉揉眉心,他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手背在身后,对着眼前的秦大牛夫妻淡淡道:“癞子庄现在每天都燃着药炉,多熬一份药,倒也不妨事,你们要是过意不去,就去找薛府下人交份药材钱,再去薛家小公子面前谢谢他。” 裴疏看得出来,这个薛家小公子,最喜欢听病人感谢他治病救人。 但是他却没本事治病救人。 听裴疏这么说,秦大牛虽然并不懂小裴大夫的打算,但他却也“自以为”的意会到了某些意思,连忙说道:“好,好,一定好好感谢你们二位夫夫。” 他的口音带点地方化,裴疏不是很能听清对方末尾的两个词,以为对方说话时呛了一下,说的是大夫。 于是他点点头,就离开了。 在这长遥村里,除了村长家,估计也不会有人找他来治病了。 【宿主:裴疏】 【治疗点:58】 【死亡倒计时:五十八个时辰】 裴疏见此倒也不慌,他心里估摸着再等一两天,就会出现变化。 村里人瞧见裴疏从秦大牛家出来之后,接下来连着一两天也是避开村长家的人,生怕自己不小心也沾染到了什么。 “那个裴大夫在给村长的哑巴儿子治病?” “那孩子哑两年了,能治得好吗?” “之前请了那么多大夫都说治不好,应该治不了吧……” 然而两天过去后,村长家的小儿子秦光,真能发出声音了!有人亲耳听见村长家院子里的秦光开口发出了声音,只不过那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嘶哑晦涩难听,就像是木头刮擦在地板上的声响,非常刺耳。 虽然声音难听,但总归不是哑巴了! “听说了吗?村长家的哑巴儿子不哑了。” “那裴大夫真有点本事!” “我去村长家听过了,秦家小娃儿是能发出声音,但不过就只能说些啊啊啊呀呀的词,跟哑巴也没什么区别……” 就在秦村长家的小儿子能发出嘶哑声音的那一天,还有另一个消息在长遥村里炸开了,那就是——癞子庄里三娃身上的疠风病被治好了! 这一下,长遥村里的人沸腾起来了。 谁也想象不到,这种如同在地狱里活受罪的病,居然真有大夫能治好他! 那个白衣大夫果然医术高明! 长遥村有个村民,姓孙,叫做孙明,今年二十岁。孙明这人,原本是家中独子,但是父母早亡,他家就剩了他一个人,如今父母长辈全都没有,自己一个人在村子里生活,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算命的也说他命硬,别家也不敢把女儿嫁给他,命硬的人,克父克母还克妻。 因此,直到现在,孙明还打着光棍。他家里有两亩田地,还有房子,他在村子里也算是衣食无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可以说是逍遥自在。只不过,最近这几天,他身上出了毛病。 前两天,孙明独自山上,在山上逮了只野兔,他自个儿非常高兴,提着兔子就往山下跑,当天春寒刺骨,孙明仗着自己年轻强壮,一身似火,根本就不惧寒风,连个斗笠帽子也没带,顶着寒风就往家里跑,等跑到家里的时候,脸都被寒风吹僵了。 孙明把绑好的兔子丢进稻草堆里,随手拍了拍脸,也不当一回事,哪知自从那日起,他的面部就时不时的阵痛一会儿,好好的做着手上的活,脸上就传来一阵刀割一般的抽搐剧痛,外面冷风透过窗吹到脸上,这疼痛就加倍,拿热毛巾敷一下,才能稍稍减轻痛苦。 孙明抽着嘴角,连连抽气了好几声,用热毛巾按住自己的一边脸颊,忍住那一阵接连一阵的抽搐疼痛。他已经用热毛巾敷了一天,脸上的痛疼还是不见好,孙明寻思的,得去找个大夫来看看他的脸。 才出门,就听见村里人谈起癞子庄里的裴大夫,说他不仅让村长家里的哑巴儿子出了声,还把癞子庄里的一个疠风病人给治好了,显然是医术非常高的样子…… “那小裴大夫年纪轻轻,医术可真高。” “我身上有偏头痛的毛病,想找那裴大夫给医治一番,可听说那大夫平日里就在癞子庄,那咱可不敢去……” 癞子庄对于长遥村的人来说,那可是绝对不能去的地方,比乱葬岗还要可怕。 孙明听说了村人的议论后,觉得这裴大夫一定能治好他的脸,正好他今天就去癞子庄找裴大夫治病。 至于可怕的疠风…… 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说孙明命硬,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孙明一直觉得吧,命这般硬的自己,疠风应该也奈何不了他,至于癞子庄,那有什么可怕的。 去就去。 第19章 求医 在周围几个村庄的村民眼中,癞子庄一直是个非常可怕的地方,据说里面阴风阵阵,如同地狱一样,烂胳膊烂腿的人趴在地上,从早到晚哀嚎声不断,最最让人恐慌的,就是那庄子里住着的人,面容浮肿长满奇怪斑痕,样貌如同鬼怪,极其骇人…… 孙明用热毛巾捂着脸,打了个冷战,虽然他觉得自己命硬,不怕什么疠风,可他走到癞子庄附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悬着一颗心。 他蹑手蹑脚把癞子庄的庄门推开了,悄悄探进去一个头。 接下来映入眼帘的场景,却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整个庄子里的布置非常干净整洁,明显是清扫过一遍,与他单身汉几年的农家院落相比,不知道要整洁多少倍。 庄子里面的事物打理的也很好,南边还有块菜地,里面长满了绿油油的蔬菜,几阵春雨过后,这些菜的颜色愈发鲜艳欲滴,看起来尤为可口。菜地边的屋檐底下,放着一大缸的水,再过去还有一棵枣子树,树上落着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此时日光正暖,听着耳边的鸟鸣声,孙明提着的一颗心瞬间放了下来。眼前所见到的场景,让他生不出害怕之心。 他是过来求医的。 孙明走进了庄子里,结果他发现了一件更加惊奇的事情——来求医的人不止他一个。 那边搭着的凉棚底下,坐着一个白衣大夫,五六个附近村里的人排着队等待问诊,坐在桌前的那个白衣人,应该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裴大夫,孙明发现这个裴大夫模样真年轻,容貌煞是好看,在融融的春光之下,雅正无双的端坐在那里,提笔沾墨的时候,更是风姿卓绝。 裴大夫身上还有一股浩然之气,仿佛能祛除一切邪祟。 让人看着就觉得信服和心安。 孙明不由得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缓步走过去,也排在后面等待诊病。他脸上敷着的毛巾已经冷却下来了,只有隐约的微微暖意,但他也依旧用毛巾按着脸,免得被寒风吹拂,孙明在心里庆幸今天日光大好,在这阳光底下,身体也逐渐积蓄上了暖意。 “嘶……”孙明抽气了一声,他的脸上又开始了一阵剧痛,他强行忍着痛,等着这股剧痛衰减下去。好不容易等到这股疼痛散去,一抬起头,就发现一个女人端着碗水,问他:“要不要喝碗热水。” 那个女人眼睛是斜的,歪了的眼皮下露出来的瞳仁看起来尤为可怖,孙明怔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可能是癞子庄的疠风病人。在外面,得了疠风病的人可从来得不到一个好脸色,还有人追着用石头驱赶他们,是十分惹人厌的存在。 毕竟大家都怕自己不小心被染上那样可怕的病。 他心下一慌,手抖着接住了那碗水,脸上又是一阵抽搐的疼,疼得他挤眉弄眼的,眼睛鼻子嘴角都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边上那女人见他这样,跟着也着急了,一脸关心的看着他,只不过这女人一副斜眼睛的模样,就算是关心的面容,亦是非常吓人。 孙明:“哎呀……”左脸一阵抽疼,孙明疼得右边眼睛睁大,左边眼睛死死的紧闭着,嘴角歪到了耳根去,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再看旁边那个斜眼的女人,突然就不觉得这女人的面容可惧了…… 因为他这时的脸,估计更可怕。 他有些感同身受的揉了揉自己的脸,虽然还是不太想跟癞子庄里的人接触,但他也没露出什么坏脸色,按住脸上的毛巾,接过女人手里的水,说了声谢谢后,把水放在一旁,倒也没敢喝。 柳春芳见对方接过自己的水后,笑着点了点头。 三娃的病症治好了后,柳春芳身上的病症也有所好转,裴大夫说她已经不会把疠风传给别人了,等治好了之后,又可以重新回到村里生活。 与三娃不同,柳春芳在癞子庄里生活了这么长的一段日子,她其实已经不太适应庄外的生活,就算她的病好了,身上一些残留的症状,也会让她与常人不太一样,这些不同,会让她受到普通人的冷眼和排挤。 但到底还是庄外的日子更好一些,柳春芳也愿意试着主动接触一下外面的人。 孙明等了一会儿,终于轮到他了,他坐在椅子上,迫不及待的说道:“裴大夫,帮我看看我的脸,不知怎么的,我的脸每天都抽疼……” 裴疏抬眸瞥了他一眼,已经大概知道了对方的病症,只是很简单的风寒面痛,把脉确认过之后,直接拿起旁边的一瓶天麻柴辛膏,倒出来一点在薄纸中心,在孙明的额心和双颊各贴了一张,而后低下头来写药方。 “哎,不疼了!神了!这么快??”孙明按住自己脸上的纸,心里好生奇怪,他以为这大夫还得望闻问切好长一段时辰,才能给他做下诊断,没想到随随便便贴了个药膏,这就好了吗? “再内服两剂药便可。” 孙明拿着那张药方,心里还是惊疑未定,他疼了两天的病,居然这么简简单单的……就好了? 【宿主:裴疏】 【治疗点:49】 【死亡倒计时:四十九个时辰】 托三娃的福,三娃治愈出庄之后,外加裴疏还治好了秦村长小儿子的哑疾,他的声名便在几个庄子里传扬了出去,不少人都知道这里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哪怕是知道癞子庄是个可怕的地方,也有人愿意主动过来求医问诊。 因此裴疏直接在这庄子里摆了个小桌子,问诊行医,正好薛家小公子药材多,还给整了个小药柜在旁边,裴疏顺便也做了些常用的药膏药丸。 江南三月时常细雨绵绵,裴疏抬头看了一眼灿烂的阳光,心想今天倒是十分灿烂的好春光。 清淡微黄的日光照在身上,再吹着徐徐偏凉的春风,便觉心旷神怡,裴疏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那一双桃花眼比平日里更加上扬几分。 不多久,下一个病人又继续坐在了他对面。 “公子,灵儿公子你在干什么呢?” 小艽刚进屋,就瞧见自己公子趴在窗台边,径直看着外面出神。 薛清灵被他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含糊道:“没,没看什么啊,就随便看看外边的风景。” 小艽走到了窗台边,啧啧两声,“可是外面没有风景啊,只能看到裴大夫给人诊病。” “对,我就是在看裴大夫给人治病,小艽,你知道的,我要学医术嘛,此时正是多观察观察的时候……”一开始说的时候,薛清灵还有些心虚,说着说着,他这语气就理直气壮了起来。 即便语气越发理直气壮,可他两边的耳朵尖却克制不住的红了起来,薛清灵转过身来,背着小艽,去看那白瓷瓶里插着的几支桃花。 已经好些天过去了,这些桃花枝被他插在水里,日日精心照顾着,粉红的桃花瓣还依旧水润着带着艳丽的光泽,薛清灵半蹲下来,手指轻轻抚摸过柔软的桃花瓣,蓦地就想起了一双眼睛,让他自己的颊边都不禁露出了浅浅的小梨涡。 “公子。”小艽在背后叫了薛清灵一声,刚刚有个薛府下人送过来一个精致的小食盒。 “嗯?”还在欣赏桃花的薛清灵应了一声,回过神来,正好看到小艽把食盒递到他身边。 “公子,这是合珞斋的糕点,何珞斋的陈师傅回来了,管事知道公子你最喜欢吃陈师傅做的糕点,今日早早就让人去何珞斋排了好些时候,才买到了这么一盒新鲜的糕点,公子快来尝尝吧。” 薛清灵接过小艽手中的黄花梨食盒,那食盒做工精美,一共有两小层,雕着细细的兰花纹,他推开上面一层,正好看到摆盘漂亮的一盒糕点,有印着点点绯红的梅花糕,还有牛舌饼,杏花枣泥糕……一共七八样糕点,带着甜甜的香气,很是吸引人。 薛清灵随手拿了一块枣泥糕尝了一口,他眼睛一亮,“果然是陈师傅的手艺。” 他的味觉比常人要灵敏百倍,寻常的糕点菜肴可糊弄不过薛清灵,能让薛家小公子看得上眼的吃食,那一定是绝顶美味。 薛清灵尝了一块枣泥糕便放下,他抱着怀里的食盒,忍不住的往窗户边看去。 从富阳城里来的一辆马车在癞子庄门口停下,车上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穿着一身红黄色的绫罗衣裳,脑袋上带着头巾帽,手上拿着一块厚厚的绸布,裹着自己的面容,脚步匆匆的走进了癞子庄。 裴疏写完一份医案后,就看了那个行为鬼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中年男人。 从那男人隐约露出来的外表和打扮来看,似乎是一个生意人,不过这人行为真的很鬼祟,用一块厚绸布包裹着自己,只露出一双“贼眉鼠眼”在外面东张西望,就好像要去某家打劫偷东西似的。 那男人坐到了裴疏的对面,他小心翼翼的用绸布包着自己,这让他看起来显得很滑稽,他似乎是生怕碰到癞子庄里的东西。 这位蒙面男,也就是许福尚坐立不安的在那凳子上,仿佛屁股底下有蚂蚁在爬,他蒙着脸仔仔细细看过眼前的白衣大夫,终于揭开了脸上的布,用手掩着嘴,轻声道:“我是来求医的。” 裴疏点点头,到这来的,几乎全是来求医的。 “我从姓肖的那知道你的,就是一个姓肖的短工,年龄偏大……那个……其实我的病……”许福尚说着说着,就开始颠三倒四起来。 裴疏:“……” “好了,你也不用说了,我已经看出来你得了什么病。” 第20章 游记 许福尚闻言松了一口气,让眼前的裴大夫给他把脉细诊,他心中依旧还是忐忑不已,见裴疏把手收回去后,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能治好吗?” 他其实不是第一次求医了。之前也暗中找过几个大夫,全都没什么效果,如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在听说医术高明的白衣大夫后,火急火燎的赶来癞子庄。 裴疏略微抬了抬眼皮,瞥了他一眼,轻轻道:“是比肖大叔要严重不少。” 许福尚心中一颗大石头沉到了谷底,心慌意乱的继续问道:“能治吗?” 虽然心里有所预料,但他还是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能。” 听到这一句轻飘飘的词出现在耳畔的时候,许福尚生怕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错觉,在心里忍不住的反复回荡,裴大夫刚刚说的是“能”,而不是“不能”吧,应该没有少听到一个“不”字。 “裴大夫,你能不能再说一遍,能治吧?我的病能治吗?” 裴疏:“……” 他无奈的再次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许福尚此时激动坏了,整个人险些要蹦起来,就连身上裹着的绸布,一时都没拿稳妥,以至于那一条包裹住他肥胖身子的绸布,从他身上掉落了下来。 意识到绸布掉了之后,许福尚浑身冰凉,赶紧把脚底下的绸布捡起来,又把自己的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 等到裴疏给他扎针治疗的时候,他的身体和心跳都还有些抖,再三的找裴疏确认:“裴大夫,我不会得疠风吧?” “裴大夫,我不会得麻子病吧?” …… 知道自己的另一隐疾有救了之后,许福尚这个怕死的生意人便开始担心另一件事了,他知道这个癞子庄里都是些疠风病人,那疠风病可怕极了,要是他不小心染上了,可不也跟着变成了一个麻子,整个人都不人不鬼的? 于是他来的时候,找了一块厚绸布把自己包裹着,生怕不小心碰到癞子庄的东西。 可是刚刚绸布掉了……他会不会得疠风啊? 许福尚可真是个又怕死又怂的人,裴疏在写药方的时候,第十八次回答对方会不会染病的问题后,忍不住好奇的开口道:“你身上的隐疾,值得你冒着得疠风病的风险来跑一趟?” 听见裴疏这话,许福尚瞬间就精神了,他抬起头来,用一副过来人的神色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白衣大夫,而后心里升腾起一股得意,在某些方面,他可就比眼前的大夫见多识广了,许福尚语调上扬的问了一句:“小裴大夫,还没成亲吧?” 他的语气里,特意加重了那个“小”字。 问完了之后,许福尚也不用听对方的回答,搓着手暧昧道:“等你以后尝了那销魂的滋味后,你就懂了……” 说完后,他还忍不住对着裴疏挤眉弄眼的。 裴疏:“……” 小裴大夫并不觉得对方口中所谓的“销魂的滋味”有多么的吸引人,他只是抬手指了指许福尚身下垂落的绸布,裴疏神色如旧,沾了一下墨,提起笔来,不置可否的继续写药方。 许福尚吓得赶紧又用绸布把自己包了起来。 裴疏嘴角微微勾了一下,而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活了这么些年来,裴疏并不沾染男女情爱,他甚至觉得这种事情是没有必要的,他也并不认为自己会和另一个人确立一种难舍难分的亲密关系。 在外人眼里,裴疏待人温和,最是容易相处,然而实际上,裴疏对待每一个人,都十分的淡漠疏离,他并不在意人间聚散,冷心冷情的游离于人世间。 也许是上一辈子,二十多年来,没有父母关爱,有没有朋友交心,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与自己独处,内心很排斥外人踏足他的世界。 裴疏只想独自一个人在世上行走,不在一个地方停留,所有的人都只不过是他一生中的擦肩过客。 许福尚被活血通脉之后,美滋滋的拿着药方,提着药包,裹着厚重的绸布,脚步匆匆的离开庄外,上了自家的马车。 裴疏继续低下头来,找出之前那张还没写完的医案,沾了墨,行云流水的写下一排墨字。 薛清灵在那边见着最后一个患者走了之后,提着食盒绕了过来,裴疏正好落笔最后一个字,一道影子便打在他身前,他悠然一抬头,看见了站在春光下的薛清灵。 眼前的这人,逆着光,穿一身淡青色的衣裳,一双眼睛如同琉璃一样斑驳着光彩,眉心的那点红艳朱砂痣,在逆光下微深,皮肤雪白如瓷,一身浅青色的他在这样的春光下,如同质地最好的翡翠,在光线下流转着华光,极其有灵气,不愧对他名字里的“灵”字。 只不过…… 现在的裴疏觉得,对方再有灵气的外表,也掩盖不了这货朽木小蠢货的本质。 他放下手中的医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裴疏拿起旁边的一摞白纸,全是他写下来的伤寒相关的医案,正是打算之后留给薛清灵做参考学习,除此之外,这些天遇到的不少比较典型的病例,其中的辩证、立法、用药都被他写了下来。 把白纸整理了一下,递给了眼前的“朽木”本人。 薛清灵十分欣喜的接过那沓白纸,一双灵动的眼睛快速的从纸上的墨字上掠过,时不时还似有所悟的点点头。 裴疏:“……” 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懂了,还是没懂,或者是……似懂非懂? 裴疏在万花谷里学医十年,也见过比较愚笨不开悟的师弟师妹,但却没有哪一个,能比得上眼前的薛清灵。 也只能是让对方多看看医案,也许看着看着,就能懂了? 薛清灵真不是个学医的料子,也同样不能做好一个行医的大夫,裴疏发现对方除了有学不通医理的毛病外,他在诊脉方面的表现也非常糟糕,普通典型的脉象勉强能摸出来,稍微复杂一点,就全然一头雾水。 一个分辨不清脉象的小庸医。 “你以后给人治病,要慎之又慎。” 薛清灵点点头,“裴大夫你放心好了,就算我治不了人,我也不会害人的。”知道自己斤两的他,才不会博大去给人治重病。 裴疏也是知道这点,才放心教他医术,满足对方想学医的愿望。 “对了。”薛清灵拿起旁边的食盒,递给眼前的裴疏,“裴大夫,这是富阳城里合珞斋老陈师傅做的糕点,陈师傅的制糕技艺高妙,在城里极有名声,做出来的糕点味道非常好吃,裴大夫你尝尝吧……” 一边说着,薛清灵一边把食盒打开,把里面的两屉糕点摆在了裴疏的眼前,只见那食盒里的糕点,品种极多,各色的花型簇拥着摆在一起,非常赏心悦目,尤其是这些小巧玲珑的糕点还带着香甜的气味。 裴疏在外面坐了小半天,也确实有点……饿了,于是他拿起了一个莹白小巧的雪馒头,轻轻咬了一口,细软的糕点,入口即化,清甜的味道在唇舌间散开,隐隐约约有着一股勾人的奶香气,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挑不出任何错处,虽然是甜点,却甜而不腻,滋味绝佳。 裴疏尝了一口后,眼睛便跟着一亮,喜欢上了嘴里糕点的味道,又尝了其他的几样,每样糕点俱是甜味适宜,口感香软,他忍不住赞了一句,“这糕点确实好吃,你口中所说的糕点师傅,名不虚传。” 薛清灵见他吃的满意,手撑着下巴,笑意盈盈的坐在旁边,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你自己不吃么?” “清灵已经吃过了,这些裴大夫你吃吧,我在旁边看医案好了……” 癞子庄里二十六个麻风病人的病情已经被控制稳定了下来,不少人差不多算是治愈了,裴疏检查过所有病人的情况后,已经在心里估量着离开的时间。 他去富阳城里买了几本地理游记过来,闲暇无事的时候,便在庄子里翻翻,并在心里构思之后要去的地方。裴疏已经做下打算,先往北走,去这个异世国度的京都看看,于是……他下一个要去的地点,往北走,便是旸川,在富阳城的渡口,走水路坐船去旸川。 旸川是一个临水的繁华之地,三面环水,岸对面的青山连绵苍翠,旸水碧色一片清波荡漾,河畔画舫绵延数十里,歌舞乐曲声不绝,风景如画,美丽至极,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据百家游记上记载,旸川这个地方,最为出名的,要数旸川的粥,旸川的人爱喝粥,当地的粥类花样繁多,什么鸡丝粥、金银鸡粥、清蟹粥、八宝粥……甜的咸的,鲜的滑的,素的肉的,几乎是样样都有,煮粥的方式也十分考究复杂,品粥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 写这篇游记的,估计还是个美食行家,在文章里极尽描述当地的粥味道之鲜美,做工之复杂,什么浮着蟹油的蟹粥,银丝肉象牙白……看着便觉得一股鲜甜爬上喉舌。 裴疏枕在床头,将这书看了一会儿便扔了。 并且在心里做下决定,以后在夜里绝对不看这本书。 第21章 病了 初春的清晨,太阳还未出现的时候,一片白雾朦朦,薛清灵裹了一件绒毛斗篷走出了癞子庄,带着小艽,赶早上了马车前往富阳城。 他打了一个呵欠,一阵睡意涌上来的时候,掀开车窗帘,让外面的一层冷风吹在脸上,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 薛清灵今天的心情很高兴,时不时还哼着一阵欢快的小曲儿,一双浅色的瞳仁饶有兴致的看着车窗外的一片青翠,外面的绿树青草含着朝露,颜色苍翠欲滴,如同层层碧玉堆叠在山林之中。 马车进了富阳城,在合珞斋的门口停了下来,薛清灵提着一个紫檀木雕山水翠鸟的圆食盒下了马车,他手上的这个食盒,是富阳城薛府管事给他找出来最大的一个食盒。 虽然是清早,街上还没有多少行人,可这会儿却已经有人在合珞斋门口排着队,等待着今天最新鲜最早的那一笼糕点。 薛清灵也提着食盒在外面等着。 小艽试图接过他家公子手里的“大”食盒,这个紫檀木“大食盒”,不仅外形大,容量大,分量也不轻,就他家公子的细胳膊细腿儿的,提着累手。 “你干嘛呢?”薛清灵把食盒抱在自己的怀里。 小艽叹了一口气,“差人来买便是,公子何必亲自在这等着。” “我乐意啊。” 薛清灵一手抱着食盒,另一个手扶着提手,往糕点铺子里看了一眼后,腾出右手来,在小艽的肩膀上推了一下,故意把对方推开,“小艽,你别站在这碍事了,我自己排。” “我就是想自己排队买糕点,你走开走开,去马车里待着,不要让你家公子在这里看见你。” 小艽:“……” “小艽,去帮我整理一下马车里的书箱,对了,放在右上角的那一摞白纸,可不能随便动啊……好了好了,忙你的去吧。” 把小艽轰走了之后,薛清灵抱着怀里的食盒,分外得意的笑了一下。 来合珞斋等着买糕点的人很多,薛清灵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买到了新鲜还热乎着的一大盒的糕点,原本分量就不轻的食盒变得更加沉重,单手提着颇为吃力,薛清灵干脆就抱着怀里的食盒,从合珞斋走了出来。 在合珞斋待了这么久,他身上似乎也沾到了不少糕点的甜香,薛清灵抬手闻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一阵香气扑鼻,他揉了揉鼻子,抱稳了怀里的食盒,抬头看了看天色。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上的黑云越发浓重,明明时辰尚早,此时的天色却像是夜幕降临之前的灰暗,薛清灵心想着估计快要下雨了。 哪知他刚在心里这般想到,就听得头顶一阵轰隆作响,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骤雨从天而降,这雨来得又凶又猛,薛清灵下意识低下了头,抬起衣袖把怀里的食盒护好,一阵小跑到马车边,被小艽拉上了马车,在上马车的时候,小艽想要先接过他怀里的食盒,薛清灵还不放手,自己抱着食盒,坐进了马车里。 雨点又大又急,薛清灵虽然只淋了一小会儿,可他的衣服和头发都湿了大半,鬓角的头发带着湿漉漉的深墨色水迹,几缕长发纠缠在了一起成为一束,雨水沿着发梢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小艽帮他脱掉了外面的披风,用干毛巾给自家公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公子,我们先去别院换一身衣裳吧。” 薛清灵脸上迟疑了一下,眼神扫向旁边的紫檀木食盒,抬手用食指理了理耳畔的头发,不甚在意道:“直接去癞子庄吧,有披风呢,我也没淋到什么雨,不妨事。” 因为薛清灵的坚持,小艽也不好再劝,在这样的骤雨下,马车使出了富阳城,一路往城郊外的长遥村而去。 薛清灵坐在车厢里,用毛巾擦干净了脸上的水渍,即便有一层披风挡着,但还是有不少雨水沿着后脖颈,一路滑到了背脊,微湿的衣服紧贴在他的身体上,因为刚才小跑过,怀里还抱着食盒,他的身体里涌出来了一股一股的热意,倒也不觉得寒凉冰冷。 身体热乎乎的,带着暖意的湿衣裳黏在他的肌肤上,薛清灵用手揉了揉鼻子,窗外的春雨还在沙沙的往下坠,随着骤雨降至,一股寒凉的空气也开始在天地之间蔓延开了,冷飕飕的寒气顺着窗户的缝隙,吹进了马车里,吹在薛清灵的后颈窝,让他忍不住的抬手挡了挡。 薛清灵换了一个避风的位置,把食盒压在手肘下,头枕在软垫上,看着马车顶上的纹饰出神,时不时的脸上还露出一点笑意。 渐渐的,薛清灵感觉到头有点重,上下眼皮子打架。 他本来就起了一个大早,昨夜没有睡够,此时坐在马车里无所事事,一股疲惫和困意便涌了上来,薛清灵忍不住的闭上了眼睛,半昏半睡的失去了意识。 “公子!公子!灵儿公子!”小艽慌慌张张的一张脸,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家公子的额头,被那滚烫的热度给吓到了。 马车抵达癞子庄的时候,薛清灵发起了高烧。 裴疏正在屋子里熬药,突然就见小艽冲了进来,急切对他道:“裴大夫,裴大夫,我家公子病了,你去给他看看吧。” 裴疏跟着小艽去了薛清灵的房间,试探了一下对方额头上的温度后,又给他诊了脉,裴疏转头跟小艽道:“病来的凶却不重,不用太担心,看着你家公子,我去给他煎药。” 薛清灵头昏脑重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今夕何夕,他咽了下口水,却感觉喉咙里仿佛塞了刀子似的,吞咽的时候,疼痛非常。 咳嗽了两声,他十分难受的半眯起眼睛,裹紧身上的被子,虽然被两层被子包裹着,薛清灵还是觉得有些冷。 他有些迟钝的想到:我应该是染风寒了。 最近总是被裴疏教导着学伤寒篇,薛清灵下意识的就去给自己把脉,脑海里又昏又涨,思维迟缓,心跳扑通扑通的跳的很快,完全静不下心来,于是乎,他在被子里抬起一只手,搭上了另一只手的脉搏,努力去感受自己的脉象……嗯……他感受了半天却发现…… ——自己的脉象似乎是很复杂的。 具体细细辨来的话……是什么呢? 脑袋里浑浑噩噩的,思绪达不成统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在脑海里飞跃,薛清灵有些沮丧兼委屈的想到,学了那么久的伤寒,没想到连给自己治病都不行。 本来在病中,他身体就很难受,现在心情抑郁,就更难受了。 薛清灵裹紧了被子,努力的把自己缩成一团。 裴疏端着药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绣床上薛清灵拧巴着被子裹来裹去的模样,他走过去,把汤药放下,出声问道:“怎么?哪里不舒服?” 听到他声音的时候,被子里的薛清灵愣了一下,一下子所有的不快和抑郁都消失了,就连身上的病痛都感觉不到了,下意识回答道:“没……没哪里不舒服……” 他一出声,就暴露了自己沙哑的破喉咙嗓子。 裴疏:“……”扯谎。 薛清灵神情羞窘,骂自己愚蠢,直想用被子遮脸,闭着眼睛生无可恋用着沙哑的破喉咙嗓子说道:“头痛、咳嗽、咽痛……” “好了,别说话了,来,喝药。”裴疏把手中刚熬好的汤药端给薛清灵。 薛清灵微微撑起身体,接过那碗药,抬起白瓷碗,仰着头喝药,只不过,一口又苦又涩的伤寒药刚入口,方在唇舌间还没感觉出那股味道,正待要下咽的时候,那股涩苦的怪味沿着喉腔一路上涌,刚咽下去的几口全都倒逆了回来。 “咳咳……呕……”薛清灵把所有的药都吐了出来,此时的他好不狼狈,不少药汁从鼻腔里呛出来,把他的眼泪都逼了出来。 裴疏见状赶紧扶稳了对方,一手在他鼻翼附近按了按,而后轻拍他的后背,减轻对方此时的痛苦。 小艽在外面听见了自家公子难受的呛咳呕吐声后,连忙从外面小跑了进来,见到屋里的场景,赶忙说道:“我们家公子味觉灵敏,超乎常人,尤其在病中,最是尝不得异味,生起病来,汤药都喂不进去……” 小艽此时懊恼不已,他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薛清灵出生于行医世家,平日里身体极好,注重养生保养,甚少生病,他家公子上一次生病吃药,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那时的他,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而这四年来,薛清灵接管薛家医馆,努力学医,平日里也会熬些汤药,偶尔也会尝上几口试试,小艽经常见到薛清灵熬药试药,也没见他露出什么异状,便以为公子能够接受苦药…… 裴疏蹙眉,用帕子把薛清灵嘴角的汤汁擦干,他看着眼前的人,只见对方双颊飘上了不自然的病态酡红,眉心的那点朱砂痣也红得让人胆战心惊,嘴唇也是浓重的深红色,除了这些怪异的红,偏生其他的地方又惨白的可怕,秀眉紧锁,又长又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渍,薛清灵猛地咳嗽了几声后,身体剧烈的发抖打颤,一阵阵抽气让他胸腔上下起伏。 嘴里的苦意还是没有消减,让薛清灵忍不住的接连作呕。 裴疏见他实在是难受至极,心有不忍,便直接点了薛清灵的睡穴,让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22章 缘分 薛清灵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暗,身体依旧还是软绵绵的,额头上的热度却已经消减下了许多,因为出了一身虚汗,在小艽的伺候下,他重新换了一套干净的白色里衣,换好衣裳后,大半天没进食的他又吃了一碗瘦肉粥。 因为嘴里发苦,这碗粥也吃得没滋没味的。 小艽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拿出两瓶药丸来,一共倒出三粒药丸到手心,便要喂给薛清灵吃,“公子,这是裴大夫做的药丸,裴大夫交代了,待你喝了粥后,这个疏风丸吃两粒,宁嗽丸吃一粒……” 薛清灵一听是裴疏亲手做的药丸,送到嘴边的药丸不急着吃了,他从小艽手里抢过两瓶药,还有对方手心的三颗药丸,把小药瓶放在枕头边,自己拨弄着手心里的三粒黑褐色的药丸。 一旁的小艽端着一碗温水,见状眼珠子转了转,接而说道:“公子,你该不会见裴大夫做的药丸太丑了,就不愿意吃了吧?” “小艽,你胡说什么呢,裴大夫做得药丸哪里丑了?”薛清灵低头看掌心里的药丸,圆滚滚的三粒小药丸,表面是有些凹凸不平了,但也说不上难看啊。 薛清灵也会搓药丸,虽然他医术不精,但是在某些方面还是挺吹毛求疵的,做出来的一粒粒药丸,个个浑圆似珍珠,可以说是珠圆玉润,赏心悦目,不像是药丸,更像是糖丸。 而小裴大夫明显是个实用派,只要达到药效便可,并不苛求外观。 薛清灵:“……” 以前他也确实跟小艽嫌弃过几家医馆的药丸做的丑就是了。 薛清灵把手里的药丸一粒一粒的咽了下去,接过小艽手里的温水,仰头喝了一口后,重新缩回被子里,拿起枕边的一瓶小药丸,在耳边摇了摇,听里面药丸跟瓶身碰撞的清脆响声。 小艽欲言又止:“公子,你要是把药丸摇碎了……” 薛清灵手上的动作一僵,只好老老实实的把药瓶放在自己的颈侧,顺带捏好自己的被角,把自己跟小药瓶一起包裹在温暖的被窝里。 小艽见自家公子把药吃了,便去找来裴疏。 薛清灵见到了裴大夫,下意识的先把颈侧的小药瓶往枕头底下塞进去。 裴疏给他把了脉,又给他扎了几针,问道:“怎么样了?” “比之前好多了。”薛清灵的声音恢复了清亮,却带着比平日里说话更重一点的鼻音,听起来像是在呢喃,又软又娇的。 裴疏闻言点了点头,微微垂下眼眸,将银针消毒后,重新收回针灸包里。 薛清灵侧躺着,半边脸压在枕头上,眼眸向上偷看旁边的人。这时候房间里点着昏黄的蜡烛,烛光照在裴大夫的身上,整个人都泛着一层细腻温柔的光,原本就高挺的鼻梁更加的挺直,那一双似桃花瓣一样的眸子里面仿佛也有烛光在跳动。 他看着看着,忍不住在枕头上蹭了几下,一只手伸进枕头底下,摸了摸小药瓶上鼓鼓的瓶肚,努力把嘴角的笑容给压下去。 裴疏收拾好东西后便打算离开,薛清灵见他起身要走,心里不舍,连忙叫住了对方,“那个……裴大夫你先别走,你……你帮我把那个食盒拿过来好不好……” 裴疏转过头,看向了对方所指的地方,一个架子上放着个紫檀木做成的“大”食盒?他心里有些疑惑,缓步走到了食盒边上,裴疏随手提起,发现这食盒果然不愧它的外表,非常有分量,当然,这点分量对于裴疏来说,也不算什么。 他提着“大”食盒走到了薛清灵的身边,把食盒放在床缘处。 薛清灵见他把食盒拿了过来,嘴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虽然他本人笑得甜,但是配上他那一脸的病容,惨白如纸的脸色,让他的这抹笑容看起来有点像是强颜欢笑。 “裴大夫,这是清灵今天去城里办事时顺便带回来的糕点,里面有陈师傅新研制出来的花样,我本来还以为自己可以尝尝鲜,却没想到身体抱恙……这些糕点我是吃不了了,昨天见裴大夫也喜欢这合珞斋的糕点,不如……裴大夫你帮我吃了吧。” 裴疏面露犹豫。 薛清灵瞥了他一眼,赶紧继续道:“这些糕点留不了多久,今天吃最新鲜,反正我嘴里没滋没味的,肯定是尝不出陈师傅手艺的高妙,清灵心里甚是遗憾,裴大夫你帮忙尝一尝,再跟我描述一下味道,让解解馋可好?” 裴疏瞥了床上人一眼,见对方虚弱的躺在那里,巴掌大的小脸上苍白没有丝毫血色,鬓角边上更是有一种褪了色的白,额角的头发沾了虚汗,比往日要墨深一些,红色朱砂下面的那双浅色的眼眸里水盈盈的,里面写满了期盼,让原本想拒绝的裴疏改了口,把喉舌间的“不”字压下去,换了一声:“可。” 薛清灵见他答应了之后,心跳扑通扑通的加速的飞快,心里忍不住欢喜,连忙拉紧了被子,在里面蠕动了一下,手上握住一个药瓶,压抑下那克制不住的躁动。 裴疏在床边坐下,把食盒放在另一个小凳上打开,超大号食盒里面层层叠叠的装满了花样精美的点心,略微看一下,就能发现七八样品种,因着薛清灵的话,裴疏从里面选了一块之前没见过的梅花样的点心,嗅着清幽的甜香,他低头咬了一口。 薛清灵握紧了药瓶,问:“怎么样?” 裴疏细细的品尝了一会儿,最后出声赞道:“香甜软糯,口感上佳,其中还夹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薛清灵莞尔,他暗中窃喜了一会儿,微微仰着头看眼前的裴大夫品尝糕点,薛清灵一直觉得对方吃东西时候的模样非常好看,虽然吃的……比较多,但是他在吃东西时候,不急不缓的样子,看起来分外有条理,有一种别具气质的美感。 更别提裴大夫本身就气质出尘,一举一动之间,皆具有一种文雅的水墨气息。 就算是看对方把这一大食盒的糕点都吃下去,他也看不腻。 裴疏咀嚼着口中软糯的糕点,却意外的感觉莫名,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头,不是很有胃口,嘴里糕点的滋味也并不太能尝的出来,但他却又很意外的觉得嘴里糕点的味道非常好吃,胜过他以前所吃的无数甜点,可偏偏他又尝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好吃……总而言之,是他所无法形容出来的一种感受。 于是他微侧了脸,避开旁边那一双灼热的眸子,可是不看对方,却又觉得对方像个大火炉一样令人无法忽视,裴疏咽下嘴里的糕点后,又重新把视线的焦点落在薛清灵身上。 他发现对方此时没有在看他了,而是瞥向了自己腰间的长笛。 裴疏也顺着对方的视线,落到了那色如白玉一般的竹笛上去,他心中一动,解下了腰间的长笛,对薛清灵道:“说起来,这笛子跟你倒是有些缘分。” “哎?”薛清灵好奇的睁大了眼睛。 “这笛子是用生长于冰窟里的一种特殊青灵竹制成的,青灵竹……清灵,可也说是巧了?” 薛清灵眨了眨眼睛,有些难以置信:“青灵竹?” 跟他的名字很是相似。 裴疏把手中的笛子递到对方眼前,薛清灵接过对方手中那质地细腻的长笛,那笛子触感冰凉,却又是一种让人感觉到很舒适的冰凉,宛如寒玉一样,薛清灵有些爱不释手的摸了摸笛缘,白皙的手指从笛孔上划过,最后终是小心翼翼的还给了眼前的裴疏。 他脸上的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的。 裴大夫贴身携带的笛子,是由一种叫青灵的竹子做成的,这个事实让薛清灵有一种奇妙的欢喜。 就像是一种上天注定的缘分。 “裴大夫,每天看你随身带着笛子,还从没见过你吹一曲呢,不如你今天就吹一曲给清灵听听?”说完之后,薛清灵脸上有点热,觉得自己脸皮挺厚的。 裴疏用帕子擦了擦手指,垂眸轻轻瞥了床上人一眼,而后点了点头,语气波澜不惊,吐出两个字:“也可。” 今日吃了薛家小公子的糕点,倒也不妨为他奏一曲。 裴疏拿起手中的长笛,摆好姿势,薄唇吹奏出悠扬的笛声。他倒也没有吹奏什么名曲华篇,裴疏音律造诣极高,指法娴熟而高妙,笛音随着主人的心思婉转,他吹了一首无名曲,脑海里想到了什么,他便吹出了什么。 在这样的夜里,四下安静无比虫鸣鸟叫声都止歇了,只能听到这仿佛从悠悠旷野里传来的笛声,那曲调浩渺飘荡,丝丝旋转的颤音好似在人的耳蜗里拨弄,薛清灵闭上了眼睛,沉浸在了笛音里。 他虽然不懂吹笛子,但他却听得懂笛音。 一曲奏完,裴疏放下长笛,此时的他倒也有些雅兴,问薛清灵:“看到了什么?” 躺在床上的薛清灵定定的睁开眼睛,嘴角勉强扯了一下,嘴唇更加苍白了,语调似是在呢喃:“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很多景色,好像有一望无际长满花草的山谷,有仿佛金子洒满天际的落日,行舟江上望见归鸦声阵阵,还有荒凉的大漠,头顶的月亮又圆又大,皎洁的不可思议,还有……我也记不清了,总觉得这些画面是极美的。” 裴疏闻言勾唇一笑,他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好了,我也该走了,薛小公子好好休息吧。” 薛清灵咬了咬唇,目送着裴疏离开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房间里,他闭上眼睛,只感觉空荡荡的屋子里,依旧回荡着方才听见的笛声,那笛音无疑是极美的,但也是极其孤寂的,天地浩大,只此一人,一片苍茫的阔野中,容不下第二个人的存在。 “我明天会离开富阳。” “去哪?不知道,我本来就是一个江湖游医,想去哪就去哪。” “没有为什么,我的心之所愿,就是游历天下,看遍世间山水。” …… 一时之间,薛清灵脑海里思绪如乱麻,各种纷乱的画面在他眼前闪现,他睁开眼睛,不经意间看到了屋里的一角,顿时感到通体冰凉。 只见角落里的白玉瓶上插着几株桃花枝,而今枝头上的花瓣已经落了一地,唯有孤零零的枯枝还留在那里。 薛清灵闭上眼睛,把自己的脸埋在软枕里,眼角一片烫热,此时他突然就明白了…… 有些人和事物,终究是留不住的。 第23章 渡口 有裴疏这个大神医在,薛清灵的病两三天便休养好了,他病好的时候,癞子庄里的大多疠风病人,也差不多算是要治愈了,有些症状轻的,带着还没吃完的药包,已经离开了癞子庄,而症状重的人,身体上留下了残疾,或是无亲无故的人,依旧留在癞子庄里。 庄子里的病人已经不需要裴疏再照看。 裴疏便决定在富阳城渡口坐船北上去旸川。 【宿主:裴疏】 【治疗点:103】 【死亡倒计时:一百零三个时辰】 这些天他在癞子庄行医治病,也积攒下来了不少治疗点,这个劳模神医系统暂时不会禁锢他的游历进程。 离开的那一天清晨,裴疏早早的来到了富阳城的渡口,薛清灵带着小艽来给他送行。这天是个很不错的晴朗日子,天色还早的时候,江面上飘着一片朦朦的白雾,白雾袅袅之中透着点天空的蓝,江水浩浩荡荡的,一起一伏的波澜在云雾之中翻腾。 裴疏跟薛清灵主仆站在岸边,遥看船家把船驶过来,这江岸边上种满了杨柳,三月里的柳枝抽出了新条,风吹过的时候,已经开始有点点柳絮随风吹起,落在行人的身旁。 薛清灵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裳,腰上悬着一块碧色的玉佩,肩上披着雪白的披风,墨色的长发垂在肩头,他咬了咬唇,看向前方长身玉立,气质风雅的白衣人,只见对方笔直的站在江岸边上,俊美的脸庞在身后一片江水白雾的映照下更加的出挑迷人。 他瞥了一眼江水,只见那水中的船离岸边越来越近了,薛清灵低下头来眨了眨眼睛,再次忍不住的开口道:“裴大夫,真不考虑去临安吗?临安的风景亦是绝佳,如果裴大夫来临安的话,我——” “不了。”裴疏的两个字止住了薛清灵的话,他回过头来看身后的薛清灵,正好看到一阵风吹来,吹扬起对方身后的发丝,墨色的长发跟江岸边的柳枝一样朝着一个方向翩飞。 他对着薛清灵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抬手摘下对方头上的一点柳絮,勾着嘴角憧憬说道:“我要去旸川,听说旸川的春景无双,当地的粥更是久负盛名,裴某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尝尝旸川的名粥。” “好了,薛家小公子,我们就此别过吧。”裴疏说完这句话后,转身看向江水,只见年迈的老船夫已经划着船,马上便要靠岸了。 船家此时已经停在了岸边,船夫冲着这边喊了一声:“可以上船啦!” 裴疏正要迈步上船的时候,突然又被身后的薛清灵叫住了,“等等。” 裴疏回过头来,再次把视线转向了薛清灵,只见对方急匆匆的从袖子里翻出来一个红色的绳结,似乎是飘穗的模样,薛清灵把手中的笛穗递到他眼前,眼尾有些发红,哑着声音对他说道:“裴公子,我们相识一场,如今到了临别之际,清灵送一样东西给你吧,这……只是普通的笛穗,裴公子莫要嫌弃才好。” 裴疏的目光在那笛穗上转瞬而过,而后又抬起头来跟眼前的薛清灵对视,他本来想拒绝,可是看见对方仿佛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却意外的感觉到一阵发堵,有些话便说不出口,于是他当着薛清灵的面,接过了对方手上的笛穗,当场便换下了原本的穗子。 薛清灵看着自己送的笛穗挂上了竹笛,红着眼睛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左边的一个小梨涡。 青灵竹做成的笛子,挂上清灵送的笛穗……其实也挺好的。 裴疏正要把换下来的笛穗收起来,一双白皙柔软的手却握住了红绳结下面的流苏,薛清灵的手握得很紧,眼神却不敢看向裴疏,而是把双眼转向了旁边浩荡的江水,“清灵还从没见过这个样式的绳结,可不可以把它送给我……” 裴疏低头看手中跟了他三年的笛穗,这是雪凤冰王笛上带着的笛穗,材质不凡,刀剑都难以毁坏斩断,更是不怕火烧,哪怕是几年过去了,这笛穗依旧崭新如故,他的视线从绳结上离开,再看到薛清灵那只肤色雪白透明的手,手背上青色的经脉清晰可见,只见那手紧紧地抓在流苏上,似乎是生怕裴疏不答应他。 裴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红色的绳结从他的手中滑落,掉入了另一边人的手中。 薛清灵握住了手上的笛穗,却看着对方转身上了船。 船开了,乌篷船很快就使离了江岸。 裴疏站在船头,薛清灵隔着江水云雾,能清晰的看见对方站在船上的身影,依旧是那一身熟悉的白衣,浑如点墨的气息,能让他轻易在脑海里勾勒出对方的眉眼。 只不过,船夫划的太快了,那一艘船带着船上的人,很快就消失在浩渺的江水之中。 上了船后,裴疏一直没有进船舱里去,他就立在船头,回望江岸上的风景,那一双如同桃花瓣一样的眸子,惊鸿掠水般的扫过一岸的杨柳,最后落在了岸边的青色身影上。 对方依旧站在岸边没有离开……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开,就仿佛……他还会回来一样。 船离岸越来越远,渐渐的,岸边的人影子越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点,直至消失不见。 再也看不到岸边人的身影了。 江风吹在脸上,裴疏手持着竹笛,抚摸过上面的笛穗,看着水里的波澜荡漾,突然感觉到心里不是滋味,有一股意外的怅惘涌上了心头,他第一次有了一种离愁别绪的感觉。 身体里也蔓延出一股奇异的难受,胸口往下,胃的位置,像是有什么东西膨胀开来,一部分往下坠,一部分往上升,喉咙处也感觉到轻微的发堵…… 这样的滋味裴疏从来没有品尝过,他坐进了船舱里,寻思着也许只是自己饿了。 船舱里有先前薛清灵让人备好的牛肉干,是对方送给小苍的口粮,在癞子庄的那段日子,都是他来帮着裴疏喂鹰,裴疏本想把小苍送给他,奈何薛清灵却摇了摇头,没有要。 裴疏打开了那包牛肉干,咬了一口后,发现这牛肉干的味道非常不错,怪不得每次薛清灵给小苍喂肉的时候,小苍总会老老实实的蹲在薛清灵旁边,豆豆眼里写满了期待,一心只想啃肉干,吃完了之后,还嘚瑟的抖抖翅膀,瞎显摆自己的“威武”。 一想起对方喂鹰时候的场景,裴疏眼睛里浮上了一抹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温柔笑意,身体里的难受也消失不见了。 他又嚼了几块肉干,心想自己果然只是饿了。 薛清灵站在岸边,目送着那条乌篷船离开,那一天,他从清晨一直站到了日落,看着渡口边上的船只来了又走,绳子在岸边的木桩上拴了又解开,他看见远游的人上了船,也看见了归乡之人从船上下来……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都发生在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渡口里。 “公子,走吧,天已经黑了。”船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薛清灵点了点头,再一次留念的往江水上看了一眼,转过身来,同小艽一起离开渡口,只不过,他每往前走几步的时候,都忍不住的回头,再看看那空荡荡的江面。 第二天,薛清灵也坐着马车准备离开富阳,其实他本就该回临安了,按照来时的行程打算,他本该在三天前,就回到临安,只不过,因为某些缘故,拖到了现在。 他的母亲已经叫人来催了,询问他为何此时还未归家,薛清灵让人快马送了信回去,只说自己过两天再回去。 “快快,把东西都搬上去。” “每一匹马都检查过没有?” “这些药材可出不得半分差错……搬仔细点儿。” …… 管事来来回回的吆喝着,时不时叮嘱一句,别院里的下人也同样忙活个不停。 七辆马车在别院门口排好,薛清灵勉强撑着精神清点过马车里的药材后,在小艽的搀扶下,坐上了自己的青色马车。 马车里备置了软塌,铺了好几层轻柔的蚕丝被,以供主人休憩之用,软塌旁边,还放着一个打开的箱子。薛清灵坐在软塌上,一一检查过箱子里的东西,那箱子里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不过也就是几沓白纸、几株桃枝、两个药瓶罢了……统共也没几样东西。 薛清灵珍重的把箱子合上,冲着小艽点了点头,小艽掀开帘子出去,跟车夫说了一声后,马车开始平稳的向前行。 薛清灵斜卧在软塌上,一只手抚摸在箱子上,他昨夜一宿没睡,此时的眼睛肿的像两个大核桃,红肿的眼睛睁也睁不开,只能半睁着眼睛,透过丝丝的缝隙,看见车顶上的纹饰。 齐腰的长发散开在胸前和背后,薛清灵抬手梳了梳头发,垂着眼眸,从锦缎般的一头墨发中,找到了与周围长短不一样的那一缕头发。 他曾经用剪刀剪下了一缕头发,藏进了由红绳编成的笛穗里。 在那笛穗上,有他亲手编成的红绳结,是一个类似花形一样的绳结,名字叫做盛安结。 在临安,盛安结的寓意是: ——愿君得偿所愿。 第24章 赌约 马车在路上行驶了一天,赶在第二天午时之前进入了临安城。 薛清灵神色怏怏,靠在车厢里,半合着眼睛闭目养神,马车驶过城门口,一路转到了闹街,马车的速度放慢了,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声传进了马车里,他掀开帘子,去看外面的场景。 此时正是街道上最热闹的时辰,来来往往的游人不绝,不时还有几声音色拉长高昂的叫卖声,三三两两的小男孩吹着风车追逐打闹,挑夫扶着担子,小心的避过人群,刚从布庄里出来的人,手里拿着几尺布,预备着回家裁剪春装……真是好一副热闹的市井画面。 这是薛清灵从小长大的地方,不用细看,这些街道商铺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成型。 他从旁边的小箱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穗子,轻轻抚摸过穗上的流苏后,把这笛穗按在胸口,薛清灵把车帘子更加掀开了一点,因为他知道,马上就要路过他家医馆——济安堂。 人流众多,马车在城里行走的极慢,几乎和人步行的速度差不多,薛清灵握住手里的笛穗,期待着看到自家的医馆,他数过前面的那个招牌,心跳速度加快,此时的马车碾过一个小坑,车身颠簸了一下,薛清灵稳住身形,再接着往窗外看过去—— 他却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招牌“济安堂”。 马车一晃就过去了。 薛清灵赶紧叫停了马车,心急火燎的从马车上跳下去,跑到了自己化成灰都认识的店铺门前。眼前的古朴雕花门柱,黑瓦檐角如旧,而那屋瓦下的大字招牌却消失不见了。 此时的医馆门铺大张,里面有人在搬运东西,薛清灵跑进了房子里,正好看见何管事指挥着人把药柜里的药材倾倒出来,对方的烟嗓子在这充满药香味的屋子中回荡:“这柜子,这里都要拆了……赶紧把药材都打包喽。” “那边,任贵你去擦一擦。” …… 薛清灵冲进来看见医馆里遍地狼藉,药材洒满一地的景象,顿时怒气升到了顶点,大声喊道:“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搬动医馆的东西???” 何管事回过头,瞥见了薛清灵,连忙解释道:“小少爷回来了呀,夫人正在家里等着您呢。” 薛清灵红了眼睛,继续问道:“何鸿昌,你先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何管事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小少爷,这是夫人吩咐的,夫人说要把医馆给关了,明儿个改成绣庄,夫人从苏州找了好些个有名的绣娘过来,个个都是巧手,小少爷也该做春装了,要不要来裁几件衣裳,选几个好看的纹样,马上就让人赶工去……” “谁让你们关医馆的!谁让你们改绣庄的!我不准!我离开的时候不是还让你看着医馆等我回来的么?” 何管事苦笑一声,“少爷,咱医馆连个坐堂大夫都没有,还开什么啊,你就听夫人的话,关了吧,啊?” 薛清灵去富阳城前,正好把一个医馆大夫给赶出去了,其他两个大夫在薛清灵走后也被撺掇走了,只剩下两个小学徒在医馆里强撑着,也治不了什么病。这医馆开张,连病患都治不了,那还开着做什么? 薛清灵被气红了眼睛,握着笛穗的手颤抖不已,他一咬牙,对何管事厉声道:“你们别动医馆的东西,全都给我恢复原状,我去找我娘!” “小艽,你留在这帮我看着他们!谁都不准动我的东西!” 薛府。 薛夫人薛柳氏,也就是如今的薛府当家人柳玉芷,优哉游哉的坐在自家院落里的小亭中,一手支在横栏上,另一手抓起一把鱼食,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湖里撒去,清澈的湖水里,无数条翻滚的金色黑色,全都在水里钻来钻去,争抢着鱼食。 院落里的这一片湖水,视野开阔的很,西边还有一处延伸出来的假山,怪石嶙峋,很是漂亮,一排环绕的游廊依水而建,湖水旁还种着不少花果树,屋檐底下更是花团锦簇,风光极美。 手里的鱼食撒尽后,柳玉芷身后的小丫鬟,又给夫人递上。 柳玉芷穿着一身华贵的锦绣绫罗,头顶梳着发髻,很是一副富贵人家的模样。柳玉芷出生于江南的一个小富商家庭,从小在算盘珠子里长大的她很会经营,在家里有兄长压着还不显本事,一出嫁便将手里的嫁妆拿去做生意,这些年来,手底下的生意越做越大,积累下财富无数。 她的容貌长得很是艳丽,完全是个人间富贵花的模样,比较盛气逼人,别人一看她的脸,就觉得她身上带着一股财气,当然,说句不好听点的形容,也就是满身铜臭味的算计模样。 虽然长得满身铜臭味,但是柳玉芷这个人内心却和她的外表不太一样,她这人并不爱财,她爱“才”。 从少女时代开始,柳玉芷便敬仰“懂诗书,有才学”的人,谁又能想象得到她这样的一个富商女儿,却喜欢读书识字做学问,以及各种的风花雪月附庸风雅。可偏偏柳玉芷本人吧,算盘生意打得精,对于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却是半点不通。 十四五岁的柳玉芷不做买卖,在家跟着老师苦学诗书,一心想着嫁江南才子,婚后过着花前月下红袖添香的美妙日子。 奈何天不随人愿,柳玉芷就没有读诗书的天赋,学来学去,也没学到什么学问。她曾经看上过好几个有真才实学的穷书生,偏偏学问高的文人才子,心气也高,就是看不上她这样满是铜臭味的庸俗富商之女。 蹉跎了几年,柳玉芷只好退而求其次,她嫁了薛遇,一个家里开医馆的小少爷,当时的薛家医馆有薛遇父亲撑着,名声很是不错,更别提薛家还经营着药材,家世也算可以。只是薛遇这人,也不是什么文人才子,和她一样,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唯一的优点,就是脸长得好看。 红袖添香梦破灭之后,柳玉芷嫁人后经商,生意越做越大,钱也越来越多,数着这些钱财,柳玉芷并不快乐。 她心里还有些执念。 自己没能如愿,可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够嫁一个学识广博的文人才子。 “说起来……清灵他也该到城里了吧?” 柳玉芷这句话话音还未落地,就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幺儿薛清灵脚步匆匆的冲她这边走了过来,她连忙站起来迎接,心疼道:“娘的小灵儿回来了?你看看这舟车劳顿的样子,赶紧去洗漱休息,让娘看得一阵心疼。” 薛清灵依旧红肿着眼睛,质问道:“娘,为什么要把医馆给关了?” 面对自家孩子的质问,柳玉芷轻飘飘道:“大夫都被你气走了,还不关?” “是他心术不正,我才赶他走的!” “好了好了,那就算他心术不正好了,清灵你快去洗漱休息。”自打长子死后,柳玉芷听到医馆便觉得刺耳难受,她早就想把家里的医馆给关了,已经折了一个孩子,并不想折第二个。 可偏偏她的幺儿脾气倔。 “娘,医馆不能关,我要继续开下去。” 柳玉芷“哎呦”一声,绕着薛清灵转了一圈,苦口婆心:“孩子,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这医馆经营潦倒,几年来亏损了多少,你怕是没算过吧?娘给你赔多少银子进去了?” 薛清灵咬了咬唇,低声道:“可也不能把医馆给关了,这是薛家世代传承的医馆,就此断了的话,怎么对得起薛家的列祖列宗……”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父亲和哥哥。 父亲小的时候抱着他,总说要重振薛家医馆的名声,薛清灵还记得爹爹带着四五岁的他在医馆里认药材,还有哥哥,哥哥看到他,会放下手里的书,捏捏他的脸,温柔着声音教他怎么按着药方抓药……可以说他的幼时就在这个充满药香气的医馆里,有着数不清的回忆,如今……怎么能关了呢? “怎么对得起薛家的列祖列宗?依娘来看,关了才对得起薛家的祖宗,你看看你把曾经名声赫赫的济安堂经营成什么了样子?砸了你祖宗的招牌,你好意思看着匾额上的‘济安堂’吗?想想薛家祖宗那会儿,你爷爷在的那会儿,济安堂的名声多响亮,现在呢?就是临安城里的笑话!” 薛清灵浑身颤了一下,红肿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前方,豆大的泪珠沿着脸颊滚滚滑落,让他原本气色就不太好的脸庞更加难看。 柳玉芷见他这样,不由得放柔了声音:“清灵,你听娘的话,把医馆关了,娘帮你找一个好夫君嫁了怎么样?咱临安城里也有不少青年才俊,趁着如今春光正好,做几件春裳出去踏青游玩可好?” 薛清灵声音沙哑,倔强的望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顿道:“娘,我不嫁人,我要把医馆撑下去。” 他的话音刚落,柳玉芷立刻收起了脸上的温柔,板着脸,神色严肃的直视薛清灵的眼睛:“清灵,你已经十八了,娘虽然宠你,却也容不得你再任性下去……” 薛清灵把头偏向一旁,躲过母亲的视线,用这样的举动来表达自己的抗拒和倔强。 “行,清灵,娘跟你打一个赌好不好?” “一年,在这一年内,你能维持住医馆不倒,娘就不逼你嫁人,也让你把医馆开下去——” “但是,这一年,你也别想用家里的银子,医馆的日常花销,都要靠你自己在医馆里赚取。” “要是你撑不住了,赌输了,就把医馆关了,老老实实听娘的话,择良婿出嫁。” “——以你的父兄起誓,无论结果如何,娘跟你都必须履行赌约。” 第25章 煮粥 薛清灵应下了和母亲的赌约。 他站在熟悉的医馆门前,医馆里穿行着不少小厮,有些拿着扫帚清扫,有的提着水桶,拿着抹布擦拭柜台,何管事在旁边出声指挥,引导着他们把医馆恢复成原样。 薛清灵拿起一块匾额,让小艽扶着梯子,自己爬了上去,把这块匾额挂在门首。 他站在梯子上,手指摸索过横匾上的字体: ——回春堂。 这是薛清灵新找人做的牌匾,之前济安堂的牌匾被柳玉芷叫人摘了下来,薛清灵重新收拾医馆的时候,也没去问他娘要回来,而是重新弄了一块。 薛清灵定定的看着匾额上的三个字。 医者妙手回春,救人性命,而这医馆,是否也能回春呢? “灵儿公子,你快下来吧。”底下的小艽看自家公子站在高处,总觉得心慌意乱。 薛清灵站在上面轻轻的点了点头,缓慢的从梯子上下来,小艽连忙叫人把梯子搬走。 他走进医馆里,之前杂乱无章的医馆差不多被收拾干净了,干净的药材重新装进了药柜里,空气里弥久不散的药香味将人包围在其中,薛清灵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熟悉的药香。 他的母亲柳玉芷这时候从轿子里下来,拿着手帕,脚步如风,大步跨过门槛,一边往里走,嘴巴上也还喋喋不休:“哎呦,回春堂,这是换名字啦……” “这边,怎么还有灰尘?打扫干净着点,别误了你们小少爷的正事。” “还有啊,何管事,跟他们说说,以后在这医馆里干活的工钱,全都去问你们的清灵小少爷要哈。” 柳玉芷走到柜台前,拿起一个算盘就是吧嗒吧嗒的快速拨弄个不停,嘴里也丝毫不饶人的叫嚷道:“来来,何管事,来给你们的小少爷算算账。” “这房子是我的,这地契也是我的,我得来算算看,一个月收多少租呢……” “还有这批药材,这可是新炮制出来最上等的一批药材,还有这一排的瓶瓶罐罐……算算,也算算,多少钱……” “对了,刚那招牌的钱,似乎也用的是我的?” …… “……咱家的小灵儿一共欠娘多少钱呢?”柳玉芷拿着算盘,装模作样的打了几下,轻揉眉心,似乎是很苦恼的样子,“唉,儿女都是债,娘给你打几个对折,三百两银子算了……” 柳玉芷让人磨了墨,快速写下一张欠条,笑眯眯的走到了薛清灵身前,拿起自家小幺儿的手,在上面按一个红手印。 “以后啊,记得每个月交租,下人的工钱也要挣出来,人家出来讨生活也不容易,别亏了人家的月钱,灵儿,你也别怪娘狠心,娘对你还是很好的,喏,这里有五两银子,娘先借给你。” “好了,娘有事走了,你好好看管着医馆,要是实在撑不下去了,就来跟娘服个软。” 柳玉芷走了,留在原地的薛清灵拿着手里的欠条还有五两银子,一双清浅的凤眸里,眼神却是越发的坚毅起来。 第二天,他带着小艽亲自去请了两个坐堂大夫在医馆里坐诊,这两大夫虽然医术平平,但好歹这医馆还是开了起来,谁知道第三天,这两个大夫纷纷来找薛清灵请辞。 “实在对不住了,小公子,家里有事,实在是不能继续在医馆里……” “我也对不住了……” 薛清灵急了,拦又拦不住,这两大夫背着自己的随身药箱,脚一抹油就溜了。 他之后又找了几个懂医术的大夫,可是无论找谁,都是在医馆里干了一两天,就立刻找薛清灵请辞,最终依旧没有一个大夫愿意留在回春堂坐诊行医。 “夫人,已经让人去把小公子新招的大夫都打发走了。” 柳玉芷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起茶盏品了一口香茗,赞叹道:“今年的春茶十分不错。” 她家倔强的小幺儿,估摸着也撑不过三个月了。 柳玉芷嘴角噙着一抹胜利者的笑容,让丫鬟替她梳了梳头发,整理出一个漂亮的发髻,去找隔壁胭脂行的几位夫人一起打牌去。 “顺便去打听打听,哪家的公子哥,模样生得好,才学又高……” 医馆里没有坐诊大夫,白日里连给人看病都不行,薛清灵却硬是每天敞开医馆的大门,然而就算医馆开张,有病人来的时候,他也只能无奈劝退对方去别家医馆诊治。 不过,薛清灵亲手做的一些药膏药丸质量上佳,对外伤、跌打骨痛以及风湿哮喘之类的慢性病很有缓解的疗效,医馆每天还勉强有些生意。 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清清冷冷的。 薛清灵白日里或是坐在板凳上看医书,尤其是看裴疏给他留下来的手抄医案,他抱着那个嫣红的穗子,对着那些医案,一看就能看大半天。有时他也会去捣药,炮制药材,用药罐蒸药熬药,调制一些药膏和药丸。 药膏药丸做完了之后,他抱着怀里的笛穗对着小火炉发怔,一发怔就能怔愣很久,后来干脆去找人弄了个大砂锅回来,开始煮粥。 火炉中的火苗烧的正旺,砂锅里的水不断沸腾翻滚,薛清灵拿着汤勺,一勺一勺的翻弄着,随着里面食材的翻滚,一股极其浓郁的气味开始在医馆里蔓延开来。 他一手拿着笛穗,另一手拿着汤勺,右手只是下意识的翻弄,整个人神思飘忽,继续发怔。 小艽原本坐在外面绣荷包,结果那一阵一阵香气不断从医馆煎药处传出来,熏得他一阵头昏眼花,只觉得浑身无力,肚子里饥肠辘辘,咕噜噜,咕噜噜,一阵一阵的叫声,让他再也拿不稳手里的针。 外面的路人也不小心遭了殃,一路过就情不自禁的揉鼻子,“这是煮的什么啊?怎么这么香?” “从哪里传来的香气?” “太香了吧!” “似乎是从……咦,回春堂?怎么感觉是个医馆呢?” …… 小艽实在是忍不住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而向后院走去,倚在门边,正好看见他家公子往粥里放桃花蜜……要死了,更香了,小艽揉了揉肚子,这下更是难受。 这股子甜香是最最折磨人的刑罚。 薛清灵把一锅八宝粥煮好了之后,盛了一碗端出来,放在一旁晾着,自己也不吃,只是双手撑着下巴,把笛穗放在粥碗旁边,定定的看着那碗粥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就苦了旁边的小艽。 小艽憋了好一会儿,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欲哭无泪的央求自家灵儿公子:“公子,小艽能喝一碗粥吗?” “嗯?”薛清灵被迫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他瞥了一眼小艽,轻声说道:“小艽,你要是想吃就吃吧。” 说完后,薛清灵又捧着脸,继续望着桌上的那碗粥发呆。 他眼睛盯着那碗粥,整个人神思却早已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他在想……那人应该到了旸川了吧?现在是不是也坐在某家粥铺里喝粥呢? 旸川的粥碗听说是很小的……说不定他要换好几家粥铺…… 一想到这里,薛清灵嘴角露出一丁点笑容,漂亮的眼睛变成两个小月牙。 笑完了之后,蓦地回归现实。 眼前这一碗飘着热气的八宝粥,根本无人品尝。 薛清灵脸上的笑意敛住了,心里不是滋味。 旁边的小艽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赶紧给自己舀了一碗粥,在心里无限佩服自家灵儿公子,对着这样香甜浓郁的一碗粥居然……无动于衷! 这是何等的忍耐力! 小艽端着手里的粥,马不停蹄的跑了出去,他根本不敢在这锅粥旁边多待,生怕自己克制不住,整个人要把熬粥的锅都给一起吞了。 太香了吧! 小艽抱着手里的那碗八宝粥跑去外面的柜台边,用勺子轻轻舀了几下,连吹都顾不得吹凉,直接送粥入嘴。 那香浓的甜粥一进入唇舌,便感觉一股鲜美的甜意在整个嘴里化开,小艽实在是无法形容这粥味道之美妙,他只知道,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粥。 这碗八宝粥香浓无比,熬得又稠又漂亮,汤汁的色泽鲜亮好看,里面有红枣、薏米、红豆、莲子等等十数种材料,这些漂亮的小东西被煮的细腻柔软,本身自带的味道完美的融合在这碗粥里,更别提那一股带着桃花蜜一般的甜,清甜清甜的糖是这一碗粥的点睛之笔。 那股子甜意,像是带着一股无法诉说的情思,一触即离,一口粥咽下去,香甜消散,会带给唇舌一股极其浓烈的不舍之感,勾引着你马上去尝第二口。 小艽一口接着一口,根本就停不下来,他想让自己细细品尝,可是他的手和他的唇舌却让他实在是控制不住。 他终是厚着脸皮去舀了第二碗,幸好灵儿公子还在发呆,顾不得搭理他。 就在他躲在柜台边吃粥的这段时间,已经连续有好几个路人走进医馆来,来询问他手里的粥是从哪里买来的。 “小哥儿,你们这卖粥吗?” “卖粥吗?” “你手里的粥能给我尝一口吗?就一口……” …… 小艽:“……” 这锅粥终究还是在医馆里卖了,毕竟他们家公子熬了挺大的一锅粥,自家吃是吃不完的,然而这份量也确实不多,卖了十来碗就没了。 尝过粥的路人念念不忘的舍不得离开,追着问还有没有粥卖;没能尝到的人亦是心驰神往,连连追问下次什么时候才卖粥。 小艽废了老大的工夫,才把这群难缠的客人送走。 他们这是医馆,来买什么粥啊? “不过,公子的粥熬得真好。” 在这之后,薛清灵也会煮粥,只是,他煮粥全凭心情,心情来了,便煮一锅粥,盛上一大碗放在桌子上自己盯着发呆,余下的,就让医馆的人顺便帮着卖了。 因此,想到吃到这份粥的客人,可是十分不容易,毕竟,谁也不知道那回春堂,什么时候才有粥卖。 大半个月过去了,薛清灵的煮粥手艺飞涨,他们回春堂卖的粥,居然还被人吹成了临安城的一绝。 第26章 旸川 两岸风景如画,群山连绵笼罩着一层缥缈的白雾,青山绿树颜色苍翠,岸边斜着生长的绿枝垂在水面上,绿叶在清波里荡漾,如同沉浸在水中的翡翠一般,江风轻拂,吹动着划桨人鬓角边的碎发,一叶小舟行于江上。 只听得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喙声,一只白鹰张开翅膀在水面上划空而过,它抖了抖翅膀,神色炯炯,端的是英武不凡,还顺带吓跑了几只飞燕,最后落在船头白衣人的身边。 小苍叽叽咕咕呀呀呀的一阵乱叫后,催促着裴疏给他喂肉吃。 裴疏手持着竹笛,继续遥看江岸风景,风吹起他的衣摆声猎猎,整个人将“无动于衷”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这让小苍整只鹰感觉到十分的不满意。 于是它贼心一起,决定要给它主人一个教训,先是低伏在船头蓄势待发,接着身体快速腾起就要扑向一旁的白衣人,尖锐的鹰喙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不啄你个满头包,也要把你衣服啄破几个洞。 谁料自家主人轻功身法绝妙,它根本就半点都触碰不到白衣人的衣摆,小苍气急了,在裴疏头顶连声叫着盘旋了几圈,却还是没有逮住丝毫机会接触对方。 连连袭击几次都落空后,小苍终于绝望了。 然而此时的小苍突然很聪明的想起来了,之前投喂了它好几天的小公子似乎是送了一大包肉干在船上,应该就是专门给它吃的。 它直接去翻肉干就行了。 肉干的包装,它一只鹰还认得。 想起了这茬,小苍嗖的一下把裴疏抛去了脑后,整只鹰扑向了船舱,势必要把属于自己的肉干给叼出来。 它整只鹰刚飞进了船舱里,正好就看见了那包肉干,裴疏刚才吃过,还没有包装好,透着浓浓肉香味的肉干们大大咧咧的暴露在空气中。 小苍兴奋坏了,发挥生平最快的速度,饿虎扑食似的朝着肉干奔袭而去—— 却不料它刚要触碰到“心上肉干”的时候,一支竹笛横亘在它身前,那支色如白玉的竹笛猛地发出了一阵冰寒刺骨的冷意,让它的翅膀被冻得一僵,然而就在这么的一刹那,那一袋肉干就被白衣男人拎在了背后。 小苍:“!!!!!!” 它的肉干它的肉干它的肉干!!!! 裴疏无情的把小苍撵出了船舱,自己立在船头,指缝里夹住三粒药丸,药丸弹指间飞出,击打在水面上,不多一会儿,五条翻着鱼肚白的江鱼落在了床板上。 小苍只好老老实实的在床板上啄鱼吃。 其实它刚刚来找裴疏前就已经私自吃过两条鱼了……只是想过来讨肉干吃。 小苍啄了几口江鱼,转头一看,就发现那个白衣男人居然把那香喷喷的肉干送进了自己的嘴里,小苍整只鹰都不好了,气得炸羽毛。 好气哦! 只不过它敢怒不敢言。 含泪吃鱼的小苍开始怀念曾经在庄子里有人投喂时候的幸福日子。 天际一片暮色之时,裴疏行舟抵达了旸川。 此时红云布满了天际,浩荡的江水之中映照着漫天的晚霞,一波一波的水浪掀起金色的光芒,岸边的芦苇随风摇曳,船夫扔下绳子,行人的影子在渡口边上渐行渐远。 裴疏走进了旸川城,虽然已经临近夜里,城中却还十分热闹着,不少地方都飘着一阵白烟,空气里弥散着一股食物的香气,裴疏循着气味,拐进了一条小街,这条街道上各种木质的招牌错落有致,还有不少粥铺幌子,浓烈的粥香混杂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从哪家店铺里传出来的。 他随意找了一家人多的粥铺里坐下,叫了一碗招牌的“鸡丝粥”。 店家很快就给他把粥端了上来。 裴疏拿起汤勺舀了几下,细腻软糯的米粥中漂浮着银白色的鸡丝,粥的汤汁略微偏黄,似乎是带着点点鸡肉,粥里的米粒煮的十分粘稠细致,看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 他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裴疏随意咀嚼了两下,而后吞咽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他来的时候,对旸川的粥期待太高,此时尝了一口粥后,他心里却不自觉的浮现出这样的一句话—— 味道也不过如此。 还没有小苍的肉干好吃…… 裴疏:“……” 他面无表情地快速吃了一碗粥结账,裴疏此时心想,也许得去品尝当地的名粥,才能领略到那书中粥的极致美味。 到了夜里,裴疏找了一家客栈歇息。 这是一家还不错的客栈,房间里打扫的极为干净,角落里也没有灰尘,床上的被子显然也是刚晒过的,带着一股春日阳光的气息,裴疏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时候,四周明明静幽幽的,他的耳边却好像听到一阵又一阵的杂声,让他心绪杂乱,升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好生奇怪,明明露宿野外也无所谓的裴疏,却突然觉得身下的床被让他感觉到一阵不适应。 裴疏只好在心里默念起了清心诀,凝神静心,抛却一切杂念,沿照身体的惯性,还是在固定的时辰里进入了睡梦之中。 他随身携带的笛子放在枕头边上,红色的笛穗缠绕在笛身周围,一条条流苏散开。在这样的深夜里,依稀感觉到周围有一股熟悉的暖甜香气。 当天夜里,裴疏睡得并不好,做了一连串让他记不清楚的梦,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还有些神思恍惚,昨天夜里陡然生出来的烦躁延伸到了今早,也依旧没有消散。 裴疏系上笛子,走出了客栈。 此时他胃里空空,却意外的并没有什么食欲,于是裴疏正好找人打听了一下当地最出名的几家粥铺,便决定去许多人都推荐的玉粥斋吃上一碗香甜的热粥。 裴疏寻到了玉粥斋,这家粥铺果然十分有名,一大清早的便已经排满了长队,都等着喝上一碗新鲜的早粥来暖暖肠胃。 他在这家粥铺里排了一会儿长队,看着周围的人端着那一碗碗的热粥,裴疏有些莫名的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太多吃粥的食欲。 就算是在脑海里不断的背诵那日所看过的旸川游记里关于粥的鲜美描述,他的肠胃也依旧麻木的无动于衷。 甚至越背越麻木。 裴疏:“……” 也许是今日不宜吃粥? 闻着粥铺里弥散开来的香甜粥香,裴疏有些后知后觉的揉了揉鼻子,蓦地就想起了那天夜里吃过的合珞斋的糕点,那食盒里的糕点做的十分漂亮,一个个的细腻软糯,小巧玲珑,那软糯的糕身在唇舌间化开的时候,尤为香甜…… 想着想着,裴疏便从粥铺里离开了,而是去找了一家糕点铺子,买了一盒香甜的糕点。 也有什么红豆糕梅花糕之类的,裴疏吃了几个,就觉得太甜太腻的慌,一大清早吃这么甜的东西,还真让人受不了,于是他又拐进了一家面馆,叫了两碗清汤面。 吃下了两碗面之后,才终于压下去了那股甜腻。 勉强自己再吃了两个肉包子之后,裴疏解决了自己的早餐,他心想这也许是因为昨夜睡得不好,今早才会食欲不佳,他也懒得因为这种情况给自己扎几针来刺激下食欲,就这样吧。 之后裴疏打算去赏美景。 旸川的春景在江南亦是十分出名的,尤其是旸湖周边的风光,让无数的游子佳人流连忘返。 裴疏来到了旸湖的最佳赏景点,也是他来的巧了,他刚到湖畔的时候,正好下起了一场朦胧的细雨,原本平静的湖面上开始被烟雨笼罩,烟雨缭绕一片,对岸深深浅浅的山和云在雨中似乎晕染开来,如同一幅水墨画卷在你的眼前张开…… 这样的美景,蔚为奇观,不少游人在游廊小亭中驻足观看,还有些人手撑着油纸伞在细雨中漫步。 裴疏站在一处横栏前,观赏不远处雨中旸湖的美景,点点的雨水打在水面上,晕散开一点一点涟漪,灰白的天色,渲染开来灰的淡的雅的浓的,泼墨而出眼前这一副丹青绘卷。 他看着眼前的湖水,却蓦地想到了一个淡青色的影子,也是这样的立在水岸边上,风吹过杨柳依依,对方的长发在风中摇曳,而后,随着烟波阵阵的水影渐行渐远,逐渐的看不见了。 …… 出神稍许后,裴疏扭转过头来,不再看湖面上的光景,而是看向了身边的浅褐色石柱。 这时有一个灰色衣裳的书生一路沿着游廊游逛到了这边,那书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站在横栏前的裴疏,因为裴疏一身的风雅气质,实在是让人无法不把目光停驻在对方身上。 那书生昨日刚从外地来旸川游学,他看见裴疏的时候,在心里想到,旸川不仅仅有美食美景,却也还有这般出色的人物,于是他忍不住的走到了裴疏身边,主动与他搭话 “这位公子,你一定就是旸川本地人吧。” 裴疏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为何这般猜测?” 却见那人笑了一下,指着湖上的风景,笑道:“眼前这么美的风景你都无心观赏,说明你早已司空见惯。” 裴疏:“……我是第一次来。” 说完了这句话后,裴疏不欲与人多谈,客套几句话后,便转身离开,此时的旸湖还依旧笼罩在这一场烟雨濛濛中。 裴疏沿着湖岸边的游廊一路向前走,却走到了一处高台之上,这个观景台上有风雅之士摆下的不少笔墨纸砚以及长桌卷轴,免费供过路游人才子赏景作画,他到的时候,旁边有两个书生站在长桌前,望着眼前的烟雨湖景执笔作画。 裴疏看着那卷轴墨砚,忍不住的心中一动,于是他也走到了一处长桌前,铺开宣纸,拿起画笔,抬眸瞥了一眼望不尽的烟雨山水,而后低下头来开始作画。 万花谷有七圣,琴、棋、书、画、药、工、花,裴疏虽是药王弟子,实际上他所涉猎众多,不仅仅医术绝妙,在琴棋书画上亦是造诣颇深。 当第一笔落下的时候,裴疏就进入了一种沉浸的状态,手中的画笔行云流水一般的在画卷上描绘出锦绣繁杂的一层层图案,首先只是画卷的一角,慢慢的,一整幅画卷上已经沾满了各色的墨迹。 点上最后一笔,裴疏手上还执着画笔,整个人却已然回神,他低下头来审视画卷,却发现那画中描绘的居然是一副春景桃花图,花枝上的桃花开得艳丽非凡,沿着枝头生长的深深浅浅绯红色桃花在画卷中栩栩如生,一股浓烈的春意跃然纸上…… 裴疏心中大震,慌忙把画笔搁下,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这处高台。 那副未干的画卷还留在长桌上。 边上有一人此时也刚完成了自己的墨画,那人发现旁边居然有一副展开的画卷,于是他走了过去,在那画卷上看了一眼,顿时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眼睛里尽是惊叹。 左右看了看四周,那人并未发现作画之人,于是他匆匆忙忙的把这幅画卷起来,藏进自己的衣袖里,亦是脚步匆匆的离开。 外面的细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有一股雨后清新的味道,风吹拂过,绿叶上的雨水顺着脉络汇聚成一点,从叶尖上缓缓滑落,坠入泥土之中。 裴疏心烦意乱,他觉得自己刚才真是着了魔一样,居然看着眼前的烟雨山水之景画出了那样的一幅画……他的情绪烦躁异常,手里拿着竹笛,情不自禁的用笛头敲了敲自己的眉心。 突然间,他好像闻到了一股隐隐约约扰人的气味。 他连忙拿起挂在笛尾的穗子,握住笛穗上的红绳结,放在鼻子边嗅了一下,果然是闻到了那一股时有时无分外扰人心神的香气。 这气味他以前也闻过很多次。 却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令他心神不安且烦躁不已。 裴疏拿着手上的那支笛子,往前走了几步,正好看到前面有家摊贩,摊子上摆着许多梳子珠钗之类的饰品,同样,也有各式各样的彩色穗子。 他打算要换一个新的笛穗。 裴疏走到了饰品摊前,在一众形状各异的穗子中挑选,他选来选去,却没有符合自己心意的,然而此时他又必须换一个新的笛穗。 摊子的老板见他犹豫不决,眼睛从裴疏手上的笛子上一晃而过,马上就拿起一个红色绳结的穗子推荐道:“这位公子,你笛上的穗子花样过于简单,一点都不符合身份,来看看这个千丝百扣的红绳结,我们这手艺最细致的姑娘编成的,最是适合你这样的风雅人物佩戴……” 裴疏挑选笛穗的手一顿。 听了老板这话,他突然就不想买穗子了。 于是他在老板不悦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走在屋檐底下,裴疏拿起手中的红色笛穗,看着上面花式简单却漂亮异常的笛穗,还有穗子底下的两块青色的小玉石,就觉得方才那摊铺上所有的穗子,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手里的这个。 裴疏叹了一口气。 也罢,就让它一直挂着吧。 裴疏无心再赏旸川的美景还有美食,他觉得这个地方估计跟他八字不合,一到了这里,心情就乱糟糟的,于是他决定继续北上。 不再选择走水路,而是买了一匹马,裴疏骑着马一路向北,继续赶往下一个要去的地方。 然而裴疏没料到的是,离开了旸川之后,他身上的情况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是更加糟糕了。 最开始的几天,为了避免自己继续胡思乱想,裴疏一路行医,几乎一天诊治上百来个病人,也只有忙着给人看病,琢磨脉象的时候,他才能保证心神安宁。 这样忙忙碌碌给人行医了好几天,坊间都开始流传有一个姓裴的大夫,极其热衷于给人治病,只要有人来向他问诊,他都来者不拒…… 【宿主:裴疏】 【治疗点:576】 【死亡倒计时:五百七十六个时辰】 持续了七天后,裴疏在一家酒楼里大醉了一场,等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变得懒懒散散的,不想给人诊病,也不想再游山历水。 他躺在床上,细数自己身上的症状。 坐立不安、心神不定、食欲不振、失眠多梦…… 具体则表现为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以前一下子能吃十个烧饼的,现在只能吃五个了;夜里就算是念清心诀都无法静心…… 裴疏判定自己应该是病了。 他睁开眼睛,仰头看床上的纱帐,都说医者不自医,他可能也需要找一个大夫来给他诊治诊治。 ——治病千日,终于有去看病的一天。 于是裴疏从床上爬起来,整理好衣装,踏入了方戍城的一家医馆。 第27章 临安 何仁堂是方戍城里最大的一家医馆。 裴疏走进医馆的时候,正好发现医馆里还排着七八个人等待着问诊,以及还有来来往往的人拿着药方,去找医馆的伙计买药拿药。 拿着笛子的裴疏,亦是百无聊赖的排在等待就诊的队伍里。 何仁堂今天有三位坐诊大夫,只不过有两位都被富贵人家请去家里问诊看病去了,只余下一位医术不甚高明的留守在医馆里给人治病,这位留守的大夫治病极慢,并且十分讲究,把帘子拉上,在静室里与病人单独诊脉,并且他诊脉的时候,还要捋着胡须细细的感受很长一段时间。 裴疏和其他等待就诊的患者守在外面。 前面一个病人还没治好,后面又来了一个,那是一个浑身冒着冷汗,明显是腹痛不已的患者,那人实在是忍不住身上的疼痛,就走上前去问医馆的伙计,“可否让大夫先给我诊治?” 站在帘子边的伙计轻飘飘的瞥了那人一眼,声音里无波无澜:“刘大夫正在给人诊治呢,你且等等,在这里等着这么多人,也得分个先来后到。” 那腹痛的人没法子,只好退到后面排队等待着。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一辆车轿在医馆门口停下,轿子里下来一个梳着厚重发髻的夫人,医馆里的伙计连忙出来迎接,领着这位贵夫人率先进去诊治,这位贵人一向出手大方,就连守在帘子边的伙计,也忍不住的跟着进去,说笑几句,说不定能获得些许打赏。 先前那个腹痛的病人,此时已经疼得上下牙齿打颤。 裴疏瞥了一眼那边静默无声的帘子,已经看不见半个医馆的人,前面等待着的几个人对于此种现象,虽然神情焦躁,却也老老实实的等在那里。于是他拿起手中的竹笛,随意的在手中旋转了一圈,而后走到了那个腹痛的青年身边。 “介意我来给你诊治么?” 那个腹痛的青年抬起头来,神色大惊,眼见说这话的人居然是之前排在他面前,等待看病就诊的那位白衣风雅书生,对方气度不凡,神色朗朗如日月,虽然看着不太像个病人,可他应该也不是个大夫……于是青年犹疑地问道:“你会医?” “不才,学医十载。” 学医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来这排队就诊……?虽然心中有些疑问,可那腹痛的青年实在是疼痛难忍,医馆排队还不知道多久才能轮上他,再加上又见眼前的白衣人嘴里话语说得信誓旦旦,便忍不住的点了点头,死马当作活马医,虚弱道:“那就请这位公子帮我看看吧……” 还未给此人把脉前,裴疏观察他的病相,已经把对方所患的病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他诊脉验证过后,便从怀里拿出一包银针,在对方手臂和肚脐上方先扎了两针,暂时止住了对方身上的疼痛,而后又在对方腿上数穴按了几下,找来纸笔,依照惯性的快速写下药方,嘴里顺口就道:“回去之后多用热毛巾暖一下肚子,这个方剂每天吃一次,三天后应该就没事了……” “神了,真的不痛了!”那人揉了揉肚子,只感觉对方方才针扎过的地方,尤其是肚脐往上三寸的地方,好似有一把火在灼烧,烧的他全身暖洋洋的,如同驱散所有阴霾湿寒。 那人接过裴疏手上的药方,千恩万谢付了诊金后,转身离开了医馆。 前面排着队的几人见状,各自脸上的表情都不太一样,其中有个手扭了的,跑到裴疏身边,好奇的问:“这位白衣大夫,可否也给我的手诊治一番。” 裴疏扫了对方手臂一眼,直接拿起手中的竹笛在他手臂和肩颈上敲打了两下,这两下力道全都不轻,瞬间把那人气得火冒三丈:“喂喂!你怎么突然打……嗯?好像可以活动了……???” 刚腾升上来的火气瞬间哑了,那人左旋右转的扭了扭自己的手臂,发现十分灵活,也不痛了,顿时美滋滋的感谢过,也转身走出了医馆。 其他剩下等着诊治的病人,先是看了一眼那边毫无动静的帘子,前面的那人还是没有出来,于是又有人忍不住的围到了裴疏身边,请求帮忙治病。 裴疏犹豫了一下,但是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顺手就帮人给治了。 可能是前几天疯狂给人诊病的时候留下的后遗症…… 奉志急匆匆的在方戍城里打听,问清了哪里有医馆后,赶紧找到了最近的一家,他站在人家店铺门口,抬头瞥了眼招牌,何仁堂,奉志喘了几口粗气,他刚从商船上下来,正要来找个大夫去船上给他家老爷治病。 他跨进了医馆里,冲进后面就去寻大夫,结果他到了候诊的地方,正好看到一个白衣大夫在给人治病。 奉志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在心里寻思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白衣大夫为何如此年轻?着实令人难以置信。在他印象中经验丰富的老大夫,那都应该是长胡须飘飘,背着个大药箱的稳重模样…… 于是奉志站在一旁,决定先观察观察这大夫给人治病的水平。 何仁堂的孙大夫终于给人诊治结束了,伙计溜去外面的帘子边,高叫一声:“下一位——” “下——”那伙计定睛一看,整个人都傻眼了,刚才等着的人怎么全都不见了?? 伙计的眼神再往边上扫一扫,正好看见了那个被包围的白衣人,因为裴疏治病又好又快,以致于有些人治病回去后,随口夸赞了几句,跟着又来了好几个过来求诊…… “掌柜的!有人来踢馆啦!!!!” 裴疏被何仁堂的人“请”了出去。 他出去了之后,那群病人也跟着他一起出去了,在路边求他问诊治病,裴疏一一给人快速诊治了,等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裴疏站在路口边上无语凝噎:“……” 他今天明明是去医馆求医的……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正在裴疏心里犹豫着是否要换家医馆的时候,观察了他好一会儿的奉志终于走过来搭话了,奉志留意裴疏的治病手法,认为对方一定是个医术高妙的大夫,他家老爷正是要他下船去请一个医术高的大夫上船来诊治。 奉志走到了裴疏身前,先是抱拳施了一礼,而后说道:“这位公子,可否请去商船给我家老爷治病,我家老爷正要南下去临安做买卖,谁知道中途竟在船上病了……” 裴疏心神一晃,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耳熟的词,他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临安?” 奉志眼睛亮了,忍不住追问到:“是,莫非公子也要南下去临安么?” 裴疏神思恍惚,不知怎么的,他明明是要北上去京城的,却莫名其妙鬼使神差的回了一个字:“对……”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家老爷正想找个随船大夫……” 裴疏跟着奉志去了商船,他们家老爷董保云来往南北,是做茶叶和丝绸买卖的,董保云年过三十,原配夫人前几年死了,没有留下一子半女,他这些年专心买卖,积累不少钱财人脉后才又转而成家。他此时正带着一位在北方新娶的夫人南下,谁知中途在床上偶感风寒,身体越发严重,一日比一日不适,于是下人赶紧吩咐停船靠岸,去找大夫来给老爷诊治。 裴疏给董保云诊脉后发现,对方还真不是风寒那么简单,董保云这些年走南闯北,身体虚弱,阳气不足,更重要的是,他的肾有毛病……少精弱精这些就不说了,因着自己中年无子无女,董保云比较心急,便和自己的夫人途中行了房事,以致身体虚了,邪病入体。 于是裴疏给人治好了风寒,还顺便开了方子,给人调养身体,他也给董保云的夫人诊了脉,让夫妻两一起配合调养身子,至于能不能得个一子半女,他也不能保证。 董保云对裴疏千恩万谢,付了五十两诊金,裴疏也就跟着董家的商船,一路南下向临安而去。 董家的商船很大,一连串的风帆迎风招展,裴疏照样立在船头看两江的风景,这江南两岸的山水风景,依旧美得不可思议,此时遥远的天空处又是一阵鹰喙声,小苍张开翅膀,直冲着裴疏的头顶而来,在自家主人的上方盘旋了好几圈,才悠悠然的降落下来。 因着裴疏是这商船上的贵客,小苍也跟着有口福了,每天厨房里的肉少不了它的,这只小白鹰于是单方面的跟裴疏达成了和解,每天依旧老老实实的采药送药。 这不,今天的每日送药是——一株大黄。 裴疏拿着那株大黄,忍不住用大黄上的绿叶戳了戳小苍的翅膀,嘴里也有点嘀咕,“你怎么就不再给我叼一株防风呢?” 说来也奇怪,自从他去旸川后,小苍还真没再送过防风。 小苍抖了抖翅膀,懒得理他,去厨房里找肉吃去了,主人不喂,还有别人喂他。 商船一路走走停停,八九天后,终于在临安码头靠岸,船上的工人拉船卸货,裴疏在船靠岸前,便与董家老爷告别,董保云原本还想留他一会儿,问他在临安的落脚处,以后怎么寻他? 裴疏却只说自己居无定所,估计再难相见,留下一句话:“董老爷只要依照方子调养,自会得偿所愿。” 裴疏独自下了船,码头上工人来来往往显得是极其热闹,还有不少商船正在装货卸货,裴疏一一绕过这些人,进入了临安城里,站在临安街头,触目可及的皆是繁华与热闹。 来往行人熙熙攘攘,马车声和人声都混杂在一起,近处和远处,都有连绵不绝的叫卖之声,路边的酒家,掀开了酒封让那满坛的酒气飘飞到了街上,斜上角的包子铺,一笼笼叠起来的蒸笼蒸腾着热气,在掀开盖子的那瞬间,狂呼而出的白烟往天上窜…… 裴疏手持着竹笛走在这陌生的街道,整个人的身心却意外的安宁了不少,原本纠缠了他好一段日子的焦躁,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在心里迟疑要不要找人去打听一下……济安堂怎么走? 然而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裴疏给按下去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急切,可以缓一缓,毕竟他之前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 要怎么解释他现在出现在临安呢? 裴疏陷入了一阵苦思中,他漫步目的地在繁华的闹市的缓步行走。 “听说了吗?回春堂的八宝粥可是我们临安一绝……” “走走走……快去回春堂喝粥去……” …… 回春堂? 一个卖粥的地方为何取医馆的名字? 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的裴疏,有可无不可的跟随着人流,朝着回春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28章 算卦 薛清灵煮好了一锅八宝粥,那锅浓香四溢的粥在大砂锅里冒着热气,不断散发出来的浓重粥香气带着甜滋滋的味道,在整个房间里弥散开来。 一旁的小艽还是忍不住的揉了揉鼻子。 这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谷物香气,实在是太好闻了,小艽无论是闻多少次,肚子里的馋虫依旧对它上瘾。 薛清灵习惯性的先舀了一大碗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晾着,那粥碗跟面碗似的,装了好大的一碗粥放在那儿,而后薛清灵又拿了一个精致的金丝雕花小碗,盛上了一碗粥,放进一个精致的小食盒里,他把食盒交给小艽,轻声道:“你帮我叫人给娘送去吧。” “这锅粥也让人端去医馆门口……” 交代清楚之后,薛清灵转头坐在桌子前,手撑着脸颊,定定的盯着那碗粥开始出神。 小艽让两人小心的抬着这一砂锅粥出去之后,才慢慢提起那个精致的食盒往外走,但他跨过门槛的时候,还情不自禁的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桌子边的薛清灵。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把视线转向了桌上的那一大碗粥,而后撇了撇嘴,在心里有些愤愤的想到,这一碗粥与其说是八宝粥,倒不如说是相思粥呢。 只不过相思无益,他家公子还是趁早断了念头。 就现今医馆的状况来看,公子和夫人的赌约,公子输定了。输了也好,这对公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裴疏跟着人群来到了临安的回春堂,他到了这里才发现,这个卖粥的地方,居然还真的是一家医馆,而且还是一家非常大的医馆。 他站在匾额下面,仰头看了看上方的“回春堂”三个字。 裴疏看了一会儿,就去排队买粥了,他情不自禁的揉了揉鼻子,还真别说,这家医馆的粥估计有些名堂,因为这粥的香气实在是太香了,就连最近食欲欠佳的裴疏也被勾起了胃里的馋虫。 医馆的伙计抬着一大砂锅粥在门口售卖,价格也不贵,二十文一碗。 来排队买粥的人争先恐后的围在医馆门口,生怕自己喝不到香浓的鲜粥。医馆的伙计估计也是个卖粥老手了,早就准备好了粥碗,这粥碗,也就是医馆里常备的那种药碗,虽然药碗的外表一看就比较令人食欲不振,天生自带一股浓重的苦药味儿,然而这药碗配上了这香浓的美粥,瞬间就把那股喷涌而出的苦药味给压下去了。 因为粥不多,只有一锅,因此每一碗粥都只有那么一半勺,差不多只装满了半个药碗,估计一个成年男人两三口就能喝完这碗粥。 前面的人买到了这样的一碗粥,忍不住的叹息畅想道:“不知道哪一天,才喝得到回春堂满满的一大碗粥……” “如此小小的几口,还不够撒牙缝。” “唉……也就是因为这么一丁点,才会吃了还想吃,为什么他家大厨就不能一次煮好几锅呢……” …… 听着周围人的讨论,裴疏对这医馆的粥也开始充满了期待,不知道他们临安的名粥,味道是怎么样的呢? 在排队的时候,裴疏觉得自己的心态也蛮奇怪的,去了满城都是大大小小粥铺的旸川,他反而丧失了想吃粥的欲望,等到了现在的临安,此时还是在一家奇葩卖粥的医馆门前,他居然莫名其妙想吃粥了。 裴疏一边排着队买粥,一边百无聊赖的拿起竹笛,敲了敲自己的手掌心,他久等了一段时间,前面那个人过去,终于轮到他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一件十分不巧的事情发生了。 “这位客官对不起,今日的粥已经卖完了。”医馆的伙计对着他十分歉意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一听说医馆的粥卖完了后,后面排着队的人连忙哀叹了几声后便就此散去。 裴疏站在原地皱起了眉头,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今天的气运居然如此不佳,几乎可以说的是晦气缠身,霉运附体,要不然为什么排着这么久的队,偏偏轮到他粥就没有了呢? 医馆门口的伙计收拾好砂锅还有一部分回收的药碗,两个人抬着就要往医馆的后院而去,先前来买粥喝粥的人也大多散去了,只有两个来求诊的人跨进了医馆大门。 裴疏眼睁睁的看着医馆的伙计抬着砂锅离去,却还是站在这家医馆的门口,未曾离去。 刚到临安就预示着他今天被衰神附体…… 裴疏以前不太在乎气运和运道之类的东西,然而他想起了今天准备要见的人和要做的事情,于是裴疏从袖子里找出来三枚铜钱,打算就地来给自己算上一卦。 他们学医的,对阴阳五行八卦占卜测算很有一手,咳咳,裴疏以前还去纯阳宫与几位道长论过道来着……算卦水平就算是在天桥边假装一个老神棍也同样不在话下。 裴疏在心里做下决定:如果是泽卦就去找他,如果是水卦就改日。 裴疏把三枚铜钱向上抛起,而后徒手接住,他把手掌心摊开,还没来得及看手中铜钱的正反,耳边却突然听到了从医馆里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裴疏习武多年,耳力过人,他把医馆里突兀的动静听了个大概。 “你们这开医馆的不给人医治还有理了???是不是看不起我们两兄弟!!!” “实在是对不住了,烦请换家医馆,我们医馆今天没有大夫……” “你们这么大一家医馆?怎么可能连个大夫都没有,说出去谁信啊!!!反正我不管,哪有病人来上门求医,还拒之门外的道理……就算你们治不了,可你好歹得先有个大夫来把把脉,看看我弟弟的病情,哪有医馆连病人看都不看一下就把人轰出去的啊!!” “……你弟弟,可能属于是胁痛……” …… 当裴疏听清楚其中的一道声音后,他的心头震了一下,就连手上的铜钱都来不及去管,他站在原地,侧耳细听,依旧听到了从医馆里传来的一道熟悉的声音,只听那说话声音色清亮悦耳,只是这声音每次心虚的时候,就会显得软绵绵的,很好欺负的样子,每次说起病症来,还吞吞吐吐的,带着点儿不确信。 裴疏忍不住仰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回春堂”三个字,眼神里露出了些不可置信后,往医馆里试探性瞥了一眼,而后跨过门槛,大步踏了进去。 “你是这医馆里的大夫,你给人治病怎么这样啊?什么叫做可能?你们大夫治病靠猜?” “……我、还不是大夫,那个,我们医馆暂时没有大夫……” “没有大夫你还开这么大一家医馆?” …… 来回春堂求诊的是一对兄弟,哥哥叫许亮,弟弟许盛。这对兄弟刚下船不久,他们昨日才抵达临安。这对兄弟是来临安投奔亲戚的,谁知刚到叔父家里,就被当做穷亲戚赶出去了,只扔了几两碎银子,跟打发叫花子似的,把他们俩挡在门外。这兄弟俩初来临安,孤苦无依的,在城里歇了一晚,一早起来,弟弟却是突发急症,皮肤眼白俱是发黄,并且腹痛不已,哥哥赶紧带着弟弟去医馆里求医问诊。 他们看见路口的一家“回春堂”,这医馆外观非常大,开在繁华的闹市之中,装帧十分漂亮,古朴的木梁带着别样的气韵,里面的一排排药柜药罐囊括了无数种药材,比他们家乡的小药房看起来要气派许多。 哥哥许亮一看这医馆,便觉得里面有名医坐镇,于是他赶紧带着生病的弟弟进来求医,然而进了这回春堂后,这家医馆的人连治都不给他弟弟治,大夫也不露面,就要把他们“轰”出医馆,让他们改去“别家”,让许亮顿时觉得颜面无光。 昨日才被叔婶拒之门外,今天来求医,还被临安城的大医馆给看不起,也要把他们拒之门外,许亮气得头脑发昏,不依不饶在医馆里闹腾起来。 无论说什么,都要让这高高在上的回春堂大夫出来,降尊纡贵给他弟弟诊治。 “我们医馆目前真的没有大夫……去别家医馆吧。”薛清灵神情有些急,他解释了好几遍,可眼前这对兄弟就是不相信他们这家“这么大这么气派”的医馆,里面居然没有一个大夫能出来诊治,无论薛清灵说什么,哥哥许亮都觉得他是在搪塞他们兄弟俩。 “你们俩应该不是临安本地人——” “怎么!”许亮直接打断他,“你们临安城的人看不起我们小地方来的???” “不是,只要随便找临安的人打听打听,就能知道我们这家医馆的实情……”薛清灵真是无奈极了,劝说这位哥哥,“你弟弟的病情不好耽搁……” “你们医馆的人还有没有良心,让医馆的大夫来给我弟弟诊病!” 薛清灵摇了摇头,幸而他刚才已经让伙计张田去临安“岳康堂”去请大夫了,等那边的大夫过来,应该能给这对兄弟诊治。 他叹了一口气,在心里失落无比,谁能想到他们家医馆,竟然沦落到要去请别人家的大夫过来诊病…… 可不就是临安城里的笑话。 正在僵持之际,却听门口处突然响起了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 “他的病情确实不好耽搁,这位兄长若是担心弟弟,那就烦请让个位置。” 第29章 一碗粥 听到这声音的时候,薛清灵浑身一震,他几乎是不敢偏过头来往那来声处看,生怕自己耳边所听到的声响,不过只是一场幻觉。 他怔愣在了原地。 裴疏这时却已经走到了那对兄弟的身边,抬起许盛的眼皮看了看,黄疸尤重,再检查对方口腔,舌质红,舌苔又黄腻而干,显然是肝胆湿热,理当清热化湿,疏肝利胆。 一旁的小艽见到了裴疏,惊讶道:“裴大夫!” 许亮睁大了眼睛看向眼前这个白衣书生模样的俊美男人,自从对方刚出现的时候,他也愣了一会儿,情不自禁的依照对方的话去做,还老老实实的给对方腾让了位置,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给自己的亲弟弟检查病症。 只不过,许亮心里还是无限的怀疑,眼前这个凭空出现在医馆的男人到底是谁? 这时一听那边的小哥儿惊叫了一声“裴大夫”,许亮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居然是个大夫,是个懂医术的人,然而这位医者为免也太过于年轻了吧,对方的年岁似乎跟自己相当,如此年纪轻轻,真的能给人看病? 裴疏让许亮抱着自己的弟弟去了诊室,躺在医馆的专用病床上,而后回过头来,对傻愣愣跟在他们身后的薛清灵道:“还不把医馆的针递过来。” “哦哦哦……”薛清灵终于回魂了,连忙手忙脚乱的找出了一个牛皮做的针灸袋,小心翼翼的递给了眼前的裴疏。 裴疏垂下眼眸,打开那张牛皮,随意瞥了一眼,就摸到了一根自己需要的银针,他取床上许盛的期门、阳陵泉等数穴用针刺,而后随手在对方的皮肤上几点,用轻微的内力震断了对方皮肤之下的某些白色物状,此时对方的面色已经开始转好,眼白上的黄色消退。 薛清灵把针递给对方后,眼睛眨也舍不得眨的看着眼前的白衣男人,他生怕自己眨了眼睛,对方下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他从来也没有想得到,曾经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人,居然这么快,他又见到了对方。 “弟弟,你感觉怎么样了?”许亮在一旁看着,见裴疏走开去写药方后,赶紧围上去和自家弟弟叙话。 许亮真没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衣人,居然真的是个大夫,他忍不住道:“你们医馆的大夫可真年轻啊……如此年纪轻轻医术便这般高明,怪不得能在临安城的大医馆里坐诊……” 他们乡下小地方的大夫,个个都胡子花白,看着跟个老糊涂似的,还经常忘三忘四,是不是真能给人治病,都让人心生怀疑。 而这医馆里的年轻大夫,年岁不高医术却高,手法如此熟稔,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许亮觉得自己选择了这家医馆是对的。 薛清灵听了他这话,意外的却没有当场反驳对方,这话听起来有一点莫名的让薛清灵感到高兴,明明对方这话里充满了误解,回春堂在临安城里不是什么大医馆,这位年纪轻轻的大夫也不是他家医馆的人…… “你们医馆的大夫刚才出去了吧?你直接说让我们兄弟等等就是了……” …… 薛清灵没有回他的话,而是把视线转向了那边执笔写药方的裴疏,对方此时正在端正的写药方,似乎是对许亮的话充耳不闻,也没有腾出口舌来,纠正对方话里的错误。 “按这药方抓药,用水煎服。” 薛清灵让医馆的伙计去抓药,然后再去药房后面用药罐煎煮了。 处理完这个病人后,薛清灵领着裴疏去医馆后面的小厅里坐着,然后让小艽去把今年的春茶拿出来,亲手给裴疏泡了一壶茶。 他把茶倒入茶盏中,捧着茶放到了裴疏的身前。 裴疏拿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后,只觉得茶香袅袅,余味无穷,他在心里忍不住的赞叹,这薛家小公子不仅仅能煮的一手好药汤,制出上好的药膏,就连这泡茶的手艺,也是上上等。 薛清灵同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只是吹了吹,却没有品一口。 他盯着茶叶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的开口:“裴大夫……你,怎么突然出现在临安?” 裴疏拿着茶盏的手僵了一下,但他依旧面色不改,浑身僵硬着又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茶,哪怕嘴里茶的味道半点都没尝出来。 半晌后,裴疏勉强说道:“我本来就四处游逛,各地行医,无论出现在哪里,都属自然。” 他的语调有些故作轻松。 “前段日子在途中遇见一个南下去临安做买卖的商人,他身患重病,需要调养,邀请我随船为他医治,于是我就跟着商船来到了临安。”裴疏半洒脱半解释的补充了这一句。 薛清灵抱起茶盏,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意思,只是一边颔首,一边轻轻的“哦”了一声。 裴疏听到了对方这一声轻飘飘的“哦”之后,反倒是有点喉咙发堵,于是他又忍不住的低头喝了一口茶。 他对薛清灵如此平淡的反应,有些莫名的不满意。 就不怀疑一下,他所言真假吗? “那……裴大夫怎么出现在回春堂呢?”薛清灵的声音又软又小声,努力不让自己的问题变的像质问一般的咄咄逼人。 “我刚下船,在路边听说回春堂的粥是临安城的一绝,好些人嘴里叫着去回春堂吃粥去,我听着好奇,于是也跟着人流来到了这里……偏生我又倒霉的很,排了长队,一大锅的粥,轮到我却没了,也怪我没口福,不能尝到你们临安城的一绝。”说着说着,裴疏带上了点儿自嘲调笑的语气。 裴疏这句话说完,薛清灵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旁的小艽却抢口而出:“有口福的有口福的,裴大夫你来的时候正巧,咱们后院刚好还剩下一大碗粥,小艽我这就去给裴大夫端过来!” 这句话还没落定,小艽已经马不停蹄的跑去了后院,就连薛清灵叫都叫不住他。 过了一会,小艽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把那一大“面碗”粥用托盘端了上来,挪开茶盏,放到了裴疏的面前。原本还波澜不惊的裴疏也有点咋舌的看着眼前的那一大海碗粥。 裴疏还以为小艽口中所说的一碗粥,就是跟医馆门口卖的那种几口就能吃完的小药碗粥。 没想到这么一大碗……盆? 小艽挤眉弄眼的意有所指道:“裴大夫,这碗粥可是最适合你不过了。” 薛清灵脸上飘上红晕,知道欠教训的小艽指的是什么东西,再联想到这段时间对那碗粥发的痴,几乎羞赧的说不出话来;而裴疏听见小艽的话,以为对方说的是他那吓人的好胃口。 也对…… 他一直是个饭桶形象。 这么看来,这碗粥还真适合他来喝,毕竟一般人也吃不完这么多…… 小艽给裴疏递了汤勺,薛清灵这会儿终于从羞赧中爬出来了,他瞪了一眼小艽,有些歉意的看着裴疏道:“怎么能这么说呢,这粥都放凉了,裴大夫别吃了,我去重新煮一碗。” 裴疏又惊又疑,忍不住好奇问道:“这粥是薛小公子亲手煮的?” 如果这样的话,那这粥他必须得亲口尝尝了,别说是凉的,就算是隔夜的他也能喝得下去。 薛清灵点了点头,“是我闲来无事随手熬的,裴大夫你且等等,我去重新煮一碗新鲜的热粥过来……” 他正要起身离去,却被裴疏叫住了。 裴疏笑道:“不用多麻烦了,这粥是八宝粥,放凉了正好,闻起来依旧香甜无比,似乎还有一股蜂蜜的香气夹在在里面,令人很是喜欢。” 小艽在旁边催促道:“裴大夫若是喜欢,就赶紧尝尝吧。” 裴疏点点头,对着薛清灵温柔一笑,拿起白瓷小汤勺在鲜甜的粥里舀了一勺,白勺里的粥是一股子诱人的红,带着香甜的蜂蜜糖的勾人甜味儿,里面的食材亦是个个饱满圆润,熬煮得恰到好处,每一粒食材都漂亮极了。 裴疏曾经跟薛清灵一起熬过汤药,他知道对方选药材的手法很妙,很是讲究,想来这些八宝粥的食材,一定也是对方精挑细选过的,能入他薛家小公子眼睛里的食材,定是鲜美饱满,味道极佳,让再挑嘴的外人都说不出丝毫错处。 能把药汤都熬得“色香味俱全”的小公子煮出来的粥,会是什么味道呢? 裴疏眼睛里带着满满的期待,把那一勺粥送入了嘴里,那还带着一丝余温的甜粥一入嘴,裴疏情不自禁的愣怔了一下,他现在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这粥能称作临安城的一绝,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街上那些人会蜂拥过来排队买那么一小碗的甜粥。 只因为这粥的味道太好吃了。 裴疏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吃甜食的人,也并不怎么爱喝甜粥,从他去旸川吃得第一碗粥是鸡丝粥就能看得出来。因此,他对于这种看起来就甜丝丝的八宝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偏好,估摸了一下,入嘴应该就是一股子蜜糖一样的甜—— 然而嘴里的粥却令他惊讶无比。 这粥里的甜,并不同寻常的甜,那股子甜给人的感觉,不像是熬粥的人额外强加上去的甜,而是转变成了一种似乎是从食材本身里散发出来的鲜甜,这种奇妙的感觉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只能说这碗粥里所有纷杂的食材全部都结合的恰到好处,无论是红豆还是薏米,无论是花生还是桂圆,全都没有丝毫突兀的结合成了一体。 只是,这股子甜意稍纵即逝,却又仿佛若即若离,叫人留恋不舍,离不开,舍不掉,可真是无比折磨人…… 第30章 未尝不可 裴疏又连吃了好几口粥,一旁的薛清灵眼巴巴的看着他,终是忍不住小小声的问道:“裴大夫,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十分不错,当得起临安城一绝。”裴疏把汤勺放下,看着薛清灵的眼睛,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那、那……跟旸川的粥相比呢?”口比心快,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后,薛清灵心跳扑通扑通开始加速,薛清灵其实知道这种问题不适宜问出来,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裴疏顿了一下,他其实在旸川根本就没吃几碗粥,除了最开始的那碗鸡丝粥外……于是,他格外真挚道:“薛小公子的粥更胜一筹。” 薛清灵一听他这话,简直要开心坏了,他也不管真假,只知道自己的脸颊开始不受主人的控制,压也压不下去,就是不自觉的向上扬,还要强行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来暴露主人的心情。 裴疏瞥见对方脸上那两个明晃晃的小梨涡,眼睛里也是忍不住的浮现出了笑意,原本就是一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更是显得格外的柔情似水,仿佛里面漾着一汪清泉,盈盈的水面上漂浮着灼灼的桃花瓣。 裴疏垂下了眼眸,拿起汤勺来又吃了两口香浓的甜粥,他只觉得碗里的粥似乎更加好吃了。 粥吃了一半后,裴疏想起了刚才在医馆里发生的事情,便开始问薛清灵,“你们家医馆的大夫呢?” 薛清灵脸上的笑容淡了,小梨涡都消失了,隐隐的露出了一些窘迫的神色,他感觉到十分的不好意思,之前他在富阳的时候,还跟裴疏说自己是家里开医馆的小公子,还想请裴疏过来当大夫……实际上他们家医馆已经面临关闭了。 他不想卖惨,也不太愿意把这些事情告诉好不容易来临安一次的裴疏,便道:“之前医馆里有两个大夫,可是不巧,这两大夫前些日子都回乡了……” “所以我正打算要请几个新大夫来医馆里坐堂问诊呢。”奈何就是请不到罢了,就算请到了过几天对方也会离开。 “毕竟……医术好的大夫不好找,所以今天医馆里才没有大夫给病人看诊。” 裴疏闻言点点头,之后便不动声色的暗示道:“你们家医馆这么大,确实要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过来坐诊。” 薛清灵抱着茶盏,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他心知自己肯定是找不到那样的大夫。 薛家小公子不愿再谈这些令他尴尬的事情,于是努力笑吟吟的岔开话题:“裴大夫第一次来临安吧,我从小在临安长大,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要不要让清灵来给你介绍介绍……如果裴大夫不介意的话,清灵也愿意带着裴大夫四处逛逛。” 裴疏当然是不介意的,他笑道:“我是打算要在繁华的临安城里好好游逛一番,不过我今日初来临安,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落脚之处。” “裴大夫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歇在我家医馆后院,那有一排空屋子呢,很是安静,适合休息。”薛清灵一听对方这么一说,便是下意识的主动邀请,邀请完了之后,又觉得自己太过主动,为免有点强人所难,薛清灵大脑一瞬间的混混沌沌,之后说出去的话更是不加思考:“这样……裴大夫也可以方便在医馆里行医……” 裴疏四处行医,而在医馆里,样样东西齐备,总是比其他地方诊治适宜许多。 这句话说完后,薛清灵却是小脸一白,突然又想起了对方说过不会在医馆里治病的话,便赶紧挽救道:“不不不不,其实也不必的……” 裴疏看他急成那样,心里跟着一动,他垂了垂眼眸,努力不让自己的回应显得急切,便用力按住了汤勺,先低头吃下一口粥,再缓缓说道:“……也未尝不可。” “嗯?”薛清灵愣住了,未尝不可是什么意思?是他所想到的那个意思吗?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裴大夫的意思是,在临安这段时间,愿意在回春堂行医吗?” 裴疏点了点头,看着桌上的粥碗,语气格外的温柔:“现下喝了薛小公子煮的粥,也算是承了小公子的情,我愿投桃报李,只要裴某身在临安,便是你医馆里的坐堂大夫。” “真……真的啊?”薛清灵几乎是要傻在了当场,如同一个被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馅饼砸晕的傻孢子。 裴疏郑重颔首:“自然不是虚言。” 坐在椅子上的薛清灵这一下子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他脸上的表情古怪,一副想要狂喜却又不敢表达出来的模样。明明按照从小到大受到的教养,他此时应该跟眼前的裴大夫推诿几句,诚恳的劝几句“不必如此”,然而这句“不必如此”就仿若千金重一样,他实在说不出来。 因为他真的真的想要对方说出口的这句话!!!! 薛清灵兴奋坏了,几乎是坐立不安,他好想现在就去街上跑几圈,或是在床上翻滚几下,不然实在是无法纾解他身上的激动心情。 想压抑狂喜……奈何压抑不住啊。 裴疏吃完了那碗粥后,便开始跟着薛清灵一起参观回春堂,也就是他以后即将要待的地方,一家临安城里十分大的医馆。 回春堂原本是济安堂,薛清灵祖辈留下来的医馆,经过上百年的传承,再经过不断扩建重修后,这家医馆外形很是气派雄浑,古朴不凡,内里的药柜珍台煎药室更是样样俱全,光看外表便十分令人信服。也不怪之前许亮会把他们家医馆当成是临安城里最好的医馆……只因为这家医馆修的太漂亮了,而且因为传承了上百年,医馆天然显得“底蕴十足”的样子。 从门口一进来,便是一整排的药柜,几乎是一面墙壁上,全是整齐的棕红色药柜,裴疏站在柜台边,随便拉开了一抽屉,从里面抓了一把五味子,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一旁的薛清灵见他这般动作,连忙问道:“怎么样?” 裴疏转过头来看他。 这个紧张兮兮的薛家小公子,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狂喜,自打开始领着裴疏参观医馆后,就马上变成了一个等待领导检阅的小可怜,生怕被嫌弃,被挑出各种错处。 裴疏含笑看他,一本正经颔首道:“不错,新鲜上品的好药。” 被夸奖药材后,薛清灵也跟着傻兮兮的笑了,裴疏见他笑得眼不见眼的,像一个偷吃粮食成功的小仓鼠一样,实在是忍不住的摸了摸对方的头。 对方的墨发柔软,触感极佳,像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一样。 明明这个小蠢货辨药能力比裴疏还要更强上几分,却还在意他的评价,实在是……招人喜欢的紧啊。 离开药柜往里走,就是候诊的地方,再过去便是诊台,薛清灵一见到那诊台,就十分殷勤的跑到诊桌后面,把椅子往后一拉,示意裴疏坐上去试试。 裴疏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有点不太能受得住这样的殷勤。 “裴大夫,感觉怎么样?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重新去定做一套。” “不必麻烦了,我觉得现在这座椅已经十分合适。”裴疏坐在木椅上,仰起头来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薛清灵。 薛清灵忍不住笑了,跑到桌子的对面,拉过凳子,装成病人的样子,故意苦着一张脸,伸出左手来,把手腕搭在把脉枕上,他的手腕白皙无比,一条明显的青蓝色血管蜿蜒在莹白的雪肤之下,显得既脆弱又漂亮。 裴疏含笑看他一眼后,也故意收拾好神色,装成是一位非常稳重的老大夫模样,更是抬手捋了捋莫须有的长胡须,而后才把右手指间搭在对方的脉搏上,感受着食指底下不断跳动的酥麻,半晌后,他皱起了眉头。 薛清灵见状道:“大夫,我得了什么病?” “你这脉象时而又急又促如惊雷,时而细雨绵绵似春雨……实在是不好说啊。”裴疏叹了一口气,仿佛是遇上了什么罕见的病症一般。 “啊!?”薛清灵微微张开了嘴,继续问:“不好说是什么意思?能治吗?” “能治。” “怎么治?” “只需十斤黄连熬成汤。” 薛清灵:“!!!!!” “可是大夫,黄连太苦了。” 裴疏一本正经道:“良药苦口。” 去你的良药苦口! 打死也不喝黄连汤! 薛清灵悻悻然的收回了自己的左手,脸颊气鼓鼓的像个小河豚,裴疏见此,顿时失笑。 “好了,去下一个地方吧。” 诊台过去有针灸室,裴疏站在那间针灸室里,看了看中间的那张床,忍不住的含笑再看旁边的人,提醒道:“要不要躺上去试试,给你扎几针通通经脉?也让你亲身体会一下医馆新来裴大夫的医术……” 话音刚落,裴疏便抬起右手,手掌心对着自己,手背对着薛清灵,只见他的四根手指中,分别夹着一根银针。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屋子里,照在那几根银针之上,发出一阵刺人的光。 薛清灵咽了咽口水,快速地摇了摇头。 “好吧,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接下来两人又去看了煎药室,以及医馆的后院,医馆的后院是个回字形的院子,院子的两边都建了厢房,以供重病的人居住,当然,现在这两旁屋子空空如也,一个病人也没有。院子的中间则是一口井,还有几棵漂亮的桂花树和海棠树之类的,树底下还有一个供人休息用的小凉亭。 第31章 接风宴 薛清灵让人收拾干净了一个桂花树下的静谧小屋,留给裴疏在医馆时居住。 裴疏推开了那间屋子,发现里面桌椅板凳之类的家具样样不缺,光线也是十分充足的样子,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独自走到了床边坐下,此时木床上已经铺好了被褥。 他在被子和枕头上嗅了一下,发现并没有那一股熟悉的香气,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遗憾什么的。 裴疏躺在床上,不多一会儿,近来难以入眠的他竟有了困意,仿佛只是弹指之间,强烈的疲倦袭上大脑,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薛清灵去后院的小厨房里看了一圈后,就转身往裴疏的屋子走过去,对方的房门虚掩着,露出一条小缝,薛清灵趴在门边,打算无声无息的进去吓对方一跳,结果他缓缓的推开门,却疑惑的发现屋子里似乎没有人,然而等他往床上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床上躺着的白衣人。 对方睡着了。 薛清灵放轻了自己的呼吸,静悄悄的迈着步子靠近对方的床边,站在床边,清晰的看到了对方安静的睡颜,薛清灵发现裴大夫睡着了之后,睡相依旧十分的工整,就像是端正明晰的楷体字一样,别具风骨,而又显得气质十足。对方墨黑色的发丝散开在枕头边上,醒着时候俊美无俦的脸庞在睡着的时候,依旧好看的不可思议,而且还有一种莫名很乖的感觉。 唯一可惜的就是,裴大夫闭上眼睛的时候,看不到那一双含笑的桃花眸。 薛清灵傻傻的笑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站在原地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才食髓知味的轻步离开了房间,小心翼翼的把房门带上。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床上躺着的裴疏睁开了眼睛。 裴疏轻轻扯动嘴角笑了一下后,又重新闭上眼睛,再一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从裴疏的房间里出来,薛清灵就变成了春天里的一只忙碌小蜜蜂,带着人把医馆里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扫一遍且不说,他还在心里策划着晚上要给裴大夫准备一场接风宴。 裴大夫第一次到临安,这一场接风宴可不能马虎,并且今天还是裴疏第一次入驻他们家医馆,夜里好酒好菜肯定不能少…… 如果是以前挥金如土的薛家小公子,那肯定是舍得带着裴大夫一起去临安最好的酒楼点上一座昂贵奢华的山珍海味,然而现在的薛家小公子,兜兜里没有半点银钱不说,更是还欠了他娘一笔债,唉,这就很难办了。 只好撸起袖子自己上了。 薛清灵带着小艽回到了薛府,绕过垂花门,薛清灵小声的在游廊上交代小艽等会儿要去办的事,他用手掩着唇,小心翼翼说道:“小艽,你等会儿让董哥儿帮我去后院池子里抓两条鲤鱼出来,要身体修长的那种,抓活的哦。” 小艽呼吸一滞,也是小小声道:“公子,这不太好吧,那是夫人养的鱼。” “我娘养的鱼很好吃的。” 小艽:“……”他觉得这不是好吃不好吃的问题。 “哎呀,小艽,没事的,少一两条我娘不会发现的,我爹以前就经常做这种事……” 小艽:“那好吧,我等会儿就叫人去办。” “嗯嗯,抓到了帮我直接送去医馆,对了……早上似乎还有管事送来了几条桂鱼,也帮我摸一条过去吧,似乎还有很多新鲜的虾仁……” “苏绣娘家的鸡也帮我要一只过来,还有……”薛清灵揉了揉眉心,似乎要准备很多东西……不过他得先回房间,翻翻几本饮食奇珍的书,再根据实际情况,策划一下今天晚上的宴席。 一桌子的宴席,热菜什么的肯定不能少,还有时鲜的素菜,漂亮的冷盘也是不可少的,以及香浓的羹汤,面食糕点什么的也需要考虑做哪种,还有果子和酒水,说到酒水的话,薛清灵忽然记起来:“小艽,我去年在树底下埋下的桃花雪,给我挖出来两坛,还有屋子里放着的李子酒也弄出来一壶。” “还有……暂时就先这些吧,小艽你先去办着,等会儿我们在门口会合,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交代给你呢。” 薛清灵说完了之后,就跟小艽在游廊上分开,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绕过一个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顺手把房门带上,小步跑到书柜前,薛清灵快速的翻出几本书,一一记清楚了之后,拿笔誊写好了一份菜单,把那写满菜名的白纸折好,塞进自己的随身小荷包里,然后大步走出房间门,打算去家里的厨房溜一圈。 结果刚出房间没多久,就撞上了他娘柳玉芷。 柳玉芷一看到自家风风火火的小幺儿薛清灵,赶紧叫住了他,“哎呦”了一声后,阴阳怪气的道了一句:“稀客啊稀客,白天不在医馆里待着,怎么愿意回家啦?” “是不是医馆开不下去了?想找娘认输了?” 薛清灵摇了摇头,认真道:“娘,我能把医馆开下去。” “开下去?凭什么开下去?”柳玉芷冷笑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欠条,在薛清灵面前晃了晃,刻意让对方看清上面的红手印,并且大开嘲讽道:“凭你熬的粥吗?哈,你开的是医馆,可不是粥铺,小灵儿,别逞强了,你那医馆连个大夫都没有,靠什么开下去?” “也别怪娘说话直了点,你在学医方面就是个蠢材,把那些医书烧了吧,你啊,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给人治不了病,乖,跟娘服个软,也免得你熬粥受苦。” 薛清灵把头偏到一边,轻轻的哼了一声。 “好啊,你倔,你倔,娘倒要看看你还能倔多久。”柳玉芷同样冷哼了一声,甩甩衣袖出门办事去了,现在这月份,正是茶商忙碌的时节。 薛清灵被他亲娘泼了一头冷水,气鼓鼓的在小花园里绕了一圈后,跑到他娘柳玉芷珍藏茶室里,徒手顺走了一把顶级祁方碧茶,这雨前的祁方碧茶,是他们临安的极品茶叶,而他手上顺走的这一把,则是极品中的极品,是从最顶尖的那几棵青玉种里采下来的,他们家的茶园里,一年才只得二十八两,价值很是不菲。 他娘很是宝贝这些茶叶,轻易不许人碰,也是最近新茶入库,薛清灵才能逮着空子。 薛清灵把茶叶放进干净的白色小布袋里,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薛府,跟着就去到了回春堂。 到了回春堂后院,薛清灵意外的发现了小苍居然停在一棵桂花树上,许久未见,这只白色的雄鹰依旧是那般的英姿不凡,看起来很是聪明精神。 桂花树上的白鹰见到了薛清灵,那叫一个喜出望外,就连树梢也不待了,十分兴奋的从树上飞下来,冲着薛清灵而去。 小苍落在了薛清灵前方的土地上,薛清灵蹲下身子,把手伸过去,而那只没什么节操的小白鹰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背,薛清灵摸了摸它雪白的羽毛,很是高兴:“是在找你的主人吗?你主人在睡觉呢?咱们不要去打扰他,对了,你是饿了吧?” 小苍利索的抖了抖翅膀,只要有肉吃,他才懒得去搭理自家主人。 薛清灵找了一些五花肉来,喂给小苍吃,小苍美滋滋的吃了两斤肉,快活似神仙,吃完就飞走了,饭后野着出去玩。 给小苍喂完肉后,医馆后院小厨房里面要准备的食材也已经就绪,薛清灵去洗了手,换了身动作方便的衣服,撸起袖子,就开始烧菜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这么多菜,有点挑战。 以前的薛清灵最多也就偶尔做个一两道菜,还从没有一个人准备一桌宴席。 这宴席说复杂倒也不算十分复杂,饭前的茶准备的就是薛清灵从娘亲那里摸过来的顶尖祁方碧茶,还有四道点心,蜂蜜花生、莲子糕、枣泥糕和芥菜饼,蜂蜜花生是家里原本就有的,莲子糕和枣泥糕则是薛清灵十分擅长做的,轻轻松松的送上蒸笼,另外的芥菜饼,则用的是医馆一个伙计家里送上来的新鲜芥菜。 薛清灵以前还存了不少蜜饯,蜜饯桂圆、青梅、樱桃三样拼成一盘,再添上一小碟糖蒜和酱萝卜开胃。 还有一锅珍珠鱼汤率先熬上,以及另一锅黑米粥小火慢炖着,幸好他们医馆为了煎药熬药,各种小火炉可是不缺的。 正菜做一道茶叶熏鸡、清茶虾仁、茶叶饺子、桂花鱼羹、红烧鲤鱼、三鲜丸子外加一盘酱爆螺丝,时鲜蔬菜则有油焖春笋、香椿豆腐、炒豌豆,炒莴苣,小炒木耳这几样菜,数一数虽然有十多道菜,做起来却也不算过分麻烦,薛清灵对药材的配给把控很好,对食材的把控更好,好几道菜同步进行,把时辰利用的完美无缺。 裴疏沉沉的睡了大半天,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大多数场景细碎不堪,一会儿梦到曾经的万花谷,一会儿是在富阳城外的桃花林,最后醒过来前的一幕,便是一个袖子上带着莲花纹的人,围绕着他不断报菜名……不断报菜名……不断报菜名…… 于是他被饿醒了。 床上的裴疏蓦地睁开了眼睛,意识回笼的时候,他立刻就闻到了空气里漂浮着的一阵阵浓烈的菜香,菜香随着外面的风,时而浓,时而淡,这股子勾人的香气前仆后继的朝着他迎面扑来。 第32章 人间美味 腹中的肠胃极其煞风景的传出来了几声令人尴尬的声响。 裴疏揉了揉鼻子,从床上坐起来,打理过自己的形容之后,便走出了房门,循着外面浓烈的菜香,一路找到了小厨房里去,他站在小厨房门口,正好看到了锅炉边忙里忙外的薛清灵。 薛清灵此时穿着一身茶白色的对襟小短衫,袖子比较窄,非常方便他行动,原本的一头墨黑色的齐腰长发,被他用绳子束在了背后,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一张漂亮的小脸蛋毫无遮掩的暴露了出来,他的额头饱满而漂亮,此时因为忙碌小半天的缘故,让他的额角上带着点点细汗,这却让他额头上的皮肤更加显得晶莹剔透,那一颗漂亮的红色朱砂便更加的颜色红艳。 平日里落在胸前的头发没了,这让他的整个光洁白皙的脖颈也清晰的显露了出来,修长的颈项在偏过头的时候,拉长成一个十分好看的弧度,尤其是当他微微仰起头来的时候,一张完美的侧颜更是挑不出丝毫瑕疵。 裴疏在厨房门上轻轻的敲了几下,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薛清灵听到了门口的响声,果然偏过头来一看,当他看到门口的裴疏时,禁不住的眼睛一亮,马上就冲着裴疏绽开了笑靥,两个弯弯的小月牙挂在脸上,声音清亮之中又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软糯,“裴大夫,你醒过来了啊?” “嗯,你在做什么呢?” “在……做菜啊,裴大夫,今天晚上给你摆一桌接风宴,我亲手做的哦,你可不要嫌弃。” 裴疏温柔笑着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会嫌弃。 裴疏走到了薛清灵的身边,薛清灵感觉到了对方的靠近,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他在这厨房里待得久了,身上一股子的油烟味,实在是不好见人。 “裴大夫,你去小厅里等着吧,大部分菜已经烧好了,你可以先去尝尝清灵的手艺。” 薛清灵让裴疏先离开厨房,裴疏却没有挪动自己的脚步,他抬手抚上了薛清灵的侧脸,还拿着一碗清水的薛清灵愣了一下,就只感觉到那只温热的手掌,轻轻的在他脸上刮擦了一下。 裴疏笑着用拇指替他擦掉了脸上不小心沾上的面粉,低声调侃了一句:“沾上面粉了。” 像个偷食的小猫儿一样。 薛清灵听他这么一说,赶紧转过身去,果断从腰上掏出一块小镜子,背对着裴疏,对着自己的脸照过来照过去的。 裴疏:“……” 看起来,似乎还挺臭美的。 照完了之后,薛清灵眼神飘忽的左右看了一眼,就是不肯看裴疏那边,而是盯着旁边的粥锅,出声催促道:“裴大夫,你怎么还不过去?” “去哪?” “去小厅啊,圆桌上已经摆了十多道菜了,我这里马上就好……裴大夫若是饿了,可是可以先吃着,不用等我的。” “那怎么行,我在这等你一起去。”谁料裴疏这句话刚说出口,在此时安静的厨房里就听到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响声,还是从他身体里传出来的。 裴疏:“……”没办法,厨房里的香气太浓了,这不是他所能控制得了的反应。 薛清灵噗嗤了一声笑了出来,他用手掩着嘴,他其实不想当着裴疏的面这样笑的,但是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真是没得法子了。 笑完了之后,薛清灵去那边蒸笼里抽了一屉精致的小饺子出来,让裴疏先吃着垫垫胃。 裴疏难得略显窘迫的接过了对方的好意,他揭开上面的盖子,看到了里面胖乎乎乳白色的六个柳叶饺子,这些柳叶形状的小饺子十分玲珑精致,一道一道的纹路捏的恰到好处,后面还有一点尖尖的小尾巴,显得煞是可爱,细细的闻一下,似乎还带着清雅解腻的茶香。 他拿起了一个胖乎乎的小蒸饺,薄薄的一层面皮,隐约能够看到里面的一点青翠的绿意,他轻轻的在饺子上咬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浅淡的茶香在嘴里散开,清新雅致的青翠茶叶在唇舌之间展开,原本带着点儿香涩的味道参杂在鲜美的肉馅里,就变成了一股神奇的味道,瞬间虏获人的味蕾,经过咀嚼咽下去后,只感觉到唇齿留香,嘴里依稀还记得方才那鲜美的茶香味。 吃完了之后,再低头看看手上剩下的另一半饺子,里面的肉馅暴露在空气中,那裹挟在肉馅里的碧黄色点点,香飘四溢,泛着点点的油光,色泽勾人至极。 裴疏吃完了一个,把那笼饺子推到了薛清灵身边,示意对方也尝一下。 薛清灵只好也拿起一个饺子尝了一口,勉强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示意裴疏去边上站着,不要来妨碍他做菜,要是不小心耽搁了时辰,菜的口感味道就不一样了。 薛清灵此人,不仅在熬药制药上追求极致,在做菜一途,亦是追求极致,他轻易不下厨做菜,一旦开始制作美味佳肴,他的心神便会变得十分专注,将手中的食材处理的尽善尽美,把时间掐算的恰到好处。 裴疏被赶了之后,只好默默的端着那笼饺子,守在厨房门口,缓缓地品尝手中的一笼美味。 薛清灵把所有的菜都制作完成后,去小隔间换了一套崭新的淡青色衣裳,头发亦是重新梳了一遍,而后与裴疏一起坐在小厅里开宴。 圆桌上的十几道菜样样外表精美,色泽鲜亮,还隐隐带着一股浅淡的茶香,让人的心底丝毫也生不出半点烦腻,这些菜里最值钱的当然要数其中的茶叶虾仁、茶叶熏鸡以及另一道茶叶饺子,只因为这三道菜里所用到的茶叶,正是薛清灵从他亲娘珍藏的宝贝里顺出来的绝顶祁方碧茶,如此的几撮茶叶,所值的价格已经足以去最大最豪华的酒楼里,吃上好几顿。 平常人家都不敢这么吃的。 其中的那道虾仁,是薛清灵亲手挑选出最鲜活的大河虾,采用特殊的手法,小心翼翼挤出来的虾仁,这些虾仁个个雪白如玉,漂亮肥美,自带一股绝美的鲜味,经过烹制后,这些漂亮的虾仁色泽莹亮,飘着淡淡的茶香,玉白的虾仁与点缀的青碧茶叶色泽相宜,带着别样清新的鲜活风味。 裴疏先尝了一口虾仁,这白软的虾仁一入口,便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茶香,没错,是一股很淡的茶香,真是奇怪,明明感觉这些茶汁已经将整个虾仁全都浸透,却丝毫也没有盖过虾仁原本自带的鲜美,而是让那股子的鲜美与清淡的茶味儿结合在了一起。 轻轻的从中咬断,便觉得满口生香,那鲜美的虾仁口感脆弹,能够轻易咬开,却又带着滑美的爽弹之感,其中充溢着淡雅的茶香,茶香过处,回甘一片,与虾的鲜美一起满足舌尖上的味蕾,实在是无法描述之美味。 “裴大夫,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裴疏叹了一口气,“除了人间美味四个字外,我已经想不出其他的词来形容了。” “那你喜欢吗?” “自然是喜欢的,薛小公子的手艺令人惊赞。” 尝完了虾仁之后,接下来便是旁边的那道茶叶熏鸡,和虾仁的鲜不一样,熏鸡最吸引人的,是它的香,用筷子夹起一块蜜色的鸡肉,鸡肉的皮是一种漂亮的金黄色,闻起来是一股刺激味蕾的烟熏味,而这烟熏味中,又带着一股茶叶的清香,两种香气交织在一起,真是一种奇异的融合。 薛清灵对火候的掌控极妙,滑嫩的鸡肉经过熏制,茶香已经入味,却依旧还保持着鲜嫩的口感,整个鸡的外皮,上色均匀,那令人愉悦的金黄色挑动着人的舌尖,鸡肉的独特香气之中,带着点点茶的味道,将那鲜嫩的鸡肉送入嘴中,金黄色的皮肉脆滑可口,不油不腻,鲜美中透着茶叶独特的甘甜,肉质紧密且细嫩,带着些许弹性,骨肉之间,似乎还有鲜浓的汁水。 再吃旁边的那道红烧鲤鱼,这鲤鱼是在极好的水质中里生长而成,没有半点土腥味,肉质细腻鲜甜,口感绝佳,带着可口的鲜香,丝丝鱼肉入味,剥去鱼刺后,用舌尖在鱼肉上轻轻一卷,只觉得无穷的鲜美在唇舌间化开…… …… 薛清灵每道菜只尝了三两口,便已经吃饱了,于是他就坐在圆凳上,手撑着下巴,看对面的人吃。裴疏这样被人看着,倒也习惯了,胃口丝毫不减……不,甚至是胃口大开,反正到了最后,一桌子的鲜香美味菜肴,全都被他吃进了肚子里。 最后桌上的菜肴被扫空的一干二净,裴疏给自己倒上最后一碗鱼汤,缓缓的饮了下去。 薛清灵见此,有些担心的问道:“裴大夫,菜会不会有点少了?要不要再添几道菜?” 裴疏:“……” “已经够了,多谢薛家小公子的款待。”实际上裴疏已经多吃了,真是没办法,薛小公子做的饭菜太好吃了,让人停不下碗筷。 吃完了这顿丰盛的接风宴,天色已经全黑,薛清灵注意了一下时辰,就算心里再不舍,他也必须坐上马车回家了。 裴疏送他出医馆,看着对方上了马车,马车嗒嗒的在夜色中行动,当那辆青色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他吹了声哨子,把白吃白喝爱蹭肉的小苍唤了出来,让它跟着马车,护送着薛清灵回去。 这只破药鹰,虽然一天到晚胡乱飞来飞去,除了送一株不怎么值钱的草药外,一丁点用都没有,但是小苍作为一只威风凛凛的鹰,即便经常在裴疏手底下吃瘪,它到底也还是一只嘴尖爪利的凶禽,哪怕是身强体壮会拳脚功夫的高大成年男子,在它手底下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第33章 焚琴煮鹤 小苍应了一声之后,在天上盘旋了一圈,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张开翅膀,在月影之下,巨大的阴影从屋瓦上掠过,它的速度极快,快到让人扑捉不到它的影子,它越飞越高,向着人们看不到的天际翱翔了过去。 裴疏满意地点了点头,独自走回了医馆,薛清灵离开了之后,医馆里就只剩了他跟另一个在医馆守夜的伙计,他跨过了门槛后,随手便把医馆的大门给关上了。 医馆里点着昏黄的蜡烛,暗黄色的烛光里流淌着一股积蕴已久的药香,这药香不知道沉淀了多少年,经久弥香,轻轻的吸一口进入身体里,只让人觉得心神安宁。 白日里多睡了许久,现在的裴疏精神的很,他提着一壶酒,走到了医馆的后院里,看着不远处的桂花树,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凌空飞上了屋顶。 裴疏一手撑着下巴,斜躺在屋瓦上,揭开酒封,仰头喝了一口香醇的佳酿,此时他的身后夜幕低垂,天空是深沉的浓墨色,有零零散散的星子乱洒在这片墨色的天幕中,四下一片安静,只有偶尔的虫鸣鸟雀声,不远处的小巷街道,屋檐底下垂着还未熄灭的灯笼,灯笼照出一片光晕,烛光随着风的流动而发出颤动。 裴疏又喝了一口手中的美酒,细细品来,只觉得入口的美酒,酒水芳香馥郁,味道更是甘美可口,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酒,而且…… 这酒据说还是某个小蠢货亲手酿的。 薛家小公子这个学不通医术的小朽木,不仅擅长煎药制药,更是煮的出临安城一绝的好粥,烧的一手让人赞不绝口的好菜,酿出来的酒亦是人间佳酿…… 裴疏喝着酒在心里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又回想起刚才在席间吃过的美味佳肴,他叹了一口气,不甚担忧的冒出一个念头:这些菜吃多了,以后再吃别的什么菜,会不会食不知味? 薛宅距离薛家医馆的路程并不算远,薛清灵坐在马车里,拿着红色的笛穗,心情雀跃无比,偶尔还能哼出几首不着调的童谣小曲儿,一旁的小艽揉了揉耳朵,他家公子的声音虽然好听,但对方的确是个五音不全。 哼出来的小调,就仿佛是让你的耳朵受折磨,尤其是对方现在所哼的,还是临安城人尽皆知的小调,小艽也会唱,但他觉得,他要是再听自家公子哼几声,这首小调原本是什么样的,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马车很快就在薛府门口停下,不用人喊也不用人扶,心情正好的薛清灵就像一只滑溜的鸟儿一样,从车上直接跳了下去,夜里的路看不明晰,双腿落地的时候,右腿突然一软,浑身一个趔趄,险些把自己的脚给扭了,跟在后面的小艽见状,连忙出声提醒道:“公子,夜里小心啊。” 薛清灵站稳后整理了一下衣装,回过头来冲着小艽得意一笑:“安啦安啦,你家公子没事。” 这时,天空飞过一道白影,落在了薛府大门上方的屋瓦上,薛清灵带着小艽敲开了紧闭的大门,大步的夸过门槛往里走,黑夜下的豆豆小眼睛看着两人进去的背影,又张开了翅膀,扎进了黑色的天幕中。 回到了自己的家,四周静悄悄的,连个走路的仆人都没有,原本心情还愉悦着的薛清灵,却开始感觉到府中的气氛不太对,等他打算往自己房间里走的时候,却发现那条必经的小路上,有人坐在路上等着他,旁边还站了一排的丫鬟和小厮。 柳玉芷好整以暇的坐在一张老爷椅上,左腿搭在右腿的膝盖上,双手交叉在一旁,冲着走过来的薛清灵露出了一个不太友好的笑容。 薛清灵被他娘笑得后背一阵寒气窜上来。 薛清灵悄悄的往后小退了一步,把手背在后面,试探的问道:“娘,你怎么坐这了?” 柳玉芷皮笑肉不笑,声音开始变冷:“清灵,这就要问问你自己了,你老老实实跟娘说,你今天做了什么好事?” 薛清灵心下一抖,讪笑一声:“……没做什么啊,我就是让董哥儿帮我从家里的池子里……抓了两条鱼。” “什么?”柳玉芷惊讶出口,原本的两条温柔的柳叶细眉变得狰狞了起来,她咬牙切齿:“是吗?你还偷了娘养的鱼?” 跟他爹薛遇一个狗德行。 薛清灵:“……”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自己主动暴露了。 “娘啊,您养的鱼味道真好,又鲜又嫩,清灵路过池子,看见里面的鱼长得太好了,情不自禁的……嘴馋了,所以……就抓了两条呗。” 柳玉芷心里冷笑了几声,“还有呢,你给娘交代清楚,你还做了什么好事?” 薛清灵心虚极了,小小声道:“我还顺便摸了一把茶叶。” “说大声点!” “就、就抓了一把茶叶。” “你抓得是一把茶叶吗?你抓得是娘的心肝。” 薛清灵厚着脸皮道:“娘,你的心肝是我才对啊。” “你再犟嘴!薛清灵,你老老实实把娘的茶叶还回去。”柳玉芷努力深吸几口气,才压抑下怒火,她今天刚回家,就发现自己的心尖尖茶叶少了那么大一个口子,对方随手这么一抓,就是上百两银子,更别提这种好茶,是有钱也难以买得到的。 柳玉芷一年才得那么十几二十两顶尖茶叶,卖出一半,自己留一半,她是个好茶之人,虽然书读不懂,但是读书人的各种风雅之事,薛夫人可是十分热衷的。 那上等顶级的祁方碧茶,味道极佳,柳玉芷这个“守茶奴”,只有在重要的日子上,才舍得用上“一小撮”。 薛清灵的随手一抓,已经是无数个“一小撮”,可没把柳玉芷心疼坏了。 薛清灵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他脚上穿着一双银白色的长靴,靴尖在这样的夜里看得并不明晰,白色的衣摆随着夜风轻轻的翩飞了一下,半晌后薛清灵才鼓起勇气道:“娘,已经还不回去了……” 柳玉芷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忍不住质问道:“你拿娘的茶叶做什么去了?” “也没做什么啊……就、就是……做菜。” 柳玉芷只觉得眼前一阵白一阵黑,着实被对方口中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她难以置信的再次问道:“你说什么?” “……做菜了。” 做菜? 柳玉芷的表情龟裂了,嘴角一抽一抽的,怎么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半晌后她才破口而出:“好啊你啊,薛清灵!你牛嚼牡丹!你焚琴煮鹤!从小到大,娘就是教你这么糟蹋东西的?” “我没有……” “你没有?”柳玉芷气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语调也变得越发的严厉,带着讥诮和出离的愤怒:“哦,我知道了,你就是故意气娘的对不对?” “我真的没有……” “去!去祠堂里给我跪一晚上好好反省!” 薛清灵老老实实的在薛家祠堂里跪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一双眼睛下面全是青色一片,他强行打着精神,在小艽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去医馆。 昨夜气性上头,罚自家最疼爱的小幺儿去祠堂里跪了一晚上,柳玉芷当时就后悔了,可又拉不下脸来,她一夜翻来覆去没睡好,冷静下来后,便意识到那几两茶叶也不过是死物,远远比不上小儿子在她心底的地位。 一大清早的起来,柳玉芷赶紧就差人去祠堂里把人唤回来好好休息,想到对方跪了一晚上,她这个做娘的心疼死了,“叫人把小少爷送回房间,让他好好休息。” “夫人……小少爷跪了一晚上后,又往医馆去了。” “什么?他去医馆了?”柳玉芷拿着手上的银梳,蓦地想起自己昨天说得那些伤人的话,心里一酸,一向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和迷茫,她喃喃说道:“你说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倔呢?” “去……等小少爷回来了之后,把这几两茶叶给他送去。”从自己的宝贝顶尖祁方碧茶里又倒出了三两,柳玉芷嘱咐身边的小丫鬟,等之后送过去。 剩下的那些祁方清茶,柳玉芷小心翼翼的包裹好,放进了一个大箱子里落了锁,把锁上的钥匙取下来后,她把钥匙藏在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地方。 柳玉芷叹了一口气,隐隐的愧疚飘上心头,她心想既然这孩子喜欢用这茶叶,那就随他去吧。 只是,医馆的事,终究还是不能纵容他。 “这回春堂医馆里没有大夫,已经是临安城内人尽皆知的事情,清灵他这样苦守医馆,又能坚持多久呢?” 对方能请到的大夫,已经全数被柳玉芷差人打发走了,柳玉芷估摸着对方再也无计可施,便彻底放下心来,正巧这一两个月,最是采茶贩茶的忙碌时节,柳玉芷要去茶园里待上两三天处理事情,腾不出时间回家,她家的小幺儿苦守着个没大夫的医馆,除了偶尔卖点粥外,应该是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于是柳玉芷放心的出门了。 “夫人,好几个茶商等着您呢,快上车吧。” 柳玉芷点点头,让人搀扶着上了马车,马车要行驶前,柳玉芷掀开车帘子,忙不迭的叮嘱道: “如果小少爷身体不适,一定要赶紧找个大夫来给他看看。” “还有翠巧,派人给我日夜守在池子边,可别让嘴馋的人再把我的鱼给捞了。” 第34章 外人 清晨的街道上十分安静,极少有行人路过,天空一片白茫茫,往远处看,参差错落的屋瓦连成一片,热闹的街市不少商铺门都关着,偶有几个缓慢的把一块块门板拆出来,在门口插上迎风摇曳的幌子。坐在马车里的薛清灵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呵欠,听着马车碾压过的声音,一阵一阵的昏昏欲睡,他昨天在祠堂里跪了一夜,整宿都没有睡觉,此时全身都疲惫极了。 “等等,先转个弯。”原本还在昏睡中的薛清灵想起什么似的,让车夫拐了个弯,先别去医馆,到街口张大叔家的包子铺,买了三笼新鲜热乎的鲜肉包子,张大叔家的包子在临安卖了七八年了,用的肉馅是当日新鲜的猪肉,味道也是十分不错,薛清灵偶尔会去他家买包子吃。 这些鲜肉包子做的小巧,一个大概有五六岁小孩拳头那么大,一笼里面有十个,薛清灵打开蒸笼数了数,估摸着三十来个应该够吃了吧……他自己和小艽,吃两三个便可以了。 “薛家小公子,今儿怎么买这么多?”张大叔笑着帮忙把三笼新鲜热乎的鲜肉包子递了过来,还附赠了一碗滚烫的香浓骨头汤。 “……嗯,因为多了一两个人吃……” 张大叔:“?” 他看了看自家卖的包子,心想这么三十来个包子,应该不只是多了一两个人吧? 薛清灵不仅在这买了包子,还顺便找张大叔买了两斤新鲜的五花肉,买完了之后,带着鲜肉包子和骨头汤,以及小苍的专属口粮,向医馆门口驶过去。 马车到医馆的时候,医馆的大门已经开张了。裴疏每日都起得很早,清早起来的时候,顺便在医馆的院子里,打坐修炼了一会儿武功,而后医馆的伙计蒋全起来了,便一起去把医馆的大门打开。 薛清灵从马车上下来,接过小艽递过来的蒸笼,缓慢的往医馆里走去,身后小艽连忙提醒道:“公子,你小心点。” 跪了一个晚上,薛清灵的膝盖可不好受,估计膝盖上早就有了两团淤青。 “放心,我没事的,小艽,你等会儿进了医馆,帮我去后院喂小苍吧,这些肉也不知道够不够这个小家伙吃……嗯,应该是够了吧?”因为腿脚的麻木酸疼感还是没有消退,薛清灵走路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然而走平路还好,一旦抬起腿来迈过门槛,膝盖附近就传来一阵拉扯的刺疼感,让他忍不住的抽气了一声。 等他跨进了医馆里,看见不远处拿着本医书在柜台边站着的裴疏时,又把抽气的声音压了下去,薛清灵努力维持着正常的步伐,把怀里的蒸笼放到了医馆的柜台上。 “裴大夫,来吃包子吧。” 裴疏放下手里的书走了过来,他观察到今天的薛清灵状况有异,眼睛底下一片青黑,一身尽是疲惫之态,可想对方昨天晚上……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出声道:“你不需要给我买。” “我……我只是坐马车时候顺便带的。”薛清灵抬手揉了揉额头,全身头重脚轻的,他强行稳住身体,揭开蒸笼,拿出来里面的一个小汤包,轻轻用手掰开,里面是晶莹带着油光的鲜美汤汁,裹挟着一块淡粉色的肉,薛清灵低头吸了一口汤汁,觉得自己顿时精神好多了。 他眼睛一亮,“裴大夫,你也尝尝吧,味道真的很好吃。” 裴疏也闻到了那一股肉汤的香气,闻着来,这股子肉香确实很勾引人胃里的馋虫,尤其是勾引经过了一晚上胃里空空的人,于是他也拿起了一个皮薄馅足的小汤包,也不像薛清灵一样掰开吃,而是直接咬了一口,从包子皮中吸出一点点烫嘴的鲜汤,这肉汤味道极其鲜美,飘着点点肉末和油光,那汤汁只有淡淡的盐味,其余都是肉汤的鲜,再低头咬了一口粉白的肉馅,这肉馅做的极软,还带着点弹性,和纤薄的包子皮一起嚼起来的时候,一股鲜肉独带的甜味儿从肉馅里迸发出来。 果然十分好吃。 薛清灵吃了一个鲜肉包子,又拿起另一个的时候,吃着吃着就跟小鸡啄米似的昏昏欲睡起来,额头不自觉的往下点,裴疏瞥见他这副样子,哪还能猜不到对方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你昨夜没睡好吧,快去小塌上歇一会儿。” 一听裴疏这么一说,薛清灵连忙从小鸡啄米的状态中出来,努力摇了摇头,他怎么能睡觉呢?说好了今天早上裴疏还要教他医术的,而且……就算是要睡一觉来补眠,好歹也先看几页医书再说,现在裴疏在这里,正是提问的好时候,“裴大夫,因为我昨天太激动了,所以才睡不着,一想到今天能跟裴大夫你请教医术,我有好多问题想问来着……” 薛清灵的这话半真半假,昨天夜里,他的确一晚上都在想医馆和某个人,外加他积累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各种问题…… 他把手里的包子三两口吃完,洗了手,用帕子擦掉手上的水渍,小步跑到医馆储存医术的书架边上,翻出来好几本书,把这些书叠在怀里,搬到一个梨花木小桌前,就跟个三好学生开始考试似的,翻开书看上面的文字。 一听对方要问“问题”,裴疏便天然觉得一阵头疼,吃包子的手也是跟着一僵。 “裴大夫,我先把要问的句子整理一下,你先吃完包子吧,不用管我,我已经吃好了。” 裴疏心里拔凉拔凉的,问之前居然还要整理一下,他这到底是积累了多少五花八门的问题? 如果是跟普通的师弟师妹讲解医术,裴疏倒还不觉得什么,哪怕是授课一天都不会疲累,然而对象变成了某个薛姓小蠢货后,他觉得…… 他觉得他还是多吃几个包子吧。 等到裴疏解决掉十个包子的时候,他再往薛清灵的方向一看,这个刚刚还一心求学的好好学生,已经控制不住睡意,整个人瘫倒在眼前的桌子上,睡死了过去。 他雪白的脸颊印在他动笔写过的白纸上,旁边的毛笔,由于执笔人没抓稳的缘故,已经散落在一旁,飞溅出点点黑色的墨渍,裴疏走到睡熟了的薛清灵身边,将桌上的毛笔收好,把桌子上散落的墨迹擦干,等他瞥到一脸倒头印在白纸上的薛清灵,以及对方鼻子边的那个还没干透的“阳”字时,他瞬间有了一种“画面令人无法直视”的猜测。 等对方醒了之后再提醒他吧…… 裴疏走到医馆后院,找到了正在喂小苍的小艽,询问对方昨天夜里的事情,“你家公子昨夜怎么了?” 小艽虽然被薛清灵叮嘱过不能告诉裴疏,但是小艽眼看着眼前的裴大夫,心想对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异样呢,于是他也不瞒着,直接说了:“公子昨天被夫人罚跪了一晚。” 裴疏皱眉,追问道:“是什么缘故?莫非……是那茶叶?” 昨天那茶叶一尝,他便知道这茶价格不菲,用这种品质的茶叶来做菜,实在是有点……暴殄天物。 “裴大夫果然聪慧,那茶叶是夫人心爱之物,因此才会惹怒了夫人……不过,这件事裴大夫不要放在心上,跟裴大夫无关,公子这么做是因为和夫人怄气的缘故,昨天他们在家里大吵了一家,公子气性上来了才会……当然,其中的缘故是薛家的家事,就不能说给外人听了。” 被小艽直言说是“外人”的裴疏只好不再追问,毕竟是人家“薛家”的家事,他一个“陌生人”,怎么好去打探? 虽然知道小艽说的是事实,裴疏心里却有一点意外的不舒服。 裴疏重新走回了薛清灵身边,他走过来的时候,顺便把薛清灵的一件白色斗篷拿过来了,盖在对方的背后,免得着凉,薛清灵还趴在桌子上面,位置都没有挪动一下,小脸贴在白纸墨字上,嗅着墨汁的味道,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样的美梦。 白天里,医馆的大门开张了许久,也没有一个病人上门,看来……所有的临安城人,都知道这回春堂,是个专注卖粥的奇葩医馆。 裴疏摇了摇头,没有病人,他也空闲的很,于是他从药柜里自己抓了不少药材,带着合适的药材,走进了医馆的制药室。 薛清灵一觉睡了快两个时辰,才伸了个懒腰悠悠转醒,醒过来之后,还是觉得浑身懒洋洋的,十分疲累。 裴疏见他醒了,便走到了对方的身边,拿出一盒脂膏,沾了一点绿色的膏体,抹到了薛清灵眼睛周边,薛清灵虽然不解对方为什么这么做,但依旧老老实实的任由对方抹上去,而后好奇的问道:“裴大夫,怎么了?” 裴疏原本还想板着脸来保持严肃的,但他看见薛清灵抬起的另外半张脸后,着实忍俊不禁,只见那白皙如雪的肌肤上,斜着印了好些墨色的字体上去,仔细辨认一句,好像是“……治温病阳”,其中的那半个阳字,正好印在薛清灵的鼻翼边。 裴疏的声音中带点儿笑意,“没什么,给你敷一下,你眼睛都快成熊猫了,消消肿。” 第35章 有失形象 虽然薛清灵不知道“熊猫”是个什么形容,但他一宿没睡,眼睛周边确实不太舒服。薛清灵平日里作息极好,一向是早睡早起的,像他这样极少通宵不睡的人,第二天的熬夜反应更重。 那药膏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敷上去眼睛周围就仿佛消掉了疲惫似的,非常舒服,裴大夫的手法也很好,一点一点的用指腹在他凤眸周围的皮肤边轻柔的打圈,让他瞬间升起一股懒洋洋的感觉,只想闭上眼睛再睡上一觉。 心里这般想着,薛清灵也这么做了,闭上眼睛,老老实实的被敷了一层药膏。 而裴疏站在一旁,看见他这样老老实实闭上眼睛任揉任捏的模样,像是一只乖巧任由抚摸的小动物,然而这只小动物原本生得貌美,皮肤洁白,五官精致,笑起来两颊还有两个甜甜的小梨涡……此时右边小梨涡的位置,却印上了一排墨字,实在是…… 裴疏终是没忍住,还是失笑了。 薛清灵耳边听到了他低沉的笑声,好奇的睁开眼睛,问道:“裴大夫,你在笑什么?” 裴疏以袖掩嘴,勉强忍住了笑意后,出声提醒:“你可以拿镜子出来,自己照一照。” 薛清灵:“???” 照一照是什么意思? 薛清灵百思不得其解的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一块还没有巴掌大的小镜子,作为一个十分注意形象的小公子,他是永远记得把镜子戴在身上的,薛清灵眨了眨眼睛,恍若不经意的往镜子里看了过去。 薛清灵:“!!!!!!” “你要是让我讲解这一段的话我现在倒是做好了准备……”裴疏揉了揉鼻子,勉强止住笑意,他觉得未来要是薛清灵这样向他求学医术,他倒也不是不可以……甚至十分欢迎。 只不过对方可能不太愿意。 薛清灵只往镜子里看了一眼,便快速的转过身去,避开裴疏的眼睛,也不搭理裴疏嘴里的话,拿着衣袖捂着脸,脚下生风,一定也不顾形象,从矮凳上“兔子蹬鹰”一般跳了起来,狂奔似的往后院跑了过去,薛清灵简直要羞愤欲死,他居然脸上顶着那样的几排跟裴大夫说话。 他还闭上眼睛任由对方敷药!! 实在是太丢人了。 薛清灵跑到水井边,用毛巾沾了水,把脸上的墨字给擦掉了,他的脸颊红扑扑的,全是被羞红的,早知道这样,他刚才就不睡觉了!就算是要睡,好歹……好歹也别把脸上弄成这样。 裴大夫会不会觉得他很蠢? 薛清灵十分郁闷的站在桂花树下面,他还没来得及鼓起勇气重新走回医馆大堂,就发现裴疏跨过拱门,闲庭信步一样的慢悠悠走到他身边,一双桃花眼里还带着莫名的笑意。 薛清灵看着对方白衣翩然的模样,突然觉得对方其实恶趣味十足,一点都不像表面那纯良。 “擦干净了没有,来,继续敷药。” 薛清灵放下手里的毛巾,拿着自己的雕花小镜子,总觉得对方这话听起来十分危险,那种感觉,就像是昨天裴大夫在针灸室里用三根银针对着他的那种毛骨悚然。 他拿起镜子照了照脸,突然有些欣喜:“咦,我眼睛下面的青黑不见了,裴大夫,你这药真的十分有用。” 这绿色的药膏非常神奇,一抹在眼睛边上揉开,不多一会儿,药膏连带着眼睛下面的青黑色,一起消失不见。 裴疏点点头,这药膏确实非常不错,这方子,还是从一个师姐那里看来的,拯救熬夜看书第二天又想“大眼闪闪”的人,万花谷里师妹师姐多,一个个的都爱美的很,最喜欢研究一些奇奇怪怪药效的方子,裴疏天生过目不忘,有一些东西他看见了,就不是他能忘记的。 裴疏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出来,倒了一点药油出来,分别抹在了薛清灵两边的太阳穴上,薛清灵连忙捂着鼻子,只因为这药油的味道太臭了,特别刺鼻,像是一股很难闻的漆味儿,把嗅觉灵敏的薛清灵熏得呼吸不过来。 等到那股浓烈的刺鼻味道变淡了之后,薛清灵才敢松开捂着的鼻子,用手在鼻子边扇了扇,他感觉到十分懊恼:“裴大夫,你差点要把我熏倒了,这是什么东西啊?好难闻。” “这是能让你清醒的东西。”在把药油打开的那一瞬间,裴疏已经收敛了鼻息,闻不到那股刺鼻的味道。 “清醒?”薛清灵眨了眨眼睛,被对方提醒了之后,他似有所感的摇晃了一下脑袋,似乎通宵之后的头重脚轻和一股淡淡想吐的感觉全都消失了,被那臭味熏了一下,就好像睡了一夜好觉似的清醒舒服…… 然而……他清醒是清醒了,但他也因此变成了一个“臭清灵”。 有点得不偿失。 “裴大夫,我现在身上很臭吗?” “别担心,那药味儿一会儿就散开了,你在这院子里吹吹风,味道散的更快。” 好吧……薛清灵点点头,在水井边坐下,裴疏也同样在他旁边坐下,把那瓶药收好以后,又拿出了另外一盒药膏,薛清灵看见那盒药膏,顿时警铃大作,防备之心提到了最高点,谨慎的率先问道:“裴……大夫,你这又拿的什么啊?真的,我不需要再敷什么东西了,我身体没有一丁点毛病,你快点收起来吧!” “真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薛清灵连连点头保证,“真的没有,已经好了。” 裴疏听他这么一说,只是轻轻笑了一声,而后从腰间解下笛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薛清灵左膝轻轻敲了一下,薛清灵抽气了一声,眼睛里马上疼出泪花花,原本就淤青了一片的膝盖,就算是轻轻的按一下都疼,更别说毫不“心慈手软”的裴大夫,不打还好,一打准在你身体的穴位上。 薛清灵憋着眼泪,终于老老实实的掀开下摆,把裤子往上卷,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和淤青一片的膝盖,极少见阳光的皮肤此时白的晶莹透明,在淡淡的光线下如同山上开着的梨花一样,膝盖上青紫色的瘀肿在这样雪白的肌肤下看起来尤为严重,青紫色的血淤极其骇人。 裴疏见到他膝盖的时候愣了一下,只是转瞬间便面不改色的在掌心里抹上药膏,准确的按在对方淤肿着的膝盖上,而后掌心里汇聚出一股阴阳两转的内力,内力配合着药膏轻轻的在伤处按压抹开。 薛清灵眼睛里忍不住的又崩出一阵泪花,实在是按上去的那一刻太疼了,控制不住,不过幸好也只是疼了一小会儿,最初的疼痛消失了,他就感觉到膝盖的地方开始升温,像是有一股十分舒适的热意从骨头里散发出来,让人觉得非常舒适。 也只不过是揉了一会儿,薛清灵感觉到自己腿上的淤仲已经消退了,裴疏也松开了手,给他换另一条腿。 薛清灵小心翼翼的坐在水井边,看着那边的裴大夫慢条斯理的把药膏倒在掌心里,顿时就预先感觉到右边膝盖上会有一阵巨疼,薛清灵只好先自己捂住嘴,免得等会儿不小心在裴大夫面前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 有失形象。 裴疏见他这幅怂兮兮的模样,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手上的动作却是更加轻柔了,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了,薛清灵右边小腿的后面,有一道斜着向上的疤痕,那疤痕不宽,却有三四寸长,红粉色的伤疤,与周围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薛清灵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下意识的把小腿往后缩了一下,脚尖向后压,他弓起右腿,不让腿上的疤痕暴露出来。这是他小时候不小心绊倒在药镰上留下来的刀疤,当时伤处比较深,就留下了这样的一道疤痕。 这疤痕太丑了,薛清灵并不太想让别人看到,幸好长在这种地方,平时有外衣挡着,除了亲近的人外,没有人知道他腿上有这样一道疤。 裴疏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开口说话,因为留意到薛清灵的躲闪动作,他便体贴的装作没有看见。 薛清灵见对方并没有提起那道疤的事后,不由得放下心来,这时两边的膝盖上都被抹上了药膏,淤肿化开了大半,他不由得心情也变好了许多,出声问道:“裴大夫,你这药是哪来的啊?” 他对裴疏手上突然出现的这三种药十分好奇,尤其是第一种敷在眼睛边的那盒浅绿色药膏,不仅能化去眼底青黑,照镜子的时候,似乎眼睛也变得比平日里好看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是我亲手做的,用的是医馆里的药材,你要是喜欢的话,这些都送给你。” 薛清灵确实有点想要,但是……他仰头看裴疏,面露窘色:“这怎么好意思呢?” 裴疏似笑非笑:“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要。”薛清灵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居然还有脸皮厚这样一个优点。 “走吧,去医馆里,我给你讲讲这些药的用法和疗效……” 白天里,回春堂的病人并不多,或者说几乎没有,除了两三个来买药的之外,根本就没有踏进医馆的人,毕竟回春堂没有大夫的事,已经在临安城里人尽皆知,哪怕是想要求诊的外地人,稍微找个城里麦包子糖葫芦的人询问一下,就决不会选择来回春堂。 “不去!我绝对不去医馆!大夫都是骗人的……” “我不需要去看大夫。” “你们都别劝我,我不看大夫!” 住在临安城里寻隐路的一户张姓人家,当家的姓张,叫做张和冶,今年四十有二,他曾经是个木匠,后来伤了手,也就不做这行当了,家里有几块地,靠收租过日子。张和冶每天拿着把扇子在城里闲逛,也算是优哉游哉,只不过,近几个月来,他身体出了毛病,先是两腿水肿,他也没太当一会儿,后来就开始咳嗽,尤其是到了深夜的时候,就干咳不止,咳得非常厉害。 他的媳妇儿,还有儿子儿媳,全都劝他说要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可是张和冶偏偏不肯,还把找来的大夫赶了出去,因为他不相信医馆里的大夫。 张和冶幼时得过重病,找了好些大夫,吃了无数的药,其中也遇到了不少庸医,全都没有把病给治好,等到后来有一天,张和冶把药全都倒掉之后,他的病却莫名其妙的好了,自那时候起,张和冶就开始不相信医馆里的大夫,也不愿意找大夫看病。 与其让庸医开一些乱七八糟的药方,不如等着这病自己变好。 “不过就是咳几声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一开始,张和冶是这样跟家人说的,可是后来,他夜里咳嗽越来越严重,吵得旁边的媳妇儿都跟他分房睡,之后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他身体依旧不见好,家里的媳妇儿儿子和儿媳,全都坐不住了,一定要让他去医馆里找大夫看病。 家里的其他三人,好说歹说,终于设了计,三个人把张和冶推攘出了家门,一定要压着他去医馆找大夫,张和冶被左右包围着,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最后终于无奈道:“好啊,你们一定要我去医馆,我答应!” 张家的人还没来得及面上一喜,却听张和冶继续道:“去医馆是吧?看那边回春堂就是了,走,咱们进去!” 说完了后,张和冶心里得意的想到:回春堂连个大夫都没有,去了也是白去。 第36章 别问 回春堂? 张家人听了之后,全都神色一愣,那回春堂的确是个医馆,可是……全临安城的人几乎都知道回春堂里没有大夫啊! “等等,那怎么可以,老张,咱们要去岳康堂!” “是啊爹,咱们去岳康堂吧,那岳康唐的吴大夫医术十分高明……” …… 张和冶一摆手,嫌弃道:“让说去医馆的是你们,现在说不去的又是你们,所以到底去不去,反正我只去回春堂。” 他撂下这句话,径直往回春堂那边大步走了过去,张家的人拦都拦不住他,只好跟着一起往回春堂那边走去过,不管什么样,张和冶答应去医馆就是一件好事。 张和冶有恃无恐的踏进了回春堂,只不过他的双腿浮肿的走路,迈过医馆门槛的时候,两小腿疼的难受,但是张和冶忍了下去,心想等会儿就回家躺床上休息。 张家的另外三人也跟着一起走进了回春堂。 “大夫呢?你们医馆的大夫在哪里?” 薛清灵这时正好坐在柜台边,打开一个药柜清点药材,他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就往医馆门口看去,结果耳边就听到了似乎有人过来求医? 薛清灵心中一喜,以前医馆没大夫的时候,薛清灵最怕碰见这种来求医的人,现在他们医馆里有了一个坐堂大夫,他真是恨不得多来几个病人,当然,就算心里是这样期盼的,但他也不会跑到外面去主动拉人进医馆治病,毕竟,开医馆,还是不要求着“生意兴隆”的好。 薛清灵赶紧把抽屉推回去,自己从柜台里跑出来,主动迎了上去,正好看到了一前一后走进来的张家四口人,张和冶还有他的媳妇儿,以及儿子儿媳,“你们是来求医的吗?” 张家四人看见这个医馆里冒出来的漂亮小双儿,都在心里估计着对方应该就是薛家医馆的主事者,以前临安城名医薛奉的小孙子薛清灵,他们家医馆这些年经营成这样,其实早就该关了的,现在医馆里连个大夫都没有,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把医馆给开着。 不如早日改成粥铺算了。 按照临安城里道听途来的消息,这个小双儿薛清灵估计马上就会一脸歉意的请他们离开回春堂,去临安城里的其他医馆。 谁知眼前这个穿白底淡青色罩衣的小双儿,居然回头往医馆里面喊了一声:“裴大夫,有人来求医了!” 而后对着他们说,“快进去吧。” 张家四人脸上俱是大惊:“!!!!!!!” 听到了薛清灵的喊声,裴疏从医馆书架边走了出来,见到了外面震惊在当场的张家人,裴疏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四个人,最后停留在最前方张和冶的身上,对方是个中年男人,无论是从他的眼睛、面色还是唇部以及对方的站姿等等来看,对方的病容都十分明显。 就在裴疏打量张家人的时候,张家的四口人也都在打量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裴大夫”,只见眼前的这个裴大夫,看起来非常年轻,估摸着才二十来岁,容貌长得十分俊美,穿着一身广绣白衣,腰上别了支白竹笛,很有书生雅士的气质,他们住的那条寻隐街附近有一家书院,经常见到来来往往的临安城书生才子,却没有哪一位能比得上眼前这位更加风姿卓绝。 他们临安城里,什么时候又有这样的一号人物了? 只不过,对方容貌气质确实上佳,说他是个文采过人的书生,他们信,可说他是个能给人治病的大夫,这就非常令人不可置信了。 张家人看见医馆里陡然出现的裴大夫,全都怔愣了一会儿,还是张和冶最先回过神来,他在心里寻思着,不太对啊,回春堂里怎么可能有大夫,如果有大夫的话,那他岂不是……“我不在这治了!” 张和冶把这句话撂了出来,奇异的是,他的家人并没有提出异议,他的媳妇儿唐春莺在旁边犹豫道:“这大夫看起来如此年轻……真懂医术吗?” 说不定……不是个大夫? “要不还是去岳康堂吧。” 张和冶的耳朵动了动,把边上人的话收进了耳朵里,他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是啊,这个裴大夫如此年轻,还有一副书生的文雅气质,对方真懂医术吗?估计也根本治不了他的病……治不了就更好了,正好让家里人死了心,张和冶在心里做下决定,立刻说道:“请裴大夫来给我治一治吧!” 裴疏点点头,把人带去了诊室,张家人也在后面跟着。 裴疏给张和冶把脉诊治过之后,又让他掀开衣服,看他两条腿上的水肿情况,看完了之后,裴疏抬眸,却看见张和冶脸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仿佛得病的人不是他,对方丝毫也不关心自己的病情,而一旁的张家人,则火急火燎的询问:“大夫,怎么样?这是什么病?能治吗?” “能治。”裴疏点点头,“幸亏来早了,若是再拖个几天,这位大叔恐怕要被抬过来了。” 张和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什么?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本也不过就是水湿停滞以致浮肿的病症,益气化湿便可,只不过你这症状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了吧,期间照样不忌生冷,喜食油腻,到现在病情越来越严重,你刚才跨过医馆门口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双腿跟灌了铅一样沉重,尤其是脚踝处,行动刺痛非常……” “若是再等几天,你这脚踝就应该彻底肿的行动不了,并且拖延了这些时日,已经伤到了根本,再晚点来求医,就算治好了,以后也要靠拐杖来行动……” “你夜里的咳嗽,也是因此而起,只要腿上的水肿消失了,也就不会再连夜咳嗽。” “小病不治拖成大病,以后若是身体不适,应该及时过来诊治才好。” 张家人听了之后,全都后怕不已,他们虽然不太能听得懂到底是什么病症,但是一定非常严重就是了。 “老张啊,你看看,让你早点来看病你不来。” “是啊,爹,你还把大夫赶出去,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就是就是,就应该早点儿过来治病。” …… 张和冶虽然也有些担心自己的腿,但他听见了家人的数落,心里也是有些不太服气,“我不找大夫会把病给拖重,难道我找了大夫,就能立刻把病治好?” “虽然不能给你立刻把病治好,但是五日内,一定能给你治好。” 裴疏写了一张药方给薛清灵,让他帮着去抓药,自己则带着张和冶去针灸室,给他身上扎了几针,张和冶本来还不太想配合施针,结果对方随便给他扎了三针后,他脚踝处的浮肿疼痛便可见式的消退了不少,裴疏给他扎完针后,把薛清灵抓药后顺便熬得一剂药汤端给对方。 “回去再喝三剂,三天后回来复诊。” 张和冶一口饮下汤药,和张家人一起带着剩下的三个药包回家了。 跟家人回去的时候,张和冶闷不做声的,一句话也没说,媳妇儿问他大夫诊治过后,感觉怎么样,他也照样不吭声。 问他感觉怎么样?他就是感觉太好了,才不敢说话。 这一剂汤药喝下去之后,张和冶明显感觉到身体好了许多,腿上的步伐也顺畅了不少,那股隐隐作痛的不适感消失了,而且,自从针灸过后,他也不咳嗽了,这一个多月以来,张和冶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身体如此舒适。 果然身体没病痛的时候最令人高兴。 只不过……仅仅被扎了几针,喝了一剂汤药,身上的疼痛就消失了大半,那么……这一个多月来他受过了的苦痛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个月来,他的腿部浮肿,行走起来酸软无力,尤其是傍晚深夜的时候,不适感最强,脚上冷得像冰块似的,夜里还经常起夜,咳嗽半天,弄得他夜不能寐,好不狼狈……这样的苦日子,他过了足足一个多月,不能仔细数,再数数就快两个月了。 为什么不早点去看大夫? 张和冶完全不敢往这边想,也别问他为什么,问就是后悔,但是这句“后悔”他暂时是绝对不会跟张家人说的,因为没脸。 张家人回去之后,周围的邻居就上来打探情况,因为刚才张家人出门的时候,可是闹出了很大的阵仗,不少人都看到张家三口人押着张和冶去医馆治病,闲着没事干的姑婆婶婶们,就过来看好戏了,“怎么?去医馆了没有,你家老张是什么病啊?” “去医馆了,找大夫给诊治开了药。” “咦?你家老张改了性子了?他怎么真的愿意去医馆?他不是前段日子才把你请的大夫赶出去吗?” “唉……我和锦彦还有他媳妇儿三个人守着,才把老张送进了医馆。” “你们去了哪家医馆啊?” “就那回春堂。” “回春堂??是那个薛家小公子开的回春堂?平日卖粥的哪个?” “是啊。” “唐嫂子,我看你们也是昏了头吧,回春堂没有大夫啊,怎么开的药?” “你们不知道吧,回春堂新来了一个姓裴的大夫,模样长得很俊,医术也不错……” 第37章 超然脱俗 【宿主:裴疏】 【治疗点:467】 【死亡倒计时:四百六十七个时辰】 之前北上一路疯狂给人治病,裴疏积攒下来不少治疗点,后来在方戍城医馆又治了十来个人,之后被请上了董保云的商船,给船队上的人治病也赚了二十几个治疗点,因此现在还剩下了四百多点,可以换算成四十多天的生命,也可以变成四百多两银子。 刚刚给张和冶治病完了后,裴疏又增加了一个治疗点,现在这个治疗点对他来说,也算是可有可无,毕竟,他还剩下很多治疗点可以供他嚯嚯,哪怕在临安城里大半个月都不给人治病,也是撑得住的。 裴疏在回春堂里体验了一两天的坐堂大夫,唯一的感觉就是…… 太清闲了。 他需要应付的最大的病患,就是薛家小公子这个大朽木,教授对方医理,薛清灵学的很认真,裴疏教的也很认真,只不过效果嘛……事倍倍倍功半半半半吧。 以前裴疏每次看到薛清灵那朽木不可雕模样的时候,还会觉得头疼,然而现在他却已经习惯了,甚至摩挲出了自己行之有效的教授办法,哪怕对方同一个问题问三遍,他的眉头都不带皱一下,而且裴疏倒也挺苦中作乐的,从中发现了不少乐趣。 更厉害的是,他还获益了,没错,在教授的过程中,薛清灵的医术没什么明显长进,但是裴疏觉得自己的医术理解更加精进了…… 为了用更加浅显易懂的话语解释给薛清灵听,裴疏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便也在心里琢磨以前看过的不少医书,因为他天生记忆里好,有时候自持天赋过人,不少著作亦是囫囵吞枣的扫了一遍过去,现在为了解答薛清灵有时候莫名其妙问出来的怪问题,裴疏便也在这些问题上挖深了去推敲,思来想去的回想自己曾经看过的医书以及这些年治过的现实病例…… 一窍通而百窍通,刚在给薛清灵讲医理的时候,薛清灵没搞明白他的问题,裴疏却感觉自己原地“顿悟”了,这种顿悟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具体感觉,也不是什么具体的知识,就是冥冥之中,他对医道的理解加深了。 昨天医馆一整天都没有什么人,而今天大半天过去了,医馆里来求医的就只有张和冶一个人,薛清灵收到了对方给的诊金,包括药钱一起才七百文钱,虽然都不到一两银子,但他也数钱数的挺开心的,毕竟是医馆里的进账呢。 薛清灵像他娘一样,拿着个袖珍小算盘拨过来拨过去,跑到裴疏旁边问他,“裴大夫,你说我一个月给你多少月钱合适呢?” 裴疏摇了摇头,“不用。” 薛清灵听到他的拒绝声,只是抱着算盘轻轻的“哦”了一声,他有些沮丧的抱着手里的小算盘转身,在心里骂自己蠢,裴疏虽然承诺他人在临安的时候,在回春堂里当坐堂大夫,可是对方……还不一定能在临安待上一个月呢。 说不定对方等几天就走了。 当然也没必要考虑月钱的事情。 裴疏看见薛清灵抱着小算盘落寞转身的模样,不禁失笑。 裴疏不需要钱,薛家小公子给他的已经足够多了,并且他给人治病,身上的神医系统自动会发给他一点治疗点作为诊金,因此,裴疏也不太需要额外的钱财。 他本人更不是个贪财的守财奴。 他……本质……是个败家子。 裴疏是个大漏勺,专门漏钱的,裴疏的疏,或许就是仗义疏财的疏吧,反正他一向是不把钱财当一回事的,有就花掉,没有也不奢求。 只不过,自打来到临安之后,他的败家子属性发挥不出来,以前他是民以食为天,手里有钱了,吃喝玩乐总是少不了,各地的有名的奇珍美味以及美酒,裴疏统统都尝过,然而现在他吃住都在医馆里,也确实没有败家的机会。 每次到了饭点的时候,薛清灵会让薛府的厨房送过来七八道菜,而后自己又在医馆的小厨房里亲手制作七八道菜肴,一共加起来也算是有个十五六道菜肴,其中荤的素的全都有,在小厅里摆上那么一桌饭菜,看起来丰盛异常。 薛府厨师送过来的,大多都是现下临安时兴的菜肴,其中鸡鸭鱼总是不缺,虽然不算巨奢,却也不是平常人家所吃得起的。薛府的两位厨师厨艺都不错,毕竟,薛清灵的爹爹薛遇对饮食极其考究,要求很高,所请来的厨师,手艺绝对不低,柳玉芷嫁给了薛遇这么多年,早也被养刁了口味,所请的厨师,亦是上上等的。 而薛清灵亲手做出来的菜,更是味道口感绝佳,他做菜从来都不是一板一眼的,而是具有自己独有的灵气,他对食材的配给有着天然的敏感度,天生就擅长对火候的把控,在烹饪的过程中,无需小心算计,他有着最天然的直觉,知道如何把食材和用料发挥到极致。 中午在小厅里用饭菜,眼前一桌子盛满菜肴的雪白瓷盘摆成了一个圆圈,其中有蜜丝山药、闷笋、豆腐丸子、樱桃肉、清蒸鲤鱼、八宝鸭、乳鸽汤等等,甜的酸的咸的都有,尤其是那一道蜜丝山药,模样最是好看,这山药用的是细根的小山药,做成了圆圆的山药球,外面裹着一层透明莹亮的糖丝,随着夹起一个裹着蜜丝的山药球,轻口一咬,外面的那一层糖丝便在细脆的口感中散开,这糖丝甜中带着点隐约觉察不到的酸,化解了稍许甜腻,再和里面口味淡淡的山药相结合,最是好吃不过了。 这山药球的大小也做得刚好合适,内里的山药多了,则稍显寡淡;山药少了,则过分甜腻,唯有恰到好处不甜不腻的结合着,才最最合适,更别提这山药球里似乎还另有乾坤,外面稍硬的山药中间,还参杂着一层调好的山药糖,这山药糖的口感,是一种味道沙沙的甜感,像是糖豆沙一样,却又比豆沙要凝实一些。 这“表”和“里”的两层糖,让这道蜜丝山药的味道分出了层次感,外面的那层糖丝的味道尝过之后,切换成里面味道鲜而寡淡的山药,而后又是最里面的沙沙的甜意,这道菜吃起来不仅不觉得甜腻,反倒是感觉别有趣味。 裴疏对着眼前的这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心里总是不由自己的感叹自己是不是掉福窝里了,以前在万花谷的时候,每天吃的是隐士们的标准餐——粗茶淡饭,吃完了之后,人也变得仙风道骨,超然脱俗了起来,当然……裴疏吃得比平常的弟子多得多,但看起来还是挺“超然脱俗”的,只要别去数他一共吃了多少,就很脱俗;要是数了,那就是另类的“脱俗”,毕竟普通俗人是吃不下这么多的。 后来出谷之后,各种地方著名的酒楼去过不少,山珍海味尝过些许,美酒佳酿亦是常伴左右,可是这样的日子虽然有,却不算多,毕竟赶路以及被“穷神”罩体的时候,吃馒头烧饼度日的日子也不少……哪里能吃得到每餐每顿五花八门的十几样菜色,更别提其中好几道还是某人亲手做的。 裴疏吃着吃着,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他还是有点危机意识,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掉坑掉的太深了,就真的爬不出来了。 “裴大夫,你怎么叹气啊,难道是饭菜不合口味?” 裴疏顿了一下,心道就是过分合口味了,所以才叹气,“不是,饭菜我很满意,我就是觉得每天得薛家小公子这样的招待,我心有惭愧。” “裴大夫帮了清灵这么多,无需惭愧,本应该就是我要好好谢谢裴大夫。” “也不说这些了,裴大夫不妨来玩个游戏,猜猜那些菜是我亲手做的?” 裴疏随手指了几道菜,“那边的清蒸鲤鱼、蜜丝山药、杏花春卷……再加上边上的萝卜,应该就这几道吧。” 薛清灵眼睛一亮,语音里亦是带着喜悦,无比欢喜道:“没错,裴大夫你全都说对了。” 裴疏嘴角一抽,心想只要味觉正确的人,都能把薛清灵的菜认出来,毕竟薛清灵做菜时候的个人风格,与他们家的厨师大有不同,只要留心辨认,便能分辨出来。 但是薛清灵却不管这些,他亲手做出来的菜被准确无误的认出来,令他非常高兴,等到吃完了饭菜,午后小歇了一会儿后,薛清灵就心情颇好的开始熬粥了。 裴疏这时候才知道,薛清灵煮粥,就是用来折磨人的,这时他也在午歇,闻着那一阵阵不断传出来的粥香,裴疏翻来覆去了一会儿,最终庆幸自己会武功,他直接收敛鼻息,让自己闻不到那股扰人的味道。 可就算是闻不到,也挺折磨人的,你闻不到,却还能想得出那味道。 裴疏只好也跑到薛清灵身边,等着这货把粥给熬出来,他可不知道薛清灵熬了这么久的粥,都把自己搞成熬粥行家了。 苦苦守候着,终于一锅粥给煮好了。 裴疏又得了一大海碗的粥,还是上次的那个碗,而其他的那大砂锅粥,就被医馆伙计抬到门口卖去了。 “回春堂又开始卖粥了!吃粥去吧!” “快去回春堂买粥去!” 原本门庭冷落的医馆门口,又挤满了人群开始排队买粥,其中有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排了长队买到粥,刚一口气喝完,就站也站不稳的倒在地上,腹痛不已,额头上俱是冷汗。 第38章 难喝 人群中有人跌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肚子,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边上的人瞬间炸开了锅: “这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喝了粥突然倒地上了?” “喝粥?难道是粥有问题?” “我刚也喝了粥,没事啊。” …… 外面的喧哗传到了医馆里面,裴疏这时候正抱着自己的大海碗缓慢的喝粥,毕竟他这粥要藏起来吃,外面的人只能和小药碗大小的几口粥,而这却是这么大的一海碗粥,这时候把这碗粥端出去,肯定会招人羡慕嫉妒恨。 “不好了,公子,有人说喝了我们的粥倒在地上。” 正在看医书的薛清灵被吓了一跳,裴疏也放下了还剩下一半的粥,用帕子擦了嘴,跟薛清灵出去一起查看情况,虽然不知道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薛清灵的粥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等裴疏跟薛清灵一起走到医馆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医馆门槛附近果然躺着一个抱着肚子疼痛不已的青年男子,那男子体型匀称,模样外表都和大街上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五官是浓眉大眼的,从外表上来看是一个憨厚的人,他脸上疼痛的表情也半点不作假。 旁边围了一大圈的人,不仅仅是原本买粥的人,还有许多过路的路人,看见这边医馆门口倒了一个人,都看热闹似的聚集了过来。 四处吵吵嚷嚷的议论声更大了: “这边出什么事了?” “难不成喝粥喝死人了?” “回春堂?这是医馆吗?还有在医馆门口喝粥倒地的?” 薛清灵看见门口倒地的人,心里一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边上的裴疏已经走到了那个倒地男子的身边,并且给他检查了一番,而后裴疏表情古怪,在男子的右下腹按了按,那男子终于感觉到疼痛稍减,而后终于睁开了眼睛,意识清晰了一些。 “疼,我肚子好疼,疼死我了,来给我找个大夫啊……”那男人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大堆围观的人,可没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人围了过来? 裴疏问他:“你这腹痛,已经疼了一两个时辰了吧?” “是啊……一早上起来便腹痛不已,本来是要出门去医馆的……”那男子颤悠悠的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旁边之前喝了粥的人听了,终于放心了,原来不是粥的缘故啊…… 边上有人就出声了,“你这肚子都疼成这样了,怎么还跑过来喝粥啊,不赶紧去医馆找个大夫看看,跑到这回春堂来做什么?” “就是就是,跑过来喝粥做什么?” “等等……这回春堂似乎也是医馆啊?” “可是回春堂没有大夫啊……” 瘫倒在地上的男子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腹痛稍减,有些郁闷的说道:“我本来是要去医馆看病的,结果这不是刚路过这里,好不容易遇上回春堂卖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我上次都没有买到,我心想着已经疼一个多时辰了,排完队喝一碗粥再去找大夫,应该也不迟……” 周围的人听完他说的话,全都汗颜不已,为了喝一碗粥,连身体都不管了吗? 一旁的裴疏听了,也真是佩服这样的吃货,他给这位男子诊断出了病症,就是寻常的急腹之症,属于肠痈,换句简单易懂点的词来说,就是急性阑尾炎,得了这样的病症,也不急着去求医,在去医馆的途中还能强忍着慢悠悠的排队喝上一碗粥,实在是…… 令人无限佩服。 为了一口吃的豁出去了。 “赶紧去找个大夫来给他治一治啊,坐在这医馆门口也不是事啊。”其中一个排队喝了粥的老大爷于是这样说道。 “是啊,去叫个大夫来吧。” “快快快,快去给人叫个大夫过来。” “哈哈,这本来就是医馆啊,可惜没有大夫……找个人去岳康堂叫大夫去?” 裴疏让伙计扶着那个患病的男子进医馆,那个患病的男子,也就是刘全森,刚想开口谢谢扶起自己的伙计,结果就看人把他往回春堂里拉过去,他顿时就急了,连忙出声问道:“不是说要把我送医馆去看病吗?你们这是做什么?” 裴疏抬手指了指顶上的招牌,提醒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字?” 那男子和其他围观的人傻傻抬头看门口的招牌,将上面的字念出来:“回春堂?” 裴疏点点头,接而道:“回春堂就是医馆,而我是回春堂的大夫,小兄弟,你这病马上就要成脓了,可拖延不得,别耽误时间,赶紧进去诊治吧。” 刘全森看着他,眼前的这个人白衣,他用一只眼睛两只眼睛来看,全都不像是一个大夫,于是他忍不住的嘴里喃喃念着;“你是大夫,可怎么看着不像啊?你年纪比我还小吧?学医几年了,治过多少病啊?” “放心吧,本人学医十载,治疗过的病人不下千人,你这病,绝对给你治好。”裴疏本来想说不下万人的,但他这样说实话,可能也没有人会相信。 刘全森虽然还是很怀疑,但好歹也跟着进了医馆,毕竟刚才这个自称自己是个大夫的白衣男子,随手在他腹部按了几下,他的病痛就减轻了不少,说不定对方真的是个大夫…… 刘全森进了回春堂之后,才发现这家医馆别有天地,里面居然有一整个墙面的药柜,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比岳康堂还要更加药材齐全,就连那边的诊治台也布置的井井有条……虽然看着像个医馆,但是刘全森总有一个奇怪的感觉。 说起来这个回春堂,除了过来买粥外,还从没进来看过病,这感觉真是稀奇,柳全森有一种莫名其妙去粥铺看病的奇妙感觉。 他明明出门时就奔着医馆而去的,中途却去了…… 不过,回春堂似乎也就是一家医馆,单看里面的布置也的确是一家医馆。 裴疏这会儿也没有开方子,随便一估量,就在心里确定好了药材用量,他这病用薏苡仁败酱方,薏苡仁败酱清热排脓,附子一小抓加以止痛,回春堂里的药材他都是确认过的,全是上好的草药,因为对这些药材比较熟悉,明确知道它们的效用,裴疏这会儿开药开得更加精准了。 他直接自己随手打开几个药柜,抓好了药材,在医馆后面的煎药室里让人把汤药给熬上了。因为喝了粥在医馆出的事故,薛清灵就揽下了煎药的活,以他的手艺,绝对能把汤药熬得又快又好,熬药制药这么多年,他的手艺可是炉火纯青的,就算一次性煎七八剂药,他也照样游刃有余。 自从刘全森进了医馆后,好些人也跟着进了回春堂看热闹,不少人都好奇……回春堂居然有大夫了?居然还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大夫? 这个年轻的裴大夫,医术果真高明吗? 薛清灵把药熬好了,端给刘全森喝,刘全森将信将疑的喝了下去,这药果然难喝,他面色吧唧吧唧的变得超级难看,这股子苦药把原本嘴里还残留的粥味都给压没了。 别人看他喝了药后是这样的反应,连忙问了,“你喝了药之后感觉怎么样了?” “难喝,太难喝了。”刘全森苦着一张脸直咽口水,恨不得一口把刚才喝进去的药给吐出来,虽然凭良心讲,他刚才喝得这碗药跟他以前生病的时候所吃的药相比,味道已经相对不错了,只不过在他喝药之前,吃了那么一碗味道绝美的甜粥,接着又喝这样的一碗苦药,实在是给人一种从天堂掉落地狱的极其不适感。 更可怕的是……这碗药和之前的粥,用的是同款药碗。 这让他以后怎喝的下去那鲜美的粥,估计看到这药碗就想反胃了…… 刘全森的脸色时青时白,有些担心以后喝粥的自己,那么美味的粥,他喝了还想再喝第二次的…… “喂喂,治病的药哪里有好喝的,能救命就是了,你喝了药之后感觉身体咋样?”一旁闲着没事干看热闹的何老爷拿着老爷扇在边上说话了。 “哈,看他这生龙活虎还能说难喝的模样,应该是有效果,毕竟这人刚刚可疼得站都站不稳了。” “这裴大夫看来还有点本事啊,怎么以前没见过。” 等了一会儿,裴疏走到刘全森身边检查了一会儿对方的情况后,又给准确的开了后续的几剂药方,药量逐次递减,把药方交给薛清灵,让这个热衷抓药的小医痴去做事。 刘全森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俊美的大夫,欲言又止:“……” 裴疏见对方有话要说的模样,于是主动开口问:“你有什么疑问吗?” “那啥,我就是希望你们家医馆能不能把盛粥的碗跟装药的碗分开,喝了那样一碗苦药后,我感觉这几天看到药碗都会不太舒服。” “用装药的碗喝粥,以后吃粥都觉得一股子的药味儿。” 裴疏:“……这个应该不太可能买新碗的。” “为什么啊?” “你出门抬头看看匾额上的三个字。” “不就是回春堂吗?之前已经看过了。” “回春堂是医馆,在医馆里只有药碗,喏,你看看你手上的那只,就是专门给病人吃药的碗。” “……可谁让你们家的药碗还装粥啊。” 裴疏心道,不仅这装粥的碗和盛药的碗是一款药碗,就连给你煮粥的人和熬药的人都是同一个人。 第39章 粥铺 这个刘全森估计还真是个吃货转世的,也许上辈子饿老虎投胎,交付了药钱和诊金,他拿着药包离开之前,还忍不住的出声道:“我来你们家医馆治病,能不能附赠一碗粥啊,那么一小碗粥,几口就喝完了,实在是不够滋味……” 这会儿留在医馆里看热闹的还有四五个人,闻言也是支持不已,“你们医馆要是看病赠粥,我也来看病了。” “是啊是啊,求一碗粥。” …… 裴疏左右看了看,发现薛清灵这会儿居然不在这里,这么多人想要粥喝,估计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裴疏在心里这般想着,而后无情的代表薛清灵拒绝这群讨粥的人,“治病是治病,喝粥是喝粥,两者不能联系在一起,有病须得医治,没病也无需为了一碗粥来看诊。” “今天的一锅粥已经卖完了,就算是想喝,也真的没有了。” 其他听说没粥了之后,也只好失望的跟着刘全森一起离开医馆,现在热闹已经看完了,他们这些身体健康的人,也确实不该继续待在医馆里面。 别的人都离开之后,还留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这人名叫罗江,原本也是过来排队买粥喝的,但是买到一半,一个喝粥的人倒地了,他就在一旁围观着看热闹去了,连买粥都忘记了,现在热闹看完了,粥也没了,让他顿时觉得失望无比。 现在旁的人都走了,罗江看着眼前的年轻裴大夫,突然有些好奇的想要求医了。 罗江身上一直有一个烦人的症状,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年前开始,他的脑袋有时候会莫名其妙感觉到一阵短暂的眩晕,大脑晕乎乎的,就仿佛是从船上下来似的,站都站不稳,可是过了一会儿,这症状又消失了。因为这头晕症,罗江找了临安城里的许多大夫看过,也全都找不出原因了,只能勉强吃几个方子缓解症状,渐渐的,他也就放弃求医了。 今天见着这年轻的陌生大夫,罗江心里寻思着,医馆来都来了……不如让这个新大夫给诊治一番?刚刚看裴大夫给那腹痛之人的治疗手法,绝对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人,说不定能有奇效。 “裴大夫,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头晕症。” 裴疏转过头来,看见了这个原本站在人群里等着看热闹的人,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那男子身材中等,穿着一身灰色衣裳,面色如常,表面上看来,不像是有什么重大疾病的模样。 他把人请到了诊台,给对方检查了一遍,发现这人得到是耳石症。耳石症,也就是人耳朵里的耳石脱落异位,因此引起的头晕眼震。 “裴大夫,怎么样?能治吗?”罗江心里虽然这样问着,但他也的确不太抱有希望,毕竟他也让临安城里不少老大夫看过了,也吃过不少汤药,虽然能够有所缓解症状,但是这头晕的症状却依旧还是存在,依旧没有得到根治。 他已经吃了大半年的汤药,花费十数两银子,脑袋尤其是前庭的部位,依旧眩晕的厉害。 前段时间新得的一副汤药,他吃着最开始还算好,似乎有所缓解,但是吃得久了,脑袋该晕的还是照样晕。 他每天在家脑袋晕乎乎的,说自己头昏目眩,求医无门后,他家的娘们都劝他不要再找大夫了,“估计你上辈子就是个船夫,这辈子踏在平地上也跟坐船似的摇摇晃晃……” 裴疏点点头,说出来一句他已经说过无数次的话,“能治。” 罗江听了这话,却也还不算高兴,反而问道:“大夫,你要给我开什么方子?”他自己求医这么久,也有好几个不同的大夫给他开了不同的药方,这些药方,其实也就大同小异,罗江背都能背得出来了,可是无论怎么增减份量,他的病症也依旧没能根治。 如果眼前的裴大夫,也给他开差不多的药方,那么他也没有必要再吃了,因为吃了也没用。 “不用开方子,你跟我来。”裴疏把他带到了医馆的针灸室,里面中央有一张针灸用的卧床。 罗江将信将疑的跟着到了针灸室,心想这个大夫还真是托大了,以前他求医问药那么久,汤药吃过不少,也有大夫配合着针灸,照样没有什么效果,现在……那就暂时试试看效果吧。 裴疏让他平着躺在卧床上,而头部悬空在外面。 罗江觉得此时的姿势莫名其妙,就算是要施针,也得让他有个枕头靠一下。 裴疏先让对方的的头悬空在外面,脑袋先往左边旋转,之后往另一个方向旋转,而后身体继续往左边转,让此时的耳朵与地板相对,而后再继续转动,让鼻尖朝向平地,最后坐起来目视前方。 罗江就这么听着对方的指挥转来转去的,差点没把自己的脑袋转晕,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个大夫在针灸前,居然还要搞这么一套莫名其妙的东西……不愧是临安城外来的大夫,还从没见过这样的。 现在转了这么多圈,也该给他的脑袋上扎几针了吧。 “好了。”裴疏给对方确认过,此时罗江的耳石已经复位成功。 “好了?什么意思,是要给我扎针吗?” “……意思是你的病已经好了,放心吧,不会再晕了。” 罗江难以置信的呆愣在卧床上,觉得眼前的这个白衣大夫是在跟他开玩笑,是在说笑话逗他玩的吧,“就这样随便转几圈,就治好了?” 他之前吃了那么多药全都没有什么效果,现在告诉他,只要躺在那里随便把脑袋转几圈,就把头晕症给治好了? “嗯,没错,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回家等几天看看你身上的眩晕症还会不会发作……诊金也可以那时候再付。” 裴疏在给对方治疗耳石症的同时,还发现这人身上有风湿关节痛,干脆顺便帮他疏通了一下经脉,卖了一些桂忍通络膏给对方,让他贴在风湿骨痛的地方。 罗江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晕乎乎的接过了对方手上的风湿膏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按照裴大夫的指示把脑袋转了几圈之后,头晕的症状确实没有再出现过,但他还不太敢相信,仍旧把脑袋摇过来晃过去的,想试验一下,头晕的症状会不会再出现。 当然……他还是头晕了。 ——是被自己摇晕的。 是个普通正常人,把头摇来晃去也会眩晕。 裴疏看对方都快把脑袋摇成骰子了,终于劝道:“回家安心歇着吧,别摇来摇去了。” 罗江:“……” 罗江在离开之前还是把所有的诊金给付了。 送走了两个病人,诊金和药钱刚好有一两多银子,裴疏把钱放到柜台上的小算盘边,等着某个小蠢货过来数钱,说起来,他刚给人治病,薛清灵却消失不见了,不出来围观,实在是令裴疏感觉到一阵疑惑。 但他也没有想太多,而是想起了自己还没有吃完的那一碗粥。 继续吃粥去。 裴疏走回了后院里,在桌子前看到了自己那一碗还没有吃完的八宝粥,于是他又坐回了椅子上,拿起汤勺,打算继续把这小半碗粥给吃完。 这小半碗粥,虽然是“小半碗”,但也相当于三碗外面卖的那种小药碗粥,如果让外面排队买粥的人看到他此时所用的大海碗,一定会羡慕嫉妒恨死他,恨不得冲上来抢他的粥碗。 以后吃粥一定不能去医馆大堂。 原本缩在医馆后院的薛清灵见他回来了,轻跑过来在旁边走来走去的,似乎是在考虑一些事情,裴疏吃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八宝粥,再看旁边胡乱走的小双儿,心里莫名有一点儿不舒服。 他刚来的那天,吃一碗凉了的八宝粥,对方还十分关心热切的说粥凉了,给他换一碗新的,现在他在医馆待了两三天,喝凉粥,对方就这样视若无睹了? 呵。 裴疏解下了腰上的雪凤冰王笛,拿着笛子,手上灌满内力,用笛头在粥碗旁边的桌子上敲了三下,也只是这么眨眼之间,那碗凉透了的八宝粥就变成了一碗冰镇八宝粥。 虽然现在是四五月份,吃一口冰丝丝的八宝粥滋味勉强也算合适,和香浓暖胃的热粥相比,冰镇过后的粥似乎要更加甘甜一些,红润的色泽带着点点的冷气,里面的食材软糯可口,因为冰镇过的缘故,似乎要显得更加有弹性,内里的甜意也似乎更加诱人……反正是十分好吃的,估计天气再热一点,那口感滋味就更妙了。 薛清灵走来走去思来想去了好一会儿,跑到桌子边坐下,看着对面的裴疏吃粥,薛清灵刚刚心里一直在犹豫,今天卖粥出了一点小事故,虽然跟粥没有什么关系……实际上也有点关系,毕竟对方也是为了喝一口粥才耽误了去医馆……等等,薛清灵觉得自己也被带偏了。 他们回春堂本来就是医馆。 因此,他刚刚一直都在想着……以后医馆里是不是不该卖粥了?毕竟现在医馆里有大夫,有药材,也开始慢慢有病患过来,实在不需要再卖粥了,总不能让人继续把医馆当成粥铺吧。 第40章 数钱 薛清灵心中十分犹豫,他手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裴疏,忍不住的问道:“裴大夫,你说……回春堂是不是不该卖粥了……” 裴疏放下汤勺,先把嘴里的粥咽了下去,而后用帕子擦了擦嘴,这才反问道:“这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卖,毕竟你才是煮粥的人,这家医馆也是你开的。” “我自己也不知道。”薛清灵喃喃的说道,其实从一开始,他本来也没打算在医馆里卖粥,就是误打误撞的,多熬出来的一锅粥,自家的人吃不完,就放在医馆里顺便卖出去了,还受到许多临安人的追捧喜欢,对此,薛清灵是有些高兴的,所以才没有阻止医馆卖粥。 薛清灵揉着额心纠结道:“可是医馆怎么能卖粥呢?” 坐在他对面的裴疏笑了,回答道:“谁规定了医馆又不能卖粥啊?” “你要是不卖粥了,你们这临安城的一绝也就消失了,估计多少人得失望啊……而且,我看你这在医馆卖粥也挺有用的,你看看……本来咱们医馆门可罗雀,无人问津,现在你这粥一卖,还顺便招来了两个病人。” 薛清灵被他说的这句话逗笑了,他在心里情不自禁的补充道:不仅能招病人,更重要的是——还能招大夫啊! 当初眼前这人,可不就是被粥吸引过来的么?薛清灵每次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的为此感到欢喜,也因为这样的奇妙缘分,让他内心不太想放弃在医馆里卖粥。 既然这粥能招大夫,还能招病人,那就……一直让它招着呗。 这可是镇“馆”八宝粥。 薛清灵在心下做好了决定,这会儿就轻松多了,他继续说道:“那医馆里的粥就继续卖着好了。” 小裴大夫点点头,对薛清灵的决定没有异议,不过他想起了刘全森的建议,便向医馆的主人薛清灵问道:“不过,你这粥碗和药碗,是不是得区分一下?有病人说他这次用药碗喝过苦药,下次再用药碗喝甜粥,恐怕嘴里的粥都不香了。” 薛清灵傻傻的“啊”了一下,他有点想不通这里面的联系,但他对裴疏的话还是很重视的,“裴大夫,你觉得有必要备置新的粥碗吗?” 裴疏摇头,毕竟用这药碗喝粥的又不是他,他有自己的专属超大面碗,丝毫也不影响胃口,“我觉得没必要,薛家小公子,下次有人这样建议你,你回绝就是了,咱们是医馆,当然只有药碗啦。” 薛清灵听他这么一说,也是猛地点了几下头,无比赞同道:“裴大夫,你说得对,咱们是医馆,当然只用药碗。” 裴疏忍不住笑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既双标,心又脏。 解决了这么一个大问题后,薛清灵心情恢复了不少,刚才在医馆门口出的事,可没把他给吓一跳,现在事情圆满解决了,让他忍不住感觉到心里一阵轻松,还想要快乐的哼几首小调儿,但是看见坐在对面的裴疏,他决定自己还是不哼了。 毕竟薛家小公子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他五音不全还跑调,在小艽面前胡乱哼哼,不论哼多久都没事,可怜的小艽早已习惯了自家公子的五音不全,而在裴大夫面前嘛……还是不要让他知道这些事情的好。 可是不哼哼的话,一身快乐的情绪也没处发泄,薛清灵只好压抑住心情,问裴疏:“裴大夫,你想不想再喝一碗粥,我正好也想煮粥去。” 裴疏把一碗粥喝完,摇了摇头,“我今天喝这一碗粥够了。”虽然他的确是个大胃王,但也不代表他是个饕餮转世的吞天兽。 喝完这一大海碗的粥已经足够了,更别提等会儿又到了饭点,得留着肚子吃夜晚的十几道美味佳肴。 “那好吧,我就不煮了。”听见裴疏说不想吃,薛清灵瞬间也不愿意煮了。 “对了,刚刚两人的诊金都在柜台边上呢,你要不要去数一数?” 薛清灵:“……裴大夫,在你的心目中,清灵有这么掉钱眼里吗?”什么叫做让他去数一数,听起来就仿佛说他很在乎钱一样。 裴疏在内心里回答:不,在我心里,你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虽然在心里又另一套说辞,但是裴疏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的回道:“你掉不掉钱眼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肯定喜欢数诊金和药钱。” 几百文钱都能翻来覆去数好几遍的那种,尤其还要拿一个银质小算盘在旁边拨啊拨的,听算盘珠子哗啦啦的声音,就那么一点钱,就那么一个病人,哪里用得着算盘啊,而且那个银算盘的价格,都比他算的账要贵多了。 薛清灵呼吸一滞,好吧,这确实是事实,并且是令他无法否认的事实。 喜欢数钱这种爱好什么的,听起来就不高雅也不讨人喜欢。薛清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痛道:“我薛清灵可不是一个庸俗在乎钱的人,我不去数了,等会儿就让小艽帮我锁进钱箱里。” 裴疏憋着笑,看着对方一脸忍痛割肉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在心里笑开了花,“你还是去数数吧,我只擅长治病,可不擅长算术收诊金,万一收错了就麻烦了,薛家小公子还是自己去算算账目,把诊金和药钱算得清楚一些,毕竟……咱们医馆以后要收的诊金和药钱可会越来越多。” 其实裴疏还挺喜欢看薛清灵拿着个小算盘数钱的,对方数诊金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小胖鼠在自家洞里数冬粮。 薛清灵的一双漂亮的凤眸忍不住的变得亮晶晶,对哦,医馆以后要收的诊金和药钱会越来越多,而他的那一颗被压抑下去的“数钱之心”突然之间又像沉进湖底的木头似的,忍不住的冒了出来,毕竟木头什么的,本就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东西,怎么用手压,也是压不下去的。 薛清灵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矜持的克制了一会儿,才压抑住心情,“那……我还是去数数吧,咱医馆的账目一定要算清楚才好。” “裴大夫,我跟你说,我娘很会打算盘做生意,从小我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也是很会算账的。” “是吗?那你一定得去好好算算了。” 这天过去之后,回春堂在临安城里又小小的闻名了一把,街坊市井里全都议论纷纷,寻隐街和岁锦路交错的一棵大树底下,好些人聚在一起说起了这件事情。 “听说了吗?回春堂的粥吃死了人。” “你的消息错了,是有人得了急腹之症,为了吃一口粥耽误病情倒在回春堂门口,我当时就在边上围观着呢。” “你们说那回春堂的粥真有那么好吃么?让人连身体都不顾的。” “哎呦,这其中还有一件新奇事呢,你们知道那人倒地上后发生什么事了吗?” “发生什么事,不就是送医馆找大夫呗!” “对了,回春堂来了个年轻的新大夫,当场就把那人的病给治好了,听说那大夫姓裴,模样生得可好了。” “一个大夫,模样长得好看没用,重要的是要医术高明。” “不,据说这年轻大夫医术很高,昨天咱街上那个姓张的,不就让那裴大夫治好了腿疾,那人腿上浮肿好一段日子了,夜里还连夜咳嗽……” “这个我知道,我就住在他家隔壁,天天能得到他的咳嗽声,不过最近这两天真没有了,应该是被治好了……” “咦……你们在讨论回春堂那个新来的年轻大夫吗?那大夫似乎还真有点本事,我们家老罗,天天走在路上说自己头晕,每天晕乎乎的跟坐船一样,找了好几个大夫都治不好这头晕症,他都晕了一年多了,我都怀疑他上辈子是个船夫投胎的……结果昨天回春堂有人不是喝粥倒在医馆门口,我家老罗也去凑热闹,凑着凑着,顺便找那小裴大夫治了头昏症,嘿呦,还真给治好了……回来大半天了,头再也没晕过,不过……” “不过什么啊?” “不过他一回来后,还总是摇头晃脑的担心自己头晕症没好,走路的时候一时没看清脚下,把自己手腕摔脱臼了。” “这不……又找那小裴大夫治病去了。” 当裴疏在医馆里再次看见来求医的罗江时,不得不有些佩服,等这人把手摔脱臼之后,才终于肯相信自己的头晕症彻底治好了,哪怕是拖着脱臼的手腕过来求医时,也还是笑眯眯的,冲着裴疏眉开眼笑:“裴大夫,你这可真厉害啊,随便让我的脑袋转几圈,就把折磨我一年的头晕症给治好了。” “哎呦,快来给我看看手吧,我这手摔扭了,骨头歪了,疼死我了嘶。” 裴疏走过来看了这人一眼,随手解下腰上的竹笛,快速在对方手腕上敲了两下,等对方发出两声杀猪叫之后,才慢悠悠的收回了笛子,往柜台那边一指,“好了,已经复位了,去那边敷点草药吧。” “这位大哥,以后走路看着点。”裴疏不想第三天再在医馆看见他。 “嘶,你刚怎么用笛子打人啊,不过,咦,我这手腕骨头好像不歪了。”罗江试探性的活动了一下手腕,那种骨头错位的肿滞感消失了。 第41章 送别 罗江在回春堂里包扎完了手腕之后,提着几个药包就往家里走,虽然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刚把那些治头晕症的草药扔掉,现在又带了几包活血化瘀的药回去,照样得每天熬苦药,但是他这心里高兴啊。 回去就跟他媳妇儿说,他上辈子才不是什么鬼船夫。 刚要往家里走的时候,罗江突然想起自己刚出门的时候,他家媳妇儿叮嘱他买几个肉包子回去,罗江险些就给忘了,幸好这会儿他记了起来。 罗江提着手里的草药包,到街口的张大叔家买肉包子,“给我来四个肉包子。” 卖肉包子的张大叔,也就是张二洪,正要掀开蒸笼给对方拿肉包子,却看到了罗江包了一层白细布,明显是手受伤的模样,忍不住就问起来:“你这手怎么回事啊?” 罗江笑眯眯的跟对方说起了这两天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我也就是去凑个热闹,真没想到还把自己的头晕症给治好了,老张,你也知道的,我为了治这头晕症不知道找多少大夫,没想到却被回春堂新来的裴大夫给治好了,我跟你说,那裴大夫的医术真高,看看,我今天手腕摔成这样,他随手用笛子在我手上打了两下,就把我骨头打正了,这手法……我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哪家大夫有这样的本事。” “真不知道那薛家小公子,是从哪里请来如此医术高明的一位大夫。”罗江嘴里这么感叹过一声后,接过张大叔递过来的肉包子,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张二洪看见对方离开的背影,却怔愣在蒸笼前,眼睛里闪过犹豫之色。 张二洪在这临安城里卖了七八年的包子,他有一个贤惠的妻子,还有一个听话懂事的小女儿,本来是一个幸福而平淡的家庭,但是自从三年前开始,他的妻子崔芳身上就开始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病症,先是每天干活的时候容易疲劳,总是说自己没有力气,张二洪以为是自己的妻子累着了,就让崔芳在家好好休息几天。 可是越休息,崔芳身上的病就越来越严重了。她的四肢无力,总是容易疲倦,后来慢慢发展,竟然连一碗水都拿不起来,双腿无力,人也无法再下床走路,每天只能无力的躺在床上,女儿张珰每天守在亲娘身边照顾她。 这一两年来,张二洪带着妻子求医问药找了好些大夫,也全都没有救治的办法,花费了不少钱财,吃了不少汤药也没有什么效果,崔芳心疼那些药钱,就让张二洪别再为她求医了,攒下来给女儿当嫁妆,崔芳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体拖累丈夫和女儿。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怎么的,崔芳身上的病好没好,女儿身上竟然也开始出现她娘亲身上的症状,四肢无力,容易疲倦。这次张二洪早早的带着女儿找大夫问诊开了药,吃了岳康堂吴大夫的药,吴大夫医术高明,女儿吃了这药方后,虽然病情没有再加重,但这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多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歇息,只能干点轻松的活。 这母女俩的病症就像大山似的压在张二洪的头顶,幸好他这包子铺每天生意不错,还能勉强把日子撑下去。 张二洪以前跟妻子崔芳勤勉刻苦起早贪黑的,攒下了一些家底,在城里买了两个商铺放出去收租,前几天,他与妻子狠下心来,托人卖掉了一个铺子,打算带着妻子和女儿去外地求名医诊治。 这不,刚收拾好了行囊,明天就打算出发,等他把今天的包子卖完,便关铺歇业。 结果这包子还没卖完,就听说这回春堂来了个年轻的大夫,据说医术很高明的样子。 更为重要的是听那罗江说,这大夫还会治奇症。罗江的头晕症,张二洪也早有耳闻,他也跟自家一样,求医问药都没能治好,可没想到那姓裴的大夫,只是让他的脑袋转几圈,就给他把困扰一年的头晕症给治好了,还听说那大夫手法也很巧妙,骨头错了位,只是用笛子敲了两下,便让骨头回正了位置……听完这些事情,张二洪相信那个年轻大夫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说不定对方也能治妻子和女儿身上的病症? 张二洪心里犹豫了一会儿,便决定在去外地求医之前,先让这回春堂新来的裴大夫,给自己的妻子诊治一番,如果医治不了,再去外地求医也不迟。 反正那回春堂……就在他们家包子铺隔壁不远,而那薛家的小公子,也来他铺子里买过不少次包子。 因为要出远门,张二洪老早就准备好了一辆马车,将行囊放在马车里,把妻子崔芳抱进了马车,女儿张珰也坐进了马车里,几个邻居见到了这辆要出行的马车,纷纷出来相送。 这些邻居都已经知道张二洪要带着妻女出远门求医,觉得张家人真是可怜的很,好好的一家三口,妻子跟女儿却得了这样的病症,让人无限惋惜啊。 “这是俺家的鸡蛋,你们带着在路上吃吧。” “这是咱家的腌萝卜,你们也带上,唉,老张,祝你们早点找到神医,把病治好回来,你走了就吃不到你家的肉包子了……” “是啊,早点把病治好回来。” …… 收到了邻居们的关心,张家人心里暖洋洋的,马车的中央,还塞着一大堆街坊邻居强行让他们带上的东西,什么腌萝卜啊煮鸡蛋之类的,还有几个热烧饼,以及其他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让张家人心里感动的同时,又有点哭笑不得。 他们要赶远路,送个盆也不知道为什么? “多谢各位街坊邻居相送,我张二洪跟妻子感激不尽……我们离开的这些日子,还希望大家帮忙看管一下房屋。” “张家的,你们放心走吧,保准给你们看好房子,要是有贼人敢乱来,咱就放狗!” “是啊,你就放心走吧,一定给你看好。” …… 张二洪一家再三和邻居们告别之后,就驾着马车离开了,在出城之前,张二洪先赶着马车来到了回春堂。之前听罗江说起了这回春堂新来的年轻大夫医术高明,还会治疗奇病,张二洪虽然打心底还是不太相信这个据说二十来岁的大夫能治好自己妻子的病,但是在临走之前,让这个大夫给妻子诊断一下,也并不妨碍什么。 如果回春堂新来的裴大夫说治不了,那他们一家照样按着原来的计划,架着马车去外地求医。 马车在回春堂门口停下,张二洪抱着自己的妻子下了马车,让女儿在马车里看着东西,自己先带着妻子进了回春堂。 这时候的回春堂里还有一两个普通的病人,也是那天卖粥有人晕倒的事传开了,让不少人都知道回春堂有了一个新来的大夫,因此,也有不少轻症小病的患者懒得走远路,便来这回春堂求医问诊。 薛清灵认得这街口卖包子的张二洪,他见到对方,便主动打招呼:“张叔,你这是?” 张二洪苦笑了一声:“薛家小公子,你们回春堂的裴大夫呢?能否给我夫人看看病?” 薛清灵点点头,把人引了进去,到了看诊的地方,裴疏这时刚好给前面一个病人诊脉结束,还没把药方写完,就见薛清灵引着张家夫妻进来了。 把药方写完递给上一个病人,裴疏便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张家夫妻的身边,他先让张二洪把他的妻子崔芳平放在诊脉台旁边的长榻上,而后就开始给她夫人看诊。 裴疏给人诊过脉象后,又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眼睑,分别抬起对方的四肢看了看,而后便在心里有了判断,对方很明显是属于痿症,身体血瘀血虚严重,即便表面四肢肌肉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张二洪心神紧张的站在旁边,见眼前年轻的裴大夫检查完了之后,便忍不住问道:“大夫,我妻子的病,能治吗?” 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张二洪便在心底给了自己否定的回答。实际上,他刚踏入回春堂,看见了眼前年轻的裴大夫时,他的心就凉了一半。 岳康堂鼎鼎有名的吴大夫都治不好的病,眼前的这位年轻大夫,又能有什么本事呢? 张二洪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他不太想在回春堂多耽搁时间了,毕竟他们今日还要出城门赶赴外地,要是耽搁久了时间,那就必须要趁夜色赶路了。 “你妻子这些年应该也喝过不少滋肝补肾,益气养血的汤药,能否把她以前喝得药方给我看看?” 张二洪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这些药方他都随身带着,他颤抖着手,把那一沓药方递给眼前的年轻大夫。 裴疏接过对方手里的那七八张药方,一一看了过去,其实这些药方都开得不错,应该是有些底蕴的大夫写出来的,都是些没有太大错处的方子,只不过,治疗的法子过于保守了,四平八稳的,只能勉强控制病情,想要彻底治愈,怕是不行…… 裴疏把这些药方一一看完了之后,便还给了眼前的张二洪,他对眼前的男人说道:“我这里有一剂猛方,有七八成把握治好你家夫人的病,你们可愿试试?” 第42章 救治 张二洪与妻子听见了裴疏这话,眼睛里冒出了无限喜意,只要有办法能治,他们什么法子都愿意去试一试。 “你愿意试吗?” 张二洪的妻子崔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的点了点头,无论是猛药还是毒药,崔芳都愿意去试试。这样浑身无力不能动弹的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死了倒好,一了百了,免得拖累丈夫跟女儿。 “愿意,我们当然愿意,裴大夫,我们想试试,要怎么治?” 裴疏在决定给他们治病前,还是要事先说清楚他所要用到的猛药,这一剂猛药里,需要用到三种剧毒无比的草药,其中的份量足以致死,不过经过药性调和,裴疏能保证这副药用下去不会伤害崔芳的性命,至于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还得看服用药物后的情况。 听裴疏这么一解释,张二洪倒是有些犹豫了,而崔芳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犹豫,她丝毫也不惧怕饮毒药,吃毒草,只要能对她的病情有帮助,她都愿意去试试。 “裴大夫,求你给我医治吧。”崔芳用虚弱而又缓慢的声音说道。 以前的崔芳其实并不怎么积极配合治疗,她总想着自己的病拖累了家里,自己病重早点去了,倒也无所谓。可偏偏她的女儿也有这样的症状,崔芳心里害怕了,她怕自己还没出嫁的女儿,也只能像她这样像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动也动弹不得,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现在裴大夫说有治这病的方法,崔芳当然要试试,只要这法子能在她身上奏效,那么她的女儿一定也有救了,如果这办法没有效果,那她也算是为女儿试药了。 裴疏见他们夫妻俩治病心切,便点了点头,继而开始写下药方,让薛清灵去抓药,而后他自己亲手熬好了两碗汤药,并且自己亲口尝过之后,才把药端到了张家夫妻面前,“这两碗药,一前一后分别饮下去,张家嫂子还请忍忍,千万不要吐出来。” 崔芳点点头,一前一后喝下了那两碗棕色浑浊的苦臭汤药。 薛清灵在旁边看着那两碗药,心里有点发憷,如果这时喝药的是他,他肯定会把药吐出来,毕竟这碗药,他亲自看着裴疏熬出来,熬得特别……“粗糙”,特别特别……“浓郁”,把那么多又苦又臭的草药浓缩成了这样小小的一碗,站在旁边的薛清灵远远的闻到那股味道,嘴里都仿佛能尝的到那股可怕的苦涩。 裴疏偏过头来看了薛清灵一眼,拿起竹笛在对方肩膀上敲了一下,打趣道:“明明喝药的是张家嫂子,你干嘛也是一副被灌苦药的表情。” 薛清灵心有戚戚然,忍不住的摆出了苦瓜脸:“裴大夫,我是亲眼看见这碗药怎么煮出来的啊,而且,里面的成分我一闻就闻出来了,着实太可怕了……” “如果以后我要是得这样的病,我估计是喝不下去的……裴大夫,如果喝不下去吐出来会怎么样?” 裴疏逗他:“喝不下去那就只能从鼻子里灌进去了。” “啊?” 裴疏笑着摸了摸对方的头,小声道:“如果你像张家嫂子一样,浑身无力不能动弹,在病床上躺了一两年,知道自己能有治愈的机会,哪怕摆在你面前的是一碗世上最难喝的毒药,你也愿意喝下去的。” 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裴疏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有些沉睡在记忆深处的回忆,突然又蔓延上了心头,让他忍不住多了一丝感慨。 “嗯。”薛清灵点了点头,轻轻的应了一声。 薛清灵仰头看身边的人,尤其是看见对方嘴边的那抹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薛清灵总觉得对方仿佛亲身经历过一样,让他心里一紧。 他很想往对方身边更靠近一点,然而在抬手的时候,薛清灵终究还是忍住了,他伸手去拨弄对方腰间的笛穗,假装不经意的掠过对方的衣袖,从对方的手背上轻轻擦过,当对方的皮肤从他手指间划过的时候,薛清灵的心轻轻一动。 裴疏感觉到了手背仿佛有一根羽毛轻柔的扫过,让他忍不住的嘴角一勾。 崔芳喝完了药之后,半盏茶后,那碗药开始起作用了,裴疏让张二洪抱着自己的妻子跟着进了针灸室,让对方坐在病床上,自己从袖子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太素九针。 薛清灵与张二洪站在旁边,看着眼前的裴疏给崔芳施针。 此时还是白天,针灸室里的窗户打开着,外面淡淡的日光照了进来,让室内的光线显得干净而透亮,躺在病床上的人半闭着眼睛,似乎在忍受着一些强烈的痛苦,白衣大夫站在她的身边,裴疏拿起一根长针,表情十分的严肃,眼神也异常的专注,他全身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手上去。 他拿针的指法是经过成千上万次训练的,将手中的力道控制的挥洒自如,那根银色的长针在他的手底下极其听话,随着他的动作在人体的穴位上停下,快速而又准确的进针,短暂的停留后,银针微微向上一提,而后是手指的揉搓,指间的银针随即在肌肤之上捻转。 裴疏在施针的时候,同样在调动自己身体里的阴阳两转的心法内力,那内力随着他的心意控制,时而为阴,时而为阳,沿着他手上的银针,缓慢过度到病床上人的穴位之上。 薛清灵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的站在旁边,安静的看着裴疏给崔芳施针,他那一双清浅的凤眸仿佛已经黏在了对方身上一样。 他其实已经看过很多次裴疏给人施针,可是无论看多少次,薛清灵都觉得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令人惊叹无比,哪怕是不懂医术的人,都能看出对方此时的手法有多么巧妙而难得,真不知道是练了多少年,才能练就出来这样的本事…… 如果让他薛清灵来学,估计学个十几二十年,都达不到对方的一成水平。 说起来,他也算是学了好几年的医术,却还从来没敢碰过针呢。 张二洪立在旁边看裴疏给自己的妻子施针,他屏住了呼吸,像一根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丝毫也不敢打扰眼前白衣大夫的动作,原本刚进针灸室的时候,张二洪的心情是急躁的,他的心跳也跳的飞快,既有怀疑、恐惧和害怕;也有期待、希望和兴奋,但在他看过裴大夫施针的动作之后,张二洪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 张二洪虽然不懂医术,他也不懂针灸,但他擅长做包子,他做过成千上万个包子,做包子的一系列流程,都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成为他骨血的一部分,因此,他懂这种感觉,他看着眼前的裴大夫施针,便也觉得对方跟他手里的针融为了一体,那一提一捻的动作,是经历过成千上万次重复后的熟稔。 对方那熟练的,丝毫不出任何差错的动作,就像是世界上效果最好的一粒定心丸。 半个时辰过去之后,裴疏给崔芳施针结束。 病床上躺着的崔芳睁开眼睛,终于试探性的抬起了自己的手,她感觉自己的手上终于有了力气,把手抬到自己的眼前,五根手指头紧握成拳头,用尽了全力紧紧的握了一下,她感觉到手指甲用力的扎进了掌心,留下了四道指甲的痕迹,崔芳的眼睛里猛的迸出晶莹的泪珠,激动道:“我能抬起手了,我有力气了……” 张二洪也是一脸激动的围到了自己的妻子身边,夫妻两个互相抱着流泪。 薛清灵走到裴疏的身边,帮忙一起给银针消毒,再用专门调配好的药水浸泡一会儿。 裴疏见有薛清灵帮忙,于是就走到一旁去,快速地磨墨,执笔沾了墨汁,在白纸上写下一张内服的滋养药方,写到一半,再次停笔思量,仔细增减过药量之后,才堪堪落笔结束,此外,他还写了一张外用的药方,这张外用的药方一共用到十几种药材,专门用来蒸煮泡药浴,裴疏叮嘱张二洪:“回去之后,这份药材内服,一日两次,而这份药材则专门用来蒸煮药浴,每天晚上临睡前须得泡一次药浴,时间不要少于一盏茶时间。” 张二洪连连点头,将裴疏说的话记在心里,而后跟着薛清灵一起去煎药室,学习怎么熬煮药汤和药浴。裴疏开的这张方子,煎煮汤药的过程十分复杂,其中的流程繁琐,药材放入的先后顺序不能颠倒,火候也极为讲究,因此,在煎药的过程中一定要时时注意。 薛清灵在煎药方面可是一把好手,无论是多么复杂的顺序,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他对药材的处置方法掌握的极其精准,对火候的掌控更是完美无缺。薛清灵当着张二洪的面给他演示了一遍煎药的过程,并将其中要注意的事情全都交代清楚。 “这份药材要最后才能放……之后要等到这两样药材都变色了之后,才转为小火。” 张二洪点点头,因为经常蒸包子,他对火候时辰的把控也并不陌生,学起煎药来上手极快,当场便学着煮出来了一份汤药,他煮出来的这份汤药中规中矩,也没有出什么错误。 裴疏给崔芳看诊治疗完了之后,又给张二洪的女儿张珰诊过脉,这母女俩的确患的都是同一种病,有可能是遗传的原因,不过女儿张珰目前的病情要更轻一些,裴疏也没有给张珰针灸,只是给她开了另外一副内服的药剂,同时也让她回去,跟自己的母亲一样,每天晚上泡一次药浴。 张家三口人在回春堂里待了许久,差不多等到天黑的时候,张二洪才带着妻女以及十来包药材回到家里去。 第43章 飞鹰传书 张二洪赶着马车在家门口停下的时候,他看着熟悉的街巷,一时之间,心里十分感慨,本来以为这一趟出去,没有几个月回不来,却没有想到——只是出门转了几条街,他们又回来了。 出门时候街坊邻居纷纷相送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现在周围的人家应该也都安歇了。 张二洪动作轻柔的把马车牵进了院子里,尽量不弄出太大的声响,他把妻子和女儿一起扶进了屋子里,自己则开始从马车上卸货。昨天才搬上马车上的东西,今天又给原封不动的一一搬了下来,之前因为想着这次远行,估摸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所以准备了许多东西,衣服被褥这些保暖用品暂且不说,还有锅炉和不少米面馒头,原本是想留在路上吃的,现在也全都没有用武之处…… 除了这些自家准备的东西之外,还有今早出门时街坊邻居相赠的东西,一篮子蒸鸡蛋,一坛腌萝卜,以及一大包炒豆子等等之类的,除了这些吃的,还有一个木盆???张二洪也全给搬到了屋檐下面,等着明天去还给人家。 张二洪把车上的东西处理完了之后,就捞起袖子,准备去厨房里烧菜做晚饭去,他们一家人,晚饭都还没有吃呢,虽然都不是很饿,但到底还是要吃点饭。 妻子和女儿回来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张二洪利索的淘米,架起锅来,今晚打算吃顿好的庆祝一下,他一边切着肉,一边忍不住的哼起了小曲,感叹一声世事难料。 明早还要赶紧去跟柳屠夫联系一下,他这临安城的包子铺,还要继续开张……对了,包子铺上挂着的歇业招牌,也要尽快摘下来才行。 这事说出去别人估计都还不信,他们一家人原本卖掉铺子,带着上百两银子准备倾家荡产去外地求医,结果还没出城门,就在包子铺附近找到了大夫,只花费了十几两银子,就带着药材回家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还得感谢感谢罗江,如果不是对方跟他说起了裴大夫,张二洪还不一定能想起去回春堂…… 张二洪一边手上忙个不停,一边在心里计划着明天要做的事情,心里那叫一个满足而充实。一块悬在心上的大石头落了下来,他感觉到浑身轻松,等到妻子和女儿的病彻底好了,这日子也有奔头了,到时候再给女儿找一个好夫婿,等几年就抱外孙…… 张二洪心里美滋滋的。 谢二婶子就住在张二洪家的隔壁,她夜里吃过晚饭,原本躺在房间里歇息,和儿子儿媳说了一会儿话后,走到了外面的院子里,原本想去水井边打点水喝,却意外的发现对面那一户人家的房子里,怎么亮起了灯? 她忍不住的揉了揉眼睛,再一次睁开眼睛,嘿,还真亮着灯。 可那家不是卖包子的张家吗?张家一家三口坐着马车出城了,这一出城,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的,他们家夜里,此时不可能有张家人在?但现在屋子里却亮起了灯,难不成…… ——有贼啊。 谢二婶子浑身一个激灵,赶紧跑回了自家的屋子,把儿子儿媳给叫起来,“快快快,隔壁张家招贼了!杀千刀的,人家这才刚出门,就被贼给惦记上了,木哥儿,快去隔壁敲门,让小孙把他家的狗给牵出来!” “嘘,一定得小点声,千万别把贼给吓跑了,谢竟,等会儿你悄悄去报官。” “走,带上家伙,咱们抓贼去!” 木哥儿脚步轻轻的去敲了好几家的门,把周围的街坊邻居都叫醒了,低声说着一起抄家伙抓贼去,而谢竟,也偷偷溜出去报官,一伙人拿着扫把棍子,一起围住了张家,势必要把那胆大包天的贼人给抓起来! 居然敢偷到他们天水街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张二洪这时刚把饭菜烧好,端着一碗饭走出了厨房,刚要往屋子里去的时候,他就被一大群埋伏好的人包围了上来,一扫帚迎面盖在脸上,“哎呦!” “抓贼啦!看看他有没有同伙!” “等等,先别打,这人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眼熟?难不成是咱街上的人,这果然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人张家的今早才出门,夜里就有人去掏他家底了,还有没有良心!!!丧尽天良!!打死他!” “不是啊,我怎么觉得看着像张叔!” 张二洪用手捂着脸,赶紧大声道:“我就是张二洪啊!木哥儿,我是你张叔!” “啊!真的是张叔?你怎么又回来了?” “果真是张家的?你咋回来了?” “张家的,你不是带着嫂子跟小珰去外地求医了吗?” “是啊,你们不是一家人赶着马车出城了,怎么又回来了了???” 张二洪捂着脸上的伤口,一脸的无奈,只好跟围着他的大伙儿说起了他们家架着马车驶出街道后发生的事情,“昨天罗江跟我说回春堂来了个新大夫,还会治奇症,我就带着你们嫂子在出城前先去了趟回春堂,让那回春堂的裴大夫诊了脉……” 他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所以我们又带着药材回来了。” 周围的街坊邻居听了他说的话,全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崔芳身上的病症他们早有耳闻,那可是连岳康堂的吴大夫都治不好的病症,居然就能被回春堂新来的裴大夫给治好了,“那裴大夫真有那么厉害吗?不是听说这人才二十几岁?” “二十多岁的年轻大夫,哪里能比得上老大夫。” “张当家的,你们该不会被骗了吧。” “是啊,该不会被骗了吧?” 张二洪摇了摇头,“那个裴大夫真的很有本事,要不你们进来看看崔芳现在的情况,从医馆回来之后,她的病情就已经好多了……” 谢二婶子带着人进去看了眼崔芳的状况,又聊了几句,发现对方的病情果然有所好转,她连声感叹道:“哎呀,那个小裴大夫可真有本事!” “是回春堂的新大夫么?医术可真高明。” “等等……我似乎好想忘记了什么东西……对了,谢竟报官去了!!!!快快快,快把他追回来!!!” 总之,张家又是一晚上的鸡飞狗跳,直到了大半夜,临安城天水街才恢复了平静。 张二洪苦笑了几声,其实被误会成贼倒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现在周围的街坊邻居都已经知道他当天就回来了,并且他们家包子铺也会继续开张,当天夜里,来抓贼的邻居,正好也能把今天早上送行给的东西,又搬回去。 不过谢二婶子就不太好意思把自家的腌萝卜拿回去了,她摇了摇手:“实在是不好意思,把你误会成贼了,这坛萝卜,你们就在家好好吃着,喜欢了我再送你们一坛。” “这篮子鸡蛋本来想让你们在路上吃的,现在崔芳在家也好好吃点鸡蛋补补身子。” “我那东西也不要了……” “……” “那啥……何林,这个木盆你还是拿回去吧……” 天水街发生的事情,第二天回春堂的人也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二洪就顶着一张红肿的的脸来到了回春堂,因为他家是开早餐铺子卖包子的,每天都起得很早,张二洪昨晚激动的睡不着觉,家里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照样早起做包子,想着前几天薛家小公子来买了三十多个包子,于是他今天也送了三笼包子到回春堂来感谢裴大夫。 裴疏听了张二洪昨夜的遭遇之后,又想起了自己遇上的头昏症罗江,还有那为了一口粥摔到在门口的刘全森……以及某家的小公子,真是忍不住的在心里唏嘘了一下临安城的民风……淳朴? 他在心里唏嘘了半天之后,拿起一个包子,掰开一半,一边吃着新鲜的肉包子,一边倚在门栏上,仰头看了一眼头上回春堂三个字。 似乎……在这临安城里开一家医馆,倒是也还不错? 吃完了一个包子,裴疏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他吹了声哨子,把小苍给叫了出来,裴疏写下了一张纸条,绑在小苍的腿上,让他给薛清灵送过去。 今天有人送包子过来,薛家小公子不用辛苦带早饭了。 小苍张开翅膀,嗖的一下就消失在了天际,飞快的向着薛府而去,跟了这么几天,它早已经熟记下来了这段路程,白鹰锐利的目光从空中一路往下扫,直到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马车和那一个熟悉的人后,它俯冲朝着对方的方向像箭一般扑射过去。 薛清灵这时候正要坐马车出门,出门前还问了一声何管事,“我娘什么时候回来?” “夫人在茶园里被急事耽搁了,估摸着要明日才能回来。” 薛清灵点点头,正待回身上马车的时候,就见一只熟悉的白鹰落在了马背上,这小白鹰还特别神气活现的在马背上跳来跳去,还朝着薛清灵抖了抖腿,展示自己腿上的那封信。 薛清灵笑着摸了摸小苍的头,从小苍的腿上解下那卷白纸,打开来一看,就看到了熟悉的字迹。薛清灵心里美滋滋的看完了之后,把这张纸小心翼翼的折好收进小荷包里。 “好了,你家主人的早饭有着落了,你的鲜肉还得去挑新鲜的,小苍你要一起去买吗?” 小苍听薛清灵这么一说,当然是毫不客气的钻进了马车里。 它帮忙送信也是很累的,必须要三斤鲜肉作为回报! 第44章 白衣 薛清灵带着小艽去柳屠夫那里买了三斤上好的五花肉,这肉还是小苍自己挑的,挑的是最嫩最新鲜的那一块,薛清灵本来只想买两斤的,但是这个小家伙不答应,他就只好买了三斤肉,让这只“送信疲累”的小白鹰在路边吃了个爽。 跟在薛清灵后面的小艽咽了咽口水,这可是三斤肉啊!一大清早就吃这么多???他忍不住凑到薛清灵的耳边小声道:“公子,小苍吃太多了以后会不会飞不起来啊?” 薛清灵看着小苍那“威武有力”的翅膀喃喃道:“应该……不会吧?” 小苍估计只是像他的主人一样,非常能吃而已。 白鹰小苍大快朵颐享受完了自己上好的五花肉之后,脚上一抹油,冲着薛清灵叫了几声,就张开翅膀,开始自己的饭后消食活动了。 薛清灵看着小苍消失在天际之后,自己也坐回了马车里,而后车夫赶着马儿前往医馆,等马车在医馆门口停下来的时候,薛清灵带着小艽从马车上跳下来,径直走进了回春堂。 一进到医馆里,薛清灵忍不住的四处张望,他沿着过道一路往里走,走过那一排红棕色的药柜,马上就看见了站在书柜前的裴疏,一瞬间,他的眼睛忍不住的亮了亮,薛清灵主动打招呼道:“裴大夫早啊。” 裴疏把一本医书推进去后,听见了背后的声音,便回过头也说了一句:“薛家小公子早。” “那边给你和小艽留了肉包子。” 薛清灵笑着应了一声“嗯”之后,就带着小艽去不远处的方桌上拿包子吃,桌子上蒸笼盖着好几层纱布,把纱布揭开,蒸笼还带着温热的余温,薛清灵从里面拿了一个雪白小巧的肉包子出来,嘴里吃着包子,眼睛却不自觉的往另一个方向瞥过去。 他看见书柜边的白衣人把书全都摆回架子上之后,就开始拿着纸笔在小桌前端正的坐下,动作缓慢而优雅的研磨,浓黑色的墨汁在对方手底下成型,那人提笔沾了墨水,在白纸上誊写医案。 这几天裴疏在医馆里诊治过不少病人,他便在闲暇的时候记录医案,把每一位病人的辩证和用药等情况记录下来。 薛清灵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兴致勃勃的看对方写医案,他都不用站到对方身边去,就能够想象得到对方那一手风骨俊逸的字体,实在是……好看极了。 坐在他旁边的小艽发现他家公子比平日多吃了两个包子,也真是意外的好胃口啊。 薛清灵把包子吃完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吃多了,有点撑,他站起来,忍着肚子里的难受,开始在医馆的过道上来回踱步。 现在正是辰时,时候还早着,医馆里空空荡荡的,也没有一个病人,当然,普通的病人,也不会这么早就跑到医馆里来。 薛清灵从医馆门口走到后院的桂花树下,而后转身又往医馆里去,终于假装不经意的溜到了那一张小方桌旁边去,悄悄放慢了脚步,伸长了脖子偷看对方写了些什么。 他的目光只在白纸上停留了几瞬,就情不自禁的转到了执笔人的手上去,对方那一只拿笔的手可真好看,根根手指纤长且骨节分明,每一根手指上的指甲是淡粉色的,指甲下面还有白色的月牙儿。 薛清灵看着看着就舍不得走了,连假装都不假装一下,便直接在对方的身边驻足继续观看。 裴疏早就感觉到那人站在自己的身边,他也不抬头,继续把手上的那一页纸书写完成,等写完了之后,就递给旁边的人,“喏,你拿着,好好看,等会儿我考你。” “啊?”薛清灵一脑懵的接过那份医案,发现就是一份普通的风寒病例后,才安心的舒了一口气。 他乖乖巧巧的拿着那份医案到旁边去看了一会儿之后,才被裴疏叫过去,磕磕绊绊的回答完所有的问题,裴疏听完了他的回答后,点点头,夸奖道:“不错,很有长进。” 薛清灵傻傻的笑了两声,十分谦虚:“主要还是师父教得好。” 裴疏莫名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 辛辛苦苦教出来这样的水平,裴老师总觉得心塞塞。 “你不要叫我师父,我可不是你师父。” “好,还是裴大夫教得好。” 被夸了之后,薛清灵拿着那份医案,又在旁边一个人美滋滋的看了许久,他手撑着下巴,心想裴大夫为人真好,而且还很温柔,虽然有时候会有点恶趣味,但在教他医术的时候,不嫌弃他愚笨,总是不厌其烦的回他的问题,哪怕他那一个问题已经问过三四遍了,对方也很有耐心,继续细心的给他解释。 说起来,裴疏已经来临安四五天了,这些天对方都待在回春堂里,白日给病人看病,时不时还给他讲解医理…… 思及至此,薛清灵心里一惊,一股心虚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突然想起对方刚来的那一天,他还大言不惭的说:“裴大夫第一次来临安吧,我从小在临安长大,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如果裴大夫不介意的话,清灵愿意带着裴大夫四处逛逛。” 他这句话说出去后,却没有实现过,所谓的“四处逛逛”,也只是带着裴大夫在医馆里“四处逛逛”。 这下子,薛清灵就好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待不住了,他走到医馆门口,仰头看了看天色,忍不住在心底庆幸今天的阳光舒朗,清风徐徐,不正是适合出行的好日子吗?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带着裴大夫出去逛逛。 “裴大夫,今天阳光正好,不如清灵带着你一起去看看临安城的好风光。” 裴疏忽然听到他这突然起来的邀请,先是怔愣了一下,而后含笑点了点头,“好啊。” 薛清灵见他答应了之后,马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他冲着裴疏道:“裴大夫,你等等我,我去换一身衣服,换完之后咱们就出发。” 撂下这句话后,薛清灵赶紧跑去医馆后面属于自己的换衣间里换衣服,他现在身上穿的这套太寡淡朴素了,适合待在医馆里煎药,却不适合穿出去游玩。 薛清灵待在自己的衣柜前纠结半天,十分懊恼前段时间没有听母亲的话,新做几套样式新的春裳,导致衣柜里只剩下去年的旧衣服……最后他挑了又挑后,才终于别有心机的挑选出了一套雪白的衣裳,款式和某人身上的那套有些相似。 他快速的换上衣裳,利落的把配饰挂好,又重新把头发梳了一边,绑上发带之后,又缀了几条翠玉流苏藏在墨色的长发之中。 在镜子前照了照,又让小艽看了几眼,确认没有出错之后,才推开门往外走。 裴疏在井边站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终于等到了小蠢货把衣服换好,虽然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出门游逛还要重新换一身衣服,但在看到换完衣服的薛清灵后,心里还是不得不承认,新换的这套衣服比之前穿的好看,确实要更加“盛装打扮”一些。 不仅衣服更好看,人也似乎……更加好看了。 说起来,薛清灵的衣服真的很多,裴疏在记忆里仔细数了数,发现对方在他的印象中一共有二十二套衣服,几乎每天的穿着都不带重复的……跟他完全相反。 裴疏这会儿也在心里寻思着,要不要也去新做几件衣服,不然外人总以为他每天穿同样的衣服且不换洗……事实也确实如此,只不过裴疏身上的这套白衣并非凡品,别看他口袋里银钱空空,是个大穷鬼的模样,实际上他穿的这套衣服,却价值连城。 这套白衣是由许多昂贵的稀世材料制作而成,不仅刀枪不入,且不惧水火,更是纤尘不染……也就是说,这件衣服,穿在身上,其实没有换洗的必要。 也正是因为如此,裴疏才一直穿着它行走江湖。 裴疏这个人吧,以前虽然很喜欢游山玩水,但他却不喜欢“负重前行”,除了一身衣服和一支竹笛,他是半点行囊都没有的,大多数时候钱也懒得拿,所以每次收到诊金,都是能立刻花光,就马上用光光。 重新再说回这套白衣,这衣服是出自一位七秀姑娘的手中,对方是个能工巧匠,十分擅长制衣,因为裴疏用医术救了对方的情郎,所以她才帮裴疏制作了这样的一套衣裳,在把衣服交给裴疏时,这位七秀姑娘表情十分认真的说道:“本来因为你是万花,想给你做一套紫色的衣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更适合穿白色,喏,你看看,这衣服是不是很符合你的气质,你看它颜色雪白无瑕,不仅刀枪不入,而且不惧水火,更是不染纤尘,是不是特别的不同凡俗?所以我给它取名天仙……” 裴疏当场嘴角抽了一下,就不是很想要这套衣服,可偏偏这衣服花费了他很多稀世材料,他又不能不要。 早知道就不找这样的能工巧匠来帮他制作这套衣服,像这类能力天赋出众的人,总是喜欢自作主张。 不过这件衣裳穿上身后,确实十分合适,且方便舒适,裴疏给它换了一个朴实无华的新名字“白衣”后,就毫无心理压力穿着它继续北上洛阳了。 第45章 风筝 “裴大夫,不好意思,耽搁了一点时间,我们出发吧。”从房间里出来之后,正好看见站在井边的裴疏,他脚步匆匆的往对方身边走,怕对方等急了,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以至于小跑了过去。 他身上的佩饰随着他的动作而发出珠玉碰撞的响声。 终于到了对方身边,薛清灵停下脚步,抬头看井边的人,对方站在水井边的大树底下,这树是一棵十分高大的老树,枝繁叶茂,只有点点日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到了树底下人的肩头上,让那几点阳光在对方的白衣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响,带起了那人雪白的衣袖,一支色如白玉的竹笛斜挂在对方腰间,笛尾坠落下一条红色的绳结笛穗,撒下几缕雅致的流苏。 裴疏点点头,两人一起准备往医馆后院门走去,他见身旁的薛清灵小跑过来,还在喘气之中,于是便放慢了脚步,等待对方的气息平复。 薛清灵小声的喘气,面色浮上了一层别样的红润,他抬手用手背触碰了一下脸颊,滚烫的热度慌得他赶紧把手背在后面,只恨不得此时周围的风再更大一点。 两人还没走到门边,头顶上却传来了一阵鹰喙声,白鹰张开翅膀从他们的头顶掠过,而后降落在裴疏的手臂上。 吃完早饭后溜达一圈的小苍回来了,完成每日一送药任务。 小苍嘴里叼着两株翠绿的新鲜草药,殷勤用翅膀扇了扇薛清灵的肩膀,薛清灵又惊又疑的接过对方嘴里的两株半夏之后,这只小白鹰马上腾空飞起,不知道又要野到哪里去了。 薛清灵拿着两株半夏:“???” 他把手里的两株草药给了裴疏,裴疏看着手中两株青翠的草药,心想这两半夏太可怜,原本在土里生长的好好的,就被一白鹰给祸害了。 “你今天给小苍喂了多少肉?”这破药鹰平日里只采一株药材,今天却变成了两株,其中一定是有缘由的。 薛清灵犹疑道:“喂了……三斤多一点吧。”薛家小公子的人缘很好,卖肉的屠夫还给多添了几两。 裴疏:“……” “再这么吃下去,恐怕这鹰就要变成猪了,到时候飞都飞不起来,还要劳烦薛家小公子,帮我把它煲成老鹰汤。” “裴大夫……我我我,我不会煮鹰啊……” 薛清灵带着裴疏从医馆的大门出去,也没有乘坐马车,而是徒步去临安东北角的落镜湖,去欣赏湖水边的风光,那落镜湖就在临安城中,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就差不多能看到湖水的影子。 落镜湖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像是一面干净透亮的镜子,澄碧一片的湖水平静无波,倒映着两岸边上的青山绿树,以及宝塔寺庙,渔翁带着斗笠乘着一叶扁舟在湖水中央,只见此时山水一色,风也停歇了,画面静止的就像一幅画一样。 “我们沿着湖往那边走,那边的风景更是好看。” 两人沿着湖水一路往北走,一路上有两座宝塔相对而立,对岸还有山林寺庙,庙宇在群山里若隐若现,精心聆听,似乎能够听到隐隐的钟声。 再往前走,便能见到许多石桥,其中有一座横亘在水面上连接两岸的风雨桥,这通体红棕色的桥梁似桥似塔又似亭,远远的看过去,就像是十座七层宝塔连在水面上形成的一座长廊桥,这桥造型的古朴大气,让人觉得气势恢宏,其内也是雕龙画凤,精美无双。 薛清灵指着那桥给裴疏介绍道:“这是我们临安的风雨桥,这桥还有些意思,你看,上面是不是像是有十座宝塔,据说每一座塔就代表人一生中的十年,从桥头到桥尾,就寓意这人世的百年风雨。过这桥的时候,也有些讲究,要和身边亲近的人一起牵手走过去,在过桥的时候千万不能松开手,这就代表着,人世百年风雨,与君携手共度的意思……” “是吗?”裴疏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好奇,打算往那桥边走过去,薛清灵见状,赶紧把他给叫住了,劝阻道:“其实那桥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别往那边去,来走这边的曲曲折折的小石桥,游过廊桥,去那边的亭子里看看吧。” “……那好吧。”本来裴疏想去哪桥上走走,奈何薛清灵不太愿意,裴疏只好跟着他走到了水边小亭里稍作歇息了一会儿。 歇息完了之后,两人又沿着湖边一路走,这落镜湖的两岸风光每往前走一步,就有不同的风景,走到这里来时,湖水似乎更加广阔了起来,岸边也更加开阔,突然前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有一座画舫停靠在岸上,好些湖边的游人都围了过去。 “月婵姑娘要在岸边抚琴,大家快去听啊。” “月婵姑娘的琴声风雅卓绝,听之如闻仙乐……” …… 裴疏跟薛清灵在岸边走着,就见很多书生模样的游人开始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他们口中的什么月婵姑娘,估摸就是画舫花船上下来的人,这些湖边的画舫上,养着不少才艺双绝的女人双儿,专门陪游湖的才子少爷们吟诗作对,共赏风月。 薛清灵骤然听到这些动静,心跳慢了一拍,暗自后悔把裴疏带到这里来,他也没有想到这个时辰居然有画舫停岸,薛清灵的语气带着一丝沮丧:“裴大夫,你要去那边听琴曲吗?” 如果裴疏想去,那他也只好一起跟着去听赏一会儿,薛清灵心想裴大夫是那么一个风雅的人物,说不定也跟那些风流才子似的,喜欢去听琴赏景。 薛清灵的心里成一团乱麻,还没等他整理出来,就听见身旁的人淡淡吐出了两个词:“不去。” 哎? 薛清灵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向旁边的人,裴疏看着他笑了一下,又说了一声:“人太多了,吵。” 裴疏对听琴自然是没什么兴趣的,而且他本身就琴声卓绝,在谷中又经常听琴圣抚琴,普通的琴声早已入不了他的耳朵。 更何况他内力深厚,其实早已经听见了那边的琴声,也只不过是普通的琴音罢了。 薛清灵听见了他拒绝的话语后,心中登时一喜,连连点头赞同道:“是太吵了,裴大夫,我们往那边走,那边地方开阔,人也少。” 裴疏点点头,他们两人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薛清灵想起了刚才的事情,忍不住道:“裴大夫,如果你想听琴的话,清灵倒是也可以抚琴给你听。” “哦?是吗?我倒是很想领会一下薛家小公子的琴艺。” 薛清灵厚着脸皮点了点头,打算回家就让小艽联系个琴艺师父来教他弹琴,其实以前薛清灵也是学过弹琴的,只不过联想一下他五音不全的哼曲本质,就能明白薛家小公子的琴艺有多么糟糕。 但是薛清灵觉得,自己学好一首曲子,在裴大夫面前表演一下,还是……勉强可以的……吧? 他们越往北走,岸边的人烟便越来越少了,地方也更加的平坦开阔,周围的风也越来越大的,吹得两人的衣摆飘飞,猎猎作响,耳后的一头长发,也随着凉风翻飞,薛清灵头发上的珠玉流苏也被风吹得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远离了人群,湖岸边变得安静极了,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两人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这样静静的欣赏湖边的山水风光,薛清灵看着身边的人,倒想这样一直走下去,只不过,这条路很快就要走到尽头,再往北走,便要出城了。 “裴大夫,我们往回走吧。” 裴疏点点头,两人又继续往回走,回去的时候,薛清灵发现了一个卖风筝的人,那卖风筝的人身上挂了许多个风筝,估计正要出摊去做买卖,薛清灵心中一动,想着湖岸边此时的风这么大,要不要买两个风筝? 心里这般想着的时候,薛清灵已经小跑到了卖风筝的人身边,恰好他看见了两个鹰形的风筝,也不用挑选了,就这两个吧! 薛清灵付了钱,拿着两个鹰形风筝走到了裴疏身边,笑着道:“裴大夫,我们来放风筝吧,你看这风筝,是不是很像小苍,也不知道小苍在不在这里?” 裴疏嘴角轻轻一抽,放风筝他倒是有可无不可,但是这种……鹰形的风筝,算了,放就放放吧,好歹是某家小公子亲手买的。 于是他们开始在湖边放风筝,这时候岸边的风很大,两只风筝很快便飞上了天,腾飞在白云之上,裴疏牵着手里的线,把风筝放飞了之后也就懒得管了,随它自己胡乱飞去,而一旁的薛清灵倒是挺起劲的,把手里的风筝放的又高又远。 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攀比之心,薛清灵发现自己的风筝比裴大夫的风筝更高更远后,心里还有点小窃喜,虽然他医术不咋地,琴艺也不怎么样,但是这风筝还是放的又高又远,值得被人夸赞一下。 薛清灵心里惦记着再把风筝放高一点,等会儿手上的风筝线用完了之后,那就当场再接一根。 幸好他刚才买风筝的时候,还特意多买了一卷风筝线。 薛清灵低头从袖子里找出来那卷风筝线,正打算要拼接的时候,天不遂人愿的事情发生了,湖边的风直接把他的风筝线从中吹断了…… 第46章 归家 薛清灵只感觉到左手一松,他的鹰形风筝在半空中颤抖了几下,随着风往远处快速飘了过去,让留在原地准备拼接风筝线的他顿时傻了眼。 “我的风筝!” 一旁的裴疏见状,把自己手上的风筝线让薛清灵拿着,自己则向着风筝飘飞的方向腾空而起,风吹起他的衣袂翩飞,他在空中轻点数下,身姿轻盈的从空中划过,朝着风筝远去的方向飞掠而去。 还站在岸边拿着三卷风筝线的薛清灵只感觉不过眨眼之间,身边的人就消失了,只能勉强看到空中白衣人的点点衣角。 薛清灵心里一紧,他的心跳加速的飞快,一双漂亮的凤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对方消失的那一片白云苍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也只是转瞬间,那熟悉的人又出现在了视野之中,依旧还是那一身熟悉的白衣,对方手里却拿着一只鹰形的风筝,一路踏着风,向着他而来。 对方在碧色的湖水之上,如同惊鸿掠水一般,划过一片明澈的清波,重新落在了他的身旁。 裴疏把手中的风筝递给眼前的薛清灵。 薛清灵还傻站在那里,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自己的风筝明晃晃的摆在他眼前,他才恍惚的伸手去接,而此时的他手一抖,险些又要松开左手上的风筝线,裴疏的那只风筝此时还在天上飞着。 裴疏当机立断的接过自己的那一卷风筝线,他可不想又来一只跑掉的风筝。 薛清灵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风筝,傻傻的笑了两声之后,他转眼看身边的人,却发现对方没有看他,而是手中在缠绕风筝线,预备把天上的风筝拉回来。 盯着对方的侧颜看了半天后,终于在裴疏也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后,薛清灵才后知后觉的把自己手上的风筝线收拾好。 出现了这样的中途事故,两人也没有继续再放风筝,正好这时也快临近午时,他们俩便打算往回走。 薛清灵抱着手里的风筝,脚步非常轻松,而一旁的裴疏见他那么喜欢抱着风筝,就把手上的另一只风筝也让这个小蠢货一起抱着,薛清灵丝毫也不介意帮他拿风筝,自己开开心心的抱着两个大风筝,就跟抱着什么稀世宝贝似的。 裴疏原来有些看不上眼这鹰形的风筝,现在见薛清灵把这两风筝抱在怀里,倒是意外的觉得这鹰形风筝也怪可爱的……起码比小苍那家伙要更加讨人喜欢。 他们俩重新走回到了风雨桥的位置,裴疏忍不住的又往那桥上看过去,而薛清灵则抱着风筝往另一个方向走,一边走还一边催促他:“裴大夫,我们走快点。” 裴疏只好无奈的继续跟着他往湖边游廊上走了过去。 他们俩沿着湖边游廊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前面传来几声丫鬟的叫声,“夫人晕倒了!”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快快快,快去医馆找柳医女。” 丫鬟翠巧焦急的围在自家的夫人身边,他们家夫人今天好不容易起了兴致,说是要来湖边游赏风景,本来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了过去呢? 翠巧和凝秋一起把自家晕倒的夫人扶到了一旁的石凳上,石凳上已经放好了一层厚厚的软垫,她们两人神色焦急,等待着红月去把医女给叫过来。 裴疏跟薛清灵此时正好路过这处游廊,见两个丫鬟围着一名晕倒的华服妇人神色十分焦急,于是便走到了她们身边,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你是大夫?” “回春堂的大夫……不对,回春堂有大夫吗?” “哎,你难道是薛家小公子?” 裴疏点点头,“我是回春堂新来的大夫,你家夫人晕倒了,介意我给她诊脉医治吗?” 翠巧犹豫了片刻,想到柳医女估计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过来,而夫人的病情耽搁不得……于是她点了点头,恭敬道:“那就麻烦这位大夫,帮我们家夫人先看一看。” 裴疏查探过这位夫人的病情后,发现对方身体气血亏空,浑身多淤多虚,显然是曾经生产时候留下的病根,兼有头晕耳鸣腰疼之类的症状,因为对方本身体质特殊,虽然也请过大夫细心调养,可那大夫开的方子过于平和,而这位夫人平日的饮食却又滋补过剩,过犹不及,不仅未能滋补身体,反倒是让身体淤堵更甚,这才让她这病根迟迟不能消除。 对方出门时,估计又喝了一碗补汤,以为自己身体大好,便出来走动,却不想那补汤变成了毒汤。 裴疏拿起随身携带的银针,先抬手在对方头顶的气海穴用特殊的手法按压过一阵后,拿起银针按照顺序刺入了对方手腕附近的内关穴以及人中穴等,不多一会儿,这位晕倒的夫人就醒了过来。 翠巧看见自家夫人醒了,欣喜极了,“夫人,你终于醒过来了。” 临安城张员外的夫人何春湘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她本来在这湖边赏景觉得心旷神怡的很,却不知为什么走到这游廊桥的时候,顿时头昏眼花天旋地转,下一刻,她就失去了知觉。 裴疏把人唤醒后,让人在附近借了纸笔,写下一张药方,并提点了丫鬟几句她家夫人饮食的注意事项后,便带着薛清灵离开了。 他们俩走后不久,丫鬟红月就带着一个美貌的白衣女子走了过来,这医女柳若翩是千金堂柳大夫的独女,深得柳大夫真传,而这千金堂最是擅长妇儿方,在临安城里极有名望,不少人家的夫人小孩生病了,都喜欢叫千金堂的大夫。 柳若翩则是张员外请过来为自家夫人调养身体的女大夫。 柳若翩赶来这里的时候,见张夫人已经醒了过来,便给张夫人诊了脉象,又问了方才发生的事情,“你说刚才有一个回春堂的大夫给张夫人施了针,还开了一张药方?” “是。” “能否把那药方给我看看?” 翠巧把裴疏写的那张药方递给了柳若翩,同时又说起了裴疏先前叮嘱的一些注意事项。 柳若翩打开那张药方,细细品味了很长时间,直到被翠巧叫了一声后,才终于回过神来,她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这方子开的妙啊,我之前怎么就没能想到呢?这药方的剂量丝毫增减不得,这……这用药的本事,一定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前辈……翠巧,你家夫人就按这方子吃药吧。” 柳若翩又将这张药方抄了一遍,问清了是回春堂新来的裴大夫所写之后,便决定之后要去拜访一下这位大夫。 裴疏与薛清灵离开了落镜湖后,两人之后便去了临安城的一家酒楼,毕竟已经到了午时,再加上两人游湖走了那么久,全都饿了,于是薛清灵就拉着裴疏进了醉仙楼,点上了一桌上好的酒菜。 薛清灵直接跟小二点了二十八道菜,又叫了两坛酒,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十分乖巧的坐在座位上,等着酒楼的人上茶端点心。 裴疏见对方点菜时那豪气大方而又指挥若定的模样,忍不住的敛目笑了一下。 酒楼的伙计这时已经把茶端了上来,裴疏掀开茶盖品了一口后,便把茶盏放下。 这茶虽然是好茶,但泡茶的手艺却是一般,味道也很一般。这些天来,薛清灵天天亲手给他烹茶倒水的,他的舌头早就被养刁了。 也就是在这时,裴疏突然发现,坐在对面的那位出身富贵的小公子,确实每天细心的给他斟茶倒水,递笔添墨,就仿佛润物细无声似的让他难以察觉,同样也无法拒绝。 也许……他也不会拒绝。 醉仙楼上菜很快,二十八道味道鲜美的临安城特色名菜摆满了整张圆桌,其中有一些菜色是薛清灵已经给裴疏做过的,裴疏倒也并不陌生。 两人拿起筷子,一起开始吃酒菜,薛清灵一边吃,还一边给他介绍醉仙楼的由来以及这家酒楼的知名菜色。 虽然桌子上的每道菜肴确实味道口感上佳,但是裴疏吃着吃着,却总是觉得每天在回春堂里吃的那十几道菜,似乎更合乎他的口味。 吃过了这一桌子饭菜后,薛清灵正想付账,却被裴疏抢先了一步,“薛家小公子,今天算我请你吧,感谢你今早陪我游逛了一趟。” “这……怎么好呢?”薛清灵想起对方每天帮忙在医馆行医,也不要月钱,现在出门吃顿饭,怎么能让对方付钱。 这些天来,医馆里入账了不少银钱,十几两银子他还是付得起的。 “怎么不好了,也该我请你一次了。”裴疏来临安这几天,都没有什么花钱的机会,今天正好能花出去,满足他想败家的骚动之心。 上次董保云付给他的五十两银子,现在还没用出去,可真是让裴疏觉得难受手痒。 薛清灵见裴疏坚持,只好点点头同意了,而后他们拿着风筝,又一起回了医馆。 当天因为薛清灵的母亲柳玉芷提前归家了,薛清灵也没在医馆里用晚饭,而是提前回到了薛府,预备晚上陪母亲用膳。傍晚裴疏一个人吃着薛府送过来的十几道饭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却开始怀念中午吃的那顿饭。 第47章 嫌少 薛清灵认认真真的泡好一壶茶,倒入杯盏之中,恭恭敬敬的端到自家母亲面前,“娘,喝茶。” 柳玉芷满意的点点头,她这几天来连日操劳,满身疲惫,刚回家见着小儿子,这才觉得安心熨帖了不少。柳玉芷拿起茶盏,轻轻小啜了一口,这茶叶用的就是最顶尖的祁山碧茶,泡茶人的手艺更是绝妙无比,这一口香茗可真是令人余味无穷。 “还是灵儿你泡茶的手艺最妙。” “娘喝了你这一杯茶,只觉得浑身什么疲累都没有了。” 柳玉芷把薛清灵拉到身边来,上上下下的打量过一遍后,便握着对方的手,说些体己话,“灵儿,娘离开家几天,可真甚是想念我家的小灵儿,那天走的时候,娘就心神不定的,总是惦念着你,罚你跪了一夜,做娘的后悔极了,你这些天可是身体无碍?” “娘,我没事。” “真的没事?” “娘,我真的没事。”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薛清灵还把头连连点了好几下,把小脸一仰,指着自己的脸笑道:“娘,你看看我现在模样,哪里像是身体不适的样子。” 柳玉芷抬起头来,再仔细看过薛清灵的气色,发现对方面色红润,眸光清正,确实是一副神清气爽身体健康的好模样。柳玉芷模样生得好,人间富贵花的艳丽长相,她丈夫薛遇也同样是个不同凡俗的俊美面容,她和薛遇的三个孩子,个个也是模样出挑,而这其中样貌生得最出色的,就是小儿子薛清灵。 眼前的薛清灵一张精致的脸庞清丽无双,在烛光之下肤色莹润如玉,那一双眼睛灵动流转着波光,极其惹人喜欢,这样的一副好样貌,细看之下,柳玉芷都不禁被晃了神,在心里不停的赞叹自家小幺儿模样生得好看。 只不过…… 这气色模样,怎么比她离开之前更加出彩了? 薛清灵见自己的亲娘在审视自己,不由得嬉皮笑脸的说道:“娘,你看看,我是不是气色很好?早上我还多吃了两个包子呢!” 见自家小幺儿身体无恙后,柳玉芷放下了心里的担心,可渐渐的,她又觉得心里一堵,她在那边做生意,还总是担心着自家小儿子的身体,而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傻儿子,在家里好吃好喝的养出一身好气色就不说了,亲娘离开这么些天,居然胃口大好,早上还能多吃两个包子??? 思及至此,柳玉芷咬牙切齿的,抬手揪住薛清灵左脸上的软肉,惩罚似的往左边扯了扯,语气带酸:“娘离开这些天,没人管你,你是不是还挺快活的啊???薛清灵!” “你还多吃了两个包子??娘走了之后,胃口那么好??”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坏蛋,亏得娘一直想念你这坏心肝。” 薛清灵抬手揉了揉被自家娘亲揪过的脸颊,说好话哄他娘亲,“娘,你离开这些天,清灵也很想娘的,真的,我早上还问何管事娘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真的想娘?” “比真金还真。” 柳玉芷满意了,“这还差不多,灵儿,来,坐娘边上,跟娘一起用膳,娘还叫人给你新做了几套衣服,等会儿换了给娘看看合不合身。” 等到和自家宝贝小幺儿薛清灵用过晚饭后,柳玉芷又让对方试了七八套衣服,心下更是满意欢喜,而后把何管事叫过来,问对方这些天薛清灵的情况。 去茶园后,柳玉芷日日繁忙,也都没空去管除了儿子身体健康外的其他事情,料想那卖粥的医馆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谁知柳玉芷听了何管事的汇报后,神色大变:“什么?清灵他那个回春堂又来一个新大夫?” “年纪轻轻,医术十分高明,治好了很多病症?” 何管事点点头,“那人也不是临安城的人,找不到对方的家眷,也查不到根底,不知道小少爷是从哪里请来这么一个年轻大夫。” “现在小少爷的回春堂每日还能接诊好几位病人……当然,小少爷也还是会卖粥的……” “……” 柳玉芷忍不住的磨牙,卖粥?他当然开开心心的卖粥了,居然还真给这小草包找来了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坐镇医馆? 怪不得小兔子崽子最近气色红润又快活,还能胃口大开多吃两个包子。 “……这个年轻大夫真的医术高明?真是令人不可置信,他医术高不高明我确定不了,但我觉得这人肯定是眼睛瘸了,他要是眼睛没有问题,临安城这么多家医馆都不去,偏偏要去我儿那个小草包的医馆?……” 何管事在旁边问道:“夫人,那我们要怎么办?” “怎么办?还是跟以前一样,把他打发走吧。” 裴疏原本在医馆里看医书,薛清灵虽然医术不精明,但他这些年来收集了各类医书,其中也有不少跟双儿相关的,裴疏便找出来翻了翻,多看看,多了解。 回春堂里病人不多,薛清灵缩在煎药室里用心熬药,突然医馆里就来了一个行为鬼祟的人,那人在医馆里没有见到薛清灵后,就来到年轻大夫裴疏的身旁,小声的把裴疏唤了出去。 裴疏坦坦荡荡的跟着这个鬼祟的人走出了医馆,反正无论是人是鬼,小裴大夫都是丝毫不惧的。 在走出医馆的时候,裴疏也在心底猜测来找他的人是谁。 一般派人如此小心翼翼的来求医的,该不会又是找他来治“阳那个啥,早那个泄”的这些人,为了那所谓的销魂滋味,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裴疏转念一想,他才刚来临安,应该也不会有人找新大夫专治这病吧?除非他被人出卖了。 裴疏跟着这个鬼祟的人绕过两条街,走入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而后就看见了真正来找他的人,是个穿蓝色衣裳的中年人,这人身高偏矮,圆头圆脑笑眯眯的模样显得非常和善,裴疏打量过这人之后,发现对方并不是身体有病之人,对方也不是幕后的主子,而应该是一个下属跑腿的角色。 “你就是回春堂新来的裴大夫吧?”刘其笑眯眯的说道,因为他长得比较和善,说话又擅长循循善诱,因此何管事都派他来打发走回春堂的大夫。 刘其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裴疏,发现对方一身白衣,模样俊美,气质不凡,倒也是个清风朗月的好人物。这样的年轻人,说实话,一点都不像医馆里的大夫。 裴疏点点头,“正是在下。” “那就对了。”刘其从身后拿出来一个红木小箱子,当着裴疏的面打开,里面就是一排极其冲击眼球的银锭子。刘其指了指这些银灿灿的东西,笑着说道:“裴大夫,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银子。” “对,裴大夫,你可喜欢这银子?” 裴疏从腰间解下竹笛,右手拿着笛子在自己左手手掌心敲了两下,他十分好奇眼前这人究竟想找他做什么,“银子这样的东西,是个人都会喜欢吧。” “那好,裴大夫,只要你答应离开回春堂,这一箱银子就全都是你的了。” 裴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这会儿知道为什么小蠢货的医馆没有大夫了,原来是背后一直有人从中作梗。 刘其见状,笑得更加和蔼了,“裴大夫,看你这点头的模样,你这是答应了?” “不是,我可没说答应。”裴疏一口拒绝。 刘其脸上的笑容僵了,他抽了抽嘴角:“小裴大夫,难道你是嫌五十两银子太少了?” 裴疏诚恳的点点头:“是太少了。” 刘其被对方的诚恳噎了一下:“……” 以前的那些小大夫,随便给点小钱就打发走了,眼前这位,可真是胃口不小啊。 好好的拿着钱去别家医馆开心干活,不正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那裴大夫你想要多少?” “你给多少都没用,无论是千金还是万金,我都不会离开回春堂。” 刘其瞪大了眼睛,立刻追问道:“这是为何?” 裴疏笑了,“因为我承诺过薛家小公子,只要我待在临安城里,就是他家医馆的坐堂大夫。” “承诺一出,概不反悔,所以……这些银子,很抱歉,我也就不能受用了。” 裴疏说完之后,勾唇一笑,也不再搭理傻眼在原地的刘其,他直接拐出了小巷,重新走回医馆。 刘其带着银子回去向何管事汇报,何管事又跑到柳玉芷面前,把裴疏说得话告知于她,柳玉芷扶着自己的发髻,抽出一根金簪来,拿在手上把玩,她看着金簪上的纹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深觉头疼: “我本来以为这个小裴大夫只是眼睛瘸了,没想到他脑袋也有毛病。” “承诺?倒是个重承诺的人,千金万金都不要?口气说得很大嘛,不重钱财?哼,可是他孤身一人,又找不到别的什么软肋……” “不过……给清灵的承诺?这……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被我的草包儿子骗到承诺?” 第48章 采药 裴疏回到医馆,便走到薛清灵跟前,说起了刚才被人叫出去后发生的事情,“有人出五十两银子让我离开回春堂,薛家小公子可知道是谁在背后做这样的事情?” “该不会回春堂以前的大夫,也是这样被人用以金钱诱惑离开的?” 薛清灵一听裴疏这话,立刻皱起了眉头,脱出而出:“我……她怎么又这样??” 她?她是谁?裴疏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追问道:“你知道这件事?” “薛家小公子,你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你家医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薛清灵嘴巴张了张,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看着眼前的裴疏,脑海里顿时思绪翩飞。薛清灵不想把自己与母亲的赌约告诉眼前的裴疏。 他知道裴大夫是一个善良又热心的人,如果知道赌约的事情,一定会想办法来帮他。对方上次因为癞子庄的病人,还愿意多在富阳待了一段日子,可是……薛清灵却不想麻烦裴疏。 裴大夫的心之所愿是游历天下,看遍世间山水。对方这一次来临安,也只不过是顺带来游逛山水,兼之行医治病,等过段日子,对方就会离开去其他的地方。 薛清灵不太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他。 “医馆里发生了什么事?恕我不能告诉裴大夫……这算是我的家事。”薛清灵吞吞吐吐的斟酌了一下用词,委婉的拒绝了裴疏关心,把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薛清灵感觉到轻松多了,之后他又笑着对裴疏道:“总之……裴大夫,你别担心,我去跟那人说一下,以后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既是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多问了。”裴疏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冷意。 裴疏转过身,不再看薛清灵的表情,而是走到了小书桌前坐下,提笔沾了墨汁,若无其事的开始书写医案,他的面容冷若冰霜,手底下书写的字体笔走龙蛇,从外人的眼光里来看,他正在认真端正的书写着文字,然而实际上,他的心情并不平静,甚至可以形容说,他的心里正烧着一壶滚水。 “……当然,这其中的缘故是薛家的家事,就不能说给外人听了。” “医馆里发生了什么事?恕我不能告诉裴大夫……这算是我的家事。” …… 家事?外人? 没错,他裴疏就是一个外人,跟薛家小公子也不过只是萍水相逢罢了,凭什么能干预对方的家事? 一股被人瞒着和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一直萦绕在裴疏的心头,让他心神不安,烦躁不已。 也因此,在薛清灵向他询问医理的时候,裴疏难得缺了一丝耐心,语气带着些许不悦,皱着眉头对薛清灵道:“我记得这个问题你之前问过一遍了吧?如果今日你的心思不在这里,也就不要空耗时间浪费在医书上。” 薛清灵被他突如其来的厉声吓得脸色一白,当场就怔愣在了那里,以前裴疏给他讲解医理的时候,语气从来都没有这么不耐烦过。 薛清灵紧抿着唇,抱着手里的医书转过身往煎药室走,不再打扰这边的裴疏。 此时他心里也确实装着事情,薛清灵打算回家跟娘亲好好谈一谈。 到了中午,薛清灵带着小艽坐着马车回家了,在回家之前,他还记得做了七道菜留在医馆里,再过一会儿,薛家厨房应该也会把饭菜送过来。 裴疏独自一个人坐在医馆小厅里吃午饭,圆桌上摆着十几道菜,他却也没什么心思吃,胃口也不太好,只是把其中的七样菜吃完之后,便草草了结了午饭。 午后,裴疏斜躺在医馆后院的屋顶上,枕着双手看天上的白云,午后的凉风吹拂,风卷起树上的落叶飞上了房顶,在瓦片上翻转过几圈,落叶黏在他雪白的衣摆上。 裴疏闭上眼睛,又忍不住想起了早上发生的那一幕,想着想着,他不自觉的随手捡起一片落叶,用叶尖在一块瓦片上划来划去,而那一块灰色的瓦片,就像是切豆腐一样,被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片。 等裴疏回过神来发现那块七零八碎的瓦片后,心里慌了一下,于是干脆毁尸灭迹提起内力猛的一震,把这块碎瓦的尸体给震成了齑粉,细碎的粉末被风一吹,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裴疏去屋檐底下找到了一片备用新瓦,重新装回去后,一切仿佛无事发生。 出了这样的事情,裴疏也不打算在房顶多待,于是他飞身落在了院子里,准备回自己的房间里午歇。 而正打算他要进房间的时候,天边一阵鹰喙声,一只白色的雄鹰落在了他的衣袖上,小苍非常活泼的在他手臂上跳了跳,并且十分嘚瑟的扬起脑袋,还特意用翅膀扇了扇裴疏的肩膀,显然是一副邀功的模样。 裴疏挑了挑眉,抬手在小苍的背后推了一下,问道:“找到了?那你带我去吧。” 小苍高昂的叫了一声后,从裴疏的手臂上腾空而起,张开翅膀飞向天际,裴疏在它的后面亦是腾空而起,白衣迎风翩飞,双足轻点数下,顿时便飞掠过七八处屋顶,追着眼前带路的小苍一路出了临安城。 小苍把他带到了临安城外二十里的一处悬崖峭壁,那悬崖非常陡峭,非轻功绝妙者不可攀爬,在悬崖的半中腰上,几块石缝之间,生长着一株青紫色的草药。裴疏小心的沿着山壁向下而行,等他发现那株草药的时候,便停在石壁上,小心翼翼用特殊的手法将这株草药放进了一个棕色的木盒中。 采完药后,裴疏借力在石壁上按了一下,整个人便腾空而起,此时他的脚底下,是看不清的云雾翻滚,底下的深渊不可探测,他沿着石壁一路飞起而上,不多久,就在一个石坑上踏了一下,整个人直接飞上了崖顶。 裴疏拿着手上的木盒,确认无误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悬崖上的风吹得很猛,吹得他白色的袍袖中灌满了风,衣摆猎猎作响,被这样的风吹着,他感觉到右手手臂上传来的刺痛,裴疏低头一看,看见了右手手腕附近的一道血痕。 刚才他采药的过程中,出现了一点意外,草药边有两条潜藏的毒蛇向他袭了过来,裴疏本来不惧这两条毒蛇,奈何为了不损伤到那株草药,在对付毒蛇的过程中不得不挂了彩,手臂刮擦到一处尖利的石刺上。 不过,这也只是一丁点皮外伤罢了。 幸好把这株竺苏草完美的采到手了。 那两条毒蛇的蛇血和蛇胆裴疏也没放过,全都收集了起来……以前的裴疏是不会要这些东西的,嫌累赘,但是他目前在医馆里,多备些东西,总是有备无患的。 裴疏这些天一直在打算做一种药膏,这药膏名叫凤明蓼玉膏,它是极品的祛疤神药,无论多么陈年的老旧疤痕,用这药膏配合万花的独传秘术手法,都能让那疤痕消失不见,并且……效果很快、无痛,兼之有莹润肌肤的疗效。 他已经将做药膏需要用到的材料收集了个七七八八,就差一株关键的竺苏草,虽然缺了竺苏草也能用另一种草药代替,但到底疗效也会受到影响。于是裴疏便让小苍这个四处野飞的药鹰帮忙搜索竺数草的踪影,幸亏这个平日里吃白饭的家伙还是有点用处的,幸不辱命发现了这株草药。 “你这个每天送大黄的破鹰还是有点用处的。” 回到临安城后,裴疏难得大方的带着大功臣小苍去找屠夫买了五斤鲜肉,让它一次性吃了个爽。 薛清灵坐着马车回家之后,就去找自己的母亲柳玉芷。 柳玉芷正拿着几个新打的头饰在手上把玩着,就见自家小双儿兴师问罪一样闯进了她的房间,对方的脚步很重,似乎是在刻意发泄什么,硬是要踏出沉闷的咚咚声。 “清灵,你怎么中午就回家了?不留在医馆了么?” “娘,你还问我为什么回家?你自己早上让人去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小灵儿,你这话可说的好没道理,娘亲做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啦,这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薛清灵撇了撇嘴,认真道:“娘,你以后不要让人去找裴大夫了。” “怎么?娘做错了什么?” “娘……你以前赶走其他大夫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 “是娘赶走他们的吗?是他们自己主动离——” “娘!”薛清灵红着眼睛,声音嘶哑的大喊了一声,把柳玉芷喊得心头一颤,顿时嘴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娘,裴大夫是我在富阳城认识的一位医术高明的年轻大夫,虽然他医术精妙无双,但他实际上是一个江湖游医,喜好游历天下,经常四处行医,这一次来临安,也只不过是来赏玩风景罢了,因为受我的邀请顺带在回春堂里给人治病。” “所以娘不用担心,也无需白费功夫,等过段时日,他自然会离开回春堂。”薛清灵红着眼眶哽咽的说出这些话,泪珠子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滚。 第49章 锅铲 “灵儿。”柳玉芷喃喃的叫对方的名字,她看见薛清灵红肿的眼眶,突然心里就像是被针扎一样,这针,同样也刺痛了她的眼睛。 柳玉芷心里泛酸,嘴里苦涩的厉害,她走到薛清灵身边,温柔的拉起他的手,抬起另一只手,用手指轻轻擦拭掉对方脸颊上的泪水。 她把薛清灵拉到软塌前坐下,轻柔的抚摸过对方的头发,薛清灵闭着眼睛,没有反抗,黑色的眼睫经过眼泪的润湿,变得更加黑亮莹泽,依稀有淡淡的泪痕挂在上面。 柳玉芷握住自家小儿子略显冰凉的手,她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说话不再似平日里那样尖酸刻薄,语调变得温柔而低哑:“灵儿,娘不愿意你再苦撑着医馆,无论是什么济安堂还是什么回春堂,都关了吧……你看看,学医从医,又有什么好的呢?咱们家就只剩下你和我孤儿寡母的,强留下医馆又是为何?行医治病本也就是逆天而行,那是在和阎王爷抢人……罢了,这些倒也不说了,就说说你这医馆。” “行医问诊关乎死生大事,半点都马虎不得,你若是帮人家治好了,人家倒还赞你一声好大夫,治不好,登时翻脸,反把你怨成夺人性命的生死之仇,平白遭人怨怼。” “救人性命难,害人性命易,稍有差错,救人就变成害人,届时人家不恨你,你也自责愧疚,日日担着生死之事活在这世上,岂不是疲惫不堪。” “娘嫁给你爹爹之后,在医馆里遇见不知多少闹事的人,就在这生死救治之间,暴露多少人间凶穷极恶之相,哪怕你爷爷在的那会儿,也有人半夜来把匾额砸下……” …… “灵儿,自从你爹爹和哥哥走了之后,娘也没什么可求的了,在娘眼里看来,万贯家财不重要,薛家的医馆传承也不重要,娘只想你这辈子平平安安的,一生顺遂无忧。” 等到薛清灵走后,柳玉芷独自在房间里,她揉着眉心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心却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的思绪不安,心乱如麻。 柳玉芷突然从软塌上站起来,走到了衣柜边的一方长桌前,那长桌上似乎空无一物,只是盖了一层带流苏的红绸布,她抬手把绸布掀开,露出了下方的一块长形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字——济安堂。 她抱起这一块牌匾,走到了圆桌前坐下,明明还是白天,她却在桌上点了一根红烛,烛光晃晃悠悠的照在那块匾额之上,她纤长的手指温柔的抚摸过上面的字体,很多旧日里的事情重新在眼前浮现。 “哎呀,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看看,这块新的牌匾换上去后,果然有好事发生,我今天这不就遇上了一个比牡丹还要娇艳的美人。” “你要来我家医馆里看看吗?” …… 这么多年过去了,午夜梦回之时,她还经常想起那年杏花烟雨,站在这块牌匾下的英俊少年,对她张开折扇,灿然一笑。 冤家啊。 明明她一心惦记着嫁江南才子,可最终她选择的,她喜欢的,她唯一爱上的人,就是那一个跟她一样不通文墨的医馆家的小少爷。 清灵说,那个满溢药香的医馆里,都是他幼时的回忆,可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呢,婚后的日子,虽然不是她所憧憬的花前月下红袖添香,却也是幸福和甜蜜的日子。可这样的甜蜜破碎之后……很多时候,柳玉芷不敢也不愿意再从那医馆门口路过。 故地依旧,故人却已经不在了。 晶莹的泪珠沿着她的脸颊一路往下坠,一滴一滴的落在那块长匾额上,柳玉芷红肿着眼睛,她看见了圆桌上已经凉透了的一盏茶水。 拿起那一杯茶盏,轻轻小啜一口,柳玉芷勉强扯动嘴角笑了一下。 她是个假风雅,真庸俗的人,附庸风雅这么多年来,她也没有真正喜欢上喝茶,而在薛家真正爱茶如命的人,是薛遇。 薛清灵从母亲那离开以后,中午也只是懒懒的随便吃了几口饭,也没顾得上午休,他又坐着马车前往医馆,然而等他到了医馆的时候,却没有发现裴疏。 医馆里的伙计跟他说,裴大夫独自出门游逛去了。 薛清灵只觉得浑身冰凉了起来,让他忍不住缩了一下手,明明昨日两人才一起在临安城落镜湖边游逛过,今天他却撇开自己,只愿意独自一人游赏临安,是不是……嫌他在一旁太过多余。 薛清灵独自坐在后院的水井边等裴疏回来,等了小半天,对方回是回来了,却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去制药室里磨药去了。 裴疏从临安城外赶了回来,又带着大功臣去买了五斤鲜肉,这破鹰还挺会蹬鼻子上脸的,最后又缠着多要了一斤牛肉,裴疏伺候完这只吃货鹰之后,便带着草药回到了回春堂,打算连日把药膏给做出来。 回到医馆的时候,见到了看见他欣喜无比的薛清灵,因着对方早上的搪塞,还有中午撂下他孤身回家的事,裴疏故意冷着一张脸,打算晾他一段时间。 在去制药膏之前,裴疏想起了一件事,回过头来告诉薛清灵:“小苍你今天晚上不用去喂了。” 这鹰可没把自己的给撑死。 “不……不用喂了吗?”薛清灵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说话的声音也变僵了。 裴大夫连鹰都不让他去喂了么…… 裴疏点点头“嗯”了一声后,便钻进了制药的地方,他想要做的这一份药膏可不简单,需要花费极大的心神,其中一些药材的处理,要非常的小心,出不得半点差错,并且需要他用到万花内力,一点一点的,将药材里面的特殊部分给分离出来。 裴疏深深吸了一口气,凝神静气,抛却外物,全身心都投入了制药的过程中。 薛清灵在外边悄悄的看了他一眼,也不敢去打扰,他只敢偷偷看了一会儿,仿佛以后看不到了一样,拿了一张小板凳在外面落寞的坐着。 等到了夜里,因着薛清灵下午也没有心情再做医馆的事,他自己亲手下厨,做了十八道菜色,他把菜端上了桌,把裴疏叫过来吃饭,这场饭两人吃得极为安静,相顾无言的,吃完了之后,薛清灵也没有在医馆里多留,而是直接坐马车回了家。 这天晚上,薛清灵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觉,很多事情和画面反反复复的在他的眼前出现,娘亲说的话,小时候的回忆,在富阳城发生的事情,还有这些天在医馆的事情,以及裴大夫冷若冰霜的一张脸…… 第二天,他比平日里起得晚了,小艽也没有叫他起来,以至于他多睡了一个时辰。 等到梳洗装扮完了去医馆的时候,时辰就更晚了,薛清灵坐在马车上,有些迟疑自己要不要去买些早上吃的东西,可是时辰这么晚了,估计也没有必要买了…… “直接去医馆吧。” 马车在回春堂门口停下,薛清灵没有什么精神气的缓缓下了马车,他走进医馆里,唯一庆幸的就是他还在医馆里看见了自己想要看见的那个人。 只不过,今天医馆里似乎来了一位客人,坐在那人的对面。 千金堂的柳若翩柳医女一大早的就赶来了回春堂里,拜访回春堂新来的裴大夫,柳若翩向裴疏请教医术。那天张员外的夫人得了那一张药方,回去吃了两剂,果然身体大好,昨日柳若翩又去张家给张夫人把了脉,那脉象平稳好转,着实让柳若翩惊叹不已。 于是她今日便来到了回春堂,瞻仰裴大夫的医术。 柳若翩见到眼前的年轻大夫的时候,还有些不可思议,虽然已经听翠巧说过了,给张夫人治病的是一个年轻的大夫,可她今日来了回春堂,才发现裴大夫居然是这样一个气质不凡,容貌出挑的男子,对方一身白衣,气质如仙,举手投足之间,俱是风雅无双,令人惊赞。 裴疏得知眼前的柳若翩以前是张夫人医治大夫,想要与他探讨张夫人的病情之后,便也点了点头,把自己的辩证过程和用药选择解说给对方听。 这个柳若翩是个心思灵巧的,一听就懂,连连赞叹裴疏的医术精妙。 柳若翩忍不住又向眼前的裴大夫请教其他一些病症。 跟自己的师父孙思邈,以及裴元大师兄不一样,裴疏他不是个喜欢给人传授讲解医术、重视医道传承的人,因为张夫人算是他救治过的病人,他才顺道给柳若翩答疑解释一遍,而其他的请教,他并不是很想回答。 裴疏刚想把拒绝的话说出口时,医馆里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耳朵听到那人的动静之后,裴疏莫名其妙的把嘴里回拒的话又咽下去了。 他故意忽视来人,继续跟眼前的柳医女讨论医术,并且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若翩听着对方的回答,如获至宝,一双美目如星子般闪烁。 薛清灵一进医馆,就听见那边讨论的热烈,裴大夫详细的给柳医女讲解医术,回答问题,而那柳医女是个聪慧的人,一听就懂,两人你来我往,说得热火朝天。 他紧抿着嘴唇,倒了两杯热茶过来,只是稍微听了一会儿,他就实在受不住了,薛清灵神色萎靡的往后院走去,只想逃离两个人说话的声响。 在他离开之前,隐隐约约有一句话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裴大夫,你要不要考虑来千金堂?” …… 薛清灵没有听到后面的话,他捂着耳朵,缩在后院的小厨房里,原本捞起袖子,打算做几道菜,可是连火都没有烧好,他看着火苗,心里实在气闷的很,于是便干脆摔了锅铲,小步跑到外面去,又是坐马车回家了。 第50章 莫强求 薛清灵回到了薛府后,就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他房间里,除了精致的层层青色纱幔和贵重的衣柜、古董架子、各色珊瑚玉石摆件外,还有一方书架,上面堆满了医书,书架旁边有个小桌,放着笔墨纸砚,边上还有一沓又一沓的白纸,这一沓又一沓的白纸,上面已经写满了墨字。 薛清灵脚步踉跄的走到了那小方桌前,拿起了几页纸,清浅含水的眸子扫过纸上的字体,那是一张药方子,他和裴疏初见时从那一对姐弟那里得来的,裴大夫亲手写的药方。 夜里点灯的时候,他曾经临摹过这药方很多次,不仅仅是这张药方,还有别的东西,对方写的医案,对方讲的医理,他也都收集起来了。有时候他会学着对方的字体,重新认认真真的写一遍,虽然裴大夫的字体很特殊,他无论怎么临摹也都不像,学不到对方的风骨,但他这样写着写着,心里却依旧是高兴的。 这么些日夜下来,这样的白纸已经积累了无数张,都攒在他的房间里。 薛清灵轻轻的长舒一口气,他把手上的白纸放下,转而拿起了一卷医书,他依稀记得这本医书里,有方才裴疏与柳若翩谈论到的内容。 他一页一页的翻着医书,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想要找的那一页,最后翻完整本书后,薛清灵神情落寞,声音低低的喃喃道:“兴许是我记错了吧……” 薛清灵把手上的医书放下,脑海里却情不自禁的想起之前在医馆里见到的画面,他看见裴大夫和那千金堂的柳医女相对而坐,言笑晏晏。他们两个人,都是一身素雅的白衣,一个容貌俊美,另一个亦是姿色姝容,他们还都擅长医术,对医道的理解很深,你一言我一语的,仿佛心意相通,天生一对。 如果裴大夫要选择的话,他肯定也是喜欢柳若翩那样聪慧无比的女子。 不像他薛清灵,在学医方面总是一根无法雕琢的朽木,学来学去都毫无长进,回答裴大夫的问题,也是磕磕绊绊的…… “我记得这个问题你之前问过一遍了吧?如果今日你的心思不在这里,也就不要空耗时间浪费在医书上。” “也别怪娘说话直了点,你在学医方面就是个蠢材,把那些医书烧了吧,你啊,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给人治不了病……” “怎么对得起薛家的列祖列宗?依娘来看,关了才对得起薛家的祖宗,你看看你把曾经名声赫赫的济安堂经营成了什么样子?砸了你祖宗的招牌,你好意思看着匾额上的‘济安堂’吗?想想薛家祖宗在的那会儿,你爷爷在的那会儿,济安堂的名声多响亮,现在呢?就是临安城里的笑话!” …… 薛清灵闭上眼睛,一滴一滴滚烫的东西沿着他的脸颊一路往下坠,温热的水滴打在他的手腕上,落在他手里的医书上,医书上的墨字,在眼泪里化开。 他真的能把医馆开下去吗? 这么多年来,会不会只是他太任性,太倔强,过于……强求了。 “灵儿,自从你爹爹和哥哥走了之后,娘也没什么可求的了,在娘眼里看来,万贯家财不重要,薛家的医馆传承也不重要,娘只想你这辈子平平安安的,一生顺遂无忧。” 薛清灵浑身一震,仿佛被抽掉了浑身的力气一样,他站也站不稳的扶着旁边的桌子,而后缓慢的蹲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他红肿着一双眼睛,去搬来了一个小火盆放在屋子里,盆里烧着炭火,那炭火烧的极旺,红色的火光倒映在他煞白的一张脸上。 薛清灵把一摞医书还有他写过的那一沓又一沓的白纸放在火盆边上,心一狠,便把手里的东西扔进火里,白纸顿时被火舌席卷,而后又升腾起更加旺盛的一串火焰,薛清灵抱着手里的那沓白纸,看也不看的,就往里面扔进去。 突然,他又疯了似的拿起桌上的茶水浇灭火焰,把火盆掀翻,随手拿起一本医书在那火炭上拍打扑灭,而后,他也顾不得滚烫的纸页残骸,从里面找到了一个红绳结笛穗。 这时候,他的模样极其狼狈,头发散乱,脸上都是黑灰,一双白皙如玉的手也像是沾了墨汁似的漆黑无比,但是奇异的…… 那从火灰里翻出来的红绳结笛穗,在他一双漆黑的手上,依旧是那样的完整无瑕,红艳的色泽依稀如旧。 薛清灵终于发现了这笛穗的不同凡俗。 他嘴角动了动,表情似笑又似哭,两行清泪从他脸上划过,最后……他终于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这笛穗,本不该是他的。 这也是他强求得来的东西。 青灵竹与薛清灵,本就没有半点缘分,青灵竹做成的笛子,也不需要清灵制成的笛穗。 薛清灵沐浴之后,重新换了一身衣服,梳上他最喜欢的那款头发,手里拿着洗过之后颜色艳丽鲜艳的红绳结笛穗,他一语不发的坐上了马车,车夫赶着马车,在阵阵马蹄车轮声中,带着薛清灵抵达了回春堂。 薛清灵下了马车,他站在医馆门口,抬起头来,看医馆上方的那一块匾额。 他亲自挂上去的那块牌匾。 回春堂。 薛清灵在心里将这三个字默念了一次,他看着眼前矗立百年的医馆,站在这人潮涌动的街道上,突然间就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经过数百年的时光流转,沧海也会变作桑田,在这样岁月的长河之中,没有什么是真正能留得住的东西。 眼前的医馆,垂垂老矣,颓败尽显,又谈何回春呢?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如同世人生老病死,万物更迭变换,都属平常。 莫要……强求了。 薛清灵在这医馆门口站了也不知道多少时间,他终于踏进了医馆门槛,也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医馆的门槛似乎变矮了,他还记得小的时候,这门槛对于他来说是很高的,在跨过门槛的时候,娘总是会在一旁提醒他小心点。 走进了医馆里面,午后也没有几个来看病的人,裴疏坐在最里面的方桌边上,他身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本翻开的医书,医书的旁边,则有一支色如白玉的竹笛,那竹笛的尾部散落着红色的流苏笛穗。 裴疏见到薛清灵来了,只是抬头看过对方一眼后,便低下头来,将视线收回,重新转向书上的那行墨字。 薛清灵也是很意外的没有出声,他缓步走到了裴疏身边,突兀的说了一句话:“裴大夫,能让我拿起你的笛子看几眼吗?” 裴疏虽觉莫名,但却轻轻点了点头,应道:“你自便。” 薛清灵对着他温柔而眷恋的笑了一下,露出了两个浅浅的小梨涡,而后他小心翼翼的拿起了那一支笛子,转过身来,从袖子里拿出自己带来的那个红绳结笛穗,快速的给它换了上去。 裴疏看见他的笑容先是一怔,而后注意到对方的动作,连忙站起来走到了薛清灵的身边,发现了对方居然在换笛穗,于是他伸手按住了笛子的另一头,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我把这穗子换上去。” “这笛穗那天我已经送给你了,你又还回来做什么?” “我……”薛清灵低着头,避过裴疏的眼睛,轻轻道:“这笛穗我不该拿的,它做工精美,且不惧火烧,更是坚韧无比,想来用的一定是世上罕见的名贵材料,并不是寻常的普通笛穗,也只有这样的笛穗,才适合挂在裴大夫这一支特殊的竹笛之上,陪着你以后行走天下,看遍世间山水。” 裴疏默然不语,他从薛清灵手上把自己的笛子拿了回来,同样也把那两个笛穗也拿到了手中,他的竹笛上挂着雪凤冰王笛原本的穗子,左手上拿着薛清灵送的盛安结笛穗。 “我送给裴大夫的那个笛穗,只是路边寻常小店里买的普通红绳做的,并不是什么值得珍惜的东西,如果裴大夫不需要的话,就随便扔了吧,或是留在医馆里……”薛清灵语气平平淡淡的说着这些话,仿佛那笛穗真是什么一文不值的东西。 说完了之后,他也没看裴疏的反应,只是继续说道:“对了,裴大夫,从明天开始,你……也不用在回春堂坐诊看病了。” 裴疏拿着竹笛的手僵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薛清灵,沉声问:“为何?”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要把医馆给关了。” “怎么突然要把医馆关了?” “因为……我要嫁人了。” 裴疏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薛清灵,他强行压抑住自己的语气,“你要嫁给谁?” “裴大夫,你知道的,我是个双儿,今年已满十八,年纪也不小了,等把医馆关了之后,就在家里好好备嫁,我娘自然会为我选择一门好婚事。” 裴疏紧紧的握住手上的竹笛,突然一股森寒的冷意从那玉白的笛身上冒了出来,笛尾挂着的红绳结上顿时结上了一层透明的寒冰。 薛清灵也感受到了那股冰寒之气,他忍不住的抬起头,“裴大夫……” 裴疏直视他的眼睛,逼问他:“你说你想把医馆关了,是真心话吗?” 薛清灵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慌,他偏过头来,“我医术不精,在学医方面没有丝毫天赋,这医馆不关,迟早也开不下去的,而且,回春堂里连个大夫都没有,本就是临安城里的笑话,早些关了也好。” “这些时日回春堂里有大夫,也有来往的病人,和普通医馆无异,怎么能说是临安城里的笑话?” 薛清灵笑了,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那是因为有裴大夫在这里啊,可是裴大夫你,终究还是要走的,等你走了之后,回春堂就会变回原样。” “如果我说……我不走了。” 第51章 提亲 “如果我说……我不走了。” 裴疏低沉的声音却像是巨钟一般的响声敲在薛清灵的耳畔,他诧异的睁大了自己的眼睛,一双澄澈的眸子里倒映出眼前人俊美的面容,薛清灵往后退了一下,他摇了摇头:“裴大夫,你……不必如此,医馆关不关,都和你没有关系。” “当初你给我的承诺,说的是只要你身在临安,就是我医馆的坐堂大夫,只要你离开临安,这个承诺就作废了,况且……我那一碗粥,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并不值得你挂在心上,如今医馆也要关了,我也不需要这承诺,今日之后,裴大夫可以多花时间在临安城里游逛几天,逛完了,就……离开临安吧。” 裴疏敛下眸子,他没有马上回应薛清灵的话,而是当着薛清灵的面,用缓慢而沉稳的动作,把手中的笛穗重新换了上去,换完了之后,他拿着那块结了一层寒冰的红绳结笛穗,用内力散去寒霜,而后左手抓住薛清灵的手腕,把手中色泽鲜艳的红绳结笛穗放进了对方的手心里。 “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我绝不会收回。” “我说出口的承诺亦是。” 薛清灵傻傻的握着手心里的笛穗,这穗子,他曾经攥在手里很多很多次,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烫手,烫的他险些抓不稳。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朦胧,有一些晶莹的东西,挡住了他的目光,他只能勉强看清对方手上的那支竹笛,还有那笛尾上挂着的盛安结。 今天他已经哭过很多次了,这一下又是温热的东西从他的眼角滚将下来,他想抬手,用手背去擦的时候,却又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掌抓住。 薛清灵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哪怕有水光的阻挡,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他却依旧能在眼前勾勒出对方的眉眼。 薛清灵闭上眼睛,他感觉到对方的手抚在自己的脸颊上,轻柔的替他擦拭脸上不听话的眼泪。 半晌后,他终于又听到对方开口了。 “那天,我来到临安城,在医馆里喝下那碗粥的时候,我便知道,我大概是不会走了。” “今早你离开医馆之前,小艽写了一张纸条留给我,他说,他家公子熬得那一碗粥,不是八宝粥,而是相思粥。” “我不经意间喝下了你的相思粥,便中了相思毒,纵使我学医十载,医术过人,能治天下百病,却怎么也解不了你这相思之毒。” “所以……”裴疏温柔的对眼前人笑了一下,一双桃花眼里尽是缱绻缠绵,他语气里带着笑意:“恐怕我的余生,都只能待在解药的身边,你懂我的意思吗?清灵……” 薛清灵这一下子是真的傻了,他站在原地,睁大了眼睛,脸上的泪花也停在那里不掉了,他傻愣了半晌,而后就开始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我……我肯定是在做梦,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一个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即便不是真的,在梦里听见,我也很高兴很满足的。” 刚刚告白一场,还等着被告白对象回应的裴疏看见眼前的状况也不禁失笑了,他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薛清灵自顾自的把耳朵捂上,眼睛也闭上,缩在旁边像个鸵鸟一样,笃定自己只是在做梦。 做梦? 梦哪有这么真实? 裴疏拿起手中的竹笛,把内力传到笛头上,而后把如同千年寒冰似的笛头按在上薛清灵的脸颊上,薛清灵顿时被冻得浑身一个激灵,双手也顾不上捂耳朵了,连忙捂着自己被冻过的脸颊,他傻傻的睁开眼睛,正好撞见裴疏含笑看他的眼睛。 “怎么样?冷不冷?发现不是在做梦了吧?” 薛清灵还捂着自己的脸,依稀还能回想起刚刚那一阵冰冷的寒凉,“你,你一定不是真的裴大夫。” 裴疏嘴角一抽,语气森森,咬牙切齿:“我不是真的,还能是假的?” “真的裴大夫怎么可能说喜欢我呢。” “我怎么就不可能喜欢你?”裴疏心里不免有些郁闷了,想想他前生今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第一次跟人表白,对方居然还不相信,还得让他去开个证明,证明他确确实实是真的裴疏。 “我……我没有学医天赋,又蠢又笨,一个问题问了好几次都记不住,明明是很简单的道理,我也理解不了,我我我……我还特别庸俗,喜欢数钱,出门放风筝,连风筝都放不好……”薛清灵语无伦次的说着自己的缺点,说着说着就越来越低落心虚,“裴大夫你医术这么高明,又这么天资聪慧,一定不会喜欢我这样愚笨的人。” “薛家小公子,你不要妄自菲薄好不好,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要有学医天赋,你明明也有很多优点的,你制得一手好药,还擅长泡茶,做得出一桌子好菜,就连那酒楼里的大厨,都比不上你的手艺。” 薛清灵差点咬的自己的舌头,“……真的吗?” 裴疏觉得自己就差给他写保证书了,为什么他喜欢的人就是不相信他喜欢他呢?“真的,我心悦你也是真的。” 薛清灵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后,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那你会来我家提亲吗?” 说完之后,薛清灵顿时也是神色羞赧,他他他他,他怎么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裴疏:“……” 薛清灵见对方沉默不回答,马上变得神色灰暗,“我就知道,裴大夫你一定是在跟清灵开玩笑——” “不。”裴疏打断他,“你刚刚还没回应我,怎么突然就转到我要上你家提亲了。” “回应?要怎么回应?” 裴疏实在是忍不住的抬手,在对方刚才被冻过的脸颊处惩罚性的捏了捏,加深某人的印象,“我刚说我心悦你,你呢?” 薛清灵被揪着脸蛋,说出来的话含含糊糊的:“我……我一直都喜欢裴大夫啊。” 裴疏捏着对方的脸颊不撒手,继续问:“是想让我去你家提亲的那种喜欢吗?” “是……是……” 行了,裴疏听了对方的回应后,终于松开了揪住对方脸颊的手,并且轻柔的给对方揉了揉。 薛清灵抬手捂着了自己那一块饱受蹂躏的小脸颊,破罐子破摔,执着的追问道:“那你会来我家提亲吗?” “你为什么一直执着于这个问题?” 薛清灵咬了咬唇,坚持道:“裴大夫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裴疏右手拿着竹笛,在自己左手的手掌心里敲了三下,而后对着薛清灵灿然一笑,“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先不说,你自己想。” 裴疏觉得自己先前已经说了那么多,这个问题的答案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 “那我知道了,裴大夫你一定不会来我家提亲的,你怎么可能真的喜欢我呢,昨天你还对我冷若冰霜的,嫌弃我愚笨,下午丢下我独自去临安城里游逛,回来后一头钻进制药室里,都不搭理我一下,就连小苍都不让我喂了……今天早上还跟柳医女言笑晏晏相谈甚欢,她还邀请你去千金堂,你肯定也答应了吧……是了,人家柳医女多好,医术也好,一点就通,跟我这样的愚笨之人相比,更讨裴大夫喜欢吧……” 裴疏听了他这一通阴阳怪气带着无尽醋意的话,自己也是有不少的闷气要吐出来,“我对你冷若冰霜?我嫌你愚笨?明明是你昨天早上先说我是外人,不能干涉你的家事,后来又甩甩袖子一句话也不说回了家,昨天夜里也是,把我留在医馆独自一个人吃饭,更别说今天早上,你比平日晚了一个时辰才到医馆,害我连包子都没得吃……” “啊?” “你啊什么啊?去那边坐着。”裴疏语气凶巴巴,撵兔子似的把眼前的薛清灵撵到了小板凳上坐下,而后掀开他的裤腿,从袖子里拿出一盒药膏来,轻轻的替他抹在小腿上的那道疤痕上。 一边抹,还一边磨牙道:“我昨天独自去城里游逛?我明明出城采药去了,回来做了大半天的药膏,你当我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薛清灵小心翼翼的问:“是为了我吗?” 裴疏没好气的说道:“除了你这小蠢货,还能是为了谁。” 薛清灵感觉到了腿上冰冰凉凉很舒适的感觉,又听裴疏这么一说,脸上表情傻傻的,又是甜蜜笑了两下。 “那……那你会来我家提亲吗?” 裴疏手上的动作一顿,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安静的医馆里却是突然响起了一串奇异的动静。 咕噜噜…… 薛清灵:“???” 薛清灵诧异的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俊美大夫,这动静,似乎是从对方身上传来的。 裴疏的脸黑了,他瞪了薛清灵一眼,“你看什么看?我从早上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得吃,会肚子叫岂不是很正常?” “那你干嘛不吃啊?”薛清灵记得他虽然摔了锅铲离开,但还是记得让薛府的人把家里厨房的菜送去了医馆。 “不想吃。” “总之,我要是饿死了,你也别想有人去你家提亲。” 第52章 三个月 为了防止某个人饿死,没有人上他家来提亲,薛清灵只好撸起袖子跑到医馆小厨房里去,幸好小厨房里还是有不少新鲜的食材,原本是留着今天中午煮的,但是中午没煮,现在煮也完全不迟。 因为怕裴疏饿的难受,薛清灵先下了一碗清汤面,让他填填肚子。 裴疏跟着他进了厨房,在一边看着,他倒是没所谓,不急着很快吃东西,饿了一大半天,也没太当回事。 就是刚才肚子叫的时候,比较有损形象。 这时候医术高超的小裴大夫,在自己的身体大穴上精准的扎了几根竹针,肚子叫是肯定不会再叫了,他暂时封闭了自己身上的某些感觉。 薛清灵一边煮着面,一边手忙脚乱的准备做其他菜的材料,此外,他还能腾出心神来,不时的回过头来瞅一瞅站在他身后的裴疏,看一下就傻笑一下,确认对方还在那里没有消失后,才安安心心的处理食材。 裴疏被对方回头瞅了十几次后,终于挑了挑眉,忍不住开口道:“你做菜用心点,也别把糖当盐来放……” 他可不想自己饿了大半天了,还要被迫吃一桌子奇奇怪怪的东西…… 薛清灵又是回过头来,冲着裴疏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裴大夫你放心好了,清灵不会做出把糖当盐放这种事,我才没那么蠢呢。” 裴疏:“……” 他心想对方就有这么蠢,并且,这也不是蠢不蠢的问题,而是——对方这么一心多用,实在是叫人不能安心。 不要祸害他的胃。 裴疏忍不住在旁边凉凉的督促:“你要是做的不好吃,我可就不一定留在临安了……” 他在说话的时候,身上插着的那几根竹针也跟着抖了抖,晃动的针头看得薛清灵一阵心慌慌。 薛家小公子收到了恐吓之后,终于老老实实克制住自己回头的冲动,认认真真的把心神投入到眼前的食材中去。 一碗香浓的清汤面做好了,用的当然还是大海碗,还是之前裴疏吃粥的那个碗,这下粥碗真成了面碗。 薛清灵把面小心的端到裴疏的面前,而后指了指对方手腕上扎着的竹针。 裴疏拿起筷子,随手便把自己身上的竹针取了下来,才取下来,就是一股强烈的饥饿感席卷身体,也顾不得说话,直接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薛清灵的手艺真好,哪怕是普通的清汤面,味道亦是上上等,明明是清汤,只有淡淡的咸味,却让人觉得这汤的口感味道极佳,配合着龙须面,面条裹挟着汤汁,着实诱人无比。 薛清灵笑着看他吃了一会儿面后,小跑回锅炉前继续烧菜去了。 裴疏吃完了这碗面,胃里终于有了点东西,浑身的气力也回来了,他走到薛清灵的身边,问他要不要帮忙,虽然裴疏不会做菜,也不是不会做菜…… 他做菜就只会水煮,就是把食材倒进去,加点水,加点盐,煮开煮熟了就能吃了,过程就类似于煮药,反正,这样食材乱丢一通的水煮菜,味道总是要比熬出来的药好吃多了,而且还是相当标准的隐士餐,似乎多吃个几天,人就能变得飘飘欲仙。 “你帮我切萝卜吧。” 裴疏点点头,切菜什么的为难不到他,他拿起菜刀,随手切了几下,就把一个萝卜切成了长短粗细一致的萝卜丝。 裴疏的刀工真的不错,可能是医生的天赋吧,切出来的菜也是又快又好,粗细分毫不差。 有他在旁边帮着薛清灵切菜,薛清灵做菜的速度快了许多,等把该切的东西都切完了之后,裴疏还想去帮薛清灵包饺子,奈何他包出来的柳叶饺子实在不太合格。 一个身形不协调的胖柳叶饺子,身上带着奇怪的褶皱,还有细微的馅料粘在表皮上,让它看起来不太像个正经的饺子。 薛清灵把那个饺子从即将上锅的蒸笼里拿了出来,忍不住对裴疏道:“裴大夫,你还是去边上坐着吧,等会儿做好就能吃了。” 裴疏:“……” 他默默的看了一眼那个被薛清灵单独“提”出来的饺子后,点了点头,虽然他答应不再包饺子了,却在离开灶台之前,掀开蒸笼,把自己包的那个柳叶饺子又扔了进去。 薛清灵:“……” 对菜肴外表要求严苛的薛家小公子,强行憋住了自己掀开蒸笼的冲动。 裴疏就坐在厨房里的小方桌前,等着薛清灵把一道一道菜端过来,他也不讲究了,直接在那吃了起来,后来端了一道又一道,差不多吃了二十四道菜,比平日里更加胃口大开一点,那一蒸笼饺子,他也全都吃光了,然而那时裴疏也不得不承认,虽然用的是同样的面皮和馅料,但他做出来的饺子确实不太好吃。 以后还是……少碰这些东西,老老实实切菜就可以了。 薛清灵把菜全都做完了之后,手撑着下巴,坐在对面神情愉悦的看着眼前人大快朵颐,他倒是怎么看都看不腻,他弯着眉眼,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脸上的两个小梨涡不做痕迹的冒了出来,让主人藏都藏不住。 裴疏早已经习惯了那一双内勾外翘时不时注视自己的漂亮眼睛,对方再怎么盯着他看,也丝毫不会影响他的食欲,当然,对方要是不把视线停留在他身上,估计他才会难受的吃不下饭。 薛清灵今日心情颇好,还顺带在医馆里翻出了两坛珍藏许久的桃花酿,把那两坛子酒兴奋的推到裴疏面前时,险些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想哼小曲儿的冲动,哼出了第一句之后,他又憋了回去,他怕自己哼的太难听,对方就不上他家提亲了。 他傻笑了一下,凝视着对面人如同桃花一样灼灼的眼眸,嗅着空气里满是桃花酿的气味,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堆满了无尽的欢欣雀跃。 裴疏吃完了一桌子的饭菜,祭奠了五脏庙之后,拿起那剩下的一坛桃花酿,冲着薛清灵眨了一下眼睛,而后当着对方的面仰头喝了一口,缓缓把酒水咽下去后,喉咙处起起伏伏滚动了数次,他放下酒坛子,露出整张俊美的面容,温柔的抿开笑意,红润的嘴唇被酒水浸湿,带着一丝莹润的水光。 薛清灵悄悄咽了一下口水,偷看了一眼那坛子桃花酿,突然也想尝尝这酒水的味道…… 他抬手忍不住的揉了揉脸颊,之前被冻过又被捏过的小软肉此时的像是刚出蒸笼的小汤包一样热乎乎的,只差往外冒热气,薛清灵吸了吸鼻子,看着眼前的男人,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出了之前的那一句话:“你会来我家提亲吗?” 裴疏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着实忍俊不禁,一双桃花眼里马上溢满了无穷笑意,心道对面的那个小蠢货太执着,今天若是不听到他嘴里的答案,他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于是裴疏点了点头,也不再故意逗他,而是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道:“清灵,现下我初来临安,还未安家置业,不好上你家提亲,但是我保证,三个月内,处理好家业后,一定带着媒人去你家登门提亲。” 小裴大夫很有自知之明,就他现在这无家无业无根底,两手空空自己本人还住在回春堂的状态,真上门去薛家提亲,估计会被未来丈母娘给打出来…… 薛清灵兴奋的脱口而出:“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裴疏绝不会骗你。” “三个月?好啊,我等你。”薛清灵眉梢眼角都是忍不住的笑意,终于听到了对方准确的答案,安安心心的沉下了那一块悬在心上的大石头。 他真是恨不得马上就到三个月之后…… 裴疏见他听到了自己的答案,就美滋滋在一旁傻乐的模样,忍不住抬手精准揪住了对方那一块饱受摧残的小脸颊,同样逼问对方:“那你呢,医馆还关不关了?还需不需要裴大夫明日过来坐诊看病?” 薛清灵睁大眼睛看他,难得眼睛里闪过一丝调皮,之前他的问题,对方拖了大半天才回答,现在的薛家小公子也表示不想当场立刻回答问题,于是他把头偏到一旁,语气故作犹疑:“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关医馆,让我再想想……” 裴疏听他这话,抱胸哼笑一声,凉凉道:“那好啊,医馆没有之后,小裴大夫无处可去,那就只好……去千金堂好了,千金堂正好也需要一位——” 薛清灵险些要跳起来,抬手捂住对方的嘴,语气是难得的凶巴巴,就像幼猫装老虎,又嗔又似怒:“不准去!反正你哪也不准去,只能待在薛家小公子的医馆里,绝对不能去别家医馆。” “你都承诺过的,在临安城里,只会是薛家小公子医馆的坐堂大夫!” “君子一诺,决不能反悔的。” 裴疏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了,替他揉了揉脸,戏谑道:“我不反悔,那你呢,医馆关不关了?” “不关了不关了,我说不关了还不行嘛,小裴大夫也不准走,我每天都要在医馆看见你……” 第53章 不正经 两个人在厨房里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后,终于又和和美美的坐在一起了,饭菜都已经吃完,只剩下那坛子酒,裴疏又饮了两口,喝完之后总是看见薛家小公子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比刚才他吃饭的时候眼睛还要更加如狼似虎,于是他指着酒坛子问对方:“你也想喝一口吗?” 薛清灵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眼神翩飞,快速摇了摇头,“我不喝,裴大夫,你喝酒。”实际上薛家小公子是有点想喝的。 裴疏把手按在酒坛子上,嗅着空气里桃花酿的气息,一双灼灼含情的桃花眼里仿佛也氤氲上了一层烟雨微醺,他揉了揉鼻子,看着眼前的薛家小公子,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薛小公子,裴某有一件十分歉意的事情要跟你说……” 薛清灵心中一抖,傻傻道:“什么事?” “未来几个月里,我在医馆里给人看病治病的诊金,暂时不能交给你了。”因为小裴大夫要开始攒钱娶媳妇了,不能把钱交给“外人”。 薛清灵一听原来是这件事,他连忙摆手,也不在意:“没关系没关系,本来钱就是裴大夫你的。” “我知道薛小公子你喜欢数诊金,奈何这几个月你不能如愿了……不过,等到明年的今天,兴许薛小公子已经换了种身份,来替我把诊金收回去……” 薛清灵已经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他眉开眼笑的,脸上的小梨涡又是迫不及待的争相出现,上扬的眼尾同样是压抑不住的,眉心里的那一颗红艳的朱砂痣比往日里更加鲜红,在雪白的肌肤上宛如缀着一粒相思豆。 薛家小公子想矜持,但实在又控制不住矜持的笑出了两声,而后用手捂着嘴,好半天后才终于小小声道:“好,好啊……” 等着以后换身份的那天。 裴疏听见对方又软又小的声音,仿佛耳边的呢喃一样,忍不住的凑过去了一点,两人面对面的挨得很紧,彼此都能感受到彼此呼出来的气息,他们的鼻尖只要再过去一点点,就能触碰到一起,轻轻一抬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就能看见那水光瞳仁里的倒影。 周围似乎莫名其妙的开始升温,一股奇怪的热意开始在身体里乱窜,裴疏的那一双桃花眼,从对方的发丝一路往下看,扫过红艳的朱砂痣,和那一双清浅的凤眸对视了一会儿,又开始往下,从挺翘的鼻尖上掠过,到了色如雨后樱桃的双唇……裴疏低下头,缓缓的靠过去,两人挨得更近了,薛清灵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 在即将贴上去的时候,裴疏蓦地停下来了。 他眼角的余光扫了扫旁边的杯盘残骸,还有一厨房的瓜果蔬菜,觉得这里并不适合发生了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情。 “薛小公子,你先去换件衣服好不好?换一套你喜欢的,打扮好看点。”裴疏想起薛清灵是很注意服饰的,在厨房里做菜的时候有专门的衣服,待在医馆日常煎药也有专门的几套衣服,就连出门游逛,也要特意盛装打扮,于是,他稍微暗示了一下。 薛清灵迟钝的回过神来,听见对方的话,也不细想,只是傻傻的点了点头,就按照对方的要求去做了,其实他心底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什么。 他跑回自己的换衣间里,十分庆幸他娘前些天给他做了不少套衣服,他挑了几件自己喜欢的放在医馆里,这些衣服也都还没有穿出去给外人看呢,薛清灵克制住扑通扑通的心跳,选了其中自己最喜欢的一件新衣裳,快速的换了上去,又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戴上玉石配饰玎珰清脆的响了几声。 薛清灵换了一件白色为底的衣裳,衣袖上还是绣着繁杂清雅的一层层莲纹,那些莲纹若隐若现,外罩一层白纱衣,有些地方透着点点青色,他头上雪白的发带伴着青色的玉石流苏垂下,墨发垂直散落到腰间,青色荷叶纹腰封勾勒出他的细腰,腰上还挂着香囊和玉佩。 盛装完了之后,他便走到后院去,又看到了在水井边等着他的裴疏,这一次他倒是没有跑过去,而是缓步的走到了对方身边。 裴疏见他走到了自己的身边,也不开口,直接伸手揽住对方的腰肢,携着对方一起腾空飞身上了屋顶。 骤然的腾起让薛清灵吓了一跳,他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而后他就发现自己跟裴疏一定落在房顶屋瓦之上。 他们两人并肩坐在一起,身体紧紧的挨在一起,背后是白云苍穹还有飘渺含烟的远山,周围一片是参差错落的十万人家,院子里的老树随着风发出轻微的响动,晃动的树叶如清波一片,时起时伏,鬓角的长发亦是被风吹起,缱绻的飘到了身边人的脖颈边,打着旋儿纠缠在一起。 裴疏终于凝望着身边人的眼睛,一手搂住对方的腰肢,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勺,低下头上,吻上了那如同豆蔻芍药一般的唇瓣,轻柔的触感带着淡淡的水润,一开始只是试探,而后这个吻就越发的深了起来。 这时候天地静默无声,听不到耳边的风声,也感受不到风吹落叶的声响,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身边人的心跳和气息。 良久良久,也不知道过了过久,两个人才分开。 薛清灵的眼睛里泛着盈盈的水光,似乎是有些醉了,明明他今天没有碰过酒,却也好像喝了一坛子桃花酿似的,他迷迷糊糊的抱着身边人的手臂,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坐在这高高的屋顶上,整个人也仿佛飘了起来,没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他看着旁边人俊美无俦的脸庞,喃喃的念出声来:“就像是做梦一样。” 裴疏任由对方抱着自己的左手,另一只手拿起那一坛子还没喝完的桃花酒,仰头把最后一口饮了进去,他把坛子轻轻一推,让这酒坛在隔壁待着,而后却又听到了薛清灵的恍惚之语。 裴疏感觉今天似乎听见过很多次,他实在是忍不住想问了:“薛家小公子,你总说像做梦一样,难道在梦里,你也梦到过这些东西?” “就比如说,我亲你。” 薛清灵抱紧了对方的手臂,一手扯着对方的衣袖,闻言脸颊一红,眼神飘忽不定,说话时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哪……哪有这种好事。” “我就是梦见你坐在我身边,我只要在一边看看就好了……”薛清灵另一只手揉了揉脸颊,傻傻的笑了两下。 裴疏失笑了,抬手指了指对方的手,故意逗他:“那你现在能摸不是更好吗?” 薛清灵顺着对方所指,低头看了看自己抱着对方衣袖不放的爪子,想起对方刚才戏谑的声音,忍不住的轻哼了一声,同样也是指出了一件事:“梦里的裴大夫才不会像你一样不正经。” “好啊,我不正经,原来你喜欢正经的我,冷若冰霜,待人疏离是不是?”裴疏说完之后,就收拾好了脸上含笑的神色,嘴唇紧抿,眸光冰冷,整个人的面容和气质便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一样,他的语气冷淡,说出来的话都透着一股冰寒的冷意,“薛小公子,请放开裴某的手。” 薛清灵被他突然的变脸吓了一跳,但他死死的抱住了对方的手臂和衣袖,打死都不放,不仅仅要抱着,还要死死的拽着衣袖。薛清灵抱着对方的手臂,伸手在他的手心里讨好似的挠了几下,声音浅若不闻:“那你还是不正经吧。” 裴疏被对方挠了一下手掌心,痒痒的,就像是被人拿着羽毛在心间撩了一下似的,终于忍不住破功了,脸上冷若冰寒的表情支离破碎,只剩下一双含笑的桃花眸眼尾上扬,带着点点微红,抬手在薛清灵的脸颊上又捏了一下,凑近了问他:“薛小公子是喜欢现在我?还是喜欢梦里的我?” 薛清灵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俊颜,难得大胆一点,也不回答对方的话,而是起了贼心,趁着对方靠过来,快速而又大胆的在对方脸颊上亲了一口。 还没等他回过味来,却听见底下有人再喊:“公子!灵儿公子!你怎么上房顶去了!” 薛清灵这下被吓得魂都飞了,有一种偷东西是被当场抓包的感觉,还是被两个人当场抓包,他又羞又窘,恨不得掀开所有的瓦片,把自己埋进去算了,脸色红得能滴血,差点在屋顶坐不稳要滑下去。 裴疏连忙搂住他的腰,小声的叮嘱:“坐稳点,抱好我的手。” 薛清灵把自己的脑袋埋在对方的袍袖中,他不想做人了! 裴疏带着薛清灵从屋顶上飞了下去,小艽在底下叫他们,是因为张二洪夫妻俩来医馆里了,张二洪带着妻子崔芳来复诊,崔芳吃了几剂汤药兼之每天泡药浴,这些天身体越来越好,今天过来复诊,也不需要旁人抱着,而是和自己的丈夫,两个人缓步从家里走到了回春堂。 薛清灵知道是张家夫妻来了之后,更是有一种莫名全天下都知道了的感觉,把自己关进换衣间缩起来当鸵鸟。 裴疏给崔芳诊过脉象,确认对方的身体逐渐恢复,他点了点头,带他们夫妻俩去针灸室,给崔芳最后一次施针,施针完了之后,重新写了一张药方,“之后几天按这张药方吃,直到身体彻底痊愈,每天晚上的药浴也不可断。” 张二洪点点头,正要带着自己妻子离开的时候,裴疏却叫住了他:“张叔,我看你腰间劳损过度,要不要让我来给你也治一治,活血通淤。” 第54章 鸵鸟 “活血通淤?要怎么个活血通淤法?”张二洪确实长年腰疼,他每天都要早起做许多的活,有时候一干就是大半天,一个姿势维持的久了,腰背后面就僵疼僵疼的,年轻的时候倒还好,三十岁后越来越严重,腰上肿痛,无论换什么姿势,似乎都疼,直着腰也疼,弯腰也疼,像是凭空压着一块重物在上面,非常的难受。 虽然腰疼的厉害,但这种疼也在可接受的范围,并不会阻碍身体行动,最多累疼了的时候去揉锤几下,要是能够缓解下疼痛,那就再好不过了。 裴疏解下腰间的长笛,重走老本行,让张二洪趴在软塌上,他手持长笛旋转过一圈之后,调动起体内的混元内劲,他的内力可转阴又可转阳,手中雪凤冰王笛也是时而冰寒刺骨,时而炙热如火,裴疏用秘法调动出冰笛的特性,笛尾沿着对方背部经脉依次打过,每一次落下的时候,都打在最关键的地方,带起一片灼灼的热意。 张二洪趴在那里,起先还有所不解,以为对方要给自己针灸,却感觉到一个不算硬的重物打在他的腰背上,不算很疼,却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对方的每一下,都打在关键的穴位之上,穴位被精准按下的时候,会有一种酥软刺痛的疼,尤其是淤堵湿重的时候,这样的疼就更加的明显,但是这样的疼是稍纵即逝的。 初始的疼消失之后,那块地方就仿佛被点燃了一把火似的,自肌骨深处生长出了的蒸腾烈火,开始在脊骨之间蔓延开来,蒸腾出堆积的湿重,仿佛堵塞的地方被疏通,一股很久没有体验到的轻松和舒适洋溢在腰背之间。 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当张二洪从软塌上站起来的时候,舒展了一下身体,只感觉一身的经脉都被打通,像是疲惫已久的身体睡了很长很长一觉,腰背间的肿痛没有了,这样轻松的状态,他已经好久都没有体验到了,仿佛就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一样。 裴疏还卖了一些活血舒络药膏给对方,让他以后疲惫过度的时候,记得经常用药膏自己抹在腰背处,自己揉搓按压。 张二洪付过诊金后,又活动活动了手脚,真是感觉十分轻松,仿佛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让他忍不住跑到自家妻子崔芳的身边,怂恿道:“要不,我背你回去吧?” 他是个闲不住的,身体精力难得如此充沛,此时就想多干点活。 “我不,我要自己走。”崔芳好不容易治好身上的痿症,身体骨有了气力,可以独自下地走路了,哪还愿意别人背啊。 “我背你一段路吧,我现在一把子力气,背你绕着这条街跑一圈都不成问题。” “不,你走开点,可别挡着我回家看女儿……” 裴疏站在医馆里,目送着眼前这一对嘴上你一言我一语,却互相搀扶着一起回家的恩爱夫妻,眼睛里漾开了几分笑意,他收回视线往医馆里看去,某个人还是缩在换衣间里,不愿意出来。 【宿主:裴疏】 【治疗点:475】 【死亡倒计时:四百七十五个时辰】 这些天裴疏待在回春堂里,虽然来回春堂求医的人不多,但是给周围的街坊邻居治病,平均下来一天也能治十来个病人,勉勉强强的收支平衡,裴疏给人看病很快,十来个病人也几乎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很多都是普通的风寒咳嗽等小病,重病的不太会来回春堂,而普通的小病,裴疏几乎是随便看几眼就可以开诊断药方了。 裴疏承诺三个月内要去上门提亲,这就意味着他要开始攒钱了,估摸着想要把薛家小公子娶回家,怎么也要个两三千两银子,他要在临安城里买院落房子定居,还要准备聘礼,花钱请媒人,寻常的三书六礼都要有,不能委屈了薛家小公子。 钱到用时方恨少…… 裴疏脑海里再一次忍不住的想起了这句话。 以前花钱如流水的散财裴公子,日子过得潇洒无比,他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他要开始攒钱了,至少从今天开始,起码在这三个月内,他这个裴大漏勺要学会把漏勺上的孔一一补起来,变成一滴不漏的裴汤勺。 要怎么赚钱和攒钱呢?他也确实得先琢磨琢磨,他随身的这个神医系统,虽然时时都在威胁他的生命,但从某个方面来说,一个治疗点换一两银子,也算是一个赚钱的好方法,就是用治疗点换钱什么的,总有点“拿命换钱”的既视感。 不过治疗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确实很好赚就是了,毕竟无论治疗大病还是治疗小病,都是只给一个治疗点。 数一数他身上的治疗点还有他现在随身携带的银两,勉勉强强也就凑个五百的样子,距离目标的两三千两银子,确实任重道远。 而这三个月也正是春夏之交,多雨多湿的时候,裴疏低眉敛目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要开始做些准备,也正在思索间,医馆里又来了三两个人,一个是住在南街的挑夫,一个是天水街的卖油郎,身上都有些肩疼腿疼的问题,刚在路上遇见了张二洪,听他说得神奇,于是也跑来回春堂,看看能不能舒缓一下身上的毛病。 那个挑夫是肩膀上的问题,裴疏帮他推拿纠正了一下骨头,又给他通了通经脉,便也结束了。而那卖油郎,他说自己腰背上有毛病,想要治腰疼,而裴疏看了对方几眼后,却发现他腿上的问题更重。 “你这膝处已经是陈年旧疾了。” “是啊,裴大夫,总觉得右边膝盖处酸疼无比,只能走路,不能跑,一跑起来就听到骨头咯吱咯吱的响,接着就跟被人拿锥子锤了一下,一瘸一拐的抬不起腿了,但是休息几天,这腿又自己好了,只是平日里有点酸胀罢了,所以长年累月的,我也就没管它。”卖油郎何明冲来回春堂,原本就是凑个热闹,听那卖包子的张二洪说得夸张,说什么这里的裴大夫医术高超,不仅治好了他妻子身体无力的毛病,更是随便拿笛子在他腰背上敲打了几下,就帮他舒缓了经络,整个人都变轻松了,活像年轻十岁似的。 何明冲的腰也有毛病,于是便过来试试,也确实神奇,眼前的年轻大夫,拿着笛子在他背后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打了几下,这腰上的肿胀酸疼,似乎马上就消失了,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血气充沛的感觉,就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一样。 真想让这大夫多打几下,真舒服! 现在裴大夫问起了他腿上的毛病,他也顺便说出了嘴,他膝盖上的毛病很多年了,也因为不怎么妨事的缘故,一直没有去找大夫看看,这种病痛,找了也不一定有用。 “我帮你把膝上的旧疾也治一治吧。” 何明冲点点头,想起刚才治疗腰疼时候的舒适,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被那笛子打着经脉穴位,是真的无比舒服,对方帮他治疗腿疼,估摸也应该是用笛子来帮他敲打几下? 裴疏见他点头答应了,便直接用右手抓住对方的膝盖,调整好了角度,五根手指头一并携带着内力同时用力往下一按,下一刻,整个回春堂里马上就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杀猪叫声。 何明冲疼得眼泪鼻涕一把流,他实在无法描述这种感觉,对方按下去的时候,就仿佛骨头断了一样痛彻骨髓,但是接下来,那个地方又仿佛冒出了很多蚂蚁在爬,可是渐渐的,又有一种意外的舒服畅通的感觉,以前的肿胀感消失了……变成生疼生疼的。 就算是他这个大男人,都忍不住这股子疼痛,眼睛里的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冒出来。 原本还缩在房间里的小鸵鸟薛清灵听到了外面的杀猪叫,都忍不住冒出了自己的鸵鸟脑袋,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然而薛家小公子一出来,正好就看见面无表情的裴大夫,和他对面坐着的满脸鼻涕眼泪的何明冲,裴大夫的手,还抓在对方膝盖上。 薛清灵:“……” 薛小公子突然也觉得一阵膝盖疼。 裴疏回过头来看见薛清灵,又看了看对面眼泪鼻涕一把流的何明冲,再加上何明冲还是在用一种“欺骗感情渣男”的眼神看他,也是一阵:“……” 总觉得此时的画面有点不太对。 何明冲抽气了好几声,用袖子把眼泪擦掉,实在是忍不住说道:“裴大夫,你为什么不早点提醒会这么疼。” 刚刚治疗腰疼的时候舒服的有多么像天堂,治疗膝盖的时候就疼得多么像地狱。 差别太大了。 “就算是提醒了,该疼的也还是会疼,而且现在也疼完了,你把这药膏拿回去,一天早晚各擦一次,半个月后就不会再疼了。” 何明冲付了诊金和药钱后,眼角还带着泪花,拿着药膏离开医馆,他一边走,还试探着抖了抖腿,发现原本经常酸胀沉重的膝盖果真变轻了不少,他忍不住回过头来又谢了一声,“裴大夫,你这医术高明啊。” 第55章 很好养 送走了两个病患后,又是两个治疗点入账,换算一下等于二两银子,再加上他们付的诊金和药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相信他努力一点,克制住败家的手,攒够钱迎娶薛家小公子的时候指日可待。 裴疏思及至此,笑着拿着手中的长笛走到了薛清灵的身边,挡住了要往后面跑的小鸵鸟,调侃道:“终于舍得出来了?” 之前还死抱着他的手臂不放,不过就是因为偷亲了他一下被抓包,就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连他也要躲。 “我……我没躲啊。”薛清灵有点不太想承认,他打算转移话题,问起了刚才那两个病人得的是什么病。 裴疏有一搭没一搭的拿着笛子敲着手掌心,眼皮抬也没抬:“活血通脉,你要不要也试试?” “啊?”薛清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忍不住的瞥了瞥裴疏手上的长笛,他其实也看过对方用笛子给人家打穴,他自己也还挨过一回的,就是上次的膝盖……不,这件事不能细想,一想就膝盖疼。 不仅膝盖疼,脸颊似乎也有点疼,薛清灵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被笛子冻过的那块小软肉。 “你啊,啊什么啊?最近似乎总是呆呆的,同意不同意倒是说句话啊?” “那……那就试试吧。”薛清灵心底也是挺好奇的,据说应该是很舒服的。 “行,那就去那边坐着吧。” 薛清灵在这种时候总是很听话的,乖乖巧巧的按照裴疏的指示,在一张小凳上坐了下来,他闭上眼睛,脸上没有丝毫反抗,裴疏站在他边上,看着他这样乖巧的坐在那里,手脚位置都摆的很正,腰背也挺得很直,姿势非常漂亮,并且,对方现在还穿着刚刚在屋顶上的那套衣服。 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面容舒展,长而挺翘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似的在眼睑处散开,眼睛周边的皮肤嫩而纤细,从裴疏居高临下的视角看过去,能清晰的看到对方鼻头上的一点,还有轻轻闭合着的樱红嘴唇,而且这个地方,还是他刚才尝过的,非常柔软,就像是新长出来的花瓣似的触感。 裴疏半蹲下来,与对方平视,这样子看着眼前的人,意外的觉得自己有些道心不稳,居然开始有一点点心猿意马的奇异感觉,脑海里不自觉的回忆起了当初在癞子庄的时候,许福尚说得那几句话: “小裴大夫,还没成亲吧?” “等你以后尝了那销魂的滋味后,你就懂了……” 裴疏以前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的,他当时甚至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但是自从刚才在屋顶上,吻上了眼前人的唇,彼此的呼吸相贴,嗅着对方颈侧的甜香……仅仅只是短暂的亲密接触,却让他发现这种感觉确实……不赖,甚至让他对所谓的销魂的滋味,也有了好奇。 不过…… 裴疏拿着手上的笛子敲了一下自己的眉心,这些先别想,等登门提亲时候再想。 他心里默念了几句清心诀,平心静气之后,拿着手中的长笛,手法巧妙的落在眼前人的腰背部经脉处,薛清灵挨了几下后,睁开了眼睛,发现确实不疼,而且被打在穴位上,背后暖暖的非常舒适,尤其是在他们这样湿重天气的江南,仿佛身体的寒湿都消散了。 “你昨夜没有休息好吧?”裴疏把笛子收回腰间,抬手温柔的摸了摸薛清灵的头,而后又在他的肩膀处轻柔的按了按。 “我……我昨天……”昨天薛清灵的确没有休息好,一夜辗转反侧。 “算了,你也不用说了,我知道,怪我昨天早上凶你,午后还独自丢下你出去游逛,下午更是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制药不搭理你……”裴疏说着说着,终是忍不住笑了,他握起拳头遮掩了一下嘴唇,语气里还是带着几分明显的笑意:“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怪我不给你喂小苍。” “我竟没想到不让你喂小苍居然那么严重,让你耿耿于怀,好吧好吧,这家伙以后就专门交给你来喂了,我再也不管它的肉了。” “薛小公子,以后别把我的鹰饿死就好,其他的随你怎么喂。” “当然,也最好别把它撑死。” 薛清灵被他说得涨红了脸,虽然对方说得都是事实,但是从耳朵里听着这些话,就是意外的让他有些羞窘,明明也不单单是他这样,“我我我……”薛家小公子一个词说了半天,最终还是找不出一套说辞,他懊恼了一声:“我嘴笨,说不过你。” 薛清灵抬起手来揉了揉耳朵,终于低下头来自暴自弃,沮丧承认道:“对,不让我喂小苍确实很难受。” “我肯定不会把小苍饿死的,不过,裴大夫你也别饿着。” 裴疏笑了,拿起对方的手,真诚道:“我饿不饿着也得看薛家小公子了。” “那……”薛清灵估摸了一下现在的时辰,也到了做晚饭的时候了,“现在我要去烧几个菜吗?” “不用,现在也才吃过没多久,等会儿你家厨房那边也会送菜过来吧?” “确实会送过来,不过我怕你不吃啊……” “你在我就吃。其实小裴大夫很好养的,比小苍好养多了,它顿顿要吃肉,小裴大夫给十个烧饼也能凑合一顿,不挑食,还能帮你治病,养着不亏……” 之后两人一起去喂过小苍,吃过晚饭后,裴疏把他送上了回薛府的马车,走的时候,薛清灵还恋恋不舍的,裴疏摸了摸他的头,把一盒药丸递给他,温声叮嘱道:“这是养心安神丸,夜里睡觉前记得吃一粒,安神养眠,你今天大悲大喜过,累了心神,怕是夜里不好入睡,总之睡前别想太多,好好歇着吧。” 薛清灵接过对方手上的那盒药丸,坐上了马车后,还一直掀开车帘子看站在原地的裴疏,直到马车转弯,对方的身形再也看不见。 裴疏目送着薛清灵离开后,也没有回医馆,而是用轻功飞去城外荒山野岭采草药去了,就当是饭后消食。他能在夜里视物,对他而言,夜里采药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他在山上采药,也不采长得明显易摘的草药,这些就留给普通的采药人吧,人家也要生计,他武艺轻功卓绝,就去比较凶险,平常人难以抵达的地方去摘。 这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一个时辰足以,带着满满的一筐草药回来,经过后续炮制,还是能值不少银子的,裴疏当然也不会直接去卖草药,而是做成了一些比较有用的药膏药丸。 以前他游走江湖居无定所,不会给自己多添累赘,但是现在在医馆里,很多有用的药物倒是可以多备一些,在采药制药的时候,裴疏难免想起了以前在万花谷的时候,日常也是采药制药的,没事再弹弹琴,练个画,写点书法…… 要不,等些天,也去买一把琴回来?或者直接自己做一把? 薛家小公子之前似乎说过,想要弹琴给他听。 薛清灵坐在马车里,手上拿着那盒药丸,还有身边的笛穗,自顾自的傻乐的不行,谁能想到他之前坐马车来的时候,心里还决绝的很,以为两人此生再也没有缘分,却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变化的太快,现在心间就只剩下欢喜和甜蜜了。 只要再等三个月…… “公子,你还在想姑爷呢?” 薛清灵猛地一个激灵回过了神,狠狠瞪了旁边的小艽一眼:“小艽,你可别乱说话。” “公子,小艽是不是乱说话,灵儿公子自己心里清楚的。” “等三个月之后你再说……” 薛清灵又想起了一件事,问小艽:“你干嘛中午给裴大夫递纸条,还说什么相思粥的……” “为了让公子得偿所愿啊。” “……谢谢你,小艽,你没说其他的事情吧。”就比如说他之前每天对着粥发痴之类的事情,还有收集小药瓶什么的……薛清灵用手揉着脸,现在回想一下,自己的脸皮估计都在火上被烤干了。 这些事情做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要是被当事人知道了……还是挖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算了。 “公子,还有什么其他事情?” “算了,说了也没关系。”薛清灵自暴自弃了,他心里就是很喜欢很喜欢裴疏,并且言行一致,总是忍不住靠近对方,并且收集和对方相关的所有东西。 他的脸皮今天被冻过又被捏过还被亲过,经过这么多磨炼,现在脸皮厚着呢。 这会儿薛清灵在马车上还能开心着,等到他回到家里,想起自己今天中午烧的那一摞一摞,简直心疼的无以复加,房间里的东西已经被下人打扫过了,但是他烧掉了的医书和很多很多白纸药方回不来了…… 还没等他惋惜完自己烧毁的医书,马上又被他娘柳玉芷叫去湖边小亭吃茶谈话,柳玉芷拉着他的手,问他:“今天听人说你烧书了啊?烧的还是你宝贝的医书,是不是被娘昨天的话说动了?娘的乖灵儿,你真要关医馆了?” 第56章 下马威 薛清灵初听他娘这么一问,先在心里猛地一惊,慌了一下心神,而后眼珠子转了转,拖着他娘的手故意道:“娘,清灵是有点想关医馆的,但是想关的时候呢,走到医馆里去却又犹豫了,正好又想起了跟娘的赌约,反正赌约还有一年的时间,到时候赌输了再关也不迟啊。” 柳玉芷听他这么一说,叹了一口气,“你啊你啊,娘还真以为你要关了呢。” 这时的柳玉芷听说他不关医馆,倒也算不上失望。昨日见了薛清灵声音嘶哑尽是绝望的泪眼,就跟一把尖刀子一样扎进了她的心,让她突然明白,自己伤他太深了,明明她应该是世上最疼爱他的亲娘,却把自己的孩子逼成了这样,她心里百感交集。 柳玉芷一个人抱着济安堂的牌匾独自坐了一个下午,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想着想着,她倒也是想开了不少。孩子既然想要把医馆开下去,那就让他继续开着吧,她也就不再从中作梗了,至于天塌下来了,也还有他亲娘顶着呢。 至于让薛清灵嫁人……虽然柳玉芷嘴上催着,也说着想要自家宝贝的小幺儿嫁出去,但真到了给孩子择良婿的时候,她看着书院里的那些个书生才子,以及别人推荐过来的英俊少年郎,柳玉芷挑着挑着,心里也犯了难,觉得其中各个都不配自家孩子。 挑来挑去也没有看得上眼的。 临到关头,真要把孩子嫁了,她这个做娘的还真舍不得。 罢了罢了,她也就再多挑一段日子,“你开着医馆也好,正好娘给你慢慢挑选夫婿……”一说到这里,柳玉芷笑了,也不再想医馆的事,而是把心神都放在眼前的薛清灵身上,她突然发现她家儿子似乎换了一身新衣裳,顿时喜笑颜开:“今日换上了娘给你做的新衣裳啦,好看,果然好看,咱家孩子穿什么都好看……” 薛清灵被他娘夸了半天,神色一窘,想起自己今天换了一套衣服去做了什么事后,更是窘的脸颊发热,偏偏他娘还一直在这一件衣服上说事,让他着实忍不住的抬手碰了一下脸颊,热的烫手,幸好这会儿是晚上了,边上烛光映照,他娘也不一定看得出他的神色。 “娘,我说如果……就是一年之后,清灵赌约输了,你给我挑什么样的夫婿啊?”薛清灵揪着袖子,试探性的问一下。 柳玉芷听他这样一问,那自然是不假思索:“大才子呗,娘一定给你挑一个德才兼备相貌不俗的英俊才子。” 柳玉芷这会子听他突然这么一问,心里起了疑窦,她家这小草包儿子,今天居然主动问起了这件事?以前别家的少男少女起春心的时候,她家小草包表现得那叫一个呆愣美人,从来也不想不说这些事,好好在他医馆里学他的医术,熬他的药材,怎么现在…… 难不成,也有了想法?有了想法就好,柳玉芷笑着拉过薛清灵的手,温柔道:“当然,娘也只是给你过过眼,到底选谁,还是得看灵儿你自己做主。” 在婚事方面,柳玉芷还是很开明的,薛家不缺钱财,不想攀附权贵,她是希望她的的孩子也能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但是,这个人也得足够优秀才行。 “娘,你果然是最疼我的,不过,万一……万一我喜欢的不符合娘的标准怎么办?他要不是个才子……” “不符合也得符合,不会,那就学呗,想要把我家孩子娶回家,肯定要过娘这几关……”柳玉芷自己心心念念嫁才子,但是最终没嫁,虽然心中有遗憾,想让自己的孩子嫁个才学兼备的人,然而事与愿违,薛清灵不一定喜欢大才子,柳玉芷也不是没想过,她当然想过,她甚至早就想好了—— 那男人没有才学,那就学呗,反正必须得才学过人,不仅如此,她还要请人来考教对方的学问诗书,琴棋书画这些方面,也得要达标才行。 薛清灵瞥了瞥他娘的脸色,隐隐有些担心:“……” “对了,不说这些了,清灵,你也老实交代一下家里厨房的事,怎么这些天厨房的进出项这么大?你让厨房一顿做七八道菜送去医馆,你以前有这么能吃?娘可不知道咱家小灵儿还有当小肥猪的天赋,小心吃多了你这身衣服穿不上了……” “还是你偷偷的打算把医馆改成饭馆了?” 薛清灵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娘,不是啊,就医馆新来了大夫嘛,我让厨房预备了大夫的饭菜,所以才会有那么多……” “可是娘看你这食材消耗……你这是来了一个大夫,还是一船的大夫?” 薛清灵真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娘,你看你儿子有招一船大夫的本事吗?” “那倒也是,不过娘对你医馆里新来的裴大夫倒是十分好奇,你来给娘说说……据说他之前还给张员外的夫人治了病?人家这么一个医术高超的年轻大夫,怎么就被你个小草包骗到回春堂了?” “我才不是骗……娘,我跟你说,裴大夫医术可厉害了……”薛清灵主动跟自家亲娘说起了当初在富阳发生的事情,还有癞子庄,当然……他也省略了很多不该说的。 柳玉芷点点头,“听你这么一说,那裴大夫还是个医者仁心,品行高洁的好大夫咯。” 薛清灵连连点头的好几下,非常赞同:“是啊娘,裴大夫医术很高,武功也很厉害,而且他还养了一只会采药的鹰……” 柳玉芷瞥见眼前儿子那笑得像个小傻子一样的的神情,面上神色不动,实际上心里一惊,她家儿子这昭然若揭的小心思,她算是看出来了,怪不得怪不得……她的茶叶她的鱼,还有昨天…… 想起昨天薛清灵说得那些事,柳玉芷顿时一僵。 “娘,裴大夫是我在富阳城认识的一位医术高明的年轻大夫,虽然他医术精妙无双,但他实际上是一个江湖游医,喜好游历天下,经常四处行医,这一次来临安,也只不过是来赏玩风景罢了,因为受我的邀请顺带在回春堂里给人治病。” “所以娘不用担心,也无需白费功夫,等过段时日,他自然会离开回春堂。” …… 要真是这样……她儿子岂不是痴心错付?终是一场伤心。 柳玉芷心慌了一阵,可她再看眼前薛清灵的神情,那是半点阴霾都没有,笑得一脸没心没肺,活脱脱一个傻儿子的模样,之前这小草包还故意问他择婿的事情,估计多半是解决了。 看来她得抽空见见这位年轻的裴大夫,据说是个年轻才俊,医术又高,且医者仁心……从薛清灵嘴里听见这些话,柳玉芷是信的,她儿子傻是傻了点,却也眼光不差。况且愿意去那癞子庄里给疠风病人治病,也不能一般的普通大夫能做出的的事情,而且这人也不见钱眼开…… 等等,是了,一个年纪轻轻又医术高明的大夫,给她家蠢儿子一个承诺,不图钱财,那图的就是……人了? 等薛清灵走了之后,柳玉芷让人偷偷把小艽叫了过来,向小艽询问所有的事情,小艽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的说了。 “三个月内,安家置业,上门来提亲么?”柳玉芷点点头,对方的态度让她还算满意,那她就等着对方上门来提亲好了,“且看他诚意。” 柳玉芷心底希望这人是个好的,别负了她家傻儿子的心。 柳玉芷叹了一口气,这下就算是心里不舍,也要嫁儿子了,不过,任何人也别想轻轻松松从她手里把儿子要走。她打了一个响指,在心下决定某些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她一个手帕交的丈夫秦绪谨是青山书院的良师大儒,届时就请人过来考学问,还有琴棋书画方面的才艺,也要找人来考教一番…… 总之,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如果真的待她儿子真心,那便是头悬梁锥刺股也愿意去苦学一番,她也就见势答应了;若是简简单单就放弃,想来对方的真心也不值几两银钱。 薛清灵从母亲那边回去后,先洗澡把衣服换下,而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跟摊煎饼似的,确实睡不着觉,昨天的他是难受的睡不着觉,今天的他就是兴奋的睡不着觉,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就跟汹涌的潮水似的,一遍一遍的在他眼前冲刷。 尤其是屋顶上的那一个吻,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的回想起那时的感觉,他翻来覆去的回忆,越回忆越是兴奋,虽然手里抱着那盒分别时裴疏交给他的药丸,可他暂时舍不得吃。 他还想再回味一下…… 可是他的回味一下,就变成了两下、三下、四下……也不知道多少下,突然床上揉着脸颊闭着眼睛还在东想西想的薛清灵,听到了一些窗外的动静,这让他睁开了双眼,坐起身来往窗户边看过去,突然他就看到了窗外一坨会动的黑影。 薛清灵被吓了一跳,后来发现这身影有尖尖的爪子和两个大翅膀后,他顿时又安心了。 薛清灵掀开被子,穿上鞋子走下床,把窗户打开,果然看见了外面精神奕奕的小苍,小苍在窗户外面蹦跶了几下,贴近薛清灵身边去,把腿上绑着的纸条抖给对方看。 薛清灵笑着从它腿上解下来那封信,一打开,就是熟悉的字迹:吃药睡觉,莫要胡思乱想,别做乱七八糟的梦。 薛清灵心道才不是乱七八糟的梦。 第57章 出诊 现下夜深人静,房间里除了他一人外……另有一头鹰,薛清灵那忽薄忽厚的脸皮突然变厚了,他眨眼笑了一下,跑到圆桌前,执笔磨墨,快速的在那一张纸条上写下几个字:等君入梦来。 写完之后,薛清灵红着脸看也不看的把纸条绑在小苍的腿上,而小苍本鹰对他们俩的纸条都不感兴趣,它在薛清灵的房间里东瞅瞅西望望,似乎是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肉干,亏了。 “小苍,明天早上给你多带一斤肉。” 小苍见好就收,冲着薛清灵挥了挥翅膀,嗖的一下消失在天空中。 薛清灵见小苍离开了之后,笑着把窗户关上,重新回到床上给自己盖好被子,并且听话的把盒子里的药丸拿出来送进嘴里,有安眠作用的药丸吃下去不久,他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过去,裴疏起得很早,他推开房门,一股黏腻潮闷的南风迎面吹了上来,一个晚上过去,就变天了,天色阴重重的,吹起来的南风时而闷热,时而寒冷,天地之间湿气尤重,墙上地板上,挂着不少小水滴,身上穿着的衣服,似乎也跟着变重了起来。 这样的气候,是极其让人难受的,不过裴疏本人有内力护体,外加他的衣服亦是不惧水火寒暑,也就照旧跟往常一样,起来打坐修炼了一会儿武功,便跟医馆的伙计一起把大门打开。 医馆的伙计面色不大好,这样闷湿的天气让人的脑袋昏昏沉沉,头重脚轻,呼吸起来,空气似乎也变沉重了,一股描述不出的压抑充斥在四周。 “这鬼天气,无论穿多少衣服都难受,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随便动一动就出汗,真是要难受死了,估计还得下好几天雨。” 这天气,确实得防着点,避免药材受潮。 裴疏检查过医馆的药材之后,脸上带着笑,等着薛家小公子过来。 等君入梦来?裴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入对方的梦,但是昨天夜里,他确实是梦到了某个人,就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如此呢? 裴疏把手上的药瓶放下,往医馆门口看了看,按照时辰,对方也该过来了,结果裴疏等啊等的,等的他脸黑了,对方还是没有半点人影子。 昨天薛家小公子就晚了一个时辰,今天难不成对方还要再晚一个时辰? 幸好今天的薛清灵只是晚了一炷香时间,到医馆的时候约莫辰时二刻,薛家小公子提着抱着手上的蒸笼,开开心心的走进了医馆,一进医馆就看见了脸色臭臭的裴大夫。 裴疏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还以为你又要迟到一个时辰。” 薛清灵笑眯眯的跑到他身边去,打开一个蒸笼,把那笼包子推过去,“裴大夫,吃包子,我早上起来亲手做的,耽误了些功夫,所以才晚到了。” “你亲手做的啊?”裴疏这下子心里的气熄了火,他从蒸笼里拿出来一个皮薄馅足的雪白包子,轻轻咬了一口,内里包子的肉馅填的足足的,肥瘦相间,吃起来油香油香的,还有几点葱花飘在上面,倒也不觉肥腻,反而口感极佳。 薛清灵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做了好几样包子在那,除了这样肥瘦分明的肉包子,还有那肉糜细腻的粉白馅肉包子,带着比较多的汤汁,吃起来亦是别样动人,一咬一口汁,除了肉包子外,还有素的,素包子里的青菜碧绿一片如翠玉,嚼起来清脆爽口又解腻。 除了包子,薛清灵还带了一碗鸡丝粥过来。 这鸡丝粥也煲的极其漂亮,一粒粒粥熬得细腻酥软,非常粘稠,上面飘着丝丝银白的鸡丝,散发出一股勾人的味道,那鸡丝好似融进了粥里似的,唯有在唇舌流转间,才能扑捉到那一条条滋味鲜美的肉丝。 裴疏心满意足的吃了一顿早饭,勉为其难的原谅对方迟到一炷香时间的事。 “裴大夫,你觉得味道如何?” “薛家小公子的手艺总是不会令我失望的,就是害得我苦等了一些时候,不仅我饿的难受,小苍也还等着你呢。” 薛清灵笑了,跟着裴疏一起去把小苍吃的鲜肉给喂了,他今天早上果然多带了一斤鲜肉过来,一边喂,还一边喃喃自语道:“我房间里也准备了一些肉干……” 仿佛是在引诱眼前的小苍,你下次还可以带着东西过来。 小苍还没有半点反应的时候,裴疏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夜里别喂它了,或是少喂一点,真要是胖的飞不起来了,那就只能杀了煲汤。” “不过就它那三两斤肉,煲了汤也不够填牙缝的,给它喂那么多肉,真是亏了……” 医馆开张了一会儿,来了四五个病人后,一个丫鬟红月来到了回春堂,先是付了二十两银子,用以感谢前些天裴疏的出手相救,她们家夫人的情况大好,如今还想请眼前的裴大夫去府里给他家夫人调养身体。 裴疏于是带着薛清灵跟随着丫鬟红月,一起到了张员外的府上。 张员外的夫人上次艰险产子后,不仅身上留下了不少症状,大夫也说她不太能怀得上孩子了,但是张夫人心底还是想着要再生个孩子,裴疏给她把过脉后,答应帮她调养身体,不过……至于能不能生孩子,这一个巴掌拍不响,真要有十足把握,他也得看看张员外的情况。 张夫人连忙叫人去把张员外请过来。 裴疏带着薛清灵等候张员外过来的时候,瞥见张夫人身边的几个婆子脸色也不好,也顺便帮着诊了一番,她们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今天南风重,气压低,天气异常的压抑沉闷,心肺能力差一点的,便觉得头昏脑涨,呼吸也跟着不畅,自然是无比难受。 因为预料到了这样的天气,裴疏早先做了一些舒气醒脑丸带在身上,这舒气醒脑丸就跟小糖豆一样,冰凉冰凉的,吃一粒能够清神醒脑,在这样闷湿的最是舒适。 裴疏把这瓶药丸给这些婆子吃了之后,她们个个都觉得身体爽利多了,脑袋里缓缓沉沉的感觉消失,张夫人见这药丸功效不错,也跟着吃了一粒,“如此闷的日子吃上一粒,果然舒适多了。” 于是在张员外来之前,裴疏又卖了几瓶药出去。 那张员外被请过来的时候,那叫一个万般不情愿,他好好的一个健康大男人,哪里需要诊脉治病,给他家夫人看过就算了,怎么还要给他来看病,如果不是他的夫人一直催促,张员外根本就不想过来。 一到了夫人面前,张员外还埋怨着:“我这正要出门做生意呢,你又把我叫过来耽误时间,我又没病,有什么好诊的?” “这裴大夫如此年轻,他真有本事吗?” 裴疏在一旁打量过张员外,突然似有所悟,点点头,觉得这种不愿意诊病的,往往就是比较心虚胆怯的……这一瞧,果然不就是那方面有点毛病嘛。 裴疏给极其不情愿的张员外诊过脉后,就请对方去单独的房间里医治,因为张夫人给钱给的大方,小裴大夫也比较尽职尽责,服务周到,不仅给人用笛子刺激了疏通了经脉,还给针灸了一次……至于效果嘛,总之对方是言笑晏晏送他出来的,还硬塞了一张银票。 “这药方子我跟夫人会按时吃的,小裴大夫果然医术高明……” 裴疏走的时候也不得不在心里感叹,给男人治这种隐疾真的很赚钱。 等裴疏带着薛清灵要回医馆的时候,却又听张夫人那边请他去临安城某大户人家何家去给他家的人诊病,何家最近有一门远房亲戚过来,不知怎么的,似乎生了病,要请有名的大夫过去医治,去了好些大夫,都没给治好,何家那边听说张家这会儿来了个大夫,便邀着过去诊治一番。 裴疏想着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去不远处的何家走一趟吧。 他与薛清灵一起坐着马车到了何府,在马车上,裴疏摸了摸薛清灵的头,问他累不累,薛清灵摇了摇头,“一点都不累。” 薛清灵今天兴奋着呢,这可是他第一次出诊,虽然给人诊病的人不是他……但他也很是开心的。 他最喜欢的人给别人诊病,四舍五入一下,也就是他给人治病了…… 就是今天的气候不太好,薛清灵掀开车帘子看外面,又是一股潮闷的热风,吹得他赶紧把车帘子给放下了,双手抱着旁边人的手臂。 到了何府门口,他们俩从马车上下来,正好看见何府里有个背着药箱的中年男大夫跑了出来,这个人薛清灵认得,是临安城的一个郎中,也不属于哪家医馆,就是独自给人诊病,医术还算不错,有病人的大户人家,便会请他上门诊治。 那大夫跑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他们,也不急着走,跟他们说了几句话:“你们也是过来看诊的?” “是啊。” “别浪费功夫了,治不了的治不了的……” 裴疏好奇了,出声问道:“那是什么病啊?” “什么病?我也不知道啊……”说完了之后,那个背着药箱的大夫离开了。 裴疏与薛清灵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走进了何府,何府的下人听过他们的来意后,就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小院子里,应该是一个女子的闺房处,想来那得病的,可能是一个女人。 裴疏用的是可能这个词,因为他也没见到病人,留给他的,只是一条丝线罢了。 原来是要求悬丝诊脉啊…… 第58章 烫手 窗外浓云重重,天色蓦地暗下了些许,屋子里点着熏香,袅袅的白烟在熏炉上幽幽往上窜,雕花窗格处一条软金色的丝线牵扯而出,在这样或明或暗的光线下,这丝线显得并不明晰,仿佛一眨眼过去,就看不见了。 裴疏被一个穿粉衣的丫鬟请到了椅子前坐下,他坐下后,那丫鬟便走到他的身前不远处站定,并且时时目视着他。 这样沉闷的天气里,已经送走了好几个大夫,却都不如人意,小院里的人跟着心烦意乱,荷香原本还神色不耐着,但在裴疏的那一刻时,却是眼前一亮,对方一身翩然如仙的白衣,绸缎一般的浓黑色长发齐整的落在胸前肩后,一身文人雅士之风,浑身俱是水墨二色,让人觉得风雅无双。 他纤长的手指搭在软金的丝线之上,却是姿态优美,先是右手缓缓抬起,宽阔的袍袖泼洒下来,他轻轻的揽了一下袍袖,仿佛在抚琴一般,指间波动起琴弦,仿佛下一刻,那软金的丝线中便能传出雅音。 荷香瞧见眼前的场景,在最初的惊艳过后,便只剩下了恼怒。 不曾想这般的人物,居然也过来沽名钓誉,之前送走的那几个大夫,不是摇头说不行,便是信口胡猜,诊断出来的脉象,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亏得让主人家赶出去,就不知道眼前这位白衣大夫,能诊出什么样的脉象。 薛清灵坐在附近圆桌前的一张小凳上,他手上拿着一本小册子,那书册翻开了一半,摊平在圆桌上,桌子中央摆着茶壶杯盏,他身后便是袅袅的熏炉。薛清灵直直的往前面看,盯着端坐在那的白衣人背影发怔,脸上的神情又是踌躇又是紧张,仿佛此时在那悬丝诊脉的人不是裴疏,而是他自己。 裴疏在去诊脉前把这本小册子给了他,让他在对方看诊的时候打发时间,并且裴大夫还说,他诊断完了之后,还要根据册子上的内容来考他。 但是薛清灵这会儿坐在这里,哪里还能腾出心神去看什么小册子。 他极力放轻了自己的呼吸,目视着前方人的背影,静静的等待结果,外面的天色似乎更加偏暗了。 裴疏闭上眼睛,凝神静气,食指搭在软金色的丝线上,通过手上的丝线,感知到丝线另一端人微弱的脉搏,当然同时,他也在调动五感,在这样安宁的环境中倾听细微的响动,因为相隔不远,而他自己内力深厚,他其实能很清晰的探查到那边人的气息。 说起来,搞这种悬丝诊脉瞎折腾的,大多是因为病人不方便见大夫,估摸着是因为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再加上这个小院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是女子的住处,来这里的大夫,心里便已经明白了三分,这寻诊的人肯定是个女人。 普通的大夫想要通过丝线来准确判断脉象,还真没有这样的水准。给病人治病问诊,其中“望闻问切”四个字,前三样亦是同样重要,光凭脉象诊断就算了,还要加上悬丝诊脉,要求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裴疏坐在这里,留意观察过周围的环境,听见了四下的声音动静,嗅得到一些隐藏的气味,能探查隔壁人的气息,已经比别的大夫要强上许多,裴疏思量片刻,倒也能把丝线另一边人的病情猜个七七八八。 一般的大夫来这里坐下,光是看到丝线可能就是心里一慌,而后收拾心神,留心诊病,见到这布置环境,先入为主便猜测到找他来诊脉的人是个女子,所以,哪怕不能准确判定脉象,也会往相关方面的内容去猜测……但是,反之,从患者的角度来看,这大半天估计有好些大夫过来诊断过,全都没什么结果,甚至还听到过荒谬的诊断,那么这样几次三番过后,肯定会对之后的大夫也同样充满不信任和试探。 所以,裴疏坐下来的时候就在猜,此时丝线另一头坐着的人,大概率不是最终来求医的人。 反向思维一下,可能是个男的。 裴疏凝神探查过后,嘴角轻轻一笑,也确实是个男人。 把手从软金丝线上挪开,裴疏让屋子里的丫鬟递上笔墨纸砚,提笔沾了墨之后,写下:男,肝虚寒……等等症状和医治办法在上面,写完后把几页纸交给了荷香。 荷香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白纸,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看见风牛马不相及的诊断,然而她定睛一看,读了几句后,却是心下大惊,对方所写的脉象和诊断,居然完全相应。 那隔间坐在丝线另一端的男人,是她叫人安排的,身上具有什么脉象病情,早已让大夫看过了,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荷香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着实难以相信眼前见到的东西,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坐在那的白衣大夫,心中震惊不已,她走到隔间里,使了一个眼色后,就退出来,走到裴疏身边说道:“请大夫再诊一次。” 裴疏点点头,心想估计是要换人了,果不其然,马上那边就有了衣裳窸窸窣窣的动静,等那边安静下来后,裴疏又在丝线上搭了一会儿,却发现这次是个双儿,凝神再分辨过病情,是脾脉,裴疏很快又在纸上写下了病情诊断以及相应的药方。 荷香再接过他手上的白纸,心里又是大骇不已,一个还可以说是巧合,两个都正确,那就说明……眼前这个文雅大夫,果真有一套本事? 荷香心里犹疑不定,她走到屋子外面去,让人把姑娘扶过来。 裴疏坐在椅子上,见那丫鬟跑出去后全无反应,估计还得换人再来。刚才诊断过的那两人病情都不重,不至于闹到要叫许多大夫的地步,因此都不是正主……希望早点把正主请过来吧,不然也就在浪费时间,不过,他也得到了两个治疗点,不亏。 【宿主:裴疏】 【治疗点:492】 【死亡倒计时:四百九十二个时辰】 过了半晌,丫鬟荷香又跑了回来,对着裴疏恭敬的说道:“请大夫再细诊一次。” 裴疏心想这一次换人的时间这么长,应该是正主了。 他低眉敛目,又把手搭在丝线上,凝神轻探,调动周身的五感,将那隔壁丝线另一端之人的情况收入心底,一旁的荷香终于开始神情紧张的看着眼前的白衣大夫,手上揪着帕子,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诊断结果。 裴疏细细辩证过病情后,判断丝线另一端坐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病症嘛,是崩漏,而且是很严重的崩漏,热迫血妄行,行经血流不止,兼之有腹痛腰酸神疲等诸多症状,以致如今血气亏虚,元气受损,之前估计服用过收涩止血的药物,然而流血不止,越治越严重。 对方气精血三者都亏损严重,如若再不加以医治,性命虽然无碍,但却会让她……此生再也无法生育罢了。 裴疏回想了今天连续治的这两个,怎么回事,是要让他当送子裴大夫吗? 他快速的写下了医治药方,除了服用的汤剂外,还需要辅以针刺之法,不过对方把男女大防看得这样严重,那么他肯定不能亲自去施针了,他把针灸的办法也写了下来,让他们找女大夫去做针刺,虽然这样效果可能不太好,但也无大碍。 荷香这一次小心翼翼的接过了对方手上的药方,她走到隔壁间去,把这个方子交给了坐在那里的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脚底下放着一个小药箱,“柳医女,你来看看这个方子。” 柳若翩也是被何家人请过来治病的,他们千金堂的人最先过来看过,可惜医治过后,对方的病情过于严重,没能得到好转,只能再求名医。 而那姑娘却又不愿意与被男大夫诊治,搞出了这样悬丝诊脉的法子,柳若翩原本觉得这样做只是瞎折腾,根本就找不到能诊断的大夫,结果没想到,居然还真有大夫能通过悬丝诊脉给诊出来了? 她接过那方子,最先看到了上面熟悉的字迹,心下一惊,连声问道:“是回春堂的年轻裴大夫吗?” “好像是……回春堂的。” 柳若翩点点头,“这方子可行,先去煮一剂,让你家姑娘饮下,我按照这方法为她针刺。” 裴疏等这边确认过之后,就有人来给他递上八十两银子,剩下的一百两诊金,要等这边的小姐姑娘确认病情大好之后才能结付。 这诊金给的还算可以,估计是悬丝诊脉也过于难为人了,另一部分则是封口费,不愿意让外人知晓这样的病情。 裴疏数了数今天连续得到的几笔诊金,心里想着真是收获颇丰,当然,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以前收到过数额更大的,只不过……唯一可惜的就是不能把这几笔钱交给薛清灵,他其实特别想看对方捧着个小盘算,像个硕鼠一样窝在洞里数钱。 更为重要的是,让一个散财败家子手里攥着钱不花出去,确实很难受,银子拿在手上烫手,但是为了把薛家小公子娶回去,烫手也要拿。 第59章 相谈甚欢 “裴大夫,果然是裴大夫你。”柳若翩给秦姑娘针刺过后,便走了出来,叫住了正打算跟薛清灵离开的裴疏。 柳若翩那一双美目定定的盯在眼前的白衣大夫身上。 裴疏点点头,看来给那姑娘针灸的女大夫就是柳若翩了。 “真是太巧了,我刚还想着哪位大夫居然有悬丝诊脉的本领,原本是裴大夫啊,裴大夫真是少年英才……” 柳若翩见着裴疏,脸上尽是兴奋的神情,她忍不住像上次一样邀请道:“可否请裴大夫一起探讨下病情?” “这怕是不太妥当。”裴疏意有所指,这位病人诊治都要求悬丝诊脉,想来脸皮极薄,肯定不愿意私下有人说她病情。 而且现在病也治完了,他不愿意和这位柳医女多费口舌,就怕说多了,旁边那位青衣小河豚气鼓鼓的要炸开了。 “裴大夫你医术高明,医道造诣极深,又擅长治妇儿病,不如来我千金堂,更方便裴大夫施展本事。” 一旁的薛清灵听她这么一说,这一次真是要炸开了,几次三番都在他这个医馆主人的面前挖墙脚,实在是太过分了!他连忙跑到裴疏的身前挡住对方的视线,气愤道:“谁说裴大夫只擅长治妇儿病的,裴大夫擅长百病,真去了你们千金堂才埋没了一身本事,裴大夫就应该待在我们回春堂。” 裴疏看着挡在他面前的薛清灵,对方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护食小公鸡,说话奶凶奶凶的,还有那么一点气势,让裴疏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 “柳大夫,我上次说过了,我不会去千金堂,裴疏这一辈子,只会待在薛家小公子的医馆里,所以请你以后莫要再说这些无用的话。” 说完后,裴疏低头对着身边的人温柔说了一声:“灵儿,走吧。” 之后,他同身边的薛清灵往外走去,此时外面的天阴沉沉的,还下着雨,裴疏接过旁人递过来的一把油纸伞,将伞打开,这把印着山水烟雨的油纸伞将两人笼罩在伞下,他一手撑着伞,另一手揽住薛清灵的肩膀,雪白的长袖沿着对方的肩膀垂下,将旁边的人牢牢的护在臂弯里。 无数的雨点打在伞上,如同滚珠落地,飞溅跳跃,晶莹的水珠沿着伞缘一路垂下,薛清灵看着对方持伞的手,忍不住的往他怀里靠了靠。 柳若翩站在屋檐下面,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下突然有些羡慕那薛家小公子。 裴疏手持着油纸伞,把薛清灵先送上了马车,而后自己也钻了进去,把伞给收起来,等他一坐进车厢里,薛清灵就迫不及待的抱住了他的一条手臂,死死的抱着,就是不愿意撒手,似乎自从那次上屋顶后,对方就很喜欢抱他的手臂。 裴疏含笑着抬手,拂过对方的衣角和头发,用内力帮他把被雨点打湿的地方烘干,薛清灵抱着他的手臂,嘴唇紧抿着,里面还充了气,似乎还是一个小河豚的样子。 “你这醋劲儿真大,以后吃饺子都不缺醋了。” 薛清灵把头靠在他手臂上,怏怏道:“上次你还和那柳医女在医馆里言笑晏晏相谈甚欢的……” “可我今天却没和她说几句话,你总该满意了吧?而且,上次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笑了,还言笑晏晏,我明明只对薛家小公子笑得最多。” “每次言笑晏晏是与你在一起,相谈甚欢的也是跟你。” 薛清灵听他这样一说,心底蓦地一甜,抱住对方的手臂,用指头在对方的手心里挠啊挠的,开心道:“我们俩每次相谈甚欢的,谈得是什么?医书吗?” 裴疏失笑了,侧过头来看旁边的薛清灵,眼睛里带着一种“你脸皮太厚”的意思,调侃道:“薛家小公子,你要有点自知之明。” 薛清灵哼了一声,把头埋在对方衣袖里,他自闭了。 裴疏脸上的笑意未减,轻轻的在对方的脸颊上揪了一把,“其实每天跟你说医书,我倒是觉得挺欢乐的,就是不知道薛家小公子磕磕绊绊的,是欢快的欢还是惊慌的慌。” 我的“相谈甚欢”和你的“相谈甚慌”。 薛清灵听他说这话,用手揉了一把脸颊,加深厚度,之后便十分倔强的坚持道:“当然是前者的欢。” “那好啊,我刚刚让你看的那本小册子呢?拿出来,现在我来考考你。” 薛清灵这下子是真的慌了,在裴疏的催促下,他把那本小册子拿了出来,可是他之前神思完全不在这个上面,根本就没有看过几页,还要考他……他岂不是一题都答不上来。 马上变得心虚又慌张的薛家小鸵鸟,抱住身边人的手臂,默默不语,就像是等待着判刑的嫌疑犯一样。 “行了,我来出几道题,你要是答错了,要罚你……” 薛清灵紧紧地闭上眼睛,紧张到了极点。 裴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容,语气里带着促狭:“这样吧,错一题,你亲我一下。” “啊?”薛清灵马上睁开眼睛,他看着眼前裴疏的眼睛,犹豫道:“那我要是故意全说错了呢?” “我的小公子,你还故意说错啊,这么想亲我?那看来不能罚你这样了,罚什么呢?点你痒穴,算了,怕你难受,罚你抄书?……好了好了,你别摆出一副慌张的表情,那我们可真变成相谈甚慌了,说错了不罚你。” “知道你刚才根本就没看书,眼睛全盯在我身上了,我逗你的,没打算考你,别一副心虚的模样。” 薛清灵一听他说不考了,瞬间变成了听说考试延期的欢快考生,顿时马上心神放松,抱住裴疏的手臂,忍不住露出两个小梨涡,裴疏抬手揪住对方的小梨涡,轻笑道:“你看看,刚刚我们就从相谈甚‘慌’变成了相谈甚欢,薛小公子现在知道我们俩相谈甚欢谈的是什么了吧?” 薛清灵抬手把耳朵捂住,掩耳盗铃似的,他听不到就是不知道。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让你慌的东西,说点其他的,上次你说过的,想要弹琴给我听,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听得到薛家小公子的琴音啊?”虽然刚才是悬丝诊脉,但是裴疏不得不承认,在抚摸到那丝线上的时候,他有点莫名手痒,想弹琴了。 所以这会儿说起了这茬。 他却不知道,听说了他这话的薛清灵,心里更慌了。 薛清灵抱着他的手臂默默不语,在心里打算马上回家找琴艺师父过来临时抱佛脚。 两人笑闹了一阵后,便一路坐着马车回到了医馆,这时候医馆里居然等了十来个人,全都是来回春堂看病的,裴疏跟薛清灵从马车上下来后,发现这一大堆的全都是风湿病,估计是在这种天气里病情反复发作,疼得受不了了,过来求医。 也是因为上次罗江来到医馆治头晕症时,裴疏还为他诊治了一下风湿病,顺便卖了对方一些风湿膏药,他回去用了一段时间,发现这样潮湿的雨天里,居然不红不肿也不疼了,自己觉得神奇,便出去瞎显摆,搞得周围同样风湿疼痛的人听着神奇,便也来回春堂求医问诊。 这些人的风湿病症各有不同,裴疏给人一一给人诊治过后,开了不同的药物回去内服外用,顺便也当场给人家用针灸或是用笛子祛湿,其中有些人身上还长了湿疮,也就是湿疹,裴疏也给一道治了。 “我身上的湿疮一到这时候就反反复复发作,真能治得好吗?” “已经好些年了,治不好。” “不过敷了药后确实感觉好多了。” “能不痒不疼就好,否则难受死了……” …… 在这样的天气里,本来就容易风湿湿疮发作,裴疏早已预料到了这些,医馆里也备着药膏,薛清灵同样忙碌了起来,他自己倒是蛮开心的,虽然诊断不了病,但是他在抓药制药熬药上面天赋厉害,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在医馆里穿来穿去的。 这么医治了一些人之后,名声更是传扬了出来,来回春堂的此类病人也就更多了。不过,估计也就这几天扎堆出现。 裴疏忙活了一两天,觉得自己从送子裴大夫,变成了风湿裴大夫…… 当然,他也收益颇丰就是了。薛清灵开开心心的收他的药钱,空闲的时候拿着他的小银算盘数药钱,而裴疏收他的诊金,是,手里的诊金确实越来越多了,可他想把诊金一起交给薛清灵。 一堆的银子自己保管着真的让败家子不太舒服。 尤其是还得存着不能花出去。 裴疏一开始想了个办法,就是在房间里挖了个坑,把银钱埋进去,假装不是他的钱,可这样依旧心里不是很舒坦。直到一天晚上他出去采药,在城外一处悬崖峭壁上刨了一个坑,把银钱藏进去后,他就舒舒服服的拿着笛子回去了。 学会了一种奇怪却又合适于他的攒钱方式。 第60章 晒药 五六天断断续续的阴雨天气过后,终是初放晴光,一早上起来便是天朗气清,温风拂晓,天上的云是乳白色的云,夹带着点点金色,再过些许,那金色更加强烈,升上天空后,浓艳的日光泼洒下来,穿过檐角,亮堂堂的光芒将那所有角落的阴暗潮湿驱散。 阴湿天气过后的晴朗总是令人欢喜的,而温煦的日光更令人觉得惊喜和难得,正是晾晒东西的好时候,各家各户都要把被褥枕头挂出来晾晒一番,而在回春堂的后院里,则搬出了五六个架子,架子上面分作好几层,每一层上都摆着一个圆形的竹编大簸箕,簸箕里面铺满了各色药材。 细碎的草药在日光下泛着星星点点的光,满院子都是药香。 薛清灵蹲在地上,逐一将草药铺好,日光照在他身上,柔和了他的眉眼,他的长发垂落在身后,用一根白丝带简单的束起,除此之外,上面还缠绕了一根灰棕色编绳,编绳两端缀着紫檀木小葫芦,两个小葫芦夹在在发丝里招摇。 裴疏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他收敛气息,无声无息的走到了对方身后去。 站在对方身后,裴疏伸手在对方的小葫芦上揪了一下,薛清灵有些懊恼的回头,“你别弄我头发。” “没办法,谁让你这两个小葫芦太招人喜欢了。”裴疏轻轻笑了一下,拿起手上白瓷碗里洗好的一小串东西喂到了薛清灵的嘴边。 薛清灵定睛一看,发现是长而圆润的黑紫色果子,色泽油润,还带着点点水光,他有些惊喜道:“是桑葚啊。” “是啊,我清早去山上摘的。”之前裴疏去刨坑藏银钱的时候,意外发现悬崖底下的谷地里,倒是长了一大片野生的桑葚树,这时候挂满了深紫色的果子,裴疏摘了几个尝尝,发现味道还不错,于是便采了一大筐回来。 薛清灵在那深紫色的果子上咬了一口,入嘴的果子个头大,内里也是肉厚汁多,味道非常的甜润,还夹带着一股独特的酸,嚼起来酸甜酸甜的,非常好吃,更别提那浓而强烈的汁水,醇厚香浓,让人吃完了之后,嘴里还犹带果香。 听说是裴疏亲自去摘的后,薛清灵觉得嘴里的果子就更甜了,他去洗了手,与裴疏一起坐在井边的两张小凳上,一起吃桑葚。 紫润的果子在白瓷碗中颜色浓郁异常,薛清灵从里面挑了几个,抬手喂到了裴疏嘴边,“你也尝尝。” 裴疏低头吃了几个,发现每一个都甜香异常,“怎么感觉你选的甜一些。” 薛清灵眨了一下眼睛,得意道:“那是当然。” 在诊脉辨病方面,薛家小公子不自信,可在一堆果子里挑出最甜最好吃的那几个,则是他非常擅长的本领。 “这果子味道真好,若是有的多了,倒可以酿一些桑葚酒……”薛清灵吃着果子,喃喃的说道。 “酒?”裴疏眼睛一亮,不禁有些欣喜和期待。并且马上就心里决定了,悬崖峭壁是他家,四舍五入一下,底下的桑葚树也属于他的,反正那个地方荒无人烟,普通人绝对去不了这险地,除非……那个人他跳崖自杀。 “那我再去多摘几筐回来,到时候就麻烦薛小公子帮我酿几坛子酒……” “没问题。” 吃完了桑葚之后,裴疏让薛清灵掀开下摆,把裤腿卷到膝盖上去,拿起一盒药膏,在对方小腿的伤疤上轻柔的抹药。连续敷了几天的药膏,对方腿上的疤痕已经消退了许多,只剩下淡淡的红痕还留在光洁的小腿上。 裴疏的手按在对方细长的小腿上,指腹沾着药膏打旋,对方的腿瘦而有莹润的肉感,肤质白而细滑,在日光下纤白细嫩,像是脆生生的藕节似的,非常赏心悦目。 小裴大夫这几天,连续医治了各色各样的湿疮患者,被迫看了无数肿脓的斑斑点点,现在看到这一片光洁的细腿,心下更是喜欢。 他轻柔的在那浅淡的疤痕上抚过,温声道:“再过几天就彻底消失了。” “真的啊?”薛清灵看着腿上那道浅色的红痕,以前那里则是一道他很讨厌的疤痕,但到底这疤痕也跟了他十来年,这下突然消失,还真有些不舍……当然,也只是轻微的不适应罢了,这道疤能消失,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自然是真的。” 一到了晴天,好事就接连发生,晒了药材,吃了果子,又得知腿上的疤痕快好了之后,薛清灵心情甚佳,加上今天医馆病人不多,他又在小厨房里架了个大砂锅,决定熬粥去,不多久,便是满院子的粥香四溢,扰得人心里发痒。 幸亏院子里还晒着不少药材,让这粥香减少了杀伤力,裴疏拿起那一簸箕的草药,飞身上了房顶,把簸箕在房顶上摆好后,从里面抓了一把草药嗅了几下,方才觉得自己从粥香里跑出来了。 他站在屋顶上,风吹扬起他的白衣,腰间笛尾上缀着的嫣红色穗子,也随着风摇摆,裴疏看向远山,心里思量着要不要先去山上摘点桑葚回来,免得在这里受煎熬,可要是他离开了,这一来一回,恐怕又赶不上热粥出锅。 思来想去的,他还是决定坐在房顶上,晒着日光静心打坐,如果医馆里这时有病人来,会有伙计进来叫他。 薛清灵煮粥的时候,还一心二用,在旁边弄了个小红炉子烤酥饼,酥饼里的馅料,用的就是那新鲜的桑葚果。 裴疏打坐的时候,也是一心二用,估算着粥快煮好了之后,飞身跳下屋顶,钻进了小厨房里,瞧见薛清灵还在那煮粥,他倒也不着急,去找了茶壶杯盏,弄了一壶开水,优雅闲适的泡茶。 裴疏泡茶的手艺也是不错,以前在万花谷的时候,也时常烹茶赏花,只不过出谷六年,一路游历四方,也没有再亲自泡茶的机会。 把新茶泡好之后,裴疏走到了薛清灵的身边,随手捡起一块新烤出来的小酥饼尝了尝,这酥饼外面酥脆,里面深紫色的桑葚馅儿甜香流汁,酸甜适宜,吃起来不干也不腻。 他也喂了薛清灵一块酥饼,再让对方尝尝自己亲手泡的茶,顺便自卖自夸道:“我这泡茶的手艺虽然比不上你,但也属上等。” 薛清灵笑着品了他一口茶,点点头夸耀道:“很是不错,比我娘的手艺好多了。” 裴疏:“……” 这可算是夸? 在一旁品茶吃了几块酥饼后,薛清灵那要命的粥终于煮好了,他盛了一大碗粥,端到了裴疏面前,这一碗粥用的还是以前的那个大海碗。 薛清灵笑着把粥推过去,眨了一下眼睛:“裴大夫,你的相思粥。” 裴疏也含笑的配合他:“喝了你这粥,我就中毒更深了。” 裴疏拿起汤勺舀了一口甜粥,轻轻吹了一下,不经意的说道:“听小艽说,你以前是不熬粥的” “嗯。” “是因为那次,我说要去旸川?” 薛清灵这会儿倒也诚恳的很,反正他以前的旧事也被对方知道了,“我想到你在旸川喝粥,我见不到人,煮一碗粥放在面前睹物思人不行?” “行,而且你现在不用再睹物思人了,人就拴在你边上。” 薛清灵笑了一下,感叹确实是上天的缘分,他跑到裴疏身前坐下,再一次忍不住好奇道:“裴大夫,我再问你一次,你能不能说真话,我煮的粥,果真比旸川的名粥还要好吗?” 裴疏挑了挑眉,轻瞥了他一眼:“没想到薛家小公子的好胜心这么强。” “你就说说嘛,我想听真话。” “真话就是——我到了旸川之后,也没喝到什么名粥,只在路边小摊铺上喝了一碗不太好吃的鸡丝粥,所以你要问我你煮的粥和旸川的粥比哪个更好,我的答案自然是你,这是真心话。”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你自己想。” “裴大夫……你怎么总是不把话说清楚,我要是你诊治的病人,一定要被你气死。” “治病还需要说缘由吗?能帮你把病症治好我就是好大夫。另外,我不说是因为你总问一些明知故问的问题,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是不是?没错,就是你心里猜的答案,没必要说出来。” “我,我薛清灵愚笨,猜不出来,你就告诉我答案好不好?” “我偏不说。” …… 薛家小公子使出了浑身解数,对方就是不开口,他真是好气啊,直想把粥碗抢回来,奈何抢又抢不到。 “总有一天会让你亲自开口的。” “裴某也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薛清灵这一大砂锅粥熬好了之后,被伙计抬到了回春堂门口,时隔数日,临安城的回春堂终于又开始卖粥了,对这粥念念不忘的人立刻闻风而动,在医馆门口排起了长队。 “这些天回春堂门口出入的都是病人,还以为再也不卖粥了呢。“ “我也以为他们不卖粥了。” “太好了太好了,又有粥喝了……” 此时,有两个并肩而行的成年男子路过这里,看见门口热闹的排满了长队,其中有一个便走过去询问排在最后面一个戴头巾的小伙子,“你们这最近的医馆在哪?” 那个戴头巾的听到了他的问题,真是一脸莫名其妙,抬手指了指上方,“你不会睁眼看嘛,这家不就是医馆?” 刘岳川惊讶了,指着这家店铺犹豫道:“这,这难道不是粥铺吗?不过回春堂,听起来确实像个医馆的名字……” 第61章 眼光 那个戴头巾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刘岳川一眼,最后落在了对方的手上,恍然大悟道:“你是来找大夫治手疮的对不对?进回春堂就是了……他们这的大夫,很擅长治这个。” “这是医馆?怎么在卖粥啊?” “谁说医馆就不能卖粥了?” …… 刘岳川与自己身边的唐世容面面相觑,他们两人,是隔壁县的学子,这一次是来临安游学的,才一下船,刘岳川手上就莫名长了湿疮,红肿的一片,全是点点凸起,看起来密密麻麻的,像鸡皮疙瘩一样可怕,虽然不痛不痒的,却看起来极为骇人,于是两人便决定来医馆找大夫诊治一番。 他们刚打算找人问问附近的医馆在哪?结果人家就指着一间粥铺跟他们说这是医馆,好吧,那的确是一家特殊的医馆,居然会在门口卖粥,因为门口围着一大群买粥的人,险些让他们给误会了。 刘岳川对旁边的唐世容道:“那我就进这家医馆找大夫去。” 唐世容点点头,之后却说道:“刘兄你进去找大夫吧,我看这里围了这么多人,也去排队吃碗粥看看。” 刘岳川答应了,他急着治病,对门口的粥那是丝毫不感兴趣,也不能说是不感兴趣,他在跨过医馆门槛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的揉揉鼻子,心想这粥的味道可真诱人。 进到了医馆里,就见到了医馆的白衣大夫,这大夫可真是长得年轻俊美,刘岳川又惊又疑,并且产生了一股自我怀疑,怎么他们这些读书学子,一身的风雅文墨气息却比不过眼前这位大夫。 看着对方,总有一种莫名找同窗治病的感觉。 “这位公子,你也是要准备科考吗?” 裴疏嘴角一抽,他可一点都不喜欢考试,他随便在刘岳川身上扫了几眼,就把一盒药膏丢给他,对方身上长的这种疮,他这几天一天就见好几例,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能做出判断,“如果有时间等候,可在医馆里喝一碗汤药下去,会好得更快,当然,你也可以买药回去自己煎。” 刘岳川这种四体不勤的书生,当然是选择在医馆里请人熬药煎药,他希望手上的疮早些消下去,不然这幅模样,都不能执笔写字,如果这些疮长在腰上还好,偏偏却是长在手上,实在是太耽误学习了。 刘岳川坐在医馆里,等着后院伙计帮忙煎药,唐世容此时却端着一碗粥走到了他身边,并且是十分的享受,“刘兄,这家医馆的粥确实太好吃了,怪不得排了这么多人。” “怎么,你的手看过大夫了吗?” “看过了,已经敷上了药膏,再喝一碗药便可。” 唐世容点点头,再一次忍不住感慨道:“这还是拖了刘兄的福,不然我可没有口福,喝得上这样美味的粥。” 唐世容这人,遇见好吃的东西,就喜欢慢慢的品尝,一边小口喝粥,一边细心夸赞味道,坐在这样药香满堂的医馆里吃粥,还兴致勃勃的吟诗一首。 一旁手上敷满了药膏的刘岳川看着对方吃粥,心里就不是滋味,那股粥香在鼻子前勾缠,让他忍不住的肚子里冒酸水:“这粥可真香啊。” “香吗?我没有闻到,但是刘兄,这粥的味道,大抵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粥,我今天可真是有口福……” 刘岳川语气酸道:“唐兄怎么就不帮我买一碗。” 我喝药,你吃粥,是不是有违兄弟情义? 早知道就不该选择身边这货一起出来游学。 裴疏这时候把刘岳川的药端到了他身前,刘岳川十分心酸的接过药碗,想起这些天自己受过的罪就是苦不堪言,一出门就是连天的阴湿,空气里一股子的潮味,熏得他脑袋发懵,可是身边的唐世容不抱怨,他也就不好出声说什么,都是大男人,怎么可以如此身娇体弱? 他是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这也就算了,可他身边的那位唐兄,吃得香,睡得好,夜里还不断打呼噜……这些他都可以忍了,他还屋漏偏逢连夜雨,手上还长了莫名其妙的红疮,进了医馆他喝苦药,对方喝甜粥,两厢对比之下,刘岳川可真是一把辛酸泪。 为什么受罪的总是他? 刘岳川仰头一碗药喝下去,顿时成了苦瓜脸。 裴疏把药递给了刘岳川后,顺便看了一眼对方身边的唐世容,而后便出声道:“你也是来寻医治病的?” 有时候裴疏也不得不佩服那些吃货转世的病人,哪怕身上的病症难受,也要先吃一顿好吃的再说。 唐世容指了指自己,十分不解:“我吗?我身上没病啊。” “你的鼻子。” 唐世容这时候终于恍然大悟了,“对对对,我的鼻子有问题,长年堵塞,时通时不通的,尤其是晚上最严重,总要靠嘴来呼吸……” “大夫,这病能治吗?” “能,不难,我给你开几份药便好。” 这时候,一旁的刘岳川忍不住兴奋了,对方也要吃苦药,这可真是难兄难弟,他们兄弟俩终于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大夫,这也要喝好几天的苦药吗?” “那倒也不是喝苦药。” 刘岳川失望了,看来他这位姓唐的好兄弟,就是天生福报,哪怕是生了病,也要比他更加舒适。 裴疏去抓了一些药材,避开旁人的视线,直接用内力一震,就把这些药材震成了细碎的烟丝状态,他拿了一张白纸,将这些混合的药丝卷起,就跟卷了烟似的,让唐世容拿了这卷药丝到一旁去,点了火,冒出来的青白烟雾用来熏鼻子。 唐世容点燃了药丝,放在鼻子边熏了熏,不多一会儿,一股强烈的辛辣呛味道冲进了他的鼻子里,熏得他那叫一个眼泪鼻涕一把流,熏完了之后,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一股子的烤肉味。 刘岳川见到了他的惨状后,深深的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并且在心里想到,他们还是不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 “天,这股味道真是太难闻了。”唐世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觉得自己刚才喝过的粥都不香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感觉自己似乎都被烤焦了……这什么味啊,也太冲了,太冲了!” 不过,熏完了之后,鼻子还真舒服,那是前所未有的通畅舒服。 裴疏快速的做了十五卷熏药丝给他,嘱咐道:“以后每日熏一次,半个月后便可恢复。” “啊?十五次,那岂不是半个月都要遭受这种罪过?” 一旁的刘岳川听了也跟着绝望了,他与唐世容同吃同睡,对方要熏鼻子,他岂不是要跟着一起熏? 这下可是不得不被迫“有难同当”。 “走水了吗?走水了吗?哪来的这股味道?” “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呛死人了,这是什么味啊。” 闻到这股奇异的火烧味,旁边的好些人都跑进医馆来问是不是烧起来了,薛清灵也捂着鼻子跑出来,裴疏笑着拿一块帕子给他捂住口鼻,自己却是不惧任何异味。 因为他早已经机智的封住鼻息。 薛清灵嗅觉灵敏,不从房里出来还好,一出来熏得他更加难受,裴疏揽住他的肩膀,关心的问道:“要不要我用针来封住你的嗅觉?” 说完后,他的手指间就出现了三根竹针。 薛清灵摇了摇头,跑到后院去洗桑葚酿酒去,他就算是不愿意闻到那股呛人的味道,他同样也不想大大咧咧顶着竹针到处跑。 裴疏看着他躲走的背影,情不自禁的勾唇一笑。 【宿主:裴疏】 【治疗点:875】 【死亡倒计时:八百七十五个时辰】 裴疏数了数自己的治疗点,这些天治了成群的风湿病人,还有湿疮恶疮之类的病患,以及其他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病症,给他涨了不少治疗点,现在几天过去了,城里长年积累的那类病人,该找他看病的也都看完了,现在天色放晴,医馆里的病人要比前些天少很多。 这些治疗点能兑换的银子,再加上埋在坑里的一大堆诊金,还有他最近采药卖出去的药钱,杂七杂八凑起来,也有一千四五百两银子,裴疏就估摸着先在临安城里买一套宅院。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要成家……先买房吧。 裴疏选了一个医馆里空闲的时间,避开薛清灵,自己独自溜出了医馆,打算去找城里的牙人看房子,虽然不知道手上的钱够不够,但是买宅院安家总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定下来的,他总要多看几套宅院。 裴疏跨过门槛,从回春堂里走了出去。 “夫人夫人,出来了出来了!” 此时,原本还坐在二楼店铺里有一搭没一搭吃茶的柳玉芷丢下手上的梅花饼,走到窗台边上往外看去,正好就看到从医馆里出来的白衣人,只见那人在人群里显得鹤立鸡群,一身的气度卓尔不凡,虽然只是远远地看过去,便也能瞧的出对方的容貌身形气质绝佳。 柳玉芷不由得点了点头,心想我儿子还是很有眼光的。 这点像她。 第62章 风水 柳玉芷想见见这位裴大夫很久了,奈何前些天阴雨天,不适合出门且光线灰暗,一直都没能找着机会,幸而今天天光晴朗,视野开阔,她才等在这医馆对面远远的看对方一眼,也不得不说,到底是晴天里看得更加分明,给人以更好的印象。 她倚在窗边,目送对方的身形消失在街角,只是可惜不能近距离碰面,然而光看对方走路时的仪态姿势,朗朗如同日月,已经让她心情欢欣,不禁心生满意。 从外表上来看,对方和自家孩子还是非常相配的,模样都生得出挑,两个人站在一起天生一对。这几天下来,柳玉芷打听过不少跟这位裴大夫有关的消息,听说对方医术很高,性子也好,与人为善,武艺也高……虽是样样都好,可偏偏是个大夫。 不过,大夫也没什么不好的,她丈夫也是个大夫。 柳玉芷望着对面的青砖灰瓦在心里想到,或许这就是上天赐下来的缘分,也是薛家祖宗的保佑,冥冥之中,就让这两个人相会,一起继续把薛家医馆给开了下去。 这些天,来回春堂求医的倒是很多啊,好久都没有看见这种景象了。 柳玉芷心情颇好,决定今日就不做事了,约几个闲夫人打牌去。 在陈家的小院凉亭里,四位夫人凑了一桌摸牌玩闹,其中除了柳玉芷,还有丈夫开酒馆的唐夫人,家里同样做茶商的曾夫人,以及青山书院夫子齐于鸿的夫人秦绪谨,都是些老熟人了,凑在一起,一边打牌,一边说些家长里短的。 女人家凑在一起,最爱聊的还是自家丈夫和孩子的事情。家家都有各自的糟心事,谁家的又眠花宿柳,被哪个小蹄子勾搭了去,或者是谁家的孩子,又折腾出来什么毛病……柳玉芷如今是个寡妇,也不打算再嫁,在丈夫方面,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现在唯一让她忧心的就是小儿子薛清灵。 “薛家的,你向来是我们当中最好命的,你家清灵年纪也大了,一定要给他寻一门好亲事才行。”曾夫人把自己手中的牌打了出去后,幽幽的笑了一下。 以前的柳玉芷确实是让她羡慕的好命人,丈夫薛遇模样周正,一心好美食却不好美人,娶了夫人后从不勾三搭四,也没娶个几屋小妾回来跟正房斗一斗,日子上少了不少糟心事。柳玉芷又生了一子一女一双儿,可谓是全占了个齐全,样样不缺。 奈何现在,丈夫早早的没了,儿子也没了,大女儿嫁走了,只剩下一个小双儿在身边,虽说是她们这些夫人中最有钱的,买起珠钗宝玉来不眨眼睛,可再是穿金戴玉,却也让人生不起丝毫羡慕了。 更何况她家小双儿的亲事,也够得对方愁。 曾夫人开口后,把话题转移到了薛清灵身上,其他的几人也跟着搭嘴了,“是啊,清灵这年纪不小了吧,按理说你这个做娘亲的也该为他急一急,寻常这年纪的都早早定下来了。” “也别太挑了,选个合适的算了,我家二女儿,才十六就给她定下了王家那孩子,那孩子是个会读书的,等着他这两年中了举人就完婚……” “你总说想让孩子嫁个大才子,现下咱们临安城的读书人你看不上,隔壁县的几个也去打听打听……” …… 柳玉芷懒懒的捡起一张牌,以前这些夫人每次说起她家小儿子的婚事,她嘴上说着不急不急,其实心里可着急了,但是现在听着,她暂时也不着急了,“我家孩子自己有主意,我就先不替他操心,他还想着那医馆呢,急也急不来……” 她家的小儿子,以前可让她发愁了,虽说是模样生得好,家境也不差,奈何就是生得……太高了,跟女人比是有些高,但其实也是个正常男人水平,可偏偏他们临安城适龄的书生才子吧,优秀上进的,模样生得好的,跟薛清灵身形相当,甚至薛清灵还比对方高一点点……看着就不太搭,而那些身材高挑又有身负才学的,偏爱花船游逛,行为风流不检点,柳玉芷也不会把孩子往这种火坑扔。 寻个富家子弟吧,家里有钱又受宠的,孩子身上恶习也多,难得家教好的也早被人给抢完了。 招婿吧,又怕招到狼豺虎豹,毕竟他们孤儿寡母的,难以应付这些,愿意做上门儿婿的,家里烂摊子估计也是一大堆。 挑来选去的,实在难以抉择。 思及至此,柳玉芷不禁对刚见的那人再添几分满意。 “不说这些了,我打算找个琴艺先生,来家里指点清灵学琴。” “……怎么突然要学琴了?” “孩子突然想学,让我给他寻个教琴的,也不用教多久,十天半个月的,指点下就行。” “我这里倒认识一个,琴艺不错,也是个双儿,介绍来你家吧。” …… 把自家的儿女事情聊完之后,又说起了别家的八卦新鲜事,“今天刚听人说,张家那宅子要卖了,也不知道会被谁买了去。” 柳玉芷知道这张家的宅子,离他们薛家不远,就隔了两条巷子,这张家的宅子,以前也是花巨资建起来的,目前是临安城远近闻名的“凶宅”,有人说风水不太好。他们张家出了个赌徒,把家产都输光了,人也死在女人身上,同样剩个孤儿寡母的,守着那荒草丛生的破落空宅。 一溜的债主拿着欠条去他家搬东西的时候,可闹了很大的动静,叫人唏嘘。 于是柳玉芷开口道:“就那地还值点钱,咱临安城里出得起钱的人家应该不会买这样一个宅子,兴许会是哪个外地的冤大头买了去。” 裴疏找到了临安城做中介的牙人,看了好几处宅院都不太满意,后来那牙人就把他带到了永定巷张家门口,让他先在门口等着,自己敲门进去跟主人家说话。 裴疏手里拿着长笛,敲敲手掌心,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张家宅院,蓦地发现这处宅院确实不错,比之前的几家更令他满意。 就在他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一个路过提着篮子的阿婆跟他搭话了,“你该不会是来看房子的吧?” 裴疏点点头,“是啊。” “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买这家,这可是处病宅,这宅子里啊,病气冲天的,风水不好,克主人,上一任住着的那家夫妻,不知怎么得了怪病,两个人就去了……后来成了张家的,张家出了个败家子哦,把家产都赌光了,剩下孤儿寡母的,也都是一身怪病,现在的张夫人得了失魂症,她那个小儿子也就是个肺痨,天天咳个不停,命不久矣啊……” “反正这宅子病气重,还是别买为妙,看你长得良善,阿婆才来劝劝你……”这个阿婆说完了之后,就叹着气离开了。 目送着那提着篮子的阿婆离开,裴疏拿笛头推了推自己的下巴。 病气重? 看我长得良善? 裴疏:“……” 长得良善的小裴大夫站在张家宅子门口,还是打算先进去看看这家宅子再说。这时候正好那带他看宅子的牙人也从里面出来了,带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物,把他请了进去。 裴疏跟着两人进去,一跨过大门,就是迎面的雕花照壁,而后沿着两边的桥廊往前走便是正厅,正厅侧东边小道过门,便是主人家的卧室,几间正房还有小楼,正厅往西,也就是院子的中部,有一处小湖,边上是依水而建的假山游廊水阁山亭等等建筑,间或夹杂着听雨轩观园台之类的空屋,估计以前是茶室藏书阁读书处之类的地方,现在都已经空空如也。 这也算是一个小园林,约莫有十二亩地大小,布置的还算不错,看着现下的“残骸”,可以想象的到以前繁盛时候景象,只不过现在宅院破落,值钱的东西都被搬空了,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那些个假山湖水无人管理,荒草丛生破败不堪,湖边的小亭也塌了一个角无人修葺,显得很是荒凉。 裴疏走着走着,不得不感叹说,幸好选的是晴天过来,要是前几天的阴雨天气,头顶上乌云阵阵的在这样的院落里行走,何止是觉得病气冲天,简直是阴森森的鬼气冲天。 尤其是这些没修过的竹林树木,现在已经胡乱生长,湖边的围石上,也爬满青苔杂草,单站在这院子里,都有点像是荒山了。 幸好裴疏这些天经常爬悬崖峭壁,倒也不嫌弃这样的地方。 走完了整个院子,裴疏觉得还挺合眼缘的,他决定买下它。虽然这宅院已经破败了,但是地势和位置都不错,这里离薛府很近,离回春堂也近,三个地方,距离差不多,约莫像个等边三角形,无论从这里去回春堂,还是去薛府,都是差不多的距离,又快又近,道路也修的不错,很是合宜啊。 而且这院落,基础的布置设计裴疏还算满意,一边看着,他已经一边在脑海里想着之后要怎么修整,一些地方该拆的拆,该重建的建……这种破落荒凉底子又不错的院子最适合大刀阔斧的改建。 至于说这宅院风水不好,小裴大夫自己就是一个能看风水的老神棍,虽然现在这院子破败成这样,确实看起来风水不咋地的样子,可经过他手上一改,裴疏还是很有把握弄出个好风水的地方。 而这宅院病气重……他一个大夫还能怕病气。 小裴大夫,专门治病。 第63章 醉心风月 这宅院要价一千二百两。 裴疏已经决定买下它,这让领他过来的牙人终于眉开眼笑的去找这宅子的主人,不多久,一个瘦骨嶙峋的二十来岁男子来到了裴疏面前,那是张家如今的小少爷张炳元,他穿着厚重的长裳,虽然衣服穿得很厚,但是身形看起来却依旧瘦弱不堪,这个人就像一把瘦骨头一样。 他的面色苍白,嘴唇上没有半点血色,一脸的憔悴病气,手上拿着一方白帕子,一边走还一边咳嗽几声,不时的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咳嗽的时候,胸腔起起伏伏的。 “你真咳咳咳咳咳……决、定下来要买,咳咳咳……这院子?”这张家小少爷也算是个实诚的人,一边狠狠咳着嗽,一边缓慢的把这院子的过去都说给对方听,别人都说这宅院风水不好,克家克主人,倒也不算是空穴来风,接连换了两家人,都是重病缠身。 张炳元自己已经病成这样了,其实这院子卖不卖的出去,也不是太重要,如果卖出去了,就带着母亲另外去挑一处小宅院住下,幸亏当初父亲好赌成性,他母亲死死的守住了这地契,不然他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这是我们张、咳咳咳……张家……咳……” 裴疏见他咳的难受,自己也听的难受,便拿起手上的竹笛抬手,在对方的胸前打了三下,张炳元只感觉到胸前挨了不轻不重的三下,正好打在最堵最痒的那个地方,喉咙底下堵着的一口膨胀的气,就像是被这样暂时打散了一样。 张炳元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的神奇,拿着帕子的手颤抖不已,“你这是……” 裴疏收回笛子,抱着胸:“你病情这么严重,就没想着找大夫看看吗?” 张炳元叹了一口气,“找大夫看过了,治了也就这样,好不了了,也许我就要命不久矣,现在也只希望能比母亲走的晚点……唉,不说这些了,这位公子,你可要多考虑考虑才是,我们这院子人家说风水不好,病气过重,却有此事啊……” “我已经考虑过了,这院子的风水我看着还好,至于病气重嘛,也确实,不过正巧了,我是个大夫。” 张炳元傻眼了,他原本就瘦骨嶙峋的,一张干瘦的脸庞上,只有两只黑幽幽的眼睛瞪得最大,现在听裴疏说他是个大夫,他那眼睛就瞪得更大的,一双翻白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掉下来似的,他惊讶的说出口:“你是个大夫?” 张家少爷无论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位白衣公子一点都不像个大夫,倒像是个赏花醉月的风雅名士,也就是这样的风雅名士,才会脑袋想不开选择他们家的宅院,他家这庭院林子,虽然破败了,但是以前却设计的挺风雅,随便拾掇拾掇一下,都透着一股诗情画意,夜里在那水边小亭望月赏景,甚是美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张家少爷一看到买者,便心下了然,觉得对方铁定是个醉心风月的不要命文人,说不定等他买了这宅子几年之后,也站在湖边石桥上,手上拿着帕子,一边赏着月色,一边咳出几点血迹,衣带渐宽,形容消瘦,显是命不久矣。 像那些经营算计的商贾人家,可看不上他家这院子。 裴疏点点头,“没错,我是个大夫,临安城里回春堂的坐堂大夫,你需要我为你诊治吗?” “回春堂的大夫?回春堂有大夫吗?”张家少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对方不是来买房子的吗?怎么突然主动想要给他治病了。 不过,张炳元揉了揉自己的胸膛,发现自从被对方刚才用笛子打过三下之后,说话居然顺畅了许多,也不咳嗽了,真是好生奇怪,难不成对方还真是个厉害的大夫? “回春堂里有大夫,我就是回春堂新来的大夫,裴疏。” “原来是裴大夫啊?你真能治我身上的病吗?我也不期望能恢复的多好,只求能再多活几年,替我的母亲送终。” “如果你信我,我给你治好了,你再活十几二十年都不成问题,毕竟张少爷你也才二十几岁吧,还算年轻,成亲了么?” 张炳元脸颊一红,“没成亲,毕竟我这样的身子,哪能祸害人家良家小姐和双儿。” 他以前有过婚约的,但是被人家退婚了。 “裴大夫,你真能治好我身上的病吗?” 裴疏笑了笑,“试试便知,我开张药方子,麻烦张少爷叫人去买药,我现在便可以为你施针一次。” 张炳元把人请进了自己的宅居,裴疏拿出随身携带的太素九针,给他扎针半个时辰之后,张炳元觉得自己的身体更加通畅了许多,这会儿刚好仆人买回来的药也煮好了,他一碗药喝下去,更是觉得身心舒畅,他病恹恹了这两三年,已经好久都没有觉得这样身体大好过了。 他虽然又咳了几声,却不像之前那般的声嘶力竭。 “你这身体,还得要细细的养上大半年才好,平日里还要多走动,饮食清淡。”裴疏收回自己的银针,如此说道。 “我已经养了好几年病了,也不差这大半年的,以前我也想出去走走,奈何我这身子,一遇着风,便咳嗽不止,然而闷在屋子里,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现在倒是舒畅了许多。” 张炳元这下真的相信对方是个大夫了,不是大夫谁带那么多银针在身上,也不怕扎着自己,更何况,这位年轻的白衣大夫,似乎医术十分高明,他刚让仆人去打听过了,这位小裴大夫才来临安不久,就在回春堂里坐诊,期间治了好几例奇症,听说他最擅长治风湿骨痛,不过又听那边千金堂的人说,这大夫还很擅长治妇儿病。 张炳元:“……” 他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觉得这位裴大夫应该是对各种病都有了解。 但是,如果对方擅长治妇儿病的话,张炳元恭恭敬敬的请求道:“能不能请裴大夫也为我母亲诊治一番。” 他的母亲,也就是张夫人,得了失魂症,有时候怔愣在那里,认不得任何人,只是默默的垂泪,一天要失魂好几次,夜里也是辗转难眠,经常被梦惊醒,起来后语无伦次,身形消瘦,眩晕眼花,白日里缩在阴凉的角落里,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惊慌失措惶恐不已。 这病症,是从他父亲马上风死去,债主来搬空了张家之后开始的,也许是那一天的动静太大太绝望了。 裴疏跟着张炳元去见了他的母亲张夫人。 张夫人跟张炳元站在一起,外人一看便能知道两人俱是母子,两个人都是身形瘦弱如骨立,瘦骨嶙峋的憔悴模样,当真像是骷髅披着层衣裳在飘,这两人生活在张家宅院里,也怪不得鬼气重重。 之前几天阴雨绵绵,天地一片阴暗沉重,若是外来的小偷一个不小心溜了进来,在疾风骤雨中撞见满园的荒凉,以及这两母子,估计要吓得魂都没了。 之后还会传出张家闹鬼之类的话。 裴疏给张夫人检查过病情,对方气机逆乱,气血失调,情志抑郁不堪,应该是受到了强烈精神刺激的导致的情志病,听张炳元的描述来看,张夫人是被张家破落之事刺激过度,受惊受挫,不愿面对事实,以致情志不畅,气机不舒,五脏六腑阴阳失调,才逐渐演变成了这样的的失魂症。 “裴大夫,我母亲的病,可治吗?” “我试试吧。”这样的病症,需要药物来配合养心舒肝,但吃了药物却也不一定会凑效,全要看病人自己来移情易性,调试心情,从郁结中走出来。 裴疏让人去给张夫人配了一方特殊的养心汤,等对方喝下这养心汤后,他拿起了手中的竹笛,却是当着张夫人的面,催动起身上的内劲,用笛子吹起了一曲《灼心》。 这笛音悠悠扬扬的,时而婉转低沉,时而诉诉绵长,带着一股难以描摹的悲伤和空凉,其笛音里还夹杂的内力,更是从这世间至冰至寒的竹节中吹扬出来的曲子,能够调动起人内心深处最难受最煎熬最绝望的情绪,仿佛被烈火焚烧烤灼一般煎熬。 半晌后,张夫人的脸颊上尽是泪水,一旁守在母亲身边的张炳元,也同样是涕泪满面,情绪难以自制。 裴疏一直觉得,这曲子与其叫灼心,不如叫扎心,来的更贴切一点。 这曲子很适合用来排解肝气郁结的惆怅情绪,哭过一场将堆积的情绪发泄出去,身体倒会好受一些。 以前闲着没事在路上吹这首的时候,不小心祸害过不少路人,一个刚出门远行的游子才跟家人道别,在路边听到他在树上吹这曲子,神情激动,涕泪满面,于是又背着包袱回家了……后面还有些故事,挺一言难尽的。 因此后来,裴疏也不乱吹了。 此时他的笛音一停,手势再变,马上又是另一首曲子吹了出来,那是一首舒缓缥缈温柔的曲子,就像是感受到一点春日的阳光照在心上,不热烈,却足以温暖。 第64章 跑了 …… 曲罢,裴疏放下手中的长笛,轻轻的将它悬在腰间,缀着笛穗的那一头倾斜往下,嫣红的穗子和如雪的袍袖两两相映,白的更加纯粹,红得更加热烈,玉白的笛身流转着一层清丽的光华。 “感觉如何?” 听到裴疏的话之后,张炳元母子这时候才恍如梦醒,耳畔一直回荡着刚才听到的笛音,沉溺在那声乐之中,不舍得从那美妙之音里抽离出来。 张炳元走到自己的母亲身边,搀扶着对方的手臂,两人一起看向眼前的裴疏。张夫人的眼角还犹带泪痕,她接过张炳元递给她的帕子,轻轻的压了压眼角,露出了一个轻松明快的笑容,继而缓慢的说道:“这些时日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如此心情畅快过,仿佛旧日种种,都已经成了过眼云烟。” “如有机会,还望能再听到裴大夫的笛曲。” 裴疏点点头,他又给张夫人把过脉象后,重新开了一张药方,“这方子每天吃两剂,五日后可来回春堂复诊。” 张炳元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后,眼睛里喜悦更甚,他看着眼前的白衣大夫,由衷的感谢道:“多谢裴大夫。” 裴疏已经决定要买下张家的宅院,他和张炳元约定好了明日定契,再去官府盖上章印,完成买卖。 “我和母亲后日便能搬离。”张炳元在卖家宅的时候,就已经先挑好了一间带门面和独院的街边小楼,只是缺了银两,还没能买下那处小楼,现在旧宅卖了,正好将那处门面房子盘下,等和母亲的病养好之后,还可以在那做点营生。 现在要买的宅子也定好了,裴疏也出来大半天了,他正准备离开张府,张炳元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在他们即将走到门口照壁的时候,张炳元不经意间瞥见了对方腰间的长笛,忍不住的说道:“裴大夫不是临安人吧?” “对,初来临安,不过半月。” “你这笛子上挂着的笛穗,是我们临安的盛安结啊。”张炳元看着这笛穗遥想儿时,他母亲也曾亲自给他编过这样的盛安结,再配上一块青色玉佩,一齐戴在身上……他一直好好珍藏着,只可惜张家败落的时候,被人趁乱拿走了。 裴疏怔愣了一下,好奇的问道:“你们这的盛安结?这绳结还有什么寓意吗?” “寓意?是祝福的意思吧,盼着君之所愿,能够早日实现。” “……盼君得偿所愿吗?” 裴疏独自走出了张家,他站在张家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伸手一揽,把竹笛上的穗子抓在手心里,他低头看那手心上嫣红的穗子,红绳编织成结,下面还缀着几点青色的小玉石。 得偿所愿。 那天在富阳城的渡口,对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这笛穗送给他? 裴疏心中一软,一双桃花眼里蓦地闪过一丝温柔,他的手轻柔的抚摸过那并不繁杂的红绳结,这时的他站在巷口,巷外的风迎着往他身上吹,他身后墨色的长发被吹起,手心笛穗上的流苏也跟着在风里荡,翩飞的墨发从那红绳结上扫过,缓慢的纠缠在了一起。 他的眼前逐渐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他想,如今的君心所愿,便是伴你左右。 裴疏打算往回春堂那边走去,一路上,尽是繁华的街巷,什么金银铺子,漆器铺子,还有亭驿客栈等等,街上也都是行人,到处都充满着烟火的气息,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薛清灵曾说过这里有家孙婆婆的千层馒头做的极好,裴疏的手按在竹笛上,双眼一一扫过路边的店铺,他决定找到这家店铺,买一点千层馒头回医馆。 就在他找到孙婆婆的店铺,正准备走过去的时候,裴疏被人从身后给叫住了。 “裴恩公,真的是你啊!” 一道欣喜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裴疏回过头去,便看到了一个穿简朴蓝色衣服的年轻男子,那男子脸上风尘仆仆的,却在看见他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裴疏认得眼前的的这位男子,对方就是杨柏恒,他来这异世救治过的第一个病人,便是对方的母亲。 杨柏恒在这临安城里见到裴疏很是高兴。 杨柏恒带着母亲离开富阳之后,投奔到了大伯家里,大伯和伯母虽然对他们热情有加,但是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久之事。于是杨柏恒与母亲商量过后,便决定来临安,临安离他家乡不远,且地处繁华,杨柏恒本人也通医术,应该能在这临安城里混口饭吃,将母亲赡养好。 好不容易熬过几天阴雨,杨柏恒在这晴朗的日子终于带着母抵达了临安,临时租了一处住所,正打算出来置办点家当,便赶巧遇上了裴疏。 杨柏恒忍不住的从上而下打量眼前的白衣人,对方一身白衣不染纤尘,气质斐然,还是那一副清俊出尘,有如清风朗月的模样,真是令他心生无数赞叹和感慨:“如若不是家中有老母亲牵挂,我也愿效仿裴恩公,行走天下,四处行医救人……” 裴疏:“……” 他的记忆力很好,看着眼前的杨柏恒,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还以为裴恩公您会在医馆,做一个问诊大夫呢。” “不可能,我绝不会待在医馆里。” 待在医馆里? 在同一个地方行医,那岂不是等同于坐牢? 于他而言,绝无此种可能。 …… 裴疏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看着眼前激动的杨柏恒,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各有各的缘法。” “是啊,各有各的缘法。”杨柏恒爽朗一笑。 杨柏恒想邀请裴疏小聚一场,但是被对方谢绝了,杨柏恒看着对方潇洒离去的背影,再一次忍不住的心生叹服。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遇见裴恩公这般风雅无双的人物。 杨柏恒叹了一口气,恐怕是再也无缘得见了。 杨柏恒已经打算暂时留在临安,他明日便要去寻一家临安城里的医馆,留在医馆里做一名大夫,他打听过了,临安城里的医馆,大夫最少的医馆便是回春堂,因此,他打算明天先去回春堂试试,询问那边是否需要新招大夫。 裴疏去孙婆婆的店铺里买好了千层馒头,而后快速往回春堂走去。 他离开了医馆大半天,刚在门口露头,就被一个对他翘首以盼的人给逮住了,薛清灵神情有些慌急,一看见裴疏就小跑到他身前,“你又一声不吱的出了医馆,你去哪儿?” 裴疏笑了,看着眼前浑身炸毛的小公鸡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调笑道:“我还能跑去哪儿?当然在临安啊,难不成薛小公子还怕我跑了,没人上你家提亲?” 薛清灵脸颊一红,“我就是担心你跑了。” “我只是去办事了,至于是办什么事嘛,这要对你保密,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我保证你知道了会很高兴的。” 薛清灵支支吾吾,有点开心道:“真的吗?” 裴疏眨了眨眼睛,抬手在对方的脸颊揪了一下,“当然是真的,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跑的,我还要上你家提亲……” “你,你别总把提亲挂在嘴边啊。”薛清灵在医馆里左右看了看,幸好这时候没有外人,他耳朵都快红到耳根了。 “是我先把提亲挂在嘴边的吗?明明是你先一直问我什么时候去提亲——” 薛清灵忍不住跳起来,抬手堵住眼前人的嘴,眼睛里蹭蹭蹭的窜出恼羞成怒的火焰,一双凤眼瞪得大大的,仿佛在说:“你还说你还说你还说我让你还说!!!!!” 裴疏眼睛里满是笑意,老老实实被对方用手封住了嘴,他没有反抗,而是抬起右手,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薛家小公子见眼前的嫌疑犯老实了之后,这才缓缓的收回自己行刑的手。 裴疏知道他脸皮薄,也不再故意欺负他,而是把他拉到了针灸室里,关上门,两个人在里面说悄悄话。薛清灵见对方把自己带到了这里,眼见对方关起了门,看着房间里的一大片银针和药罐,突然觉得有点凉飕飕的害怕。 裴疏:“……” 他觉得自己可能一时选错了地方。 裴疏摸了摸鼻子,走到了薛清灵的身边,突然把人抱在怀里,在他的耳边轻笑道:“明明刚才凶神恶煞要审我的人是你,你干嘛突然心虚害怕成这样,你看看,我都把你带到刑室了,这里有很多针,你可以逼问我,我要是不老老实实回答,小薛大人你就扎我好了。” “你刚才不是说要对我保密吗?” “如果你一定要问,我肯定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我不问了。”薛清灵被对方抱在怀里,在这样只有两人的房间里,他也变得大胆了起来,主动环住了眼前人的腰,“你只要别突然消失就好,假若你要……离开临安,一定要告诉我一声。” “对不起,清灵,我以后肯定不会一声不吭的出医馆,每次出门都向你报备行不行?” 第65章 耳熟 “那倒……也不必。”薛清灵觉得自己又不是小监工,怎么能天天盯着对方不放呢。 裴疏轻笑了一声,“你就说你想不想吧。” 薛清灵把头埋进对方的肩膀,从私心上来说,自然是……“想。” “以后你这个小监工,就把裴大犯人看得牢牢的,跑也跑不了。” 薛清灵喃喃道:“你跑了我也抓不到你啊。” “你说什么?你要是再这么说我就真跑了……” 薛清灵猛地把眼前人的腰肢抱得更紧了一些,死死的箍着对方,凶巴巴道:“不许跑,只许待在薛家小公子的身边。” “不跑不跑,对了,我买了些千层馒头回来,你要不要尝尝,你之前说孙家婆婆的千层馒头很好吃,所以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就买了一些,那家店生意十分热闹,我还排了许久才等到馒头,所以又耽搁了时间。” “我出去是为了买点东西,后来又遇上了两个病人,那母子俩的病情都十分严重,我给他们医治了一个多时辰……”裴疏拉着薛清灵坐下,一起吃了馒头,同时细细的说了自己出去大半天去做了什么事,不过他还没说自己买了宅院,那张家的宅院现在破败不堪,等他之后修整好了,再带薛家小公子去看看。 他们把馒头吃完,就有伙计领着两个人进了医馆,在裴疏离开医馆的时间里,也有不少病人上来求医,急症的薛清灵让他们转去别家医馆的,不急却严重的病症,就让他们等会儿或者改日再来,现在裴疏回来了,薛清灵也让伙计去告知那两个得了恶疮前来求医的人过来。 “后院里的一些屋子,也该收拾出来了。” “或许还应该多招一两个大夫。”如今回春堂只有裴疏一个大夫,裴疏有事离开后,医馆里又变成了没有大夫的状态。 “嗯。” 裴疏去给那两个得了恶疮的人诊治,而薛清灵则去做了几道菜,等裴疏医治完了之后,两人在医馆里吃过了晚饭,薛清灵也不多留,便说自己要回家了。 裴疏心中疑惑,“怎么今天这么早回去?” 以前薛清灵吃完饭后,还要再多留一会儿,黏在他身边舍不得上马车,今天居然走的这么早,让小裴大夫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家里有事,我娘让我早点回去,她给我请了个先生,教我一些东西。”薛清灵半遮半掩的说起了这件事,其实是他自己要学的,谁让他之前夸下海口说要在裴疏面前表演琴艺。 现在只能苦哈哈的临时抱佛脚,苦练一会儿琴艺,免得裴疏听到他糟糕的琴艺,吓得不愿意上他家来提亲了。 “学什么东西?” “反正就是……一些该学的东西,就学十天半个月就好了。”薛清灵眼神飘忽,抬手捏了捏脸颊,希望自己能够机灵点,早点学好一首过得去的曲子。 “那好吧,辛苦你了,还要上夜课。” 裴疏送薛清灵上了马车,眼看着对方离开,他原本还计划着饭后给薛清灵吹笛子听,今天在张家吹了一阵笛音,让他觉得有些手痒,犯音痴了,想吹给薛清灵听,当然,他其实也是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炫技,类似于公孔雀开屏。 可惜对方先走了。 然而此时的裴疏还不知道,薛清灵对他的笛音有心理阴影。 裴疏把薛清灵送走了之后,只好叹了一口气,解下腰间的长笛,飞身上了房顶,他在砖瓦上如同闲庭信步,头顶上月色皎洁。今天白日里的晴光大好,夜里的夜色亦是分外的美好,天高云淡,淡淡的月华缓缓的从天空中泼洒下来,裴疏吹着夜里的凉风,仰头欣赏了一会儿月色。 只是可惜没有酒。 心里这般惋惜过后,他把竹笛架在嘴边,五指在笛孔上落定,看着天边的月色开始吹奏起了笛曲,悠悠扬扬的笛声开始在这样清凉如水的夜幕下流淌,渐渐的,竟有雪花在他的身边纷纷洒洒,雪花被夜风吹动翩舞,落在他雪白的衣袂上。 裴疏伸手接了一片冰花。 冰花在他手心里融化消失,裴疏在四周看了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顿觉无趣,于是收起笛子,飞身落入院中,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关门打坐睡觉。 柳玉芷走进家中湖边的小亭里,坐在石凳上看着天上皎洁的圆月,心中一片欢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赞美道:“好些时候没有看到这么漂亮的月色了。” “我今天可要好好赏一赏月亮。”亭子中央的圆桌上,放着一壶热茶,还有几盘糕点,柳玉芷吃了一块莲子糕,这会儿更是满意。 亭子前不远处,有些丫鬟仆人来来回回的,把抚琴的桌椅凳子摆在那里,调试好了之后,薛清灵坐在小凳上,决定要在月下抚琴。 今天母亲给他请的琴艺先生还没有过来,但是薛清灵打算自己先熟悉一下,随便练习几段。 他端坐在那里,纤纤素手落在琴弦之上,背后是皎洁的月光,月光撒在他的肩上,照在他清丽无双的面容之上,衣摆上的莲纹在月光下淡淡生辉,他的人影与琴影一起落在地上,这样的画面,如画一般让人留恋难忘。 就连柳玉芷看见她家小儿子抚琴的模样后,也不再欣赏什么月亮湖水了,专心的静候着眼前的小美人弄琴。 旁边的丫鬟仆人也是一脸期待,静等琴音。 薛清灵低眉垂眸,他的拇指轻轻一拨弄,他要开始弹琴了…… 先是宫商角徵羽,再是宫商角徵羽,还是宫商角徵羽……啪啪一声琴弦断了,薛清灵让人换了一根琴弦之后,继续表情严肃而认真的开始抚琴。 美人月下抚琴,这画面还是十分美丽的。 柳玉芷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欣赏,变成了怔愣,然后变成了茫然,再然后就是忍不住的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拿起手上的帕子在耳边压了一下,这时的她,什么赏月的心思都没有了。 “薛清灵,你能不能不要重复弹这一段。” “娘啊,我练琴,得一段一段的练。” 柳玉芷:“……” 罢了罢了,这个小兔崽子搞不定他,躲着还不行吗?她要回房歇息去了,今晚早点入睡。 这时的她突然开始十分后悔起来,她干嘛还脑子一抽给小草包找个琴艺先生回来,那不是还要被迫再听几天的魔音灌耳吗? 柳玉芷觉得后悔极了,当天夜里,做梦时梦见了她家的小儿子抚琴,对方弹一下,琴弦断一根,弹一下,断一根,耳边一直听到弦断的啪啪啪啪声……等到梦醒了之后,柳玉芷还坐在床上回想这样的怪梦。 弹琴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柳玉芷早早的洗漱装扮完毕,决定她今天暂时不想看到薛清灵,她揉了揉眉心,坐着马车出了门,去巡查铺子,到了一家茶庄里,被人恭迎着请了进去,柳玉芷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角,低下头来喝一口新茶,吃了块点心,随口问道:“最近附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新鲜事?好像是说张家那院子卖出去了,刚有人说瞧见那张家少爷和人去官府定契……” “哦?是哪来的冤大头买的?” “听说是个姓裴的大夫。” 柳玉芷嘴里的一口茶喷了出去。 裴疏一早上起来,先去山上摘了七八筐桑葚回来,顺便也把自己的银钱刨了出来,吃过早饭后,就跟张家少爷一起去了官府。 “我和娘的身体今天好多了,真是要感谢裴大夫。” 为了感激裴疏给他们母子俩治病,张炳元和母亲商量过,把宅子一千两银子卖给了裴疏,定了契盖了公章后,也就完成了交易。 裴疏在临安城此时也是落了户的,因为他长得良善,一副儒雅学子的模样,身形气度不凡,哪怕是有点来历不明的样子,打点过些银钱后,就安安稳稳有了身份。 杨柏恒一大早也是穿着齐整的前往了回春堂,一进到回春堂,见到医馆的主事人,便问医馆招不招大夫。 薛清灵当然准备招个大夫,当然,也不会随随便便招大夫,对方的医术起码要过得去才行。 杨柏恒以前在富阳的医馆里坐诊过一段日子,还有当时的纸契,此外还有他亲手写的不少医术见解和心得……薛清灵一一看过对方这些东西之后,决定先让对方在医馆里待几天。 “医馆里还有另一个大夫?” “对,除了你之外还有另一个裴大夫,他出门办事去了。” “裴大夫?我也认识一个裴大夫,医术非常精妙卓绝,我很是仰慕他,只不过他是一个江湖游医,行医天下,四海为家,……就是不知道何日才能得缘再见。” 薛清灵听着他这话,总觉得有点耳熟,“?????” 裴疏这会儿也正巧回到医馆,一踏进医馆门口,往里走了几步,就看见了正在收拾东西的杨柏恒,“????” 杨柏恒回过头来看见裴疏,“??????” 第66章 凶巴巴 杨柏恒在回春堂里惊见裴疏,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忍不住的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对方还在自己的眼前,依旧是那一身如雪的袍袖,腰上悬了一支色如白玉的长笛,笛尾上挂着嫣红的红绳结笛穗——和他昨天见到对方的时候一模一样。 “裴裴裴、裴大夫,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杨柏恒磕磕巴巴的,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裴疏:“……” 隐隐约约有一丝尴尬飘过心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虽然心中起伏阵阵,但是裴疏表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神色,仿佛见到对方没有丝毫惊讶一般,面无表情的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使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我是这家医馆的大夫,我自然在这里。” 杨柏恒当场傻眼了,“这这这……” 裴疏明白他的不解,坦荡道:“你心系母亲,不肯远游,而我如今,亦有心之所系之人……”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用下颔往柜台边薛清灵的方向点了点。 杨柏恒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是那薛家小公子。 他忍不住的感慨道:“人生的因缘际会果真神奇,没想到还能与裴大夫有再见的机会。” 更让杨柏恒感到神奇的是——他们居然变成了同家医馆的大夫! 太不可思议了。 裴疏这时候也问他:“你怎么也在这?” 虽然这句话问了出口,但其实答案裴疏也猜出来了。 “我我我……我现在也是回春堂的大夫。” 裴疏颔首,他知道杨柏恒的医术还算过得去,属于这边的普通大夫水平之上,待在回春堂日常给人治病的能力是有的,有对方在这里,以后他出门办事的时候,医馆里起码不会没有大夫。 之后的一两个月,裴疏应该会非常忙碌。 毕竟修房子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裴大夫,以后还请多多指点医术。”杨柏恒脸上满是微笑,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这时候的他满心欢喜,果然他这一趟来临安城,还真来对了。 裴疏和杨柏恒说完话后,便走到了柜台处薛清灵的身边,对方此时见他过来了,正睁大了一双好奇的眼睛,用手半遮住嘴,小小声问裴疏:“你们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薛清灵不敢把话说大声点,他刚才似乎听到了心之所系之类的东西,虽然隐隐猜到的东西令他心中一甜,可是脸皮时薄时厚的薛小鸵鸟超级害怕对方又用提亲的事逗他,私底下也就算了,每次有外人在的时候,薛小公子的脸皮就是一张薄纸,一吹就破的那种。 薛家小公子看着眼前人那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似乎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看不到对方神色慌乱的模样,依旧是这一副风清朗月游刃有余的淡然神情。 抬手捏了捏脸上的小软肉,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薛清灵觉得某个人一定比他的脸皮更厚十倍。 裴疏解下腰间的笛子拿在手上,双眸含笑,看着眼前小小声凑过来向他打听的薛小鸵鸟,轻轻的用笛头在对方头顶上敲了一下后,把人拉去了医馆后院,搂着对方的腰肢,一起飞身上了房顶,吹着凉风,并排坐在一起。 裴疏倒也不嫌丢脸,把之前在富阳遇见杨柏恒母子的事情还有说过的话全都告知了薛清灵。他本来就是一个坦荡洒脱的人,于他而言,这些事情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更何况他把薛清灵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只要对方真有心想知道,他不会瞒着对方。 “……是因为我?”薛清灵抱着身边人的手臂,把头枕在对方的的肩膀上,看着远处浩渺的白云青山,语气喃喃的缓慢说道。 他清楚的知道对方曾经的心之所愿。 现在因为他,对方留在了临安城,留在了医馆里。 裴疏腾出另一只手,在他的头顶摸了摸,笑着轻松道:“谁让我当初在渡口收了你的红绳结,现在可不就被这红绳给绑住了,跑也跑不掉啦。” 他拿起手中的竹笛,把挂着笛穗的那一头在薛清灵眼前晃了晃。 薛清灵伸手抓住了晃动的绳结,眼睛盯着它眨也不眨,他神色复杂的犹疑道:“可是这个绳结……” “盛安结?”裴疏轻轻笑了一下,抬手揪住薛清灵刚刚自己捏过的地方又捏了一把,“我现在的心之所愿,即是伴你左右。” 薛清灵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傻笑了一声,“听你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就像是……”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像是卡壳了一样,凝视着眼前人那一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怎么也说不出后续的话。 “——就像是做梦一样。”裴疏戏谑着帮他补充完没有说出来的话,“你说你怎么天天都像做梦一样呢?” 听见了旁边人的调笑,薛清灵恼羞成怒,化身战斗小公鸡似的,快速抢过对方手上的笛子,托起对方的手掌心,啪啪啪在上面抽了几下。 “就是像做梦一样怎么了?反正……反正,我觉得遇见你之后,每天都想做梦一样。”薛清灵一开始的那句反问里还带着点凶巴巴,然而越说到最后,却越是轻柔和小声,他把笛子重新塞回对方手上,把额头抵在对方的手臂上,闭上眼睛,“如果是梦的话,我希望这个梦一辈子都不会醒过来。” “那我只好陪你一起做这个梦了。”裴疏温柔笑着侧过身体,低头在对方眉心的朱砂痣上亲了一下。 “我……我其实很害怕你会在临安城里觉得烦腻,我并不想拘束了你,如果……你心底想要走的话,不用顾虑我,也不用考虑我的感受,我不会阻止你的,虽然我可能会难过,但是,跟你在一起,有这大半个月的日子已经足够了。”薛清灵眼睛泛红,避开旁边人的视线,继续执着的说道:“你本来就该像小苍一样,在浩荡的阔野里飞翔,无拘无束的。” 裴疏:“……” “你这句形容,我可真是……咱能换个好点的比喻吗?”说他像小苍一样,真是在诋毁他。 薛清灵:“……” 薛清灵揉了揉眼睛,声音里带着沙哑,“意思一样啊,你不要岔开话题来安慰我。” “什么叫做安慰你,说的好像我真要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一样。”裴疏从对方的怀抱里抽出了自己的手,用自己的左手把人搂进了怀里,静静的抱了一会儿,把头埋在对方的脖颈处深深的吸了一口暖甜的香气,而后抬起头来,把人更加揽过来一点,让他的耳朵贴上自己的胸口。 他怀里的这位薛小公子太没有安全感了,但却意外的又听话又软,让人想欺负他,却又舍不得欺负他。 “你明明这么喜欢我,为什么却总是大大方方的让我离开呢?不想让我一辈子待在你身边吗?” 薛清灵闭着眼睛,耳边听到了对方蓬勃有力的心跳声,他的声音轻颤,“我,我自然是想的,但是我更想你开开心心的快活一辈子,只要你开心了,我就觉得很满足了。” 裴疏笑着握住了他的手,“这一点我倒是跟你一样,也是希望你一辈子开开心心的。” “清灵,我是真的打定主意要陪你过一辈子了,所以啊……你也别再说这些让小裴大夫心里不好受的话,比起你大大方方的让我离开,我其实更高兴听到你凶巴巴的抱着我说不准我走,说我是你薛家小公子的,哪儿也不准去。” “我是真的不会走了,而且我也走不掉了,你说我像小苍一样,好吧,从某种意义来说确实如此,你要不要我把小苍叫出来,你看看这破鹰愿不愿意离开……它比我还更不愿离开你身边。” “你整天喂它好吃好喝的,它都被你给养刁了,还有我,小裴大夫的胃也被你给养刁了,一天不吃到你的手艺就觉得心痒痒。” 薛清灵把头埋在对方的胸膛里,好半天的不说话,最后期期艾艾的说道:“那我以后……要更加苦练厨艺才行。” “好啊,你的厨艺提高了,我这一辈子也有口福了。” 最后薛清灵也像是有了目标似的,狠狠的抱住旁边人的腰肢,把小下巴磕在对方肩膀上,语气凶巴巴:“所以你以后绝对不准走了,你要是敢跑,就把你抓回来,饿几天,只准小苍吃肉,你在旁边看着,只给喝汤。” “饿几天?薛家小公子,你这有点毒啊,我宁愿你拿针扎我。” “针,我才不拿针扎你,我心疼,就饿你,多饿你几天。” “……你让我挨饿你就不心疼了吗?” 两个人坐在屋顶上,就“挨饿”和“扎针”辩论了小半天之后,最后终于以一个吻结束了,吻完了之后,薛清灵迷迷糊糊的,想起他们的吻总是发生在房顶,但是这一次却与上一次不太一样。 “为什么你这次不让我去换衣服了?” 裴疏:“……” 这可真是一个灵魂问题。 第67章 病入膏肓 裴疏心道总不能每次接吻都去换个衣服,“因为你现在这套衣服已经很好看了。” “难道我上次的就不好看吗?” “好看,都好看,咱们别再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上多纠结了好不好……小裴大夫是个正常男人,很难憋住的。”情到浓时自然而然的接个吻,哪还能中途暂停去换个衣服……他又不是坐怀不乱柳下惠。 上次之所以能够停住,难道要逼他承认当时是个没经验还很讲究的童子鸡吗? 薛清灵被他说得脸颊一红,眼神迷离飘飞,在心里庆幸这里是屋顶,他们的说话声不大,别人应该听不到的吧,不然他得羞愤欲死。 “我也没想你憋着啊……” 裴疏:“……”期待真能有不憋着的那一天吧。 提亲的事情早日提上议程。 为了早点上薛家去提亲,裴疏决定还是尽快赶工把新宅子修整布置完毕,现在正好医馆里又多了一个大夫,他一天也能多腾出点时间,去为他未来的新家多做点事情,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得不把这件事告诉薛清灵了。 万一他跑去布置新房子的时候,没去向薛家小公子报备,对方还以为他跑了,被逮住岂不是要对他动刑——冷冰冰的饿上几天,只能看小苍吃肉,被迫喝汤惨兮兮。 思及至此,裴疏把身边暖呼呼的小监工抱在怀里,先轻柔的呼噜一把,降低对方的警惕性,然后丢下惊雷:“我之后夜里应该不会在医馆里住了。” 可怜的小监工当然被他的惊雷炸了一下,瞪大了一双眼睛,满眼写着“你居然跟我说你想逃狱”…… “为,为什么啊?” “本来想暂时不告诉你的,但是因为怕你误会还是先说了,我在临安买了一套宅子,安家落户了,所以呢,就不能待在医馆里了知道吗?” “在哪?” “在哪暂时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房子目前有点问题,我还得找人来重修改建规划一下,这会儿里面半点家具都没有,空空荡荡的不适合你去看看,等我把房子拾掇出来,再带你去看看怎么样?”裴疏心里不想薛清灵对那宅子第一印象失望,还是先收拾收拾再带人去看看。 薛清灵被他这个大惊雷震的有点耳朵发懵,听见对方在临安安家落户了,他心中自是欢喜无比的,对方之前说过会在临安安家置业,然后就上他家……“那、那好吧……要等多久才能修整出来?” “我先去看看。” “你先忍忍,放心好啦,我会尽量加快速度,毕竟,我也想尽早上你家提亲啊……” “嗯……” 从屋顶上下来之后,薛清灵感觉自己飘飘然然的,今天他的耳朵里听到太多好听的话了,他这时候终于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对方真的要上他家提亲了。 薛家小公子心中窃喜,实在是太高兴了,如果不是矜持这一道枷锁牢牢的圈住他,他真的想出去嚎几声。 他心里这些事情又不能说给别人听,只能一边洗着桑葚一边傻笑着回味了。 裴疏也跟他一起洗桑葚,看着薛清灵那一副心不在焉,暗自开心的模样,不禁有些为自己的桑葚酒感到担心,“你可别失手把我的酒酿成醋了……” 几个月后,他可不想喝到几坛子失败品。 “你放心好了。”薛清灵吸了吸鼻子,“我今天心情开心,突然想起来我好像前几年在那边的屋檐底下埋了几坛子美酒,等会儿你挖出来看看是醋还是酒。” “真的啊?”裴疏眼睛一亮,蓦地丢下了手上的桑葚,走到薛清灵的身边,替他揉了揉肩膀,小心哄道:“你要不要再仔细想一想,你还在哪里埋了酒。” 这个爱数钱的薛家小胖鼠果然喜欢藏东西。 “这个啊……等我下次心情好的时候再想吧……” 裴疏:“……” “那行吧。” 陪着薛清灵处理了一会儿桑葚之后,外面医馆就接连有病人来了,他跟杨柏恒一起接诊病人,速度很快,其中有一个比较严重的,裴疏带去里面的针灸室为他施针,那边的伙计也开始架起炉子熬药,今天的病人可能暂时没口福喝到薛家小公子熬出来的汤药。 有些味觉不太灵敏的就察觉不到,而有些味觉灵敏的,则会很疑惑:“怎么感觉今天的汤药不太对,怎么不好喝了?” 旁边的人听见他的话,则会嘲笑他:“汤药还会有好喝的时候吗?你之前喝得难道就不苦了?” “苦也是苦的,但没有这么难喝啊……” …… 裴疏抽空在医馆里画了几幅未来裴府的建造图,在那宅子里游逛过几圈,他其实已经把所有的角落都记得一清二楚,裴疏本来就过目不忘,很清晰的便将那宅院的细节一一画了下来,经过了这一两天,他脑海里已经有了初步的建造计划。 现在那宅子里空空荡荡的,除了基本的建筑,什么东西都没有,而那些庭院游廊,也需要再重新修葺过一遍,首先他得去找城里的工匠,来帮他翻新,窗户之类的东西,该换新的就要换新的,还有院子里原本的那些竹、松、芭蕉之类的树,枯死的要清理出去,并且移植位置,枝叶重新修整过,还有湖边那个塌了一个角的小亭子,干脆就拆了,重建一个新的湖边小亭,湖边的云山石,重新垒做假山……裴疏还要把后面的几间房子拆掉。 那院落的东部,暂时就留一个琴室、制药室、藏书室、品书轩,还有茶室等等,再往下面,开辟一块药田出来,旁边再搭个葡萄架子,唔,再加个秋千?这边再弄个香气重的藤蔓植物花架把这块地方隔出来…… 除了这些,还有字画、摆件、瓷器花瓶、桌椅柜子家具之类的……裴疏打算自己亲自动手。 作为一名万花谷弟子,他可不仅仅只会医术和琴棋书画,他也会天工,当初的万花谷都是他们徒手建造出来的,不说再盖一个三星望月吧,给自己修套院落的本事,他不虚。 除了治病救人吹笛子外,还会盖房子的小裴大夫。 正午之后一两个时辰,裴疏跟薛清灵说了一声后,就离开了回春堂,去联系工匠,然后又去买了一些木料,除了这些买来的木料,他还打算去另一个家砍一些木料回来,山上倒是有不少珍惜的木材,只不过新砍下来的木头还要经过处理,得多花费一些时间。 他去交了定金之后,让人把木料送去永定街以前的张家府上。 裴疏出了店铺,还打算去买点笔墨纸砚的时候,走在小巷里,却看到了一个神色萎靡的灰白长衫年轻人,他的神情憔悴,一脸的郁郁寡欢,神色颓败的用拖车拉着一个棺材。 这个年轻人头上戴着个儒士帽,可能是个年轻人,他的身材很瘦,皮肤很白,估计是经常在家里读书,不怎么干活的人,此时他拖着这么重的一个棺材,显得有些吃力。 他拖着拖着,轮子碾过了一块石头,让他的整个拖车颠簸了一下,这年轻人连忙十分慌张的放下拉手,跑回去检查自己的棺木,“我的棺材啊,可千万不能出事!” 裴疏好心帮他扶了一下,而后原本还在走神思考字画的小裴大夫忍不住的多看了几眼这位拖着棺材的奇怪书生,他斟酌了一下,问道:“你为何买棺木?” 看他的模样,不像是家里有人去世,而且他嘴里叫的是他的棺材?应该也不是为了买个棺材回去放在床头等着升官发财,或者是买个棺材放在家里刷油漆,年轻轻轻的,暂时不用买个棺材回去,期盼着多刷一层漆,就能多活几年。 那个书生听他这么一问,悲从中来,“我如今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棺材。” 裴疏:“……” 裴疏嘴角抽了抽:“你……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从何得知?” “你看你还能有力气把棺材拖回家,应该是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 “你找大夫看过吗?” 那书生深深叹了一口气,轻柔的抚摸过自己的棺材,这就是他以后的栖身之所,世上所有的人,最终都会化作一捧黄土,“唉,你不用安慰我了,不用找大夫,我自己知道自己的病情,我这些天病症混乱,一会儿头晕目眩食不下咽,一会儿口苦发涩腿软腰疼……就在刚刚,更是险些没有了鼻息,眼看着没几天好活的了,马上就要病气攻心,呜呼哀哉!” 裴疏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边上,欲言又止:“不瞒你说,我是个大夫,我看你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而是中毒了。” “中毒?”那书生瞪大了眼睛,“难道有人害我?” 裴疏:“……” “你这几天吃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吃了些什么东西?也和往日一样啊……” “你喝了不少汤药吧?谁给你开的?” “我自己从书上看的,我头昏眼晕,于是去喝了一剂清晕醒神散,但我又怕药效不够,加了个解湿益气……” 第68章 不贪 “结果到了昨天,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裴疏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他嘴角抽了抽,心想能不越来越严重吗? 很多药材本身就带着一点的毒性,一般懂医的大夫都会控制好用量,只要不过量就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而眼前这位姓邵的书生,东一碗这个汤,西一碗那个方,虽然他吃的那些药方都是对的,但是整合在一起,就差不多变成毒药了…… 对方现在嘴苦发涩、指甲发黑、胸闷麻木、呼吸不畅……全都是中毒的症状。 更别提他照本宣科,直接用书上的药方,他吃的那些方子里还大多寒凉伤胃的药,健康的人冷不丁的吃这么多寒凉药下去,也够他喝一壶。 裴疏给邵越明把了脉,邵越明也就是那位拖着棺材回家的书生。 “大夫,我真的不是病入膏肓,而是中毒吗?我还有救吗?”邵越明心情十分激动,他都已经把遗言和棺材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在回家的路上,又遇上一个大夫说他没有病入心脉,只是中了毒而已,就是不知道他这毒中了有多深? 还能不能救一下? 他可不想死啊! 裴疏收回把脉的手,看着眼前仿佛怕死怕的要命的人,简直深觉莫名,“你这样子,似乎还挺怕死的啊?” “怕啊,这个世上,有谁能不怕死,不怕死的那都是圣人……”邵越明讪讪的笑了一下,“我只是读过一点微末圣贤书的俗人罢了,俗人,是个俗人,我还是十分怕死的。” “放心吧,你死不了,把你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药都丢了,我给你开一剂解毒散,睡上一个晚上就没事了。” “真的啊?这么简单?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邵越明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人,觉得对方跟自己一样,也是个普通的年轻读书人,说不定对方看的医书,都没他多,“我是看过四五本医书的人,你呢?” 裴疏:“……” 这种人可真是,自己给自己治病的时候,大胆的要死,真正的大夫给他治病了,他就东也怀疑,西也怀疑,怎么都觉得大夫不对。 “我学医十载,看过的医书数不胜数,你就安心吧。” 听裴疏这么一说,邵越明就更怀疑了,眼前这个俊美风雅的白衣人,明明比他更不像一个大夫,“你说你是大夫,你是哪家医馆的大夫?” “我是回春堂的大夫。” 邵越明喃喃道:“回春堂?回春堂有大夫吗?那不是卖粥的吗?” “你不信算了,劝你早点去医馆找个大夫看看。”裴疏言尽于此,不欲再和眼前人多谈,转身便打算继续往前走,他还要去买他需要的笔墨纸砚。 “哎哎哎!!!”这会儿见裴疏要走了,换成邵越明着急了,“那你还是给我开张解毒方给我看看,我现在还头昏脑涨的,我真的是中毒而不是得病吗?” 裴疏走回对方身边,拿起腰间的笛子,随手在对方肩上打了两下,邵越明猛咳嗽了两下,他抬起头来,刚想骂人的时候,却觉得此时脑袋清醒了许多,“你这……是什么医术?” 裴疏不再和这人多废话,而是走到一家店里借了纸笔,给对方写了解毒方后,便要离开,走之前,却凭着为医者的本能叮嘱了一句,“你之后最好再找个大夫看看,吃点养胃的方子。” “你不是说我没病只是中毒吗?为什么还要吃养胃的药。” …… 裴疏甩掉了那个姓邵的之后,深深的长舒了一口气,他忍不住的唏嘘了一下,这天下之大,可真是无奇不有。 以前是他冤枉了薛小公子。 某个小蠢货虽然学医天赋不行,但至少不会胡乱吃药,毒害自己。 裴疏买完了之后所要的东西之后,就回到了回春堂,一回到回春堂,薛清灵见了他,开开心心的拿着本医书来向他请教问题,裴疏笑着接过对方手上的医书,把人拉到一边去给他细细讲解。 “这一句你前几天跟我讲过,可是今天我突然又觉得不太理解了?怎么这一本书与这一本书说得不一样?” “到底哪一个才是对的?” “其实这两个说得都对,没有具体的对错之分,只不过是……” …… 讲完了之后,看着眼前的人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后,也不知道是懂了还是没有,裴疏笑着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觉得今天的薛清灵异常的聪慧。 薛清灵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对上了裴疏含笑望着他的眼睛,莫名心里发憷,“你是不是在心里觉得我挺笨的?” “不。”裴疏十分真诚道:“教了你这么长时间,我今天才发现我错了,其实你还是挺有学医天赋的。” “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裴疏这句话说得并不违心,跟他今天遇上的那位姓邵的书生相比,薛清灵在学医方面简直就是天赋过人。 傍晚在医馆里吃过饭后,天还没有完全黑的之前,裴疏送薛清灵上了马车,让小苍护送他回家去了之后,裴疏也跟着去了永定街的张家,不,现在应该是说裴府了。 之前他把材料送去永定街的时候,正好遇见张炳元搬家,对方已经带着母亲搬去了他们新买的门面,张炳元所买的门面主人,是他娘亲的一个老熟人,还没有签过地契,就让他们先搬进去,因为他母亲对那门面的主人有旧恩,对方其实是想把这房子送给他们的,但是张炳元和他母亲都不会白白要别人家的东西。 裴疏趁着夜摸到了自己空空荡荡的新家,他回来的时候也没走正门,直接用轻功飞进了院子里,拿起扫把,开始了自己的别样大扫除。 当然,其实他这样的武功,不需要拿扫把,毕竟他又不是藏经阁装模作样的扫地僧,他在自己家里,还当什么扫地僧,多浪费一点内力,一阵风直接就把灰尘树叶给吹成一堆了,哪用得着多此一举用扫把。 除非有闲情雅趣的时候,拿着扫把扫扫地还不错。 因此,裴疏也只是拿着扫把,好玩的扫了一下后就扔了,一挥手,就把角落里的事物扫作了一堆。 简单清理过各处的灰尘之后,裴疏在西边庭院里留了一间小屋让自己这段时间暂时住着,至于东边的那几排正房,还是等……以后,再一起住进去吧。 裴疏白日里订的那一批木头已经送到了,因为是在漆黑的夜里,他也就丝毫不讲究,直接以手为斧头来劈木头,当场就做好了一套圆桌配上八个小凳,再做了一张休闲的罗汉床,此时这个大宅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裴疏懒得点灯,就这么在院子里做木工。 今天的夜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漆漆的,他还不点灯的,穿着一身白衣,一头墨黑色的长发飘飘,确实有点鬼在阴风荡的感觉。 更别提他还在徒手切木头。 若是来个小偷,估计得把那小偷吓死。 “今天夜晚好黑啊,大哥,我们要不要点个灯?” “点什么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来做贼的吗?” “可是那张家今天不是所有的人都搬走了吗?现在没人了……据说有个新的傻货把这宅子给买了。” “这宅子阴森森的,鬼气十足,也亏得他敢买,我这手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穿着一身黑色衣服,蒙着脸的刘五带着他的狐朋狗友张余粮趁着夜色翻墙进了永定巷以前张家的那座宅子,他们俩今天听说张家搬家了,就想着再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这府上有什么可以捡漏的。 刘五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地方,踩着张余粮的肩膀翻墙进去后,又从里面扔出一根绳子来,把张余粮给拉进院子里,刘五揉了揉自己的腿,刚刚跳进来的时候,可没把他的给摔死,“哎呦,我这腿要断了。” “大哥,你刚才不是说要小点声说话吗?” “这里就咱们两个人,怕什么……不过,咱们还是小声点为妙。”他们这半夜做贼的,总是做贼心虚,什么风吹草动都慌张的要死,还是安静一点,小声为妙。 虽然明知道张家宅子里没有人,他们两个人也是偷偷摸摸的贴着地走,尽量不弄出什么动静来。 在这样安静而漆黑的晚上,一丁点声响都会放大,刘五搓了搓手臂,揉掉手臂上起来的鸡皮疙瘩,这时候的宅子里的风很大,风吹着水边的树来回摇曳,园林里面的这些树木草石,白日里看着是清幽雅致,而在没有点灯的夜里看着,那就宛如鬼影张牙舞爪。 刘五和张余粮并不是第一次来张家,以前张家孤儿寡母的,一大宅子仆人也只剩下两三个,刘五也就柿子捡软的捏,缺钱了就跟张余粮,跳进这院子里摸点值钱的东西。 他们也不贪,每次就拿个一两样东西走。 今天听说张家人搬家了,刘五和张余粮得知了这件事,就赶紧趁夜来捡捡漏,哪怕捡不到值钱的东西,抠点砖瓦石头什么的装饰品出去,也能换几个钱。 第69章 管账 裴疏在院子里新做好了一张小木塌,拍掉了手上的木屑,他随便往上一坐,斜躺在了木塌上,左手撑着下巴,右手往前一挥,放在那边木头边的一坛子酒便直接飞了过来,这是薛家小胖鼠今天心情好翻出来的酒,上面还贴着红封,这酒坛子也不大,普通人巴掌大小。 揭开酒封,裴疏仰头饮了一口酒水,顺便抬头看了看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他顿时有些意兴阑珊,似乎是没有什么乐子,他喝了几口酒后便把酒坛子放下,用手指敲了敲身下硬邦邦的木榻。 这黑漆漆的模样,要不要做个小灯笼? 说起灯笼,裴疏又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当初的那个莲花灯盏,还有那一床带着暖香的锦被…… 算了,不想了。 他今天晚上只有这么一个小木榻,越想就越凄凉。 裴疏斜躺木榻上,又喝了一口酒,这时凉风吹了过来,吹散了他的发丝,随着风送过来的,还有隐隐约约的声响。 裴疏的耳朵动了动,微微往一个方向偏了一下,而后,他抓酒坛子的手一紧,仿佛只是眼睛一眨,他便在木榻上消失不见了。 刘五带着张余粮溜进了一处精致的房屋开始翻找起来,然而这一间一间连在一起的大房子,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是都没有,甚至连个老鼠都没有,除了层叠繁复的花窗还有木梁檐角和雕花柱子看得人华丽眼晕外,其他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晦气!太晦气了!他们老鼠搬家啊,怎么一点东西都不留下。” “刘老大,你说要不要我们把这墙上的装饰给抠下来?或是……这些木窗值钱不?” “看!那里,那里还好像一个银色的灯盏,快验验是不是银子做的?看那边窗格上的装饰,应该挺值钱的,使点劲把它拔出来!”刘五跟张余粮两个人,在张家的宅院里探索着,虽然这里空荡荡的,可他们仔细翻翻,还是找到了一些值钱的东西。 “哈哈,咱们今天晚上还是有收获的。” “就是不知道这屋子下一个主人是什么模样,最好也是孤儿寡母的几个人……” “能买这座房子的人,估计也是个大傻蛋。” “方便咱们哥俩多来关照关照……” 他们两个人,正欢欢喜喜收敛财物的时候,突然间,外面的大门唰的响动了一下,咔吱一声,隔壁房间的一道门关了,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更暗了一点,伸手看不见五指,只能看到窗户上一片灰白,黑色的树影映照在窗户上,随风而动,张牙舞爪。 从窗外透过来的点点光照在刘五的眼睛上,张余粮抱着怀里的东西,看着眼前人那一双在夜里黑漆漆的眼睛,突然有些心慌了,他的声音颤抖:“大大大大大……大哥,你有没有感觉到一阵寒风。” 张余粮冷飕飕的打着抖,一股尿意爬上身体。 他突然感觉房间里,似乎一下子的冰寒了无数倍,仿佛浑身掉进了冰窟一样,冻得他牙齿打战。 “这门都关了,哪来的——” “啊啊啊啊!!!”张余粮开始疯狂的叫了起来,刘五一巴掌打在他的头顶,低声骂道:“你乱喊什么?” “我看到,我看到那边有一道鬼影飘过去!” “你傻不傻啊,大晚上的,这是树影!” “——咔擦!” 门外此时又传来一阵响动,刘五跟张余粮两个人噤若寒蝉的缩在了角落里,等那声音过了之后,他们才发现,原来是外面的门又开了。 结果他们提着的心还没有完全放下。 “砰——”接着又是一声,一扇窗户猛地打开了。 刘五浑身打着颤,他呼呼的呵着冰寒的凉气,皮笑肉不笑的拉开了嘴角,用遮掩不住的颤音说道:“这这,这是什么怪风啊。” “是是是……是有鬼啊!”张余粮哭丧这一张脸,完了完了,这宅子它闹鬼啊,是了,就外面那阴风阵阵鬼气冲天的模样,一定是有鬼有!那张家的母子俩,就是被鬼吸了阳气,才会重病缠身。 “胡说什么,哪来的鬼?” “大哥,那张夫人听说得了失魂症,会不会就是被鬼把魂魄给吃……吃吃吃了?” “别乱说,那就是——”风…… 刘五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房间里又是一阵剧烈的风迎面吹在他们的脸上,吹得他们睁不开眼睛,只能勉强的睁开一丁点缝隙看清眼前的事物,他们看见外面的树影婆娑,看着房间里的珠帘随风而动,听着哗啦啦的声响,突然,一道白影从他们眼前飞掠了过去,那白影无声无息的出现,速度很快,却又让他们能看出是个人形的模样。 那身形就好像…… 就好像是个吊死的女鬼。 “鬼啊!!!!!!啊啊啊!大哥,大哥,我刚看到鬼飞了过去。” “是鬼啊!!是鬼,别吃我,别吃我!” 刘五伸手捂住张余粮的嘴,“你别叫了,再叫真的把鬼给叫出来。” 啪嗒两声,窗户和门又重新关了起来,刘五和张余粮两个人瑟缩的抱在一起,尤其是胆小的张余粮,死死的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不过,自从门窗关闭之后,仿佛所有的声息都消失了。 天地之间一片安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过了半晌,刘五和张余粮两个人终于睁开了眼睛,彼此看着对方,都是心有余悸的模样,张余粮的全身,已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现在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他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走吧,我们快走吧,别待在这里。” 无论这宅子里有没有鬼,他们最好都尽早离开。 刘五和张余粮一前一后,正打算摸到门边的时候,突然哗的一下,房间里亮起了一点烛光,昏黄的光线蓦地把屋子照亮了一个小角落,这骤然的光亮,让刘五和张余粮全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的时候,这空荡荡地房间中央,竟然立了一根白色的蜡烛。 然后,更让他们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门外倒映在门窗的影子上,突然出现了一条绳子,而后,就是一个人缓缓被吊下来的黑影投在了门窗上。 在看到那个被吊下来的黑影的时候,张余粮已经叫也叫不出了,他直接两眼一白,昏死了过去,刘五则尖叫了一声,疯狂的跑出了门外,他一直不停的跑,不停的往前跑,跑到了围墙边上,拼命的往上跳,他要爬出去,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刘五拼命的往上爬,拼命的往上爬,却怎么也爬不上去,他心慌急了,恨不得自己身怀穿墙之术,就这么撞出这一处古怪的宅子。 他使劲的往上跳,但是没有张余粮的帮助,他就是跳不上去…… 突然,又是一股寒凉刺骨的冷风吹了过来,和他刚刚在房间里感受到的那股诡异的寒风一样,明明现在渐渐快要渐渐入夏,可这股风却吹的像是寒冬腊月一般刺骨。 “你需要我来帮你吗?” 身后陡然出现的这一道声音,带着森寒的冷气,就像是一双凭空出现的手,掐住了刘五的脖子,刘五浑身僵硬在了原地,如同老旧的破木窗一样回头看了一眼,接下来,他便两眼一翻,晕倒在了墙边。 “男鬼”裴疏找来了一根白绸带,一头卷住了张余粮,另一头将晕倒在墙角的刘五也卷了起来,之后,他便一手拉着酒坛子,另一手拉着这两个人,往临安城外飘了出去。 把两人丢在临安城十里外的官道附近后,裴疏又拎着酒坛子决定回家睡觉去了。 他这边故事发生的热闹,而那边坐马车回家的薛清灵,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琴艺先生,他娘给他找来的教琴先生,是个三十来岁的双儿,穿着一丝不苟的装扮,表情十分严肃,对方是一个不言苟笑的严师。 这位教琴的崔先生就好像不会笑一样,古板而又冷冰冰的教他学琴。 只要薛清灵出现了一丁点错误,他就会皱着眉头严肃无情的指出来。 严师出高徒。 薛清灵老老实实的听对方教琴,倒是很快就把琴艺给捡起来了,他以前也是学过琴的,不说弹的有多好,但是……起码能演奏完一首完整的曲子。 柳玉芷坐在旁边吃茶吃点心看着自家儿子学琴,满意的点了点头,终于不是一小段一小段卡壳一样的魔音灌耳了。 这才是美人抚琴啊,就是琴声弹的普通了一点。 可惜啊,今天晚上漆黑一片,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不能听着琴声欣赏月色了。 等薛清灵学完了琴之后,柳玉芷拉着对方说几句闲话,“等你这琴学完了之后,也跟娘学一点东西。” 薛清灵疑惑,“娘,我还要学什么?” “学管账啊,娘教你看账本,再带着你,白天去几个铺子里看一下……” “娘,我白天还要在回春堂管医馆的事。”薛清灵一边说着,一边给他娘添了点茶。 柳玉芷一听他这样说,忍着笑端起茶,“反正你们医馆现在不是有大夫在了,也不差一个你。” “我还要待在医馆里跟裴大夫学医啊。” “你呀,还学医哈哈……”柳玉芷一边笑着一边把茶送进嘴里。 “娘,你别乱笑。”薛清灵端正了一张脸,而后有点美滋滋的说起:“今天裴大夫还夸我,说我有学医天赋……” 柳玉芷噗的一下把嘴里的茶吐了出去。 她儿子,有学医天赋?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第70章 吹笛子 柳玉芷被嘴里的茶水呛了好几下,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对喝茶都有心理阴影了。 或者说……她今天就不该喝茶。 “咳咳咳……” 柳玉芷现在心里可真是对她儿子喜欢的那个裴大夫好奇到了极点,也疑惑到了极点,明明那天站在窗边,看对方的模样,生的是清风朗月仪表堂堂,可做出来的事情,怎么这就么令人想不通呢? 说是个医者仁心的大夫吧,确实,医术高明,是个合格的大夫,一身文雅不凡的气质,也不得不让人赞叹。 之前柳玉芷听说了对方的事情,以为对方是个漂泊在外的穷苦江湖游医,当然,见到对方的时候,她就否决了这一点,因为对方看起来一点都不穷困潦倒,也对,他有这般高明的医术,听说还会武艺,有这样一身好本事在,就不会缺了钱财。 不过……对方买下张家宅院的行为,让柳玉芷觉得对方像个不会计深远的败家子,更别提他现在还油嘴滑舌巧舌如簧对她家儿子说“有学医天赋”,这未免也太花言巧语惯会哄人了吧。 睁着眼睛说瞎话。 “娘,你没事吧?”薛清灵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替他亲娘把茶水给擦干净,一边擦着,薛清灵还低着头小声嘟囔:“娘,你至于这样嘛……” 虽然薛清灵知道自己的学医天赋确实不佳,但是作为一个普通人,谁又能拒绝夸奖呢? “不至于不至于……只是娘一时之间被我儿的天赋给惊呆了。”柳玉芷拍了拍胸脯,终于缓过气来。 薛清灵听到他娘这阴阳怪气的句话,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 柳玉芷笑着见到他这幅不服气的模样,难得心软了,也不打击自家孩子的积极性,放轻了声音轻松道:“好吧好吧,咱家小灵儿说不定是大器晚成的那种……” 薛清灵满意的点点头,“没错没错,就是这样的。” “你学你的医术娘不阻止你,但你也要好好跟娘学学管账,腾出空来,拿着你的小算盘和你的小账本一起跟娘走。” 薛清灵勉为其难的回答道:“……那好吧。” 薛清灵只喜欢经营医馆还有做菜,并不喜欢管理其他的店铺,虽然他也很爱数钱,但他爱数的是诊金和药钱。 “嗯,这就对了。”柳玉芷满意的点点头,“刚刚听你口中说到了那个裴大夫,娘今天倒也听到了一件跟他有关的新鲜事……” 薛清灵心中一颤,僵硬着身体好奇的问道:“娘,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以前永定巷那个张家,出了个赌鬼把家业败了的那个张家,你知道吗?” “知道啊,我以前还见过张夫人,他们家跟裴大夫有什么关系?” “咦,原来这事你不知道啊,你口中的裴大夫买了张家那套宅子,就在咱家隔壁不远……” “真的啊!”薛清灵兴奋的睁大了眼睛,语气里带着点喜悦,傻傻的露出了两个小梨涡,他知道那张家的宅子,他路过了好几回呢,离他们薛家非常近,四舍五入一下,他们也算是邻居了。 自从裴疏夜里说不住在医馆之后,薛清灵还有一点点失落,生怕他们两个人夜里距离离得远了,这样小苍来给他送信都不方便了,连累小苍要多飞一段距离,现在得知裴疏只是搬去了隔壁巷里的住宅,薛清灵思绪卡壳了一下,身后有一条莫须有的小尾巴开心冒出来左右摇了摇。 从他们薛府到张家,哦不,现在应该称作裴家,有多远呢?仔细估算一下,似乎比去医馆还要更近一些……唯一比较可惜的就是——他们不太好顺路一起去医馆,除非他先到对方家里,再和他一起去医馆,这样就有点绕远路了。 不过,去他家真的好快好快好快了,小苍应该也会很方便的飞过来吧! 小苍这只鹰有时候还蛮勤奋的,最近爱上了搭鹰窝,不仅在医馆院子里搭了两个鹰窝,还在他们薛家的宅子,也就是薛清灵的房间附近搭了好几个鹰窝,有时候方便来薛清灵这里蹭肉吃,听裴疏说,小苍居然还有在悬崖峭壁上搭窝的爱好,在临安城外,也有几个小苍的专属鹰窝。 小苍的主人裴疏才买了一套宅子,而他养的鹰却早早的在临安城里有了无数套房产,除了没有临安城的户籍外,它已经是一只临安城的“老”鹰了。 怪不得裴大夫会笑着跟他说,小苍比他更舍不得离开临安,毕竟他这一只鹰的家当,全留在这呢。 “你替他这么高兴做什么?”柳玉芷看着眼前薛清灵一脸傻傻兴奋的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当那是个好地方吗?那张家的宅子似乎风水不太好,张家破败了,母子两个人还接连患病,别人都说那宅子里满是病气,那张夫人还得了失魂症……” “哎?”薛清灵突然想起了裴疏在屋顶上说他医治过的那对母子,原来是张家的那对母子啊,“娘,我听裴大夫说过,他能把张家母子身上的病给治好。” “娘,风水这种事情本来也没什么根据,以前那家人鼎盛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人说那里风水不好啊……” 柳玉芷听说裴疏居然能把那张家母亲的病给医好后,顿时就惊讶了,看来她这儿子喜欢的人,还真是本事不小啊。她转念仔细想想,一般来说,懂点医术阴阳五行之类的人,也都会点算卜占卦,不可能不知道吉凶祸福家宅风水,说不定那裴大夫买下这套宅子的时候,也有自己的考量。 “你说的也是,不过你也提醒了一下裴大夫,让这些天他多找人来看着点,那些看不到的什么鬼怪病气啊不知道有没有,但是某些偷偷摸摸作怪的小人肯定是有的,得防备着点。” 裴疏在宅子里待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照例起的很早,晨起静心打坐一段时间后,他又很有闲心的写了一副字画,在他暂住的小屋里挂着,等到了今天晚上,他打算去外面的山林里,盖一座袖珍的私人小窑,用来自己烧瓷器,反正盖在悬崖底下,估计也没人发现的了。 就跟他刨坑藏得那些银钱一样,除了小苍那个家伙,谁都不知道。 不过,裴疏还是瞒着小苍那只破鹰的。刨坑藏钱的时候,他耍了一个障眼法,先把石头藏了进去,而后在旁边的另一个地方偷摸藏钱。 小苍那只好奇心重的蠢鹰,果然去翻了翻他藏的石头,不过它看到那些石头的时候,一定很气哦,估计它还以为自家主人有什么藏石头的破爱好。 小苍看他藏过一次后,就不爱看他藏钱了,而是自己迷上了在悬崖峭壁上做窝,并且它还是一只单纯毫不做作的白鹰,才不像自家主人一样表面藏石头背地里藏钱。 它小苍,药鹰,在窝里藏肉干!表面藏肉干,背地里也还是藏肉干。 裴疏也曾好奇心去翻过小苍的鹰窝,看到那点对方从薛家小胖鼠那叼来的肉干后,就丝毫也不感兴趣的离开了,他们一人一鹰,各藏各的,互不干涉。 “你这‘极其珍惜’的破药鹰好歹得对得起你的名字吧?一点出息都没有,窝里不藏稀世名药什么的也就算了,尽是些肉干,你这有嘴有脚有翅膀的,天天去人家家里骗肉吃,有本事自力更生去。” 小苍听了裴疏的话并不感觉到羞愧,并且在那天例行送药的时候,药也不送了,而是丢了一条毒蛇在裴疏腿边。 裴疏把字画挂好之后,就听到了外面小苍的叫声,天天蹭肉吃的小苍其实还是有点用的,现在还发挥了暗探的作用,它现在飞了回来,也就意味着薛清灵坐马车前往医馆。 裴疏估算过对方抵达的时间,刚刚踩着点比对方先到一步,他前脚到,对方后脚也到了,正好可以吃早饭。 在医馆里吃过早饭后,杨柏恒也来了,裴疏便跟薛清灵说自己要出门一趟,给前天遇上的那对母子治病,裴疏原本以为他这么做,薛清灵会好奇的多问几句,却没有想到,他只是笑眯眯的送他出门了。 “你不跟我一起出诊?” 薛清灵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说要暂时对我保密吗?我就不跟着你去了。” “放心,我不问,我等着你主动告诉我。” 裴疏:“……” 他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裴疏郁闷的被薛清灵送出了回春堂,来到了张炳元母子俩的新居,他们母子很欢迎他,换了一个新的住处后,仿佛远离了过去那些不好的事情,这母子俩的精神都非常不错。 给张夫人把过脉又施针了之后,裴疏点点头,“张夫人的病情已经大好,今日精神气也不错。” 张炳元听了这话之后,高兴极了,连连感谢裴疏。 裴疏正打算要走的时候,却没想到张夫人又拉着他,说自己有个不情之请,“唯愿再听听裴大夫的笛曲……”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裴疏答应了。 然而,却没想到他这一答应,张家的小院里又多了八九个人,除了张炳元母子俩,还有他们家以前的管家和两个下人,另外还有这套门面房屋以前的屋子主人,以及这主人的家人,全都涌了过来。 裴疏只好无奈的吹得每个人眼泪鼻涕一把流后,难以理解这些人的行为,摇了摇头后离开了张家。 走出张家门口的时候,他摸了摸笛子。 他其实更想吹给薛清灵听。 对方应该会喜欢的吧。 第71章 养鱼 从张家出来了之后,裴疏本来想直接回医馆的,可又想起了什么,先去给自己的府邸聘了一个能识字算数的管家,又买了十个丫鬟仆人,把他们送到了宅子里。这座宅子要是一直只有他一个人,空空荡荡的,估计又要招贼惦记着,现在找来了一个管家,正好也把一些事情交给他去做。 那个管家,姓张,能识文断字,今年三十四岁,还是身强体壮的年纪,听了裴疏的吩咐后,连连点头说是,之后便安排下去,让新来的仆人去或是去请工匠,或是去买一些必备的家用。 买了这么多人后,裴疏发现新家的事情太多,很多事情都要他来决断,还真一时走不了,于是他把小苍叫了出来,写了一张纸条给薛清灵,告诉对方自己在正午之前赶不回医馆了,给他稍微留点饭就好。 当然,裴疏的稍微……应该是稍七八道菜的微。 小苍开开心心的绑着纸条走了,因为马上快到饭点,在饭点的时候,它完全不想待在自己的主人身边,现在裴疏让它去找薛清灵,它心下高兴非常。 天上的白鹰张开翅膀,嗖溜一下就飞出了老远,因为想到等会儿要有肉吃了,它还特别兴奋的在天上翻转了无数圈,一会儿横着飞一会儿斜着飞,还差点撞到了一只大雁,这只大雁落了单,不知怎么跟雁群失散了,单独飞在天际,本来飞的好好的,被小苍狗拿耗子似的在它翅膀上啄几下,那只大雁连忙吓得四处奔逃。 浪完了之后,小苍终于飞到了回春堂后院的厨房边上,而后冲进了厨房里,落在薛清灵的脚底下绕着对方转圈圈,薛清灵听到了小苍的动静后,低下头来看了看一脸等肉吃的小苍,笑着摸了摸它的头,从小苍腿上把裴疏写下来的信解下来,又去给小苍找了一大块五花肉。 小苍十分满意的在院子里吃肉去了。 薛清灵则打开了纸条,看见裴疏说自己要晚点回来后,转过身来看到了自己马上要准备好了的八道菜,大部分菜肴马上就要做好了,要是等会儿没人吃,岂不是冷了? 于是薛家小公子就让人准备好了食盒,把一道道做好了的菜装起来,带着薛家送过来的一并十六道菜,一起坐上马车,往永定巷那边使了过去。 薛清灵决定要给对方一个惊喜。 到了永定巷,薛清灵心情激动,一直掀开车帘子往外边看,到了那大门口停下来的时候,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原本张家的牌匾已经被摘下来了,现在这门上空空荡荡的,还没有挂上裴家的牌匾。 宅子的大门没有关,不时还有些匠人背着木箱往这里面走,薛清灵从马车上下来,让车夫在门口等着,自己跟着工匠往里面走了进去。 往里面走了之后,绕过照壁,从两旁的桥栏往里走,就到了分叉的地方,薛清灵低头想了想后,就继续往正厅那边走了过去,不多一会儿,薛清灵就在正厅前见到了自己熟悉的那一身雪白的衣裳。 对方此时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刀,边上堆着一大堆的木头还有木屑,而他手上雕琢着的,是一张漂亮的雕花木椅,他手底下的木椅已经开始成形了,他在椅背上刻上繁杂的纹路,旁边还有一排刚糊的小灯笼,这些小灯笼估计是等会儿要在每个屋檐底下挂着。 薛清灵在看见对方背影的时候,就收敛了呼吸,放慢了脚步,缓慢的朝着对方的方向走了过去,此时看见对方正在专注认真的雕刻,他也不出声打扰对方,而是站在旁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对方的侧颜如画,表情认真的专注着手上的事物,显得格外认真和细心,薛清灵在旁边看了半天,都不愿意出声打扰对方。 一看到对方俊美无俦的容颜,他就瞬间把所有的东西全都忘记了,就连门口那一马车的饭菜他也都暂时搁置到了一旁。 “你还要再看多久?” 那个人虽然还没有回头,但是这句话对方肯定是跟自己说的,听得在旁边偷看的薛清灵脸颊一红,结结巴巴道:“我……我就是不想打扰你。” 裴疏这时终于抬起头了,把手中的东西放下,转过身来正对着偷看被抓包的薛清灵。 “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因为你看我的眼神跟别人的不一样。”裴疏其实早就知道对方来了,他故意没有回头,就是想看看对方什么时候才愿意吱声,结果薛清灵站在他身旁,就仿佛傻了似的,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眼睛都不眨一样。 虽然被喜欢的人这么一直看着吧,感觉确实美妙,就是…… 他肚子已经开始有点饿了。 不,不是有点饿了,而是非常饿了。 刚刚干活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旦从专注的状态中出来,那股饥饿的感觉就越发的磨人,尤其是意识到站在身边的人是薛清灵,他就觉得更加饿了。 此时的小裴大夫有些羡慕小苍那个家伙,现在估计那货老早的吃饱喝足,不知道野去哪里“赶蛇斗雁”去了。 因为你看我的眼神跟别人不一样? 听到对方的这一句话后,薛清灵的脸颊爆红,难不成他的眼神很奇怪吗? 裴疏看见他红得滴血的脸颊,笑着走到了对方身边,抬手试图捏对方的脸颊,但他想着之前总是捏对方的左脸,今天就改成捏右脸好了,匀称一点,“你快别脸红了,我看着你现在都想钻地洞了吧?” 薛清灵这会儿已经对他有了不少抵抗力,努力正了正神色,说了一句:“没啊,我脸没红,都是热的,哎呀,这天气似乎是越来越热了,马上就要入夏了吧,我今天衣服好像也穿多了……” “算了,暂时饶过你,来说说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裴疏一边问着,一边想起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这么联想起来,估计对方应该早就知道他把房子买在这里吧。 也对,毕竟薛府就在这边附近。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裴疏还是难免在心里唏嘘了一句:临安城里的这些人为免也太大嘴巴了一点。 “我我我……我听我娘说的。” 裴疏这会儿是真被吓了一跳,“你娘,你你你娘也知道了?” 裴疏勉强维持住了淡定的神色,压抑出心底下腾升起来的莫名紧张,这种别样的紧张,不是他所能克制住的。 薛清灵的亲娘,那可不就是他未来的丈母娘。 “嗯。”薛清灵似乎是感受到了对方语调里透出来的细微紧张,平日里丝毫不露出破绽的裴大夫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让薛家小公子有一种扳回一局的快乐,他眼睛里带着点儿促狭,语气开心雀跃道:“我娘从外面听来的,附近都在传是一个姓裴来的外地冤大头把张家的宅子买了回去。” “都在传?有这么令人震惊吗?其实我仔细看过这房子,张家给的价格还偏低了一些,买了绝对不亏。”张家的宅子因为无人收拾,显得破落潦倒了一点,但是底子犹在,经过几代主人的变化,一点一点的完善,才形成了如今的这个模样,很多老物件是用钱都买不到的东西,若是换个地方新建一座这样的宅子,想要有这样的韵味,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银钱。 “的确不亏,小裴大夫慧眼识珠啊。”薛清灵眨了眨眼睛,其实他这一路看过来,也觉得这宅子的底子十分不错,只要稍微花费点银钱修葺一下,就能变成一座十分精致风雅的园林院落,非常符合裴大夫的气质。 他也很喜欢的。 裴疏听他这么一说,也是十分高兴,一双桃花眼里酿着温柔的笑意,“现在你来了也正好,要不要我带你四处走走,顺便跟你商量一下,喏,这是宅子的改造图,你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还有这边的小厨房,你喜欢什么样式的,跟医馆那的相似吗?还有湖边的小亭,要不要做成两层的?” 薛清灵听对方这样问他,虽然隐约有点不自在,似乎好像代表了什么其他的意思,但是既然对方已经这么问了,他当然是丝毫也不客气的说自己的想法,“厨房?医馆里的那个厨房我就很喜欢,不过具体还得等我我去看看那个地方……” “这里是茶室吗?那在门口种两株梅花吧,等到年底腊月的时候,就能坐在这里烹茶扫雪欣赏红梅……” …… 裴疏含笑着听他絮絮叨叨的说自己的一大堆意见,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要有一个家了。 “哎……那边的池子,这里的水也不错,适合养鱼,到时候就撒点莲花的种子下去,再养上一群鱼好了,就养一群红山锦好了,这种鱼外表就跟红鲤一样,是我们城里特有的鱼,特别好看,尤其是到了冬天池子边落满白雪的时候,就能看到这碧色的池子底下,一大堆红彤彤的红山锦在水里闹腾。” 裴疏闻言点点头,看着身边的人缓缓道:“养鱼,还挺有闲情雅致的。” “嗯,我娘就很喜欢养鱼。” “那你也很喜欢养鱼?” “那倒也不是……我很喜欢吃鱼,我说的红山锦就是我很喜欢吃的一种鱼,土腥味少,肉质很是鲜嫩,你刚来的那天我还悄悄去我娘的池子里摸了一条——” 说到这里的时候,薛清灵突然止了声,他好像不小心说漏了什么…… 第72章 从长计议 薛清灵的声音戛然而止后,他眨了眨眼睛,一抬头,正好撞见了身边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睛……薛家小公子的心鼓都仿佛被人敲了几下。 裴疏挑了挑眉,调侃道:“你不止是摸几条鱼,还顺便摸了一把茶叶,之后被你娘罚跪一夜了?”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薛清灵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当然是我这个外人猜的,你们薛家的人向来都排外的很,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外人……”裴疏的语气里刻意加重了“外人”这两个字的语气。 薛清灵抬手忍不住的揉了揉耳朵,低低道:“……你才不是外人。” 耳力过人的裴疏听见了这句话,眼睛里的笑意更甚了,“好啊,我不是外人,那我是什么人?” “反正不是外人。”薛清灵抬手把两只耳朵都捂上,快速往前走了几步,仿佛这样就能从窘迫的情境中脱离出去。 在掩耳盗铃这件事上,薛家小公子早已修炼的炉火纯青。 反正他不想听到的就捂耳朵。 裴疏笑着追了上去,抓住薛清灵的一只手,强行从对方的耳朵上面给撸了下来,让对方面对现实,“好了,你别捂了,现在知道害羞了?之前天天追着我问什么时候提亲——” 薛家小公子这时候终于不捂耳朵了,他改成抬手捂身边人的嘴巴。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咱们来继续说养鱼的事,这池子里就养你说的红山锦吧,以后你想吃鱼的时候,就在这池子里抓,我肯定不罚你,你随便吃,敞开肚皮吃,不过……平日里当然也得劳烦薛家小公子来帮我喂喂鱼。” “我我……”薛清灵有些怨念道:“我敞开肚皮吃,我又能吃多少鱼,到时候还不是都进了某个人的肚子里……” “我当然会过来喂鱼啦,你连小苍都懒得喂,这些鱼要是落到你手上,还不都得饿死。” “到时候,一条鱼都没得吃。” 裴疏听了对方这话,顿时觉得不满意了,给自己喊冤道:“什么叫做我连小苍都懒得喂?凭什么说我会把鱼给饿死?以前我独自带着小苍的时候,也没把这鹰给饿死啊,我还亲自给它抓过鱼吃……等等,说到这的话,真要在池子里养鱼,还得单独警告一下小苍,让它别把池子里的鱼苗给祸害了。” “要是都进了小苍的肚子里,咱们俩都没得吃……” 薛清灵:“……” 裴疏:“……” 看来他们家养鱼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 裴疏解下腰间的笛子,拿在手上敲了敲自己的手掌心,看着身边的薛清灵道:“说起来,我让小苍给你送完信后,它跑哪里去了?” “我给它喂了些五花肉,它吃了应该飞到外面玩去了。” “你给它喂了肉……”裴疏喃喃的说着这句话,而后便捂了捂自己的肚子,突然就是一股强烈的饥饿感冲击身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这中午还一点东西都没得吃,你给我留了饭菜没……” 薛清灵:“!!!!!” “我我我我给忘了!我带的饭菜还在门口!!!” 裴疏:“!!!!!!” 裴疏咬牙切齿,捏住薛清灵的脸颊揪了一把,“你这都来多久了?为什么带了饭菜不告诉说,你就是故意要饿着我吧。” “果然是人不如鹰,你之前还说小苍吃肉我喝汤,现在我连汤都没得喝……” 裴疏一边说着,一边搂住薛清灵的腰肢,两人腾空飞起,也不过是眼睛眨几下的功夫,两人便来到了宅子门口,薛清灵的马车还好生生的停在路边,车夫坐在外面昏昏欲睡。 裴疏一语不发上了马车,坐在车厢里吃自己的午饭,这些饭菜封在食盒里,过了这许久的时候,还带着点儿余温,他倒也不嫌弃,直接用内力加热了一下,就快速的吃了起来。 薛清灵就跟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讪讪的笑了几下,殷勤的给对方递了一碗汤过去,还给对方揉揉肩膀,轻轻的捶一捶。 裴疏享受着对方贴心的服侍,依旧板着脸一语不发。 薛清灵看着对方冷冰冰的模样,心里难受极了,继续讨好道:“小裴大夫,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裴疏还是闷不吭声。 “来,喝一口山药排骨汤。” 裴疏接过对方手里的汤,照样不说一句话。 薛清灵心里急了,抱住裴疏的手臂把脸颊贴上去,真诚的认错,“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我就是见到你太开心了,脑袋一空,就把什么事都忘记了……” 裴疏轻轻的冷哼了一下,“真不是故意的?” “不是,真的不是。” “以后不许饿着我。” “嗯嗯嗯,绝对不会饿着小裴大夫。”薛清灵疯狂的点点头,割地赔款。 裴疏把最后一口汤喝下去,转过身来看着薛清灵,缓缓道:“你还在哪里埋了什么东西没?” 薛清灵听他这样说,立刻心领神会,接口道:“我还在家里一棵月桂底下埋了两坛酒,等会儿我就让人去挖出来,送一坛给小裴大夫。” “只有一坛?” “不不不,说错了,两坛,两坛。” 裴疏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薛家小公子见把人给哄好了之后,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来他回家之后,还得再多酿一些酒才行。 裴疏见他放松下来后,嘴角也浮起了一抹笑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想起今天早上他从张家走出来时候的情形,他那会儿还想着要吹笛子给这个小监工听,结果这小监工居然饿他……那他今天就不吹笛子给对方听了。 “你弹琴给我听吧。” 薛清灵浑身一僵,颤抖道:“什、什么?” 他的琴艺先生才刚请回家没两天,这……这都还没练习好,就要开始上战场了吗? “说让你弹琴给我听,你之前不是说想让我欣赏欣赏你的琴艺?现在正好,我这两天自己做了一把琴,你要不要试试看?” “怎么?你刚刚还饿着我,现在连弹琴都不愿意?” “不不不……”薛清灵闭上眼睛,壮士扼腕的点头答应道:“那好吧。” 裴疏笑着把他带到了宅子西北角的一棵月桂树底下,给他把琴架好,这一处算是目前园子里风景最漂亮的地方,高大的树荫,临近水池,这宅子里中央的池子,是一个约莫正正方方的池子,周围的建筑都是依水而建,欣赏碧水山石美景,而这西北边的池子边角,池缘略微向上延长蔓延了一点,一座雪白的石桥架在池子上,石桥的南边不远处,就是一座水阁小亭。 现在他们所在的这棵树底下,往南看,便能看到弯曲的石桥,清澈的碧水,嶙峋的山石假山还有隐隐约约的亭台水榭,景致十分美好。 薛清灵坐在琴边,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不安,他看了看站在前面含笑望着他的白衣人,咬了咬牙,低头开始拨弄琴弦。 他的手指一动,一道深厚的曲音响起,之后便是飘逸带有余音的几点之后,手指从琴弦上流转扫过,这琴曲声如同山间的泉鸣,又似铃铃的玉石佩环响声,清幽淡雅,在这样的景致之下,琴弦拨动出来的曲音越发动人,当他的手指挑过琴弦的时候,风吹着树叶落在他的衣角…… 一曲完毕,薛清灵忍不住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没有把琴弦给弄断。 “弹得还不错。”裴疏走到了他身边来,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虽然薛清灵的琴音确实普通了一点,但也没有什么大错,就是一个普通水准的人弹出来的琴音。 真要挑毛病还是有一堆毛病的,但是裴疏怕自己说一句打击的话,对方马上就要哭出来。 对方这一副比之前被考教医术时还紧张的模样,这……到底得多心虚。 薛清灵听到对方这一句“还不错”的评价后,终于彻底放心了。 正当他打算露出小梨涡开心一笑的时候,马上就听到眼前人继续道:“你这些天回去上晚课,该不会就是回家学琴吧?” 薛清灵的小脸一僵,虽然他的眼睛里已经明晃晃的暴露出“被你猜对了”的意思,可他的嘴上却还倔强的反驳:“不,不是,我提前回家,是、是因为我娘让我回家,她教我看账本来着,等几天我还要跟着她去看家里的店铺……” 裴疏忍笑,也不拆穿对方,“哦,是这样吗?” 薛家小公子猛点头,“是的,是的。” …… 两个人在宅子里笑闹了一天之后,顺便凑在一起商量了改建的细节,裴疏当天就重新改了一下宅子的建造图,之后把工匠叫过来,大刀阔斧的开始对这宅子进行改建。 日子一天天的过得很快,宅子里的变化也是一天一个模样,一个月过去之后,原本还空荡荡的宅院,渐渐的被各色器物填满,败落的宅院重新焕发出别样的生机。 裴疏站在水池边,往水里撒了一把鱼食,他看着池子里面一尾一尾红彤彤的鱼苗,心里就寻思着…… 是时候去提亲了。 第73章 大雁 【宿主:裴疏】 【治疗点:98】 【死亡倒计时:九十八个时辰】 在这一个多月以来,裴疏终于不用克制自己,手上的钱财转手就没,完美的实现了一个败家子的愿望,给房子改建要钱,备置各种家具也要钱,还要准备一大堆的聘礼,他这些日子可谓是花钱如流水。 现在终于要到提亲的日子了。 裴疏自己掐算了好几天,才终于绞尽脑汁选出了一个好日子,当然,他也不会贸贸然的去薛家提亲,该准备的东西全都要准备好。 这天,他先去城外抓了一对大雁回来,放在庭院里好生生的养着,这可是提亲不可缺少的东西。 大雁一夫一妻,从一而终,寓意着忠贞不渝的爱情,有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说的就是殉情的大雁。这边江南的婚嫁习俗,也需要提亲的时候送一对大雁过去,当然,要是没有大雁的话,也可以用公鸡和鹅之类的替代。 这一对大雁被他抓到庭院里,老老实实的待着,裴疏倒也把它们养的挺好的,记得每天喂养。在把这大雁抓回来的时候,裴疏还特意警告过小苍,让它不许去骚扰它们。 裴疏提着小苍背后的那对翅膀,看着它拼命的抖爪子挣扎,语气恶狠狠的说道:“你要是把它们啄死了,我就把你煲成老鹰汤送去薛家。” 小苍好气哦。 被主人警告也就算了,最让小苍羡慕嫉妒难过的就是裴疏每天不记得喂它,但却十分温柔的去喂大雁,以至于小苍心态失衡,在裴疏喂大雁的时候跑过去啄他,但是主人的身法巧妙,它根本碰不到对方,最后心态彻底爆炸的小苍离家出走了。 它离家出走去薛家待着了。 薛清灵的房间附近,有它好几个鹰窝。 …… 之后在薛家小公子的协调下,裴疏还是把自己离家出走的鹰给找回去了,顺便和薛清灵一起喂了这家伙四五斤肉,安抚住这只心灵受伤的鹰。 最后裴疏只好告诉它:“你如果想要薛家小公子长长久久给你喂肉,现在就老老实实跟这两大雁和谐相处……” 小苍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但是在裴疏喂大雁的时候,它总是找理由离开,或者在裴疏不在的时候,故意去恐吓另外的两只鸟。 养了这么一只醋鹰,裴疏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至少他警告过小苍,小苍不会动嘴把自己食谱上的两只鸟给吃了。 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裴疏便决定亲自去临安城里寻一个媒人帮他上门提亲,上门提亲这种事情,还是找一个专业的媒婆吧,嘴皮子能说会道一点,才能搞得定他未来的丈母娘。 裴疏按照路人的指引,一路寻到了岳柯巷,这巷子里住着好几位临安城里有名的媒婆,裴疏听人说过这几位媒婆,觉得最适合的应该是住在巷尾的那位姓刘的媒婆。 他刚拐进了这条巷子,就看到了许多象征着喜庆味道的红绸带,这条巷子里很是热闹,还有几家卖凤冠披霞红烛喜帕之类的店铺,来来往往有许多的人,应该都是来求媒人说亲的,只不过,这其中大多都是父母辈的人,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三姑六婆。 裴疏还没多走几步,就听到了前面争吵的声音,两对中年夫妇推攘着吵了起来。 “那张家公子我们先看上的,张公子和我家女儿最是相配,我女儿长得貌美如花,扶风细柳的身子我见犹怜,你家那个哪里配得上人家张公子……” “明明是我女儿的,应该说给我女儿,你女儿瘦的跟个木杆似的,哪里配得上人家张公子,应该是……” …… 裴疏从这两对夫妇身边走过的时候,这两对夫妇顿时忘记了吵架,四双眼睛径直盯着眼前的那个白衣公子,对方出现在这条巷子里,实在是太突兀了。 裴疏:“……” 他感觉自己被很多双如饥似渴的眼睛瞪着,他往前又走了几步,这两对夫妇就围到了他身边来。 “这位公子,你也是来找人说亲的?” “你家是哪的?多少岁了?” “是个书生吗?在哪家书院读书啊,考上秀才了没有……” “哎呦,真是姻缘由天定啊,你要不要看看我家女儿的画像……” 裴疏冷冰冰的一张脸,散发出一身的冰寒之气从这两对夫妇的包围圈里离开,然而令他失策的是,越往这条巷子里走,里面就越多中年的女人双儿,全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让裴疏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狼窝里的一块肉。 他都不用开口,就有一大群人围到了他身边来,争着抢着要给他说亲,这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人趁乱试图在他身上揩油。 “公子,我来给你说个亲吧,我有个侄女,跟你很是相配……” “我有个堂侄女,也是生得跟你一样貌美如花,你们俩站在一起,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是个书生吗?我给你说个双儿,那双儿也是从小读过诗书的……” “我认得一个……” …… 谢绝了这一大堆的侄子侄女邻居表妹孙女孙子,裴疏终于走到了刘媒婆的住宅,他一走进去,已经有一家人在跟刘媒婆说话,那刘媒婆不用详细描述,就是一副非常普遍的媒婆相,长得很是福气富态和善,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手上拿着个帕子,说起话来还拖长音。 “刘媒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可一定要给她说一门好亲事……” 秦员外跟他的夫人也上刘媒婆家来给他们女儿说亲,他们想要一个优秀的女婿,或是上门儿婿,这刘媒婆最是掌握着他们城里优秀的儿郎以及对方的生辰八字和家庭背景,让别人来说他们不放心,一定要亲自过来交代。 “放心吧,有我刘媒婆在你保准放心,一定给你选几个合适的,让您慢慢挑。” …… 裴疏站在一旁先等他们说完话。 秦员外和他的夫人点点头,正打算要离开的时候,正好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裴疏,那双眼睛就跟挪不动了似的,直直的盯着那位白衣公子。 对方着模样长得俊美也就算了,那一身的气质就让人觉得他是一个饱读诗书的风雅才子,能考上举人进士的那种,佳人才子话本里的探花郎,也就是这模样了吧。 “这位公子,你也是来找人说亲的?何方人士?” “年岁几何?家里还有哪些人啊?” “你在哪家书院里读书?” …… 裴疏:“……” 裴疏冷冷道:“是个大夫,无父无母,不读书。” “大夫啊?没关系没关系,你要是愿意入我家,你就是我的半子——” “哎呀!!出事了出事了,刘媒婆,你儿子从房顶上摔下来了,摔断腿了!” 这时候有个穿黄色衣裳的妇人从外面焦急的闯进来,急匆匆的告诉刘媒婆,刘媒婆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丢下手中的帕子就跑了出去,裴疏也摆脱了纠缠他的秦员外,跟着走了出去。 刘媒婆的儿子谢留原本在邻居房顶上帮人补屋顶,却不知怎么的失足从房顶上摔了下来,当时就把腿给摔断了。 刘媒婆看见倒在地上的儿子,顿时就心疼的大叫了,“我的儿啊,这这这……这怎么办,快叫大夫!!” “不会真的把腿给摔断了吧……” “以后不会变瘸子吧?” 谢留抱着自己的左腿,疼得浑身全是冷汗。 “快抬去医馆给大夫看看!!” 裴疏走到了对方身边,检查了一下对方的左腿,手上一扭,替对方把骨头正了回去,“没事,骨头没断,只是略微伤到了一些……修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裴疏身上正好还带着伤药,便直接给对方处理了一下。 刘媒婆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你是……” “我是个大夫。” 替刘媒婆的儿子处理好腿伤后,裴疏才跟她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什么?去薛家提亲?就是以前开医馆的那家,不成不成!你是不知道,那个薛夫人要求很高的,她家双儿生得好看,家里又有钱,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好些人上门去说亲了,全都被赶了出去。” “刚听你说,你是个大夫?……我偷偷跟你说哦,那个薛夫人喜欢读书人,喜欢才子,你没戏的。”刘媒婆拿着帕子凑到裴疏身边,一副说秘密的样子小声说道。 裴疏:“……” 喜欢才子? 那要多有才呢? “你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要不我给你说个其他的女儿,我这里可是有好些漂亮的姑娘,看看谢家的这个,还有张家的这个,你的八字是多少,我帮你们合一下……对了,忘了,你是喜欢双儿吧,没关系,我这也有好多双儿,虽然确实没有那薛家小公子长得好看,不过那薛三公子长得太高了……不过你也挺高的,嗯……你喜欢长得高的,我看看……” 裴疏当然不需要对方给他介绍其他的,执意要去薛家提亲。 “行吧行吧,我就厚着脸皮给你上薛家走一趟。” 第74章 考验 一大清早的,柳玉芷懒洋洋的起来,似乎还能听到窗外喜鹊的叫声,她洗漱完毕后,没有出门,而是把薛清灵叫到了庭院外的水阁里,同时还让家里的仆人把一摞一摞的账本搬了过来。 昨天薛清灵突然跟她说想学管账,今天老老实实的,医馆也不去了,让柳玉芷在家里教他。 柳玉芷抚了抚发髻,看着匆匆跑过来的薛清灵,心里想着:事出反常必有妖。 薛清灵带着小艽在石凳上坐好,乖乖巧巧的拿起了一本账本,冲着他娘讨好的笑了一下,并且装模作样的翻了几翻。 柳玉芷觑了觑对方拿倒了的账本,心里了然的哼笑了一声,且看你怎么作妖。 薛清灵意识到自己把书拿反了之后,咳咳的假装咳嗽了几下,马上把书合上,殷勤的起身去端水倒茶,双手捧着茶盏,端端正正的递到柳玉芷身前。 柳玉芷接过对方手上的茶盏,却并不喝茶,她生怕自己儿子又“语出惊人”。 “今天真不去医馆啦?” 薛清灵端正的点点头,诚恳道:“不去了,我跟娘学算账。” “好,你既然想学,那你今天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看账本。”柳玉芷在账本里翻了翻,随意抽出来几本,丢到薛清灵的身前。 “你先看着这两本,娘等会儿来问你。” 薛清灵很听话的接过那几本账本,这次他注视着账本,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拿在手上观看。 柳玉芷瞧着他低眉顺目看书的模样,顿时放松了稍许,这时口也渴了,旁边的丫鬟还给端了几盘糕点果子在旁边,于是柳玉芷随手捏了一块糕点,缓缓的吃了后,又放心的喝了口茶。 薛清灵心神不定的,虽然很想老老实实的把心思放在账本上,但是无论他怎么看那账本上的文字,都跟不认识了似的,看过就忘。 柳玉芷等薛清灵看了一会儿,就拿起账本来抽对方几个问题。 薛清灵脑袋一空,磕磕绊绊的胡乱回答。 柳玉芷:“……” 可没被这些答案给气死。 “你这翻了半天,都看了些啥?”柳玉芷心里啧啧两声,看着眼前傻儿子心虚的模样,把对方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但她也不故意说破,就是这么装作不知道。 “娘,你再让我多看一会儿。” “行,你看吧。”柳玉芷知道对方心思不在这,看了也是白看,她也就当在一旁休息了。 又过了一会儿,就有何管事跑过来在柳玉芷的耳边悄悄说起有客人上门来了,薛清灵努力的把头歪过去,就想偷听到他们俩人在说什么。 柳玉芷听完何管事的话后,也不回答,而是先回过头来,逮住了来不及缩头的薛清灵。 柳玉芷嘴角浮上一抹奇怪的笑容,跟后面的何管事道:“那就把人引进来吧,我要去见客了。” 何管事点头称是,马上去叫人迎客。 薛清灵到了这时候,立刻变成了一只热锅上的小蚂蚁,恨不得跟着何管事一起出去,眼巴巴的朝着对方离开的方向看过去。 柳玉芷看着自家眼巴巴的儿子,这个小草包,心事全写在脸上了,她想不知道都难,她交代道:“小灵儿,你就在这看账本,娘去见客,回来后考你,小艽、何严、柳寸,看着你们家公子,不许他离开这一步。” “娘!”薛清灵睁大了眼睛,怎么能把他关在这呢??? 柳玉芷不搭理他,转过身就走开了。 她先让下人把刘媒婆请去会客室,又派了几个下人出门寻人,自己也回房换了套衣服,梳梳头发,重新弄了一个比较成熟稳重的贵夫人装扮后,这才重重咳嗽了一声,缓步走过去见客。 刘媒婆坐在会客室里,心思惶惶的,一口茶都喝不下去。 以前她听人说过,来薛家说亲的媒人,全都被薛夫人给赶了出去,今天她本来以为薛夫人也不会来见自己。刘媒婆早就做好了白跑一趟的准备,全当还了裴疏给自己儿子治腿伤的人情。 结果没想到的是,她一来到薛家府上,说了自己的来意后,居然被请进了宅子里。 刘媒婆刚觉得有戏的时候,就发现她在这会客厅里坐了一段时间,还是没能见到薛夫人的身影,刘媒婆心里的纳闷了,难不成是对方想让她知难而退,把她晾一天后自己回去? 刘媒婆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薛夫人进了屋里。 “哎呦,是刘媒婆啊,在这站着做什么,快坐啊。”柳玉芷笑吟吟的把人请到椅子前坐下,让丫鬟换上新的茶盏和点心。 刘媒婆喝了一口茶后,开始了自己的巧舌如簧。 嘴上说的,也就是平日里说惯了的那些词,对于她们做媒的人来说,那可是张口就来,什么你家孩子年纪到了,也是时候成亲了,我认识个年轻才俊啊,有多么优秀——具体有多么优秀,刘媒婆把重点放在了模样上。 刘媒婆在看到裴疏的第一眼起,就觉得这后生长得好看,不是一般的好看,而是世间少有的好看。 因此,她在夸起裴疏的外表来,也就格外的真诚。 什么夸张的词语放在那人身上,完全都不显得夸张。虽然以前去给人说媒,哪怕人家容貌一般,她们媒婆的嘴里也要说上几分优点,现在那裴公子,真长得跟个谪仙一样,刘媒婆还怕嘴里的词配不上人家的容貌气质身段呢。 柳玉芷在旁边端着茶盏,一边品着茶,一边听刘媒婆夸裴疏,听得心里也是十分满意。 以前别的媒婆过来,把人嘴里夸上天,柳玉芷心里也要犯嘀咕,怀疑人家说话的真实性。但是这一次,她毕竟是亲眼见过裴疏的,知道对方的身高模样,也打听过不少对方的事情,实际论起来,她比刘媒婆还要更了解裴疏,现在听刘媒婆嘴里夸奖的词语一套一套的,她也很是赞同,觉得刘媒婆这人非常“真诚”。 刘媒婆不仅嘴上夸着,还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在话里明里暗里表达出对方和薛家小公子很是相配的意思,这就考验她们媒人的说话水准了,幸亏她给人做媒几十年,对付这种场面完全不虚啊。 可是刘媒婆说着说着,说了大半天,说得自己嘴巴都干了,眼前的薛夫人还是在一旁听着,也不叫停,也不点头答应,更不说拒绝的话,这……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柳玉芷见对方停了,问道:“刘媒婆,怎么不继续说了?” 刘媒婆:“……” 这趟差事果然不好办。 “好,薛夫人,咱们继续说。”刘媒婆一咬牙,揉了揉自己的大肚子,豁出去了,她肚子里有的是话要说,今天不把这个薛夫人搞定,她就不姓刘。 柳玉芷表面平淡无波,实际上兴致勃勃的听刘媒婆继续说。 让那两孩子,也多等等,这人生大事,就得多等等,多想想。 自从柳玉芷走了之后,薛清灵坐在水阁里,那是半点心思都不在这里,面对着一堆的账本,就跟不认字一样,完全看不下去,他想出去,又被人拦着…… 薛家小公子只好跟蜘蛛一样,双手扒拉在雕花窗格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池子里的游鱼。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扔在油锅里炸来煎去的红烧清灵鱼。 薛清灵左等右等,等了大半天,愣是没见他娘回来,也没有听到其他的动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知道。 他在心里决定了,要是等会儿他娘还不过来,他就直接闯出去! 大不了他跳湖。 裴疏也在薛府外面,等的十分焦急,那刘媒婆进去了快一个时辰了,也没有丝毫动静……薛府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苍在附近来来回回飞了好几次,但是它不会说话,形容不出来里面的情况。 如果不是怕唐突,裴疏也想用轻功飞进去探探情况。 裴疏叹了一口气,只好坐下来静心打坐,在心里默念静心诀,可惜在这种时候,静心诀似乎也没有什么用。 在刘媒婆说得口干舌燥要崩溃的时候,柳玉芷终于觉得到时候了,她派人去叫的人,也有仆人使了眼色说全都来了,柳玉芷喝了口茶,笑吟吟道:“虽然听你把人说得这般美好,但是……还是让我先见见吧。” 刘媒婆:“……” 刘媒婆在心里酝酿着,这亲事估计不能成了。 等她回去,一定要劝劝俊美的裴大夫,选别家的公子双儿吧。 裴疏终于得进薛府。 见到柳玉芷后,恭恭敬敬的行礼,做足了礼数之后,裴疏终于知道自己将要面临这位喜欢才子的丈母娘的考验了。 柳玉芷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了裴疏,她在心里赞了一句,这模样气质,果然是人中龙凤,就是不知道对方是否只是徒有外表,除了医术之外,别的才学半点不通。 “我这请了几位先生,你想要上我家提亲,得先经过他们的点头才行。” “琴棋书画……那就先从琴开始好了。” 裴疏点点头,接受这考验。 柳玉芷虽然表面说话漫不经心的,却暗地里打量眼前人的脸色,她发现眼前的裴疏听了她的要求后,面上居然没有露出丝毫慌张……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天生不会把情绪暴露在脸上,跟她的傻儿子相反? 或者对方是被吓傻了。 柳玉芷设下这个考验,倒也不是真心为难人家,她这个做母亲的,不阻拦一下,难不成还要上赶着把孩子送给别人吗?她只是想测测对方的底子和他的真心。 如果真的无才无能,儿子又一定要跟他在一起,对方也是真心以待,那就…… 柳玉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也就是两个小草包。 倒也相配。 第75章 急迫 薛清灵站在窗格边上,看着水里面自由自在穿梭来去的鱼儿,心里好是一阵羡慕,他在心里数了一二三四五六……上百条鱼了,却还是没有听到外面传来的丝毫动静,他娘柳玉芷也一直都没有回来。 度日如年也不过如此了。 他这条清灵鱼已经在油锅里煎来炸去上百年。 薛清灵绕着水阁里的桌子走了三圈,他咬了咬牙,实在是待不住了,他要出去,可是门口又有三个人守着,不准他乱动。 他终于停下脚步,看着窗户外面的池水,心里愤愤的想到,不让我走门出去,那我就走窗好了。 下定了决心之后,薛清灵快速往窗边跑去,抓住雕花窗格就往上爬…… 当然,最终清灵鱼也没能跳水成功。 小艽看见他家公子要爬窗,心都快要吓出来了,连忙叫人过来拦着,另外看守着的两人也跑进来劝自家公子,小艽看见外面的人来了,连忙给自家公子使了个眼色,薛清灵点了点头,有小艽帮他拦着,趁乱钻出去了。 一跑出了水阁,他就赶紧往会客室那边跑,结果他人还没到地方,就撞上了柳玉芷一行人。 薛清灵这一下子撞见了他娘、裴疏还有刘媒婆几人,登时就傻了,傻站在原地也不知道作何反应。 裴疏站在原地冲着薛清灵眨了眨眼睛。 薛清灵:“……” 柳玉芷也被突然窜出来的薛清灵给吓了一跳,母子俩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柳玉芷先回过神了,轻骂道:“你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让人看了笑话。” “娘,你们这是……做什么?”薛清灵跑过去抱起柳玉芷的手臂,把他娘拉到一边去说悄悄话。 柳玉芷小声的把考验的事情告诉他。 薛清灵登时就急了,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变大了:“娘,你怎么这样!” 人家来提亲就提亲,居然还要考什么琴棋书画做学问,他娘可真是个骗子,之前明明说好他喜欢就行了。 “你住嘴,你要是再闹,娘就把人请出去,现在你来了也正好,乖乖的在旁边看着。”柳玉芷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儿子,这个小兔崽子,怎么一点都不向着他娘。 薛清灵悻悻然的站到了一边去。 他忍不住的回头看裴疏,裴疏又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薛清灵接受到了对方的眼神,却半点也没有把心放下来,焦急的还是像一条在油锅里被热油煎来炸去的清灵鱼。 看来无论是不是待在水阁里,他都注定要在油锅里受煎熬。 再这么煎来炸去,他都要熟得透透的变黑炭了。 他们一行人在柳玉芷的带领下往池边小亭走过去,来到了这些天薛清灵练琴的地方,家里的仆人也是轻门熟路的架好了琴,板着一张脸总是严肃不已的崔先生站在琴旁。一看到崔先生,薛清灵就忍不住发憷。 他跟着崔先生学过几天琴艺,最是知道对方的要求甚高,反正薛清灵弹出来的曲子,在对方看来就跟扰人的蚊子嗡嗡嗡一样不堪入耳。 评价又毒又犀利。 薛清灵在心里不禁为自家小裴大夫捏一把汗。 要知道,他弹出来的蚊子嗡嗡嗡一样的琴曲,还被裴疏夸过“还不错”……他这样都能还不错了,那么裴疏弹出来的琴曲会是怎样? 裴大夫应该会弹琴吧? 毕竟他的笛子吹得那么好,在其他乐器上也有涉及? 柳玉芷在旁边看着自家儿子那焦急的模样,在心里忍笑,就看这两小草包怎么演。 而一旁的刘媒婆则拿着帕子站在一旁,当一个隐形人,她刘媒婆算是看出来了,原来这裴大夫,就是薛小公子的心上人,只不过他娘肯定是对这门亲事不太满意,想要当个棒打鸳鸯的丈母娘,才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和考验。 啧啧…… 等仆人把琴架好以后,裴疏倒是十分淡定的走到琴边坐下,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袍袖如雪,腰上还别了一直竹笛,更添风雅,当他在琴前坐下的时候,一旁围观的人皆是眼睛一亮。 裴疏随手在琴弦上拨弄了一下,试了一下琴音。 崔先生在看到他动作的时候,眼睛蓦地瞪大了。 裴疏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那边的薛清灵后,便开始弹琴了。 他这一次过来,也是有备而来,既然弹琴是为了过考验,让那边的先生点头,裴疏自然就本着炫技念头,挑选了一首这边知名度最高且最难的名曲《望月》,为此他还专门去买了曲谱,仔细研究过一阵。 也不知道他家丈母娘具体要求什么样的琴艺,但是这样……应该不会错吧。 裴疏修长的手指抚上了琴弦,一道道流畅的琴音从他的手中弹奏而出,在他开始弹琴的时候,仿佛周围的风也停了,树也静了,周身天地都只剩下了他一人。裴疏在弹琴的时候十分专注,整个心神都专注在琴音里,一首曲子要求的不仅仅是指法的高妙,更重要的是注入灵魂,达到一种至高的境界。 周围的几人听着他的琴音,鸦雀无声,那琴弦弹出来的声响仿佛不是用耳朵听见的,而是一声声的弦音入了心腔,整个心神也跟着那琴弦一颤,但听空灵而缥缈的乐曲。 一首曲子结束。 众人还沉浸的琴音里久久不能清醒,直到最不解风情的刘媒婆咳嗽了一声,柳玉芷才回过神来,柳玉芷刚回过神来,就往旁边的薛清灵脸上看去,正看见自家儿子跟星星一样亮闪闪的眼睛,她登时开始后悔。 是了,那裴大夫天天别个笛子在身上,肯定是个懂音律的,坏了,她就不该把琴放在第一位。 “那个,崔先生,你觉得如何?”柳玉芷虽然听着对方的琴曲觉得十分美妙,相对于薛清灵弹出来的曲子,简直是天上的仙音,只不过,她们这些普通人觉得好听的,专业人士不一定满意,还是听听崔先生的看法。 崔先生这时还是板着一张脸,闻言偏过头来看柳玉芷,柳玉芷这一次难得从古板而又严肃的教琴先生脸上看到了一丝无奈的情绪,“薛夫人,我的琴艺不如他。” 意思也就是他没资格去评判。 “……家师的水准也未能及此。” 柳玉芷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原来,她儿子喜欢的裴大夫,不仅仅医术高绝,在音律方面也是造诣极深。 “娘,那这样子,算是过了吗?”薛清灵赶紧溜到他娘身边积极问道。 柳玉芷狠狠瞪了他一眼,觉得她家儿子这时就像个烦人的小马蜂,过不过用得着你这么积极的来问? 薛清灵被他娘瞪了之后,老老实实的缩到一边去,缩回去后也不听话,一双眼睛就往裴疏那边看。 “过,算过了,换下一个。” “继续按顺序来,棋,何管事,去,把孙先生请过来。”柳玉芷这次觉得胸有成竹了,她请的孙老先生是他们临安城里棋术最高的一位老前辈,如果不是她特别花费了她的小心肝——极品祁方碧茶,还请不来对方。 孙老先生除了执子对弈的爱好外,另一个就是品茶。 仆人们把琴撤了之后,重新摆上了棋盘。 裴疏和孙老先生相对而坐,裴疏执黑子,对方白子。 薛清灵站在旁边紧张的看着他们下棋;柳玉芷端着茶盏,笑容满脸的看他们下棋;刘媒婆事不关己的在旁边吃点心,反正她又看不懂棋局。 刘媒婆觉得自己是过来看戏的。 刘媒婆喝了一口茶,哎呦,跟薛夫人说了大半天,她这嗓子都不行了,得找个大夫看看才行,不过……她今天好像就是来帮大夫提亲的? 裴疏与对方落子很快,仿佛只是眨眼之间,棋盘上却已经落定胜负,黑子赢,白子输。 “这位公子心情很是急迫啊。”孙老先生输了,倒也不恼,他本来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来跟年轻人下一局棋,却没有想到对方表面看起来文雅端方,这棋却下的杀气十足,以进攻为主,打得他措手不及,将他步步紧逼,孙老先生在棋盘上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 让他提起了一丝兴趣。 裴疏笑了:“是有些急了。” 他能不急吗? 他不是过来下棋的,是来提亲的。 “年轻人着急就容易露破绽……”孙老先生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出言提醒道。 第二局开始了。 裴疏白子,对方黑子。 “这一次公子要小心了。”孙老先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这一局不再轻敌,专注而认真的步步为营。 裴疏这一次还是不改自己杀伐果断的攻势,为了自己的人生大事,他更是投入了十二分心神。 黑白子在棋盘上厮杀惨烈,两方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孙老先生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在棋盘上,捏着棋子的手越来越紧。 孙老先生又被对方的攻势步步紧逼到负隅顽抗。 他现在才发现,坐在他对面的那位文雅公子心机之深,对方的棋子看似急迫,攻势强盛,处处都露破绽,可那些破绽却又不是破绽,更像是精心策划的陷阱。 这诡谲的棋局,孙老先生下的也是心惊胆战。 这急迫的杀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第76章 傻鱼 又一局尘埃落定,白子赢,黑子输。 第三局互换了棋子之后,结局还是同样。 孙老先生看着眼前的人幽幽叹了一口气,他是彻彻底底的心服口服,的确是他技不如人。 “今天能有幸跟公子对弈,真是莫大的荣幸……”棋逢对手,确实是人生快事,即便输了,那也无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孙老先生站起身来,走到了柳玉芷身边,说道:“薛夫人,你的茶叶,就不必了。” 一个好对手,比茶叶更值得。 柳玉芷:“……” “这……” 柳玉芷看着孙老先生离开的背影,只感觉到脑袋一懵,对方可是他们临安城里的孙老先生啊,跟人对弈多年来都未曾有一败,怎么突然……连输三局? 难道是放水?可是孙老先生怎么可能会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放水。刚刚那棋局柳玉芷也看到过,裴疏的棋子攻势甚猛,将对方的棋子杀得丢盔卸甲,让围观的人都看得热血沸腾,这样的棋术,堪称绝妙,柳玉芷竟是没想到,那裴大夫除了琴艺高绝外,连下棋都下的这么逆天? …… “娘,娘,怎么样,过了吗?”薛清灵兴奋的跑到他娘身边,忍不住的伸手推了推她的胳膊。 瞥见自家儿子得意洋洋的神情,柳玉芷在心里磨牙,琴艺高绝的人是你吗?战败孙老的人是你吗?这个讨人厌的小马蜂又来嗡嗡嗡。 “娘,你说话啊。”薛清灵脸上的两个小梨涡越发的嚣张,就像是两个大喇叭在柳玉芷的耳朵边狂吹。 柳玉芷一看他这小人得意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她说出来的话就仿佛从牙齿里挤出来一样,“下一局,书。” 薛清灵一听他娘这话,就跟得了令一样,开开心心的往回跑,嘴里还念叨着:“我来帮忙研墨。” 要问薛家小公子对裴大夫什么最自信,当然是医术和书法,对方的字体他看过无数遍,甚至临摹了千百遍,他写的字,比不少书法名家还要好。 哼,他娘柳玉芷那狗爬字,连他都不如,怎么好意思嫌弃小裴大夫呢? 柳玉芷长长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开口叫住薛清灵。 她儿子一向把心事写在脸上,看到这个小草包的面色,柳玉芷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提前猜想到结局。 棋盘已经撤了,换上了书桌和笔墨纸砚,薛清灵把仆人挤开,兴致勃勃的占据了砚台,细致而又小心的开始研磨,这事对他来说并不生疏,以前在医馆的时候,他也天天帮裴疏研磨。 裴疏含笑的看着眼前人研磨,薛清灵抬头看见对方笑容的时候,差点手抖。 “薛小公子可要小心点。” “嗯、嗯……”薛清灵心想,你不在的时候,我可小心了;你在的时候,我就是想小心……也都身不由己啊。 裴疏将自己的衣袖往后撩,执笔沾墨,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两行字:瓶花落砚香归字,风竹敲窗韵入书。 因为这局要考的是书法,裴疏没有用自己习惯的字体,而是选择了在临安城里才子文人中最为流行的一种“问言体”,他未来的丈母娘喜欢大才子,想必也熟知偏爱这字体。 一旁的薛清灵见对方写出来的第一个字体和往日不同之后,先是心里一惊,而后仔细一看,便是大喜, 他家小裴大夫也太厉害了,居然擅长这么多种字体…… 而且!!! 薛清灵突然想起,裴疏明明初来临安的那些天还说自己从没写过这种字体,这才多久,就熟练的仿佛写了十几年一样!!! 裴疏写完了之后,他手上的这页白纸就被递到了蒋先生的手上。 巧了,这位蒋先生正好是个问言体名家——因为喜欢附庸风雅的柳玉芷确实跟临安城的广大文人一样,追捧这字体。 蒋先生时年四十五,以前做过官,后来辞官回到临安,过闲云野鹤的隐士生活,他平生酷爱书法,每天都要练字好几个时辰,不少文人墨客大老远的来到临安,就为了求他一手好字,时人也都以在书房里挂他一手书法为荣。 他今天之所以能被薛夫人请过来,不为别的,就为了几坛子酒。 蒋先生是个好酒之人。 在酒面前,书法还要排第二。 薛清灵的父亲薛遇很擅长酿酒,蒋先生与薛遇是旧识,也可以说是年少时的狐朋狗友,蒋先生很是眼馋薛遇酿的美酒,每年都要来骗个好几坛,后来薛遇逝世后,蒋先生还曾遗憾自己再也不能品到好友酿的美酒,谁知……他家的小双儿居然深得父亲真传,也是酿的一手好酒。 薛清灵虽然不擅饮酒,但是每年在父亲离世的那个月,都会酿下一批好酒藏着。 柳玉芷知道自家儿子藏酒的几个地方,让人半夜偷偷挖了两坛出来。 柳玉芷一点都不内疚,对方偷了她的鱼,又偷了她的茶,拿他两坛子酒算什么,以前柳玉芷也挖过薛清灵的酒,对方也从来不多说什么。 不过,这一次薛家小公子要是知道他娘居然用他亲手酿的酒来请人为难自己喜欢的人,一定会愤愤不满的再去池子里摸几条鱼。 正与柳玉芷相对而坐,品茶等酒的蒋先生接过下人递上来的白纸,只是随意的一瞥后,整个人的手指便僵住了。 柳玉芷端起茶在一旁,也伸长了脑袋去看,发现这字体确实写得不错,她看着也很……喜欢。 不过,向来十分挑剔精益求精的蒋先生,应该也会挑出不少毛病来。 柳玉芷等着对方挑毛病。 谁知对方看了半天却依旧没说话,柳玉芷的心开始沉了。 “这字……” “这字怎么了?” “薛夫人,不如这样,你把这幅字送给我,我那两坛酒改成一坛。” 柳玉芷:“……” 好了,柳玉芷觉得自己也不用再问了。 柳玉芷趁着蒋先生不留神的时候,快速从对方手上把那幅字抢走了,黑着脸道:“酒照给,这字不行。” 她要自己挂在书房里。 “娘……” 柳玉芷头疼的捂住额角,小马蜂又过来了,这娘喊得她心塞。 “行吧,继续,画。”柳玉芷有气无力的蹦出来这几个词。 她儿子到底给他招了个什么样的儿婿? 不是说好的,仅仅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江湖游医? 她的下马威没有丝毫用武之地。 还白白送了两坛子酒出去。 柳玉芷对之后的画也不抱有希望,甚至早早的就把品画的先生打发走了,字画字画,对方的书法造诣如此,想来那画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琴棋书画四样,全都难不倒对方,还有那诗酒茶花,也不需要考了…… 虽然前面四项败北,但是柳玉芷还是留了一个大杀器在最后。 ——青山书院的夫子齐于鸿。 是,那个裴疏确实在琴棋书画医术这些方面多有天赋,但是这种书画才子,却不一定能考上科举啊,柳玉芷就不信对方还能熟读四书五经写八股,他要是真这么厉害,还做什么江湖游医,他怎么不去封官拜相当大官! 到时候对方答不出题,也正好给她一个台阶,让她在儿子面前扬眉吐气一回,也让对方回去悬梁刺股苦学几天,再让小灵儿在她面前抓耳挠腮求她几天,她也就……见势答应了。 柳玉芷在心里美美的做下计划之后,登时心情放松了不少。 而那边的裴疏和薛清灵还不知道柳玉芷的计划,正在老老实实的画画。 裴疏拿了笔,快速的画了一幅池中游鱼图,这画里的一池游鱼,正好是薛清灵喜欢的那种红山锦,他作画到一半,正画到一只调皮出水的红鱼时,抬头瞥了薛清灵一眼,而后在那鱼上多添了几笔,顿时神韵十足。 薛清灵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对方画上的那条鱼,脸上热热的,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柳玉芷优哉游哉的等他画了之后,独自拿着那一副游鱼图在旁边欣赏,裴疏则笔直站在原地静静等候。 柳玉芷拿着这幅游鱼图越看越喜欢,她是个喜欢养鱼的人,当然也爱看鱼,这画里的游鱼们灵动异常,就算她是个傻子,也能看得出对方的画艺也是绝妙。 “娘——” 果然其然,小马蜂又围过来了,柳玉芷在对方刚开口的瞬间,就抬手在对方眉心的朱砂痣上拍了一下,小声制止道:“你先住嘴。” 柳玉芷又低低的欣赏了一会儿画,而后瞥了一眼薛清灵,再看看画上的游鱼,她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说道:“你看看这条出水的鱼,娘莫名觉得跟你很像……” 薛清灵听后心下一甜,刚想露出两个小梨涡,结果他的笑容还没出来,就听见柳玉芷话锋一转: “灵动中带着点儿傻气……是条傻鱼啊。” 薛清灵脸上的笑容僵了,登时气恼极了,并且十分的不满意,愤愤不平道:“娘,你说谁傻?” “谁应就谁傻呗。” …… “现在琴棋书画都考完了,总该结束了吧?” “不,还有最后一关。” 第77章 恭喜 齐于鸿来到薛家的时候,十分不情不愿,如果不是他家夫人秦绪谨一定要撺掇他过来,他才不愿意过来跑一趟,这些女人可真是的……不可理喻。 他的夫人好奇心旺,让他来薛家打听打听来提亲人的情况,以后给女儿找女婿的时候,也好参考参考。 齐于鸿木了一张脸。 他来到了薛家,打听了一下情况,结果听到了来提亲的人是个大夫,还是个医术十分高明的大夫,齐于鸿心想薛家是开医馆的,找个当大夫的儿婿倒也十分合适,而后齐于鸿就听到了令他无比震惊的事情,薛夫人居然还要考那大夫琴棋书画。 是了…… 还把他找过来考学问呢。 让一个通歧黄之术的大夫考琴棋书画,还要考学问,居然还把孙老先生和蒋先生给请了过来,当然,还有他自己……这个下马威也给的太大了吧?这么刁难人家?齐于鸿当年成亲的时候,他岳母也没有这么刁难他。 齐于鸿对自己夫人的手帕交薛夫人有了新的认知。 他以后给女儿招女婿也用这种方法,他女儿还嫁的出去吗? 又要学识好,又要长得好,又要琴棋书画样样卓绝,还要人品好,对女儿真心,这种女婿,他就是长一千双眼睛,都在人群里面发现不了。 在齐于鸿的看来,找女婿,人品是第一位,家里穷困点没有关系,人要勤学上进,学问要上佳,至于琴棋书画这些方面,在书院诸多学子中,落个中庸水平就行了。 更别提下棋胜过黄老,书法超过蒋先生……把这两人请到家中来,还有几个敢上门的? 齐于鸿目前有个学生,名字叫做冯振,就是他看重的好女婿人选,虽然出身农家,家里不算富裕,但也衣食充足,不算太差,模样长得端正,虽然不是英俊貌美之人,可他也算不上丑,当然,最让他看得上对方的,是冯振在书院里十分勤奋上进,也从来不跟那群风流才子去些画舫青楼之类的地方,虽然在琴棋书画这些技艺上弱了点,可他学问好。 唉……这个冯振要是来参加薛夫人这个考验,估计见不到他就直接出局了。 这个薛夫人也太能折腾了吧? 只不过,这个来提亲的大夫,也十分的厉害,居然真能闯的过琴棋书画四关,下棋还能赢了黄老先生? “太荒谬了吧。” 齐于鸿十分的难以置信,觉得薛夫人设下这样的考验已经十分离奇,她家上门来提亲的大夫,更是奇葩中的奇葩,对方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大夫吗? 薛府的下人把齐于鸿领到了庭院中,齐于鸿终于见到了这个来薛府提亲连闯四关的奇葩,当齐于鸿看到裴疏的第一眼时,便觉得眼睛一亮,因为眼前的这个白衣男人实在是生得太俊美了,哪怕是他们书院里鼎鼎有名的风流才子何诏,站在对方身边也要失色。 只因为对方不仅美在皮肉,更是美在了骨子里。 这人周身的气质也是不凡,他站在人群里,便是最吸引人注目的一个,若是去到了那青楼长巷,定是能惹得数不尽的红袖招。 说他是个大夫? 怎么看都不太像,齐于鸿很少见到如此年轻的大夫,在他印象中的大夫,都是背着个药箱的中老年男人,哪能见到如此年轻俊美的大夫,曾经的薛遇也生得很俊美,但是他的医术就不太妙了…… 齐于鸿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裴疏,更是觉得对方文墨的气质浓重,怪不得能一下子闯过琴棋书画四关。 下棋能比得过孙老,书法能让蒋先生叹服,这怕是个假大夫吧? 难不成对方实际上是个文人,因为觉得薛家是开医馆的,所以就假装成大夫上门来提亲,谁知提亲的时候,又遇到奇葩丈母娘,不要大夫,要懂琴棋书画和做学问大才子? “齐夫子,你来的正好,出题吧。”柳玉芷在看到齐于鸿的时候就笑开了花,心想这一次自己肯定能够扳回一局。 柳玉芷走到齐于鸿的身边,小声说道:“齐夫子,你可一定要把题出的难些。” 齐于鸿点点头,不用柳玉芷多说,他自然是带了一套难题。 因为觉得是夫人间的小打小闹,齐于鸿也没当一回事,全当柳玉芷是要为难人家,他也乐的看好戏,而且来薛府的时候,看到前面还有琴棋书画四人,齐于鸿不认为自己的题目能派的上用场。 谁知道他的题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齐于鸿没有自己出题,而是随手拿了一套书院里的题卷便匆匆的离开了自家府邸,谁知出门一看,他居然拿的是集他们书院众家之所长而写出来的一套题,目的就是为了给参加科考的学子准备的,这套题目编的极难极深,等学子们把答案交上来,经过书院里的众位名师评判,便已能提前预想到对方的科考成绩。 能将这套题交出完美的答卷,如不出意外,那可真是蟾宫折桂在望。 齐于鸿发现是这套题的时候,便有些后悔,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回家换一套……人家不就是过来提个亲,用得着拿这样的题目去为难人家,不过后来齐于鸿转念一想,万一人家本来就半点学问不通,题目难不难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且……这套题还不一定用得着呢。 柳玉芷看到齐于鸿点头之后,心下就更是满意了,她回过头一看,正好看到了小脸煞白的薛清灵。 薛清灵是真没想到他娘还能整出这招。 他娘到底是给他找夫君,还是给国家找状元? 要求琴棋书画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考试……薛清灵马上用担心的眼神往裴疏那边看过去,裴疏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之后,眨了眨眼睛,又给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 薛清灵哪怕接收到了这个眼神,还是忍不住的垂头丧气。 学琴棋书画倒也是闲情逸致,而那四书五经科考学问枯燥无趣的很,小裴大夫年纪轻轻,不过才二十三岁,能精通医术和琴棋书画已经属于佼佼者,这些年来游历天下,四处行医,哪来那么多功夫悬梁刺股用功读书。 别人十年寒窗苦读,才换得一身好学问…… 他娘能把青山书院的齐夫子请过来,用心“狠毒”,看他娘现在笑得那般奸诈,一定是有套难题等着裴大夫。 薛家小公子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金贵,他娘今天不仅把孙老先生请过来,把蒋先生请过来,还把齐夫子请过来,仅仅只是为了阻拦他的亲事,还真是……杀鸡用牛刀,用一把牛刀也就算了,今天还连续用了三把牛刀。 牛刀不要钱吗? 齐于鸿当着柳玉芷的面,将试题交给了裴疏,边上也正好有桌椅兼笔墨纸砚,裴疏正好入座,将试题开头后,略微沉思了片刻,便执笔沾墨,行云流水的写了起来。 薛清灵在外面焦虑的等着,他跑到池子边看水里的游鱼,心里越发的难受。 他好不容易才让裴大夫上他家来提亲,结果提个亲居然也这么难。 薛清灵绕着池子跟个闷头苍蝇一样的走了一圈,屋子里的裴疏还在提笔书写,薛清灵叹了一口气,溜进了小厨房里,决定去做一些糕点。 无论结果怎么样,小裴大夫肯定是饿了,他总不能让对方饿着。 刘媒婆最是悠闲,薛府的下人好吃的好喝的招待她,让刘媒婆不得不感叹了一句薛家可真有钱,她左边一只烧鸡,右边一只烧鹅,吃的是醉仙楼的上等名菜,这一顿饭菜可是她平日里吃不起的,刘媒婆揉了揉鼻子,觉得这一趟来说亲她可真是赚死了。 她还喝了两口小酒,快活极了。 就是可怜了那位还在里面考试的裴大夫,喜欢上谁不好,偏偏喜欢上那薛家小公子。 刘媒婆啧啧两声,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提亲。 这薛夫人,真是太狠了。 裴疏写下了最后一笔字,把手中的几张答卷交到了薛府家仆手中,家仆又把答卷递给了齐于鸿。 齐于鸿还没有看答卷,仅仅只是看到了这字迹满满的纸张时,便已经觉得震惊无比,他随意翻了一下,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对方居然把所有的题都答满了,这……这也太快了。 他又翻到首页,开始细读,在读到第一句的时候,他心中还是不免感叹了一下对方这手字写得真好啊,这一手风雅问言体不知道练了多少年,怪不得能过蒋先生的那一关,此人的书法造诣确实出彩。 齐于鸿心里这般想过之后,又继续往下读……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于鸿终于把手中的答卷看完了,此时他的脸色十分古怪。 柳玉芷终于见他把答卷翻完了,连忙笑眯眯的把手中的果点放下,出声问道:“齐夫子,你觉得如何?” 齐于鸿欲言又止,一肚子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柳玉芷脸上的笑容也变了,“怎么了?” 齐于鸿思来想去,最后只剩下了一句话:“薛夫人,还得恭喜你,你家双儿,要当官夫人了。” 柳玉芷:“??????” 第78章 折腾 官夫人? 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还突然恭喜上她了? 柳玉芷瞪大了眼睛,出声道:“齐夫子,还请你说清楚些。” 齐于鸿把手中的这份答卷递给她,说道:“薛夫人可以自己观看。” 柳玉芷随意看了几眼,字写得很好,行文也十分流畅,反正是她写不来的文章,像她这种勉强有学问的,大概只能知道这答卷写得很好,却具体不知道写得能有多好。 “这份答卷……” “那位裴公子可真是才学过人,不知是出于哪位名师手下?” 柳玉芷:“……” 柳玉芷脑袋一懵,她已经越来越无法相信耳边听到的事实,她家儿子喜欢的小裴大夫,不是一个年纪轻轻喜欢游历山水的江湖游医吗? 一个医者仁心的大夫,怎么突然变成了琴棋书画四书五经样样卓绝的大才子? “你说他才学过人,跟宗沅相比呢?” “裴公子是天纵奇才。” …… “我是在做梦吗?”柳玉芷抬手揉了揉眉心,她确实一直嚷嚷着想让自家儿子嫁一个大才子,但实际上她和她的那些手帕交都清楚知道,她也不过就是嘴上喊喊过过嘴瘾罢了,她自己都没能如愿以偿嫁个大才子,她家的小草包又怎么可能成功。 当年她的长女出嫁,嫁的是俞州丰安县令家的儿子王宗沅,大女婿也是个读书人,成婚后一年,也就是十九岁的时候考上了秀才,虽然如今还未能中举,柳玉芷倒也觉得对方的学识还算不错了…… 毕竟十年寒窗苦读,真能读出来的却没多少,还有大把四五十都考不上秀才的。 之前听说自家小儿子喜欢上了个大夫,柳玉芷也是没纠结多久,她觉得是个大夫也行,学识能有大女婿的一半就不错了。 谁知道怎么还撞上了一个天纵奇才…… 柳玉芷还在发怔中,齐于鸿却起身向她告辞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即便是生性洒脱的齐于鸿,在此刻也受到了刺激,看着眼前惊喜不定的薛夫人,心中难免控制不住的生出了羡慕嫉妒之心,那裴公子,模样长得又好,礼数周到,琴棋书画卓绝惊人,就连文赋才学都高的吓人……只可惜这样的人,不是他的女婿,而是别人的儿婿。 不行了,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柳玉芷:“哎,齐夫子你等等……” 柳玉芷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了,她看见齐于鸿要走,倒也不是要留着对方,而是——“这……人家裴公子的答卷还请留下。” 刚刚齐于鸿准备走的时候,不仅带走了自己的试题,同样也把裴疏的答卷顺带摸走了。 柳玉芷蹭蹭蹭的冲上去把齐于鸿拦住,让对方把夹在试题里的答卷给交出来。 齐于鸿僵了,缓缓道:“……薛夫人你又看不懂,不如让我带回家。” 这份答卷,他还想多多研究一下,除此之外,对方的这一手问言体,他也喜欢的紧,忍不住想要收藏。 “不行。”柳玉芷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她未来儿……写的东西。 “齐夫子,你还是把它留下来吧。” 齐于鸿:“薛夫人,我还想再将裴公子的文章多看几遍。” “原来是这样啊。”柳玉芷恍然大悟,之后她嫣然一笑道:“齐夫子,这事不难,你把这份留下,等会让我让人誊抄一份送到府上。” 齐于鸿:“……” 齐于鸿看着眼前一副笑容里带着杀气的贵夫人,仿佛他不把手中的东西交出来,对方就要叫下人过来抢了。 他叹了一口气,只好从试题里把答卷给抽了出来,小心翼翼的递给了眼前的薛夫人。 柳玉芷仔细检查了一遍,这答卷并没有“缺斤短两”后,才露出了一个商人该有的满意笑容。 “齐夫子慢走,过些天我会登门感谢……” 齐于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一点都不想听到柳玉芷的这句话,登门感谢?是来登门炫耀的吧。 柳玉芷把答卷收进自己的袖子里,而后往周围一看,却发现那个每次都很及时在她旁边嗡嗡嗡的小马蜂此时却不在了,她问了一下丫鬟,才知道这个小草包做了不少糕点,给刚刚考完的裴疏送去了。 也对,对方写了这么久,确实饿了。 刘媒婆这会儿站起来,她已经撑得不能再撑了,吃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不说,还吃了不少果点茶水,她的肚子都被撑大了两倍。 跟还在屋子里的薛清灵不一样,她刚刚可把齐于鸿与薛夫人的对话听得个七七八八,听完了之后,刘媒婆叹了一口气,拿着帕子,拖起衣裙,大腹便便走到了薛夫人的身边,说道:“薛夫人,人家想来你家提亲可真不容易,您也太能折腾了。” 刘媒婆都为那裴公子叫一声委屈,人家来提个亲,又是考琴棋书画,还要考学问,如果是小打小闹的倒也算了,那薛夫人还找到了孙老和蒋先生,就连书院的齐夫子也被她喊了过来,这也为免太过于兴师动众? 柳玉芷听了刘媒婆的话,脸上的表情终于端不住了,她也叹了一口气。 是她太能折腾了吗? 明明是那裴大夫太经得起折腾了。 柳玉芷怎么也没能预料到今天这样的场景。 她们薛家如今只剩下孤儿寡母,薛清灵家里的长辈,也就她一人,家里也没有半个男丁,跟他姐姐出嫁的那会儿不一样,如今有人前来提亲了,柳玉芷就寻思着找些老长辈过来撑撑场子,也做个见证。 所以她才刻意找的孙老,蒋先生,和齐于鸿……普通的人她还看不上。 要是真败在这些人手底下,凭这些人在临安城的名气,那是完全不丢人,还能顺便露露脸,得到长辈的评价和指点也算是一段佳话。 但是今天的剧本偏偏不按她所设想的那样演。 柳玉芷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一颗天降大石头给砸晕了。 这也太出乎她的预料。 “薛夫人,不是我说你,这样的儿婿,你不要,有的是人要,你还这样为难人家……哎呦,我现在只恨我自己没个双儿,不然我一定让他嫁给裴大夫……这样的儿婿,可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我给人做媒几十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优秀的年轻才俊,人家医术又高,模样又好,还会琴棋书画,就连学问都这么厉害……啊,我现在去生个双儿,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柳玉芷:“……” 她斜了斜眼前刘媒婆的身材,心想对方这抖一抖,都能把人给压死,对方要是生个双儿,估计是裴大夫的四倍宽。 “这提亲也提了快一天了,薛夫人,我可真是不懂你,你就给个准话吧,这门亲事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刘媒婆眉眼带笑,心里想着对方不答应,她更高兴,这么一个年轻才俊,她还能帮他做其他的媒。 柳玉芷难得翻了个白眼,语气不耐烦道:“这还用问吗?答应,我为什么不答应,刘媒婆,你跟何管事一起去把东西迎进来。” “行,我这就去,薛夫人,你家好儿婿可是带来了一对品相甚好的大雁,要不等会儿您自己去看看……” “我自然等会儿要去看看的,不过……”柳玉芷往另一边看了看,低声道:“刘媒婆,你先去忙着吧,等会儿我给你准备个大红包。” “薛夫人,我给你带来了一个这么好的儿婿,你这红包一定要包大点。”刘媒婆挤眉弄眼的笑道。 “你放心吧,绝对少不了你的。” 柳玉芷站在原地目送着刘媒婆跟何管事一起出去接礼,收了人家的东西,这事就算是成了,只不过……柳玉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只小马蜂怎么还不过来? 薛清灵扭扭捏捏的把一大食盒糕点放在桌子上,叫裴疏过来吃,他早已经破釜沉舟,也没问对方考的怎么样,反正无论是怎么样,结果都是一样。 他薛小公子一定会让他娘答应的! 这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就是可惜…… 他好容易等到对方今天来提亲。 薛清灵坐在小凳上,双手撑着脸颊,一张小脸全都垮了下来,双颊被手给撑胖了,仿佛变成了一只忧郁的小松鼠。 裴疏瞥见他的神色,在心里闷笑,也故意不开口说话,只顾着吃点心,毕竟……他是真的快饿死了,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欣赏眼前的忧郁小松鼠。 薛清灵又叹了一口气,看见边上默不作声的裴疏,自以为猜到了什么东西,他握了握拳头,做下了决定后,转身出去找他娘亲。 一出去,就看到在池子边玩弄柳枝的柳玉芷,薛清灵看见他娘那一副轻松怡然的模样,心里更是难受了。 勉强迈着步子走到了柳玉芷的身前,低低的叫了一声:“娘……” 柳玉芷看这只得意的小马蜂现在神色灰败的模样,心里顿时出了一口恶气,看你还得意不得意。 “娘……齐夫子呢?” “你没看到吗?齐夫子已经走了。”就连刘媒婆也离开了这里。 第79章 大白菜 薛清灵愣了,傻傻道:“走了?” 齐夫子走了,那么……结果呢? 柳玉芷见他那副傻傻的模样,终是忍不住温柔的笑了,抬头慈爱的摸过薛清灵头上的发丝,她努力的把手抬高一点,说起来,她儿子现在还要比她高一个头,早已不是当年抱着她的小腿,牙牙学语的小孩子了。 摸完头后,又捏了捏对方的脸,决定不再欺负这个傻儿子,看小草包这样,估计那个裴大夫也是焉儿坏焉儿坏的,就想看他急,这个傻小子哎,柳玉芷轻笑了一声,用手掩了掩唇,柔声道:“你没看到刘媒婆也不见了吗?” “哎?”薛清灵眨了眨眼睛。 “咱家的小灵儿不妨来猜猜看刘媒婆做什么去了?” 薛清灵嘟囔道:“该不会被娘赶出去了吧……” 柳玉芷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啧啧道:“说你傻你是真的傻了。” 薛清灵心跳暂停了一拍,一股难以置信的狂喜跃上了心头,他拼命压抑住这股情绪,语气却禁不住的开始变得又甜又软,像是小时候黏在他娘身边撒娇,语气都跟跳出水的小红鱼似的跳脱了起来,“娘你就直接跟我说说嘛。” 柳玉芷不怀好意的看了他一眼,在这种时候,就是故意不把话说明白,“娘听说有一对大雁……” 薛清灵心下一甜,顿时眉开眼笑,“娘啊……” “娘已经答应了,你呢?答应不答应。”柳玉芷笑着冲他挤了挤眼睛。 薛清灵努力憋下了笑容,这时候他反而比较矜持,干咳了两声,开心的说了一句:“我当然全凭娘做主了。” 柳玉芷心中呵呵一笑。 “好啊,全凭娘做主,我就觉得——” “娘!”薛清灵瞪大了眼睛,义正言辞道:“你不要总是逗我。” 柳玉芷这下笑出了声,语气里也带着无数戏谑的笑意:“娘觉得那小裴大夫,医术又高,文采又好,正适合我家薛三小公子。” “真、真的啊?”薛清灵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两个小梨涡又不受控制的跑了出来。 “当然是真的啦。”柳玉芷看着眼前傻傻笑着的儿子,蓦地心里一酸,往前走了一步,把薛清灵抱进了自己怀里。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幺儿,真到了要成亲的时候,还真是舍不得,她原本还想再拖点时间,把人多留一会儿,却没想到……未来儿婿过分厉害,她没机会了。 每个做娘的都不想自己的孩子离开自己,虽然她还跟薛清灵打赌说要对方赌输了便成亲,但其实,最不想自家孩子成亲的就是柳玉芷,她心里恨不得日子永远这样过下去,清灵哪怕是一辈子都不成婚,他们薛家也养得起,母子两个人相依为命,倒也算幸福,只是柳玉芷知道这样来说,过于自私,她终究还是要对长大了的孩子放手。 不过,那裴大夫的住宅似乎就买在他们薛家隔壁…… 那也就是说…… 两家也不过就是几步路的距离,比去薛家医馆都还要方便!四舍五入一下,孩子也不过就是住在她隔壁院子,那么跟以前也没有区别。 柳玉芷越想越觉得满意。 她之前真是老糊涂了,还觉得买张家宅子的裴疏是个冤大头,现在经过改建,漂亮得很,位置也是十分美妙啊。 想到这里,柳玉芷心中的惆怅情绪立马消失了不少。 她又笑着抱了抱怀里的薛清灵,而后松开了对方,回想起今天的事情,一双姣好的眼眸就盯着对方笑,喃喃的感慨道:“娘本来以为自己养的是一棵水灵灵的大白菜……” 薛清灵:“?” 为什么说他是大白菜? 柳玉芷越发的笑出了声:“却没想到……娘居然是养出来了一头小猪。” 薛清灵:“!!!!!!” “这头猪居然还能拱别人家水灵灵的大白菜回来。”柳玉芷实在是忍不住的捧腹大笑,她家的清灵猪也太厉害了,居然能拱回裴大夫那样文采无双的水灵灵大白菜。 真给娘长脸。 薛清灵十分幽怨:“娘,你说谁是猪?” “谁给娘把大白菜拱回来的,谁就是猪……”柳玉芷简直要乐开了花,脸上的笑容也是憋都憋不住,她已经忍好久了。 柳玉芷原本还想多笑一会儿,却见那边裴疏走了过来,在看见大白菜身影的那一刻时,她终于在自己的小猪面前收敛了笑容,维持住自己端庄稳重的贵夫人形象。 柳玉芷的目光在裴疏的身上停留了几眼便挪开…… 真的不行了,她不能再看这棵水灵灵的大白菜,越看她就越想笑,老天爷,她都要憋不住了。 等会儿离孩子们远点之后,她一定要找个空旷的地方大笑一个时辰。 裴疏见到柳玉芷的时候,恭敬的施了礼,叫了一声:“薛夫人。” 柳玉芷嘴边的笑容漾开,语气温柔道:“还叫什么薛夫人,真是生疏的紧,就叫……算了,就这么叫着吧,再过一段时间,直接改口。” 裴疏心里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一天他也不容易,终于获得了未来丈母娘的认可。 柳玉芷又跟两人说了几句亲切的话后,就对薛清灵交代道:“裴公子第一次登门来咱家,你带着他好好逛逛,夜里啊,就留在家里吃饭。” 她知道要给这对小情人多留一点私下相处的时间,这一天下来,她自己都折腾累了。 江南这边提亲成了之后,彼此交换了庚帖,就要把对方留下来跟家里的亲朋好友吃顿饭,认认人。 之后几天,媒婆还要择日带着薛清灵去对方家里看看,同样也吃这么一顿饭。 柳玉芷想着这一天下来,也确实为难人家裴大夫了,这可是她未来的儿婿,一定得好生招待招待。 “嗯。”薛清灵点头应下来了。 点完头后,薛清灵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小跑到他娘身边,微微向旁边走了几步,避开裴疏,说些母子俩的悄悄话:“娘,今晚夜里的菜肴,一定要多备一些。” 柳玉芷也是小小声的跟儿子说话:“你对你娘还不放心吗?肯定是一桌子的美食佳肴。” 对待儿婿,她怎么可能招待不周,傻儿子为免也太看扁她。 胳膊肘外拐。 难不成她还能饿着对方的小裴大夫? 薛清灵又把他娘往边上拉了一下,掩着嘴低声道:“不是啊娘……我是说,今晚最少要准备三十六道菜。” 柳玉芷从蚊子声变成了蜜蜂嗡嗡声:“要这么多吗?” “娘,要的……” 她们家才三个人吃,需要这么多么? 不过,既然是儿子的要求,柳玉芷也就答应了,哪怕是一百道菜,他们薛家都拿得出来!他们家就是有钱。 平日里虽然不铺张浪费,但是……在这种特殊的时候,确实要豪奢一把。 柳玉芷点点头,既然要豪奢,那她就提建议道:“要不要干脆准备一百道?”凑个百年好合。 薛清灵:“……” 那边的裴疏解开腰上的笛子,拿在手上,手指在笛身上摩挲了一下,笛子上冒出来几点小冰花后又转瞬消失了,裴疏也往旁边走了两步,离他们稍远一点,将脸偏到一边:“……” 这对母子以为躲到一边说悄悄话他就听不见了,可偏偏他内力高深,耳力过人,就是想听不见都不成。 三十六道菜? 裴疏觉得薛清灵是在未来丈母娘面前诋毁他。 明明他现在每顿也就吃个十四五六七道?就算他今天确实饿了很久,会有点报复性胃口,也不会海吞三十六道。 至于一百道? 他丈母娘可真是出手惊人。 “娘,没必要那么多。” “行,那就按你说的去办。”这对柳玉芷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一般对于儿子的要求,她都是有求必应的。 柳玉芷偏过头来,往裴疏那边看了看,这棵大白菜又看得她心生欢喜,真不知道她家的小猪,是凭什么能力把这棵水灵灵的大白菜给拱了回来。 “小灵儿,要不,你再跟娘说说那裴公子喜欢吃什么?”柳玉芷见自家儿子对人家那般看重,干脆就多问一些,免得说她招待不周。 她今天自然会把家里的宝贝给翻出来。 当然,若是能投其所好就更好了。 “娘,不用我细说,你问家里厨房的下人哪些菜色送去医馆比较多,就能知道大概了。”这一时半会儿,薛清灵就怕自己说出来他娘也记不住。 “这样啊……也行。” 薛清灵见状满意的点点头,因为他要陪着小裴大夫在家里逛逛,就不能亲自插手夜里的饭菜,交给他娘去办,薛家小公子也算放心了。 “娘今天大方一点,给你从池子里抓三条鱼,还有那顶尖茶叶,也给你翻出来做菜,你啊,就安安心心跟对方去待一会儿。” 薛清灵正打算笑着往回走,却又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娘,那棵枣树底下的两坛子酒也帮我挖出来。” 柳玉芷:“……” 这可真是不巧,这酒她今天送人了。 第80章 鼠洞 柳玉芷忍不住的抬手揉了揉眉心,皱着眉头道:“灵儿,这两坛子酒,娘之前送人了。” “可是这酒……”这两坛子酒是薛清灵的得意之作,不是特殊的日子他还舍不得拿出来,原本就是打算在提亲的时候给裴疏喝的,现在居然被他娘提前挖了出来,按道理来说,他家的酒那么多,一般的人,娘犯不着把这两坛子酒挖出来,除非是送给那些好酒如命的老饕餮,就比如——蒋先生。 “娘,你该不会把它送给蒋先生了吧?” 柳玉芷:“……” “没错,灵儿,你这次聪明了许多。” 薛清灵只感觉到一股腾腾的小火苗从心底蹿起来,“娘你居然用我的酒——” 柳玉芷连忙小声打断他的话,抱着薛清灵的手臂安抚他:“好了好了,乖儿子,是娘错了,娘不该偷拿你的酒,原谅娘好不好?” 薛清灵上下牙齿碰撞了一下,又把气往回吞,看他娘诚恳道歉的模样,他倒一时不好说些什么了,现在酒已经送出去,就算是想要也要不回了。 柳玉芷提出一个补救的方法:“要不娘去找醉仙楼的老板,买他家珍藏二十年的玉火烧。” “那倒不必。”薛清灵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是要喝自己酿的酒,于是他凑过去贴在柳玉芷的耳边小声道:“娘,那你去茶室旁边摆着的第二盆海棠花底下挖三坛子酒好了。” 柳玉芷震惊了,这处藏酒的地方她竟然不知道,不对,她儿子居然在花盆底下也埋了酒?“……小灵儿,你上辈子该不会是个老鼠吧。” 那边的裴疏拿着笛子的手一僵,也觉得薛清灵就是个爱藏东西的小胖鼠。 怎么这里也藏东西,那里也藏东西,柳玉芷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到底在家里挖了多少个坑?” 柳玉芷虽然知道对方经常把酿的酒埋进土里,但她这个做娘所知的,也就七八个地方。柳玉芷曾经以为,这些就是她家傻儿子藏东西的所有地方,却没想到,还有其他的地方? 是她小看孩子了。 “也不多啊……”薛清灵想了想,似乎也就五六七八十个地方? 不仅仅是在土里藏着,还有些在家具的夹缝,地砖底下之内的。 有些地方记混了,他可能还想不起来。 “不多是多少?”柳玉芷戏谑的看了一眼她家小幺儿,“难不成还能有三十个?” 她给出了一个极为夸张的数字。 薛清灵默然的点了点头,“……可能还要稍微多一点。”也就翻个倍的程度。 柳玉芷:“……”看来他们薛家是真的进老鼠了。 裴疏:“……”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提前在家里给对方准备几个挖坑的地方。 等他们以后成婚了,他要是在家里随便找个地方挖一挖,说不定还能挖出几坛小胖鼠珍藏的宝贝。 柳玉芷默默无言了一阵后,决定等她家小双儿出嫁之后,在家里挖一挖宝贝。 “那就这样吧,娘走了,那边的裴公子也快等不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母子娘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薛清灵跟亲娘说完悄悄话之后,就一溜烟小跑到裴疏的身边,不好意思的轻轻咳嗽了两声。 裴疏摸了摸他的头,故意笑着问他:“你刚跟你娘说什么呢?” 薛清灵眼睛闪了闪,十分不好意思道:“我刚跟我娘夸你呢。” 裴疏嘴角抽了抽,“是吗?” 夸他食量好? “好了好了,小裴大夫,我带你在我家逛一逛好了。”薛清灵拽着裴疏的衣袖,就开始迈着大步往前走。 他们在庭院里走着,沿着家中的池水一路绕着圈走,有各式各样的假山怪石和绿树繁花,还有古色古香的楼台小亭,水阁茶轩,薛清灵一边走,一边给对方介绍地方。 走了一会儿,令薛清灵感到奇怪的是,他们家里仿佛就只剩了下了他和裴疏两个人,这一路上,完全没有遇上任何一个仆人。 估计是他娘交代下人来不要来打搅少爷和未来的姑爷。 只有两个人,倒是可以说很多悄悄话。 薛清灵十分高兴,忍不住的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就往前面走,他哼了两句之后,又捂住自己的嘴巴,侧过头来看裴疏,发现对方面色如常后,才安心了下来。 小裴大夫才来临安不久,应该是不知道他们临安城的小谣,既然没听过,那么肯定也就不知道他跑调了。 裴疏抓到他偷瞄的小眼神,顿时失笑,“听了你哼的小曲,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能把琴弹成那样了。” “今早上的那个考我琴艺的先生,就是在你家教琴的吧?” 薛清灵:“!!!” “我弹成哪样了?明明你之前还说我弹得不错的!!你个骗子!”薛清灵怨念的看着眼前的人,对方明明不爱吃蒜,却一直在他身边装蒜,自己琴棋书画那么厉害,学问也那么厉害,却都不肯告诉他,害他白白担心了那么久。 裴疏笑了,把这只暴躁的小胖鼠抱进怀里来安慰他,“我当时可没骗你,我真觉得你弹得挺不错……” 薛小公子十分傲娇的哼了一声:“那肯定是你的耳朵出了问题。” 跟对方的琴声相比,他弹出来的声音简直就是锯木头的渣渣声,对方怎么可能会觉得他弹得好听? “作为一个大夫,我能确认我的耳朵没出问题,我想……大概是我的心出了问题。”裴疏忍不住抱紧了怀里的人,嗅着对方身上的暖香,回想起这一天的历程,真是忍不住感慨道:“来你家这一趟提亲可真不容易……” 幸亏他最终还是抱得美人归。 薛清灵听到了对方的话,心也跟着软了,整个人也是软趴趴的贴在旁边的人胸膛上,他开口道歉:“我代我娘说声对不起,是她太为难你了。” “小裴大夫别生气好不好,不要记在心上,我娘那个人,永远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得又狠又毒,总是在背后关心人……” 裴疏笑出了声,抬手在薛清灵的脸颊上捏了一把:“你娘说你是个傻儿子,倒也没说错,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些话,我怎么可能生你气呢?” “你娘做这些事都是应该的,你是她现在身边唯一的孩子,她要是能高高兴兴把你打包送给我才奇怪,不把我赶出去就算好了……” “你娘亲是真的很疼你。” 薛清灵轻轻的哼了一声,他娘疼他,确实是这样,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留着,但很多时候,也喜欢逗他欺负他。“你是不知道,之前你没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恨不得把我打包送出去呢?” 在这个时候,薛清灵忍不住说起了自己跟娘亲的赌约,还说他当时心灰意冷的。 现在正式不是外人的裴疏满意的洗耳恭听薛家的隐秘家事。 “你当时欠了一屁股债,医馆入不敷出?” 可怜到连诊金都没得数。 薛清灵十分郁闷的点了点头。 裴疏刮了刮他的鼻子,爱怜道:“可真是个小可怜。” “怪不得在富阳城里挥金如土的薛小公子,日子过得紧巴巴,还要被迫偷鱼偷茶……” 薛清灵脸颊一红,抬手捂住耳朵,“我偷鱼是为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某个……外人。” “薛小公子你这句话可就说得不对了,请把外人改成心上人,不然我可要立马离开薛家了……”裴疏作势就要转身离开, 薛清灵连忙从后面抱住他,就跟一条绳子似的牢牢的把人拴住,“你别走,我我……我改口就是了。” 他把头埋在对方的后面,突然脑袋一懵,就给蹦出了两个字。 裴疏身体一僵,他似乎听到了夫君两个字,一种奇怪的感觉窜上了心头,“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说啊。”薛清灵眨了眨眼睛,恨不得当场钻进地缝里去,他用手在脸颊边挥了挥,也不管旁边的裴疏了,径直往前面走。 走着走着,就小跑了起来。 裴疏含笑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而后他的身影立刻在原地消失。 薛清灵往前走了几步,穿过一个石洞,眼前豁然开朗又是一片假山小亭池水后,他才停下了脚步,他往后面看了看,在石洞边等着,扯了扯边上的绿藤,探头往石洞里面看,可是他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那边有人穿过来。 他心下后悔了,正打算穿过石洞去找那边的裴疏时,却听到了一个从身后传来的声音:“是在找我吗?” 薛清灵心跳的飞快,在看到裴疏的时候,脸上又重现欢喜:“你……神出鬼没的,都要吓死人了。” “你娘让你带着我到处逛逛,你怎么一点都不听话,还故意扔下我?”裴疏恶人先告状。 “那……那你想要逛哪里?”薛清灵结结巴巴的。 其实家里也就这边的风景小庭院比较好看,他们走了大半天,都已经逛完了。 “你不如带我去逛逛你所有藏酒的地方?” 据说超过三十几个地方…… 既然他今天已经提亲成功了,也该逛逛小胖鼠家的硕鼠洞。 第81章 之前 “逛藏酒的地方?”薛清灵怔愣了一下,傻傻道:“这有什么好逛的?” 裴疏挑了挑眉,身体里的酒虫开始骚动了起来,薛清灵亲手酿的酒,可真是酒中至味,只可惜,他每次只能喝个一两坛子,不足以尽兴,裴疏也不敢多要,生怕掏空了对方的存货,谁知道今天他才明白,他家的小胖鼠,家产甚肥,“我对这个挺感兴趣的。” “如果是藏酒的地方,那我们已经逛过了呀,这一路走来,埋了不少酒。” 裴疏怂恿道:“薛小公子,我们不如挖几坛出来?” “不要。”薛清灵摇了摇头,“酒虽然好,但是不能多喝啊,小裴大夫。” “今天夜里我已经让娘挖了两坛出来。” 裴疏叹了一口气,把肚子里的酒虫压下去,“那行吧。” 等他们成亲之后,小裴大夫就能开心的到处挖一挖了。 薛清灵见到对方吃瘪的模样,就忍不住的笑了。 薛小公子在心里思量着,等成亲之后,一定要在对方找不到的地方把酒藏起来。 谁也挖不到他的酒。 正当他们俩在心里各自暗想自己的小心思的时候,天上却传来了一阵鹰叫声,一只雪白的鹰从他们俩的头顶飞过,小苍在他们俩身边愉快的盘旋一圈后,嘴里叼着两株草药,落在了裴疏的手臂上。 裴疏感受了一下这只肥鹰的重量,心想对方的肉可真没少吃。 薛清灵笑着从小苍嘴里接过了那两株草药,那两株草药,居然是——防风。 薛小公子十分哥俩好的把其中的一株“防疯”递给了身边的人,裴疏接过那株草药,在兴奋的小苍身上戳了一下,“你也知道你现在的主人有两个了吗?每天的草药也记得送两份啊。” 小苍兴奋的高叫了几声后,就开始想往裴疏身上啄几下,没办法,小苍今天太开心了——终于把家里两只要“夺朕皇位”的大雁给送走了。 自觉争宠成功的小苍用嘴梳了梳自己的梳毛。 它可真是一只英俊威武的鹰! 裴疏用爱怜的眼神看了看这只傻鹰,没忍心告诉它那一对大雁只不过是从他们家来到了薛家……说起来,小苍在薛家的家业似乎更多呢? 他们刚刚还路过了一个小苍的鹰窝。 “小苍是不是饿了?要喂它吗?”薛清灵见小苍这幅兴奋开心的模样,突然想起今天他在家,早上和中午都没能喂小苍,它的主人也一直在考试中,可怜的小苍吃饱了肚子没? 裴疏摇摇头,代替小苍回答:“不用喂——” 这只小破鹰都长这么大了,牙尖嘴利的,每天在外面野着飞,哪怕是十天半个月都不喂它,它也饿不死自己。 小苍一听主人这话,就跟被摸了屁股的老虎似的蹿起来,快速的想要在裴疏身上啄几下,阻拦它吃肉的,哪怕是主人也等同于杀父仇人。 “你可真是贪嘴,啧啧,都吃这么胖了,估计煲汤都是一身肥油,还好意思多吃。”裴疏提着小苍的翅膀,一边看它瞎折腾,一边出声教育它。 薛清灵在此时突然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裴疏。 那目光就仿佛在说:宠似主人,你好意思说这些话吗? 怪不得被教育的小苍总是心里愤愤的不改,它家主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裴疏:“……” 跟小苍比,至少他吃不胖。 裴疏被薛清灵那奇异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把手里的鹰提到了薛清灵面前,说道:“要不,还是你来说说它?” 薛清灵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小苍的头,“要不咱们还是给它喂点肉吧?” “可是现在这里没肉啊。” 薛清灵往四周看了看,现在他们正好在石洞附近,旁边有水流过,池子里还有不少他亲娘养的鱼,于是……薛家小公子掩着嘴嘿嘿一笑,问裴疏:“小苍它吃鱼吧?” “吃。” “等着啊。”薛清灵一溜烟小跑进了石洞,从一个角落里掏了掏,就给他弄出了一个捕鱼网。 薛家小公子兴致勃勃的拿着捕鱼网去池子边捞鱼去。 他娘挖了他的酒,他就要摸他娘的鱼。 裴疏:“……” 小裴大夫心服口服。 这个薛府这么大,除了酒之外,他家小胖鼠究竟藏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小裴大夫带着自己的鹰立在旁边,都是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看薛清灵在池子边捞鱼,小苍的鹰爪都险些在裴疏身上没站稳。 小苍它自己去水里叼鱼都要更快一些。 不过裴疏和小苍都没有去阻拦薛清灵,而是等着对方辛辛苦苦的捞了五条鱼出来,而后他们两人一宠,就一起蹲在池子边吃鱼。 当然,小苍吃生的生鱼片。 而裴疏与薛清灵则在院子里开始烤鱼。 裴疏削了几根干净的树枝递给薛清灵,薛清灵把鱼一串,就开开心心的开始烤鱼了,他袖子里面还有一些调料,正好派上用场。 薛清灵小小的欢呼了一下,幸好他娘把所有的仆人都赶走了,不然他们也不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院子里烤鱼。 薛清灵很快就烤好了一条鱼,递给裴疏。 裴疏接过了对方手里的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总觉得自己第一天上人家里提亲,就跟未来的媳妇儿一起在院子里偷吃丈母娘养的鱼,是不是不太过得去啊? 薛清灵给自己也烤了一条小的,拿在手里咬了一口,点点头,自觉烤的十分满意。 “味道很不错吧?” 裴疏木然点了点头。 小苍也在旁边举了举翅膀,代替自家主人愉快的应了一声。 裴疏:“……” 看来他家院子里面刚放养进去的小红鱼,结局也早已经书写的明明白白。 他们两人一宠把鱼吃完了之后,一起协作消灭痕迹,薛清灵还刻意去重新换了件衣服,把身上沾到的烤鱼味儿给去掉,而穿着天仙的小裴大夫,则站在通风口吹吹风,不多久,又恢复成白衣如仙的模样。 搞定外形之后,也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柳玉芷已经备好了一桌子酒菜等着他们。 当薛清灵与裴疏一起并排走进去的时候,正在安排人端盘布菜的柳玉芷顿时眼睛一亮,她先从裴疏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薛清灵身上,当她发现自家小草包新换了身漂亮的衣服后,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 之后再做几套衣服。 对了还有喜服,也要安排下去准备。 “你们两个,快过来一起坐着,咱家也没什么规矩……” 裴疏和薛清灵相视一笑后,便一起走到圆桌前落座,柳玉芷看着他俩,心中便觉得无限欢喜,好像清清冷冷的家里,又多了几份热闹。 一边吃着饭,柳玉芷还笑着问他们俩相识的事情,裴疏也没做太多遮掩,把之前在富阳发生的事情讲给柳玉芷听。 薛清灵在旁边听得尴尬死了,小脸一会儿煞白煞白的,一会儿嫣红嫣红的。 他拿着筷子快速扒拉饭菜,真是恨不得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他娘柳玉芷明明老早就从他嘴里听说了这些事情,现在又装作不知道的询问裴疏…… 薛清灵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食不知味的吃进去一块鱼肉,是的,他承认,他之前在跟他娘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确实有过度美化自己。 “是吗?这孩子还曾经误会你偷他玉佩?”柳玉芷眼睛亮了,没想到他儿子和裴公子还有这样的往事,果然是姻缘由天定啊。 这是老天爷都要让他们阳差阳错的相识。 薛清灵这个小草包,之前居然不把这些事情老老实实告诉她,还故意跟她说,是因为听说富阳城里有个厉害的大夫,他想去找对方提点医术,因此才结识了裴疏。 没想到……一切竟然从误会开始的。 “小灵儿,娘不得不说你眼神太差,就你未来夫君这一表人才的模样,怎么可能是个小偷啊……”柳玉芷忍不住的窃笑,看了看那边水灵灵的白菜,她家儿子还真是错把珍珠当石头。 薛清灵又扒拉了一口饭,心中愤愤了,果断揭露真相:“何止呢,我之前还把他当做登徒子了!” “咦?这又是何故?”柳玉芷不解了,眼前这两个孩子,一个跟她说两人相识于请教医术,薛清灵是在寻访裴大夫的过程中,在路边看到对方医术高明,给不少人治病,而他缠着对方请教医术,对方又温柔又耐心的教了他医术,还带着他给病人一起诊病,指点他写药方……两人又去看了富阳城外的桃花,给癞子庄的病人治病……经过种种之后,才互相有了情意。 而裴疏则说,他当街抓了小偷,却被薛清灵误会成贼,两人在给一对姐弟治病之后,慢慢解除了误会,才有了后来的种种……后面的耐心教他医术,一起看病诊病,看桃花和给癞子庄的人治病,这些内容倒是一致的。 柳玉芷:“……” 怎么越听越迷糊了。 这两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她儿子又说还有一个之前? 第82章 半斤八两 柳玉芷终于原原本本听到了这两人相识故事的完整版。 她实在是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没有想到这两人居然误会连连,得亏最后解除了误会,不然她还得不到这样一个好儿婿。 果然还是姻缘由天定,老天爷给的缘分,就是想躲都躲不掉,怪不得她家的小猪能够把这么一棵水灵灵的白菜给拱回来。 “清灵,你们这相识的可真有趣,比我跟你爹那会儿有意思多了……” 柳玉芷笑着饮了一口酒,听完了裴疏和薛清灵相识的事情,她看着眼前的一对小情人,突然就开始说起了一些薛清灵小时候的事情,比如小清灵第一次醉酒,煮茶把爹爹心爱的茶盏摔了,以及差点把厨房烧了之类的趣事。 听得薛清灵可真是坐立不安,心想还不如聊他和裴疏的相识。 裴疏倒是一边愉快的吃饭,一边把小胖鼠的黑历史当做下饭菜。 柳玉芷说得兴致勃勃,说到后面,她和薛清灵都已经停下了碗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些薛家的事情,裴疏则一直优雅的保持一定的速度,不急不缓的吃着碗里的饭菜,不时伸出筷子夹几下。 到了最后面,口干了的柳玉芷叫人端上了一壶茶,自己喝了一杯后,把视线转向桌面上的杯盏…… 柳玉芷:“……” 桌上的三十六道菜,差不多解决了个七七八八。 柳玉芷心下大震,险些连手上的杯子都拿不稳,她抬起眼眸,看向那边吃完了之后用帕子缓慢擦嘴的裴疏,对方依旧还是那么风雅的白衣书生模样,但是在这时,柳玉芷却觉得对方有些不太一样了。 或许,她家小猪拱回来的,不一定是个水灵灵的大白菜。 怪不得……怪不得…… 这也太能吃了吧! 柳玉芷突然回想起自家小幺儿的厨艺,原来,她家儿子其实是靠……这个,给她拐回来了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才子? 柳玉芷:“……”难道她当年嫁不了才子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不会厨艺? 柳玉芷忍不住的抬手揉了揉眉心,很多事情都浮上了心头。 “对了,不说这些了,清灵,你也老实交代一下家里厨房的事,怎么这些天厨房的进出项这么大?你让厨房一顿做七八道菜送去医馆,你以前有这么能吃?娘可不知道咱家的小灵儿还有当小肥猪的天赋,小心吃多了你这身衣服穿不上了……” “还是你偷偷的打算把医馆改成饭馆了?” “娘,不是啊,就医馆新来了大夫嘛,我让厨房预备了大夫的饭菜,所以才会有那么多……” “可是娘看你这食材消耗……你这是来了一个大夫,还是一船的大夫?” 一船的大夫=裴疏。 柳玉芷木然的发现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裴疏确实一个就能抵得上一船的大夫,他还能抵得上一船的才子……难道这个世上,就是才学越高,食量越大? 柳玉芷怔愣了大半天后,恍恍惚惚的联想到自己给小儿子准备陪嫁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添几个厨师进去…… 以前每顿才送七八个菜过去,小裴大夫吃得饱吗? 明天让人多送点。 柳玉芷回过神来,再一次从眼前的裴疏和薛清灵的脸上扫过,一个擅长厨艺,一个食量惊人,这两人,果然是天生一对。 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就得抓住他的胃。 “还需要添菜吗?”作为未来的丈母娘,柳玉芷一脸关心的问道。 裴疏:“……” “不用了,薛夫人,我其实平日里吃不了这么多。”能解决掉这一桌子菜,主要还是小胖鼠的下饭菜太香了。 “吃得多好啊,聪明,小灵儿,你也学着点。” 薛清灵:“……娘,我今天也吃得够多了嗝。” “嗝……嗝……”薛清灵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就在他回答柳玉芷话的时候,却不小心岔了气,突然开始打嗝。 裴疏听见他的打嗝声,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溢满了笑意,而后把手伸过去,在薛清灵的背上按了一下,薛清灵才终于止住了自己的声音。 柳玉芷在一旁笑着看他们两人,现在饭也吃完了,她突然想起白天的一件事,问裴疏:“可是要考科举?” 裴疏摇头,回答道:“我早就答应了,要在临安城里做薛家小公子医馆里的大夫。” 柳玉芷笑了,“你们俩开着医馆倒也挺好的。” 虽然今天齐夫子跟柳玉芷说恭喜她儿子要当官夫人了,但柳玉芷却没有当一回事,如果裴疏真愿意去考科举,那么对方有如此才学,早就应该考上了,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江湖游医,既然人家志不在官场,身上有再多的才学,也不会去参加科考。 柳玉芷虽然是个喜欢才子的人,但她其实是喜欢附庸风雅,喜欢琴棋书画诗酒茶花之类的风雅事情,对当官没什么追求,他们家也不需要人去做官出人头地,况且……薛家本身就是开医馆的,能把医馆经营的风生水起,那也就是光宗耀祖了。 吃完了饭后,柳玉芷站起身来,突然发现……似乎她也吃得多了。 于是她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池子边赏月游玩。 走了一会儿累了,柳玉芷就坐在小亭子里休息,她坐在自己惯常的位置,让人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手上拿着茶盏,欣赏头顶的圆月,今晚的月亮皎洁漂亮,月色极其迷人,她嘴角漾起了一抹微笑,饮了一口茶后,收回自己的视线,往池子里看过去。 水边点着灯的地方,隐隐能看到几条快活的游鱼,柳玉芷就喜欢这些小家伙,她忍不住的观看了一会儿,却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养的鱼似乎变少了? 想起今天夜里吃掉了三条鱼,忍不住心里有些不舍。 这可是她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小鱼儿。 就连她养出来最大的清灵鱼,也要离开她了。 柳玉芷欣赏了一会儿水里的鱼后,又转头去看自己的另一条宝贝“鱼”。 那边的薛清灵跟裴疏此时却在池边柳条底下弹琴。 薛清灵坐在琴凳上,手指在琴上试探的拨弄了一下,裴疏则站在他身后,指导他的动作,左手按在七弦琴上,右手快速的翻转了几下。 “你太快了,我看不清。” “那我再放慢点……” “能不能再慢点?” “……好。”裴疏无奈了,只好把手上的动作一降再降。 薛清灵让对方出左手按在琴弦上,而他学着对方的动作用右手在琴弦上拨弄,而后……可怜的琴上发出了一连串锯木头似的刺耳声音。 裴疏:“……” 薛清灵:“……你没有配合好我。” 裴疏:“……这话该我来说。” 裴疏揉了揉眉心,从腰间解下笛子,提议道:“要不,还是我来吹笛子给你听?” 薛清灵一听到吹笛子,立马坐直了身体,觉得自己的琴艺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他坚持道:“我就要你教我白天弹的那个曲子。” 裴疏生无可恋的把下巴磕在薛清灵的肩膀上,一阵极端的心累涌上身体。 他觉得……可能教个十年都教不会。 薛清灵感受到了肩膀上的重量,抬手抚摸住裴疏的一边脸颊,然后趁着旁边没几个人,快速在对方的脸颊上啄了一下,鼓励道:“小裴大夫,来,咱们继续!” 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薛家小公子很是有一副打不倒的抗争精神。 怎么可能受点挫折就放弃。 要是这么一点点的小小挫折他就放弃了,他怎么可能把医馆撑到现在…… 只不过,以他现在的水平,来学这种难度的曲子,估计是要学个一辈子。 “要不咱们还是看医书去?” “不,夜里就要弹琴。” 裴疏忍不住的畅想婚后的日子,该不会以后每天晚上也是这样了吗?他现在退亲还来得及不? “弹琴可以……”裴疏笑着话锋一转:“你再亲一下。” 亲就亲,一回生,二回熟,有什么可怕的?薛清灵又愉快的在对方的脸上偷亲了一下,转眼却看见了旁边站着的小艽。 薛清灵:“……” 对面十尺的位置,有他埋的三坛酒,他现在将这些酒挖出来,把自己埋进去还来得及吗? 夜色深了,学完了琴之后的薛清灵虽然弹出来的还是弹棉花的声音,但他觉得自己与裴疏合奏很有情调,并且他感觉到自己学到了不少高妙的手法。 “也许我学琴比学医术更有天赋。”薛清灵忍不住得意道。 裴疏一点都不这么想。 “我觉得你在医术方面更有天赋……” 或者说这两者半斤八两。 夜里裴疏不可能留在薛家,于是薛清灵一脸舍不得的送他和小苍到门外,大肥鹰小苍在裴疏的肩膀上耀武扬威的蹬了一下,它夜里也是吃了一顿大餐,还在薛家的小窝里愉快的睡了一觉,现在正是精神大好的时候,让他现在去抓几条毒蛇来都不虚。 “好了,你别送了,你再多走几步,等会儿就要换我来送你回家了。” “清灵,明天医馆见。” 第83章 遛鹰 齐于鸿从薛家出来之后,兴致不高的回到了自己的家,在坐马车回家的途中,他一直都在想着刚刚所见到的那篇文章,他心里十分郁闷的想到,这人要是他的弟子该多好,当然,若能是他的女婿就更好了。 可惜了,是人家的儿婿。 齐于鸿一回到家里,他的夫人秦绪谨就好奇的围了上来,一副看热闹的模样,问他:“去薛家提亲的那人如何?他有没有被你的题目难住,听说薛夫人可还是请了孙老和蒋先生两个人呢……” “看来玉芷还是很看重这个姓裴的大夫,请了不少德高望重的人来给他抬脸,若是能得到这些人的指点,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齐于鸿看着眼前的妻子,真是欲言又止。 还指点?这人他们哪里还能指点得了。 “你这是怎么表情,怎么不说话了?” 齐于鸿叹了一口气,语气带酸的跟秦绪谨说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夫人听后果然震惊了,“他下棋赢过了孙老,书法连蒋先生都叹服,就连学问都……” “这个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奇人,而且这人才二十几岁?” “为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齐于鸿赞同:“这可是在临安城里打着灯笼都寻不着的好女婿,真不知道那薛家是从哪里捉到的人才。” 和裴疏相比,他之前看上的未来女婿人选立马就显得不够格了。 “好女婿倒也不一定。”秦绪谨不是很赞同对方的话,在秦绪谨看来,虽然那人多才才艺,学问也高,但是……一个好女婿的人选不仅仅在才学上,样貌也得过得去才行。 她以前觉得自己的远房表侄施昱,才是未来的好女婿人选,施昱这人模样生得俊美,性情开朗,说话风趣,人也聪明,虽然学问上不够刻苦上进,但胜在他有一颗玲珑心,随随便便用功一点,就能超过许多人。 毕竟是要和那人过一辈子的,女儿当然最好选个长得好看的,才学又过得去的。 这才是最佳女婿。 秦绪谨一点都不喜欢自己丈夫在书院里看上的那人,觉得对方生得过于憨实呆愣,长相一般,人也无趣,跟这种人待一辈子,真是没意思。 “你说的那裴公子相貌如何?” 齐于鸿:“……” 他家夫人的关注点,总是在奇怪的地方。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靠学问征服了自家夫人,现在年纪大了之后,就越来越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年轻的时候确实模样生得还行,他夫人也一直对他温柔可人,现在年纪大了,年老色衰后,夫人似乎对他越来越不温柔了。 还嫌弃他掉头发。 “你说啊,那裴大夫生得怎么样?”秦绪谨见对方迟迟都不回话,心里立马就有了答案,这个姓裴的才学如此之高,兴许年纪轻轻就跟他丈夫似的掉头发,就差连簪子都插不上,相貌乏善可陈。 齐于鸿木然道:“天人之姿。” 秦绪谨:“????” 她皱了皱眉头,疑惑道:“你说的是少年白头的那种天人吗?” 若是鬓角斑白,确实有仙风道骨的天人之姿模样。 齐于鸿:“……可怜我一个教书匠,怎么会有你这种夫人。” “那你说是什么样?” “对方生得很是俊美。” “哦?”秦绪谨挑了挑眉,开始好奇了起来:“和我那表侄施昱相比呢?” “他们俩怎么能放在一起比。” 秦绪谨:“你是说裴公子的模样比不上我表侄?” 齐于鸿纠正她:“不,我是说施昱远远比不上那气质如仙的裴公子。” “呵……”秦绪谨讽笑了一声,觉得自家丈夫就是看不上施昱,所以才会故意说这样的话,“你这破眼光,我可一点都不相信。” “不信你可以亲自去看看。” “看就看。” 裴疏从薛家离开之后,也不走路,而是直接用轻功飞回了家,回家的途中也不走正路,一间一间房子的屋顶跳回去,从屋瓦上走过的时候,还拿起笛子吹了几首曲子,清风朗月之下,他吹出来的笛音亦是轻快如风,夹杂了一点主人的喜悦之情。 如果说他之前吹得那首扎心,不,灼心,会让人听了之后想流泪;那么,这一首轻快的欢喜笛音,就会令人听了不自觉的面带笑容。 吹完了之后,裴疏又想起了一件遗憾的事情。 今天他还没能给薛清灵吹一首笛音。 为什么对方似乎不喜欢听他吹笛子? 难道他吹出来的笛子,对方觉得很难听? 这不应该啊。 “等我们成亲那天,一定吹笛子给他听。” 裴疏凌空一跃,白衣在夜风中翩然飒沓,他的衣摆轻轻一转,便落入了家中小院。裴疏先去看了看自家的小红鱼,小红鱼们自由自在的在水里休息,丢了点鱼食进去后,小裴大夫心满意足的回到了房间。 他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却是翻来翻去的辗转难眠,没办法了,裴疏只好坐在床上打坐练武。 谁知这一练,就是一个晚上。 一夜无眠。 第二天裴疏睁开眼睛,看着外面将明未明的天色,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去鹰窝里把小苍吵醒,被吵醒的小苍气急了,追着他一路啄,裴疏凌空一飞,小苍也在后面猛盯着他追,裴疏脚上轻点数下,带着这只白鹰去临安城外溜了一圈,锻炼轻功的同时,也让这小破鹰减减肥。 遛完鹰,履行了自己作为主人的职责后,时辰也正好到了,裴疏直接跟小苍去了医馆。 他的踩点正好,前一步到医馆,薛家小公子后脚也到了,还带了一马车的“美食”。 各色的包子蒸饺就不说了,还有花样各异的糕点,以及熬了几个时辰的香浓骨头汤……除了这些熟食外,当然薛清灵也没忘了小苍,早已准备好了它最爱的五花肉。 小苍被溜了一清早,正是胃口大好的时候,心满意足的在医馆的后院里啃自己的五花肉。 裴疏则拿着一个包子,走到了薛清灵的身边,抬手摸了摸对方的眼角,确定道:“一夜没睡?” 薛家小公子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自从裴疏走后,薛清灵兴奋的不行,想起白天一天的事情,他心心念念的提亲终于成功了,让他怎么能睡得着觉,人就是不知足的,提亲成功了之后,他就想成亲…… 只可惜他们的婚期还没定。 “你眼睛边的药膏都没抹匀。”裴疏抬手替他揉了揉眼角,心里却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把那些药膏给了对方,这不是让他毫无后顾之忧的熬夜吗? 不过……昨天是特殊的日子,他自己都没能睡着。 等到他们成亲的那天,估计夜里也不用睡了。 “是吗?我明明看着没问题了……” “给你再抹一下,去吃点安眠丸,好好补上一觉。” “我觉得我现在精神很好……” “精神好是假的,去睡觉。”裴疏昨夜修炼了一夜武功,自然是无事的,而薛清灵则是确确实实硬熬了一夜。 “……好吧。”薛清灵郁闷了,他夜里睡不着就是为了期待第二天见裴疏,结果第二天见到裴疏,他却要叫他去睡觉。 为了身体,也只能去补觉了。 他没去别的地方睡觉,而是去了裴疏以前住的那间房子,躺在床上,吃了一粒安眠丸,盖上被子睡着了。 裴疏把薛清灵哄去睡觉之后,自己独自坐在医馆里享受美食,之后不久,杨柏恒就来了,杨柏恒先是恭喜了他几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到裴大夫的喜酒?” “这还要等婚期定下来,不过应该就是这两个月了。”裴疏自己测算过日子,觉得八月九日最好,只是,光是他觉得好也没用,薛家那边还要找人算过才能定日子。 在确定婚期后,他还要和薛清灵一起去一趟临安城的妙隐寺。 这是柳玉芷千叮咛万嘱咐他们俩一定要去的。 裴疏一想到那妙隐寺所在的地方,就觉得甚妙。 “提前恭喜一声。” 和杨柏恒浅聊了几句之后,医馆里就开始来病人了,有些昨日便来找裴疏治病,可惜裴疏一整天都不在医馆,于是刻意今日趁早过来诊病。 也不是什么重病,就是一些各式的病疮,不会危及生命,却是治了又长,经常复发的顽疾。 裴疏给人一一看了诊治过,外面的日头也渐渐大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一个六十多岁身体硬朗的老大爷走了进来,一看见裴疏就凶神恶煞的问道:“你就是裴疏?” 裴疏十分淡定的点点头,询问对方:“这位老伯,可是来诊病的?” “你看我身体像是有病的样子吗?”廖峪挑了挑眉,语气分外挑衅道。 “你的耳朵……” 廖峪下意识的抬手捂住了耳朵,虽然他年纪大了,身体还算硬朗,没有什么病痛,但是耳朵夜里时常耳鸣。 裴疏轻笑了一下,“我给老伯开几副药调理一下。” “谁……谁是来找你治病的,你们医馆的棋呢?我是来找你下棋的。” “老伯,我们这是医馆,没有棋。” “我就是要跟你下棋!”廖峪摆出了老顽童的姿态,嚷嚷道:“听说你昨天赢了孙老,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有那本事……” 第84章 轰你走 见眼前这人一定要嚷嚷着跟他下棋,裴疏也无奈了:“就算真的要下棋,也得有棋盘和棋子才行。” 廖峪见对方松口答应了,赶紧一挥手:“这你别管,自然有人把棋子送过来。” 不多一会儿,廖峪家的下人就把棋子和棋盘端进了医馆里,在回春堂的小厅里摆好,与他家下人一同来的,还有孙老先生,孙老先生一看见裴疏,就是一脸的歉意,“真没想到他居然闹着要过来跟你下棋,真是拦也拦不住啊。” 孙老先生昨天回去,一直惦念着与裴疏的那几局棋,以至于和老友廖峪下棋的时候都走了神,一时不小心输给了廖峪,这一下子,可把万年老二的廖峪给乐坏了。 廖峪也是个好棋的人,跟孙老先生下了七八年棋,从来都没赢过,他输在孙老手底下的棋局,比他的头发还要多十倍,每次孙老赢了之后,就会对他露出一副谦逊讨打的模样,可把廖峪气得肝疼,他这些年来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赢那孙老先生一次。 廖峪努力养生,戒酒戒烟,生怕自己还没赢过孙老,就先一命呜呼进入棺材。 可偏偏他再怎么努力,都是一个“输”字,有时候输的惨了,心灰意冷。 他甚至还给自己的直系后辈留下了类似“有朝一日赢孙老,家祭无忘告乃翁。”的遗言。 结果……就在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天,他莫名其妙的赢了! 哈哈! “老孙,我今天可是破了你的不败神话!”一朝夙愿得以实现,廖峪差点是激动得涕泪满面,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得意与自豪。 孙老先生面子上真有些挂不住了,他输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接受输给这个脸皮贼厚的臭老廖,孙老冷笑了一声,“你别高兴的太早,我今天早就输给了另外一个年轻人,如果不是想着和他的棋局,你以为我会走神输给你?” “喂!你输了就输了,别不认账!” “我是输给了他,不是输给你了。” “他?你说你输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你当我是傻子听不懂你说谎?这年头真有这么年轻的棋手,能够下得过你?还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是。” “你不会今天输了面子上挂不住,胡乱编了这么个人?” “此人现在就在临安城。” “好啊,那我就去会会这个人,等我把他给赢了,你一定要心服口服的向我认输!” “一言为定。” “那人在哪?姓甚名谁?” “姓裴名疏,回春堂的大夫。” “大夫?????” …… 廖峪家的下人已经把棋盘摆好,廖峪也早就迫不及待在棋盘前坐下了,手里捏着一个棋子,快速催促裴疏过来,赶紧开始下棋。 “姓裴的小大夫,快过来!” “今天定要赢了你,让那姓孙的心服口服。” …… 孙老先生又对着裴疏露出了一个无奈且歉意的笑容。 裴疏看着眼前貌似一脸和善的孙老先生,觉得这个老头子坏得很,嘴里说什么拦都拦不住,实际上就是对方怂恿廖峪过来找茬的。 孙老先生忽视裴疏的眼神,捋着自己的胡须老神在在。 他就是看不惯廖峪的得意模样,让他来找这个年轻的小裴大夫接受暴风雨的毒打,这个姓裴的小大夫,年轻轻轻,下棋时候一身杀气且心狠手辣,被对方势如破竹的棋子追着丢盔弃甲狼狈潜逃,可真是一种不美好的体验。 亲身经历过三次的孙老,最是能领会到那种负隅顽抗的无奈…… 独惨惨不如众惨惨。 就让廖峪也来体验一回。 孙老先生同样在棋局旁落座,等着看两人之后的对局,这一回,他打算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观察裴疏的下棋风格,说不定能给他找到破绽。 裴疏看着这两个年龄叠加起来,都能是他六倍的老者,心里亦是无奈了,只好也在棋盘对面坐下。 廖峪抢先道:“你执白子,我执黑子。” 裴疏:“……”他没所谓的。 两人这一场棋局开始了。 跟廖峪的兴致勃勃不一样,裴疏下棋的兴致不高,他随手拿起一枚棋子落定,全当是以前在万花谷与师兄弟之间的对弈,下得不急不缓,甚至很有闲心的布一个大局。 廖峪则是获胜心切,一开局都对白子穷追猛打,势必要在最快的速度拿下对方。 裴疏则巧妙的化解了对方所有的攻势,继续懒洋洋的布局。 孙老:“……” 在一旁看着的孙老先生就觉得郁闷极了,这棋局的画面,怎么跟昨天反着来演? 对方的杀气和对方的急迫呢? 为什么跟他下棋的时候,就仿佛狂风骤雨一样的摧残;跟廖老头就这么春风化雨的温柔? “裴公子,你今天这棋……怎么不急了?” 裴疏好整以暇的落了子,听见孙老的问话,心想这还用问吗?“昨天晚辈是去提亲的。” 孙老先生:“……” 坏人姻缘,天打雷劈。 “原来如此……裴公子还是个用情至胜之人。” 孙老郁闷了,并且觉得十分心塞。 “不行!等会儿你也要跟我下一局棋!” 孙老先生表示自己也要感受一下这种春风化雨的温柔棋局。 裴疏:“……我们这是医馆,我是个大夫,不适合下棋。” 孙老:“现在又没有病人……再说了,那边不是还有个大夫呢,你过来下一会儿棋,难道还怕医馆的掌柜把你轰出去?” “他敢轰你走吗?” “对了……你们医馆的掌柜是?怎么没见着?” 裴疏以手捂额:“医馆的主人是薛家小公子,这是薛家的医馆回春堂。” “咦。”孙老又惊又疑:“薛家祖传的医馆不是叫做济仁堂,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回春堂?” 裴疏:“……” “最近改的名,估计以后会改回去。” “等等……”孙老好像又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事情,“这既然是薛家小公子的医馆,那你怕什么?来来来,等会儿继续下棋。” 廖峪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闻言出声问道:“薛家小公子的医馆怎么了?” “你不懂,他昨天就是去薛家求亲的,薛家三公子,就是人家未来的夫郎。” 廖峪:“原来如此,这不正好了,放心放心,你偷懒下棋,你家夫郎肯定不会赶你走的,你要是被赶走了,就来我家好了。” “我看你这棋,似乎下的还有点意思。” 裴疏笑了笑,说道:“廖老的棋,也下的非常有意思。” 廖峪十分得意,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的后生分外讨喜,“你要是没有成亲,我把孙女嫁给你。” 裴疏:“……晚辈已经定亲了。” 廖峪叹了一口气。 而一旁的孙老就不太满意了,“那我呢,你和我下棋感觉怎么样?” 廖峪用一种警告的眼神看他。 裴疏:“……” 他感觉自己两边不是人。 “……也是十分的有意思。” 孙老轻轻的哼了一声,撂下一句话:“说了也没用,我没有孙女嫁给你。” 裴疏:“孙老前辈不阻碍晚辈提亲,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廖峪赶紧的一挥手,催促裴疏快快落子,“还聊什么,快点快点,快点落子,可没等急了我。” 裴疏又是随手捏了一枚棋子,在棋盘上落下。 不多久,就在裴疏这么懒洋洋的布局之下,他的棋阵已经摆好了。 廖峪这会儿拿着棋子,突然开始举棋未定了起来。 “这……” 似乎下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孙老先生在旁边出声道:“别想了,你输了。” “怎么可能?” “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我不信。” “好啊,那你试试,怎么破解棋局。” “试就试……” …… 裴疏嘴角一笑,深藏功与名,他从座位上起来,出去捣鼓自己的药材去,就让这二老,慢慢为这棋局发愁吧。 结果他刚在外面没多久,孙老又找他进去下棋了,裴疏疑惑道:“廖老把棋局破了?” “不,他把棋盘砸了。”但是在砸棋盘前,他们俩很机智得把这棋局用白纸画了下来,等回家之后再研究。 现在研究不出来,不代表以后想不出解法。 “别理他,他这人就是输不起。” “裴公子,来,跟我下一局。” “孙老,我这还要给病人诊治……” “那你要多久?两个病人?你快点。” 裴疏:“……” 一向给病人看诊很快的裴疏这会儿不想快了。 没法子,人家两个老前辈等着,他也不能太没礼貌,裴疏给病人诊治完了之后,又开始回去跟两人轮流下棋,有病人来的时候,他就从棋盘前离开,出去给人问诊,没病人的时候,就回到棋局前,继续执子对弈。 这棋下着下着,裴疏也确实被勾起了棋瘾,看诊完病人后,也不拖拉,主动回来下棋。 然而,裴疏主动起来,性子奇葩的廖峪就开始对他不满意起来。 把他赶回医馆大堂。 “你再多看几个病人,让我再想想,我这还没落子呢。” 裴疏无奈了:“行……” 可惜医馆的病人,也不是他想要有,就能有的。 第85章 活该 裴疏与这两人下了一会儿,原本只有廖老有举棋不定的习惯,到了后来,就连孙老也爱上了。 裴疏只好与他们慢慢下。 他还能悠哉悠哉的去泡一壶茶,表演一下自己的茶艺。 逐个把杯盏摆好,点燃了一根细香,他用手揽住衣袖,澄澈的茶水以一种好看的弧度落入杯盏之中。 茶香袅袅。 现在就差琴。 裴疏低眉敛目了一会儿,心想自己若真摆个琴在这里…… 昨夜的事情在眼前重现: “小裴大夫,我们继续!” …… 裴疏瞬间清醒了,立刻打消了这种决定,真在这里摆一张琴,病人会被吓哭的。 心有余悸的裴疏端着茶盏,摆在二老面前,自己回到棋局前坐下,随手又落下一子。 孙老:“???” 廖老:“???” “为什么?为什么你离开了那么久?连想都不想一下,就随意落了子。” “你难道就不怕看错了棋?” “万一我们换了子?” 裴疏笑了,“我相信二老,肯定不会偷换棋子,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棋局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我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你们若真是换了子,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孙老:“……” 廖老:“……” “小裴大夫,你别说话了,一说话就招人嫉恨。” “只恨我家孙女没能提前认识你。”廖峪觉得十分可惜。 孙老凉凉道:“只恨我没孙女。” …… 薛清灵吃下安眠丸,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终于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眼睛动了动,依旧不愿意起来。 他刚做了个梦,似乎梦见裴疏把他抱上了房顶,侧过头来笑着要亲他。 刚要亲上去的时候—— 梦醒了。 薛清灵迷迷糊糊的想到:好残忍的一个梦。 现实里的小裴大夫会亲他,梦里的裴疏亲不到他。 看来梦也不一定是好的,美梦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醒来。 薛清灵闭着眼睛,懒洋洋在枕头上蹭了几下,这是裴疏曾经睡过的被褥和枕头,这样磨蹭几下,四舍五入就等于亲和抱了。 抱着裴疏的被子打了几个滚,薛清灵终于掀开被子起床了,先梳洗整理好衣物,他从后院进入医馆,却发现…… 他的医馆怎么突然变棋室了。 这摆着棋盘下棋的人,可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小裴大夫。 薛清灵:“……” 孙老怎么也在这。 薛清灵走上前去,叫了两位长辈,而后也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旁边,看他们下棋。 裴疏转过头来,注视着乖乖巧巧在一旁看棋的薛家小公子,回想起他刚进来时的错愣,于是便打趣道:“糟了!被薛大掌柜当场抓到偷懒,掌柜会不会赶小裴大夫走啊?” 薛清灵见他故意这么说,也是装模作样的哼了一声,奶凶奶凶:“看你表现。” “要是下棋输了,就把你赶出医馆。” 裴疏笑着配合道:“那我可就不敢输了,我要开始认真了。” …… 一旁的廖老和孙老见这两小情侣说话也怪好玩的。 廖老笑了,促狭道:“这你可得小心了,这局我也同样认真起来,万一你输了,就得哭着求薛掌柜别把你赶出去……真可怜。” 孙老一唱一和:“要是无家可归,这个偷懒的大夫倒是能去我家当个棋童。” “咦……”廖老发现自己居然没想到这茬,补充道:“我家也缺个棋童。” 薛清灵:“……” 他突然有了危机意识,扶着小板凳往裴疏身边靠了靠,抱住对方的手臂,把头埋在对方的衣袖里,弱不可闻的说道:“我缺个夫君。” 裴疏笑了,偷偷贴到了身边人的耳畔,也小声说了一句:“正巧,我也缺个夫郎。” 两个人窃窃私语的,又是一阵黏腻,孙老感慨两人感情好啊,怪不得昨天去提亲的时候,浑身充满杀气。 孙老:“……” 他就不该为了几两茶而折腰。 裴疏刚刚说自己要认真起来,倒也不是虚言,他的棋风突然一变,手中的棋子攻势甚猛。 对面的廖老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怎么回事? 擅长布局的人怎么突然发疯了? “你……” 孙老睁眼一看,顿时美滋滋:“妙啊!” 还是那一句话,独惨惨不如众惨惨,也该让廖老头感受到被围追堵截的狼狈滋味了。 活该! 这才是孙老一开始怂恿对方来的目的。 如今终于得逞。 还得感谢一下薛家小公子。 这一局棋,廖老输的很快,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年轻人有真才实学。 “你这脑袋是怎么长得呢?” “怎么能把棋局下成这样?” 还有那过目不忘的能力,着实令人叹服。 之前裴疏走后,两人把一局棋盘打散,让等会儿回来的裴疏恢复原状,结果…… 这人真的把棋子的位置记得分毫不差,根本就不带犹豫的把棋盘恢复成了原状。 孙老:“再来再来,现在换我了……” 孙老先生也是好多年没有这样的棋瘾了,这么多年来孤独求败,终有一败后,次次都败却激起他的无限好胜心。 他又开始对棋局充满了年轻时候的热情。 薛清灵抱着裴疏的手臂看他们下棋,看着看着,棋盘上黑黑白白的一片,全是黑白两分的棋子,看的他头都大了。 薛清灵也学过棋,但他跟眼前三位的棋艺比,真是小巫见大巫,这棋局也是让他看得眼晕。 这种复杂的棋局,真是多看几眼就犯困,多思考几下,更是要立马进入梦乡,简直比安眠丸还要好使。 薛清灵连打数个哈欠。 裴疏注意到薛清灵的表现后,突然心生一计,等以后薛清灵找他弹琴,他就跟对方下棋。 薛清灵揉了揉眼睛,他真的不能再看了,再看又要睡着了。 昨天裴疏下的快,薛清灵根本不用思考,今天……鬼知道他们在布什么疑局。 看的他昏昏欲睡。 “我去煮粥吧。”薛清灵站起来,决定去后院煮八宝粥去。 薛家小公子好一段时间没煮粥了,今天他心情好,果断煮粥去。 薛清灵一锅粥煮好之后,外面的三人都没什么心思下棋了,全都等着里面的香粥。 “这粥未免也太香了。”孙老先生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发出慨叹。 裴疏的肚子直接偷偷叫了起来。 廖老也好不到哪里去,猛喝了几口茶水。 薛清灵把粥端了出来,给裴疏的那一碗,照例是个大海碗,廖老和孙老,则是医馆固定的小药碗。 小艽和杨柏恒两人,也马上跑到后院舀粥去。 杨柏恒自从来到这医馆后,最令他满意的,就是这时不时能喝到的临安一绝八宝粥。 果然名不虚传。 薛家小公子的手艺太好了。 唯一令杨柏恒遗憾的就是……薛小公子煮出来的早饭和午饭,他就从来都捞不到半点。 全都被某个姓裴的大夫吃了。 杨柏恒第一次看见裴疏吃早餐的时候,嘴上喃喃道:“似乎在我家的时候……”裴恩公没这么能吃啊。 裴疏:“……” 那是因为他先吃了一顿后,再回杨家吃的饭后小加餐。 孙老先生端着自己的那碗粥喝了一口,眼睛里立马就放出光芒,这个味道……这个味道…… 就连一向不爱喝粥的孙老,也立刻喜欢上了这甜粥的味道。 旁边的廖峪亦是。 “要是我孙子没成婚,一定让他把你娶回去当夫郎。” 孙老:“我小孙子还没成亲……” 裴疏顿时黑了脸:“我们已经定亲了。” “刚刚我还觉得薛家小公子占了便宜,找了你这么个夫君,现在才发现,你这个姓裴的,才是占了极大的便宜……” “凭什么你这碗这么大一只,我们就这巴掌大的小碗?” “换换换,薛家的,给我们两人也换同样的碗。” 小裴大夫这时候在旁边凉凉的提醒:“年纪大了,老前辈们还是少吃些甜的为妙。” 一个资深大夫的建议。 薛清灵在旁边笑了,他又回去做了一顿饭,让两老和裴疏一起在医馆里用饭。 也就在这时,孙老先生和廖老终于发现了裴疏身上另一个特殊的地方。 太能吃了。 这么能吃,都能把家里吃穷。 养不起养不起。 吃完饭后,二老终于心满意足的离开回春堂。 “这棋盘就留在这了,下次再来找你下棋。” 裴疏把两人送走,此时他倒是也不介意对方来找他下棋。 棋瘾上头的人是没法理解的。 “薛小公子,咱们医馆白得了一副棋盘,要不要咱们来一局。” 薛清灵摇头。 裴疏诱惑他:“我教你下棋。” 薛清灵拒绝诱惑:“我去让小艽把我的琴拿过来……” 意思是你要逼我下棋那咱们就弹琴。 裴疏:“……” “算了,咱们各自退让一步,我吹笛子给你听。” 薛清灵:“……” 他对裴疏的笛音有心理阴影,第一次也是目前唯一一次听见对方的笛音,害的他辗转难眠了好几夜。 拒绝听曲。 “我看我还是让小艽把琴拿过来……” “别,咱们来讨论医书吧。” 裴疏跟薛清灵你来我往吵吵闹闹半天后,医馆里又来了一对“不速之客”。 第86章 白送 齐于鸿带着夫人秦绪谨坐马车来到了回春堂门口,齐夫人刚下了马车,就有丫鬟在旁边打了一把伞,现在外面的日头大得很,晒得人眼晕,秦绪谨刚从马车里出来,就忍不住的抬手扶了扶额头。 秦绪谨抬起头来,看见了牌匾上的回春堂三个字,倒是在心里越发的对那姓裴的大夫感兴趣。 对方真有她丈夫说得那么俊美? 她不信。 秦绪谨一向不相信自己丈夫的眼光。 她让丫鬟撑着伞,也不管后面的齐于鸿,直接往回春堂里面走了进去,外面的日头这么大,就算撑着伞都难受的很,叫人十分受不住,街边一股一股的热风吹在脸上,更显得烦闷。 齐于鸿也从马车里跳出来,却没有人来为他打伞,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夫人丢下他而去,在心里忍不住的唏嘘落寞,果然年老色衰后,夫人也看不上他这张面皮了。 抬手挡了挡头顶的太阳,齐于鸿微微眯起眼睛往回春堂里面看去。 他正想追随着秦绪谨的步伐一起往医馆里面走,突然又想起来了今日的目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坏了,好几套试题忘记带下来……齐于鸿连忙爬回马车上,从小箱子里翻找出自己整理的试题。 今日来医馆,齐于鸿不仅仅是带着夫人来见一见裴疏,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对方的一手“好字”。 是,薛夫人确实找人把裴疏写的答卷重新誊抄了一遍送去了他家府上,可这倒霉催的薛夫人,竟是找了个写字一般的人誊抄在白纸上,齐于鸿看见那人誊抄过来的答卷,再回想自己亲眼所见的裴疏手写体,真是觉得糟心极了。 他昨天就应该更加小心翼翼的把对方亲手所书的答卷给带出去。 无论如何,他今天也要得到裴疏的亲笔所书。 秦绪谨施施然走进了回春堂,一进回春堂,迎面吹着夹带药香的穿堂风,便觉得整个人精神一振,鬓角的碎发随风而动,身心都要舒畅许多,她笑着往里面走,正好就看见了一个穿白衣的大夫。 无需多问,眼前这位,一定就是那裴大夫。 她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人,顿时得意一笑,她的丈夫果然眼瞎,眼前这人虽然长得模样端正,但是就外表而言,还是远远不足她的侄子俊美。 等会儿一定要狠狠嘲笑老齐的眼光。 秦绪谨笑着问道:“你就是裴大夫?” “咦?”站在柜台边上称药材的杨柏恒愣了一下,眼前这位夫人怎么会把他错认成裴大夫?他生得有那么俊美吗? 杨柏恒心中有些窃喜。 居然会有人把他错认成裴疏,他很高兴。 可他嘴上却是在说:“夫人是要来找裴大夫治病?” 这下变成秦绪谨呆愣了一下,讷讷的反问道:“你……你不是裴大夫?” “裴大夫在里面呢,我去叫他出来。”杨柏恒这么说完之后,放下了手中的秤砣,转身就往医馆里面走,走到小厅里,正看见裴疏拿着本医书在和他们薛掌柜的窃窃私语,哦不,是在黏黏糊糊的学习医术。 杨柏恒曾经也希望裴疏能够贴身指导他医术,甚至在之前裴疏教导薛清灵的时候横插一脚在一边旁听,奈何旁听了两次,他觉得自己这种第三者,还是不要插手人家小两口的事情。 他会选择其他的时间来向裴疏请教医术。 “裴大夫,有病人来了。” 裴疏放下手中的医书,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了外面的秦绪谨,留意过对方的面容之后,已经大致知道她的病情,把人请到诊台前坐下,再细细询问一番。 “这位夫人,请这边坐。” 秦绪谨在看着眼前这位裴大夫的时候,登时就傻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位年轻俊美的白衣大夫,对方的长发如墨,气质斐然,一身雪白无瑕的白衣,腰上别着玉白的长笛,眉目如画一般,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哪怕那眼睛里写满了疏离和淡漠,却依旧能让人心中一颤。 这也长得太好看了! 秦绪谨忍不住的盯着对方猛看了几眼,然后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唉…… 输给糟老头子了。 没想到这一次,她家老齐的眼睛果然没瞎,眼前这个人,的确当得起“天人之姿”四个字,更别提对方还身负诸多才学…… 秦绪谨手脚迟钝的按照对方的要求,在诊台前坐下,裴疏给她把脉,还问了她几个问题。 “对,近日来不知怎么的,总是吃不下东西,可是不吃又饿得慌,然而稍微吃个两口,又觉得烦闷想吐。”秦绪谨捂住自己的心口,这些天日渐炎热,她的胃口亦是一日不如一日,勉强自己吃些东西,便恶心想呕。 裴疏点点头:“夫人是脾胃虚弱,我给开一个温中健脾的方子调养身体便可。” 秦绪谨点点头,她其实刚下马车的时候,便觉得恶心想吐,走进这清凉的医馆后,才觉得身体好上不少,现在身体上还有些不适,裴疏听她这么一说,便拿出银针来,在对方的手腕和虎口处扎了几针。 秦绪谨见对方的银针从她手腕上离开之后,身上恶心烦闷的感觉立马就没有了。 “真是神了。” 裴疏低头来给她写药方,这时候刚好齐于鸿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却有些惊奇的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裴疏就给他夫人诊治好了…… 等等,他夫人不是来见人的么?怎么突然变成诊病了? “夫人,你这是?”齐于鸿拿着试题,愣在了当场。 裴疏抬起头来也愣了一下,“原来是齐夫子啊。” 走了两个下棋的,似乎又来了一个带试题的…… “你怎么耽搁这么久才进来,我让裴大夫给我诊脉,他说我脾胃虚弱,得好好休养身体……” 裴疏点点头,把手中写好的方子递给秦绪谨,“这方子早晚各吃一剂便可。” 秦绪谨正要把药方接过去,谁知她这手才刚抬起来,那药方就被旁边的人抢了过去,齐于鸿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张药方抢走,齐夫子一看见裴疏亲手所写的药方,顿时眼睛就亮了。 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对方的手书。 这也太容易了。 一般有名的书法家,想得到人家的一幅字可不容易,而眼前这位……当然书法造诣不凡,奈何对方是个大夫,药方上的字体,就跟白送的一样…… 齐夫子拿起那免费所得的药方看了两眼,行如流水的一行行字体映入眼帘,齐于鸿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转瞬又惊讶了,脱口而出道:“这……这怎么不是问言体?” “齐夫子需要问言体吗?”裴疏不置可否,病人的特殊要求,他能满足的,当然也能满足,更别提眼前这两人,依旧还是长辈。 裴疏提笔沾墨,又快速的写下了一张药方。 齐于鸿心急火燎的看着他写药方,张了张嘴,好几次都想提醒对方写慢点。 裴疏把重新写完了的药方递了过去。 齐于鸿刚想去拿,这一次却被自己脾气不太好的夫人秦绪谨抢先夺了去。 齐于鸿无奈了:“夫人,请把方子给我。” 秦绪谨冷笑了几声,愤愤道:“你又不是大夫,也不是药童,我凭什么要把药方给你?” 齐于鸿:“……”年纪越大,他家夫人越来越不讲理了。 “行了行了,给你给你,看你眼巴巴的样子,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还好意思装可怜,啧啧……”秦绪谨一脸嫌弃的把药方交给对方。 齐于鸿如获至宝的把两张药方拿在手上,仔细对比过后,心中不得不叹服,这两张方子,两种不同的字体,全都写的飘逸风雅,极有风骨,且具有收藏价值,唯一可惜的就是…… …… ——这是一张药方。 还是一张温中健脾的药方。 这么好的一手字体,偏偏用来写药方,居然还是白送的那种,隔壁收钱卖字画的书生,看见这样的一手字体,估计都要羞愤欲死。 其实也不对,毕竟,得了这张药方,还是得付诊金的? “裴公子,你这问言体练了多久?”齐于鸿忍不住的想问这句话,他也一直在练这字体,奈何练了许久,都没有什么成效。 写出来的字,只能说是勉强见人,不丢他面子。 在青山书院的一众夫子学生中,属于中上。 裴疏犹豫了一会儿,说自己练了半年。 虽然这字体他只练了几天,但他的基本功却是练了二十多年,如果再深究起来,加上最开始在现世的那二十年……可能更久。 当然,有些事情,就不能说给外人听了。 谁也不知道一个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的人,二十年来非常有耐心研究了一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许正是当初的执念,曾经在万花谷的时候,裴疏在一众师兄妹中,学起琴棋书画来,也是属于天纵奇才的那一类,仿佛他天生就会。 齐于鸿:“……” 太打击人了,这话还不如不问出口。 齐于鸿只好从怀里来抽出几张白纸,笑着问裴疏:“裴公子要不要来写一写这几道考题?” 第87章 寸步难行 裴疏:“????” 难道他长得很像“想做题”的好大夫吗? 如果不是昨天为了上薛家提亲,裴疏其实根本不爱写这类文章,他宁愿去多喝几坛子酒。 “不必了。”裴疏毫不犹豫的拒绝。 今天也是奇怪,上午来两个找他下棋的,下午就有人来找他做科考题?下棋也就算了,考题他是绝对不会写的。 除非薛家小公子逼他写。 齐于鸿一愣:“为什么?” 这可是他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试题,为的还是裴疏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做了这些题目,今年的考试绝对不会有丝毫问题。 “齐夫子,这里是医馆,我是个大夫,恐怕不适合做题。” 他要是在这医馆里又下棋又做题,估计会被他们家薛掌柜给轰出去。 “这算什么?你们医馆不是还卖粥么?” 裴疏:“……” 这的确是家“业务颇杂”的医馆。 “裴公子也是要参加年末的科考吧?如若这些时日还在临安城,不如来我青山书院学习……”齐于鸿终于说起了自己今天来医馆的最终目的。 他想邀请裴疏来他们书院学习,当然……能做他的弟子就更好了。 做不成女婿,他们还可以做师徒。 “这……我不参加科考。”裴疏把自己与柳玉芷说过的话,又说给了齐于鸿听。 齐于鸿听了之后,也只能感叹一句,可惜了,人各有志。 他倒是也没有多劝裴疏。 毕竟,并不是世人都想做官,就像他齐于鸿,不也是没有参加科考,一辈子做一个小小的教书匠便足以。 闲云野鹤的生活更是令人眷恋,哪管什么官场浮沉,他每天就教教书,烹茶赏花便可。 齐于鸿只是惋惜这么一个大才子,不能将自己的才学展示于天下。另外,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夫子,确实有些私心,只想自己手底下,培养出一个优秀无双的学子,让他面上也沾点光。 眼前裴疏这么一个人才,不考科举,也就缺了扬名的机会。 罢了,名利都是浮云。 “听说孙老他们早上来找你下棋了?不如咱们也来下几局?”齐于鸿把试题收起来,换另一个话题。 裴疏颔首。 做题不行,下棋可以。 秦绪谨:“……” 她觉得她的丈夫似乎飘了起来。 眼前这人,可是能和孙老棋逢对手的,而她的丈夫齐于鸿……就是一个臭棋篓子。 裴疏把齐于鸿请到了小厅里,薛清灵见到了齐家夫妻,也赶紧过来打招呼,并且回头去泡了一壶茶,给在座的每一个人都递上一杯热茶,秦绪谨喝了一口香茗,赞叹了一句,“还是你们薛家的茶好,薛夫人小气的很,总是不肯匀点好茶给我。” 薛清灵笑了。 他娘今年的好茶,都被他给造作完了。 “来来来,下棋吧,哎呦,这可是廖老的棋盘吧?怎么在这?” “对,这就是廖老早上拿过来的。” “他送给你们啦?你们算是捡到宝咯。”齐于鸿拿着棋子,十分满意,因为他以前是个臭棋篓子,廖老总是不肯他来碰对方的珍藏棋子,现在可好了,这一副棋子,他可以想怎么碰,就怎么碰,“快,小裴你快坐下,咱们来下棋。” “你的棋艺那么好,一定得让着点我。” 秦绪谨在一旁吃着果点,一边用手捂额,心想她就应该早点回家,免得跟这姓齐的一起丢人。 “你拿白子,我拿黑子。” 裴疏拿什么子都无所谓,于是他点点头,拿起一枚白子,夹在指缝中。 他也很好奇齐于鸿的棋艺如何。 齐于鸿拿起棋子,率先占据了一个好地盘。 裴疏随意落子,今天的他,心情悠闲的很,下棋也是随心所欲。 齐于鸿眉眼带笑,满意的在棋盘上布局自己的棋子。 裴疏也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不进攻,也不后退,就慢悠悠的发展自己。 齐于鸿觉得跟眼前的小年轻下棋可真舒服,一点都不像跟孙老廖老下棋那样的硝烟无数,让他心里舒坦的很。 裴疏跟对方慢悠悠的下了大半天,终于把自己的布局给做好了。 “等等……”齐于鸿拿着棋子,犹豫未定,他怎么感觉自己似乎要输了呢? “不行,我刚刚下错了……小裴啊,我能不能悔一次棋?之前的那一子,我重新下。” 裴疏:“……” 他从没见过下棋的时候,能有如此厚脸皮之人。 “行,齐夫子请……”裴疏主动收回了自己刚刚落定的那子棋。 一旁和秦绪谨喝茶聊天的薛清灵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他一双漂亮的凤眸闪了闪。 齐于鸿笑眯眯的收回了自己刚才的那子棋,重新换了一个位置后,心满意足了。 还是跟小年轻下棋更舒坦! 以后就找这小裴大夫下棋。 “可以了,咱们继续吧……” 裴疏笑了,重新拿起棋子,在另一处地方落下。 这么你来我往几次之后,齐于鸿脸上又犹豫了起来,“这个,我能不能再悔一次棋?” 裴疏:“……” 秦绪谨用手捂脸,觉得自己丈夫真是丢人。 怪不得被人家说是个臭棋篓子。 裴疏默默的把自己落下来的棋子又收了回去。 齐于鸿见状,分外满意,又重新收回自己的棋子,放入另外一个位置。 …… 如此来来回回的十次之后。 就在第十一次马上要输了之后,齐于鸿终于再也没脸悔棋了。 “我输了。” 齐于鸿灰溜溜的带着自家夫人秦绪谨回家,他觉得跟小年轻下棋的体验感似乎也不行,这个姓裴的小年轻下棋太厉害了,无论他怎么悔棋,永远都只有“输”这一个结局。 不如去欺负廖老。 秦绪谨看他灰溜溜的逃回了马车,心里简直是要笑死:“你看看,你这个臭棋篓子,连悔十次棋,最终还是惨淡败北,我都替你丢人。” 齐于鸿:“……” 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找了那姓裴的下棋。 “不过,夫人,我确实下棋输了,但是你今天……也输了吧?” “那裴公子和你家侄儿比,那个生得模样更好?” 秦绪谨一听到这话,连忙摆了摆手:“还不如不让我知道,我见了这裴大夫后,顿时觉得我那侄儿,也不是个好女婿的人选。” “你说人薛家怎么就能有这么好一个儿婿主动来提亲呢?” 裴疏把齐家夫妻送走了,这对夫妻拿着药材走之前,还没没忘记强塞诊金。裴疏笑着拿着那诊金在手里抛了抛,然后扔到了小胖鼠的面前,怂恿对方数钱。 现在房子也买了,聘礼和家具也准备完了,裴疏终于可以提前把自己的诊金上交给他们家薛掌柜的。 手里没钱的感觉真好。 不过…… 裴疏想起自己在悬崖峭壁上似乎还埋着一百多两银子,但他不打算把这些不属于他的“野生银子”上交给薛清灵。 这些银子,就当是私房钱吧。 谁让他家掌柜的也不把自己所有的酒上交给他。 薛清灵虽然开开心心的把诊金收下,但他总觉得不太好意思,以前裴疏刚来临安那会儿,住在医馆里,只说自己临时在医馆当大夫,不要月钱,也不收诊金,薛清灵就那么答应了…… 然而现在,薛掌柜觉得让小裴大夫在他家打白工,还是要干长久甚至一辈子的白工,自己又不给月钱,也不给诊金,显得他薛大掌柜很像一个压迫劳工的薛扒皮。 薛小公子把钱放进自己的小荷包里,回过头来笑着问裴疏:“小裴大夫,你需要薛掌柜的给你发月钱吗?” 【宿主:裴疏】 【治疗点:108】 【死亡倒计时:一百零八个时辰】 裴疏慢悠悠的解下腰间的笛子,走到薛清灵的身边,含笑道:“如果要发月钱,你想给我发多少?” 薛清灵掏出自己的银质小算盘,吧嗒吧嗒的算几下,“让我算算看啊……” “你也甭算了。”裴疏打断他,出声改成另一个方案:“我不需要月钱,如果一定要给我月钱,那也没办法了,小裴大夫不收真金白银,你拿酒来给我当月钱。” 薛清灵十分遗憾的把自己的小算盘放下来,他真的很想给裴疏发月钱,尤其是想看见月初的小裴大夫兴致勃勃的等待着他发钱,但是……薛清灵无情道:“只有真金白银的月钱,酒不能给你。” 天天找他骗酒,他酿酒的速度都没对方喝的快,他这些年在医馆挖下来的坑,都差点被掏空了。 只剩下家里的藏货。 绝对不能这么惯着他。 “那咱们免谈,我也不收你的真金白银。” 裴疏抱着笛子走到桌子边去喝一口茶,再拿几个点心尝了尝。 钱这种东西,他拿着就是受罪,脑壳有病才拿。 薛清灵见他一点钱都不要,真的十分好奇了,怎么会有人连钱都不要呢? 薛清灵眨了眨眼睛,小跑到裴疏身边,温柔的给他捶捶背,又捏了捏肩膀,贴在对方的脖颈边,用很贴心的语气建议道:“小裴大夫,没有钱寸步难行的哦。” 裴疏老神在在:“我就待在医馆里,我还能去哪?” 薛清灵又在对方的耳边诱惑道:“想买什么东西也买不着……” 第88章 中暑 裴疏丝毫不为所动,洒脱道:“我能有什么想买的?什么都没有。” 他抬手在薛清灵的脸上捏了捏,含笑逗他:“你自己数你的钱去吧,本来这钱就是你应该管的,估摸再等一个多月,你就是名正言顺的裴夫人了……这钱你不拿,难道还想让给别人?” 薛清灵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也开心了,小裴夫人什么的,管钱就是应该的,他拿起自己的小算盘吧嗒吧嗒拨弄了两下,低声喃喃道:“那我们的婚期还有多久?” 真不是他恨嫁,他只想早点把身边的人套牢。 “娘说让我们早点成亲,估计就是八月初九,是个非常旺你的好日子。” “真的?”薛清灵恨不得马上跳过七月,直接变成八月的薛清灵,他拖了一张小凳子在裴疏身边坐下,抱住他的手臂,再次问道:“真的是八月初九吗?小裴大夫要不要多算几遍,我怕我娘找来的人,跟你算的不一样。” “不行!回去我得问问我娘。” 裴疏笑着把手从对方的怀里抽出来,揽住身边人的肩膀,在心里为他丈母娘头疼一下。 如此恨嫁的薛家小公子,一定会让他娘感觉糟心。 薛清灵回家之后,找他娘柳玉芷念念叨叨的好几天,终于让柳玉芷把婚期给定下来了,正是八月初九,这可是个适合薛清灵的好日子,柳玉芷原本觉得八月天气太热,不适合出嫁,她想推迟到九月去,可惜九月十月的日子,却又没有哪天比八月初九更适合她家小灵儿。 再加上被薛清灵天天念紧箍咒似的催了好几天,柳玉芷气性上头,干脆就在八月把这个小讨债鬼给嫁出去。 “到了八月,你可别嫌日子热,娘叫人给你把嫁衣做简单点。” 薛清灵一听这话,赶紧摇头,他家小裴大夫可是那种接吻都要上房顶换衣服的人,怎么能接受简单的婚服呢?“娘,我要最好看最繁杂华丽的那种……” 柳玉芷:“……” 她抬手捂了捂额头:“你要是当天中暑了,你家小裴大夫正好也能给你治一治。” 这大概就是嫁了一个大夫的好处。 薛清灵:“……” 什么中暑不中暑的,毕竟成亲这种事情,是一辈子的大事,在婚服上,怎么能马马虎虎呢。“娘,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话吗?” 柳玉芷顺从他:“好好好,娘一定给你们做两套最华丽的婚服。” 薛清灵眨了眨眼睛,满意了。 他可是顶着会中暑的风险,也要看他家裴大夫穿上大红华丽的衣服。 毕竟,认识了这么久,还从没见对方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 不过……薛清灵抬手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日子进入七月以来,还真是一天比一天更热了,他穿着单薄的夏裳,都被一阵一阵的热浪给熏得难受,在家里,还不如待在医馆里。 七月很早就天亮了,薛清灵赶在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带着包好的小馄饨和熬了一晚上的高汤,直接坐马车去医馆,到了医馆,只跟裴疏匆匆说了几句话,就钻进小厨房里煮小馄饨。 近来他跟裴疏早上吃包子吃腻了,全都爱上了吃虾仁小馄饨,早上的时候,薛清灵就带着小馄饨和浓汤直接煮现成的。 裴疏揉了揉鼻子,闻到了对方瓦罐里传出来的浓汤气息,一股强烈的饥饿感占据身心。 还是早点把薛家小公子娶回家吧,每天吃饱喝足后,再来医馆,就像杨柏恒一样。 杨柏恒以前来医馆来的比较早,可是到后来知道早饭没自己份之后,他就刻意选在裴疏吃完了早饭后,再施施然抵达医馆,免得受到美食的煎熬。 裴疏在医馆大堂里等着吃小馄饨,顺便也把腰上的笛子给解下来,他的面前摆了好几盆清水,刚从井底打出来的水,还是冰凉冰凉的,裴疏嘴唇贴在竹笛上,随意吹奏了一段曲子,也只是几个眨眼的工夫,他面前的清水就全都结成了冰块。 这是他的武器——雪凤冰王笛的的生活功效。 平日里不仅能够吹奏曲子飘点雪花营造美景,在炎热的日子里也能轻轻松松凝水成冰,做些冰镇瓜果之类的小美食。 无论是什么冬日藏冰还是什么硝石制冰,全都比不上他这人工批量制冰机。 非常省内力。 裴疏把这几盆冰块摆在医馆里的几个关键位置,顿时四周的热度就下降了许多,经过裴疏周密的计算,他把医馆的温度控制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不过分的热,也不至于贪凉致病。 那些冰块的位置,都在远离人的角落。 当然,他也特别照顾了一下薛清灵最爱待的几个位置,薛家小公子最怕热,一到了夏天,就恨不得缩进冰块里去待着,为此,裴疏还特意调节了一下体表温度,让自己不像个正常人一样皮肤温热,而是变成了冰冰凉凉的触感。 他身上的白衣也是冬暖夏凉的,正好相宜。 到了这样的七月时分,薛清灵午睡的时候特别喜欢抱着他的手臂,半依半靠枕在他的肩膀上睡觉,裴疏则闭眼盘腿打坐,仿佛身边拖着一条小尾巴,这条小尾巴睡觉的时候还贼不老实,恨不得全身往他怀里钻进去,睡得香甜的时候,还会流口水……幸好他身上的衣服,也不惧口水。 有时候裴疏看他这样扭扭捏捏的抱着自己手臂睡觉,都想直接建议对方干脆睡他怀里,可惜清醒的时候,薛大掌柜总是很矜持的。 不流口水,也不乱钻。 等裴疏把这几盆冰块放好的时候,薛清灵已经端着一大一小两碗小馄饨出来了,裴疏心满意足的接过自己的那碗小馄饨,和薛清灵凑在一起吃早饭。 “你煮了多少?” “煮了两百多个,你放心吧,吃了还有,如果不够我再煮。” 裴疏点点头,拿起勺子,先不吃馄饨,而是喝了一口香浓的骨头汤,这带着淡淡油光的清汤上,飘着翠绿色的点点葱末,闻起来鲜香至极,一口汤喝下去,饥饿的肠胃都得到了慰藉。喝完了骨头汤,就开始吃薛清灵亲手包的虾仁小馄饨,这时候的虾仁,正是极其鲜美的时候,玉白的虾仁被纤薄的馄饨皮包裹着,咀嚼间又弹又滑嫩,嘴里满满都是虾仁的鲜甜。 薛清灵吃了三十个小馄饨,裴疏则一口气吃了两百四十个,吃完了之后,还让薛清灵在浓汤里下了一点龙须面,一个人抱着面碗吸溜的吃完了面条,还顺便把汤也喝完了。 吃完了小馄饨后,薛清灵就开始去小厨房里熬酸梅汤和绿豆汤,煎药室那边的药罐里,也提前煮上了解暑汤,以及清暑益气汤,清络汤,藿香正气散,茯苓汤之类的解暑汤药。 这几天日头火烈,每天医馆里都会来许多中暑的人…… 还有不少晒伤的。 所以回春堂里都提前预备了汤药和药膏。 薛清灵这酸梅汤熬得很快,煮好了之后赶紧把裴疏叫过来,在旁边盯着对方冰镇酸梅汤,还问裴疏讨要碎冰,每次在这种时候,薛家小公子就会变得像一个要求严格的小监工一样,督促对方不能出一丁点差错。 裴疏只好老老实实的按照对方的要求,把一部分清水凝结成冰,一部分特殊浓度的酸梅汤同样凝成冰,然后薛清灵就会把这两种不同的冰放在酸梅汤里,这样,就算冰块融化,这酸梅汤,依旧会保持适当的浓甜味。 薛清灵在等冰的过程中,还会用手捂住耳朵,拒绝听对方的笛音。 裴疏看见对方这样,则会故意的把笛声吹得更大一点。 薛清灵:“你要是再吹大点,我就把我的琴拿过来!” 裴疏:“……” 小裴大夫凭良心保证,自己的笛音绝对比对方的琴声好听数百倍。 可对方偏偏就是不听。 有时候裴疏也很疑惑,问薛清灵为什么不愿意听自己吹笛子。 薛清灵则眨了眨眼睛,跟他说:“成亲那天我再告诉你原因。” 裴疏心想你那天不主动告诉我,我也要把你折腾的老老实实告诉我。 薛清灵的这酸梅汤做好了以后,裴疏就先倒了一杯给自己,浓褐色的酸梅汤,带着一股微微的酸甜气味,上面还飘着点点桂花,他的手从这碗酸梅汤上拂过,汤里自动出现了一块块凝结的小碎冰。 他仰头喝了一口,果然酸甜可口,沁人心脾。 薛清灵见他如此,忙不迭的也闹着要加冰。 裴疏在对方的脸颊上揪了一把后,给他碗里加了点“碎冰”进去,顺便叮嘱道:“你少喝点。” “知道了知道了……”薛清灵也很喜欢自己这酸甜可口的酸梅汤。 裴疏喝完了这碗酸梅汤后,又去找了个西瓜,直接徒手做西瓜沙冰,把西瓜肉去籽冰冻,再用内力一震,直接变成了细腻的沙冰。 这可是大厨薛清灵都学不来的手艺。 薛清灵喝完了酸梅汤,见他吃这个,也眼馋的很,闹着想吃,但是裴疏已经不给他吃了。 “不可贪凉,吃多了对肠胃不好。” 薛清灵气鼓鼓的:“凭什么你就能吃。” “因为我的脾胃好啊,阳气足。” “我的阳气也很足!” …… 吵吵闹闹间,裴疏还是喂了对方几口,但也仅仅只是几口,薛清灵得不到满足,愤愤的在他手上咬了几口。 他都甘愿冒着中暑的风险穿婚服,对方平日里都不给他多吃几口冰。 万一现在吃少了,成婚那天他真中暑了怎么办? 第89章 偷吃 杨柏恒到了医馆之后,只感觉和外面相比,医馆里凉爽舒适的很,真是让他恨不得就此待在医馆里,别的地方哪里也不去,夏日的夜里又闷热蚊子又多,哪有这回春堂待得舒服。 只可惜……回春堂的冰,也只有白天才时时供应。 这会儿太阳也出来了,杨柏恒抹了一把头上走疾步而急出来的汗水,一进门就先喝一碗酸梅汤,顿时感觉热气全消,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也就在这会儿,回春堂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其中除了来看病的,很大一部分,是来他们医馆买酸梅汤和绿豆汤的。 这天气越来越热之后,医馆里的酸梅汤很是热销,有些感觉自己中暑的人来到回春堂,连一碗清热消暑汤药都没喝,而是先喝了一碗酸梅汤,登时就感觉自己的暑热消除,转身走出了医馆。 薛大掌柜亲手制作的酸梅汤,确确实实是解暑“良药”。 在这样的时节里,这酸梅汤险些要超过他们店里的八宝粥,荣登上他们临安城一绝的称号。 幸好这酸梅汤的制作方法不难,薛清灵天天一锅一锅的酸梅汤不断熬煮,裴疏能把刚熬出来的酸梅汤立即冰镇,因此,他们医馆的酸梅汤能够全天不间断的供应。 这也就导致了……连带着整条街的街坊邻居,都要趁早过来买几碗酸梅汤回去。 酸梅汤比店里的药材好卖多了…… 以至于门口有一个伙计,专门在那卖酸梅汤。 外地人路过他们医馆,即粥铺之后又不小心把他们误会成了卖凉茶的,薛清灵面对着这些误会,总是很伤脑筋,可他这酸梅汤和八宝粥不一样,八宝粥喝不喝都不影响什么,而这难得便宜消暑的酸梅汤,在这样的天气里喝一碗,确实能帮助许多顶着烈日的劳苦大众消消热暑。 因此他才和裴疏一起不间断的在医馆里卖酸梅汤。 “算了算了,凉茶铺就凉茶铺吧……这几天似乎卖酸梅汤的钱都比药钱多了……” 薛清灵拿着自己的小算盘吧嗒吧嗒拨弄了几下,自我嘲讽道,就算有了一个大神医在这里,他家的药钱都没能卖的过酸梅汤。 当然,仅仅只是草药钱卖不过而已,若是加上裴疏的诊金,他们医馆行医的进项还是远远超过卖酸梅汤的钱。 裴疏走到他身边,开解道:“这说明咱们医馆还是靠薛大掌柜的撑着。” “全靠咱家大掌柜的卖汤养医馆。” 薛清灵一听他这话笑了,把手中的算盘丢下,跑到裴疏身边去,同样用调笑的语气道:“这汤也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得多亏了小裴大夫出力。” 若是没有裴疏这个免费无限造冰机,他们医馆里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冰镇酸梅汤。 “可惜小裴大夫学医十多载,现在只能落得靠卖酸梅汤营生,真是令人唏嘘扼腕……” …… 到了下午的时候,一个人被抬进了医馆,那人面色苍白,躺在担架上,显然是全身脱力的样子,他浑身发着抖,嘴里喃喃的不断呼痛,边上有一人道:“大夫,大夫,你快来给他看看吧。” 唐桂神色焦急把自己的好友送进了回春堂,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好好的在屋子里读着书,他的同窗便突然倒在地上,头昏目眩,浑身恶寒,嘴里不断叫着难受。 汤留躺在担架上,浑身难受的很,他在心里一直抱怨这折磨人的暑热,他最是一个怕热的人,在这样的天气里,恨不得往冰水里钻进去。 现在倒好,他还没来得及钻进冰水里,却是感觉自己身体发重,脑袋发昏,书本上的字也看不完全。 他只感觉自己浑身寒重,同时又觉得自己被一股一股浓重的热气给熏蒸着,这种奇怪的双重感觉,让他又恶心,又想作呕。 被人抬进了医馆里后,汤留闻到了一股清淡的药香气味,顿时感觉心里舒适了不少,而且这医馆里面,不冷不热的,比外面那火热的太阳要舒服多了。 唐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来也奇怪,一进到这回春堂里,所有的暑热都消失了。 仿佛一进到这医馆里面,整个人的身心便安宁了不少。 ——是个看书的好地方。 裴疏过来给汤留诊断过后,判定是“阴暑”,也就是在这大夏天里,过度贪凉,而被风邪侵入,造成的阴暑症状。 “你今天吃了些什么?” 汤留哎呦呼叫痛,“就平常普通的东西……” “有没有生冷的东西?” “吃……”汤留吞吞吐吐道:“吃了一个井底镇了一晚上的大西瓜。” “除了这个呢?” 唐桂搭话:“中午还猛喝了三壶凉水,在孙大娘家吃了两碗冰豆沙……” 汤留:“这……这也没什么吧。” 裴疏:“若是真没什么,你就不会来医馆了,以后莫要食冷无度。” 裴疏看完了人之后,就去写了一份相适宜的四逆汤,走到了药柜前抓药。 唐桂把汤留从担架上扶起来,让他坐在医馆的椅子上,两人一起等着医馆里的人把药给熬好,他们俩都是明年要参加秀才考试的人,如今还是两个童生,唐桂考了三次都没考上,这次心里发了狠,一定要考上秀才,于是他天天手上都拿着一本书,时时观看学习。 汤留很佩服唐桂的用功,但他却不以为然,总是在对方读书的时候,偷摸去找好吃的。 就算在把好友送进医馆的时候,唐桂依旧还不忘手里拿上一本书,现在见汤留的情况转好,他也就不再顾忌对方,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书,小声的默念学习。 病着的汤留掏了掏耳朵,没想到在这医馆里,也要被迫听这书呆子学习。 裴疏把手上这方子交给薛清灵,让他家掌柜的去拿药,顺便以此为例子,来提醒他家的薛大掌柜的,也莫要贪食冰冷。 “等会儿那冰镇过的莲子羹,不许再偷吃了。” 薛清灵把药抓好,“谁说我偷吃了?你抓到了吗?不许冤枉掌柜的。”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你这偷食的小馋猫,还以为你是刻意为我煮的,谁知道竟是自己偷食……啧啧,吃了都不记得抹干净嘴巴。” 薛清灵慌忙后知后觉的擦了擦嘴巴。 在这种时候,他就很羡慕裴疏拥有一身好武艺,有内力护体,寒暑不侵,身体也比平常人要更好一些。 “裴大夫,我能跟着你学武吗?” “可以啊,不过你现在年纪大了,估计也练不成什么绝世高手。”这修习武艺,除非是天纵奇才,骨骼清奇,又频频遇到奇遇,不然依旧得靠童子功——也就是得从小苦练到大,才能学有所成。 薛清灵如今已经十八岁了,骨头该长的都长成了,有些动作现在才去练,骨头架子都得散了去。 “别的估计你也学不会,就教你一套养心诀算了。”这养心诀就是一套很基础的内功修习心法,基本没什么攻击能力,就相当于一套养生操,唯一的用处就是修养身心,延年益寿,换另一个称呼就是乌龟神功,如果练得好了,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活个一百多岁是不成什么问题的。 薛清灵好奇的围到对方身边,殷勤的给他家小裴大夫捶捶背,暗搓搓问道:“学了之后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大概就是能让你多喝几碗冰酸梅汤?” 薛清灵:“……”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薛清灵叹了一口气,愤愤道:“那我还要吃冰西瓜。” 汤留忍不住第十次揉了揉耳朵,从唐桂的手里抢过书来,抱怨道:“我这都病了,你能不能别再念这些令我头疼的东西……” “这是在医馆里,你念太多也没用。” 唐桂叹了一口气,“你不懂,我今年一定要考上秀才……” “我觉得你需要得到名师指点,自己这么傻傻的苦读是没用的,等我这病好了之后,我跟你一起去拜访宋夫子……” 唐桂听了,也赞同:“你说的也对。” 他自己这么读来读去的,确实效果不大。 唐桂把书给放下了,他默念了大半天的书,这会儿正觉得口渴,看见这回春堂里似乎在卖酸梅汤,跟着就去买了一碗。 汤留看着对方酸梅汤里的散桂花直咽口水。 里面似乎还飘着点点碎冰,那股冰甜的酸气,无限的刺激着人分泌口水。 “能帮我也买一碗吗?” 唐桂:“……你还吃?” “没事,我这不是来医馆了吗,喝点酸梅汤不算什么……” 裴疏从这两人身边路过,提醒道:“三天内忌食生冷,什么西瓜冰豆沙和酸梅汤,都别想喝了。” 汤留只感觉到身心绝望。 现在医馆里来来往往的,一大堆全是中热暑的,各种解暑汤酸梅汤喝得美滋滋,而他,不知道莫名其妙得了什么阴暑,连碗酸梅汤都捞不着。 唐桂喝完了手上这酸梅汤,又开始拿起自己的书,苦读了起来。 耳力过人的裴疏听这人絮絮叨叨的念书念了个不停,看起来似乎是很努力很奋进的样子,然而仔细一听对方的内容。 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了一个人。 就是那拖着棺材回家的…… 第90章 有病共享 治一个人也是治,治两个人也是治,只不过对方得的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读书上的病症,对方这一系列低效率的学习,连粗略入门都没有,学来学去也学的是最表面浅显的东西。 裴疏走到唐桂身边,对他建议了一声:“看你读了半天,却都一知半解,倒不妨先把词句理清……” 一边说着,顺便好人做到底,建议对方去买两本《金史素略》和《颖阳杂论》通读一遍,这是裴疏在书坊里发现的两本能对唐桂目前问题对症下药的启蒙书。 之前听薛清灵的母亲喜欢大才子,裴疏便刻意去书坊把他们这大才子必读的名书著作全都通读过一遍,他天生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在书坊里假装成一个准备科考的书生,站在人家店里,就把所有的书都翻完了,他看书的速度极快,几乎是看一眼,便能把里面的内容全都记在心里。 当然,他这样看书之所以没被店家赶出来的原因——是他长得太好看了。 咳咳,这些就不细谈。 裴疏的眼光颇高,一般的书,还真入不了他的眼睛,他介绍给唐桂的这两本书,恰好是适合对方基础的启蒙书。 这人估计苦读到现在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读书读得过于死板呆滞,以前教他的私塾老师,极大可能是个迂腐书生,把他往沟里带去了。 “这……多谢提点……”唐桂有些呆愣的点了点头,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大夫,说对方是个大夫吧,可对方气质风雅,一身的水墨气息,比他和汤留都更像是学富五车的书生。 对方难不成是个准备科考的大夫? 唐桂一个人拿着书本胡思乱想。 汤留的汤药熬好后,捏着鼻子一口气饮下,他便跟唐桂一起离开了医馆,走出了回春堂,唐桂便对汤留道:“我要去书坊买两本书……” 他打算尝试一下医馆大夫给的读书建议。 “啥?难不成你还真要去买那两本书?”汤留震惊了,“这书名都从没听人说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书,看了也没什么用……有那买书的钱,真不如去酒楼里吃一顿。” 一本书的价格可不低。 唐桂虽然心有犹豫,但他还是想去试试,于是他不顾汤留的阻止,硬是去书坊里咬牙买了那两本书回去。 他在书坊里翻了翻,发现里面的内容确实很适合他。 唐桂下了狠心,无论如何,他必须在下次府试考上秀才。 汤留见对方耗费钱财买了两本听都没听说过的破书,一边嘲笑对方想考秀才想疯了,一边顺道去买了个大西瓜,“这么大热的天,读书的时候,必须得吃两个大西瓜,你知道你为什么读书无用功吗?就是因为你没吃西瓜,脑袋被热晕了……” 唐桂把书放进袖子里小心翼翼的藏好后,直接抢过汤留手上的西瓜,“这西瓜你也甭吃了,我来吃!昨天我买的西瓜,都进了你的肚子里,你也该还给我了。” 汤留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喂喂!你也太过分了吧?” “你忘记大夫怎么叮嘱的?你这三天都要禁食这些东西……难不成你还想再被抬进一次医馆?” 汤留目瞪口呆:“这……” “偷偷吃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你若是再倒在地上,我可不会叫人来抬你了。” 唐桂抱着手上的大西瓜,连同袖子里的两本书,迈着大步往他和汤留在临安城的住所走去,到了屋子里,唐桂坐在阴凉的地方,把一整个大西瓜切开,从袖子里拿出那两本书,一边翻开《颖阳杂论》,一边手里拿着一块西瓜吃了起来。 一块西瓜吃下肚,消除了暑热,唐桂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上的书,如获至宝一般——真是神奇的很,这一本书仿佛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他今天所有的疑问,全都在这本书上有了解答。 汤留十分苦逼的看着对方一口一口把他的宝贝西瓜吃完,表情凄苦的关上窗户,独自上床睡觉。 这种鬼天气,他还是个病人,才不会像唐桂那个书呆子似的傻读书。 下一次考秀才,还要等到明年春天,用得着现在就这般努力用功?而且对方傻得可以,居然还听信了一个大夫的话,买了几本杂书回来。 唐桂如饥似渴的看着手上的书,只感觉到全身心都轻快畅通。他其实是一个用功苦读的人,这几年也都日日用心攻读,但总是不得其法,现在看了手里的两本书,只觉得过去所学的东西全都在他脑海里重现了一遍,不少词句道理也顿时相互印证。 看完了书后,唐桂并不能详细说明自己到底学到了些什么东西,但他又仿佛学了无数东西。 他对他曾经苦读过的东西,开始有了崭新的理解。 他迫不及待想试验自己学到的东西,拿笔沾了墨,便要开始在纸上书写文章,却不料此时他的肚子传来了一阵叽叽咕咕的响动。 唐桂脸色一变,把笔搁下快速跑进了茅房。 原来……竟在他看书的时候,唐桂食不知味且毫不加节制的吃完了一整个凉西瓜。 之后他又跑了无数次茅房,最后整个人虚脱在床上,第二天,汤留拉着他一起去回春堂看病。 裴疏神色古怪的看了看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估计还是有病共享的好兄弟。 一人得病,好友相随。 啧啧。 唐桂被对方的视线看得汗颜无比,“这……这只是一时误会,不过,多谢裴大夫之前的提点,那两本书我已经看过。” 裴疏点点头。 他觉得这唐桂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唐桂和汤留并排提着药包一起往回走。 汤留就笑他:“看看,昨天那西瓜,谁让你不分我一半,现在遭报应了吧。” 唐桂咬牙切齿:“昨天你就不该买那么大一个西瓜,边上那么多小西瓜,你为何不买?” “咱们好兄弟,我自然想着你那一半,当然得买大点。” “你昨天偷吃井底的大西瓜时,你怎么就不想着我的那一半?” 汤留没脸没皮道:“你昨天吃西瓜的时候,不也照样没想着我那一半?” “那是大夫叮嘱过你不能吃!” …… 唐桂回家之后,先去煮了药,而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开始写文章,写到最后,还是汤留提醒他汤药已经熬好了,唐桂喝了汤药之后,又回房间撰写文章。 汤留摇了摇头,觉得他这个同窗已经疯魔了,之前嘴里念念叨叨的死读书也就算了,现在还跟发了疯一样的写文章。 “怪哉怪哉。” 等他们之后再去学堂的时候,唐桂把自己这些天所写的文章全都交给师长和其他同窗看过,这些人全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尤其是新来的张夫子,他以前最觉得唐桂孺子不可教也,愚笨的很,却没有想到这几天过去之后,对方的文章居然有这么大的变化,虽然文才不算出众,但是他写的文章起码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议论,不再只是以前干巴巴的咬文嚼字,光做虚假表面功夫,实际内容半点没有。 对方以前就是被那些过于讲究形式的老夫子给教坏了,总是大谈空谈,还谈不出半点墨水,拾人牙慧。 若是照他以前那样学,估计跟那前夫子一样,考一辈子,也就只能考上一个秀才。 “唐桂,你到底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仿佛一下子就开了窍?” “是啊,你就把秘诀告诉我们呗。” …… 不少同窗来询问唐桂开窍的方法。 “我受了一位大夫的指点……”唐桂把裴疏说给他的两本书也告知他人。 “受了一位大夫的指点?”一个青衣书生不敢置信,不住的反问:“难不成大夫还能教人学问?这两本书的名字我怎么没有听过?” “我也没听过,真有用吗?” 这时候汤留就嚷嚷了出来,“没用的没用的,那两本书我也看过,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看啊,唐桂这脑袋突然开窍,还是我那个西瓜起的作用?” “西瓜?哪家的西瓜?” “我也去买两个来吃……” …… 唐桂看他们争抢着要去买西瓜就跟着摇了摇头,裴疏给他介绍的两本书,不是对他人没用,而是别的人并没有像他一样,这些年白白用心苦读了那么多书,他是原本的底子就积累的多了,又不小心走了弯路,才会被这两本书给震醒。 “我是真被大夫给治醒了,可偏偏你们都不信。” 唐桂只好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买西瓜。 就算这破西瓜害得他拉了一个晚上,可是说不定……还真有点“茅塞顿开”的作用。 裴疏和薛清灵的婚期订在了八月九号,确定婚期后,柳玉芷便写了一封信,告知自己在远地的女儿,她长女现在怀着身子,正是临盆之际,女婿又在准备科考,估计是不能来临安参加婚宴了,但对方作为长姐,怎么也都要知会一声。 写完了家书,柳玉芷又把婚期告诉了刘媒婆,刘媒婆则挑了一个好日子,赶早来到了薛家,领着还未过门的薛家小公子,一起前往裴宅,看看未来的夫家是什么样子。 若是不满意,此时还有机会悔婚。 因为是他们当地婚嫁习俗的要求,薛清灵也只好当做没来过一样,让刘媒婆带着自己在裴疏的宅子里闲逛。 第91章 拼了 因为裴疏家里也没有别的什么长辈,不需要让薛清灵认人,所以刘媒婆只好主动带着薛家小公子,在裴家宅院里四处走走看看。 一边走,刘媒婆嘴上还喋喋不休的介绍。 薛清灵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刘媒婆的话,走到池子边的时候,情不自禁的靠过去,低头在水里寻找那些茁壮成长的小红鱼们。 在小裴大夫的监督下,可怜的小鱼苗们应该没有被小苍那只大肥鹰给偷吃了。 小红鱼们在石头边穿梭嬉戏,调皮的鱼尾巴一抖一抖的。 薛清灵在一旁蹲着看这些小红鱼们,彻底觉得心满意足了,等他嫁过来之后,精心去饲养小红鱼们,用不了多久,它们就可以端上饭桌了。 等这一批鱼苗长大了之后,那就再投一批鱼苗进去,这样……以后就能有很多很多鱼。 满足那一主一宠的口舌之欲。 刘媒婆见对方对水里的小红鱼感兴趣,跟着嘴里的夸奖就来了,“薛小公子看看水里的这些小鱼儿们,红得多喜庆啊……” “这可是咱们临安城特有的红山锦,长得可漂亮了……”刘媒婆眼珠子一转,立马就介绍起了这红山锦,嘴里的话章口就来:“这红山锦还有别的喜庆的含义,跟你说一个小秘密,这裴公子就是为了迎你进门,才特意在这里养得红山锦。” 薛清灵:“……” 这红山锦明明还是他建议养的。 就图个好吃。 薛清灵欲言又止了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没开口,任由刘媒婆胡编乱造说些喜庆话,毕竟……表面的形式还得走完全,他可不能暴露出以前他经常来裴宅。 刘媒婆笑着道:“薛小公子有哪不满意的地方吗?你别不好意思说,等会儿我悄悄告诉裴公子。” 薛清灵摇摇头。 他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这宅子就是在他的监督下改建的。 他可比刘媒婆更熟悉这个地方。 刘媒婆走累了之后,薛清灵就让对方在路边小亭子里休息,而他自己则兴致勃勃的在园林里穿来穿去,一边在树上寻找小苍的鹰窝,一边留意未来哪些地方,可以预备用来刨坑藏酒。 刘媒婆拿着帕子擦了擦脸,看着那薛家的小公子对这个宅子没有丝毫陌生,把她丢在亭子里后,就跟一个放回山林的猴子似的到处乱钻。 “薛小公子,你得仔细点,别走丢了。” 薛清灵应了一声:“知道了,刘媒婆,你放心吧,我可丢不了。” 薛清灵又往前面走了走,抬头一看,却在树梢上发现了一个小苍的鹰窝,他顿时眼睛一亮,觉得小苍这个家伙眼光十分不错,清早这里的阳光肯定温暖明晰无比,这个小家伙一定缩在他的小窝里满足的晒太阳。 正当他发现小苍的鹰窝时,天空中正好划过白色的身影,而后就是枝枝叶叶的抖动,白鹰小苍扑进了自己的鹰窝里,居高临下对着薛清灵得意的叫唤了几声。 似乎是在问他带了肉没? 薛清灵冲着小苍摇了摇头,他今天是跟着刘媒婆过来的,怎么可能凭空夹带五花肉,他要是偷偷带着五花肉,刘媒婆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他薛家小公子。 小苍失望的瘫倒在自己的鹰窝里,仿佛变成了一条晒干了的咸鱼。 薛清灵看那只鹰滑落在自己的鹰窝里,只剩下几根呆毛在外面的失落模样,登时就笑了,看来他成婚的那天,还要给小苍带七八斤肉来才行。 “小苍,下次我再给你带肉吃。” 跟小苍打完招呼后,薛清灵继续到处乱钻,终于让他记下了好几个比较隐秘的藏酒地方,他满意的点点头,等他嫁过来后第一次酿的酒,就藏这些地方。 薛清灵巡视完了自己的藏宝地,就从园林里钻回去找刘媒婆,刘媒婆见到了对方,连忙叫对方在亭子里小歇一会儿。 刘媒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个薛家小公子,可是她见过最大胆的人,都还没嫁过来,就敢在夫家的院子里钻来钻去的,看看小脸都红成什么样子了。 “来,喝口水,歇歇。” 薛清灵点点头,拿起茶盏,低头小口喝了一口茶。 这些茶和点心是裴宅的下人们刚刚端过来的。 薛清灵喝着茶盏里的茶,有些想裴疏了,他今天都没去医馆,早上到现在,就没见着对方,全是刘媒婆带着他在宅子里闲逛。 刘媒婆见对方喝茶休息完了之后,就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红包,塞进薛清灵的手里。 本来这红包应该是裴疏的长辈给的,奈何裴公子没有长辈,就只能她代劳了。 薛清灵接过对方给的红包后,知道肯定是刚刚裴疏让人拿过来的,也就是他家小裴大夫亲手包的大红包。 他掂了掂红包,等到背着刘媒婆的时候,薛清灵发现这红包里面塞着银票和银子一共八十八两…… 薛清灵:“……” 裴疏总说自己身上一文钱都没有,那么……身上一文钱都没有的小裴大夫,月钱和诊金都不要,这八十八两银子又是从哪来的呢? 哼,还说婚后钱都归他管。 肯定偷偷背后藏了私房钱。 薛清灵把这个大红包塞进自己的小荷包里之后,在心里酝酿着怎么逮住偷藏私房钱的小裴大夫。 “这会儿快到正午了,薛小公子,用饭去吧。” 薛清灵点点头,跟着裴宅的下人一起去用饭,而刘媒婆则不跟他们一起吃,被请去另外一个地方。 裴疏指挥着下人们把果盘茶点预备好,安排一道道菜肴陆续上桌,等他见到薛家小公子的时候,也装作没见过几次面似的,礼貌又疏离的打了招呼,十分客气请薛小公子入座。 “薛小公子第一次来我家,定不会亏待了你。” 薛清灵啧啧的几声,他实在受不了裴疏故意装作的不熟悉,反正刘媒婆也不在这,薛家小公子就厚着脸皮,黏到了裴疏的身边,拿起对方的左手,在他手心里挠了挠,顺便抬头凝视着对方的那一双桃花眼,快速的眨了眨眼,仿佛在用眼睛说:“你还装?” 裴疏忍俊不禁,把人拉到小凳上坐下,贴心的倒了一杯茶。 他们眼前的圆桌上,此时同样准备了三十六道菜,很大一部分都是裴疏在醉仙楼预定的,还有最后两道,则是他亲手做的……就是一道冻西瓜和一道冰乳酪,别的他也不会,不能把他家薛小公子的胃给折腾坏了。 “来,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你都选的是我喜欢的菜,当然合胃口啦。”薛清灵注意到圆桌上三十六道菜,全都是他很喜欢的一些菜色,这让他忍不住的心下一甜。 只是……“你没必要准备这么多我喜欢的菜,七八道就好了。” 毕竟这些菜最终的归属,还是被他家小裴大夫吃进肚子里,薛清灵最多也就吃个七八道。 “那怎么行,毕竟这可是你‘第一次’上我家。” 薛清灵抬手揉了揉脸,妥协道:“那好吧,这是我的荣幸,第一次来小裴大夫的家,本公子很是满意。” “满意就好。”裴疏笑着给他夹了一片嫩藕,“今天要给你一个任务,桌上的每一道菜,你都必须尝过才行。” “啊?”薛清灵傻傻的看过桌上的三十多道菜,就算每一道菜都吃一口,也能把他给吃撑了。 “怎么?不愿意?” 薛清灵委委屈屈道:“吃就吃咯……你别再给我夹藕了!!!!” 一道菜给他夹这么多,真要吃够三十六道菜,他薛清灵的肚皮都要被撑破了。 提亲那天他娘给了对方那么多下马威,今天他来对方这里,果然也是要被下马威。 “你喜欢藕片所以才给你多夹的……好了好了,别怕,逗你的,哪能逼你全都吃完啊。”裴疏笑着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头,语气十分温柔,“今天刘媒婆让我想个法子为难一下你,可我想了半天,还是舍不得为难你,所以就算了吧。” 虽然裴疏这么说,但是薛清灵还是老老实实的逼着自己把三十六道菜都吃完了。 对方在他家里,都把琴棋书画的考验全都闯了一遍,他薛小公子怎么能闯不过这一道“吃”关呢? 吃完了之后,薛清灵被撑得靠在裴疏身边直打嗝,裴疏只好把人揽在怀里,给他顺时针揉着消食,薛家小公子一边把脸埋在裴疏衣袖上,一边强烈要求道:“你怎么不帮我把这嗝给止住,嗝——嗝——” 裴疏忍俊不禁的听着对方高低起伏的打嗝声,心想这可是比他的笛音还要更好听的美妙乐曲。 他听了一会儿,就点住对方的穴道帮他制止了打嗝,“恭喜咱们薛家小公子闯过了这一关。” 薛清灵摸着自己的肚子,心想他今天也是拼了。 “同喜同喜。” “看你这样子,我在庆幸今天没有准备五十六道菜,原本我想多准备一些来着,后来想想——” 薛清灵:“……” “小裴大夫,你是不满意你的未婚夫郎吗?” “当然不是,我十分满意……肚子还难受吗?我给你揉揉,等会儿靠在我身上睡一觉,咱们下午还要去妙隐寺上香。” 第92章 不试 夏日的午后最是惫懒嗜睡,薛清灵按照在医馆时候的惯例,“挂”在裴疏身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裴疏嘴角带着浅淡的笑容,抬手摸了摸对方细软的长发,轻轻把自己的另一只手臂从对方怀里抽出去,把人揽过来一点,让薛家小公子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被换了位置之后,这个暖呼呼的小公子似乎觉得不太满意,睡梦之中双手凌空抓了抓,没有手臂可以抱,他就改抱裴疏的腰,死死的抱了一圈后,还在裴疏的腰上掐了一把,似乎是嫌弃这条“新”手臂有点粗。 裴疏也在对方脸上掐了一下,希望这位小公子的睡相能够学好点。 薛清灵香甜的睡了半个多时辰,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扎在裴疏的怀里,双手还死死箍住对方的腰肢,薛清灵眨了眨眼睛,看清了眼前的情况后,瞬间脸颊爆红了。 裴疏见对方脸红的像个煮熟的虾子似的,笑他:“你脸红什么?至少今天没见你流口水……” “你——”薛清灵神色一囧,流口水什么的,只是睡觉的姿势不对才会……他给自己挽尊:“那只是偶尔的事情……” “明明也就一两次。” “对,也就一两次,不过薛家小公子也太能睡了,似乎什么姿势都能睡得着……”裴疏回想起对方的睡姿,斜着的,躺着的,歪着的,挂在他身上的,跟个打洞鼠一样,拼命要往他怀里钻的……应有尽有,每天都不带重样。 自从夏天开始以后,薛清灵为了贪凉蹭在裴疏身边午睡后,他们俩就总是这样并排坐着午休。 坐着午休倒也不是不好,就是,什么时候才能更亲近一点…… 薛清灵睡完了午觉之后,脑海还有些昏昏沉沉,听到裴疏的话,他也没有多加思考,下意识谦虚道:“也不是,站着我就睡不着。” 裴疏失笑,这语气怎么听起来还挺得意的。 “睡够了没有,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妙隐寺?” 薛清灵眨了眨眼睛,想起了他们下午要出门的事情,连忙站起来,急匆匆去沐浴顺便换一身崭新的衣服,他这一觉睡得很好,身上隐隐出了点热汗,黏在身上并不爽利,这样的状态,薛家小公子怎么可能会出门。 幸好他早上过来的时候,就带了几套备用的夏裳,避免中途出现意外的情况。 不过,这件事情不能让小苍知道,不然小苍知道他记得给自己带衣服,却不记得给苍老大带五花肉,一定会生气的。 薛清灵对这裴宅熟悉的很,宅子里的下人也早已把他当成另一个主人,中午刘媒婆早就提前回去了,薛家小公子也就不再装模作样,大大咧咧的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开开心心沐浴换了身衣服后,小跑到裴疏身边。 “你可别跑了,再跑又要出一身汗。” “放心,不会的。”薛清灵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他换了一身白底绣荷花纹的薄裳,跟他初见裴疏时的那一套很像,这还是他之前刻意叮嘱他家绣娘改做成的衣服。 裴疏上下打量过对方这套衣服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薛清灵腰间的青色玉佩上,促狭道:“这一次你可得好好保管着自己的玉佩,别再弄丢了。” “一定时时看管着。”薛清灵一口保证。 “我也帮你看着,肯定不会叫那不长眼的小贼给摸了去,免得你又怪我。” “有小裴大夫把关,一定丢不了。” …… 裴疏和薛清灵说说笑笑着就往大门走去,裴疏手上还拿着一把油纸伞,午后的日光一阵一阵的,一会儿太阳烈的如同火烤大地,一会儿又被云给遮挡了,唯有阴下来的那几刻,行人才敢暴露在日光下多走几步。 薛清灵看着走廊外面烈火似的日光,心里有些发憷,就怕他跟裴疏成亲那天,太阳更是毒的火辣。 他情不自禁扯了扯裴疏的衣袖,没敢告诉对方两人的喜服做得有多华丽且——繁复,一层一层的,就跟千层小笼包似的。 上天保佑他别在成亲当天中暑吧。 在出游廊的时候,裴疏突然记起从袖子里拿出一盒药膏,往薛清灵脸上抹了一些,薛清灵闻着鼻子间淡淡草药香的东西,好奇的问裴疏:“这是什么药膏啊?” 清清凉凉的……该不会是防中暑的吧? 薛清灵眼睛一亮。 裴疏帮他在脸上抹好了以后,逗他:“你猜猜看,有什么作用?” 薛清灵想都不用想,直接说出了自己内心最渴望的答案:“防中暑的?” 裴疏:“……” “……你站在我身边你还怕中暑么?”裴疏心想薛清灵果然是很讨厌这种炎热日光毒的日子出门,平日里在医馆,除了白天和傍晚外,薛清灵基本都待在屋檐底下,坚决不出去晒一丁点太阳。 尤其是正午的太阳。 裴疏解下腰间的雪凤冰王笛,他把这支笛子塞进薛清灵的手上,让他好好抱在怀里。 逐渐生活化的雪凤冰王笛在这样的烈日里兢兢业业的散发出天然的冷气来抵御酷暑。 薛清灵抱着那支竹笛,只感觉像是抱着一个大冰块一样凉爽。 “怪不得小裴大夫你一点都不怕热。” 裴疏:“……” 没有这笛子,他也不怕热。 “刚给你擦的药膏是防晒伤的。”薛清灵皮肤雪白,从没顶着烈日在毒辣的太阳下暴晒过,这样的皮肤,在太阳下多晒一会儿,就会变得又红又肿,今天他们顶着烈日出行,虽然打着伞,但……总是该防着点。 “防晒伤的吗?居然还有这样药膏……”薛清灵摸了摸自己的脸,颇为跃跃欲试,兴奋道:“那我现在要不要去太阳底下晒一晒?” 不晒几下,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药膏。 裴疏:“……” 裴疏诚恳的劝他:“莫要做这种无意义的尝试。” 薛清灵挑了挑眉:“难不成小裴大夫对自己的药膏不自信?” 裴疏低头看着身边的人挑眉一笑道:“我对我自己的药膏很自信,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咳咳,刚刚你乱动,我就怕我没抹均匀,等会儿你在太阳底下晒了,抹了药膏的地方还是白的,没抹到药膏的地方被晒黑了……这就……你自己看着办吧。” 薛清灵:“!!!” 他连忙往裴疏的身边一缩,坚决防止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 薛清灵拿着笛子紧紧靠着裴疏,心里越发惶恐,你说要是晒黑了就晒黑了,晒成一半黑一半白就很不美妙了。 那成了什么? “早知如此,你还不如不给我抹……” “你别担心了,我保证我刚刚小心翼翼抹的很均匀,保证你全脸晒不黑,要不你现在出去试试?” 薛清灵哼了一声,声音说得十分果断: “不试!” 裴疏笑着撑开油纸伞,一手揽着薛清灵的肩膀,两人共撑着一把伞往落镜湖那边走去。裴疏原本说要坐马车过去,结果薛清灵不答应,硬是要走路过去。 薛清灵手上抱着雪凤冰王笛,头顶上还有一把伞,走在路上还觉得挺舒服的。 “小裴大夫,你说……我们为什么不在秋末相遇,这样成亲的时候就是阳春三月,多好呀!” “你想的可真美,要是秋末初冬相遇,万物一片萧瑟潦倒,我可就没有桃花枝送你了……咱们俩人也就不会一起去看桃花,更不会有之后发生的事情。” 薛清灵听他这么一说,点头想想也是,“这大概就是老天爷特定的缘分吧,咱们也没法子。” 他必须要在酷暑的日子成亲,哪怕是中暑也在所不惜。 薛清灵摸了摸雪凤冰王笛上的笛穗,想想这笛子是青灵竹做成的,笛穗是他清灵做的……或许老天爷就是要他薛清灵在这样的大热天里嫁给一个会造冰的男人。 中和一下“药效”。 这么一想……他下半辈子的所有夏日,待在这个男人身边,应该是都感受不到酷暑了。 为此……就算是唯一一次中暑也值得。 两人慢悠悠的往落镜湖那边走去,抵达落镜湖的时候,沿岸上的人极少,唯有湖面上有带着斗笠的渔翁划着扁舟从湖中心而过,金色的日光照在水面上,发出了鎏金一样的璀璨光华,湖岸边上,长满了田田的荷叶,还夹带着几支出水的芙蓉。 远远地眺望湖面四周,几座宝塔相互映衬,不时还传来几道钟声。 两人一路沿着湖走,这会儿虽然天上的烈日威风不减,可湖边的风却也吹得人衣摆猎猎作响,更别提薛清灵手上还拿着冰笛,这风吹过来,寒气阵阵,就仿佛掉进了冰洞似的。 裴疏见状把自己的笛子收了回去,用秘法压住冰笛的彻骨寒气。 薛清灵很是失望。 早知道就应该抱紧点,起码要拿回家做几份冰西瓜才还给对方, 但是薛清灵也没失望多久,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风雨桥。 裴疏一手收了伞,另一只手牵起身边人的手,两人十指紧扣,并肩走上了这座桥。 第93章 著书立传 裴疏和薛清灵缓缓的走在这座横亘在水面上的风雨桥,这座桥梁的顶端最高有七层,繁复的桥顶结构精美,桥地板上铺着一块接一块长而厚实的木板,人走在上面,鞋子与地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清风吹拂过,带来一阵阵荷叶的香气。 桥上的风景极美,触目远望是碧色的湖水还有苍翠的远山,近处是曲曲折折的游廊石桥,还有岸边小亭,再往西边看过去,则是接连一片的青青荷叶,风吹过的时候,荷叶带着碧波一起荡漾开来,叶面上晶莹的小水珠顺着荷叶落入水中,惊扰了湖中游鱼,亭亭立在水面上的荷花此时开得正艳。 裴疏牵着薛清灵的手走在这座风雨桥上。 两人却都没什么兴致去欣赏四周的风景。 他们只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掌心紧紧的相贴在一起,分不清那灼热的温度,是来自于自己,还是对方。 风雨桥上有十座宝塔,两人默默无声的走了一会儿,走到过一半的时候,裴疏笑着问身边的人:“我们走过多少年了?” 薛清灵一愣,而后突然想起了他曾经跟裴疏说过的话,这风雨桥上的一座宝塔,就相当于人生的十年,“我们现在走在第七座塔下了……” “原来已经七十年了啊……薛小公子,不,现在或许已经不能称你为小公子了,而是薛老掌柜的……或者说是薛……爷爷?” “七十岁,已经是爷爷辈的人了吧……”裴疏笑着说出了这些感慨。 薛清灵听见他的话,忍不住笑了,也跟着畅想七十岁后的时光,他另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七十岁的我会不会头发白了,牙齿也掉光了……” “那倒不至于。”裴疏纠正对方话里的错误,自信道:“有我在,你头发不会白,牙齿也不会掉光,小……老裴大夫教你驻颜有方。” 薛清灵脸上的两个小梨涡越发得意,眼睛笑成两个小月牙,“那……那就全靠老裴大夫驻颜有方了。” 薛“老”公子听旁边这位“老”裴大夫说话如此自信,心里对身边人的医术又多了万分信任,跟着自己也自信了起来:“老裴大夫,七十岁的我,医术水平怎么样呢?想必……我薛清灵也应该成为一个大名医了吧?” 就算他薛老公子是个学不通医术的朽木,跟医道死磕六七十年,无论怎么样都应该学!医!有!成! 裴疏默然一阵后,说道:“大名医没把握,给街坊邻居治点小风寒不成问题。” “你若是只做咱们医馆那条街最出名的‘名医’,应该能达到要求。” 薛清灵:“……” 薛清灵斜了斜眼睛,语气飘了起来,“小裴大夫,你这话说得可一点都不自信,等到了七十岁,我薛清灵好歹也待在神医老裴大夫身边四五十年,就算我真是一块朽木,也该被你这个良师雕琢成功了吧?” 裴疏苦笑几声,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到那时,兴许是你把我雕琢成功了。” “啊?”薛清灵一听他这话,满头雾水。 “你啊什么啊,你这个小蠢货,学医蠢是蠢了点,奇奇怪怪的问题倒是不少,每天为了招架你,我可是绞尽脑汁……你都没发现自从教了你医术后,我的医术精进了不少……”裴疏也觉得这一点很是神奇,难道薛清灵就是老天爷赐给他刻苦钻研医道的磨刀石? 如果以后能回到大唐,他真是有一肚子的话要写出来著书立传。 等真被薛清灵磨到了七十岁,裴疏觉得这世上估计没有人比他更擅长怎么教人医术。 薛清灵神情奔溃了几瞬,为什么他跟裴疏学了这么久,医术跟蚂蚁爬似的前进了一点点,而他家小裴大夫居然就“精进”了不少…… 同人不同命。 “算了,我想开了,我能把小裴大夫培养成医术不断精进的神医老裴大夫,此生已是无憾。” 裴疏抬手揪了揪身边人的脸皮,“你说这话,脸皮厚不厚?” “不厚!” …… 吵吵闹闹间,两个人走完了这一座风雨桥,走完了桥后,十指相扣的手也依旧没有分开。 两人走到了山底下。 站在对岸的时候,山上的庙宇就仿佛近在咫尺,而走过了桥,来到了这山底下,则看不到半点寺庙的影子,这一段山路可不好走,裴疏一手撑着伞,另一手稳稳当当的牵着薛清灵,扶着对方,免得他摔倒。 走过凹凸不平的山涧碎石小路后,前面终于开阔了些许,脚底一片青草藤蔓生长的茂盛,裴疏走到这里时候,牵住薛清灵的手微微放松了一些。 “我们走的这条是抄近的小路,再往这边过去一点,就能看到石阶了。” 裴疏点点头,撑着伞,两人继续往前走。 现在这太阳,还依旧毒辣的很。 两人走到了一片林地里,却突然听到同样也看到了一阵草木窸窸窣窣的动静,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的惨叫声,裴疏和薛清灵在原地站住了,身前的草地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朝着他们直冲而来。 裴疏松开牵着薛清灵的手,改成揽住对方的腰肢腾空而起,地上黑色的影子从他们之前站着的位置爬过,裴疏从袖子里抖出一粒药丸,之后便是一弹指,药丸从他手中急速飞出,打在了那条急速奔驰的黑影上。 那东西挨了他一下之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是一条银白相间的毒蛇。 薛清灵忍不住的惊叫了一声,这是他们这边毒性最强的一种银炼环蛇,被这种蛇咬一口,性命难保,“那边有人被毒蛇咬了——” 裴疏搂着薛清灵的腰,一起向着惨叫声发出的方向飞过去,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倒地的人身边。 那人穿着一件灰蓝色的僧服,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和尚,估摸着是妙隐寺里的僧人。 对方此时腿上被毒蛇咬了一口,倒在地上,意识散乱,已经昏迷不醒了,裴疏快速走到小和尚身边,找出三粒临时凑合成的解毒丸喂进对方嘴里,接着撕开他的衣袖,用碎布在那毒牙的牙印上方绑了一圈,七八根银针封住对方身上的重大经脉,裴疏食指和中指并拢,在伤口附近运着内力连按数下,黑色的毒血被接连逼出。 毒血流完了之后,便是鲜红的血液。 一旁的薛清灵在看到那鲜红的颜色时,顿时感觉到身体一轻,沉重的呼出了一口气。 这人的性命应该无碍了。 裴疏把小苍那家伙叫出来,派这只小破鹰在山上去采了三四种草药,裴疏粗略把草药磨碎成汁,同时把清风化淤丸拍碎成粉末状态,将草药汁水和粉末混合,涂抹在了小和尚被毒蛇咬过的地方。 用对方衣袖的碎布条给他绑上,算是把伤口给处理完了。 小和尚常云这时候也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他醒来后,迷迷糊糊的,腿上痛疼极了,“蛇……我被蛇咬了……我要死了。” 常云痛哭流涕,他被毒蛇给咬了,他最后记得他看见了那毒蛇的身影,一条毒性极其强烈的银炼环蛇,他这条小命,看来就要断送在山上了,谁也救不了他。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没了一边袖子的常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脸上狼狈异常。 这是一个长得十分虎头虎脑的十六七岁的小和尚。 薛清灵和裴疏看他哭得浑然忘我,只好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对方。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这个痛哭流涕的小和尚就跟平日里念经一样,不断念诵且虔诚的吐出这样的一句句话。 甚至念着念着,那声调都变成了平日里“南无阿弥陀佛”的语调。 “我我……我怎么还没死呢?”常云哭得泪眼模糊,哭肿了眼睛后,却发现自己除了腿疼之外,似乎眼前还没有出现佛祖。 他刚刚还想着,要是等会儿见到了佛祖,一定要提前把眼泪擦干净。 “你别怕,你身上的蛇毒已经解开了。”薛清灵见眼前这个傻和尚终于哭天抢地的嚎叫完了之后,出声告诉他事情进展,让他不要着急,也不要慌。 “哎?”小和尚常云终于注意到了身边站着的这两个人,像是一个白衣书生,还有一个双儿,这两人……出现在这里,一定是走风雨桥过来的。 “是你们救了我?” 裴疏点点头,“我们是大夫。” 薛清灵一听这话,也是拼命的点点头,“对的,我们是大夫,正好看见你被毒蛇咬了一口倒在地上,就帮你把蛇毒给解了。” 虽然常云不怎么相信眼前这两人是大夫,但是他身上的蛇毒确实被眼前两人解开了,对方身上还有草药的气味。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我们要去妙隐寺,你是妙隐寺的僧人吗?” “是——”常云刚要点头,却听到了不远处呼叫他的声音。 “常云!常云!你在哪?” “常云!” …… 常云的师兄常摘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寻找了过来,正好就看见了此时坐在地上的常云。 “常云,你?你这是怎么了?还有你们……” 第94章 胎记 “常云,你刚跑哪里去了,还有你的腿……”常摘走进了一些,看清了坐在地上衣裳不整的常云,只见对方此时衣裳破烂,左边的衣袖被撕毁了大半,露出手臂和胳膊,还有几根破布条勉勉强强的遮掩住。 他腿上绑着用衣服做成的止血带,显然是腿脚受了伤。 “师兄,我刚走到这边避一避阳光,谁知道突然窜出来一条毒蛇把我咬了一口,那条蛇还是银炼环蛇,险些我就要命折于此,多亏了眼前这两个路过的大夫,帮我解了蛇毒,救下我的性命。” 常摘听他如此一说,跟着心惊肉跳了一阵,嘴里喃喃的不断念着:“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常摘对着裴疏两人重重的施过一礼,同样还是千恩万谢的,得知他们要去妙隐寺,便背着自己的师弟在前面带路上山。 沿着台阶一路向上,曲曲折折的山路台阶,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阶,才终于看见了妙隐寺的山门,只见眼前的寺庙庄严巍峨的很,红墙高瓦,檐角连片,佛像壁画无数,六七座玲珑宝塔林立在四周,最中央的大鼎上香火缭绕,古朴的钟声被敲响了一二,远远的,还能听到仿佛有成千上百人的诵经之声。 石阶边上有好些灰蓝袍僧人拿着扫帚清扫落叶,看见了常摘一行人,热心的围过来询问他们下山发生了什么事。 裴疏打量过眼前的寺庙,感叹了一句香火旺盛……当然,真要比起来,还是比不上他曾经去过的少林寺,还有少林寺那些特别好玩的梅花桩。 薛清灵也不是第一次来妙隐寺了,从小到大他来过很多次,于是薛家小公子就主动给裴疏介绍起来四周的建筑,“那边那座九层宝塔叫做妙音塔,据说修了好几百年了,我小时候去最顶层看过,塔顶的风景甚是不错,能把周围的风光全都揽在眼底,后来我十岁那年,冬天下了大雪,这座塔被大雪给压斜了,寺庙的人寻工匠重修过后,为免发生意外,就不再随便让游人上塔顶。” “可惜啊,我还想再上去看看风景呢。” 裴疏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出主意道:“我可以用轻功带你上塔顶看风景。” “我抱着你站在塔顶上,保准你看到比以前更远的风光景色,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我不仅可以带你多上一层楼,我还能带你上无数层楼。” 薛清灵一听他这话,脸色顿时绿了,他看着远处高高的塔顶,只感觉到身体一阵失重,依靠在裴疏身上,脸色惨淡:“小裴大夫,你不要讲这种吓人的话。” 虽然说不一定摔下去,但是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谁能保证面色不变? “这就吓人了?我以前每天去更高的地方……”他们万花谷弟子,飞三星望月是家常便饭,只不过谷主应该不喜欢他们经常蹿房顶。 “你要不要尝试一下?说不定你会喜欢的……” 薛清灵连忙往旁边一躲,坚决不答应。 裴疏倒也没有逼他,笑着走过去,牵起对方的手,一起往走进佛堂上香拜佛。 上完香后,就遇上了一个长得非常圆润和善的大师,整个人矮矮胖胖的,面上总是带着三分和善的笑意,就像个弥勒佛似的。这人据说是常云的师父慧素,得知裴疏他们俩在山上救了自己的小徒弟后,特意过来感谢他们俩。 “施主二人积善行德,未来福报不浅啊……”慧素对着裴疏二人念了一段祈福经。 薛清灵听说了对方的法号之后,顿时就睁大了眼睛,惊呼出口:“你是慧素大师?” “正是贫僧。”慧素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咱们临安城里的人,有谁不知道慧素大师的素斋呢?慧素大师做的素斋可是天下奇味,至纯至鲜……自从上次来吃过之后,就一直惦念不忘,只可惜大师的素斋,平日里可不常能吃到……”薛清灵一听说对方是那位妙隐寺里擅长做素斋的大师之后,顿时就激动了,滔滔不绝的夸耀对方的素斋美味无双。 薛家小公子在医术上面磕磕巴巴,在谈论到各种美食珍馐的时候,他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出口。 “那都是世人的谬赞,当不得这般夸耀……”慧素十分谦虚的摇了摇头,眼睛里的笑意却是更加深了,“你们若是喜欢,我今日正好有空闲,倒是不妨为你们备上一桌。” “是吗?这就太好了。” 薛清灵拉了拉裴疏的袖子,显得很是兴奋,等到慧真转身走了之后,他对裴疏道:“小裴大夫,你今天有口福了,慧真大师的素斋可是难得一遇的美味……” “是吗?”裴疏好奇的问他:“那跟你做出来的菜相比呢?” “我……”薛清灵哼哼两声,在自己唯一擅长的某样事情上,薛小公子可是十分不愿谦虚的,“这我自己怎么能评价的出来呢,具体还要看某个人的喜好。” “我的喜好,你难道还能不知道吗?”裴疏在对方的头顶敲了一下。 之后慧素果然给他们做了一桌子的素斋,这些素斋的色泽个个都清新动人,以玉白和青色为主,鲜脆漂亮,其中有鲜藕、有山笋、野菇……这些食材经过烹饪之后,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可是轻轻一咬之后,才发现内里另有乾坤。 古朴的外表下面,却又掩藏着百样味道,确实当得起“人间奇味”。 其中有一道简单的白豆腐,却是薛清灵一直惦念不忘的一道菜。他薛家小公子天生嗅觉和味觉过人,本身的厨艺天赋更是令人不可思议,一般来说,他只要吃了某样菜,就能把这道菜重新复制出来,然而,他在妙隐寺里吃过的这一道简单的白豆腐,他却怎么都做不出那样的味道。 这让薛小公子很是耿耿于怀。 于是他一直记在心头。 薛清灵终于忍不住问慧素:“大师,这道白豆腐里面有什么玄机?里面那股奇怪的鲜甜味是怎么来的?” 慧素倒也知无不言,把其中的绝妙告诉了他:“那是因为我在豆腐里添加了一种庾草汁,这种草是我意外在山上发现的,后来种在寺院里,你若是喜欢,倒不妨送你一些……” “原来是这样吗?”薛清灵恍然大悟,原来是用到了一种特殊的材料,怪不得他尝试了很多种方法,还是没能调配出那样的味道。 心中惦念已久的问题得到了答案之后,薛清灵跃跃欲试的等待着回家再尝试挑战一回。 裴疏见他瞪着那道白豆腐,眼睛里放出无限光芒来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几声,“你啊,不仅一心热衷于医术,在吃的方面也很是钻研啊……”怪不得能练出这么好的一身厨艺。 “因为看着手中的食材变成美味的菜肴是一件很令人享受的事情……算了,跟你这种只会一通乱煮的人没什么好说的——”薛清灵曾经兴致勃勃的让裴疏做菜给他吃,结果对方做出来的东西,还不如当初在癞子庄给他熬得那碗药。 小裴大夫真是痴迷医术,就连烹饪出来的食物,都像汤药一样令人难以下咽。 “喂!你用得着这么诋毁我吗?什么叫我只会一通乱煮?我做的西瓜冰你难道不喜欢?” “好吧,那你就勉强还有这样一个优点……” 裴疏啧啧两声,什么叫他就勉强还有一个优点?“咱俩还没成亲,你就开始嫌弃我了……” “哪敢嫌弃你啊,裴大夫你术业有专攻,不过……如果你想要改头换面跟我学厨艺的话,我倒是愿意收你做个小徒弟,为师绝对细心又耐心,五十年后,我保证你也会是我们医馆那条街上的名厨……” 裴疏:“……” “谢了,不用。” 薛清灵叹了口气,十分的失望,他捧着脸看眼前的菜肴,“算了,你不会做,但你会吃也就行了。今天的素斋你觉得怎么样?” “十分不错。”裴疏点点头,这样的美食,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那我回去后每天做给你吃吧!” “每天???不,我需要肉。”这些素斋偶尔吃一次确实新奇的很,天天吃就令人架不住了,而且,从味道来讲,裴疏还是觉得薛清灵以前做的那些饭菜更胜一筹。 更何况,裴疏本质也是个无肉不欢的人。 他能偶尔接受一次烧饼,不代他愿意天天吃烧饼。 薛清灵顽皮的笑了一声,促狭道:“我也逗你的,就知道你跟小苍一样……少吃了肉就跟缺了命似的。” 宠似主人。 裴疏抬手在对方的脸颊上掐了掐:“你今天怎么了?来我家吃了顿饭后,就好像插上翅膀飞上天了。” 裴疏觉得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 “这还不也是裴大夫你教得好。” 裴疏和薛清灵吃完了素斋之后,就一起在妙隐寺的放生池边欣赏风景,顺便消食,他们坐在池子边的石凳上,看见放生池里有各种惟妙惟肖的动物石雕,石雕一部分在水里,一部分露出在外面,放生池里面的水清澈的很,池子底下聚集着不少游鱼嬉戏,水面上还有几片荷叶和莲花。 五六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和尚脖子上戴着念珠,吵吵闹闹的在放生池边追逐打闹。 他们在路过裴疏二人身边的时候,十分调皮的绕着他们转了几圈,后又欢呼着跑开了。 小孩子的快乐总是很简单的。 这一群小和尚跑过去之后,后面远远的还有落单的一个,垂着头,把下巴低到了胸前。 这个落单的小和尚长得瘦瘦小小,半边脸上都带着深浅不一的红色胎记。 第95章 成亲 “净明,还不快跟上他们。”慧素从一旁的石柱边走出来,出声提醒道。 那个脸上带着胎记的小和尚净明慌忙点了点头,小跑着追了上去,但他也只是往前跑了几步,在马上要接近大部队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低着头缓慢在后面跟着。 慧素见状摇了摇头,走到了裴疏和薛清灵身边,跟他们说话。 裴疏和薛清灵刚刚也注意到了那个与众不同的小和尚。 慧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跟他们说起了那个可怜的孩子,“那孩子叫做净明,刚出生的没多久,就被人扔在山上,险些就要被饿死在荒野,幸好那天咱们寺里有个弟子去山上采药,就把他给捡回了寺里。” 听起来似乎很耳熟。 裴疏:“……这身世倒是与我有些相像。”同样是刚出生不久被扔在荒郊野外,同样被采药的人给捡了回去。 一旁的薛清灵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慧素的的眼睛里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看眼前的这位白衣公子,气质风雅,谈吐不凡,显然是家世过人的模样,却也和净明一样,有这样的身世过去……只不过,对方的样貌出色,若是净明也有这样的模样,恐怕就不会被扔至山野,他们到底还是不同的。 慧素苦笑了两声:“这孩子的父母就是山下的村民,因为出生时脸上带着红色的胎记,被说成是恶鬼转世,会给家人带来灾厄,因此……” “他的父母已经找到了?” “寻人打听一下就找到了,可人家不愿意认……那孩子还偷偷下山找过他爹娘,后来被他奶奶赶出来了,说怕他吓到弟弟妹妹……” “之后净明闷闷不乐回到了寺里,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还试图拿刀划自己的脸……” …… 裴疏:“只不过脸上一点红色的胎记,哪能说是恶鬼?” 这对父母就因为孩子脸上有块胎记,就不愿意认自己的孩子? “更何况……胎记这种东西,又不是不能去掉。”裴疏出生的时候,身上也带着一块红色的胎记,只不过他这胎记,没有长在脸上,而是长在了左手手臂内侧。 因为这胎记越长越像朵花型,裴疏十几岁的时候,自己用医术把它给消除了。 慧素目瞪口呆,“这胎记还能去掉?” “难不成是要剜肉?” 裴疏:“……” “无需如此,去胎记就跟祛疤一样,用一些特质的草药还有手法将它一一淡去便可。” 慧素听他这么一说,嘴巴张了张,想请对方帮忙,却怎么也不太好开口:“那……” “我可以帮他去掉脸上的胎记。”裴疏主动道。 他觉得自己跟这个叫做净明的小和尚,还算是有些缘分,身上相像的地方很多—— 同是天涯沦落人。 “那便多谢裴公子!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裴疏点点头,“等几天我会带着特制的药膏来寺里给他治疗。” 等到慧素走后,薛清灵拿起裴疏的一只手,在对方的手心里挠了挠,“你还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的身世……” 薛清灵只知道裴疏无父无母,自小跟教他医术的师父和师兄在一个山谷里隐居,十七岁时对方独自从山谷里出来游历江湖,四处行医治病。 他今天才知道,对方居然…… 裴疏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他自认为他的身世也什么好说的,薛清灵平日里没问,他也懒得提起,“告诉你说我是个可怜的弃婴吗?” 薛清灵听他这么一说,瞬间就急了,猛地蹭过去贴在他胸膛,牢牢的抱住裴疏的腰肢,“你……你才不是……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母呢,这样优秀的孩子都舍得不要。” “我应该不是被父母主动丢的,许是出了意外……”裴疏还记得他出生时那对夫妻对他的喜爱和无限欢喜,这样的父母应该不会主动扔下自己的孩子,除非是遇上了什么紧急的事情,或是遭了山贼劫掠?或是他被人给拐了?要不是仇人报复?…… 大师兄帮他在附近寻找了好几年亲生父母,却都没有打听到有谁在那时候丢了孩子。 不过…… 因为裴疏从小就生得好看,倒是有不少假父母来冒认他。 其中有个难缠的富商,一心想要骗他回去做儿子,找了好几对假父母来冒认他……裴疏对这些事情烦不胜烦,后来发了脾气,大师兄也就没再给他寻找父母了。 “是这样吗?那你找到了父母没?” “没有。”裴疏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过去,应该是找不到了,而且,我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也不需要父母亲情……” 更何况他现在穿越到了异世,亲生父母什么的,更是不可能再找到。 “那个——”薛清灵红了脸:“你别这么说,再过一个月就要改口了,我娘就是你娘。” 裴疏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温柔道:“对,是咱娘。” “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下山吧。” “嗯。”薛清灵笑着点了点头,想到等会儿还要再走一次风雨桥,就觉得美滋滋的,不过……“你来寺里给净明小和尚去胎记,我也要跟着过来才行!” “你可千万不能一个人过桥哦!一次都不行!” “安啦,我哪次出门不捎上你这个跟屁虫,再说了,我干嘛要过桥,我一个人的话,轻功就飞过来了……” 薛清灵愣了,想想也对哦。 薛家小公子哼了一声,“反正你记住了,这辈子只能跟着我一起过桥。” “知道了,知道了,我未婚的小夫郎还有什么新的要求没?” “我以后在家里藏的酒你不准乱动!” 裴疏:“……” “这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裴疏后发制人,转移话题:“这都还没成亲,你就想回避我藏东西了啊?” “你……”薛清灵懊恼无比,“你还不也避着我藏银子。” 裴疏:“????” “明明我的诊金全上交给你了……” 薛清灵抱手臂,“我知道你肯定还在某些地方藏着银子,不过没关系,我给你藏,我不挖你的,你也别挖我的酒好不好?” “不好!”裴疏拿着笛子敲了敲手掌心,给对方出另一个主意:“我藏的银子随你挖,你藏的酒也随我挖怎么样?” “不要!谁知道你把银子藏在哪里?你就是欺负我不会武功,你之前都说要教我武功的,怎么现在都没开始??” “你别急啊,等咱们成亲之后,有的是时间教你。” …… 日子过得飞快,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了,柳玉芷去看绣娘日夜赶工做成的婚服,她看着手上的婚服,一入手便觉得沉重的很,上面的绣纹繁复,一层叠着一层,确实是漂亮华丽的很,这下好看是好看了,穿着的人受罪啊,再加上那头上戴的,身上挂的,以及这套华丽的衣服,可不是穿着几十斤的东西? 柳玉芷略微为自家儿子担心了一阵后,又马上想开了。 毕竟,成亲这种事情,一辈子也就一回,受罪就受罪了。 这也是对方自己要求的。 柳玉芷让人把这两套婚服小心的折叠好,让人分别带给薛清灵和裴疏试穿一下,若是需要哪里还要改动,现在还来得及。 把婚服的事情处理好后,柳玉芷又连忙再去确认了一番薛清灵的嫁妆,这已经是她数了再数的,确认无误后,这才满脸堆笑的跟一堆闲夫人去打牌。 哪怕是打牌一直输一直输,柳玉芷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减。 秦绪谨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可真是没眼看。 不就是得了一个好儿婿么?用得着欢喜成这样。 “玉芷啊,你快别笑了,瘆得慌。” “就是啊,你笑得我赢钱都不踏实……” 被众人围攻后,柳玉芷啧啧两声,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减,甚至更加灿烂了,“我家的小兔崽子终于要送出门了,还不让我高兴高兴?” 当然,最让她高兴的就是,她家的小草包只是出了家里的门,进了对面的门,得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婿,还嫁的又近,每天都能见面,四舍五入就等于白赚一个儿婿,她这个做娘的还能有什么不高兴呢? 起码对方偷不到她的鱼了! 柳玉芷美滋滋的打算再多养一些鱼。 等这破孩子走的时候,再从他手里骗些酒来…… 虽然这会儿柳玉芷心里想得美得很,可真到了八月九号那天,哭得最惨的也是她,她家的傻儿子一早上起来,就欢欢喜喜的穿衣打扮,那副恨嫁的小模样看得柳玉芷难受的很。 这时虽然已经临近初秋,天气却依旧热得很,因为怕薛清灵热着,他房间里早就被柳玉芷叫人摆满了冰块,现下他穿着一身厚重的华丽婚服,倒也十分合适。 柳玉芷却还穿着清凉的夏装,进来坐了一会儿后,被一阵寒气包裹着,连打几个喷嚏。 “娘,你别哭了。”薛清灵任由身后的人给他梳头发,成亲这天的流程复杂的很,他一大清早就起来被喜娘折腾,吉祥话听了一脑门,同时还夹杂着他娘的叙旧话。 他娘不断跟他说些幼时的事情,说着说着就哭着舍不得他,薛清灵虽然也很感动,但他就是哭不出来。 因为他心里一直想着等会儿要见到穿红衣的裴疏,心里激动的很…… 柳玉芷擦了擦眼泪,看着自家傻乐的儿子顿时就气炸了,抬手捏住薛清灵的脸,咬牙切齿逼迫道:“你哭不哭?成亲当天不哭不吉利,你给我哭惨一点……” 第96章 看腻 薛清灵只好象征性的掉了几点鳄鱼泪。 哭完了之后,薛家小公子又忍不住期待的问道:“娘,他什么时候才过来迎亲啊?” 柳玉芷狠狠瞪了他一眼,“早着呢,现在吉时还没到。” “哦……” “哦什么哦,给我再哭几声!!!!” 一旁的喜娘忍不住拿起帕子擦了擦头上莫须有的汗水,她参加过上百场婚宴,还从没见过这样一对母子。 裴疏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迎亲的队伍一路到了薛家门口,此时的薛家附近,熙熙攘攘围满了旁观的人群,还有小孩子们追着队伍的后面鼓掌打闹,前面吹吹打打的奏乐声更是响彻了天际,马儿在大门口停下,裴疏利落的下了骏马,轻轻上了阶梯,走到了薛府门口。 这时候柳玉芷也带着薛清灵出来了。 柳玉芷原本嘴上带着笑,却在刚要出门的时候,端正了神态,稳住严肃大家长的神色,迈着规矩的步伐踏出了门口,刚走出去,就看见了迎面过来的裴疏,顿时就觉得一阵眼晕,与此同时,身边一阵一阵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柳玉芷脸上的神色险些绷不住了。 她心里寻思着……这是哪来的妖孽? 裴疏这会儿身上正穿着那一身和薛清灵相配的繁复华丽的红色婚服,红色的袍袖如火,上面一层一层绣纹华丽无比,边角处还藏着金线,如同火凤凰似的,这样的一身红色喜服,华丽惹眼的紧,裴疏的一头墨黑色的齐腰长发被同样红烈似火的发带绑着,发带上面同样暗藏着金色的并蒂莲纹样,垂落在肩后,流转着光华。 裴疏在看到走出来的薛清灵时,眼睛里面蕴满了笑意。 他走到薛家母子身边,双眸里的笑意越发的深了,裴疏的眼眸在那盖着红盖头的身影上看了几眼后,又转向了柳玉芷。 裴疏觉得成亲这一天,他这位很难搞定的丈母娘大概率不会让他轻轻松松的带走薛小公子。 不过……无论是什么样的考验,他今天都能闯的过去。 裴疏微微仰头,脸上胸有成竹的笑容更加深刻的在他的眼底里漾来。 柳玉芷强行压住喉咙里升上来的吸气声,竭尽全力稳定住脸上的神色,她现在别的什么事情都想不到,只想求眼前的儿婿别再笑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原本平日里一身白衣无暇的谪仙公子,换上了红衣后居然会变得这么……色若桃花?浑身上下一举一动都写着勾魂夺魄这四个字,尤其是那一双带着红色眼晕的桃花眼,笑起来时眼尾上扬,天生就多了七分勾人的情意。 含水的眼眸里带着浓浓的深情和笑意,似醉非醉般的迷离,朦朦胧胧的如同隔着一层镜花水月,在对方眼角的笑意加深时,那股独特的,浑然天成的媚态逼得人心头一颤。 柳玉芷以前也被人夸过长得艳丽,但是在眼前的红衣人面前,哪怕是再美的牡丹花,都要失了颜色。 要命啊……这也太招人了。 怪不得她家门口围了这么一群水泄不通的人,其中还有不少姑娘双儿,估计都是被新郎官给招来的,打着马儿从这条街上走过,有谁能抵抗得住不被对方吸引呢? 柳玉芷手脚僵硬的牵起薛清灵的手,把她家小幺儿的手交到了眼前的妖孽手上。 对方长得太犯规了,原本准备的一系列为难新郎官的环节全被她砍了,柳玉芷现在只想早点把对方送走。 再不走她家儿子要惹多少人嫉妒。 裴疏轻轻松松接到了自己的新夫郎,还有点发愣,如果不是他确确实实的感受到眼前这个穿红衣的蒙面美夫郎无论是从气息还是脉搏还是气味等等上来确认,都是他家的薛小公子后,他还有点不太相信自己如此简单就把能把人带走? 提亲时候那么艰难……现在成亲当天都不用闯关就能把人带走,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怕不是其中有诈? 裴疏维持着脸上的笑意,走过去拦腰抱起了薛清灵,在此过程中他时刻保持着小心谨慎,直到把怀里的人抱上了来接亲的马车后,这才安心了下来。 终于成功把人接到了。 他笑着隔着红盖头捏了捏薛清灵的脸后,转身从马车上下去。 薛清灵独自坐在马车中央,心里焦躁的很,刚刚在屋门口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堆吸气声,还有他娘之前不是还安排了很多为难新郎官的步骤,怎么一下子全都没有了?他就这样被对方抱上了马车? 仿佛有无数的蚂蚁在心头上爬……爬的他心痒痒的。 本来薛清灵今天不想戴什么红盖头,但是柳玉芷和喜娘一定要给他戴上,还说今天成亲,一对新人一定要在洞房花烛夜瞧见对方的模样才能和和美美一辈子,红烛光下瞧见对方的模样,那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 薛清灵也期待着这样的惊鸿一瞥,所以他才老老实实的憋住好奇,没有掀开红盖头去看对方的脸。 可是这样的话……他已经快坐不住了。 裴疏从马车里出来后,重新骑上了绑着绣球的白马,带着迎亲的队伍,在临安城里长龙似的绕了一大圈,甚至出城了一圈,才堪堪回到自己的宅院,只因为薛清灵的嫁妆太多了,必须让所有的嫁妆抬出来后,他才能把夫郎带回自己的家。 后面的酒席人不算多,来的大多数是薛家的熟人,柳玉芷帮忙打理着,整场婚宴有条不紊的进行,裴疏被灌了不少酒,但他也浑不在意,趁早溜进了洞房,看他家的新夫郎。 薛清灵坐在大红喜床上,已经开始焦虑的用指甲磨玉佩了,他等了一整天,耐心告罄。 裴疏悄无声息从窗户外跳进来见到这一幕后,憋着笑回转过身,又从窗户边跳了出去,他觉得自己新婚夜当天最好也不要走窗户。 恐怕是要吓着对方。 裴疏从窗户跳出去后,重新整了整衣袖,光明正大的弄出了一些响动后,打开门走了进去。 薛清灵听到这动静的时候,几乎要感动得热泪盈眶。 裴疏含笑走到对方身边去,托着对方的手,把人拉到圆桌前坐下,那桌上正点着两根红色的蜡烛,旁边还摆着各种莲子百合之类的果盘。 他终于抬手挑开了对方的红盖头。 两人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时,全都愣在了当场。 裴疏看见烛光下的薛清灵,身着一身华丽的红裳,抬眸的时候眼波一转,冲着他眨了眨眼睛,一双漂亮的瞳仁上面,是一颗红艳的朱砂痣,他的皮肤在这样的烛光下细腻如瓷,精致漂亮的五官一览无余,和当初在桥上初见时那会儿一样灵韵动人。 薛清灵已经在心里期待了一天他将会看到红衣的裴疏,但是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对方一身红衣居然会是这样的……勾人心魄。 妖孽! 两个人都失神了半天,最先回过神来的居然还是薛清灵,薛清灵从惊艳中走出来之后,马上就跟兔子蹬鹰似的从座位上弹跳而起,扑进了裴疏的怀里,死死的抱住对方的腰肢,他把人紧紧搂住的时候,唯一想到的两个字就是——后悔。 没想到平日里一身白衣纯良无比的小裴大夫,换上红色的衣服居然是这么一个勾人的小妖精。 新上任的裴夫人后悔急了! 他心塞塞的很,见到眼前这个妖孽之后,薛清灵最后悔的就是找他娘去做了这么一身华丽繁复的衣服,对方穿着这么一身衣服来他家迎亲,这样的美貌岂不是抛头露面被一街坊的人都看!光!了! 一想到这一点,薛清灵就心情悲愤的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点。 裴疏回抱住怀里的人,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对方以更舒适的姿势坐在他腿上,低头在薛清灵眉间的朱砂痣上亲了一口后,他的语气里带着七分笑意,“怎么了?把我抱得这么紧?难不成还怕有人把我抢走了不成?” 裴疏也没想到新婚夜对方解开红盖头的第一件事就是像胖鼠归洞似的往他怀里钻…… 他还以为他们会先矜持且沉稳有序的喝完交杯酒。 毕竟薛家小公子对这些事情也很讲究的。 薛清灵心情郁卒的在裴疏怀里蹭了蹭,把自己的郁闷说了出去,“我貌美如花的新郎官被别人先看了去……” 衣服还是他让人准备的。 裴疏:“……” “请不要用这词来形容我。” 薛清灵:“……” 薛清灵神情愈发悲愤,俊俏的小脸上写满了怨念,裴疏失笑了,“好好的新婚夜你就摆小苦脸?毕竟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选最漂亮的婚服理所当然,有什么好后悔的?再说了……我这张脸,咱们下半辈子天天对着,说不定一两年你就看腻了。” “你要是觉得亏了,现在给你多看几眼?看一个晚上都没关系。” 薛清灵又把裴疏的腰紧紧的抱了几下,一想到今天成亲之后对方就属于自己了才感觉到一阵慰藉,他松开了裴疏的腰,抬手揽住对方的脖颈,仰头在那脸颊上吧唧一下,盖上一个属于他的戳,“我才看不腻呢,看一辈子都不会腻。” 裴疏和他饮下了交杯酒后,也不和这个小蠢货多说太多,直接进入正题。 第97章 躬行 裴疏把薛清灵抱到大红喜床上,而后也没有吹灭桌上的蜡烛,他把纱帐放了下来,朦朦胧胧的光线从纱幔外透过来,被纱幔包裹的地方,就剩下一个狭小的空间,只剩下他们彼此两个人。 这时候四下安静得很,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薛清灵揪着自己的衣摆,咽了咽口水,当裴疏回转过身来看他的时候,他的脑袋就卡了壳,结结巴巴道:“你知道等会儿要做什么吗?” 裴疏:“……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 薛清灵:“……”新婚第一次,他有点紧张过度了。 裴疏见他揪着衣摆紧张的模样,忍俊不禁,对着他家新夫郎露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今天大概是他这辈子笑得最多的一天,脸上的笑容仿佛就没停过一样。 薛清灵瞥见他的笑容,顿时脸颊一热,那张色若桃花的面容,带着一点酒气,真是诱人的紧啊,“你能不能别笑了……太勾人了。” 他后悔让对方穿这一身红艳的衣裳,等到明天,一定要把这一套红衣服藏起来,不让他再穿出来祸害人。 裴疏抽了抽嘴角:“我怎么感觉你在调戏我……” 薛清灵诚恳道:“我沉迷夫君的美色。” 裴疏扬了扬眉:“你话里的两个字我爱听。” 薛清灵抬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戳了一下自己脸上的小梨涡,他一直觉得自己大胆的很,可能是经常被人揪脸,脸皮厚的很,虽然平时里总是嘴上叫着小裴大夫,但是另外有两个字他却在心里想叫着。 今天终于能够光明正大的说出口了。 “夫君,那我以后都这么叫你好吗?” 裴疏脸上的笑容深了:“当然可以。” “可我也还想叫你小裴大夫……” 裴疏颔首:“两个称呼你都可以随便叫。” “我的薛大掌柜,小裴大夫这一辈子就跟你了。” “嘿嘿……”薛清灵傻傻笑了两声,缓缓挪到裴疏身边把对方抱住,“小裴大夫,薛大掌柜的医馆也就靠你了,虽然掌柜的不给你发工钱,但是掌柜会养你一辈子哦。” 裴疏:“……你这话我总觉得听起来怪怪的。” 不过,作为一个败家子,他还是挺期待被人养的。 “你每天的一日三餐难道不靠我吗?” 一听这话,裴疏躺平任养,抬手捏了捏薛清灵的脸,“是啊,以后我和小苍的胃都交给夫郎接管了。” 薛清灵举手承诺:“保证不会饿着你们的。” “这可真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情话……你可千万别让我挨饿。” 薛清灵连忙点点头。 两人把话说完了之后,彼此间又沉默了一会儿,薛清灵慌慌张张的,等待着之后的事情发生,一想起白天喜娘跟他说的事情,他现在还脸红的很,脸上火烧火燎的。 裴疏把旁边的几盒药膏找出来,让他选一个,“你看看,哪个你比较喜欢……” 这些都是他亲自调的,比外面那些脂膏不知道好多少倍。 薛清灵闭着眼睛,随手选了一个。 裴疏笑着把人拉了过来,红被子一掀开,就把人一起裹了进去。 这一晚上的洞房花烛夜注定是被翻红浪的不眠之夜。 裴疏是个大夫,还是个医术十分高明的大夫,他对人体的了解甚深,也自然对这类事情的技巧有着天然的擅长,不过……俗话说得好,到底还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实践知真章。 …… 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之后,裴疏看着躺在身边熟睡过去的人,餍足的在他脸颊上烙了一个吻,把人搂在怀里,听着彼此的心跳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睡前裴疏还在想着,这销魂的滋味果然不错,等以后还有人来找他治疗那病,他倒是不妨更加周到一点。 婚后第一天,薛清灵直接睡到了日晒三竿,等到房间里的光线早已大亮许久之后,他才迷迷糊糊的睁开自己的眼睛,一睁开眼睛,触目可见的,尽是红得晃花人眼睛的大红色喜帐,这已经不是他往日里所居住的房间。 薛清灵呆愣了片刻后,又被旁边人凝望着他的笑眼给晃摇了心神。 裴疏见床上的人醒了,将手中的书放下,缓步走到了他身边去,温柔的开口道:“你醒了?” 对方笑容的威力太大了,薛清灵毫无预兆间又受到了暴击,他的双颊瞬间又红了,昨天晚上的许多事情重新在他脑海里不断冲刷,新上任的小裴夫人就仿佛进了火炉一样,全身发热的厉害,结结巴巴道:“你……你别再对我笑了。” 裴疏有点无奈,眼角的笑意微敛:“不对你笑,我还能板着脸?我的小夫郎,这可是咱们新婚的第一天……” 薛清灵十分熟练的扑进了对方的怀里,用手搂住对方的腰肢,埋头在他的肩膀上,不看对方的正脸,只是与面前这个亲密的人肌肤相贴,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你笑得我心痒痒的……”薛清灵很喜欢对方这样的笑靥,可是这笑太过于惊心动魄,让他看着心里发酥,身体发软,耳边仿佛总有一股暖风在吹佛。 薛清灵等脸颊上的温度降下去后,回想起刚刚见到的笑容,又觉得有些牙痒痒的,对方昨天晚上,脸上也是带着这样的笑容,那一双含笑的双眸,就是这样那样的把他这一条清灵鱼煎过来又炸过去。 既难受又快乐到了极点,到了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去的,只知道自己什么讨饶的话都说出口了。 哼,纯良的小裴大夫一点都不纯良。 欺负人。 薛小公子心里有点愤愤的,抱着眼前人的脖颈,张口就咬在了对方的锁骨上,磨牙…… 裴疏抱住怀里这个暖呼呼的一团,心想经过昨日更加亲密的接触后,现在这样的相拥更加水到渠成了起来。 以前的薛小公子睡午觉时都只是做贼心虚的靠在他手臂上,半点都不敢往他怀里靠着,如今投怀送抱之类的事情,却做的毫无半点的滞涩。 “你倒是真实诚,我现在抱着你,也觉得心痒痒的——嘶,你又咬我……”裴疏的眉头半皱,对方咬过的地方,刺痛之中又带着点酥痒,让他有些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身体。 这小胖鼠的牙齿和爪子倒也真厉害。 裴疏蓦地想起了昨夜他最后起来收拾的时候,用镜子照了一下后背,已经全都是抓痕和某些奇奇怪怪的咬痕。 当然,他昨天晚上也没轻易的放过这只小胖鼠,什么站着的走着的坐着的躺着的斜着的全都尝试过一遍,积累了不少经验。 “你还咬?你还咬?等会儿还要去见丈母娘,难不成你还要我带着这一身牙印去……”裴疏在怀里人的腰上掐了一把,戏谑道:“你想咬就咬吧……反正多一个少一个,也没差多少。” 薛清灵松开了牙齿,轻轻的哼了一声,他才不担心呢,薛小公子快乐的吧唧一声亲在裴疏脸上:“我知道小裴大夫医术高超,消去几个牙印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薛清灵有些幸福且甜蜜的想到,这大概就是夫君是个大夫的好处。 多咬几口也不怕。 昨天晚上他都被这样又那样过,早上起来的时候,身体也没有半点酸痛肿胀,一定是对方给他按揉过,又给上了药。 不过……也有不好的一点,对方太精通人体经脉穴道,太掌握分寸了,知道怎么去折腾人,也太会折腾了。 他只能像一只被狡猾的猫儿按在爪子下的小可怜鼠一样,老老实实的躺倒任由揉搓。 裴疏笑了,抬手在薛清灵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觉得对方太有自信,“小裴大夫是能消除牙印,但他也能加深牙印,让周围人都看看——” 薛清灵赶紧抬手捂住对方的嘴,瞪了他一眼:“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好了好了,别闹了,赶紧起来梳洗吧,娘还等着我们……” 薛清灵“嗯”了一声后,又问起了裴疏时间,得知现在的时辰之后,十分汗颜自己居然睡到了现在,若是放在平常人家,他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懒媳妇。 薛清灵换了一身新婚后的红色常服,转过身来看见裴疏那一身红衣,眼角抽了抽,真是妖孽如旧,对方不穿华服艳丽的服装还好,一穿可真是要人命。 虽然今天的这套红色常服比不得昨天新郎官服装的华丽,却也是红艳似火的,这种撼人心魄的红色配上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多看几眼魂都得没了,更别提对方今天居然还在墨色的长发中,系了一道骚包的小红结。 薛清灵有些弱弱的说道:“夫君,你要不要还是换上平日里的那套白衣吧?” 他也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对方换了一套衣服,仿佛连周身的气质也跟着变了似的,一个出尘脱俗的谪仙公子变成了勾人的大妖孽。 “你说什么傻话呢?新婚第一天陪你回门我还穿一身白的,估计得被丈母娘打出来……”裴疏走到薛清灵的身边,在对方的脸上捏了一把,又给他梳了梳头发。 薛清灵:“……” 他觉得他娘可能不会介意。 第98章 喜糖 裴疏和薛清灵吃过早饭之后,又一起去看了看身在“福窝”的小苍,昨天薛清灵的一溜嫁妆里,混合了几十斤的肉干,专门为这个小家伙准备的。 小苍努力奋斗了一天,在两个主人妖精打架的时候,他还是持续不断的奋斗,依旧没有吃完属于它一只鹰的肉干。 啃了一个晚上,小苍已经是一只被撑破肚皮的“废鹰”了。 裴疏把小苍是鹰窝里拎出来,掂了掂后,又戳了戳它的肚皮,而后神情古怪的跟薛清灵说:“可能真撑得飞不动了……” 薛清灵:“确实很肥啊……” 小苍叽叽咕咕的挣扎反抗。 “新婚第一天,你想喝老鹰汤吗?” 薛清灵笑了:“夫君,你快饶了它吧。” 裴疏把飞不动的小苍放到地上,让这货努力在地上多走走,消消食,小苍气鼓鼓的拍了拍翅膀,可能是真的吃太多了,翅膀扑腾不起来,小苍懒洋洋的,直接躺在地上,打算躺着消食。 本来它就好生生在自己的鹰窝里待着,现在莫名其妙被主人提出来,它就只好躺在地上消食了。 翅膀合拢,爪子伸直,斜着躺在地上,完美的像一只死鹰。 裴疏摇了摇头,“幸好这是在家里,若是在外面,还不知被那家的小孩捡回去烤着吃了。” 裴疏给这小破鹰身体揉了揉,确定它不会把自己给撑死后,才把这只肥鹰放回他的鹰窝里。 “得亏这树长了几十年,树干结实的很,要不然都能被这肥鹰给压倒了……” “啧,这鹰窝有点偷工减料啊,小苍,你有时间自己修一修。”裴疏有些看不过眼,勉为其难的丢了几根树枝和树叶进去给他加固鹰窝。 小苍的爪子在窝里挠了挠,觉得对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它自己的鹰窝,想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 裴疏给它丢了几根树枝石子进去后,脸上带着笑意,悄悄在对方的后背丢了几块绑了红绳的肉干,他跟薛清灵是来给小苍发“喜糖”的,不过……这货既然已经吃了这么多,这喜糖还是等会儿让它自己发现吧。 给小苍送了喜糖之后,薛清灵大致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嫁妆,跟着裴疏一起带着回门礼踩着吉时去薛家。 两处的宅院离得非常近,如果是裴疏用轻功飞过去,那就是片刻的工夫,就算是两人慢悠悠的走路,也用不了多久就到了,裴疏原本打算陪着自家新夫郎甜甜蜜蜜的走回去,可是薛清灵闹着要坐马车。 没办法了,那就坐马车吧。 马车嗒嗒的出了裴宅,几个转角马上又到了薛府。 薛清灵缩在裴疏怀里,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家貌美的夫君,真是万分舍不得让别人观看。 裴疏揪了揪对方的脸,觉得对方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裴疏没觉得自己跟平日里有什么区别。 不过……穿红色的衣服确实让他感觉到一阵新鲜,他很少穿这样艳色的衣服,以前在万花谷的时候,就是万花谷弟子飘逸的紫色长袍,后来出谷后为了方便,就一直穿那套白色的衣裳…… 裴疏觉得可以考虑以后多穿几次红衣。 专门穿给他家小夫郎看。 裴疏察觉到他家掌柜的,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喜好,一看见他穿红色的衣服对着他笑,就乐得找不着北,一副被勾得心猿意马的小模样,又软又好欺负。 让他看着很是喜欢。 到了薛府的时候,已经有下人出来迎接了,恭恭敬敬的把两人请到了柳玉芷的身前。 柳玉芷把他们带到了薛家的祠堂里。 两个新婚夫夫一起给长辈们敬了茶。 柳玉芷喝了茶后,看着眼前的这一对新人,眼睛里的笑意兜不住了,昨天把薛清灵送出去后,她担心的一夜也睡不着,现在看着两个人在一起站着,就觉得安心极了。 想必是新婚夜里过得不错。 柳玉芷拉过薛清灵的手,忍不住又抬手捏了他的脸,“以后多回来看娘,别嫁了人就把娘给忘了……” “娘,你放心,我肯定会经常来打扰你的,娘啊,你给了我好几家铺子,我还要跟你学管账呢。”薛清灵昨天还信誓旦旦说要养他家小裴大夫,因此一定要开始好好管钱了。 “嗯,那些铺子娘暂时替你管着,你自己也要学着接手。” “知道了知道了,娘你要是想我,出门转个弯就到了。”薛清灵没心没肺的嬉皮笑脸。 柳玉芷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娘才不想你,夜里听不到你那鬼哭狼嚎的弹琴声,娘还能多睡几个好觉。” “小疏,这孩子,以后就交给你了。” 裴疏笑着点了点头,“岳母,你放心吧。” 裴疏跟薛清灵吃了一顿午饭后,就坐着马车去了回春堂,薛清灵在马车里心塞塞的缩在裴疏怀里,裴疏抱着这个暖呼呼且突然占有欲爆棚的小胖鼠,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你难道还想把我藏起来不见人?” 薛清灵把自己的头埋在对方的脖颈边,悄悄的说出自己内心的野望:“是有点想把你藏起来,就跟我挖坑藏得酒一样……” 裴疏笑着低头,用自己的眉心抵住对方的眉心:“其实我也想把你藏起来……” “不过——” “掌柜的,生活所迫啊,咱们的医馆还开不开了?” 薛清灵想到了自己的医馆,顿时心中一痛,正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得到了什么,就要失去什么,“小裴大夫,你和掌柜的要一起好好把医馆开下去。” “那是自然。” 他们两个人带着一马车的喜糖和喜饼到了回春堂。 一下了马车,就被一群人围着恭喜,都是回春堂附近的街坊邻居,还有医馆的伙计,以及曾经来找他看过病的张大叔等人,都是来祝贺他们俩新婚的。 “恭喜恭喜啊!” …… 耳边听着一溜烟的恭喜声,薛清灵高兴极了,顿时把之前的小郁闷给忘了,拉着裴疏的手,开开心心的给周围的人发喜糖和喜饼。 宣誓主权。 他们以后就是有名有份的合法夫夫了。 杨柏恒走过来也对他们说了一声恭喜,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光头小和尚,这个小和尚正是从寺里下山来的净明,听说裴大夫和薛公子成亲了,特意过来贺喜的。 经过大半个月的治疗,小净明脸上的胎记已经消减了大半,他整个人也跟着开朗了许多。 他还打算跟着裴疏学医术。 这段日子,他在寺里的时候,念完经做完每天的功课,也还不忘多看医书,这些医书都是他从薛小公子的藏货里借的,有不解的问题,他就会记下来,等到下山的时候来问裴疏。 小净明露出几颗大白牙,“小裴大夫,恭喜你们成亲啦!” 薛清灵抓了一把喜糖塞给净明,又加了一盒喜饼,让对方用衣服兜着,净明眨了眨眼睛:“多给一点啦,我还要拿回去跟其他的小和尚分……” 一旁的裴疏笑了,又给他多抓了一把,“小孩子少吃些糖,把牙吃坏。” 薛清灵也给对方多添了几盒喜饼,摸了摸对方光溜溜的小光头,略微担心道:“你一个人拿得了这么多吗?” 净明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放心吧!我拿的回去。” “等会儿再给你装一壶水,让掌柜的给你包成小包裹背在后面,你可以路上一边吃一边走着回去……”裴疏话音没落,就走到柜台边去整理草药。 薛清灵:“……”怎么教孩子的? 净明把一堆喜糖抱在怀里,对裴疏的话无比赞同:“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薛清灵去找来了一块灰蓝色的布,给他把这一大堆喜糖喜饼包成包裹,其中还留了两盒,让他拎在手里边走边吃。 这个小家伙以前瘦瘦小小的,后来跟他们俩吃过几顿饭后,见识了裴疏的大饭量,渐渐的也是食欲大增…… 净明拿着医书跑去问裴疏几个问题,裴疏正好拿着草药跟他讲解。 没过多久,净明就带着自己的大包裹离开了回春堂,往寺里跑去。 薛清灵见净明走了之后,笑眯眯的走到裴疏身边去,拿起对方的一缕长发在手里绕了几圈,对方这一头又黑又亮又细密的齐腰长发,摸起来十分舒适。说起来,对方的这一头黑发养得真好,明明小裴大夫说自己风餐露宿了六年,这一头黑发却还依旧好看的像锦缎似的。 令人羡慕嫉妒恨。 薛清灵的一头长发也是日日精心打理照顾着,光泽度还比不上对方,发量也比不上…… 手上这缕黑发好看的不可思议,都有点像假的一样,薛清灵忍不住的揪了揪对方的头发。 和净明光秃秃的小脑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说小裴大夫的身世跟净明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但他们也有最不相似的地方,就是这一头长发,薛清灵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抱住裴疏的手臂,无比庆幸道:“幸好小裴大夫你没有被捡进寺庙里……” 不然他在富阳城就会遇到一个小和尚,哦不,是大和尚。 他们的情路也会变得更加坎坷,长发的小裴大夫只是喜欢游历天下,光头的小裴大夫恐怕就得问: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第99章 做梦 “你在瞎想些什么?”裴疏嘴角抽了抽,什么叫做庆幸他没有被捡进寺庙? 裴疏十分不满的把自己的那一缕头发从薛清灵的手里抢了回来,用手指细心的打理过后,再随手撩到了肩头。 薛清灵殷勤的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专属小梳子和小镜子,体贴的帮对方梳了梳,语气分外讨好,“我错了,我不该乱想小裴大夫是光头……” “你还说?” 薛清灵笑眯眯的在裴疏脸上亲了一口,“不说了不说了。” 裴疏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对方这得意的小模样,在心里记了一笔账。 “去,把那本良韫医案拿过来。” 薛清灵小脸一僵,内心十分心虚的小碎步把裴疏嘴里要的那本书拿了过来。 “一考你你就心慌,这毛病什么时候才改?” 薛清灵小声的嘟囔:“面对考试谁能不紧张……除了小裴大夫这个怪胎。” “我每次问你的又不是什么难题。” 薛清灵抱着怀里的书倒在对方身上,一脸自闭的模样埋在对方肩头。 裴疏轻笑着搂住怀里的人,提醒对方:“你不是一心想要学医术吗?现在怎么不肯用心了?” 薛清灵委屈巴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还很温柔跟我说,薛小公子看一些基础的医书,学点伤寒温病之类的,现在你自己想看哪本书,就逼着我一起看,还出题考我……” 回答不出几题,很打击他自信心的。 裴疏一愣,“你不喜欢这样吗?那行吧,你把伤寒拿过来……” 裴疏是怕他家一心学医的小胖鼠学来学去,了解的还是基础的东西,所以才带着他多看一些杂书,尤其是一些比较有意思的医案,抽出来分析给对方听听。 “倒也不是不喜欢啦……就是,总是被问的哑口无言……” 裴疏闻言心头一软,把人拉进怀里了,说了声:“抱歉,是我没考虑你的感受了。” “以后问你简单点的……” 薛清灵点点头,可他还是有些担心:“小裴大夫你的简单……是我能回答出的那种简单吗?” 裴疏:“……” “我以后会尽量让你答对一半。” “只有一半吗?” 裴疏:“……你还想要多少,全都给你送分题?” “夫君,你果然最好了!”薛清灵见好就收,开开心心的搂住裴疏的脖子,在早上咬过的地方舔了一下后,两人黏在一起甜甜蜜蜜看医案。 半个时辰过后,突然有千金堂的人跑过来求助,“请裴大夫来我们医馆里给一个患者看看……” 裴疏和薛清灵见那人的神色十分焦急,就跟着一起去了千金堂。 临安城的千金堂是专门做妇科双儿科儿科,因此他们的患者大部分也是妇人双儿和十岁以下的孩童,当裴疏和薛清灵来到千金堂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其中还有一位夫人尖锐的声音,“岳康堂的吴大夫呢?把吴大夫找过来……” “这这这……这怎么还咳血了!” “别乱动,别乱动!别挪动孩子……” “这孩子就是贪凉染了风寒,怎么吃了你们的药,反而病重成这样了?” “表姐,你先别着急……等会儿大夫就来了。”柳若翩勉强维持住镇定的神色,上前温声去劝她的表姐,这病床上躺着的是她小侄子,怎么也不能让这孩子出事。 “怎么能不急?怎么会咳血了?不是说风寒吗……”一旁的妇人何琦淑完全冷静不下来,她带着儿子回临安城探亲,原本还好好的,正打算要回去的时候,她儿子因为贪凉,趴在石头上,多吃了些冰果,后来就突然烧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把人就近带到了千金堂,刚来那会儿,孩子还能说说笑笑的吵着不吃苦药,后来喝了药后,情况越发严重,不仅高烧未退,整个人的脸色青灰,刚刚呕了几下,还呕出来几点血沫。 情况越发糟糕了起来。 “柳医女,回春堂的裴大夫来了……” 何琦淑语气暴躁:“什么裴大夫,不是说叫岳康堂的吴大夫过来??” 裴疏看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八岁孩童后,脸色一变,快步走上前来,观察了一下对方的面色还有周身色气味后,又给他把了脉。 何琦淑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大夫对着她儿子动手动脚后,心中一把火烧的更旺,对着柳若翩破口大骂了起来:“这也是你的表侄,你怎么能随便找个大夫来拖延时间……” “不,表姐,这位裴大夫医术十分高明……”柳若翩嘴上这么解释着,又转头看了看那边的红衣男子,心下十分复杂,随后又看到了跟过来薛清灵,更是觉得心中一堵。 听说他们俩昨天成亲了。 何琦淑根本就不信柳若翩的话,她也注意到了那个红衣男子的背影,起先是被对方的容貌给惊住了瞬间,后来就是万般怒火焚烧,这么一副艳丽外表的男人,长得如此年轻,就算生得再好看?他真是个大夫?他能给人治病?怕是连医术都没学到家。 裴疏给那个孩童检查完了之后,就立刻开了两张药方,让薛清灵去抓药煮药。 千金堂的一个大夫凑过来看了药方一眼,瞬间就睁大了眼睛,“你这……他明明得的是热病,你居然还开这么多辛热的药物……” 一旁的何琦淑这么一听之后,瞬间也急了。 裴疏摇了摇头,“这可不是简单的热病,这孩子发热前,本就有邪虫入体。”邪虫换另一个通俗的形容,就是蛔虫病,原本这男孩的肠腹中就有蛔虫在里面寄养着,还没有发作出来,这蛔虫恶寒怕热,男孩高烧浑身发热,这蛔虫就开始在他身体里乱钻,有些误钻进了肝脏和肺里,引发了肺脓疡,所以才会咳血。 现在这男孩情况危重的很,若是不赶紧加以救治……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更严重的情况。 裴疏从衣袖里拿出自己的太素九针,掀开男孩的衣服,开始给对方施针,他先在对方的下腹处扎了三下,护住对方关键的部位,他银针过的地方,对方体内的虫便不会往这些地方去。 …… 薛清灵把两碗汤药端了过来,裴疏接过其中的一碗药,捏住男孩的嘴强行灌了进去。 他母亲在一旁看得心疼,直恨不得自己抢过去小口小口的用勺子喂给自家孩子。 “这这这……怎么能这样灌药呢!!” 柳若翩在旁边摇了摇头,都这种紧急的时候了,“表姐,再拖久一些反而是害了孩子。” 这碗药喂下去后不久,男孩就有了反应,他把刚刚所喝的辛辣汤药全都吐了出去,卡在身体里的湿痰淤血也全都吐了出来,一盆恶臭腥浓的东西混合在木盆里。 薛清灵在旁边忍不住捂了一下鼻子。 何琦淑焦急了,“这是怎么一会儿事啊,怎么又把药都吐出来了,让他别给我儿子治了,我要等岳康堂的吴大夫!!!” 裴疏没管旁边的妇人,让薛清灵把另外一碗药端过来,再一次灌进了男孩嘴里。 这乌梅宁风散吃进去后不久,男孩又开始呕吐了起来,这一次对方吐出来的东西,就看得人头皮发麻,像是一条条面条,有白的有红的,居然还是活的,还会动…… 何琦淑看见了她儿子吐出来的东西后,差点没有晕过去。 “这……这是什么东西?” 裴疏淡淡道:“虫。” “为什么会有虫?” 裴疏洗完手后,又接过手帕擦了擦手,“这还要问你儿子吃了些什么特殊的东西?许是不小心吃进了虫卵,生肉和没洗干净的果子时蔬都可能有……” 裴疏往盆里看了一眼后,评价道:“好大,成虫了。” 何琦淑喃喃道:“难道是我们坐马车来时……在外面误吃了东西?” 薛清灵根本就不敢往那盆里看过去,头皮发麻的贴在裴疏身边,裴疏揽着他的肩膀到一边去,而那个当事人小男孩也清醒了过来,小孩子看着盆里的东西,反而丝毫也不怕,虽然他身体还发热着,但是精神不错,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跟他娘开心道:“娘,我把面条吐出来了!!” “可是我没吃面条啊?” “你个混孩子……”何琦淑手和脚都软了,转过脸来问裴疏:“还……还要吐吗?” “再吃几剂药看看,这孩子的身体也要养养……”裴疏重新开了一张药方,又给这男孩扎了几针,这小孩子真不愧是养了那么多虫的,胆子大得很,看见裴疏手上的银针也丝毫不害怕,还一脸好奇的跟裴疏提建议道:“针扎过的地方好热,能不能换凉一点的针……” 裴疏冷漠道:“不能。” “哥哥你长得真好看,等我长大了之后嫁给我怎么样?” 裴疏:“……”做梦。 薛清灵:“……” 柳若翩:“……” 何琦淑:“……是我没管教好孩子。” 柳若翩:“……”表姐你终于知道你没有管教好孩子。 第100章 成交 裴疏施针完了之后,带着薛清灵离开了千金堂。 不多久,岳康堂的吴大夫带着徒弟袁乡来到了千金堂,吴大夫先前出诊去了,刚回来,又被千金堂的人请了过来,可是一到了千金堂,患者已经被治好了。 吴大夫给那男孩把了脉,探查病情。 男孩瘪瘪嘴,有些嫌弃这大夫长得太丑了,他偏过头来跟何琦淑道:“娘,我不想被扎针……” 长得好看的扎他也就算了,老头子扎他一点也不好玩。 何琦淑:“你老老实实听话。” 吴大夫看过男孩的情况后,又看了裴疏开的药方,点了点头:“就照这方子吃吧,已经无大碍了。” “那小裴大夫的医术真不错……” 吴大夫听说过那位回春堂刚来几个月的裴大夫,但是没怎么见过,只知道对方年纪轻轻,医术十分高明,治过好几个疑难杂症,今日看他这诊断过程还有药方,他忍不住赞叹道:“果然是年少有为啊!” 他后面的徒弟袁乡听了这话,十分不以为然:“一个才二十来岁的大夫,又能有多少真本事,不过就会投机取巧治点奇病……” 吴大夫听了他这话,摇了摇头。 裴疏和薛清灵慢悠悠的坐马车回去,来的时候来的紧急,回去的时候便轻松了许多,马车上,薛清灵心有余悸的抱着裴疏的手臂,一想起刚刚所见到的东西,他还有点头皮发麻,思及至此,薛清灵又往裴疏怀里靠了靠,仰着头看身边人的侧颜。 裴疏坐在马车上一语不发,似乎是在闭目养神,他正好坐在车帘边上,从帘外透过的点点光芒照在他的侧颜上,让他的皮肤如同玉石一般润泽,俊美无俦的脸庞被这一阵暖光裹挟,一排细密的睫毛越发的清晰,撒下点点光影覆盖在眼睑上。 他穿着一身红烈似火的衣裳,领口处露出点点莹润的肌肤,两块锁骨微微鼓起,上面有两个凹下去的小窝,脖颈上的喉结隆起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薛清灵总记得对方喝酒的时候,那地方一起一伏时的律动,让他忍不住有点口干。 薛清灵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视线往下移,看到了对方勒的颇紧的红底腰封,眼前这人宽肩窄腰,腰线十分漂亮,只是对方这腰虽然穿衣服的时候看着细瘦,实际小腹上一块块硬邦邦的肌肉坚硬的很,捏不起来也就算了,还根本咬都咬不动,劲大得很,腰力过人。 …… 他忍不住拿起手来在耳边扇了扇风,似乎觉得马车变热了起来。 薛清灵一路往下看,越看越觉得心情愉悦,之前见到的什么东西全都忘记了,唯有眼前人的容颜镌刻进了他的眼眸里。 薛清灵蓦地偷笑了几声,想起了刚刚那孩子,居然公然调戏他夫君,咳……都怪一身红衣的小裴大夫长得太美艳了一些,魅力难挡。 裴疏的耳朵捕捉到了对方的笑声,他突然睁开了眼睛,抓住薛清灵的手腕,质问他:“笑什么?” 听起来颇为“不怀好意”。 薛清灵继续傻笑了两声,蹭过去搂住裴疏的腰,把脸颊贴在对方的胸膛,像小猪拱白菜似的拱了拱后,语气懒懒散散又带着几分美滋滋的得意:“幸好我早早就把小裴大夫‘娶’到手了……” 裴疏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光,抬手在薛清灵的脸颊上捏了捏后,看着对方得意无比的小模样,心想晚上再收拾你。 两人坐着马车,只是回到回春堂叮嘱了几声后,就往裴宅的方向驶过去,回春堂离家里不远,马车转过弯进了分岔道,薛清灵掀开车帘子,往曾经薛府的方向留念的看了几眼,这是他曾经来来回回走过十几年的路。 突然就变了。 蓦地还是有些惆怅。 “怎么?想回家了?” 薛清灵摇了摇头,拿起裴疏的一只手,在对方的手心里挠了挠,“我们的家在这边……” 他和裴疏的家。 孩子长大了,终究是要离开父母的。 裴疏笑着揽过薛清灵的头,低头在他的眉心温柔的亲了一下,马车继续往前开去,最后在他们家的门前停下,裴疏下了马车,牵着自家新夫郎的手,一起跨过了门槛。 薛清灵进了小厨房里,亲自烧了十几道菜,裴疏帮他把菜切好以后,就用轻功飞去了院子里的药田,他在宅院的西边开辟了一小块药田,种一些稀有的药材,药田的旁边还搭了葡萄架子,种下了一架子的葡萄,葡萄架附近,放着一个爬着藤蔓的小秋千。 裴疏把自己之前在山上四处寻逛时找到的不少奇花异草都种在了药田里。 大概这就是每个万花谷弟子的独特喜好。 喜欢收集奇花异草,以至于万花谷的那一片花海,就是这样逐渐形成的。 裴疏检查了一下这片药田的生长情况,拿着一个小药锄小心的帮一株独特的花草松了松土,浇了一点水之后,又移植了一些刚发的新芽进土里。 等他把药田的事情处理好,那边薛清灵已经叫人来唤他吃饭了。 裴疏洗干净了手,稍微齐整打理过自己后,就去了小厅里。 一桌子的饭菜差不多已经摆满了,等他坐下的时候,正好看见薛清灵端着最后一碗汤羹进来,只见对方的手指细腻如玉,在白瓷汤碗上更是显得玉白无双,可能是动作比较急,他的呼吸不稳,脸颊上带着点别样的红润,眉间那颗朱砂痣在夕阳的光辉下更是红艳似霞。 裴疏笑着走过去接过对方手里的汤碗,把那一碗八宝汤放在了正中央,而后把人拉着,一起坐下来吃饭。 薛清灵吃得不多,自己吃好了之后,手撑着下巴一脸幸福的看眼前的裴疏吃。 他这也算是践行了他的诺言,亲自做菜喂饱他家小裴大夫。 裴疏不急不缓的吃着,瞥见对方的视线时偶尔还会回一个笑容,顺便夹起一块粉嫩的藕片,喂到了旁边人的嘴里。 裴夫人勉为其难多吃了一块藕片,继续看着眼前的人用膳。 吃完饭休息一阵后,两人走出去消食,首先去看了看小苍,这个小肥鹰还缩在自己的鹰窝里,今天的小苍不需要投喂,他昨天的肉干还没啃完,今天的“喜糖”也被它屯着,缩在自己的窝里,过着颓废奢华的肥鹰生活。 时不时的喝点水之后,又啃点肉干。 这么多肉……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把它的嘴都给累坏了。 在“水池肉林”里奢靡的肥鹰小苍看见裴疏带着薛清灵过来看它后,勉为其难伸了伸爪子,推了两株相思子给对方,完成自己的每日一赠药。 裴疏接过那两株相思子,给了一株给薛清灵,而后摸了摸小苍的头,叮嘱:“可别把自己撑死了。” 小苍霜打的茄子似的叫了几声。 肉太多也是一种烦恼。 吃不完。 薛清灵有些后悔,跟裴疏道:“我昨天是不是带太多肉了。” 裴疏搂过他的腰,哼笑了几声:“不多不多,这一次可撑不死它,估计得吃伤了,看它以后还天天馋肉吃不……” “你个主人太坏了。” 两人看过小苍后,就沿着池子一路散步,偶尔一起站在池边,看池子里的小红鱼们,一尾一尾的小鱼们在水里游来游去的,是不是在水面上一甩尾巴,溅起点点水花,假山边的水下浮着几片青翠的小荷叶,雪白花瓣的莲花悄悄绽放在水中,亭亭立于风中,夜风开始吹拂时,花瓣尖的那一点红跟着一起抖动。 沿着池子走了一阵,到了水边小亭里,薛清灵在石凳上坐下来,看着池子对面的树梢上,已经有皎洁的月盘挂在上方。 凉风吹皱池水。 裴疏背抵着亭柱,解下腰间的玉白色长笛,对着薛清灵笑颜一展,提议道:“我吹笛子给你听。” 薛清灵:“……” 他讨价还价道:“听可以,等会儿你教我弹琴。” 裴疏:“……” 他拿着手中的笛子敲了敲手心。 成交。 “你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听我吹笛子?不好听吗?” “好听是好听的……” ——只是太孤寂了一些。 薛清灵手撑着下巴看眼前的人,总是忍不住回想起那一天。那天的夜里,对方的笛声里没有他。 每次想到那笛声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的心头一颤。 “你不如猜猜看,我为什么不想听?” 裴疏轻笑了一声,冲着对方眨了眨眼睛,“我想我也许猜到了,你不妨再来听听我的笛音。” 虽然这笛子还是那一支笛子,但是吹笛子的人心境已经变了。 裴疏立于风中,夜风吹开了他的长发,淡淡的月华泼洒下来,池边的柳条映着月华,摇摇的在水里荡了几下,边上的小灯笼散发着烛光,裴疏微微低了头,眸光轻敛,薄唇贴在玉白色的长笛上,缓缓的吹响起悠扬的笛声。 那笛声逐渐扩散开来,飘扬在清浅的池水上。 薛清灵闭上眼睛,细细听那笛音,却突然感觉到眼前的画面一转,听着周围的水声,仿佛他们重新走到了落镜湖边,对方牵上了自己的手,走上了那一座风雨桥。 第101章 奸商 笛音结束之后,薛清灵还闭着眼睛,悠悠沉醉在之前的笛曲之中,直到裴疏收回了手中的笛子,叉腰绕着对方走了一圈后,催动手中的雪凤冰王笛,在薛清灵的脸颊上冻了一下后,裴夫人才恍然回过神了。 薛清灵快速睁开眼睛,捂住自己的脸颊,用一种“你太过分了”的直视眼前的小裴大夫。 裴疏也睁大了眼睛回瞪他,语气不满:“难道我的笛声很难听吗?怎么听着听着还睡着了?” 薛清灵抓住机会,果断的伸出手在裴疏的脸上也揪了一下,傻笑了两声之后,抱着裴疏的手臂开心道:“我哪里是睡着了,我明明就很沉醉在你的笛声中嘛,太好听了,夫君你再吹一次……” 就算薛清灵是个傻子,也发现了对方刚刚用笛声跟他表白了心迹。 表白什么的,当然是多听几次都不腻。 裴疏把对方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挪开,“现在喊夫君已经晚了,我不吹。” “吹嘛吹嘛,小裴大夫,夫君,裴小疏,你就再吹一次给我听好不好?” 裴疏固执的摇摇头,无情的吐出两个字:“不好。” “真的不吹吗?” “不——” 薛清灵神情着急,拉了拉裴疏的手,悄悄贴在对方的耳朵边许诺了几句话。 裴疏眼睛一斜,“这你也答应?” 薛清灵红了红脸,“反正……晚上都随你。” “虽然这条件听起来很好,但是——”裴疏摇了摇头,抬手在对方的鼻头上刮了一下,“我的回答还是不行……有些东西,过犹不及你知道吗?” “就好比,再好吃的东西,一直吃也会腻的……” “我不会腻的——” “这话你得去问小苍。” “小苍它肯定还会爱吃肉!” “好了,下次再吹给你听,乖。”裴疏还是打定主意让对方多惦念惦念,不能轻易满足他。 薛清灵不满的瘪了瘪嘴,“那行吧,你现在教我弹琴,我让小艽去把我的琴摆出来。” 裴疏呼吸一滞:“……” “我现在想说吹笛子给你听还来及吗?” 薛清灵捂住耳朵,故意嚷嚷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不听我不听。” “小裴大夫,来!咱们弹琴去!” 后面弹琴这一段真是一言难尽,裴疏都不愿意去多加赘述,弹完了之后,他只是身心疲累的回了房间,他回到房间里喝了一口茶,实在就是想不通薛清灵的小脑袋瓜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别的恩爱情侣,都喜欢玩琴箫合奏之类的,而他—— 他看不上合奏。 裴夫人要求左右手合弹。 一个人出左手,一个人出右手,一起弹奏一首曲子…… 裴疏觉得他这辈子就从没学过难度这么高的曲子。 喝完了茶后,裴疏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一双琴圣曾经称赞过的手……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手脚不协调。 “真的有心有灵犀一点通这种事情吗?做梦吧。” 薛清灵回到房里后,基本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嘴上还哼着一首跑调的曲子,他这人,就是音准不佳,但他自己察觉不到,并且没心没肺的,他翻出了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的数着自己的嫁妆。 里面有很多地契房契还有银票……都是他以后养小裴大夫的本钱。 薛清灵一边数,一边拿小算盘拨弄了几下,数出来后的数字让他的眼睛像小星星一样的闪烁起来,他把所有的东西蹑手蹑脚的放回小木盒。 他抱着这个宝贝木盒子,心想这可是他们家的全部家当,也是他这辈子拿过最大的一笔钱财,放哪好呢? 一向不愁钱的薛小公子也开始为手里的钱发起愁来。 他现在要开始管钱了……万一钱丢了怎么办? 钱丢了就养不起小裴大夫。 薛清灵抱着怀里的小盒子,开始闷头苍蝇似的在他们房间里乱转,寻找适合藏东西的安全地方,他先是往柜子里看了看,又往床底下翻了翻,还看了看墙边的花瓶,最后薛清灵站在他和裴疏的大床边,犹豫着是不是把手里的盒子藏在枕头底下比较合适…… 这样每天睡在钱财上面,似乎会比较安心? 裴疏见他在房间里到处乱转,于是走到薛清灵身边,问道:“你在想什么?” 薛清灵悄悄的挪到他身边,把他们家的全部家当展示给另一个家主看,而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要不要藏枕头底下?” 裴疏:“……” 藏枕头底下?天天睡在一堆钱财上面,这可不是要他裴大漏勺夜不能寐。 裴疏一口否决对方的打算:“不行。” “亏你想的出来,藏枕头底下,那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偷走了?” 薛清灵:“……那你说藏哪里?我以前只藏过酒,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财……总不能也找个地方,挖坑埋了吧?” 裴疏觉得找个地方挖坑埋了的打算就很好。 “你不用担心,我早有准备。” 裴疏把薛清灵带到了旁边房间的架子边,轻轻在墙上敲了几下之后,就出现了一道暗格,裴疏用一种特殊的手法旋转了几圈之后,地面上的石板打开,出现了一条密道,裴疏带着薛清灵进了密道。 进了密道后,里面黑漆漆的一片,裴疏把两边石壁上的灯给点上,薛清灵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后,无比震惊的看着面前的大石门。 裴疏在石壁上有规律的敲了几下后,又是一道暗格打开,薛清灵傻愣愣的看对方从暗格里拿出一盒子如同铁块一样的东西,对方就这样当着他的面组装了起来,这些细碎的小零件很快就组装成了一把模样奇怪的钥匙。 裴疏把手上的钥匙放入石门上的凹槽里,轻轻一扭,这道石门便蹭蹭蹭的打开了。 裴疏拉过已经僵硬成石头的薛清灵,一起往里面走。 走到了里面之后,便是一间不大也不小的密室,密室的中间,还有一个重铁打造而成的铁箱,这个铁箱子的重量十个薛清灵也抬不起来。 裴疏从一旁拿起一把银色的小钥匙,插进了箱子里,把这个大铁箱打开,铁箱里面还有另一个暗箱,旁边又是一堆散落的小零件,裴疏一一组装起来,把里面的暗箱打开,示意薛清灵把自己怀里的小木盒藏进去。 裴疏十分满意的拍了拍手,“你看这个地方足够安全了吧。” 作为一名万花谷弟子,裴疏制造暗室机关的能力丝毫不差,这房间里的密室和密道,都是他亲自动手做的,他做的很隐秘,除了薛清灵和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地方。 薛清灵:“……” 薛清灵傻了半天,有些磕巴道:“……是不是过于安全了。” 这一道又一道的机关,可没把他看傻了。 薛小公子开始觉得自己那一点点钱财,配不上这样的一个密室。 “小心无大错。”裴疏满意的把里面的暗箱锁好以后,又把自己之前合成的钥匙拆开成碎零件,最后锁上外面的铁箱,把那一把银色的小钥匙交给薛清灵。 “喏,以后你就拿着这把钥匙,想藏哪里藏哪里,丢了也没关系,还能再做,至于其他的钥匙,我等会儿教你怎么组装……” 薛清灵傻傻的拿着手上的钥匙,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藏,直接在这密室里找个地方放着就行。 “这样安心了吧?除了你我之外,别的人可发现不了,你也就不用担心你的钱财丢了……” 薛清灵僵硬的点了点头。 安心是安心了,但他总觉得有点小题大做,而且……这也太麻烦了。 裴疏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十分安心。 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讨厌的钱财,离自己更远一点。 “行了,我们上去吧,下面闷。” 裴疏带着薛清灵从密道里面出去,薛清灵在走出密道的时候,依旧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别想那么多了,睡吧。”裴疏笑着拉着薛清灵一起上了床,放下纱幔,开始了婚后第一个甜蜜的夜晚。 甜蜜是很甜蜜,但是第二天薛清灵起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亏大了。 昨天夜里,裴疏把之前他用来诱惑对方吹笛子的许诺内容全都尝试了一遍,单单是这样也就算了,他也不是没有享受到,只是……对方根本就没有吹笛子给他听!!! 薛清灵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几圈,仍旧觉得自己做了一笔亏本的买卖。 小裴大夫是个奸商。 没良心的那种。 他们俩这边过着甜甜蜜蜜的夫夫生活之时,柳玉芷收到了女儿薛清茹的一封来信,对方在信上问候了母亲的身体健康,又关心了弟弟薛清灵的婚事,还说起自己在八月六日的时候生下了一名男婴…… 柳玉芷一边欣喜自己又做外婆了,嘴里还感叹着:“这日子巧了……” 刚好比薛清灵成亲的日子早了三天。 她独自欢喜了一阵后,心里又惦念着女儿,开始给自己的小外孙准备满月礼,这会子准备好了叫人送去俞州正好赶得上…… 在准备满月礼的时候,柳玉芷心里又有了一个主意。 她想让裴疏和薛清灵去俞州走一趟。 第102章 探亲 “娘,你让人叫我过来什么事?”薛清灵跟着何管事,来到了池边小亭,正看见了坐在石桌前饮茶的柳玉芷,他笑吟吟的开口问道。 “怎么?娘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了?”柳玉芷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看着眼前脚步轻快走过来的小儿子,对方穿一身白底青边的薄裳,衣摆上的绣纹清雅,青碧色的腰封将他的腰肢紧紧勒住,中间缀下了一条藕白色的丝穗,行走的时候,发出了啷当的清脆声响。 柳玉芷的目光继续往上看,正好就对上了自家唇红齿白一脸红润气色充足的小儿子,看对方脸上这能掐出水来的润泽,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无忧无虑顺遂至极。 她拉过薛清灵的手,让对方在旁边坐下,跟他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我和夫君去俞州探亲?” 柳玉芷点了点头。 她思来想去,觉得这样甚好,一来可以让裴疏和薛清灵去给小侄子庆祝满月酒,二来也是让清茹这个长姐见见裴疏这个新弟夫,免得以后亲戚面对面却不相识。 薛清灵没几个血亲了,长姐一定得见见裴疏才行。 “时间不紧张,这一路上,你们可以游山玩水的游逛一圈,赶在九月六号之前抵达就成了……” 薛清灵听他娘这么一说,顿时心动了。 他也想去见见姐姐还有刚出生的小侄子,更重要的是,还可以和裴疏一起游山玩水,只是,比较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家里的医馆。 离开一个多月,应该也不打紧的,毕竟医馆里还有杨柏恒他们看着,出不了什么事。 “娘,我得回去问问夫君他答应不答应。” “行,明天给娘答复,娘正好也做些准备。” 薛清灵从薛家出来之后,就坐马车到了回春堂,他跨进医馆门口,寻人问了一声,得知裴疏这会子正在制药室,于是他悄悄的走了过去。 他走进去的时候,裴疏正弯着腰在窗边细细的炮制手中的草药,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仿佛像发着光似的,他的手指纤长白皙,一边手指半弯着,另一边屈起食指,小心翼翼而又细致的将碎末里的杂质挑拣出来。 薛清灵平稳住呼吸,没敢开口打扰对方,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注视着裴疏的手指,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双手拨弄琴弦时候的模样,淡粉色的指腹从那雪白的琴弦上抹过,用力按弦的时候指甲上浮现一层白华,对方指间的小关节总是那般的灵巧有力,无论是托劈还是勾挑,都是恰到好处的力道,赏心悦目极了…… 除此之外,折腾人时候的力道也恰到好处的很,至于赏不赏心悦目,他就看不到了。 裴疏放下了手中的药杵,他站起身来回过头看薛清灵,问他:“怎么了?娘找你有什么事?” 薛清灵把探亲的事情告知对方。 裴夫人的眼睛有些飘,他期待道:“那你去不去啊?” 裴疏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去,为什么不去。” 裴疏原本就喜欢游山玩水,这一次还有薛清灵陪着一起去,他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我娘。”薛清灵小小的欢呼了一声之后,脚底一抹油瞬间就跑了,恨不得马上出发。 留在原地的裴疏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刚刚净了手,原本想陪着薛清灵多说一会儿话,现在人又跑了,小裴大夫只好无奈的继续回去捣鼓自己的草药。 手白洗了。 两天之后,裴疏跟薛清灵一起出发去俞州。 一共准备了四辆马车,裴疏跟薛清灵坐在打头的那一辆马车,中间两辆马车都是柳玉芷和薛清灵给小侄子准备好的满月礼,最后的那辆马车,里面装的则是些衣服米粮杯盏器具之类的东西。 马车驶出了临安城门。 柳玉芷目送着他们离开,在心里期盼着两人平安归来。 薛清灵上了马车之后,就一直十分兴奋的缩在裴疏的怀里,不时的打开车帘子,遥遥的去看外面的场景,对于薛清灵来说,他已经好长时间都没出城了,上一次远行,还是去富阳城里,结识了他们家小裴大夫。 一想到这一点,薛清灵就有些激动的抱住裴疏的手臂摇了摇。 他们这一次出行的目的地是俞州,薛清灵昨天和裴疏规划了一下去俞州的路线,他们打算先坐马车去富阳城,而后乘船抵达旸川,最后顺水南下到益南,而后再走官道去俞州丰安县,这是兼顾了游玩和赶路的行程,大概花费十来天就能到达丰安县,绝对能赶得上小侄子的满月酒。 本来他们这一趟没必要去旸川,直接在富阳走另一条水路前往俞州,会稍微缩短一天的行程,可是薛清灵却很想跟裴疏一起去品尝一下旸川的名粥,裴疏没办法,只能陪着他家小夫郎,再一次去趟旸川。 好吧,他其实也有些期待旸川的名粥,上一次可惜了没喝到。 一大清早的出了临安城,薛清灵自顾自的抱着裴疏的手臂在车厢里激动了小半天后,他终于开始觉得无趣了。 远行的确是一件值得令人激动的事情,然而旅途中赶路也确实无聊的紧,窗外的风光看过几次后也就乏味无趣,无论再怎么看,他们还是在过往的官道上,边上都是绿树稻田青山,偶然间见到几家民宅,在这样的大道上前行,耳边除了自家马车的哒哒声,还是自家马车的哒哒声。 薛清灵放下车帘子,缩进了裴疏的怀里,抱住对方的脖颈蹭了蹭。 薛清灵想起眼前这人独自在外游历了六年多,期间不知道走过多少旅途,这过程中的枯燥乏味要怎么消减呢? 他的手指在裴疏腰间长笛的笛穗上拨弄了几下。 心想怪不得对方随身携带一支笛子。 旅途无聊的时候,便可以吹笛子解闷,兴许小裴大夫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医术,以及那样高超的琴艺,指不定就是赶路的过程中太乏味了,所以才钻研至此…… 以前薛清灵做马车出远门的时候,最期盼的就是自己在马车上睡着了,这样一觉就睡到终点,那就算是一趟十分不错的旅程,只不过现在的薛家小公子“美人在怀”。不,应该是说“在美人怀里”,他怎么能睡得着呢? 当然舍不得把这样宝贵的时间花费上睡觉这件事上,除非是那样的睡觉…… “怎么了?无聊了?”原本在静心打坐的裴疏发现旁边那个抱着他手臂浑然忘我暗自激动半天的小胖鼠终于平静下来之后,便侧过头在对方脸上扫了几眼,顿时把他脸上的乏闷尽收眼底。 裴疏原本独自修行赶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枯燥,心底沉稳的很,没有半点不耐烦。 而他怀里的薛家小公子才不过十八九岁,正是少年心性,哪里坐得住。 薛清灵点了点头,把自己的头埋在裴疏的怀里,轻轻的“嗯”了一声。 裴疏笑着摸了摸怀中人的头,轻轻的挑起对方的一缕头发,用手指温柔的给他从头梳到了尾,低头贴在对方的耳畔道:“这样吧,不如我们来执子对弈?” 和裴疏以前独自一人带着雪凤冰王笛毫无牵绊潇潇洒洒行走江湖不同,他们这一次出行,可是带了一大摞的东西,四辆大马车,车上除了医书和草药外,还有薛清灵的琴和棋盘,以及锅铲瓢盆柴米油盐红泥小火炉等等…… 就连小苍那个家伙,东西也没少带,还搞了一个鹰窝挂在马车上,美滋滋的窝在里面,时不时的飞出去乱扑腾几下。 “对弈啊?”薛清灵忍不住的揉了揉耳朵,仿佛那股热气依旧萦绕在耳畔,对方贴在他耳朵边低声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沙哑感觉,听得他浑身一颤,忍不住就顺着对方的话回答:“那好吧……” 答应了之后,薛清灵瞬间就后悔了。 跟对方下棋还不是被完虐。 本来旅途就很枯燥乏味了,还要被迫思考棋局,实在是给自己找罪受。 但是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了。 裴疏把棋盘摆好,笑吟吟的等着和对面的人下棋。 “我让你,你先行。” 薛清灵拿起一枚棋子,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心想你本就该让着我。 要不然十个薛清灵都下不赢对方。 不仅仅要让着他,还得准他随意悔棋,这是薛清灵从廖老那里学来的本事,他快速的从棋盘里把棋子捏出来,没脸没皮道:“不不不,我后悔了,我不下这里,我要改地方……” 裴疏点点头,纵容他:“你改吧。” 裴夫人比廖老脸皮更加厚实,他不仅悔一枚棋子,他还连悔数枚棋子……只不过悔来悔去,终究还是一个输字,但却激起了薛清灵的好胜心,他拿着棋子猛盯着棋盘,用心去思考后面的走向。 裴疏凝视着对方,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了,手底下更是不动声色的引导对方。 薛清灵虽然连输了三局,却感觉到自己的棋艺似乎增进了不少,这让他忍不住的有点小膨胀,觉得他薛小公子马上就能大杀四方,裴疏也正在这时,恰如其分的让对方赢了一场。 “我赢了我赢了!!!”薛清灵兴奋的抱住裴疏的右臂乱摇,虽然知道自己悔棋无数,赢的并不道义,但这却并不减少他的喜悦。 “来来来,我们来继续!!” 裴疏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好啊,我们继续。” 第103章 肉干 两人之后又下了几局,各有输赢,裴疏是彻底把薛清灵下棋的兴致挑起来了。 薛家小公子就是个脸上藏不住心事的人,喜形于色,赢了就欢天喜地,输了就垂头丧气,裴疏在旁边看对方小脸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模样,差点没在心里乐开了花。 觉得自己可真娶了一个大宝贝。 两人都对棋局十分满意。 薛清灵赢了之后,就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裴疏了然的倾过身体,在对方的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被亲了之后,裴夫人就跟被顺了毛的小猫儿一样,翘起尾巴欢快的不行。 他也有输的时候,输了就任裴疏为所欲为了。 不仅把身体输了,还输了一坛子酒,等薛清灵回过味来的时候,隐隐的觉得自己有点亏,可又没亏多少,裴疏的要求也不过分……可还是好亏啊?但赢的时候也很开心。 裴疏见好就收,不把事情做得太过分,反正他无论输赢,庄家通吃。 裴疏眨了眨眼睛,又给小胖鼠顺了顺毛,争取以后能够可持续发展。 “下棋好玩吧?咱们以后继续。” 只要不弹琴,一切都好办。 最后赢了一次的薛清灵笑着点了点头,开开心心的把自己输的一小壶酒递给对方,裴疏接过对方的那一壶酒,仰头喝了一口后,也是十分的满意。 薛清灵手撑着下巴看眼前的人喝酒,在心里庆幸他家小裴大夫今天穿得是一身白衣。 穿白衣的裴疏和穿红衣的裴疏有很大的不同,这一身雪白无瑕的衣服,看起来超然脱俗,让他身边染上了一层淡漠疏离的味道,有一股强烈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冰冷感觉;而穿红衣的裴疏,被那热烈似火的颜色包裹着,整个人都多了一层说不出道不明的艳色,一举一动都勾人心魄的很。 裴疏缓缓的吞咽下口中的酒,转眼就看见薛清灵用一种奇怪的神色看着他。 “怎么了?” “没怎么?”薛清灵红了脸,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之前看了几天裴疏红衣的模样,现在看他穿一身雪白的衣裳,看那鼓鼓的酒水在喉咙里滚动,就……就总想扯开对方的衣领…… 薛清灵觉得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单纯的小公子了。 居然变得这么好色。 忍不住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声。 “我知道你喜欢看我喝酒的样子……” “谁说我喜欢了……我……也不是,明明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我就喜欢咱们薛小公子的实诚。”裴疏笑着放下了手中的酒壶,把人拉进怀里,温柔的吻上了对方的嘴唇,薛清灵晕晕乎乎的被吻着,回抱住对方的腰肢,觉得自己还真没亏。 马车走了一个上午,最后在一条小溪边停下,他们一行人要在野外就地野炊。 薛清灵的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全都预备着,他丝毫不慌张的架好了锅,开始用裴疏抓上来的鱼煮鱼汤喝,裴疏抓了五六条鱼后,从马车上拎下来一个白色的包裹,从里面摸出了几块肉干送进自己的嘴里。 薛清灵把炭火丢好后回头一看,“……!!!” “那是我给小苍准备的肉干。” “是熟肉干吧?我又不是不能吃……”裴疏没有一丁点心理压力,继续从小包裹里摸了几块肉干出来吃,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他又不是第一次吃。 “你把小苍的肉干吃了……”薛清灵没准备太多,只是在马车里预备了合适的量,之前怕把小苍那家伙吃太撑了……所以他也不多准备,谁知道现在…… 小苍肯定是吃不撑了。 他主人帮它分担了大半。 “吃了就吃了,等会儿给它抓几条鱼……你别忘了它可是一头鹰,虽然懒了点,也废了点,在野外它可饿不死自己,现在说不定它就在哪里捕猎加餐,吃完了还要回来骗肉吃,美得它——”裴疏又送了几块肉干进自己的嘴里。 薛清灵:“……” “知道你要吃,下次我再多做一些。” “也别做太多,我也不过偶尔吃一些。”裴疏又嚼了几块肉干填填肚子后,忽然就运气了轻功,往一个方向凌空而去,他在附近发现了一处农家,找那家人买了两只鸡后,裴疏一手拎着一只,回到了薛清灵身边。 薛清灵目瞪口呆的看着两只鸡—— 以及拿着两只鸡的他家夫君。 薛清灵还从没想过在这样的荒郊野外里,还能吃到别人家养的肥鸡。 裴疏快速的把两只鸡处理好,抹脖子除毛一气呵成,对于裴疏来说,飞花摘叶皆可为刀,轻轻在鸡脖子上面一划,内力化风旋转为刀,不过是两个眨眼的工夫,它就把鸡给处理好了。 薛清灵看着被荷叶包着的两只鸡,依旧没回过神来…… 裴夫人犹犹豫豫的打听:“夫君,你以前游历江湖的时候,也是这样吃?” 怪不得能养出那么大的胃口。 裴疏:“……” 他抛出了一个值得思考的灵魂问题,“你觉得你家夫君会煮吗?” 如果不是薛清灵在这,他才不会去弄来两只鸡,以前裴疏独自赶路的时候,也不挑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就随便解决了饭食,偶尔还会以野果来度餐,反正以他的脚程,肯定不会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待太久,抵达了下一个城市,自然是好酒好菜的犒劳自己,并且把所有的钱都花光光…… “哦。”薛清灵恍然大悟的应了一声。 “拿着两只鸡,是要煮鸡汤吗?” “不用太麻烦,做叫花鸡。” 薛清灵点点头,把两只大肥鸡简单的腌制过后,用荷叶包上一层,再裹上一层泥巴,埋在火旁慢慢的烧,等到他把鱼汤和竹笋炖肉给煮出来后,又用鱼汤煮了一大锅的面条,还烙了十几张饼……那两只叫花鸡也差不多做好了。 在此过程中,裴疏又去山上顺了一竹筒的蜂蜜回来,还采了些酸甜的野果子。 正好可以开吃了。 薛清灵呼出一口气后,把叫花鸡的外壳敲开,缓缓的揭开那一层褶皱带汁的荷叶,便是一阵强烈的清香,金灿灿的鸡肉暴露在视野之中,他拔下一只鸡翅膀后,就把剩下的鸡全都给了裴疏。 薛家小公子吃鸡只喜欢吃鸡翅膀。 裴疏愉快的接收了缺了一只翅膀具有残缺美的叫花鸡。 那叫花鸡的肉质鲜美,在日光下,金灿灿的鸡肉上还泛着一层淡淡油光,因为是提前腌制过的,经过炙烤,那些果香料早已经入味,不浓不淡的味道鲜美至极,轻轻的把一层鸡肉撕下来,还飞溅起几点清香的汁水。 薛清灵自己吃好了之后,怕裴疏吃得不够,用树枝叉了一条河鱼,刷上一层油和调料后,开始在火边烤鱼,等鱼即将烤好了的时候,他又刷上了一层蜂蜜,把之前裴疏采来的酸果子挤出汁水来淋在烤鱼身上。 “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裴疏接过对方手上的烤鱼,咬了一口后,眼睛一亮。 以前在野外赶路的时候,裴疏最烦吃鱼,因为他烤出来的鱼总是带着一股难以描述的鱼腥味,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绝对不会选择烤鱼……而薛家小公子精心处理过的烤鱼,吃不出半点鱼腥味不说,鱼肉又鲜又甜,外酥里嫩,火候恰到好处,尤其是他手上的这一条,刷上了一层淡淡的蜂蜜,有几点不可捉摸的甜意覆盖在表面上,而那酸果汁则是点睛之笔,完全化去了烤鱼的油腻和那一股火烧气。 完美至极。 “再帮我烤两条吧!” 一顿饭吃的裴疏心满意足,他们这一路人继续坐着马车向前赶路,一路上玩闹着,第二天中午之前抵达了富阳城,马车在富阳城的薛家别院门口停下,下人们把马车牵进去,拉着马儿去喂上好的粮草。 薛清灵跳下了马车后,吐了一口气。 坐了大半天的马车,他的腿都软了。 裴疏跟着从马车上下来,用笛子戳了一下薛清灵的腰,“夜里给你捏捏腿。” 薛清灵轻轻哼了一声,“希望你只是捏捏腿。” “你希望我只给你捏捏腿?” 薛清灵:“……” “那倒也不是。”好不容易到了自家的地盘,夜里当然得好好折腾一番。 在别院里把事情处理好了之后,裴疏拉着薛清灵走在富阳城的街道上,开始了他们的故地重游。 “等会儿还要去何老伯那买几个烧饼……”薛清灵想起了那卖烧饼的何老伯,就是一阵乐呵,“何老伯说你曾经在他的烧饼摊前连吃了十个烧饼呢……” 裴疏:“……”好汉不提当年勇。 “走吧,不如去我们初见的那座石桥边上看看。” 薛清灵和裴疏一起去到了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座石桥。 薛清灵站在桥中央,冲着桥边柳树底下的裴疏招了招手,他笑吟吟的走到了对方身边去,解下了腰间的那块玉佩,托起裴疏的手,将手中的玉佩放入对方手心里,眨了一下眼睛俏皮道:“此物赠君。” 他早就想把这块他们结缘的玉佩送给裴疏,只是一直没有遇上好时候。原本他是打算成婚当晚送的,可惜洞房花烛夜那天晚上他太激动了,被裴疏拉上床后,洞房花烛夜就那么稀里糊涂的结束了;后来薛清灵就打算改成婚后第一天夜晚送,可惜那天夜里也出了变故,新上任的裴夫人第一次瞧见密室,震惊到了忘我的地步,已经想不起来送玉佩的事了…… 想送个玉佩可真是太难了。 之后他娘让他和裴疏去探亲,正好要路过富阳城,薛清灵在出城之前就计划好了,这一次一定要在初见的那座石桥边上把玉佩送给对方。 现在终于达成了愿望。 裴疏收下了对方的玉佩,而后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了另一样东西,放入了薛清灵的手心里—— 那是一把长命锁。 第104章 薛大夫 那是一把小巧略微有些沉的金色长命锁,上面写着“长命富贵”四个小字,光看外表样式,上面的纹刻做得极其精致,一定是特殊的富贵人家才有的东西。 薛清灵拿着那把长命锁,有些犹豫的问道:“这是……” “这大概也是我父母留给我的东西。”裴疏被大师兄捡回去的时候,身上就挂着这样的一把长命锁。 这长命锁是用一种稀有的金属打造而成的,刀割不断,火烧不烂,做工细致精巧,可是说得上是巧夺天工,不是一般的工匠能做得出来。按道理来说,这样的稀世东西,应该很容易找到打造它的主人,只不过裴疏身上的这一把长命锁,他在大唐询问了好些工匠,也硬是找不到做出这把长命锁来的人。 这把长命锁到底也还是这辈子生父生母留给他的东西,裴疏就一直将它带在身上。 薛清灵把父亲留的玉佩送给了他,裴疏便也打算把这把长命锁送给对方。 薛清灵把这把精致小巧的长命锁小心翼翼的收好,决定把锁留着给他们以后的孩子……不过,薛清灵脸有些红了,孩子什么的,还早得很吧…… 互赠过信物之后,两人又一起去了富阳城的长陌街,也就是裴疏以前摆摊看诊的地方。 卖烧饼的何老伯依旧在那卖烧饼。 何老伯见到他们俩,还有些稀奇。 何老伯眨了眨眼睛,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那位白衣大夫身上,这么几个月过去了,对方是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当然,最大的变化,恐怕是眼前这两人牵着的那一双手。 之前这个小双儿还曾经向他打听过裴大夫,却没有想到,这才几个月过去—— “你们?” 薛清灵握紧了旁边人的手,在何老伯面前摇了摇,开心道:“我们已经成亲了。” 何老伯惊讶道:“是么?恭喜恭喜……” 何老伯得知他们两人成亲了之后,深深的感叹世上的缘分奇妙,还主动想送十个烧饼给他们俩,当然,裴疏和薛清灵没有要,他们只是一人分别买了一个烧饼,从何老伯的烧饼摊前离开了。 这时已经夕阳西下了,他们俩一起牵着手,漫步在洒满金辉的街道上,风吹起他们的墨色长发紧紧纠缠在一起,空气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木樨香。 薛清灵松开手,撕碎了手上的大烧饼来喂旁边的人。 他看着比他脸还大的一个烧饼,实在是震惊无比,如果是他自己吃,他估计能吃一天。 薛清灵:“……” 薛清灵神情木木的撕下了一块烧饼,主动喂到旁边人的嘴边,“你吃吧,多吃点,不够还有……” 裴疏眉头一皱:“你能不能别跟喂小苍似的喂我。” “啊?好吧。”薛清灵放慢了速度,重新撕了一块喂到对方的嘴边。 薛清灵在这喂食的过程中,发现了不少的乐趣,这时候,他突然有些后悔没有从何老伯那买十个大烧饼来喂小裴大夫。 裴疏一口咬进去,嚼了嚼,“能不能别喂了,我要被你给噎死了。” 薛清灵笑了几声,安抚道:“小裴大夫,你之前不是能一口气吃十个烧饼吗?现在才两个,安啦安啦,肯定噎不到你的……” 裴疏假装咳嗽了几声,而后把头一歪,倒在薛清灵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被噎死了。 薛清灵感受到了肩膀上的重量,脸上两个小梨涡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他放下手中的烧饼,托起旁边人的手腕,把手搭在对方的脉搏上,一脸认真的感受对方的脉象。 薛大夫开始诊脉了…… 小薛大夫叹了一口气,“这脉象时而又急又促如惊雷,时而细雨绵绵似春雨……实在是有些难办啊……” 薛大夫又接连叹了几口气,“不过没关系,只需要十斤黄连熬成汤给你灌下去,就能立马醒过来——” 裴疏:“……” 他睁开眼睛从薛清灵的肩膀上弹了起来,一个字一个字的指责道:“庸医害人。” 薛庸医轻轻的哼了一声,无比自傲道:“这可是我跟我师父学的,有本事你找他说理去。” 裴疏抬手在对方额头上敲了一下,纠正道:“你哪里有师父,你只有一个夫君。” 薛清灵嘿嘿笑了两声,凑过去抱住裴疏的手臂,十分贴心的安抚道:“来,夫君,咱们继续吃烧饼!” 裴疏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无奈道:“我这成亲了之后待遇直线下降,以前有富阳城最美的桃花雪喝,还有那望远楼的八宝船鸭、荷香豆腐、樱香鸡块、竹笋鱼羹、芙蓉鸡丝……现在我剩下了什么?我只有烧饼吃……” “乖啦,吃完了烧饼之后,带你去吃八宝船鸭、荷香豆腐、芙蓉鸡块……” 吃完了两个烧饼之后,小裴夫人果然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带着他家夫君又去望远楼大吃了一顿,不过这一顿,可就不再是曾经的赔罪宴了。 夜里两人住在薛家别院,又是度过了一个如胶似漆的夜晚。 到达富阳城的第二天,薛家小公子凭着一股强烈的毅力早早的醒了过来,准备好东西,兴致勃勃的怂恿着裴疏一起出门。 他们今天早上要去长遥村和癞子庄。 坐在马车上的裴疏觑了觑那只一脸兴奋的小胖鼠,把对方的小心思尽收眼底。 上次长遥村的人把他们俩误会成一对夫夫,这一次……可就不是误会了。 他们先到了癞子庄。 如今的癞子庄又是大变了模样,里面还依旧住着不少曾经得过疠风病而无家可归的人,他们的身体或还留有残疾,却已经能够生活自理,把整个癞子庄打理的井井有条,庄子的菜地里,已经种满了蔬菜,旁边还搭个架子,在这样的八月时分,挂满了果实,屋旁的一棵桂花树,已经长出来了几点米黄色的碎花。 三娃儿正在癞子庄里玩闹,以前他还哭着闹着要从癞子庄跑回家,现在病好了后,却会时不时的回癞子庄里玩闹一番,什么爬树掏鸟窝的事情他都干,在看见裴疏他们俩的时候,三娃惊喜的叫了好几声。 庄子里的人都出来迎接他们,裴疏帮他们诊过脉后,又根据各自的情况让他们好好养护身体,薛清灵则开开心心的给他们发喜糖。 没错,这一次出行,薛家小公子带了不少喜糖出来。 薛清灵给三娃塞了一大把喜糖。 说起来,三娃也算是他们的大媒人。 三娃眼睛亮晶晶的,“……这么多糖??” “嗯,这是我和裴大夫的喜糖,来,尝一个吧。”薛清灵笑得牙不见眼的。 “好甜啊!” 裴疏见状叮嘱道:“小孩子别一口气吃太多糖。” 小裴大夫不忍他家夫郎祸害小孩子。 之前庄子里护着三娃儿的斜眼女人刘春芳已经搬出了癞子庄,她嫁给了孙明。这两人的缘分也是十分有意思,孙明之前来癞子庄求诊的时候,被刘春芳送了一碗水,两人因此结了缘分。刘春芳想要自力更生,她尝试着做了不少绣品,却又不太愿意出癞子庄,就央求孙明帮她带去城里卖,顺便换点必需品回来,刘春芳也帮他缝衣送帽,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看对了眼…… 他们俩都是苦命的人。 孙明孤身一人,从小到大就被人说命硬,克父克母克妻克子,没人愿意嫁给他;而刘春芳先前得了疠风,受尽了周围人的冷眼,已经死里逃生了一次,根本就不怕什么对方的克妻一说,于是两人就在村里,简简单单的办了结酒成了一对夫妻。 裴疏和薛清灵出了癞子庄后,又去孙家见了这对夫妻。 孙明看到裴疏的时候,让他蓦地回忆起了上次的脸疼,嘶的抽了一口气。 刘春芳见到他们俩十分的高兴,尤其是在收到喜糖的时候,眼睛里的喜悦甚了,连连说了好几句:“早就说了这裴大夫啊,终究得是你夫君。” 薛小公子抱着喜糖猛点了无数下头。 十分赞同。 裴疏也给刘春芳诊了脉,得知这对夫妻想要孩子后,给他们开了一些温养的药物,“你的身体好好养一阵子,会有孩子的,我再给你针灸一次。” 孙明夫妻闻言后眼睛里都冒出来无限喜悦的神情,顿时千恩万谢。 刘春芳的身体曾经找别的大夫诊治过,那大夫说她的身体受损很难有孩子,两人原本也就抱着没有孩子彼此相守一生成婚的,这下又从裴大夫口中说能把身体调养后,着实欣喜的不能自已。 “裴大夫你可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从孙家出来之后,裴疏又和薛清灵一起去了长遥村,这一次终于没有被当成瘟神对待,裴疏被村长请进了家里,村长家的哑巴儿子已经不哑巴了,虽然声带受损,发出的声音尖锐难听了一点,但已经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说出话来。 “裴大夫,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裴疏和薛清灵在长遥村待了小半天,期间帮村里人治过病后,赶在正午前回到了富阳城,吃过午饭,裴疏和薛清灵一起清点完东西,他们一行人来到渡口,乘船前往旸川。 第105章 中邪 富阳城的渡口,裴疏第二次到这里。 上一次来还是薛清灵来渡口送他离开,而这一次……他们大船小船拖家带口的一起乘船离开。 马车里的东西全都搬了下来抬进了船舱里,包括几辆马车,也都拆解开来,搬进了船舱里,就连那几匹上好的良驹,也跟着一起上了船。 薛清灵兴致勃勃的指挥着船工们帮忙把东西搬上船,自己也跟过去搭把手。 裴疏则没有上船,悠悠的站在江岸边,欣赏着两岸的风景,和之前来的春景不同,如今已是要入秋了,两岸的风景也大有变化,未见柳絮飘飞,却有柳枝随风摇曳,坠下来的叶子落入江水中。 江面上没有水雾,这会儿看起来天也高,水也阔,江水滔滔翻滚连着天际,对岸的青山格外悠远,水中一条条行舟,连着浮萍一齐在水面上前行。 薛清灵走到了裴疏身边,推了推他的手臂,“怎么样?此情此景,夫君要不要吹首笛曲来听听?” “你确定?”裴疏解下了腰间的长笛,在手心里敲了敲,如果薛清灵一定要听曲子的话,他倒是不介意吹一首《灼心》。 薛清灵:“……” 听见他家夫君的语气,薛清灵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他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还是不要太得意的好。 他家夫君的笛音有毒。 “那……还是算了吧。”薛清灵自己哼了一段跑调的小曲来凑数,全当是应付此时的情调。 裴疏在临安城待了一段时间,也早已熟悉了临安的小调,这会儿听薛清灵折磨耳朵似的跑调小曲,忍不住想抬手捂住耳朵。 对方哼的这小调,大概也能称作《灼耳》。 “听了你这小调,那是半点离愁别绪都没有了……咱们快上船吧,别在这打扰了别的游人。” “又不是你一个人上船,本来就没有什么离愁别绪,走啦,夫君。”薛清灵小跑到裴疏身边抱住他的手臂,在对方腰上推了一把后,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商船。 他们这一行也有四五条船一起上路,隔壁船上站着的马儿不耐烦的磨了磨自己的马蹄,在船上如此狭小的地方,完全不能纵容它们四处奔跑,看守马匹的小厮搬出几筐上好的粮草来细心安抚马儿。 两边的船桨悠悠的向前划动,裴疏揽着薛清灵的肩膀,一起立在船头,眺望远处的风景,江风迎面吹来,柔风温柔地拂过他们的面容,雪白的衣裳和桅杆上风帆一样随风摇动,船头向前移动的时候,推开两道清澜,江水荡漾连波。 两岸边的青山连绵,淡淡的霞光笼卷上青山之上,天上的光芒照在水面上,撒下一片碎金子,江岸边生长着的一丛丛芦苇跃出水面来招摇。 薛清灵忍不住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裴疏对着他轻笑了几声,低头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温柔缱绻的吻。 两人在船头欣赏过风景之后,裴疏突然兴致一起,在船头架好了琴,吹着江风,抚琴给对方听。 在这样的风光下,薛小公子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去碰琴,毕竟还有很多外人在,他可不能把自己的琴声丢脸丢到外人面前去,于是他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手撑着下巴看对方抚琴。 他看着他喜欢的那个白衣人端坐在琴旁,风吹起他的墨发,几缕调皮的发丝从他的脸颊边翩飞而过,对方的眉目如画,身后江水清幽,天高云阔,一身的水墨气息仿佛也融进了这样的山水之景中。 手指在琴弦上拨弄数下,几点韵味无穷的琴声在水面上响起,之后又是连绵不断的琴音阵阵,这声音在江面上丝毫也不突兀,仿佛和周围的江水风帆全都融合在了一起。 薛清灵耳边听着对方的琴音,一句话也没有说,看着天上的白云舒远,突然便觉得心里闲适怡然。 他在一旁煮了一壶茶。 琴声不断,茶香袅袅。 等到琴声歇了,茶盏也空了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只见头上月色清幽,皎洁的月光在水面上撒下清辉。裴疏和薛清灵一行抵达旸川之时,差不多已经月山中天。 停船靠岸,裴疏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的人下了船。 薛清灵这时候已经熟睡了过去,小脑袋缩在他的胸口,均匀而又恬淡的呼吸着,裴疏把声音放轻,用手势指使着下人们把船上的一些东西卸下来,留几个人看管着商船,其他人一起上岸进城。 到了一家客栈歇息,薛清灵终于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之后,睡了一两个时辰的薛小公子反而精神奕奕了起来,薛清灵把衣领上的衣扣扣上之后,又解开来,跑到床边坐下,而裴疏这会儿正闭眼坐在床上打坐等着他安寝。 薛清灵把自己扑进对方怀里,裴疏睁开了眼睛,正好撞上了对方那一双灵动有神的眼眸。 裴疏笑着把人搂进怀里,既然不想睡觉,那就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吧。 从医者的角度来说,他们其实不应该如此贪欢,不过,念在他们如今新婚燕尔,自然是可以纵容一段时间,裴疏已经打算之后回到临安城,要开始督促起怀里的小公子认真练习养心诀,固本培元,修身养性。 第二天起来,因为昨天赶路的疲乏,外加操劳了大半夜,薛小公子不可避免的晚起了。 薛清灵起来揉了揉眼睛,梳洗过后,和裴疏一起,走在了旸川的街道上。 他们要一起去品旸川的名粥。 “听说旸川城里玉粥斋的粥十分不错,我上次——” 薛清灵睁大了眼睛,“你上次怎么了?去尝过吗?” 裴疏眨了一下眼睛,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没尝过,我只是听说过,原本想要去品尝一番,结果排队的人太多,我没耐心,就离开了。” “这次有你在身边,我应该会多一点耐心吧。” 薛清灵笑了,一脸甜蜜的牵起裴疏的手,开心道:“那我们就去玉粥斋品粥。” 等他们走到玉粥斋的时候,玉粥斋门口围满了人群,却都不是过来买粥的,而是围观一场闹剧。 “我们姑娘和你家疯少爷的婚约已经解除了,别再来缠着我家姑娘。” “让开让开,你们这些人看什么?他们家少爷都疯了,你们还敢来玉粥斋喝粥?” “你才疯了?你说什么胡话呢?哦,我看到了,你头顶上有紫色的小人在跳,一定是纠缠你的冤魂……” “疯少爷又发疯了,都来看看啊,劝你们赶紧把他关起来!” …… 玉粥斋的掌柜陈岳和夫人看着眼前的儿子陈潜,忍不住的抬手抹了抹眼泪,这都是造什么孽啊,他好端端的一个儿子,居然疯了。 陈潜看着一旁的父母,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爹娘,他们退婚了就退婚了吧,我也不喜欢那何家的小姐,那何家的小姐,都和猪妖厮混了……” “你们是没有看到,好大的一个猪妖啊!它的头有这么大!”陈潜连忙用手比了个大西瓜的模样。 旁边的路人“噗嗤”冒出几声笑。 陈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劝道:“儿子,你少说几句胡话吧。” “娘,我没说胡话,我看到的都是真的……”陈潜十分懊恼,旁边的人怎么就没一个人相信他呢,“啊,娘,我们家的粥碗全都跑出来了,快捡捡,快快,快捡起来!” 陈潜嘴上这么叫着,扑倒在空无一物的地上,慌忙去捡地上的“粥碗”。 “看来这陈家少爷是真疯了吧……” “好端端的,怎么就疯成这样了。” “我跟你们说,肯定是受了刺激!” …… 薛清灵和裴疏在人群里围观了这一场闹剧,从路边人的七嘴八舌里,大概能够拼凑出真相,原来是这位陈家的少爷,前几天撞见自己的未婚妻何家小姐与一个俊俏的卖货郎幽会,那陈家少爷也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怎么的,居然把那个卖货郎看成了猪妖,冲着叫着出来“打”猪妖。 一边打还一边叫。 “打猪妖了啊!” “何小姐你别怕,这猪妖居然敢亲你!” “看我不打断他的牙齿!” …… ……把何家小姐跟人幽会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一开始,旁边的人全都以为陈潜是在故意装傻,揣着明白撞糊涂,明明是来抓奸的,却故意把何小姐私会的对象嚷嚷成猪妖……结果,事情闹开了之后,陈潜还是坚称自己看到了猪妖。 他不仅看到了猪妖,还看到了各种奇怪乱飞的小人。 于是……所有人都在传陈家少爷看见自己未婚妻与人私会后,被刺激疯了。 “陈掌柜的,你儿子肯定是中邪了!” “我看是被刺激疯了。” “要不要去请个大师来做法?” …… “儿子,你别闹了,快跟我们回去……” “娘,我要把粥碗都捡回去!!可不能让这些家伙跑了!” “天哪!我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 裴疏拉着薛清灵走进了一些,看清了那陈家少爷的正面,裴疏上下观察过对方的神色面容后,发现对方可能不是疯了。 他也许仅仅只是吃了毒蘑菇。 第106章 杀鸡 “娘,快快,快把这些粥碗按住!” “我抓到了,你们快收起来!收起来!” …… 陈夫人看见自家儿子扑在地上发疯,脸上又是急出了眼泪,旁边的路人则摇了摇头离开,不忍再看人家家里的闹剧。 “你怎么就受了打击成这样了呢?” “唉……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让我的潜儿和那何家的姑娘定了亲……”陈夫人后悔莫及,要知道那何家姑娘如此不检点,她是怎么也不会让两人定亲。 边上的陈掌柜也是连连叹气,他好好的一个儿子,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家门不幸。 “去请大师来做法吧!” “老爷,夫人,要不要先去杀一只活鸡来,用鸡血圈住少爷,等着大师过来救少爷……” “这……” 陈夫人闭了闭眼睛,狠下心来,“去,抓一只活鸡过来,顺便把厨房最锋利的菜刀也拿过来——” …… 裴疏:“……” 正当陈家人准备杀鸡之前,裴疏牵着薛清灵的手,一起走到了陈家人的面前,对陈夫人说:“可否让我为你家少爷诊脉?” “你……你是?”陈夫人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对夫夫,神色犹豫。 薛清灵把头往前面蹭了一下,非常积极道:“我们是大夫!” “大夫?” “没错,我夫君的医术很高,让他为你家少爷诊脉吧。” 陈夫人顺着薛清灵的话,把视线转移到了裴疏身上,只见眼前的这位白衣公子,年纪轻轻的,模样生得十分俊朗,可他的一身打扮,却不像个大夫,腰上挂着一只色如白玉的长笛,看起来风光霁月,像是一个出门游逛的翩翩佳公子,哪里像个大夫? 大夫,起码也得背个药箱吧? 薛清灵一看陈夫人的眼神,就知道她并不相信自己,都怪他家夫君长得太好看,太不像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了,就连他当初……听说一位医术高超的裴大夫,也想象成了童颜鹤发的小老头形象。 “……你真是个大夫?” 裴疏点点头。 “那就请你帮我儿诊诊脉吧。”只是诊脉而已,不耽搁什么事,陈夫人并不抱任何希望,毕竟,她们已经找过旸川城里不少大夫来给陈潜看过了,不少人一见陈潜那胡言乱语的模样,都说他是疯了,要不就是中邪了。 “夫人夫人!!活鸡来了!!” “喔喔喔!!!”陈家小厮手上提着的大公鸡精神奕奕的,疯狂的扑动自己的翅膀。 “夫人,咱们要杀鸡吗?” “这……”陈夫人犹豫了一下,诊脉要诊,这鸡血也要撒,“你先杀了淋一圈……” 薛清灵往裴疏身边凑了凑:“……” 裴疏搂住他的肩膀安抚了一下。 “陈夫人,还是先等我给你家少爷诊过脉后再杀鸡也不迟。” 陈夫人:“那……也行。” “你先把鸡在一旁抱着。” 陈家小厮抱着怀里的大公鸡,旁边还有一个人拿着把菜刀蓄势待发,而那陈家少爷,还在地上努力的收捡他活泼乱跳了一地的粥碗。 “这些碗怎么还会蹦呢?” “娘,碗要碎了!” …… 裴疏走到了陈潜身边,捏住他的手腕,手指按在了对方的脉搏之上,陈家少爷突然被人抓住了手,险些要气坏了,他发怒一般的吼道:“你把我家的粥碗给摔碎了!!碎了!!全都碎了!我手上的碗全都碎了!!” “砰砰砰砰!!碎了!” 裴疏:“……” 陈夫人:“……” 薛清灵:“……” 陈夫人心里难受:“这孩子被刺激的太厉害……肯定是中邪了,还是找个大师来看看,也不知道这鸡血有没有用,要不要换成狗血啊?” “夫人,要去准备一条狗吗?” “去弄条狗过来,要黑狗!” 裴疏也觉得汗颜无比,“这位夫人,你家少爷没有中邪,他应该只是中毒了。” “中毒???”陈夫人震惊的张大了嘴巴,“谁会对我儿子下这样的毒手?” “难道是何家?” “令公子中毒的原因,是误食了有迷幻作用的野蘑菇。” 陈夫人:“这……” 裴疏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写了一张药方,让陈家的下人去医馆里抓药,等解毒药熬好了之后,把这药给嚷嚷吵吵的陈少爷灌下去,陈少爷被喂了一嘴的药还是不安生,一直叫嚷这有小人在乱跳。 裴疏冷着脸拿出几根银针在对方手腕上扎了几针后,配合着药效,陈潜才渐渐的清醒了过来。 眼前的幻觉消失了。 陈潜眨了眨眼睛,混沌迟缓的大脑也变得清晰了不少。 虽然幻觉消失了,但是这几天的记忆,却是原原本本清清楚楚的还在他的记忆之中。 回过神来的陈潜羞愤欲死,他恨不得拿头去撞墙,老天爷啊,看看这几天他都做了些什么?打猪妖?会跳的小人?活泼乱动的粥碗? ……更别提现在周围所有的人都以为他疯了…… 中邪了…… 他娘还要给他撒鸡血,不,黑狗血…… 陈家少爷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仿佛是遭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他侧过头跟陈夫人说道:“娘,我不想活了……” 陈夫人一听他这话,登时哭了出来,叫喊道:“我苦命的孩子啊,那何家的姑娘就有这么重要吗?” “跟何家的姑娘有什么关系,她都跟那猪妖搞到一起了!!!!”虽然知道那个猪妖实际上是卖货郎,可在陈潜的记忆中,他确确实实看到了一只“大猪妖”,现在还在脑海里清晰的很! “娘,我现在还怎么见人啊!!!” “孩子啊,只要你人没事就好了,你只是中毒了……” “中毒?” “对,你到底是从哪吃的毒蕈?” “我……前些天,一个同窗好友说请我吃些很鲜的玩意,还说是他偶然得来的……”陈潜回忆起了前几天的事情,他确实跟一个同窗张述吃了不少野蘑菇,配着酒吃,味道鲜的舌头都要咬下来。 “我中毒了?那张述呢?” 陈潜想起了张述这个害人精,对方就是害的他有如此惨状的罪魁祸首,可对方跟自己一样吃了那么多毒蘑菇,他难道就没有出事吗? 这几天怎么就没听人说张述也疯了? 按道理来说,他们都吃了毒蘑菇啊。 “裴大夫,麻烦一起去张家走一趟,还有一个人,不知道他中毒了没?”陈潜要去张家看看他好友的情况,无论对方中没中毒,他都应该去看看。 他们一行人去到了张家,向张家人问起了张述的情况。 “陈家少爷来了?张述?述儿这几天特别奇怪……”张家母亲笑眯眯的跟他们打招呼,热心的把他们招呼进屋,眼睛里全都是高兴的神色,指挥着下人去给客人斟茶,“也不知道怎么的,自从那日出去过之后,述儿这些天总是留在房间里认真苦读。” 说起自己的孩子,张母顿时喜不自胜:“以前我叫他读书,他总是不肯,现在天天自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这孩子啊,以前不读书的时候让我愁,现在努力读书了,我却又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这学问啊,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成的,一定也得好好休息玩耍一番……你们今日要找他出门吗?” 陈潜傻眼了,他语气颇为不可思议的问道:“张述天天闷在家里读书?”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的狐朋狗友还能如此用功?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啊,这孩子最近乖了很多,一个劲儿的待在书房里,连房门都不愿意踏出一步,就连一日三餐的饭食,都是我们送到门口……” “这孩子真是太用功了。”张母说起这些话来的时候,还有点小得意。 让她操心的孩子,终于愿意学乖了,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你们帮我劝劝他,虽说是要用功读书啊,可也不用太刻苦了,为娘的看着心疼……” “进去看看他吧,这一位也是你们的同窗吗?模样气质真好,不知道学问功课怎么样?” 裴疏:“……我是个大夫。” “大……大夫?” 陈潜闯进了张家的书房,去找害他的罪魁祸首,结果他一进书房却没看到人,书桌前半点人影子都没有,陈潜刚要惊疑未定的退出去时,却在书桌底下找到了张述。 张述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桌子旁边。 “张述,你做什么啊?” “嘘……别打扰我,我是一个笔洗。” 陈潜只感觉自己的后脑勺遭到了重击,他拎起张述的衣领子,气急败坏道:“笔……笔洗?笔你个大头鬼!张述,你害惨我了你知道吗?” “你快放开我!!你你你,你把我的墨汁摇出去了你知道吗???” “!!!墨……墨汁???”陈潜只觉得自己的嘴巴里就像是被人塞了一嘴的泥,他的声音更是大过惊雷:“你还把我家粥碗都给打碎了!!!” 随后一起走入书房的裴疏、薛清灵、张母:“……” 张母看见屋子里的情况,疑惑道:“这……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107章 老神仙 裴疏把这两人中毒了的事情告诉了张母。 张母大惊:“????” “述儿他这几天老老实实待在书房里,是……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笔洗??”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陈潜欲哭无泪:“我也想问这世上为什么还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张述,你快给我清醒过来!!你害惨我了你知道吗?” “我倒是宁愿跟你互换一下,你去打猪妖,我来当笔洗……”这样起码不会丢脸丢到外面去。 裴疏给张述施针完了之后,张述终于渐渐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笔洗了。 “我……这几天我做了什么?” “张述,你个王八蛋,你一定要帮着我一起跟周围的人解释!!!!!都是你,害得我疯了!!” …… 给人解了毒之后,裴疏也就不再插手陈潜和张述之间的事情,他和薛清灵一起离开了张家,重新回到了玉粥斋,毕竟……他们一开始就是打算去品粥的。 “夫君。”走到玉粥斋的时候,薛清灵忽然想起来之前陈夫人的眼神,他侧过头来看一旁模样俊朗的裴疏,偷笑道:“夫君你生的太好看了,一点都不像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裴疏挑了挑眉:“那你觉得医术高明的大夫应该长什么样?” “当然是白发苍苍,童颜鹤发,一副老神仙的模样,哈哈,当初我听说长陌街有个医术高明的裴大夫,就把你想象成了一个童颜鹤发的小老头,卖烧饼的何老伯还说你有一副神仙模样,我那会儿就心想,可不就是一个老神仙吗?” 薛清灵笑着跳到了裴疏身前去,眉梢眼角里全都写满了笑意,语气促狭道:“你说对不对啊,老神仙裴大夫?” 童颜鹤发的老神仙裴疏:“……” 裴疏没好气的抬手捏了捏薛清灵的脸颊,无奈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嫁给这个老神仙啊?” “想过,做梦都在想。” 裴疏被对方的诚实给逗笑了,牵过对方的手,和他十指相扣,调笑道:“走吧,老神仙家的夫郎,一起吃粥去。” 两人进了玉粥斋后,陈夫人见了他们俩,就跟见了救命恩人似的,听说他们要喝粥后,赶紧就叫人把他们店里的十几样名粥都端了上来。 甜的咸的都有,什么鸡丝粥、虾蟹粥、八宝粥全都有,热腾腾的香气四溢,裴疏和薛清灵一一品尝过店里的名粥,感叹过这旸川的粥果然名不虚传。 裴疏是个大粥桶,把所有的粥都喝完了。 薛清灵在尝过店里的八宝粥后,顿时就安心了,虽然别的什么粥,他的手艺不一定能比得上,但论那八宝粥,还是他的手艺更胜一筹。 他悄悄的在心间松了一口气。 裴疏余光瞧见他松气的模样就在心里暗笑,他家的小夫郎,还是有一颗攀比之心啊。 两人吃完了粥走出了玉粥斋,薛清灵牵着对方的手,忍不住的问了:“我煮的粥跟旸川的粥比起来如何?” 裴疏笑了,他直言道:“旸川的粥自然是天下一绝,不过——” “不过嘛,我还是最爱薛小公子煮的相思粥。” 薛清灵脸上甜蜜的笑了几下,感觉到十分满意,“夫君,那……等会儿回客栈之后,我亲自给你煮粥吃。” 裴疏:“……” 裴疏的脸有些绿了,“今天就免了吧。” 薛清灵眉头轻皱:“怎么?夫君你不愿意吃我做的粥?” “我的夫郎,你体贴体贴一下你家夫君好不好,刚刚你只是吃了十几口粥,而我是足足喝了十几大碗粥……今天再喝粥的话,我恐怕是要吐了。” 薛清灵连忙贴心的去帮忙揉揉裴疏的肚子,“夫君,你很难受吗?我来帮你揉揉……” “难受倒是不难受,我就是粥吃太多了,总感觉肚子里全是水,现在就想吃你做的板栗烧鸡、八宝鸭、鱼香豆腐、清蒸鲫鱼……”裴疏一连报了十几道菜名。 薛清灵:“……”一下子他还真记不住。 “夫君,你还吃得下吗?” “吃得下。” 虽然裴疏说自己能吃得下,但是薛清灵还是拉着他家夫君在旸湖边上赏景消消食再回去做大餐, 旸湖周边的风光可是旸川的盛景之一。 裴疏牵着薛清灵的手,一起行走在岸边,他上次来旸湖的时候,还是烟雨蒙蒙的春景时光,如今快要入秋,旸湖的风光又变了,湖中的水似乎更加沉静碧蓝,淡淡的波纹更加的细腻,远远的看过去,就像一条玉带在两岸蜿蜒。 湖边的空气异常的清新,走在岸边的游廊小亭中,脚步都似乎变轻了许多。 “夫君,你上次来旸川的时候游过旸湖吗?” 裴疏:“……自然是来过的。” 薛清灵牵着他的手摇了摇,猜想道:“想必春天旸湖的风光要更加出色吧。” “我听旁边的游人说,春天烟雨蒙蒙的湖面最美……” “确实如此。”裴疏颔首,“上次我来旸湖的时候,恰巧遇上了一场小雨。” “真的啊?”薛清灵有些向往的睁大了眼睛,“只是可惜我无缘得见了……” “这还不简单,明年我可以陪你来赏春景。”裴疏停下脚步,侧过头来望着他。 “其实也不必……”虽然别家的风景独美,可自家的风景也不差,薛清灵开心道:“我们临安城的落镜湖春景亦是出色,等到明年春天,还可以再去放风筝……”顺便再牵手走走风雨桥就更好了。 薛清灵一边畅想的说着,一边脚步轻快的拉着裴疏加快了速度往前走,“前面似乎有一座高台,咦,还有很多人在作画,画的就是旸湖的风光呢……” 他们俩走上了这座高台,薛清灵闻着一众水墨画笔的气息,再看边上悬挂着的无数卷轴墨画,感慨道:“这还真是一个风雅的地方。” “这些人画的真不错。” “这里有一副画的正是烟雨旸湖的景色,真好看,怪不得能挂在首位……” 裴疏陪着薛清灵一一欣赏过观景台上的墨画,薛清灵回望旁边作画的游客文人们,蓦地想起了他家小裴大夫提亲时画的那副“跃水清灵鱼”图,可以看出对方的画艺精湛,今天在如此风雅的地方…… 薛清灵推了推裴疏的手肘,小声怂恿道:“多才多艺的小裴公子,此时此刻要不要大显身手,执笔作画一副?” “这就不必了,我上次来已经画过了。”裴疏摇了摇头,拒绝道。 “啊?”薛清灵呆愣了一下,疑惑道:“已经画过了?难道夫君你的画也挂在这里?许是我们方才见过的哪一张?” “当时作画完了之后,我也不甚在意,没有保管好,早就丢了吧。” “丢了???!!!”薛清灵大失所望,他把头埋在裴疏的胸膛前,陷入了一阵自闭,如果这不是在外面,他真想一口气咬上对方的锁骨来磨磨牙。 他家夫君虽然样样都好,但却也有令人牙痒痒的毛病,那就是做人太洒脱了,银钱说不要就不要,上好的东西说扔就扔,说丢就丢,活得没心没肺,明明应该好好保管的东西却不珍惜。 对方那一首丹青妙笔,画出来的画作绝对能称得上“珍宝”,他娘还把那一副清灵鱼画作好好收藏着呢,挂在书房里,薛清灵央求了好几天,想要来当陪嫁都不给,而某位始作俑者,对于自己的画作,态度居然是“不甚在意”“没有保管好”“早就丢了吧”…… 好想打他。 “画丢了就丢了,你至于这样吗?”裴疏无奈的回抱住怀里的人,怀里暖呼呼的小家伙把脸贴在他的颈窝边,呼出来的热气正好喷在他的锁骨上,他嘴角微微向上扬,轻柔的抚摸过怀中人脑后的长发,十分自信道:“我人在这,想画多少张就画多少张。” “可你还能再画一张烟雨旸湖图吗?”薛清灵把头抬起来,睁大了眼睛直视着眼前的裴疏。 裴疏:“……” “你怎么不说话了?”薛清灵斜了斜眼睛,薛小公子的心思瞬间转过几转,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语气里带着三分揶揄道:“你不是说你人在这,想画多少张就画多少张?小裴大夫难道不认账了?” 裴疏无声的被噎了一下,半晌后镇定道:“画自然是能画出来的。” “能和你先前画的那一副烟雨旸湖图一模一样?” 裴疏:“……” 他该怎么跟薛清灵解释,他根本就没有画过什么烟雨旸湖图……可是,在这观景高台上,对着烟雨旸湖的场景,不画烟雨旸湖图,他又能画什么呢? “夫君,我能隐隐感觉到你似乎在心虚……”薛清灵笑吟吟的,分外开心:“难道这一题竟然能为难到我们的裴大才子,出题人薛小公子深觉荣幸。” 平日里总是他被对方考的哑口无言,心虚沉默,这一次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朽木”穷,古人诚不欺我…… 第108章 绝口不提 裴疏侧过头来,凝视着他家夫郎那双得意的眼眸,抬手在对方脸颊上揪了一把,语气沉稳无波道:“保准一模一样。” 且独一无二。 “你要我现在画给你看吗?”裴疏有过目不忘之能,当初的烟雨旸湖景色在他的脑海里记得清清楚楚,这时候就算提起画笔重新再现一副烟雨旸湖景色,于他而言,绝非难事。 “现在画?……那倒不必了……”薛清灵抱住裴疏的手臂,左右看了看周围的游人,凑到裴疏耳边小声道:“回去之后单独画一幅送给薛小公子吧。” 裴疏轻笑出声:“原来说来说去,你就想要夫君一张画啊?” 薛清灵有些小雀跃的“嗯”了一声。 裴疏用手指在对方额头上推了一下,嘴角微勾,眼神里带着几分宠溺,“你啊,想要这些无需拐弯抹角,直接提要求便是,别说是一张画,就是一百张画,夫君都可以画给你。” 薛小公子十分贴心,殷勤的凑到裴大公子身边捏了捏肩膀,各种服侍伺候,“一百张画怎么能行呢?那岂不是太累着我家夫君了,薛小公子也不贪心,就十张好了。” 话音刚落,薛清灵脸上露出两个小梨涡,一副我很体贴很心疼完全不贪心的美夫郎模样。 裴疏:“……” 十张也很蹬鼻子上脸。 一张变十张,美得你。 “怎么?难不成夫君你说话不算话,食言而肥的哦。” “不是,十幅画你打算放哪?家里的书房早已经挂着我的字画……” “夫君你不是给我弄了一个密室嘛,就藏那里面啊……”薛清灵早已经美滋滋的想好了,就把裴疏为他画的画作藏在里面,心情好的时候,抚琴烹茶,拿出来自我欣赏一番。 在这个世上,谁又能没点附庸风雅的小爱好呢。 “放在那锁了几层的铁箱里,保管谁都偷不走。” 裴疏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我给你准备的密室,可不是用来藏这些东西的……你怎么就不想着把你酿的酒放进去啊?” 薛清灵:“我要是把酒藏进去,最后还不是进了你的肚子里……” 裴疏:“你就是不把酒藏进去,最后不也是进了我的肚子里……” 薛清灵:“……” 裴疏:“……” 话不投机半句多。 “总之,夫君你答应的十幅画要画给我。” “行吧行吧,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 “这十幅画就先欠着,等我们回到临安城再画给我吧……估摸着等我们回去之后,之前埋的那几坛子桑葚酒,也可以开封一坛了吧……” 裴疏和薛清灵笑闹着离开了观景高台,游过了旸湖,正打算回客栈的时候,回程中却偶然遇见了另一个熟人。 “可是裴大夫?当真是裴大夫?!!!” 薛清灵和裴疏听见后面的来声,都往回看了一眼,薛清灵一见说话的人,自己并不认得,于是他侧过脸来,偷瞥裴疏的神色。 看来人的模样,薛清灵猜测对方大概率是他家夫君之前诊治过的病人。 “原来是董老爷。”裴疏认出了来人,这人正是之前南下去临安做买卖的商贾老爷董保云,裴疏便是跟着他家的商船来到了临安城。 “当初临安城一别后,没想到还有再见裴大夫的缘分……”董保云知道裴疏是个江湖游医,居无定所,四处游历行医,能得见一次,已是缘分,没想到几个月过去后,他又能见到医术高明的裴大夫。 裴疏笑了,“当初也要多谢董老爷的商船带我南下临安。” 薛清灵眨了眨眼睛,得知眼前这位就是那个身患重病,邀请裴疏随船南下临安的富商之后,顿时对他好感倍增。 “裴大夫这是说哪的话,要谢还是我感谢你……我家夫人近日已经诊有身孕,还得多谢裴大夫为我夫妻二人调养身体……” 裴疏:“……不必言谢。” 薛清灵在心里憋笑三声,送子裴大夫。 在他们离开临安城之前,张员外和张员外家的夫人,也过来回春堂如此感谢过…… “董老爷,这位就是你之前夸赞无数的裴大夫?”董保云身边站着的另一位衣着华丽大腹便便土财主模样的商贾汪征忍不住说道。 汪征打量眼前的裴疏,他的心里无比好奇,这样一位气质斐然的年轻佳公子,说是一个颇有文墨的才子还差不多,但他居然会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对,裴大夫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医术精妙无双。” …… “如此,可否能请裴大夫为我的一位好友诊治一番。” “我那一位朋友已经病了数月,请了好些大夫都未有效果……”汪征叹了一口气,“我那朋友也是个大才子,我一直想重金请他作一幅画,只可惜他身患奇病,无法再用尽心神绘出那般的画卷。” 汪征虽说是个商贾之人,但他在这江南行商,沾染了这边的文墨气息,实际上也是个颇为爱画之人,收藏了许多名家名作,偶然间,他见到了史长岭的一幅画后,惊为珍宝,对其中的丹青妙笔甚是喜欢,愿意花重金求对方再画一幅这样的墨宝。 只是可惜对方缠绵病榻,难以再描摹出这般境地的画作。 听说有奇病,裴疏和薛清灵便跟着汪征走了一趟史家。 走进史家的院子,便能嗅到墨香阵阵,史长岭孤身一人带着书童住在这里,日子过得很是落拓不羁,屋子里的东西东倒西歪,一股文人的潦倒洒脱,各种画卷散落在地上,可以说是屋内遍地的山水花鸟。 汪征捡起地上的一副腊梅图,感慨一声:“好好的画全都扔在地上糟蹋了。” 裴疏和薛清灵的眼睛,也从这些画作上扫过。 “不过这些画的水平确实称不上绝妙,史公子精益求精,自然是瞧不上这些不完美的作品,因此才会随意扔到地上……想要画出一幅完美的作品,确实要用尽心血绘成……” 一旁的薛清灵赞同的点了点头,隐约间还有点心虚和心疼,一幅完美的作品,确实是画作者的心血,他一次性问他家夫君要十张画作,会不会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以对方的性子,肯定不会用潦草的画笔来敷衍他…… 要不要把期限放宽一点?一个月给他画一幅便好。 薛清灵小心的向前挪步,尽量避免踩到人家的画作,虽然这些画被毫不珍惜的扔在地上,可到底也是出自作画之人的手中,细心描摹而成的。 “夫君,这人就跟你一样,不爱惜自己的画作。”薛清灵贴在裴疏的耳畔,说起了两人的悄悄话。 裴疏:“……” 说一句良心话,“我的字画都挂在家里的多处角落,并未不爱惜。” “那你之前的不甚在意,丢了的那副旸湖烟雨图呢?” “容我提醒你一下,那时我还在独自游历四方,若是无论什么东西都往身上带着,好好珍惜着,我还走不走了?我怕是要背个房子在身上?你当我是蜗牛吗?” 薛清灵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理,“夫君,是我错怪你了。” “你知道就好,以后莫要再提这件事了……”一提起这什么烟雨旸湖图,裴疏就觉得头疼,只希望这件事情早点翻篇。 薛清灵做个一个乖乖噤声的手势,保准绝口不提。 “不过,夫君,你要是一只蜗牛的话,一定是一只跑得很快的蜗牛……”裴疏刚刚的那几句形容,让薛清灵瞬间想起了那些在雨后爬上叶片的小东西们,和他家夫君联系在一起的话,似乎那些软绵绵的小家伙们也变得可爱了起来,还有两根可长可短的小触角,戳一下还会含羞的缩起来…… 背着房子到处跑什么的……他家夫君轻功卓绝,就算是背着房子跑,肯定也跑的很快。 别看他家夫君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衣书生,实际上臂力大得很,拎起他薛清灵,就跟拎一个小鸡崽一样……这一点,他新婚夜当天就知道了。 裴疏:“……”什么叫做跑的很快的蜗牛? “如今有你这座大房子压在身上,我就是想跑得快都不成……等等,裴夫人,警告你一下,以后不要把这种奇奇怪怪的形容用在夫君身上。” 被警告一次的小裴夫人只好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的点点头,抱住裴疏的手臂乖巧道:“知道了知道了……” 结束了和薛清灵的对话后,裴疏也捡起了地上一张还未完成的画作,那似乎是一副春日桃花图,旁边连着好几张,都是嫣然的桃花图,想来这个姓史的公子,也许很爱画桃花。 “这位史公子啊,最擅长画山水花鸟图,你们可是去过旸湖旁的观景台,上面悬挂的第三幅春景旸湖图,便是史公子的作品……不过啊,他虽然山水画的不错,可他画的更绝妙的,要数他笔下的花——”汪征想起自己曾经见到的那副墨宝,忍不住的再次感叹,那笔触精湛,妙不可言,兼之有程派的风格,却又比程派的花鸟更胜一筹。 据说安王妃就很喜欢程派的画作。 汪征意欲请史长岭为自己作画,除了自己喜欢赏画以外,还有另一方面的心思在里面,他们行商的,自然是要八面玲珑,打好各路关系,向上投其所好。 安王妃喜欢兰花,汪征便想请史长岭用同样的笔触风格画一幅兰花图,这画一来可以自己收藏欣赏,二来……在必要的时候,也能用来打点讨好。 第109章 心病 汪征带着裴疏和薛清灵去见到了史长岭。 史长岭是一个瘦瘦高高的文人,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长衫,那白色的长衫上沾了几点乱墨,略增了些书生的风雅文墨之气,他的脸很长,容貌普通,脸上带着些许孤高和阴郁的气息,此时他正高傲的扬着下巴,得意的望着眼前的几人。 今日来史家的客人,不仅仅有汪征裴疏他们,还有另外一群人。 那群人似乎是来瞻仰史长岭的绝妙画作,是三个书生模样打扮的人,有一个带着白色的儒士帽,另一个手上拿着一把羽毛扇,还有一个手上提着支狼毫笔。 这群人离开的时候,恰好与裴疏一行人迎面碰头。 “史才子这画当真绝妙!” “妙不可言,画艺高绝!怕是连程庾老人家的花鸟作品,都比不上那一副……” “这种稀世的墨宝难得,可惜啊可惜,无论出什么高价,他居然都不愿意卖出去……” “他已经说了,这画绝对不卖。” …… 汪征的耳朵动了动,听他们提起那一副画,他也跟着心动了不少,等见到了史长岭,不等着介绍人,汪征反而也开口请求史长岭,“可否也让我等来欣赏欣赏那副绝妙的桃花图……” 史长岭百无聊赖的挥了挥手,见汪征带了两个人来,他也并不好奇,只当对方也是两个爱画之人,来他家自然是为了瞻仰他的画作。 这几个月来,他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他懒洋洋的叮嘱书童:“重新打开来给他们看一会儿,仔细着点儿,千万不可伤到我的宝贝画作。” “是。”书童听话的点了点头,当着裴疏三人的面,在长桌上小心翼翼的缓缓展开了那一副画作。 当那副画作在几人面前打开时,裴疏、薛清灵和汪征全都睁大了眼睛,脸上皆是震惊之色,史长岭一一扫过众人惊讶的脸色,顿时觉得心情舒畅。 这样的画面令人沉迷,让他百看不腻。 那幅画徐徐展开,正是一副栩栩如生的春日碧桃图画,画上的桃花点点粉瓣嫣然,仿若跃然于纸上,只是在这画上轻轻扫过一眼,便觉得眼前似乎有桃花拂面,春意阵阵的清新灼灼之感,连绵一片的嫣红花海,叫人心头一颤。 第一眼的震撼过后,细细看那画笔,更是惊叹不已,究竟是什么样的丹青妙手才能执笔绘出这样一幅精妙绝伦的画作,那成百上千的笔触,在白纸上落得恰到好处,分毫不差,仿佛浑然天成,竟让人找不出一丝不完美的地方。 恐怕这样的作品,仅仅只能是妙手偶得之。 史长岭脸上的得意更甚了,他嘴角情不自禁的向上勾起,勾到了最高的地方,自己盯着那副画卷沉着声音迷醉道:“这是我这一生中最完美得意的作品。” 汪征在一旁鼓起掌来,夸赞道:“史公子画艺高绝啊!” 听到了汪征的掌声,薛清灵也回过神来,眼前的这幅桃花图确实画的精妙无双,似乎能跟他家夫君的画作不相上下,甚至隐隐还要更胜一筹,这一幅画上的桃花……怎么说呢,仿佛凝结了作画之人当时的所有心神一般,有一种勾魂夺魄之感,更是有一种震撼人心灵的美,让薛清灵越看越觉得心颤不已。 他的心潮也跟着这幅画作起伏。 薛清灵心底对这幅画的喜欢越来越甚,他莫名觉得这幅画带给他一种很亲切很熟悉的感觉,仿佛曾经在哪见过似的,或者说……看着那画卷上嫣红灼灼的桃花,总是让他觉得仿佛是裴疏那一双桃花眼含笑的望着他。 他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把自己从这种想法里解脱出来,薛清灵侧过脸来看一旁裴疏的侧颜,恰好看见对方那一双桃花眼上扬的眼尾。 好生奇怪。 这种扑面而来熟悉感是从哪来的? 莫非是因为夫君的那一双相似的桃花眼。 薛清灵喃喃失神的赞叹了一句:“这画真美。” 他旁边的裴疏看完这幅画卷之后,则是一语不发。 欣赏过画卷之后,汪征终于跟史长岭说起了自己的来意,史长岭最近被怪病缠身,体弱嗜睡,经常性的头疼不已,这失眠头疼的症状,几乎让他无法完成一幅画作,只因为在执笔作画的时候,头痛症发作,他的双手跟着颤抖,这就容易让他手上的画作毁于一旦。 这毛病找了好些大夫来治,全都没有任何效果。 史长岭的头疼如旧。 这段日子以来,他手底下的画作也越来越少了。 “还请裴大夫来为史公子诊脉。” “史公子,裴大夫的医术很是高明,说不定他能为你治好奇症。” 听说这人是来给自己治病的,史长岭脸上顿时飘过几丝无比厌恶的神情,他皱着眉头打量眼前的裴疏,对着这位容貌俱佳的年轻白衣大夫,史长岭越发的看不顺眼。 他轻轻嗤笑了一声,不客气的抬手指了指裴疏,语带讥嘲:“就他?” “这么一个年轻的大夫?能有几分治病救人的本事?”史长岭啧啧的几声,那一双眼睛放肆的打量在眼前的裴疏身上,“年纪有二十了没有?学了几年医术啊?看了几本医书啊?手底下又救治过多少病人呀?” “小大夫,提醒你一句,年纪轻轻可千万别出来沽名钓誉呀,还说什么医术高明,真是笑话……”史长岭连连笑了好几声,笑声刺耳至极。 薛清灵听到这笑声,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气得马上要跳起来。 刚刚他还因为那画卷,觉得史长岭应该是位不错的才子,却没有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他的心底马上对那副桃花图的喜爱降到了最低点。 裴疏握住了他的手,拇指在对方的手背上摩挲了片刻,轻轻的安抚他的情绪。 裴疏直视着眼前的史长岭,表情没有丝毫愤怒之色,他的神情平静的很,淡淡的说道:“我的医术如何,究竟是不是沽名钓誉,史公子等会儿就能知道——” “不过……史公子这句沽名钓誉确实说得好啊,假借别人的东西,终究还是别人的。” 史长岭被他说得心头蓦地一颤,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位俊美无俦的白衣大夫,突然有些莫名的心慌。 裴疏笑着请他入座,“我为公子把脉。” 史长岭正了正心神,想起先前的那几名大夫……他立刻稳住心神,大大咧咧的走到了椅子上坐下,任由对方给自己把脉。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讥嘲。 量你也把不出什么毛病。 裴疏给对方把脉完毕后,脸上的笑容依旧,汪征瞧见了他脸上的神色,好奇问道:“裴大夫觉得如何?” 史长岭瞥见对方脸上的笑容,也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可他却依旧稳稳的坐在椅子上。 “史公子这病恐怕是心病……” 史长岭一听他这话,心里立刻就放松了下来,旁边的汪征也点点头,确实有好些大夫说是心病,“可是这史公子的心病又要如何医治?” 裴疏淡定道:“医治的方法不难。” 汪征惊讶了,“这又是如何之说?” 先前的大夫全都对这心病束手无策,而眼前年纪轻轻的裴大夫,居然说这心病并不难治。 “别人的心病可能难以医治,但是史公子的心病我还是能说上一二。” “这心病,倒可以称之为心虚之病,或是子虚乌有之病。” “荒唐!”史长岭愤怒出口。 裴疏这话,分明是在说他没病装病。 汪征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听出了裴疏话里的意思。 “你这大夫学艺不精,满口胡言乱语!太可笑了,治不了别人的病,竟说别人没病,这世上有你这样的大夫吗?” 裴疏笑了:“史公子不妨再听我多说几句话。” “你这心虚之病的根源,大抵是出在刚刚的那副画上吧。” 史长岭的拳头情不自禁的握上了,汪征却是出口道:“难不成是史公子为了这幅画耗尽了心神……” “史公子或许为这幅画耗尽了心神,但是,这幅画绝对不是他画的。” 一旁和薛清灵和汪征全都呆愣住了。 在纸窗户病捅破的那一瞬间,史长岭登时也心慌了,他连连出口:“你闭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幅画分明就是我画的!” “你再这般胡言乱语,还请离开我家门庭。” 史长岭只是略微心慌了一阵后,马上又沉稳了下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指出这幅画不是他画的。 虽然不知道眼前人是从哪里猜出来的真相,但是只要对方没有证据,这幅画便是出自他史长岭之手。 汪征见事情发展成这样,连忙出来说话了,“裴大夫,你治病归治病,可千万莫要信口开河,胡端猜测,伤了大家的和气。” “这画确确实实是史公子所画,并无半点虚假。” “此话确实不假。”史长岭仰着头看眼前的裴疏,“这位年轻的裴大夫,我敬你也是少年英才,但是作为前辈我要提醒你一句,说话要讲真凭实据,你凭什么信誓旦旦说这画不是我画的?” 第110章 扯谎 裴疏哂笑一声,“证据?史公子可否还记得那天旸湖岸边的观景台。” 史长岭瞬间如同被重锤击中胸腔,胸口一股翻腾的气血仿佛要从喉咙里喷出来,他的眼睛瞪了又瞪,一股强烈的恐惧感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出来,他的手抬了抬,嘴巴张了张后,却半天都没有吐出一个词。 史长岭原本在丹青方面极为擅长,也极有天赋,不然他的那一副烟雨旸湖图也不会挂在第三。 像他们这种身负才情的人,最是心高气傲,最是好面子,如今当真有人得知事情的真相时,史长岭只感觉自己的脸上被人用火钳子炙烧着脸颊,这一场酷刑几乎要叫他站立不稳。 汪征是个生意场上的精明人,惯会察言观色,看过史长岭面上的神色过后,心里哪能还不通透? 这个史公子心底有鬼。 只不过,汪征实在是琢磨不透裴疏嘴里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说起旸湖岸边的观景台,史长岭就大变了脸色? 旸湖岸边的观景台上有什么? 不外乎是笔墨纸砚,那风雅之人设下的丹青高台,等等……那副桃花图上所用的纸张,细看之下似乎就是…… 汪征心下大惊。 这也只能说明这幅桃花图是在观景台上所画…… 汪征:“我依稀记得,史公子之前曾说过这幅画是在家中偶有所感,绞尽心血绘画而成……” 史长岭僵硬了片刻后,终于回过神来了,他这段时间顺风顺水惯了,几乎是忘记要“有所遮掩”,在最开始的那些天,史长岭还曾噩梦连连,越到后来,他越是平静了。 噩梦中,他也曾幻想过被人指认时要怎么办?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他神经质一般仔仔细细的检查过这幅画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这几个月来,他把所有的心神都投入进这幅画里,他研究过这一幅画上的每一处落笔,哪怕是画上一丝一毫的纹路他也不肯放过…… 史长岭保证,即便是这画真正主人出现在他身前,也不会比他更了解这幅画。 他日日夜夜对着这幅画,临摹了一次又一次……这画真正的主人,怎么可能不是他? 有时候午夜梦回醒来的时候,对上这幅画,史长岭恍惚觉得,这幅画就是自己恍惚之间绘笔而成的…… 他那一天,根本就没有去过旸湖,也没有到过旸湖岸边的观景台。 可偏偏…… 那观景台上如今还挂着的那副烟雨旸湖图却又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那天发生的事情。 史长岭经常会后悔,后悔自己把这幅桃花图带回了家中,当然,他更后悔的就是,他为什么只带回了这一副桃花图,却把自己所著的烟雨旸湖图留在了那里。 史长岭不知道为什么裴疏会知道那天观景台上发生的事情,还振振有词的说这幅画不是他画的,但是……史长岭把心咽进肚子里,他自信即便是画作的真正主人在这,也没有丝毫证据能指认这画不是他史长岭所出,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个年轻冲动的大夫罢了。 且不说对方有可能是道听途说,不知从哪里猜到的真相,就算对方真知道真相,也不能奈何他。 他史长岭稳坐钓鱼台。 心神稍安的史长岭懒洋洋道:“裴大夫,怎么突然说起了观景台?旸湖边的观景台我确实去过,你若是也去过的话,还能看到我的一副画作挂在那……” 裴疏颔首:“我确实去过,今天也见到了史公子的那副烟雨旸湖图,不过我要说的是刚刚那副桃花图,也是在那观景台上所画。” 史长岭知道那纸笔颜料做不得假,于是他也点点头,“你所言不虚,这画确实是我在观景台上所画,只不过是别人误会了,我一时不好解释,所以才说在家中所画。” “我依稀还记得,作画的那天,旸湖下了一场小雨。” 旁边的汪征和薛清灵都不知道他们话里有什么机锋,各自低头琢磨,薛清灵在脑海里猛地回想起他刚才见到的那幅画,以及那幅画上奇异的熟悉感…… 而汪征则关注着另一件诡异的事情——在旸湖的观景台上,面对着烟雨旸湖,为何会在那画出一幅桃花图? 裴疏发现眼前这位史公子的脸皮真厚。 “没错,那天旸湖确实下了一场小雨。”裴疏顺着对方的话应了一句,接下来转而又道:“我还记得那一天,史公子似乎在我西北方第二个位置,那个位置确实是赏湖景的最佳位置。” “你!!!”史长岭这时真是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位容貌俊美的白衣公子,虽然那天他一直沉浸在作画之中,而在余光里,依稀记得有位看不清长相的白衣公子…… 两个人的身影几经交叠,终于融合在了一起。 史长岭惶恐的后退了几步。 汪征这时眼睛亮了,出口道:“莫非是裴公子看到了什么?” 他想,一定是对方看到了什么,才会信誓旦旦的说这话并非史公子所作。 汪征的话音刚落,此时房内却又响起了另一道突兀的声响:“这画是夫君你画的!” 薛清灵这时候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奥妙。 怪不得他总觉得那幅画总有挥之不去的亲近感和熟悉感。 之前他是处于“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状态,总觉得那幅画不可能跟裴疏联系在一起,可是,细细的品味过那画中的墨笔,与他家中的字画如出一辙,其间的用笔习惯,不就是他家夫君独有的特点。 每个人作品的风骨都是不一样的,越是精妙绝伦的大家,越是具有自己独特的风骨。 别人看不出来,他薛清灵还能看不出来? “是了,就是夫君你画出来的,怪不得我总觉得那画看起来极为亲切,极为熟悉……总像是在哪见过似的。”薛清灵喃喃回想。 裴疏闻言失笑,他家后知后觉的夫郎终于发现了这件事。 薛家小公子虽然是个铁憨憨,医术不精,琴艺也不佳……但他在品鉴这一道上,却有自己独特的细微观察之处。 裴疏:“……” 只不过裴疏脸上的笑也只维持了片刻,转瞬间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令他心神一滞的事情。 他跟史长岭,实际上全都扯谎了。 那天在观景台上,裴疏画了一幅桃花图,没有画烟雨旸湖图;史长岭画了一幅烟雨旸湖图,没有画桃花图。 听到了薛清灵脱口而出的几句话,其他两人都是心神一震,汪征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他就随便拉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过来,怎么可能那么巧,对方正是画作的主人? 史长岭则狠狠的瞪着眼前的三人,眼睛里是几乎要喷溅而出的怒火:“我知道了,汪老爷就是带着人故意过来闹事的,只因为我先前没把这画卖给你,所有你怀恨在心,伙同这两位来我家闹事……呵。” 史长岭连连冷笑几声,几乎是要把脸皮给当场撕破了。 裴疏摇了摇头:“冥顽不灵。” “你有什么资格惺惺作态?岂非你们夫夫二人说这画是你作的,这画便是你作的?真是荒唐,笑话,你拿得出证据吗你?”史长岭心里知道,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证据。 裴疏轻笑一声:“史公子,你我都学画多年,应该知道这丹青一事根本用不着什么证据,究竟谁是作画之人,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 “我能画这一幅画,自然能不费吹灰之力画无数幅画,而你——” “你哪怕仿的再像,也只是有皮无骨。” “我看过你散落在外面的练笔之作,你在故意学我的画,学我的风格,学我的用笔,可惜我们个性相差天壤,习惯亦是大有不同,你强行逼着自己去贴合我的风格,早已是入了魔障。” “你自己也应该发现了……你近来的作品大不如前了,不是吗?” “你本可以在丹青一道更加精进,如今却是自毁前程。” “这才是你身上的病症所在,史公子,你觉得对不对?” 史长岭神色颓然,两肩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垮了一样,他苦笑了几声,终是不肯再负隅顽抗,“裴大夫果然是济世神医,寥寥数语便点出了我这顽疾。” 一开始,他把这画捡回去,并没有起冒认的心思,他只是喜爱这画作,几日都在家欣赏临摹。 只是后来,几位友人来他家做客,偏巧将这幅画作错认成是他画的,他当时也不知怎么的,鬼迷了心窍,竟也没有否认…… 后来发生的一切,便就不可收拾了。 一步错,步步错。 到底是名利二字遮蔽了他的眼睛。 史长岭让书童把画递了过来,那双手捧着那画,恭恭敬敬的奉到了裴疏身前,“全是史某一时贪念惹的祸,如今便将原画奉还。” 裴疏从他手上接过了那卷画。 史长岭在对方把那幅画收走之后,却是突然感觉到心口悬了许久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整个人的身心前所未有的舒坦。 史长岭的外表在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一样,可他的眼睛却比汪征他们来的那会儿更加有神了。 史长岭看着那幅物归原主的画,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 裴疏见状,轻轻颔首。 “裴大夫,我心底还有一道困扰已久的疑惑一直未能解开,望能解惑……明明那日烟雨旸湖,美不胜收,你却为何对着那般的景色,画出了这样的一副桃花图?” 第111章 多才多艺 史长岭的话一问出口,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裴疏身上,汪征那一双机灵的眼睛闪了闪,对此好奇无比,他刚还纳闷此事缘由,没想到史长岭居然直接问了出来。 想必这个问题也早已困扰史长岭数月了吧。 他在揣摩画作者的用意,日思夜想也想不出来为何要跑到观景台去画这样一幅桃花图。 裴疏:“……” 裴疏没有想到这些文人真八卦,冒认他的画不说,居然还要刨根问底…… 面对这个问题,万事波澜不惊的裴疏表情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破绽,他不敢看一旁薛清灵的神情,却是禁不住的心神一晃,整个人却仿佛回到了那日在旸湖观景台旁的光景。 粼粼的水影,倒映在水面的青色影子……画面再一转,便是那日的粉红桃花,围着红斗篷的人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对方望见他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在之后是那日的清晨,桃花枝上犹带露水,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角,他将手里的桃花枝递给了那个人…… 裴疏一时出神没有回话,他旁边却有人代他出声了。 “夫君画的是富阳城外的桃花盛景,那美丽的景色无论看过多少次都令人念念不忘。” “想必是从富阳渡口乘船抵达旸川,还一直想着之前见到的灼灼桃花。” 说到这里,薛清灵又细若蚊呐似的喃喃道:“兴许是惦念着富阳城的桃花雪……” 薛清灵是裴疏的夫郎,汪征和史长岭听了薛清灵说的话后,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尤其是史长岭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他感慨道:“原来这画的竟是富阳城三月的桃花,怪不得怪不得,富阳离旸川确实不远,那富阳城的桃花雪,我也曾听说过……” “枉我对着这画临摹无数回,却还未没见过画中之景。”史长岭的眼睛里冒出光亮,他心里做下打算,明年一定要去一趟富阳城看三月的桃花浪漫,画一幅他亲手所书的桃花图,了却他这几个月的执念。 汪征也道:“原来是富阳城的桃花啊,那处确实是我们江南奇景,当地的桃花雪,我也有幸尝过……” …… 裴疏回过神来,这题已经不用他回答了。 他侧过头去看薛清灵的面容,这时候对方却好似故意背对着他,裴疏只能看到对方墨色的长发,和那夹杂的墨发中的玉带。 裴疏低垂了眼眸,哑然轻笑道:“确实画的是……富阳城那日的桃花。” 史长岭把画还给他后,同时让人去告知旸川的同窗朋友,他被人当众拆穿假借他人画作之事,原原本本将这幅桃花图并非他所画的事实公之于众。 他知道用不了几天,他便会在旸川身败名裂,不过,临到这时,史长岭倒反而心安了。 如此,也是他自食其果。 史长岭默默的收拾起家里散落在地上的画卷,他拿着几卷画站在窗前,看着院里的石凳缓缓道:“今晚,应该能睡一个好觉了。” 汪征跟裴疏两人离开史家的时候,还在心里无限感慨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今天也不知道是踩了什么狗屎运,恰巧和那董保云闲聊了一阵,恰巧碰见了这位姓裴的白衣大夫,恰巧多嘴请他去给史公子治病,又恰巧这裴大夫居然是那副桃花图真正的作者…… 这么多的恰巧连在一起,怕是那小说话本里也没有这样的巧合故事。 “裴大夫,哦不,裴公子,我还有件事想烦请你帮忙……”汪征恭恭敬敬的请求道。 “有话直言。” 汪征说起了自己想要请人作画的事情,“如若裴公子有空闲,能否替我画一副兰花图。” 一幅画作对裴疏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他自是有可无不可。 裴疏偏过头来看了一眼身边怀抱着那副画卷的薛清灵,也罢,今日的事情到底是对方牵线……于是裴疏对着汪征点了点头,答应了。 汪征脸上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他请这裴大夫去给人治病,还真请对了,虽然这过程和他想象中的稍微有些差别,但是目的和结果能达到可真是万幸。 “裴公子,二位请。” 汪征把他们请到了一处风雅的宅院,备上最好的笔墨纸砚,还把那一株极其珍贵的幽兰抱了出来,裴疏拿起画笔,一幅画在他的笔下极快成型。 汪征见裴疏在那边画画,一直在旁边吹胡子瞪眼的,恨不得对方的落笔再慢一点,再细致一点,他心里焦急的很,生怕对方一不小心出了错,缓慢在心里千求万求,这一幅画万万不能有丝毫瑕疵。 汪征胆战心惊的,却又不敢出声打扰,心里就跟有个猫爪子在挠似的,他在心里狂吼道:“我的裴大爷!!裴祖宗!!!我又没催你,能不能画慢点!!!咱们画慢点啊!!!!” 裴疏最后一笔落定,游刃有余的放下了手中的画笔。 画中幽兰绽放,美不胜收。 裴疏的丹青墨宝,哪怕是在万花谷中,也是无数人争相追捧的佳作,十七岁出谷的时候,大师兄面无表情的关心道:“若有一天落难,身无银钱,大丈夫无需拘泥,大可摆摊卖字画……” “师兄就不行了。” 大师兄能放任一手养大的裴疏出谷游历,自是相信他多才多艺,绝不会饿死自己。 “千万别沦落到在天桥边算卦,丢我万花谷的脸……” 裴疏当时:“……” 他沦落到摆摊卖字画,难道就不丢花谷的脸了吗?是大师兄不相信他的武功,还是不信任他的医术? “……师兄,你怎么不说我还能去当琴师。” “对,这行当你也可胜任。” “总之,别饿着自己。” “……好。” “大师兄,你放心好了,裴疏师兄长这副模样,怎么着都饿不死自己……” “闭嘴。” …… 汪征小心翼翼的围着那幅画,他静静地等待那幅画笔迹渐干,连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生怕不小心喷溅出去的唾沫污染的画作,他上上下下打量过这幅画,心中无限赞叹和喜欢,他觉得裴疏今天所言不假,这丹青一事,果然是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裴疏的这一手画作,哪能证明不了他是那幅画的主人? 他没有白白要裴疏这一幅画,知道对方这种风雅人物估计也看不上银钱一类的黄白玩意,汪征没有很庸俗的赠银钱,而是送了自己收藏库里价值高昂的砚台和翡翠管毛笔。 汪征是以己度人了,生怕大才子嫌弃他庸俗,殊不知裴疏这会儿倒更想要银子,因为他想看他家小胖鼠美滋滋的数钱。 一边数钱一边美滋滋的拨弄他的小银算盘。 至于笔和砚台…… 试问哪个万花谷弟子不爱收集笔呢?裴疏也不例外,他早已见惯好笔,甚至自己还是制笔高手,在万花谷留有一大笔“遗产”,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遗产果然成为了遗产,他的这一大笔遗产估计全都要被师弟师妹们瓜分殆尽。 师兄分他的“遗产”肯定毫不手软。 汪征送走了裴疏两人之后,笑得牙不见眼的欣赏着那副墨宝,小心翼翼的保存着,时不时打开来细心观摩,虽然他一开始起的是巴结世家官员的心思,才求了这样的一幅画,不过……汪征确确实实是个爱画之人,他目前无需走门路,自然是将这画留在自己家里,日日欣赏。 “这画还是留在家里当传家宝吧……”汪征已经舍不得将这画作送出去,他在心里十分满意的想到,巴结世家,又不一定要送这样的画作。 “好东西,当然要留给自家人。” 结果几日后他得意忘形,把这画作挂在书房里,却又在书房里接见了谢家五爷,江南谢家和苏家是江南的两大世家,把持着江南大部分商贸,朝中有人做官,跟安王府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谢五爷如今正掌管着谢家的生意,汪征能够接见谢五爷,自然是小心伺候着。 十分不巧的事情发生了,谢五爷看上了他的那幅画。 谢五爷也是一个极有眼光的人,他一到了汪家的书房,在看到那幅画的时候,目光便再也转动不了。 他能掌管着谢家的生意,心思自然比汪征更加灵巧。 谢五爷弄了弄自己的戒指,漫不经心道:“肯不肯割爱?” 肯……怎么能不肯。 汪征那会儿是后悔的牙齿血泪往肚子里吞,眼睁睁的看着谢五爷把那副画带走,虽然后来谢家许诺了许多生意上的事,他也依旧后悔心疼。 再多的钱都还不回那幅画…… 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把那幅画挂出来。 汪征狠狠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这边不提,那边裴疏和薛清灵离开了汪征的宅院,回到了客栈。 一回到客栈后,薛清灵抱着那副“失而复得”的画卷坐在床边自顾自的傻乐。 裴疏则坐在圆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茶水,抬眸瞥了瞥那边时不时傻笑一声的家伙,裴疏这会儿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他上午还默认自己在观景台上画了一幅烟雨旸湖图,下午就自打脸变成了桃花图……这么一件倒霉催的事情发生之后,裴疏本来会以为那只小胖鼠揪到了自己的小辫子,一定会对他不依不饶,挖空心思要求他个说法。或是促狭的追问他:“小裴大夫?你的旸湖图呢?”“小裴大夫,今天的事情怎么解释?”“夫君你为什么会画那副桃花图?”…… 或是逼问他的心意,“是不是那时你就心悦于我?”“你当时为何南下临安?” 可是裴疏偏偏料想不到薛清灵居然是这样的一副反应,出声替他解围后,对方回到客栈一声不吭,也不追问裴疏,只是自己抱着那幅画开开心心的靠在床头傻乐。 你乐吧,乐吧……裴疏把茶杯放下,他心底也带着点儿赌气,心想你不开口问,我也绝不开口提,看对方能够在肚子里闷多久。 两人的这场对决开始了。 对方不吭声,裴疏也不说话,屋子里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薛清灵抱着画卷傻乐,裴疏则在一旁凝神打坐。 比耐心,裴疏的本事可不差。 两人的这一场对决持续到了深夜。 已经到了临睡之时,裴疏蓦地睁开眼睛,发现床边的那位不着边际的薛小公子还在抱着那画卷傻乐,双眼无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小梨涡持续不断的显现,嘴角的傻笑刚刚收敛了又绽开。 小裴大夫终于看不下去眼前的画面了。 他走到对方身边坐下,对方恍若未觉,裴疏磨牙一阵,把这位大半夜不睡,犹在精神奕奕傻乐中的小公子拖进了被窝里,好好“教训”了一顿。 第112章 抵达 第二日一早,继续赶路去俞州,裴疏起了个大早,抱着薛清灵上了马车,一行人在朝露未干之前出了旸川。 也是昨晚折腾的太厉害,薛清灵依旧疲累的很,怀里抱着一幅画,窝在他怀里睡得香甜。 裴疏抱着怀里的人,上了马车后都没舍得放下,将旁边的软褥一掀,捡了个避光的位置,让怀里那个暖呼呼的小公子睡得更加香甜舒坦。 薛清灵早上迷迷糊糊的还有点意识,离开客栈前哼哼唧唧的要把画给抱在怀里,这画还用防水的纸小心翼翼的包裹了一层,他眼睛半眯着抱着那幅画,确认无误后才继续安心的任由裴疏动作,裴疏无奈了,只好连人带画一直抱下了客栈。 马车一路往前走,耳边听着连续不断的马蹄声,裴疏也没有打坐看书的闲心,只是低着头凝视着怀里的人。 薛清灵乖乖巧巧的睡在他怀里,一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由于睡得过分香甜,他白皙的皮肤上浮上了一层潮红,长而卷翘的上下睫毛合拢,又密又浓的上下眼睫毛就像两把小扇子似的,秀丽的眉毛舒展开来,眉心的那颗朱砂痣越发的红艳。 他的双手缩在胸前抱着那幅画,呼吸一起一伏,也许是在做什么甜美的梦境,时不时还往裴疏身上蹭一蹭。 裴疏爱怜的在他眉心上亲了一下。 温香软玉抱满怀。 裴疏嘴角噙上了一抹笑意,他是何其有幸,能遇上怀里这个又甜又软又乖巧又善解人意的小公子,对方不仅长得好,性格也好,待人接物极其周到,不与人为难,也不使人难堪,不仅如此,他还烧的一手好菜,酿的一手好酒,泡茶手艺也是出挑…… 幸好早就把他娶作夫郎了。 同样也感谢他家岳母大人,把提亲的门槛设得高,别人没能上门提亲成功,最后让这个乖夫郎落在了他怀里。 “唔……”睡了大半天,薛清灵终于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他眨了眨眼睛,当他瞥到车顶的时候还吓了一跳,等他低下头来,看到怀里的那幅画时,又忍不住的扯开了嘴角,抱紧了怀里的画,贴在裴疏的胸膛上自顾自的傻乐起来。 昨天没乐完的今天继续乐。 哪怕是在马车上也不能阻挡他薛小公子的快乐。 裴疏低头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后,“……” 他家夫郎能不能学会适可而止? 自打昨天回去这货抱着画坐床头傻乐后,两人除了发出一些不可名状的声音外,没有其他的对话交流,对方自顾自的乐,裴疏心里也赌这一口气不开口,裴疏想着今天对方总该开口了吧,结果这货睡了一大晚上醒来,醒来后还是抱着那画傻乐。 有情饮水饱。 说的也许就是这个小蠢货。 裴疏觉得对方这样独自憋着傻乐,比对方直接开口逼问他还要更加令他难受,有话就不能直接问?到底在傻笑些什么? 小裴大夫第一次感觉到憋闷。 他再一次忍不下去了,黑着脸抬起右手去意图抽走对方怀里的那卷画,薛清灵瞥见对方的动作,瞬间急了,慌忙阻止道:“你干什么啊?” “干什么?”裴疏没好气的恶狠狠道:“我人在这里,你抱着画作甚?” 薛清灵傻傻笑了两声,抱着那幅画在裴疏的怀里旋转了一下身体,伸手揽住裴疏的腰肢,连人带画一起圈在怀里,登时绽开笑靥,美滋滋道:“那我一起抱着可不可以?” “不可以,除非你打算跟这破画过一辈子。” “我是要跟夫君你过一辈子的。” “你自己知道就好,你昨天抱着这破画笑了半天,都把我给冷落了……” “小裴大夫,薛掌柜的要义正言辞的警告你几句,这明明是你的宝贝画作,怎么能说是破画呢?以后不准乱说话!” 裴疏哼笑了一声,“好啊,这既然是我的宝贝画作,掌柜的是不是该松松手,把我的宝贝画作还给我。” 话音刚落,裴疏就含笑着指了指对方怀里的那幅画。 薛清灵死死的把画抱在怀里,凝视着对方那一双含笑的桃花眼,一双细长的腿在空中荡了荡,耍无赖道:“小裴大夫是薛掌柜的,小裴大夫的画自然也是薛掌柜的……” 耍无赖结束之后,薛清灵笑吟吟的抬起头来,分别在裴疏的两边脸颊盖上一个霸道的印章,只听得吧唧吧唧两声响,这章盖得真响。 “你似乎越来越没脸没皮了啊,掌柜的。” “反正马车里就我们两个人,我想怎么亲你就怎么亲你,想怎么调戏美貌的小裴大夫,就怎么调戏美貌的小裴大夫,你听我的语气像不像戏文里强占民男的恶霸……” 裴疏笑着捏了捏对方的脸颊,“你还很得意是不是?” “你因为欠下一碗粥,已经被卖给了恶霸薛掌柜的,不许反抗!”薛清灵装出一副凶恶的模样,奶凶奶凶道:“你的卖身契还在我身上。” 他举了举怀里的画,意思这画就是卖身契。 裴疏也是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既然卖身契在你手中,我也只能一辈子任由掌柜的揉搓……好生可怜。” 薛清灵啧啧两声,回忆起昨夜的事情,低声喃喃道:“明明被揉搓的人是我……” “好了不闹了,你老老实实的交代,昨天到现在,你到底抱着这幅画在想什么?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我在观景台上画出来的烟雨旸湖图变成了桃花图?” “为什么你昨天一声不吭,问也不问?” 薛清灵又把画抱紧了一点,十分开心道:“因为我知道小裴大夫当时一定在想我,就像我……我在医馆里煮粥的时候,也一直在想你。” 裴疏失笑,见对方老老实实说想自己之后,他也不反驳对方的话,因为他确实在想他,“对。” “嘿嘿,小裴大夫脸皮最薄了,掌柜的怜惜你,就不追问你了……” 裴疏抽了抽嘴角,捏起一坨薛清灵的脸颊教训道:“你什么意思?” 被揪住一坨小软肉的薛清灵:“字面上的意思……” “以后少看点乱七八糟的话本。”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多一个恶霸掌柜口吻的夫郎。 “哦……” “有了这一幅画后,那我回去之后再给你画九幅就行了?” “……小裴大夫你难道想赖账?” “你可真贪心。” “掌柜的当然要贪心点,不然怎么养得起我家小裴大夫。” …… 接连换了水路和陆路,走了几天之后,赶在九月初二,他们终于抵达了俞州丰安县。 薛清灵坐在马车上,已经被颠的屁股疼了,几乎是坐立不安,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的盼着早日结束这趟辛苦的旅程,在马车里他和裴疏什么解闷的玩意都尝试过一遍,甚至还有不可描述的事情,奈何赶路一直被圈在一个小箱子里,为免太无趣。 在马上要抵达丰安县前,薛清灵开始喋喋不休的说起了自己的姐姐薛清茹和姐夫王宗沅,“我姐姐清茹是个性格温婉的人,小时候对我特别好,特别疼我,我们姐弟的感情一向是极好的……姐姐见到你,应该也会很满意你吧,她和我娘一样,也喜欢读书人,姐夫就是个读书人,我姐夫一家也是脾气性格和善的一家人,我姐夫的娘亲是我娘幼年的玩伴,所以两人才促成了亲事……” 裴疏听他说了半天姐姐和姐夫的事情,作为薛家新上任的儿婿,他其实最关心的一点就是:“你姐夫上你家提亲的时候,闯过了几关?” 薛清灵:“……” 薛小公子闻言,只是十分爱怜的抱了抱自家小裴大夫,在对方的脖颈边蹭了蹭,“那时我年幼,记不清了。” 裴疏:“……” 他们一路往丰安县赶去,而丰安县王县令家的气氛此时却不是太妙。 王县令一家都是性子和善的人,作为地方父母官,王县令也算是勤勤恳恳爱民如子,把一方治理的井井有条,虽然是个芝麻小官,他年纪大了,没有太多野心,也不求往上爬,每天处理完公务后,就在家养花逗鸟,不招惹祸患。 王县令是个没什么花花肠子的,家里就一位夫人,没有妾室通房,这么多年来和夫人相敬如宾,两人育有三子,长子年少夭折,二子便是王宗沅,娶了薛家长女薛清茹,十九岁考上秀才,而后考两次举人未中,三子是个小双儿,比薛清灵小两岁。 薛清茹上个月生下次子,当时险些难产,生下来的男婴又小又瘦跟个奶猫儿似的,刚生下来哭都哭不出几声,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一看就是养不大的模样,薛清茹生下这孩子后,身体也落了毛病,如今这母子两人的情况,请了好些大夫来家中,把王家人给愁坏了。 薛清茹的丈夫王宗沅照顾妻儿时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明年要下场科考,本是努力读书的时候,却接连遭遇几桩事压在他心头,让王宗沅不禁苦笑明年的科考又没机会了。 王宗沅半年前和三位好友一同在玉鹿书院求学,他们同时想拜甲班夫子岳衡为师,谁知岳衡收下了另外三人为弟子,独独王宗沅落了选,他心里不是滋味,一直闷闷不乐,对学业造成了一定影响,如今回到了家里,小儿子的出生方才带来的些许喜悦马上就被后面的母子俩的状况给冲淡了。 好友们得名师悉心教导,而他如今一落再落,恐怕要被远远的甩在后面。 第113章 愁啊 这几天收到了母亲的信,说弟弟和弟夫要来俞州探亲,还在月子中的薛清茹躺在床上,心里又是喜悦,又是担忧难过。 喜得是能见到亲弟弟,忧的还是亲弟弟。 许是产妇心事重,再加上自己身子不好,孩子身体也差,薛清茹刚生产完郁郁寡欢,总容易东想西想的,她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抹掉湿润的眼泪,一想到自家亲弟弟薛清灵八月份成亲了,她就忍不住的鼻酸眼红。 他们薛家父母恩爱,几个姐弟也是感情深厚,薛清茹作为长姐,家里两个弟弟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性格温婉,最是疼爱弟弟,尤其是幼弟薛清灵,这孩子模样生得好,唇红齿白,小时候软乎乎的一小只,黏人又爱撒娇,嘴里甜甜的姐姐阿姐的叫她,跟她感情很是深厚。 她也最喜欢把这个年幼的弟弟抱在怀里照看着。 一想到这孩子如今也出嫁了,她心里很是难受,薛清茹也说不准到底是哪里难受,就在这些日子,她总是想起自己那会儿出嫁时候的光景,父母都在,出嫁前,父亲难得与她单独说了几句关切的话,母亲一晚上都拉着手跟她殷殷切切的交代婚后怎么在夫家过日子,小弟薛清灵在旁边傻愣愣的,也跟着似懂非懂的听着,出嫁当天,弟弟薛清安把她背出了门,后知后觉的幺弟薛清灵终于知道自家姐姐要嫁去外地了,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抱着她舍不得姐姐走,还是被她娘劝了老半天才撒手,不然都想跟她坐花轿上一同到俞州了…… 谁料她这一去,父亲不在了,清安也没了,如今的薛家,只剩下她娘柳玉芷和灵儿,弟弟就只剩下母亲给他张罗婚事,和她出嫁那会儿的热热闹闹相比,她弟弟的婚事受多少委屈,连个帮衬的兄弟都没有……想到这些,薛清茹打心底的难受。 “你怎么又哭起来了?可真是个心思重的,你怎么不想想,岳母肯定会为小弟选一门好亲事,小弟嫁的人,肯定是千挑万选过的……没你想的那么多委屈。”一旁的王宗沅见自家夫人又暗自垂泪了起来,忍不住的出声劝道。 他家夫人清茹,平日里性格温婉不惹事,体贴又细心,这怀孕生产后,就犯了疑心病似的,总是担心这,忧虑那,眼泪说掉就掉,看着小儿子的时候担心小儿子,怕小儿子身子骨弱,养不大,难过掉了好些眼泪,好不容易儿子抱走喂奶去了,她又忧虑弟弟,觉得弟弟委屈,又是掉眼泪。 这段日子,王宗沅在家陪着媳妇儿,天天小心赔笑脸,哪怕再怎么担忧自己的功课学业,也不敢在夫人面前透露出来,怕对方的心思再加重了。 “真的是好亲事吗?我就怕清灵委屈。” “肯定是好亲事啦,岳母不是在来信中夸过这裴公子生得英俊不凡,丰神俊朗,嗬,那些词我都记不住了,总之都是些好词,对方的模样肯定是不差的,据说这人医术很高,是个医者仁心的好大夫……岳母选了他,肯定有诸多考量。” “可是……模样夸上天了又能怎么样,夸的再好听,估计也就模样周正些,你是不知道,我爹年轻那会儿才生得不凡,更别提我弟弟清安,要是清安他还……不说这个了,对方才二十来岁,医术高又能有多高?娘信上的话,看看也就是了,里面的内容只能信一半,娘怕我担心,肯定是全捡好话来说。”薛清茹皱了眉头,她是个心思重的人,虽然她娘在信上说那裴疏公子多好多好,她却反而不安心,从一些枝根细节里推测出其他的东西不太妙。 现下人成婚年龄都早,那姓裴的公子都拖到二十三四了,又不为专注科考读书,也不是父母丁忧,拖到这个年龄都没有婚配,能是个好对象么? 说给外人听,外人也不信啊。 她弟弟就这么嫁了个比他大五岁的男人……二十多岁了,都没娶上媳妇儿,据说还无父无母,孤身一人,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家世,夫家力量半点都没有,这也就算了……就怕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疾。 若真像他娘说得那样长得好,长得好就算是家里再穷再苦,也是有女儿双儿家愿意嫁的,哪能打光棍到现在?另外说他医术高,薛清茹就更不信了,对方真医术高,能瞧得上她薛家的小灵儿? 虽然她是亲姐姐,但是对上薛清灵那医术,她眼皮子看着也是要直抽抽。 就连清安对着小弟的请教学医……也是…… 亲哥尚且如此,一个医术高的人,真能和薛清灵相处和谐?薛清茹还记得当年被气跑的老师…… 所以这个医术高,肯定是要大打折扣,估计是和她弟弟一样的医术水平。 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个医术不精又渴望学医的人,一定非常谈得来。 娘……一定是抬举了她弟夫的医术。 他娘在信上还说,这两人意图婚后一起把薛家医馆撑起来,薛清茹更是觉得眼前一抹黑,还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让她弟弟开医馆,真不如把医馆给关了。 薛家医馆让俩憨货管着,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医馆又不是饭馆,哪能轻易开着?治病救人,容不得半点马虎,清安在还好,清灵的话…… 她这个做姐姐的知道这些,如何能不担心? 薛清茹愁啊。 之前她娘还信誓旦旦说要让薛清灵把医馆关了,好生生的嫁人去,现在可好,这才几个月,居然纵容这两夫夫继续开医馆? 薛清茹宁愿自己的弟弟开饭馆。 她弟弟继承了阿爹薛遇的好手艺,开个饭馆酒楼什么的,肯定是蒸蒸日上,日进斗金。 “你在这愁有什么用?等几天人到了,你见了面不就知道了对方如何,比你瞎猜好多了。”王宗沅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妻子担心的这些,又何尝不对呢? 一个无父无母无家世马上就快二十五岁未婚男子真的是好对象? 王宗沅也有一个十六岁的备嫁双儿弟弟,父母也在为他选人家,所选的对象都是年轻模样好,家里鼎鼎有支撑的好人家。 只怕是薛家只剩下孤儿寡母,所以才选了这人。 清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薛清灵是他们薛家三姐弟中生得最好的,她肯定是怕自己水灵灵的大白菜弟弟,被一头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龄野猪给拱了。 “就算见了不满意……我又如何能在弟弟面前表现出来,那不徒惹他伤心。” “你好好休息着,别想太多,估计他们过几天就到了,再说啊……你想想,他们一成婚,娘就放心让他们来见你,说明这个弟夫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这个姐姐也是受重视的,安心吧。” “我除了等着见人,还能怎么办?……算了,不提了,言儿呢?” “吃过奶睡了,身子还好,你别担心。” “等我弟弟来了之后,你一定要好生接待他们,定不能怠慢了。”薛清茹也愁自己如今还在月子里,脸色不好,不好招待弟弟。 “我这个做姐夫的,肯定尽心尽力。” 王县令和王夫人知道自家儿媳的亲弟和弟弟的夫婿要过来,也把儿子叫到身边来关照过,“清灵那孩子要过来?” 王宗沅点头,“还有他新婚的夫君。” 王夫人好奇了,“玉芷给他儿子选了个怎么样的夫君?” 王夫人也有一个双儿幼子,这会儿出声询问来取取经。 王宗沅把那位裴公子的情况说给了父母听,王夫人听了之后叹了一口气,“大五岁啊?无父无母……学问怎么样,考上秀才没有?” “娘,人是个学医的大夫。” 王夫人最是知道这个手帕交,喜欢江南才子,当初给她儿子说亲的时候,还嫌弃她家宗沅学问一般,当时秀才都没考上,“没想到她小儿子竟是跟她一样,最后选了个大夫,大夫也好,一起把薛家的医馆撑下来……” “人家姐弟许久没见面了,等人来了后,一定要好生招待。” 裴疏和薛清灵的马车驶入丰安县地界,还没入城前,薛清灵让人停了马,拉着自家夫君换了一身干净服帖的新衣裳,当然,也就他自己换,裴疏在一旁看着,顺便帮他整理整理衣摆衣领子,薛清灵把腰带系上之后,偏过头来看那边依旧白衣如仙气质出尘的裴疏,心里一阵羡慕嫉妒。 他家夫君无论经过多久的舟车劳顿风餐露宿,都依旧能保持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白衣纤尘不染,齐腰的黑亮墨发跟绸缎子一样,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风霜尘土之色。 任谁看见他都不会觉得对方已经赶路了大半个月。 薛清灵有时候也会一时冲动,想扒掉裴疏身上的那身白衣自己穿,只可惜他和裴疏的身量不同,这套白衣他撑不起来,穿上了之后就跟偷穿大人衣服似的。 “看我作甚?” “掌柜的想扒你衣服啊,小裴大夫。” 裴疏含笑道:“夜里随你,现在不行,我总不能衣衫不整去见你姐姐姐夫……” 薛清灵脸红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他确实没少扒对方的衣服…… 薛清灵心里愤愤,只好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好好把自己打理一番,“小裴大夫,你看看我的面色好不好啊?赶路久了,人总是不避免的憔悴脸黄,我可不想让我姐姐担心……” 裴疏:“……你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脸黄了?” “那倒是没有,气色意外的红润。”薛清灵有点不太相信,他感觉自己似乎比刚出门那会儿气色更好了。 也是他家小裴大夫会养人,时时注意着冷暖干湿,还帮他各种揉捏穴位经脉,有个好大夫在旁边关照着,就算他薛清灵想让自己“面如菜色”都不可能。 薛清灵摸了摸自己的脸,犹疑道:“就是有点气色太好了,不太像是远道而来。” 第114章 冤枉 听说人到了的时候,王宗沅这个做姐夫的亲自出来迎接,他看着那几辆颇为气派的马车,心里更是好奇他的新弟夫长啥样。 也都是他夫人给闹的,天天在他嘴里提那个裴公子,依着信上的那几句话,这女人就能把这位裴公子分析过来,又分析过去的,听得王宗沅耳朵里都快要起茧子了。 他出门的时候,让人去告诉了一声清茹,这会儿装着满满一肚子的好奇心,期待着等会儿见到的两个人。 王宗沅的眼睛不自觉往那辆马车上看过去,作为一个读书人,他还算矜持,没有伸长了脖子,而是稳稳的站在台阶边,等着那几辆哒哒的马车在他面前停下。 马车果然停下了。 车上的人也要下来了。 车夫挪开位置,王宗沅的视线转到了那平静的车帘子上,一只白皙的手仿佛只是一晃而过,接下来就是一个白衣人出现在他身前,对方从马车上下来的动作不急不缓,一切自然的如同行云流水,带着一股优雅淡然的味道,那人下来之后,还不忘回头来把另一个淡青色的人影给接下来。 “姐夫!”薛清灵一见到人,就激动的叫了一声。 他虽然有些年月没见姐姐和姐夫了,可是姐夫王宗沅的模样他还算记得,这会儿看见车前的王宗沅,他给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和前几年见到的人相比,王宗沅要更加成熟稳重一些。 裴疏站在他身边,跟着客客气气见过礼后也叫了声姐夫。 王宗沅在看到裴疏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险些就挂不住了,他错愣在了原地,心下着实惊诧不已,脑海里顿时就是一阵胡思乱想。 只见眼前这人穿着一身雪白无瑕的广绣长袍,身姿挺立清隽,就像一株青竹立在那似的,头上一袭长发又黑又亮的垂撒下来,清雅卓绝的眉目看着就跟画里面的人似的,腰间一支如白玉一般的长笛斜挂,嫣红的穗子是他周身唯一的亮色,红得人心神一颤。 王宗沅也看过岳母寄过来的那封信,他如今心里想他那岳母果然是个实诚的,他这位姓裴的弟夫果然生的是一副不同凡俗的好样貌,无论是什么龙章凤姿、丰神俊朗、俊美无双、清雅如仙之类的词用在对方的身上,完全不显得夸张,王宗沅甚至觉得他岳母并没有好好在信上把对方的周身气度描述出来。 他这些年在多地求学,也算是见过不少风流俊秀的大才子,但他还从没遇上有哪一个人,能比得上眼前这人。 如果不是旁边的薛清灵,还有对方开口叫得那一声姐夫,王宗沅实在是无法把眼前这人跟他想象中那位无父无母拖到二十三四岁才娶妻的裴公子联系在一起。 就对方这模样,去那烟柳长街里走一趟,还不知要惹得多少掷花抛绣。 “这是清灵吧,你姐姐听说你们要来后,日盼夜盼,这会儿正想着见你呢,她原本还想出来接,只是身体不适,才让姐夫我出来把你们迎进去……” 薛清灵笑着点点头,“我也想着马上见到姐姐。” 王宗沅热切的把两人迎进门,让家里的管家去安排人把马车牵进去,并且把薛家带来的人安置好,薛清灵也不和姐夫多谈,他心里想着姐姐,快步跟着姐姐身边的丫鬟翠香,径直去了他姐的房里。 裴疏和他分开了,这两亲姐弟相见,肯定有许多亲热话要说,王宗沅把裴疏请到后院去,叫人摆上了丰盛酒菜,他们这两连襟也是要坐下来好好吃酒说话。 这会儿王县令在衙门办公,王夫人也出门采买去了,估计要晚些才能见面。 “我已经让人去衙门里通知了……” 王宗沅给对面的人倒上一杯酒,倒酒的时候仍旧克制不住的上上下下将眼前的“新弟夫”打量一遍。 裴疏坦坦荡荡的任人观看,同时他也在观察眼前的姐夫,心里也是好奇的很。 眼前的王宗沅二十六七了,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穿一身靛蓝色的书生袍子,容貌生得端正,浓眉大眼的,显得很平易近人,虽不说样貌有多么出挑,却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姐夫。” 王宗沅手抖了一下,连忙稳住酒壶,给自己斟好酒,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不该这般猛盯着人看,“姐夫失礼了,莫要怪罪,来,请,咱们喝一杯。” 裴疏轻轻笑了一下,拿起酒杯饮了一口,清冽的酒水一入喉,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这酒……” “这酒是清茹他爹留下来的。” 裴疏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觉得这酒水的味道,在熟悉中又有点陌生,熟悉是因为这酒水的味道跟薛清灵酿的酒很是相像,陌生是因为,这绝不是薛清灵酿的酒,细细来品味,口感上还是有诸多差距,这酒要更烈一些,原来是对方父亲酿的,也就是他那未见面的岳父酿的酒。 薛清灵确实是继承了他爹酿酒的好手艺,也许过不了几年便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味道不错吧,这酒喝一坛少一坛,一般咱家不拿它招待人,清茹也从来不舍得喝,如果不是弟弟弟夫你们来了,她还舍不得把这酒挖出来,弟夫,我今天能尝到这酒,还是托了你的福。”王宗沅拿着酒杯,格外珍惜的饮了一口,当年薛清茹嫁进来的时候,他有段时间天天想着怎么从妻子手上骗岳父酿的酒,骗到手几坛,他就能开心好些天。 薛父在酿酒一道上出神入化,虽是名声不显,但是熟悉的人谁不知道他这酿酒的好手艺,他亲手酿的酒,那可是许多好酒人追捧的宝贝。薛父疼爱女儿,送嫁的时候附赠了不少珍藏多年的美酒,此后每年也要送上一些到府上来。 直到对方离世…… 王宗沅再也没有开口跟妻子打闹讨酒喝了。 那些快乐的往事随风消逝,现在想想还有些唏嘘感慨难受,王宗沅缓缓的喝下几口,瞧着对面文雅饮酒的裴疏,心中对他的好感更甚,外加有些小庆幸,王宗沅嘴角露出几丝微笑,面上十分关切道:“弟夫,你可是不胜酒力?” 他家岳父酿的美酒,一尝便舍不得放手,这酒解忧啊,王宗沅心想眼前白净文雅的弟夫,兴许是个不会饮酒的,这般看来,这一坛子开封的美酒,最终还是便宜了他。 薛清茹对这新弟夫是格外大方的,允了三坛酒出来。 等之后就收进房里藏起来,留着以后偶尔在月下小酌一杯。 裴疏淡淡的放下了酒杯,“……” 他心想这姐夫还真是有意思的很,也不知道从哪看出他不胜酒力,这突兀的关切,显得意外的“假惺惺”。 裴疏实话实说:“不,姐夫,我挺能喝的。” 王宗沅心口一痛,心想怪不得对方能成为薛家的儿婿,他闭了闭眼睛,壮士扼腕一样大大方方给两人又倒了一杯酒,一边在心里流泪,一边具有长辈风范的大方,忍痛道:“来,咱哥俩好好喝几杯,咱岳父的酒,千万别错过。” 裴疏瞥了一眼对方的脸色,忍俊不禁,心想这姐夫大概也是个好酒的。 但是对不住了,他也很想喝岳父酿的酒。 两人又一起喝了几杯酒,彼此的感情增进了不少,两人在一起聊了聊岳母的身体,以及临安城的一些事情,大多是王宗沅问,裴疏回答。 王宗沅跟对方喝了几杯酒后,发现这弟夫果然是个好酒力,跟对方喝酒也很有意思,“弟夫你啊,没赶上好时候。” 薛父还在的时候,那美酒可就多咯。 裴疏确实没赶上好时候,可他还算满足,一双清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温柔,“清灵酿的酒,手艺也不错。” “清茹的弟弟也会酿酒?” 裴疏颔首,夸赞道:“得到了父亲真传。” 王宗沅后悔了,早知道就不把三坛酒一起拿出来,本以为对方是个只有一亩地的小平民,谁知道竟是坐拥良田万顷的大地主,“……姐夫好生羡慕。” 为免招人恨,裴疏谦虚道:“我也不是经常能喝到,清灵他……很会藏酒。” 王宗沅难兄难弟一般的点点头,伸手安慰的拍了拍弟夫的肩膀,心道那俩还真是一家姐弟。 大概有过共同遭遇之后,王宗沅对眼前这位俊美的弟夫就更加亲切了,甚至想要提点帮助一下对方,先想起对方只是个大夫,又想到薛家那个喜欢才子折磨人的岳母,王宗沅觉得自己可以提点提点对方学问,争取让对方早点挣个秀才功名也好。 “弟夫,你可读过书?” “略读过一二。” “咱们一边饮酒,一边讨教一下学问。” 这边哥俩好边饮酒边讨教学问,那边薛清灵跟着进房里见到了自己的亲姐,他姐姐还在床上,姐弟两许久未见,一看到对方,眼睛全都红了。 “阿姐。” “清灵,快,坐到阿姐身边来,让阿姐看看。” 薛清灵忙坐在姐姐身边去,握着对方的手,薛姐姐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长大了的弟弟,几乎都不敢相认,喉咙里仿佛堵着一颗核桃,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咱姐弟俩好久没见了,你都长这么大了,模样也越发好看了,如果不是还带着点小时候的模样,姐姐差点都认不出了,灵儿啊,咱们姐弟仨个,果然还是你生得最好看。”薛清茹用帕子擦干了眼泪,这才清晰的看清眼前弟弟的模样。 她抬手在薛清灵脸上揪了一把,嗔骂道:“你可真是个狠心人,到了县里,怎么不直接来府上找姐姐。” 薛清灵觉得冤枉,“阿姐,我刚到就立刻来找你了。” “你拿镜子照照看,赶路大半个月是你这样的?” 第115章 小庸医 薛清灵神情一窘,照过,他怎么没拿镜子照过…… 薛小公子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又嫩又滑又好捏,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皮肤白里透红,像刚剥出来的荔枝似的,白润润带着点微微的红意,最是好看不过了。 完全不像是赶路大半个月的人。 更像是好吃好喝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 薛清灵以前也不是没出过远门,就说他初春自己带着小艽坐马车去富阳时,经过一两天的舟车劳顿,面色上是掩盖不住的疲倦,神色怏怏打不起精神,眼睛亦是黯淡无光满是倦色。 而他现在—— 不提也罢。 薛清灵欲言又止:“……”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跟自家姐姐解释,说他这一个月来新婚燕尔过得太滋润?说他家小裴大夫医术太高明了? “瞧你急的,姐姐就是在逗你玩。”薛清茹看出了他的窘迫,顿时笑了出来,抬手亲昵的摸了摸薛清灵的头。 她家这个傻弟弟啊,亏她还为对方的婚事担心了好一段日子,结果这一见面,成了亲后的傻弟弟依旧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傻乐模样,满脸写着“我很开心”“我很快乐”,硬要说他受委屈了,那肯定是眼瞎。 薛清茹仔细端详过眼前的弟弟,倒也有许多变化,曾经是个不懂世事一心学医的木楞小美人,如今倒是看起来鲜活了不少,肯定是动了情意。 “阿姐,你就和娘一样,尽欺负我。” “阿姐哪里欺负你了?阿姐关心你还来不及呢?小时候阿姐一时没看着你,你就把自己关药笼里去,现在阿姐一时没看着你,你都悄悄嫁人了……”薛清茹忍不住再次抬手在对方脸颊上揪了一把,“弟夫也来了?被你姐夫拉走了……姐姐可想见见他,你快来跟阿姐说说娘为你备下的这门婚事怎么样?” “哪里是娘为我备下的婚事,明明是我自己争取来的……”薛清灵对着许久未见的姐姐,厚着脸皮说起了自己和裴疏的事情。 已经在柳玉芷面前说过一次了,如今在姐姐面前重述一次。 “你啊,倒是运气好,嫁了一个喜欢的人。” 怪不得是这幅气色红润的得意小模样。 薛清茹笑着感慨不已,心想她弟弟就是傻人有傻福,之前娘还一直愁他的婚事,结果好运气遇上了天降情缘。 “阿姐,不说我事了,你呢?”薛清灵犹犹豫豫的看着眼前的姐姐,和气色红润的他相比,他姐姐才是苍白失血的憔悴模样。 整张秀丽的脸庞黯淡无光,嘴唇又干又白隐隐还带着点青紫色,两颊往内凹了一点,说出来的话也好似有气无力。 薛清灵知道坐月子的妇人不会太好过,总是要苦熬过去一个月,不能受风也不能受冷,生产过一回,遭大罪了。 薛清灵没见过几个坐月子的人,他越看薛清茹的模样,越觉得不安,下意识的拿起薛清茹的手,手指搭上去便要给她把脉。 “你做什么?”薛清茹嘴角抽了抽,看见自家弟弟给自己把脉,总觉得瘆得慌,“咱家的小庸医还要给姐姐把脉了?” “你能分得出脉象么?”薛清茹并不太想让薛清灵给自己把脉,于是她抽回了自己的手。 “阿姐,你放尊重点,请叫我薛大夫,薛大夫在给你诊脉,可不要讳疾忌医!”薛清灵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老大夫表情,重新把薛清茹的手腕抢到怀里。 薛清茹被他逗乐了,笑得乐不可支,“好好好,薛大夫薛大夫薛大夫……” “你好意思让人家叫你大夫吗?” 薛清灵分外自信道:“怎么不好意思啦,在外人面前,我就是自称薛大夫。” “唉……你这样让姐姐怎么能安心,庸医诊脉害人不浅,咱们薛家医馆可不能做害人的事。” “你跟姐姐说句真话,咱家的小薛大夫真在医馆里给人把脉治病?”薛清茹的表情变严肃了,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着眼前人的眼睛。 薛清灵被他家阿姐看得有些心虚,“我自称大夫,又不代表我一定要给人诊脉看病,我抓药熬药不也是一个大夫。” “我夫君诊脉,我抓药,夫夫搭配,干活不累。” 薛清茹安心了,说道:“这还差不多。” “你给姐姐摸脉也就算了,别的人可不能乱来。” 薛清灵见他姐姐不反抗之后,努力感受了一下脉象,好吧,他在把脉方面没有任何天赋,这一下子,还真把不出个所以然,虽然不能确切的诊断,但他却知道薛清茹的脉象不太好,太虚弱了。 “阿姐,你的身体……”薛清灵的声音越来越低,面容也越来越严肃。 “阿姐的身体阿姐知道,已经让好些大夫来看过了,只能好好调养着……”薛清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太好,大夫们也都说要调养,可是调养了大半个月,也没见丝毫效果。 她这一次生孩子生得艰难,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下来后,身体难受的紧,不时的头晕目眩,腰也疼得厉害,身体哪哪都不舒服,这一个半月来,她也习惯了,更难的一点,难产过后,虽然性命无碍,身上却留有血漏之症,也吃了药,却没有作用。 “阿姐,我医术不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等会儿让我家小裴大夫来给你诊脉吧……”薛清灵虽然知道他姐的身体可能不太好,可他却也不慌张,因为他相信自家小裴大夫的医术。 “小裴大夫?你就这么叫弟夫?” “呃……他也会叫我掌柜的。” “你们这两孩子,真是有意思。” …… 又是一杯酒下肚,王宗沅愣是没尝出点酒味来,嘴里的酒仿佛已经变成了水,嘴角也跟合不拢似的,几缕酒水沿着下颚滚将下去。 他跟裴疏讨论学问,越是讨论,越是发现……眼前这人深不可测。 对方在读书方面何止是略读过一二,他要只是略读过一二,那他王宗沅就是完全没读过书啊! 最开始,王宗沅想提点提点对方学问,于是便出题摸底一下弟夫的学业水平,他也没把裴疏的水平预估太高,就出了些四书五经上的释义和简单对子,岂料对方连思考都不需要思考,就直接回答了王宗沅的问题。王宗沅只好把问题的难度逐渐升高,对方依旧应答的游刃有余,仿佛王宗沅问的是什么小儿启蒙问题。 问到最后,王宗沅便把自己最近遇上的难题问出来了,这是乡试的内容,对方依旧回答的游刃有余,那答题水准令人挑不出丝毫错误。 几乎是不用思考,对方就能口述一篇佳作,文采俱全。 难度再高一点的题,对方依旧脱口成章,毫不停滞。 王宗沅:“……我今天喝了几杯酒?我是不是有些醉了呢?” 不然怎么感觉遇上了文曲星下凡? 哪怕是戏文里的文曲星下凡,也不带这样吓人。 他瞪着眼前的裴疏,只想敲开他俊美弟夫的脑袋,看看里面的脑浆是什么色的? 裴疏:“……姐夫醉了?少饮些酒,吃菜吧。” 裴疏发现当这薛家的儿婿可真不容易,提亲那会儿接受岳母的考验,现在陪薛清灵来探亲,还要时刻接受姐夫的考验,不过他家姐夫所问的问题倒是不难。 这一家人,还真是喜欢才子。 热衷于考学问。 这一点对于裴疏来说,应对的十分简单,他前后活了两辈子,上辈子二十年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书,且有过目不忘之能,读过数不尽的千门万类,那时身体不能动弹,思维却敏捷的可怕;这辈子二十多年,他在大唐那会儿,也是读着书长大的,在万花谷里前前后后不知道见过多少文人雅士,后来出谷游历,一路行医治病,给各类人士治过病,同样也看遍了百家的藏书库;后来知道薛母喜欢才子,为了去薛家提亲,又翻阅了无数书籍,还把本国由古至今的律法史书等等门类全读过一遍…… 现在让他去考个状元都不难。 “不,我没醉。”王宗沅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哪怕是见到了文曲星下凡,岳父的酒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对方。 “什么?你之前提亲的时候,是齐于鸿夫子出的题?上面的题目的……居然是这些……这……这些题……”王宗沅目瞪口呆,听裴疏复述自己做过的试题后,他的头上都不禁冒出了冷汗,“这么多年过去,咱岳母越来越可怕了……她当年也不过是要我考个秀才。” 裴疏和王宗沅互看了一眼,彼此的眼睛里都充满了一种奇妙的羡慕。 裴疏羡慕对方达到秀才水平就能提亲。 王宗沅羡慕对方有这么高的学问。 王宗沅叹了一口气,是他太高估自己了,原本还想着自己在学问上提点下对方,现在看来,反而应该是对方提点下自己才对。 王宗沅放下酒杯,本打算去拿书向裴疏请教一些问题,却没想到这会儿薛清灵差了人过来,让裴疏去给自己姐姐诊脉治病。 裴疏站起身来,先让府中的下人带自己去洗漱,他用内力把自己身体里的酒化去,所有酒气消散后,才去见薛清灵的姐姐。 薛清灵的姐姐早已经迫不及待见他了。 在见到裴疏的第一眼时,薛清茹眼睛一亮,悄悄凑到薛清灵耳边说:“怪不得娘说咱家果然是养了一头小猪,把人家水灵灵的大白菜拱过来了……” 薛清灵:“!!!!” 姐,他听得到。 第116章 天赋异禀 裴疏眼睛眨也不眨,面上波澜不惊,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薛清灵则涨红了脸,瞅了瞅那边“道貌岸然”的小裴大夫,心里一阵气闷。 装!你就装吧! 凭什么他家阿姐和他娘都说他是猪,明明某个人才是真正吃得比猪多的人…… “夫君,来帮我姐姐诊脉吧。” 寒暄过几句后,裴疏给薛清茹切脉看诊,薛清灵坐在旁边,比患者更加紧张的盯着裴疏诊脉的手,薛清茹的贴身丫鬟这时候把自家夫人这段日子吃的药方拿进了屋里,薛清灵主动去把药方接到手里,随意翻了翻后,都是些四平八稳补血益气的汤药,吃着也没什么问题。 裴疏诊脉完了之后,薛清灵把药方递给了对方。 裴疏接过药方,也是随便翻了翻,点了点头,“这些普通大夫开的药方也没问题,就是不太顶用。”虽然都是一些滋补的药物,吃进去也补不了太多,聊胜于无。 “小裴大夫你可不是普通大夫,要帮我姐调理好身体啊。” “你姐姐的身体要慢慢调养,这些汤药可吃可不吃,我多加一份药丸进来,早晚各吃一粒,调养一两个月,身体便可无恙。”裴疏把药方写好,交给薛清灵,“你去给姐姐搓药丸。” 薛清灵拿着药方点了点头,夸赞道:“你这药方开的妙,其中有几味药材比较稀有,现下在丰安不一定买的到,可这几味药,偏偏就在咱们马车上。”有两种药材是从临安带过来的探亲礼,另外三种则是一路上裴疏让小苍在山上乱逛时采的药材。 裴疏来之前就知晓薛清灵的姐姐刚刚生产,未雨绸缪,先备下来一些可能会用到的药材。 薛清茹从弟弟手上抽出药方,仔细看了看,柔声道:“哪用得着让小灵儿亲手去做,让家里的下人去办吧,这些天,咱府上还有其他的大夫……” “阿姐,难不成你是不放心弟弟我搓出来的药丸?” “阿姐不是不放心,而是你们这些天远道而来,也该累了,定要好好休息才是。” 薛清灵笑眯眯的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顺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镜子,“阿姐,你看看镜子,你看看我们俩的面色,是我要好好休息,还是你要好好休息啊?” “你这倒霉孩子!”薛清茹笑着拍掉了薛清灵手上的镜子。 “果然又爱美又讨嫌的很。” 裴疏给薛清茹看诊完了之后,又给薛清茹新生下来的婴儿看诊了身体,这孩子确实是个天生体弱的,裴疏没有给孩子开药方,而是写了不少药膳,让这孩子的奶娘天天按着药膳吃,孩子吃奶水,也就能慢慢把身体补实了。 夜里王县令和王夫人都回来了,裴疏和薛清灵见过几位长辈,一桌子热热闹闹的吃完了晚饭。 裴疏和薛清灵住在了王家东边的一个小院子里,在他们来之前,这个小院子就被好好收拾过了,因着薛清灵是薛清茹的亲弟弟,王家人肯定不会怠慢他,而是给他们选了个风景甚佳的小院,院子里种了不少桂花树,一到这个时间,四下全是桂花香。 薛清灵把自家带来的东西在院子里安置妥当后,就跟裴疏一起坐在屋前桂花树下的石凳上赏月。 因着他们刚来,王家人不知道裴疏的食量,一桌子的人,准备了二十来道菜,对于普通的客人来说是够了的,偏偏他家小裴大夫是个饭桶,裴疏也不好在王家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大胃口,只是按照正常人的饭量多吃了一倍,回到安置的小院里后,薛清灵就在院子里给裴疏喂加餐。 薛小公子也不是只喂一个,而是一人一鹰都要喂。 小苍吃它香喷喷的肉干,裴疏则吃薛清灵亲手下厨包的虾仁蒸饺,蟹黄面,配上一壶桂花酒,以及薛小公子应景弄出来的酒酿小圆子。 蒸饺和面是用来饱腹的,桂花酒和酒酿小圆子则是赏月的情调,裴疏快速的把蒸饺和蟹黄面吃完,拉着薛清灵坐在身边赏月,手上端一碗酒酿小圆子,自己吃了一勺,再喂薛清灵吃一勺。 这酒酿小圆子里面有桂花酒,还撒着几点干桂花飘在汤汁上映衬,一个个雪白的糯米小圆子好似珍珠一般珠圆玉润,吃起来也软糯香甜,一碗小圆子里面还加了红枣碎、核桃碎、花生碎、芝麻碎,吃起来香脆软黏,带着香甜的酒香气,很有一番别样的滋味。 薛清灵抱着裴疏的手臂,在他手心里挠了挠,怂恿道:“夫君,加点冰加点冰……” 薛清灵是个夏日贪凉的人,一路坐马车过来的时候,还不忘日日让裴疏帮自己冰镇瓜果,也幸亏裴疏是个能无限造冰的人,他们俩的马车带着不少果点,全都放在寒冰里,能放好些日子。 以前没条件,吃个甜点懒得费功夫加冰,现在条件好了,当然要吃冰冰凉凉的甜品才能度过暑热的时节。 眼见的秋风起了,虽然正午的秋老虎依旧烤的人大汗淋漓,清早和夜里却已经日渐寒凉了下来,吹着夜里的凉风,薛清灵还想着要吃冰。 薛清灵一边语言怂恿,一边直接伸出贼爪子去碰裴疏腰上的笛子。 裴疏比对方的手更快,解下了腰间的长笛后,催动雪凤冰王笛的寒气,用笛头在薛清灵的脸颊上冻了一下,薛清灵忙不迭捂着脸,气得像个炸毛的老虎,狠狠瞪着眼前的人。 “不加。”这碗酒酿小圆子,本来就是冰镇过的,薛清灵居然还想让里面加碎冰。 “要入秋了,不准你再贪凉。” “加点碎冰进去好吃啊,跟花生核桃一起嚼肯定脆脆香香的。” “是吗?”裴疏笑着加了点碎冰进去,一勺子送进嘴里,清脆清脆的响声,“确实很好吃。” 薛清灵见他这样,抱着对方的袖子不答应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 裴疏含笑着把另一勺子酒酿小圆子送入对方嘴里。 薛清灵双手捧着脸颊,咯吱咯吱鼓起来像个小松鼠似的嚼啊嚼之后,开开心心的咽了下去,而后用小拇指撩了撩对方肩膀边的头发,示意再来一口。 裴疏摸了一块小苍的肉干喂进薛清灵嘴里。 “不要肉干,要吃小圆子,要加冰的。” 裴疏没办法了,只好又喂了几勺,喂完了之后,怕对方受凉,右手覆盖在对方的肚子上,顺时针轻轻的按摩,薛清灵哼哼唧唧的窝在他怀里,只感觉到对方的手掌上传来无限的暖意,闭上眼睛贴在对方胸膛上享受,他心里美滋滋的想到,有小裴大夫在,怎么可能会受凉。 随便吃! 裴疏把瓷碗放到石桌上,一边替他按揉,一边道:“你最近似乎吃得比较多……” “可能是最近赶路比较累吧。”薛清灵也感觉自己的食量日益见长,但是和裴疏的食量相比,仍旧是小巫见大巫。 “今天见了姐姐后,心情好,胃口更好。” 裴疏心道他养了一只清灵猪。 夜里赏月过后,裴疏抱着薛清灵回房里睡觉,两人睡在一个被窝里,薛清灵已经睡着了,裴疏调整了一下他的位置,让他侧着身子,枕在他怀里睡觉,裴疏低下头来,埋在对方白皙的脖颈处嗅了几口甜香后,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日不用再早起赶路,裴疏难得陪着薛清灵一起睡了个懒觉,两人睡到了日晒三竿都没有爬起来。 薛清灵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触目可见的便是青色的床幔,他眨了眨眼睛,今天终于不是在客栈里醒过来,也不是在马车里醒过来,赶路了大半个月,终于到了姐姐的家里,他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身体一转,又往旁边人怀里滚将过去。 裴疏已经被他的动作闹醒了,也不再贪睡,半撑着身体坐起来,薛清灵黏在他的手臂上,也跟着半坐起来。 裴疏这会儿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衣襟半敞开,露出了一片白皙的胸膛,几缕黑色的发丝落在上面,黑发如墨,将细腻的皮肤映衬的更加莹润,薛清灵眼睛蓦地一亮,倾过身体搂住对方的腰肢,把头埋在对方胸前蹭啊蹭的。 已经好些时候没有早起看到衣衫不整的小裴大夫,真是秀色可餐的很。 裴疏的眸光暗了暗,声音低哑的厉害,他警告道:“你还乱动?” 一大清早就乱蹭,小心蹭出火了,早上的男人经不起撩拨。 薛清灵闭着眼睛,从鼻子里哼哼了几声,抱着对方的腰肢就是不撒手,还顺便扭了扭腰,照顾一下重点位置,“一日之计在于晨,没看到我这头早起的小猪在拱白菜吗?” 裴疏失笑,“没想到你还是头‘勤劳’的小猪。” “不勤劳怎么拱得回白菜。” 裴疏笑着在对方眉心的朱砂痣上亲了一口,亲昵的贴在了对方的耳畔,哑着声音道:“还是让白菜来拱猪吧……” 不管是猪拱白菜还是白菜拱猪,又是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了小半天。 梳洗换过衣裳之后,薛清灵和裴疏一起去看小外甥,小小的家伙裹在襁褓里,还没满月,瘦瘦小小的一个孩子,仿佛没有骨头似的,就是一坨软软的肉,裴疏从婆子手中接过姐姐和姐夫的小儿子言儿,抱在怀里逗着玩。 裴疏抱着孩子,手上抹了一层药油,缓缓的从孩子柔嫩的肌肤上抚摸而过,抹完了之后,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部,这个软绵绵的小家伙被伺候的十分舒适,哼哼着笑出了声。 待在王家的这段日子,裴疏要亲手帮这孩子调养身子骨。 薛清灵手撑着下巴看对面的小裴大夫抱孩子,觉得对方的手法十分的熟稔,看得他一阵眼馋,“我也想抱孩子……” “来,给你抱。” “……我不敢。” “没事,别怕。” “我不会抱……” “我教你,你把手打开,手别僵,托着这里,把手放低一点……” 薛清灵好不容易把这软绵绵的孩子抱在怀里,觉得自己累出了一身汗,“小裴大夫,你怎么这么会抱孩子?以前照顾过小婴孩吗?” “没有。”只是以前切切实实当过小婴孩,记忆犹在,知道怎么被抱着最舒服。 “那你可是天赋异禀。” 第117章 眼巴巴 当王宗沅拿着一本春秋找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在亭子里逗孩子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抱着孩子,穿一身风姿俊秀的白色衣裳,另一个一身淡青色的衣裳,外罩一件白纱衣,手拿着一个拨浪鼓,吧嗒吧嗒逗着襁褓里的孩子。 “夫君,你看他笑了!笑了!” “这眼睛似乎长得有点像我……” “确实有点像你,挺好看的一双凤眼……” …… 王宗沅卷起手中的书,略微有些牙酸,总觉得眼前这一幕,看起来像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不过…… 对方手中抱着的孩子,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亲生孩子! 王宗沅走到了他们身边去,微微带着点酸意,从裴疏手中接过了自己的小儿子,刚想要伸手去逗一逗,这孩子就眼睛鼻子皱成一团,闭上眼睛哼哼着要睡觉。 完全不给他亲爹面子。 王宗沅仔细盯着孩子看了半天,说道:“……这鼻子像我。” 薛清灵见对方把孩子抱走了之后,只能悻悻然的把手上的拨浪鼓收起来。 作为家里的小幺儿,薛清灵这辈子就没有感受过养娃的快乐,他也从没抱过几个不满周岁的小婴孩,刚刚见裴疏抱着自家小外甥,他围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生了乐趣,美滋滋的跟自家夫君一起逗弄孩子。他姐姐的小儿子软软乖乖的,虽然浑身不会动弹,小脸软绵绵的,可他的眼睛却会追着拨浪鼓一起转啊转的,特别可爱。 水灵灵的眼睛,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小孩子真可爱。 这会子孩子被人家爹抱走了之后,薛清灵只好眼馋的看人家逗弄孩子。 裴疏瞥见了薛清灵的面色,笑着拉起薛清灵的手,也学着对方以前的样子,在他手心里挠了挠,薛清灵抬头来看他,裴疏则用眼神示意:没有孩子,还有我。 薛清灵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后,心里满足的想到,没有孩子,他还有一鹰和一人需要喂养。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薛清灵是双儿,虽然双儿也能怀孕生子,但是和男人女子相比,他们的生育能力不太好,他和小裴大夫才成亲约莫一个月,估计是要等个一两年才能怀上孩子。 如果能有一个像小裴大夫那样的孩子…… 像小裴大夫那样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呢?也穿着这么一身白色的衣裳,腰上挂一支小竹笛,一双含水的桃花眼,整个人活泼乱跳的,黏在爹爹的衣袖边,撒娇着要糖吃…… 薛清灵的眼睛蓦地一亮,之后立刻暗淡了下来,孩子什么的事情,还早着呢。 薛清灵抱住裴疏的手臂,把头枕在对方的肩膀上,在脑海里天马行动的乱想道:只要清灵猪努力拱白菜,总有一天孩子会来到他们身边。 就是不知道是一颗小白菜,还是一头小猪? 孩子睡着了之后,王宗沅只好把怀里的小婴儿交给了奶娘,让她抱着去摇篮床里让孩子睡觉,而后拿着手上的经书,向裴疏请教治经方面的内容。 薛清灵一听这些学问上的枯燥事情,就觉得头疼无比,比让他学医还要令人头大。 薛小公子把自家小裴大夫留给姐夫后,拿着拨浪鼓找他家姐姐聊天去。 面对一颗好学之心的姐夫,裴疏自然帮忙答疑解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解答每一个问题。 王宗沅被他说得只觉得是福至心灵茅塞顿开,在学问方面有一个好老师,那可是非常重要的。有一个好老师为你开阔思路答疑解惑,那便是在学问的道路上点了一盏明灯指引方向,自己也不用再瞎琢磨的摸黑探路了。如果是天赋出色,本身就聪慧多思的人,不需要好老师,撞翻南北墙,多耗费一些功夫,他自己也能琢磨出来;而资质差的人,哪怕是再怎么费心琢磨,想不通透的,还是想不通透,还容易走上歪路。 考科举最开始的的几场考试,考的大都是死记硬背,越到后来,就不是死记硬背能考出来的。 王宗沅他在读书方面的资质一般,这点遗传了他的父亲,但他没有他父亲的运气好,他父亲王县令读书资质也是一般般,胜在刻苦,胜在运气好,吊尾巴车考上了举人,而后狗屎运爆棚遇上贵人帮扶,就在地方谋了个小官,当县令造福一方。 当上县令之后,王县令就没有继续在学问上下功夫,专注于去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倒是把衙门里的事管的井井有条,百姓们很是爱戴他,觉得他是个还不错的好官。 王宗沅的几位好友拜上了名师为徒,能得到对方的悉心指点,他心里羡慕的紧,不过现在他不羡慕了,他发现他家的弟夫裴疏,更有学识,而且—— 对方不仅学问好,还极为擅长教学,并且十分有耐心。 王宗沅以前也遇见过学问好,却不会教学的老师,但他的弟夫裴疏,仿佛就是天生做老师的料,哪怕你只是问他一个简单的小问题,他就能以这个小问题多方位多角度的解答,说得十分详细,思路清晰完整,哪怕是傻瓜都能听得懂。 对方教的太细心太贴心了,王宗沅听完了对方的解释,再看手上的书册,只觉得原来蒙上了一层迷雾的经书被一只手剥开了迷雾,再看书上的字句,王宗沅对这些词句的理解就更深了,他如今的学问,简直是要一日千里。 在对方的孜孜教导下,他觉得以前晦涩难懂的东西,越发的简单易学。 王宗沅甚至在心里嘲笑自己以前愚笨。 王宗沅咂摸了一下嘴巴,心想要是他从小就跟裴疏学习,指不定现在就能考中进士了。 “弟夫啊,你天生就是个好老师,莫非你以前在哪家书院当过先生?” 裴疏摇头,“那倒是没有,我是个大夫,只给人切脉治病,只不过——” 王宗沅好奇的问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没教人读书,倒是教过人学医……”以前在万花谷的时候,裴疏是不太擅长给人教学的,对方听得懂就听,听不懂就是愚笨,但是最近这大半年来,他受尽了磨砺,想尽了一切教学方法催人上进,经过不断的失败实践,他已经脱胎换骨成为了一个无比贴心的好老师。 现在教王宗沅的方法,也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栽树的薛小公子已经成为了挖坑行家。 教人学问和教人医术,其中的方法亦是万变不离其宗。 王宗沅恍然大悟,一拍手掌道:“怪不得怪不得。” 王宗沅早就听薛清茹给他说过不少关于裴疏诊病的故事,当然,这些故事也都是薛清灵说给他姐姐听的,眼前这位年轻的白衣大夫,确确实实是位医术高明的大神医。 一想到这里,王宗沅感慨道:“弟夫你亲手教出来的徒弟,那肯定也会是个医术高超的大名医!” 裴疏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恐怕别人也很难想象到,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会是个小庸医。 “咳咳咳……” “弟夫,你怎么了?” 裴疏闭了闭眼睛,一言难尽,“姐夫,你知道吗?曾几何时,我也是个一心走遍天下悬壶济世的江湖游医……” “然后呢?” “直到我遇上了一位薛家小公子,他缠着向我学医,我一时不查,答应了……” 王宗沅张开嘴巴,又是一阵恍然大悟,惊呼道:“我现在让我弟弟去学医,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王宗沅也有一个待嫁的双儿弟弟,自打他爹娘王县令和王夫人见到了裴疏之后,就非常想知道清茹的弟弟清灵,是怎么给自己找到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夫君。 原来是这样! 裴疏:“……” 人类的悲欢果然并不相通。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薛清茹吃了她弟弟搓出来的小药丸后,身体一天天的好起来,元儿的满月酒也到了,因为这孩子的身子骨不太好,王家也没有大办满月酒,只是请了些相熟的人。 王家的一个表亲婶子抱着小元儿,表情十分疑惑:“不是说这孩子瘦瘦小小的,打娘胎里出来身体虚弱么?怎么我看着挺结实的一个小男孩……” 这婶子嘴里的这个“结实”夸张了,但是她怀里的婴儿的的确确是个正常的小男婴,不说肥嘟嘟的,也绝对不算瘦小。 睁开眼睛的时候,黑葡萄似的眼睛,圆溜溜的,非常招人喜欢。 没满月的孩子原本就是一天一个样,裴疏和薛清灵没来的时候,这孩子一天天的变化不大,自打裴疏接手了这个小男婴后,这孩子就跟充气球似的,一天天肥壮了起来。 薛清灵觑了觑自家小裴大夫,再次觉得他家小裴大夫很会养人,他除了养不胖自己外,却能养得胖别人。 真是令人好生羡慕。 养不胖自己,养胖别人。 薛小公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衣服也没有变宽,薛清灵却觉得自己似乎胖了一点儿。 薛清灵和裴疏在王家待了大半个月,等他们再离开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九月二十五,王家人还想多留他们几天,尤其是王宗沅,还想多留裴疏来教导他读书,薛清茹也舍不得弟弟,奈何柳玉芷那边已经叫人来催她的儿子儿婿回临安。 没办法,王家人只好给裴疏两人送行。 离开的那一天,薛清茹抱着自己的弟弟清灵,怎么也舍不得对方离开;王宗沅抱着怀里的小言儿,父子俩眼巴巴的望着裴疏,也是舍不得对方离开。 第118章 懒病 就算再怎么舍不得,裴疏和薛清灵还是坐着马车离开了。 薛清灵拿着手上的拨浪鼓,悠悠的把车帘子放下,眼睁睁的看着姐姐姐夫和小外甥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再也看不见了,他转了一下身体,好整以暇的坐在车厢里,薛清灵闻了闻自己的衣袖,犹有一股淡淡的奶香气,可能是刚刚抱小言儿的时候沾染上的。 “糟了,我怎么把这个拨浪鼓也带走了?” 出城三里之后,薛清灵才傻愣愣的发现,他从临安带过来的拨浪鼓,又顺手被他拿回去了,这些天,他都手上拿着这个拨浪鼓,和裴疏一起逗小外甥。 这个拨浪鼓造价可不简单,是他娘让临安城最好的木匠打造出来的,用的是最上好的梧桐木,两边雕着栩栩如生的双狮浮雕,鼓边镶上了一层金箔,中间的鼓面圆润清滑,那敲鼓的弹丸,更是用耀眼的红宝石做出来的,摇起来吧嗒吧嗒的响声极其悦耳,与其说是小孩子的玩具,更像是一个造价不菲的工艺品。 这是平日里闲着无聊的柳玉芷为外孙打造的满月礼。 裴疏抬眸留意了一下旁边的薛清灵,看着对方呆呆的拿着手上的拨浪鼓发怔,顿时失笑了。 “谁让你这些天拿顺手了,我看这已经不是小孩子的玩具,倒成了你的趁手兵器,赶明你拿根绳子,给你挂腰上吧,随身带着,倒也很适合咱们的薛大掌柜。” 裴疏倾过身体,拿起薛清灵的衣袖闻了闻,果不其然嗅到了一股奶香味,“这鼓配着你身上的奶香,十分相宜……” 薛清灵在脑海里想了想自己腰上挂个拨浪鼓的样子……那也太丢人了吧。 薛清灵又是吧嗒吧嗒极其有节奏的在马车里摇了摇手上的拨浪鼓,他特意在裴疏的耳朵边努力的摇了几下,自觉声音十分悦耳。 不得不说,他摇的拨浪鼓比他弹出来的琴音好听多了。 “小裴大夫,掌柜的跟你换,咱们来交换兵器,我把拨浪鼓给你,你把笛子给我。”薛清灵笑眯眯的滚进了裴疏的怀里,暗搓搓的动手去解对方腰上的笛子,把笛子解下来了之后,就把手上这把灵巧的拨浪鼓给挂了上去。 裴疏老神在在的看对方“偷”笛子。 自己随身携带的笛子被人拿走了,他也不甚在意,斜躺在车厢软卧上,背靠着软枕,裴疏勾唇一笑,拿起腰上挂着的拨浪鼓也是吧嗒吧嗒的摇了一会儿,他在薛清灵的面前摇了一圈,一边用手指了指笛子,一边促狭道:“你拿了我的笛子,要不要吹几首曲子来听听?” “吹就吹。”薛清灵美滋滋的拿着手上的笛子,他幼年的时候,曾经学过吹笛子,他还记得吹笛子的按孔手法,薛清灵用几个手指按好了笛孔后,心里酝酿了几下,“我给你吹我们临安城的小调。” “你吹吧。”裴疏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薛清灵低下头去,努力吸了一口气,下唇微向内收,十分认真而缓慢的向笛孔里吹气,只听得车厢里立马传出来了一阵呼呼嘘嘘嘘嘘呜呼呼呜呜呼呜声…… 其中的嘘嘘和呼呼声是没有吹响,完全是薛清灵吹出来的气流声。 “好久没吹笛子了,有些不太习惯。” 薛清灵一口气吹完了之后,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着又是一阵嘘呜呼呼呜呜呼呜呼呜声…… 薛清灵这会儿终于想起了自己幼年时候为什么放弃学笛子了,他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吹笛子,他眼热羡慕过一阵,也闹着自家亲娘要学吹笛子,在这些音律方面,柳玉芷都是十分纵容并且鼓励他学习,听说他要学笛子之后,还给买了一支造价昂贵的玉笛,供他初出茅庐学习。 薛小公子努力的学过一阵,只可惜他学了三天就放弃了,那支玉笛也挂在墙上,成为了背景板。 和别的弹拨击打乐器不一样,笛子这破玩意,首先要学会把它吹响…… 吹不响……就很难办了。 薛清灵看着手上的笛子登时傻眼了。 “小裴大夫,你这笛子好难吹……” 裴疏闭了闭眼睛,忍不住拿手揉了揉耳朵,心想幸好当初没让这小公子学笛子。 这嘘嘘嘘的声音,不知道还以为哄小孩子尿尿呢,早知道薛清灵吹笛子有这种声效,倒是不妨用来……还省了尿布。 裴疏解下腰上漆红色的拨浪鼓,抽出薛清灵手上的笛子,把拨浪鼓塞进薛清灵手中,叮嘱道:“好马无好鞍,兵器不趁手,薛小公子还是拿个趁手的好。” 薛清灵的拨浪鼓,还是摇的很好听的。 这一点,小外甥言儿可以作证。 笛子被收缴走了之后,薛小公子哼了一声,继续拿起跟了自己十多天的拨浪鼓,窝在裴疏的怀里吧嗒吧嗒继续摇了起来。 “只是可惜言儿不在这里……” 没人欣赏他的拨浪鼓声。 回到了临安城后也没有小婴孩能够逗弄,看来这个拨浪鼓还是得压箱底放着了。 薛清灵把手上的拨浪鼓藏进了马车中的小格箱里,感叹了一句:“宝器蒙尘啊!不知何时才有开箱的一天。” 感叹完了之后,薛清灵闭上眼睛,窝在裴疏的怀里睡觉。 虽然马车在路上一路行驶,还是不免颠簸,但薛小公子睡在自己心爱之人的怀里,一路睡得十分香甜,也不知怎么的,回程的路上,薛清灵很爱睡觉,他还记得刚从临安出发那会儿,在马车上精神奕奕的怎么也睡不着,然而现在,他窝在裴疏的怀里,雷打不动,睡得十分香甜。 兴许是秋风渐甚,一天天的凉了一下,秋高气爽,真是秋困的好时候,薛清灵睡眼惺忪的抱着裴疏的腰肢,把身后的一个个小枕头叠好,伸了伸双腿,而后全身蜷缩起来,找了个无比舒适的位置,闭上眼睛,继续美滋滋的睡觉。 一天从早睡到晚,也就一日三餐该喂食的时候,薛清灵才强打起精神来,兴致勃勃的做美食,投喂自家小裴大夫,还有天高海阔野着乱飞的小苍。 小苍这一趟出门之后,可真是天高任鹰飞,每天在野外撒丫子飞,如果不是还认得裴疏和薛清灵这两个主人,它还不知道跟哪头母鹰飞了。 薛清灵在路上睡了两天之后,从裴疏的怀里爬起来,他家小裴大夫一向是个定力好的,自己在他怀里睡觉,而对方则闭上眼睛调息打坐。 有这定力,怪不得年纪轻轻武功高强。 薛清灵揉了揉眼睛,被圈在这可怜巴巴的小车厢里,实在是没意思的很,也找不到其他解闷的玩意,能找到的解闷玩意,来的那会儿已经全都尝过了一边,无论是下棋还是看书还是别的什么,就连在马车上用红泥小火锅煮茶都试过了,找不到别的事情来解闷。 这样的日子还得再熬十天才能回到临安城。 呜呼哀哉! 薛清灵在心里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去翻出那副桃花图来欣赏傻乐一会儿,或者是让裴疏来教自己吹笛子……总得找点事情来做做吧,总不能掀开车帘子去看外面的风景。 外面的风景虽然好,他们走的却是回程路,同样的风景看过一次,就没有什么趣味了。 做点什么好呢? 薛清灵睡懵迟钝的脑袋想了半天,觉得其他的玩意都没什么意思,在马车上面,倒不妨玩点刺激的东西…… 刺激的东西! 薛清灵睁开了眼睛,他黏到了裴疏身边去,裴疏这会儿还闭着眼睛凝神调息,心里有鬼的薛小公子磨磨蹭蹭抱住了对方的脖颈,启唇咬着对方的衣领往旁边撩开—— 一点温热濡湿的感觉从锁骨边传来,就像是被小狗舔了一下似的,裴疏睁开眼睛,马上就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缩在他的脖颈边努力的干活。 “难道是一回生二回熟,薛小公子你忘记了你上次的不愿意?” “小裴大夫,你可以点我哑穴的。”机智的薛小公子已经给自己想好了后路,点了哑穴之后,他就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么无论做什么,也没有他的声音,丢脸的人自己也不是他薛小公子。 薛清灵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不知怎么的又打了一个呵欠,神情有些疲倦的缩在裴疏的怀里。 裴疏听见了他的呵欠声,原本兴起来的一点火苗子转瞬就灭了,倒是有些意兴阑珊。 “我还真是养了一头清灵猪啊。”他低头在薛清灵的眉心上亲了一口。 裴疏抱着怀里的薛清灵掂了掂,喃喃的感慨道:“清灵,你真的变胖了不少。” 薛清灵捂住耳朵,“我知道我吃胖了一点,你不用提醒我,小裴大夫我感觉我病了,你给我把把脉吧……” “兴许是懒病,都怪你们天天说我是猪,我真变得跟猪一样贪睡又贪吃……” 裴疏笑着在他脸颊上点了一下,“好啊,我来帮你治一治你的懒病。” “在马车上应该不耽误小裴大夫你切脉吧?反正我是摸不出来……” 裴疏的手搭在对方的脉搏上,留神感受了半晌后,他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坐直了身体之后,再一次细细感受薛清灵的脉象,裴疏眨了眨眼睛,同一个症状,女人的脉象和双儿的脉象稍微有些不同,只是他现在手底下这如滚珠一样的跳动…… 薛清灵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僵硬,忍不住开玩笑道:“小裴大夫怎么了?难不成你又要故意逗我,我才不喝黄连水……” 薛清灵知道自己应该是没病的,他就是没事找事。 裴疏怔愣了半晌后,侧过身子从车厢里的小格子把一样东西拿出来塞进薛清灵的怀里,提醒道:“你的拨浪鼓可以准备重出江湖了……” 第119章 喜事 薛清灵抱着拨浪鼓傻在了那里。 薛小公子不是个蠢人,一听裴疏的话,他就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回想起自己最近的症状,又是变胖又是嗜睡还变得贪吃……这么多年来,他的医书也不是白看的,他身上的这些症状,正好符合了怀孕的症状。 薛清灵在裴疏的怀里连忙坐正了身体,一手拿着拨浪鼓,一手隔着衣服在肚皮上捏了捏,肚皮上的肉非常软,也不是特别能捏的起来,薛小公子叹了一口气,裴疏好奇的问道:“你叹什么气?” 薛清灵幽幽道:“这应该是肥肉,不是孩子。” 他用手鉴定过了。 裴疏顿时失笑,他笑倒在薛清灵的颈窝里,埋在对方的脖颈处深深的吸了一口熟悉的甜香,接连冒出来的低沉笑声依旧不止。 “还没满一个月呢,咱们的孩子估计才这么一小点儿,还没长成一根小豆芽菜……”裴疏双眸含笑,微微向上扬的桃花眼里仿佛含着三月的春水似的波光潋滟,水光里映照着无限的欢喜。 他的话音刚落,就用自己的拇指和食指在薛清灵面前比划了一下。 “真……真有了啊……”薛清灵猛地一下抱住了自己的肚子兼肚子上的小软肉,恨不得隔着这层小软肉去摸一下里面的孩子来确认,他精神恍恍惚惚的拿着手中的拨浪鼓摇了摇,往裴疏怀里缩了缩,后知后觉的露出了几抹傻笑。 “确实有了,小裴大夫的诊断你还不相信?” 薛清灵拿着拨浪鼓吧嗒吧嗒又摇了几圈,狂喜之后便是立马担心自己空欢喜一场,薛小公子笑完了之后迟疑道:“小裴大夫你确定吗?要不你再给我把把脉吧?你多切脉几次。” 万一到头来结果是他吃多了痰饮,食滞。 裴疏:“……” 裴疏的眼睛觑了觑对方,“你莫不是在怀疑夫君的医术?” 他自己的孩子还能摸不出来吗? “我知道咱家小裴大夫医术高明,可你来回春堂之后,没给几个孕妇诊过脉吧?怀孕的双儿也都屈指可数……就怕你万一手一抖,诊错了。” 薛清灵觉得自己的怀疑不无道理,他家小裴大夫又不是擅长妇女双儿小儿科的大夫,一时诊错了,那也情有可原。 “我手一抖?我诊错了?”裴疏哂笑几声,抱胸冷眼如刀。 “我还不是怕空欢喜一场嘛……”薛清灵抱着自己的肚子,讨好似的抱住裴疏的脖颈,在对方的脸颊上亲了几口。这个突然起来的孩子实在是打得他措手不及,怀了裴疏的孩子他心里高兴的很,他最怕是一场空欢喜,他和小裴大夫才成亲一个多月,双儿怀孕艰难,他们俩真的这么快就能有孩子了? “你啊……算了,本大夫不跟你计较,孕夫就是多疑多虑……”裴疏把人抱在怀里,特意让车夫停了马车,稳稳当当抱着怀里的小孕夫,再次给他贴心诊脉。 “我无论是摸一次两次三次四次,都是一个结果,你有孕了。” “真的啊!”薛清灵连忙欢呼了一声,拿着拨浪鼓抱住自己的肚子,一时之间又是百感交集,嘴角乐得怎么都合不拢,两个浅浅的小梨涡出现在脸颊上。 他和裴疏有孩子了! 美梦中穿一身白衣的小小裴,腰上挂着一支袖珍的小竹笛,笛尾上嫣红的穗子,五短身材肥墩墩的还没有他爹大腿高,也是那么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睛闪闪的望着你,嘴里还软软的叫爹爹…… “爹爹,我饿了……” 这时裴疏走到小小裴身边,把他抱起来,俊颜含笑望着他,声音低沉而温柔道:“灵儿,我也饿了……” 一大一小两双桃花眼,眼尾的红晕都如出一辙,两双眼睛里都只倒映出他一个人。 …… 一想到这一幕,薛清灵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你口水擦一擦……” 薛清灵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莫须有的口水后,继续美滋滋的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 裴疏抱着怀里暖呼呼的小夫郎,眼睛里的笑意一直都没有淡去,他低下头来,定定的看着薛清灵平坦一片的小腹,怎么都不可思议。 虽然这孩子是他亲自诊出来的。 作为一个大夫,他也曾经给过许多孕妇诊脉,但他从来没有料到会有一天,他会亲手诊出自己的孩子。 裴疏把怀里的薛清灵放到一旁的软卧上,自己却是半蹲着,把一边的脸颊贴在对方的小腹上,心里感慨万千,谁又能想得到呢?八个月前还独自在荒漠下饮酒的自己,现在不仅有了相伴一生的人,而且还有了孩子…… 裴疏他上辈子躺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的身体,从来都没有奢想过爱情和孩子之类的事情,因为这些事情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中,对于那时的他来说,能够活下去已经够艰难了。等到第二世有了一具健康的身体,他早已把情爱之类的事情排除在外,打定主意要孤家寡人一辈子,连爱人都没有设想过的裴疏,怎么还想得到孩子。 现在他有了孩子,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融合了自己与心爱之人骨血的孩子…… 裴疏的眼睛里忽然有一股微微的热意,他闭上眼睛,轻轻的枕在对方的小腹上。 裴疏的嘴角微微扯出一抹微笑,他在想他和薛清灵的孩子会是怎样的? 兴许是一个长得像薛清灵一样的小双儿,眉心一点嫣红的朱砂痣,穿着一身浅白色的小衣裳,袖子上绣了大朵的莲花和青色荷叶,腰封是青色的,在他纤细的腰肢上围了一圈,挂上碧色的玉佩,跑起来的时候,头发上还有两个小葫芦发出碰撞的声响,他跑到清灵的身边,一大一小牵着手,仰头眼睛一闪一闪的,满怀期待的看他: “夫君,教我医术吧!” “爹爹,我要学医!” …… 裴疏:“……” 一大一小叠加在一起,这大概会是一种幸福的烦恼吧…… 教一辈子他也愿意。 马车里两个傻爹爹抱在一起,各自陷入了自己的想象中,他们俩都没有意识到,马车已经停下来很久了,车夫在树底下喝了一壶水,半天都不见两位主子有动静,坐在第二辆马车上的小艽,吃了一盘糕点,舔了一下手指,再看前面的马车,依旧毫无动静。 小艽心里纳闷极了,拍掉衣服上的糕点渣子,缓缓的从马车里跳下来,悄悄的走到了自家公子的马车旁侧耳倾听,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马车上两个人都在做什么呢? 就算是“做”,也需要有点动静啊? 难不成是一起睡着了? “公子?公子?姑爷?……” 薛清灵如梦方醒,一回过神来,正好抱住了怀里的裴疏,他低头看着裴疏俊美的侧颜,白皙的手掌从对方的脸颊边轻轻抚摸而过,心里一阵遗憾不已,脑海里的一大一小转眼间就变成了眼前这孤零零的一个大的。 死死的把这个大的抱在怀里。 “小……小艽?怎么了?” 裴疏也回过神来,从薛清灵的怀里挣脱出来,站起来坐在软塌上,重新把薛清灵抱进怀里,手掌覆盖在对方的小腹上。 “公子,马车已经停很久了……” 裴疏掀开车帘子,笑道:“让车夫来重新赶路吧,刚刚被一件喜事耽搁了。” “姑爷,什么喜事啊?” “咱们的薛大掌柜要当爹了。” 小艽欢喜的惊呼出声,“真的啊?公子,哦不,掌柜的!!!掌柜的,我们要有小公子了啊?” 薛清灵揪住裴疏的衣袖,兴奋的点点头。 “让马车慢点吧,何谅,你赶路时小心点,千万别颠着我家小小公子。” 在官道上停了半晌的马车又重新开始向前行驶,这一次,马车行驶的速度极慢而又稳稳当当的,薛清灵依偎在裴疏怀里,这样的速度在官道上行驶,更是令人昏昏欲睡,普通人尚且如此,更别提是嗜睡的孕夫。 裴疏笑着搂了搂怀里的人,让他以舒服的姿势靠着,右手覆盖在对方无比平坦的小腹上,忍不住的捏了一下。 一个月大的肚子还没显怀,实际上是看不出什么也摸不出什么的。 薛清灵被他突然起来的一捏给弄笑了,很痒的,“小裴大夫别乱捏,现在摸不到孩子,只有小肥肉……” 裴疏失笑,“你啊……” 薛清灵虽然说是变重了一些,但他跟普通人相比,还是偏瘦的那一类,哪里有什么“小肥肉”。 裴疏抱着怀里的人,低头在他眉心轻轻吻了一下,“把我家的小猪再养胖一点,给我生猪崽子。” “小裴大夫,你这话说得好俗,我要生的是猪崽子,那你是什么?” 裴疏:“……” 薛清灵笑着用手肘推了推裴疏的胸膛,开心道:“所以听我的,咱们来种小白菜!!!!我来松土你浇水!!!!” “不,咱们来养一条小清灵鱼吧,我喂鱼食你……你就在一边看着。” “不不,就要小白菜!” …… 争了半天之后,嘴巴干了,裴疏去泡了一壶热茶,两个人一起润了润嗓子,争论的事情依旧没有结果。 薛清灵十分无趣的在马车上晃了晃双腿,这慢悠悠的车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临安,什么时候才能让娘知道这一件喜事。 裴疏笑着看他,“嫌马车慢了?” 薛清灵点点头,照这样的速度,回去岂不是要一个月? 裴疏走到薛清灵身边将他拦腰抱起,两个人直接绕过车夫,凌空飞出了马车,裴疏抱着怀里的人在空中轻点数下,如燕子一般飘然而去,只留下一句话,“你们加紧赶路,我们在前面沭阳柳风客栈等着。” 第120章 不怕 裴疏抱着人飞出了一里后,心里猛地一抖,也是他这个刚上任的父亲心里太激动,直接抱着人飞了出去,也不知道他家夫郎能不能接受的了。 虽然他轻功飞的很稳,但是……裴疏还记得上次去妙隐寺的时候,薛清灵说自己怕高。 他心中有些歉意,贴在薛清灵的耳边轻声问道:“清灵,怕吗?” “啊?”薛清灵眨了眨眼睛,笑着环抱住裴疏的脖颈,“不怕啊,早就被夫君你抱习惯了……” “以前在医馆的时候,你也这么抱着我上房顶。”不仅仅如此,更加上他们成婚了之后,身体更加亲密,各种姿势都试过了,薛小公子也早就习惯这么“无依无靠”的全身挂在对方身上。 完全没有任何失重感。 甚至还觉得安全得很。 薛清灵把头埋在对方的脖颈边,心里喃喃的想到:这大概就是习惯成自然吧。 “你这样抱着我比坐马车舒服多了。” 虽然在马车里,对方也是这样抱着他…… “马车里闷,外面的风舒服不少吧?” “嗯。”薛清灵有些开心的抱着对方的脸颊亲了一口。 裴疏怀里抱着一个人,脚下的轻功即便是降了速的,也比缓慢马车快了数倍,再加上轻功可以走直线,不用绕弯路,他带着薛清灵如同羽毛一般轻飘飘的越过几座山,很快便来到了沐阳城。 小艽他们坐马车的估计还要许多脚程,今晚也不打算再赶路了,裴疏就和薛清灵在沐阳城等着他们。 在去客栈之前,裴疏心里还惦念着他家夫郎之前怀疑他的医术水平,便找沐阳城的一个老伯打听了一下城里哪家医馆的大夫最擅长妇人双儿科,老伯给他指了宁馨堂的谢大夫。 裴疏谢过老伯后,就带着自家小夫郎一起去宁馨堂。 “等等,小裴大夫……”在裴疏要抱着他进宁馨堂前,薛清灵忍不住的开口了。 裴疏挑了挑眉,“怎么?你之前不是不相信我的诊脉吗?现在多找几个大夫来增加一下咱们薛小公子当爹的稳定心情。” “不是啊……”薛清灵声音低了低,提醒对方:“你抱我出来的时候太急了,掌柜的钱袋子落马车里了……” 薛大掌柜刚刚摸了一下口袋,发现要遭,而他家小裴大夫,也是个不要月钱,口袋比脸还干净的洒脱公子。 薛清灵:“……” 谁知道小裴大夫会突然把他抱离了马车。 所以他们现在囊中羞涩。 没带银子就进医馆,是要诊“霸王脉”吗? 薛清灵指了指旁边的一家铺子,建议道:“我们要不要先去那铺子逛逛……” 裴疏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了一个非常硕大的金字招牌——“當”,看清了这个字的时候,裴疏的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 “不说等会儿的诊金,就算我们住客栈也是要钱的,小艽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这里……”薛清灵解开腰间的一个翡翠葫芦坠子,在心里感谢一下他薛小公子身上值钱的东西不少,就算没有钱袋子,也养的起他家小裴大夫。 裴疏无言以对的帮对方把小葫芦重新挂回去,从袖子里抖出一把碎银子,而后在薛清灵的头上敲了敲,“你家夫君还能委屈你去当东西?” 【宿主:裴疏】 【治疗点:578】 【死亡倒计时:五百七十八个时辰】 一个治疗点一两银子,裴疏先换了十两。 这个随身神医系统,别的能力没有,却是很方便换钱的。 薛清灵接过对方手里的银子,骤然想起一件事情,“夫君,你果然藏私房钱……” 裴疏:“……重点是这个吗?你也藏私房酒。” “……我来猜猜看,估计在临安城你也藏了不少,夫君轻功这么厉害,估计是把钱藏在了我找不到的悬崖峭壁之类的地方……”薛清灵联想一下今天对方展露出来的轻功,随便猜测了一下对方藏钱的地方。 裴疏:“……” 你猜的真准。 不过他藏钱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藏什么私房钱,而是不想让讨厌的钱财离自己太近,这样他会克制不住想花出去。 “我要是能有这么厉害的轻功就好了。”到时候藏酒也可以多挖一些坑。 “要练成我这样可不容易……算了,不说这个了,进医馆吧。” 薛清灵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进了宁馨堂。 他们来的正巧,宁馨堂的谢大夫正好在医馆里坐堂,两人排了一会儿队之后,谢大夫给薛清灵诊了脉,他摸了摸胡子,恭喜道:“虽然现在脉象还不明显,但是小夫郎有八成可能是有身子了,恭喜二位。” 两个第一次找外人看诊的傻爹爹都笑了,“多谢大夫。” 谢大夫给薛清灵开了几剂安胎药,“如今胎儿还小,这三个月须得好好注意才是。” 谢大夫见眼前这两位年纪轻轻的模样,估计是刚当上爹爹,于是便贴心嘱托了许多孕夫该注意的事情。 薛清灵和裴疏如同所有的新手父母一样,神情激动且认真,连连点头听谢大夫说的话。 谢大夫把写好的药方交给薛清灵,薛清灵又递给裴疏,让他去抓药,裴疏拿着药方,又找人借来纸笔,自己提笔写了一张药方,让医馆里的伙计按着自己药方上的药材抓药,当对方把药材称出来的时候,裴疏还一一检查确认过一遍,保证药材无误后,才让伙计给自己包起来。 薛清灵真是觉得没眼看,低声道:“小裴大夫你这样很讨打。” 搞得他们像是来踢馆似的。 “隔了一层帘子,医馆的伙计也不知道抓的什么药方,里面的谢大夫也不知道,再说我们诊金和药钱都付了,哪里算是踢馆,又没闹事。”裴疏拎着药包牵着薛清灵的手往外走,走出了医馆之后,声音恢复了正常大小,“我的孩子,自然是要吃小裴大夫我亲自开的安胎药——” 刚从医馆侧门出来的谢大夫正好听见了这句话。 三人一碰面,此时无声胜有声。 裴疏:“……” 薛清灵:“……” 谢大夫:“……” 谢大夫目送这对恩爱的夫夫离开之后,回头去问医馆伙计他们开的药,伙计依稀还记得开了哪些药,谢大夫琢磨了一下,心想那男子医术高超为什么还要带着自家夫郎来他家医馆诊脉,难不成是想听别的大夫说一声恭喜不成? 谢大夫真相了。 两人到了柳风客栈,要了几间上房,预备着等小艽一行人到来,薛清灵吃了些东西后坐在床上休息,裴疏则出去把刚才买来的药材,借用客栈的器具,费了大半天的工夫,做成了一瓶独家秘制的安胎丸。 做好了之后,裴疏把这瓶安胎药给了薛清灵,让他吃一粒。 “果然小裴大夫最疼我……”薛清灵开开心心的倒了一粒蜜色的小药丸出来,这药丸一入口,他便直接咽了下去,唇舌间只剩下淡淡的一丝甜味。 薛清灵的味觉过人,他吃苦药比常人还难熬,这也是方才裴疏不要谢大夫药方的原因,寻常的普通大夫,谁愿意花费无数心思给你弄这么一瓶小小的安胎丸出来,要多亏了他家小裴大夫内力过人,从小便精通各种药物的处理方式,要不然这瓶药还不知道做多久。 裴疏笑着走到他身边坐下,给对方递上了一杯温水,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自然是要疼你的,未来几个月,可要辛苦你了。” 有了两人的孩子,虽然是一件值得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是怀孩子的过程却艰辛无比。 “不辛苦。” 薛清灵乖乖巧巧的吃了药喝了温水后,靠在裴疏的怀里早早的睡了过去,等到小艽他们赶到客栈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睡得十分香甜的自家公子,小艽不敢大声说话,进门看了一眼便退出去了。 薛清灵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他睡得早,醒的也早,早早的起来了之后,催促着自家小裴大夫赶快出发。 他们和马车分开走,自然不需要等小艽他们一起出发。 裴疏没法子,只好抱着孕夫提前赶路了,他们给小艽留了一封信,按照来时的行程去估计今天抵达的县城,约好晚上碰面的地方。 外面的天还没有大亮,裴疏便直接抱着薛清灵飞上了房顶,一连越过无数座房顶,沿着沐阳城楼一路攀沿向上,最后如飞燕一般横掠出城。 薛清灵在他怀里精神奕奕的很,在城里留心数房子,出来之后便欣赏城外山中的风景,两人用轻功赶路,便不用拘泥在官道上,可以看到更多奇特的风景,薛清灵也是艺高人胆大,让裴疏抱着自己,往密林幽谷深处去。 “你真的不怕?” “只要小裴大夫你别迷失方向,掌柜的不怕。” 裴疏笑了,他护好怀里的薛清灵,身体里的内力运转,源源不断的输送入怀中人的身体,也幸好他从小不仅天赋过人,且心性坚韧,无论寒暑冬夏勤修苦练不断,才在弱冠之龄练就了一身深厚的内力,经得起现在这般损耗。 裴疏站在树枝上远远眺望几眼后,低头在怀中人眉心留下一个吻,身体凌空一跃,跳入了眼前的一片山雾波涛之中,他们一起飞过黄叶落满地的树林,细听虫鸣鹧鸪声,穿过浩渺的山峰,看云雾从身侧飞掠而过,游过一片奇花异草的幽谷,最后在日落前抵达了业顺。 两人并排坐在业顺城高高的城楼上,看远处的漫天云霞,金色的光芒遍洒,将整座城池都镀上了一层金边,金辉照耀在他们的身上,裴疏的一身白衣也似乎被染上了云霞色,薛清灵抱住对方的手臂,斜依着靠在对方身上,背后有晚风吹来,纤长的发带随风摇曳。 第121章 甜的 落日在天际散发着最后的余光,那金光越来越盛,刺人眼睛,薛清灵便坐正了身子,侧过头来看身边的人。 对方俊美无俦的侧颜在夕阳下越发的细腻,上扬的眼尾,长而翘的睫毛在光影下越发清晰,一根一根的连成一排,让人忍不住想要让人抬手去拨弄几下,往下是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还有衣领往上的纤长脖颈。 对方脖颈上那个脆弱的软骨也变得更加明显。 薛清灵直直的盯着那一块纤薄皮肤下包裹着的软骨,想象对方每一次饮酒时候的样子,他最喜欢看裴疏喝酒时候的样子,看那一块喉结上上下下的滚动…… 特别勾人。 心里这般想着的时候,薛清灵便倾过了自己的身体,抱住身边人的腰背,也不管他们两人此时坐在什么地方,微微张口咬在了那个地方上。 他咬上了对方的喉结,明显的感受到了对方身体的僵硬和轻颤,对方并没有推开他,像是摊开肚皮的猫儿一样,任由他去折腾那个最脆弱的地方。 薛清灵心中的愉悦更甚,舌尖抵在那块软骨上,用牙齿轻轻的啃噬,裴疏没忍住的发出了几道声响,在对方越来越过分的时候,终于把身边的人掰开,声音又低又哑的警告道:“过分了啊,你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薛清灵死死的抱住对方腰肢,以行动来表示自己没忘记,他的双腿悬空在城楼上,楼顶距离地面十来丈,摔下去得粉身碎骨。 “胆子越来越大了,你忘了当初去妙隐寺的时候,你连宝塔上都不愿意去……”裴疏的右手同样搂着对方的腰。 薛清灵的耳朵贴在对方的胸膛上,忍不住的蹭了几下,没办法了,裴疏这会儿的声音,就跟喝了酒似的,哑的十分厉害,听得人耳朵里,也仿佛染上了几分醉意。 “我也发现我最近不怕高了,可能是肚子里的小小裴胆子比较大……” 裴疏失笑了。 什么小小裴啊? 明明应该是小小灵儿。 “我们今天……这大概就是一家三口的远游吧,就是不知道肚子里面的孩子能不能看到这么多美丽的风景……”话音刚落,薛清灵忍不住的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没有长成小豆芽菜大小的孩子依旧还不能回应他。 “就算他现在看不到,等他以后出来了,我们可以带他重新来看风景。” “就怕小裴大夫你抱不动我们父子俩……” “怎么抱不动,三个你都抱得动。” 裴疏含笑着拿起薛清灵的手,给对方诊了脉,薛清灵等他诊脉完了之后,连忙问道:“怎么了?” “孩子稳当的很,不用担心,等会儿再吃一粒安胎丸。” “现在已经日落了,我带你回客栈吧。” “嗯。” 到了客栈里,一起吃过一桌子丰盛的晚饭,便在房间里歇息,薛清灵吃过安胎丸后,小口小口的喝着温水,也没有什么困意,拿着一把小梳子缓慢的把头发梳顺。 刚在城楼上吹了风,难免有打结的地方。 等他把身后的齐腰长发都打理清楚了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往常要盘腿打坐一段时间的裴疏已经躺倒在床上睡着了。 这一天下来,对方肯定是累坏了。 薛清灵放下了手中的小梳子,轻手轻脚的走到对方身边去,轻柔抚摸了一会儿对方的脸颊。 他低头用自己的眉心与对方的眉心相抵,而后在对方的脸上亲了一下后,自己也爬上了床。贴在对方身边,给两人捏好被子,闭上眼睛,想象着对方白日里的样子,很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身边人的呼吸平稳了之后,裴疏睁开眼睛,把旁边的人搂进怀里,一手抚在对方后背,再一次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薛清灵没有再催促对方早早的起来赶路,自己闭着眼睛多睡了一会儿,等到小艽他们的马车先出发了之后,他才慢悠悠的和裴疏吃完早点,还在城里逛了逛,最后两人才出发。 “娃他爹,辛苦你了。” 裴疏忍俊不禁,把人抱在怀里,接着便是腾空而起,一跃便直接飞出了城。他怀里的薛清灵慢悠悠剥了一个糖炒栗子,喂到了他的嘴边。 糖炒栗子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裴疏略低头,一口把栗子吃进了嘴里,香甜软糯的栗子在嘴里化开。 “甜吗?” “甜的。” 他们这一次不再是空手出发,薛清灵弄了个小包裹,备上了水和不少零食糕点揣在身上。这一路上,他也没再闹着绕远路,去其他人稀罕见的密林深谷里逛一逛,而是老老实实的朝目的地的方向飞去,裴疏见状,依旧带着他捡风景漂亮的地方走。 轻功飞了一个多时辰之后,薛清灵让他停在路边休息一下。 “你累了?” 薛清灵脸不红心不跳的点了点头,“累了。” 他在对方怀里待了大半天,也不知道累在哪里。 这里正好是一片竹林,青青的竹节茂密,地上落满了竹叶,踩踏在竹叶上,薛清灵让裴疏砍了几节竹子过来,就地生火,用宽大的竹筒煮了一锅竹笋野姑汤,还烧了不少竹筒饭,裴疏闻到了香气四溢的竹筒饭,打开了一看,发现里面居然还有肉,他摸了摸鼻子,连连感叹道:“……你倒是早有准备。” 裴疏以前独自行走江湖的时候,别说竹筒饭……他连熟食都没得吃。 他连钱都懒得带,怎么可能带米带肉呢。 薛清灵眨了眨眼睛,一双好看的眼睛里仿佛有星辰,“这是从小苍那顺来的。” 裴疏笑了,同样眨了眨眼睛,“那得快点吃,免得被它发现。” 薛清灵端着一碗汤在旁边,催促道:“你快吃吧。” “你都喂我一路了……” “喂你一路了,你还不是也吃得下去。” 裴疏:“……”那倒也是。 薛清灵笑吟吟的见他把竹筒饭吃下去之后,又连忙在一旁递上一碗汤,裴疏一边吃着,一边谨慎说道:“你不要把我当小苍喂。” “知道了知道了,娃他爹,喝汤吧,我尝过了,很鲜的。” 裴疏见他投喂心切,于是也不去接对方手里的汤,而是指了指自己的嘴,薛清灵了然的把手中用竹筒装着的一碗汤喂了过去。 “你自己也吃一些,别饿着小小灵儿。” 薛清灵:“……这是小小裴。” 到底是小小裴还是小小灵儿现在还摸不出来,裴疏也不和对方争辩,吃饱喝足了之后,又重新赶路,不过说起来,他们俩这一路,倒也不像是赶路,反倒像是在游山玩水。 裴疏回想起自己独自出谷游历的那六年,和自己现在这日子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薛小公子真是出门居家必备。 穿过这一片竹林,便是一片苍青色的山林,里面的树林茂密,枝干层层叠叠的,树底下长满了低矮的灌木,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少有落脚的地方。 枯枝败叶同样落满了一地,林子里不仅有虫鸣鸟语,还有小动物踩踏枝叶而过的声响,薛清灵还看到了几个小灰兔,顺便丢了一个糖炒栗子过去,把一条在旁边蓄势待发的毒蛇给吓走了。 那毒蛇慌不择路的四处乱窜,惊起了一片窸窸窣窣。 薛清灵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慌忙抱紧了裴疏。 这野外的风景美则美矣,却也有危险潜藏在附近,如果不是有裴疏在身边,他一个人绝对不敢往这深山老林里来。 “别去招惹便是了。” 薛清灵点点头。 裴疏又带着他往前飘了一段路,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有童稚的尖叫哭闹声,以及一阵铺天盖地的翅膀震动声。 薛清灵心神一凛,紧紧握着手上的糖炒栗子,裴疏的一双眼睛也是微微眯起,抱着怀里的人在一旁的树干上缓步一踏后,往声响传出来的方向直冲而去,又是越过无数丈密林,终于看见了三个七八岁的孩童,被一群黑压压的东西围追堵截。 薛清灵看着空中小黑点似的密集家伙,听着那些翅膀嗡嗡震动声,顿觉一阵头皮发麻。 裴疏眉头轻皱,脚下发力斜飞过去,他改抱为搂,在空中旋转过一圈,快速解下腰间的长笛,手腕一转,长笛周身包裹上了一层寒冰,径直旋转着飞了出去,旋转的长笛在空着舞出了一道圆形的残影,这残影隔在孩童和黑点之间成为了屏障。 接连的碰撞声响之后,空中的黑影全都被打落,如同黑色的雨点一样哗啦啦的掉落在地上。 长笛上的寒冰碎裂,裴疏收回自己的竹笛,抱着薛清灵缓缓落在地上,看那些翅膀与身体分离的家伙。 这些全都是胡峰,也就是俗称的马蜂。 三个孩子,两男一女,都被马蜂叮咬了几口,其中那个被咬的最严重,脸上被叮了两个包的小胖子发出了一阵杀猪般的叫声,另一个男孩和女孩聪明一些,知道用衣服护住脑袋,头上没被叮咬住,手上被蛰了几口,也是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流。 被马蜂蛰一下,那可是痛不欲生的,刺痛过后如同火烧火燎一般,又麻又痛,一肿就是一大片。 其中的女孩子哭得眼泪模糊,看见裴疏二人哭哭咽咽着喊着:“神仙哥哥……” 裴疏走到了这三人身边,挨个喂了一粒解毒丸,顺便帮这些小家伙们把伤口上残留的针刺给挑了出来,这时候那个小胖子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杀猪叫声,听的人耳朵都要聋了。 第122章 牵挂 在一阵阵杀猪叫和抽抽噎噎的童稚声中,断断续续拼凑出了一个“三人为吃蜂蜜而不小心捅到了马蜂窝的故事”。 小胖子缺了一颗大门牙的嘴巴张开,忍不住抱怨道:“这些蜜蜂太懒了,根本就没有蜜……” “叮得人好痛……” “痛死了……” …… 裴疏:“……” 这三个果然是熊孩子。 裴疏也没有出言安慰他们,而是出声交代了几句以后不要为了一口吃的就做危险的事情,更不要胡乱捅马蜂窝,便面无表情帮他们把伤口清理干净,那个小胖子叫得太疼了,四下也没有药材,他便用银针和冰块帮着消肿止痛。 虽然裴疏不怎么说话,但三个孩子都挺喜欢他的,自打其中一个叫柳儿的女孩叫了他神仙哥哥开始,另外三个也跟着神仙哥哥叫个不停。 小孩子都固执的很,就算裴疏纠正这称呼,他们也全当是耳旁风。 他们觉得裴疏从天而降,穿着一身白衣,容貌俊美,一挥手就消灭了那些可怕的黑虫……这不是神仙哥哥还能是什么? 这三个小孩都是附近下桑村的村民,裴疏和薛清灵好人做到底,便把这三个孩子送回了村里,这三个孩子的父母看见孩子身上的惨状,又听裴疏说明详情后,连忙对着裴疏千恩万谢,尤其是小胖子的父母,看见孩子身上的蛰伤,再联想到那时被马蜂包围的可怕境地,险些就要给他跪下了,裴疏连忙把人给扶住。 “无需如此。” “大恩人啊,还不快谢谢这位哥哥。” 三个孩子异口同声道:“谢谢神仙哥哥!” 谢完了之后,孩子们的父母以及他们村热情好客的八十岁高龄的村长,好说歹说也要留薛清灵和裴疏二人在村里吃过一顿招待饭,裴疏二人没办法,便答应了。 “那去谁家里摆宴?一起过去热闹热闹……” “来我家吧!” …… 小孩子们人小鬼大,小胖子机灵得很,哪怕是肿痛着的一张胖脸也无法阻拦他的吵吵嚷嚷道:“神仙哥哥要去我家!” 旁边一个瘦小的男孩不答应了:“去我家!去我家更好,我娘和我奶奶都要感谢他呢!” 小女孩柳儿道:“去我家!” 小胖子忍痛做了个鬼脸:“神仙哥哥最喜欢我了,没看刚刚他多么温柔的给我呼呼了伤口,你们两个人加起来,都没有他照顾我比较多!”说完了之后,这小胖子抽气了好几声,哪怕是眼泪汪汪的,也要坚强的说话。 “那是因为你被蛰的比较多……” “神仙哥哥也呼呼了我的小包……” …… 三个小孩凑做一团,也跟一群鸭子似的,团团包围住裴疏,各不相让,势必要把这位好看的大哥哥带回家,薛清灵在一旁憋笑不已,薛掌柜的发现自家小裴大夫特别招孩子喜欢,之前跟他们回医馆的小和尚净明就不说了,还有口出狂言要娶小裴大夫的吐虫男孩,姐姐家的小外甥也黏他的很,现在又多了三个小家伙在这里“争风吃醋”。 就连谁的伤口被神仙哥哥多照顾了一下,都要比一比,斗一斗。 那小胖子仗着伤口最多得意的很,说神仙哥哥最关心在乎他,特别小心仔细的呼呼了他的伤口,气得其他两个恨不得再找马蜂把自己多蛰几下。 薛清灵:“……” 薛小公子听了一会儿后,便走上前去抱住裴疏的手臂,无声显示自己的正君地位。 孩子吵了半天之后,也阻碍不了大人的决定,裴疏和薛清灵去了小胖子家,小胖子的家人对于他们俩的到来欢欣鼓舞的很,自家孩子的救命恩人,肯定得好好招待。 小胖子他娘一边叫他爹去打一壶酒来,一边烧热水,去鸡圈里逮了最肥的那只鸡,磨刀待宰,其他两孩子的父母也送了鸡蛋鸭子果蔬之类的来到小胖子家,对着裴疏说着自家的谢意。 作为一个大夫,裴疏刚好也给这家人的长辈把了脉,为其医治些腰酸背痛风湿骨痛之类的陈年旧疾,别的村民知道这家来了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后,也过来求医问诊,另外三个小朋友也围在裴疏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薛清灵则去厨房里帮忙了,和小胖子他娘聊天说话,边上还挤了一个英姿勃发的小苍。 小苍在旁边游刃有余的蹭肉吃。 薛清灵把自家带的肉干喂给它吃。 小苍也不是光吃肉不干活,他本鹰日常采采草药,时不时兼职守在薛清灵身边当个称职的鹰保镖,裴疏不在薛清灵身边的时候,它就守在对方身边巡逻。小苍越长越肥了之后,整只鹰也变得越来越凶残,嘴尖爪利,在野外,它轻而易举就能弄死一条手腕粗细的毒蛇,尖锐的鹰喙哪怕是啄断人的骨头都不在话下。 此外,它还有识毒的本事。 裴疏特意训练过它的反应和机警能力,作为一只鹰保镖,小苍还是很合格的,有它陪在薛清灵身边,裴疏还算放心。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裴疏才会觉得没有白养着这头小破鹰。 薛清灵把整鸭腌制好了放入锅里后,走出了小胖子家的厨房,带着小苍去正屋里看裴疏,薛清灵站在门口定定的往里面看,正好看见裴疏在给一个奶奶诊脉,边上围了一群嬉嬉笑笑的小朋友,也不知道他突然说了什么,嘴角便勾起了一抹笑意。 薛清灵也跟着绽开了笑颜。 薛清灵笑着笑着又转过身去,带着小苍走到了院子里的桂花树底下,他摸了摸小苍的尾羽,蓦地想起了刚刚裴疏的笑容,还有这些天赶路的事情。 他忍不住的在脑海里想象对方独自出门游历的这些年,肯定见过许多不同凡俗的美景,薛清灵闭着眼睛都能想象的到对方身姿飘逸的轻功,袍袖翩飞,如谪仙一般的游走在山水之间,不需要带着烦累的他,对方也曾游过幽幽花谷,看过山雾云海,飞掠过重峦连峰,坐在高高的城楼上,看夕阳布满整个天空……兼之一路上锄强扶弱,行医治病,这样的日子想必十分美好吧。 他人这么好,无论去到哪里,都深受人喜欢。 …… 薛清灵低眉敛眸了半晌,再抬眸的时候,眼睛里多了几分黯然。 在小胖子家吃过一顿饭后,裴疏和薛清灵离开了下桑村。 裴疏把薛清灵抱在怀里,手掌摸了摸他的小腹,一边想着刚刚见到的那群叽叽喳喳的熊孩子,一边想到他和薛清灵的孩子,一定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双儿,会软软的叫他阿爹。 想到这里的时候,裴疏的眼睛里多了几抹难掩的温柔笑意。 薛清灵窝在他怀里,却仿佛有什么心事似的,怔怔的看着裴疏的衣领,默不作声。裴疏抱着他飞了一盏茶时间后,就感觉出来不对味了。 他凑到薛清灵的耳畔,低声笑了一下后,柔声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薛清灵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就是觉得有些莫名的难过和惋惜,薛清灵闭了闭眼睛后,再一开口,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脱口而出了什么:“裴疏,如果我们没有相遇该多好……” 裴疏心神一震,瞳孔一凝后定定问道:“你在说什么?” 薛清灵突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真正的意思其实是想说:如果我们没有相遇,你会不会过得更好? 他刚刚一直都在思考这件事。 薛清灵低垂了眼眸,抬手在对方的衣领边捻了捻,“你要是没有遇见我,你现在还无牵无挂的游历山水,这世间有那么多瑰丽奇景,怕是看一辈子都看不完……” “……你本就应该是个无牵无挂的人。” 薛清灵以前天天盼啊盼的,盼着对方来他家提亲,提完亲后,他又总想着两人要赶快成亲,因为有了名分之后,他就能以此牵绊住对方,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对方总说他和小苍离不开自己了,可是这世上,又有谁能真的离不开谁?小苍爱吃肉,少了他的投喂,最多也就别扭几天,新鲜的五花肉,哪里都能买得到啊……他薛清灵虽说厨艺不错,可这世上厨艺好的奇人异士多得很,擅长素斋的、擅长糕点的、擅长煮粥的多不胜数,分布在个个角落里,游历四方,寻访异士,不是更加快活的很? 毕竟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是会腻的。 更何况,他现在也不太适合多做菜了…… “裴疏——” 犹在空中的两个人,此时却仿佛中了箭的大雁似的,直直的坠了下来,裴疏白色的长靴踩在地上,凝视着怀中人的眼睛,面容冷如寒霜,声音也仿佛能冻得掉冰渣,“你是不是还想继续说你并不想拘束了我,如果我想走的话,不用顾虑你,也不用考虑你的感受,你不会阻止我离开?” 薛清灵被对方声音里的寒意吓了一跳,“我……” 裴疏自嘲一笑,放下怀里的人,后退两步与他分开,“我是真没有想到,成亲快两个月,你居然还是这么想我。” 随船南下临安,进医馆坐堂诊脉治病,攒钱置业提亲,闯过岳母的刁难,好不容易才拜堂成了亲,如今陪他去探亲,两人还有了孩子,对方居然还觉得他是那种随便挥一挥手便会离开的薄情寡性人? “薛清灵,你有心吗?” 薛清灵眼睛里蓄上了水光,他连忙往前走拉住裴疏的袖子,却又被对方甩开, “那好啊,你总是惦念着我要走,那我就真走给你看,我们俩就此分别——” 话音刚落,裴疏整个人的身影便在原地消失。 他的轻功已臻化境,提至最快时旁人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薛清灵看着空空如也的四周,顿时愣在了当场,他忍不住往前跑了几步,不停的朝着四周大喊道:“裴疏!!!” “小裴大夫!!你回来啊!!” “裴疏!!!!” 薛清灵红肿着眼睛,一边喊一边踉踉跄跄往前走,他浑身如同被寒冰笼罩,无尽的恐慌涌入了他的骨髓里,喊声太大已经撕裂了他的喉咙,让他的喉咙里火烧火烧的,薛清灵咳嗽了几声,眼前的事物也看不太清晰了,脚下被一块石子一绊,撞在前面的树干上。 他扶着树干缓缓的蹲了下去…… 隔着朦胧的泪眼,一双靴子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薛清灵缓缓的抬起头,正好看到那人负手而立的背影,只见他微微侧过身体,抬眸看着他,淡淡道:“知道错了吗?” 薛清灵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撑起身体扑了过去,环抱住那卓然玉立的身影,一口死死的咬在了对方的锁骨上。 裴疏眉头微微一皱,没有推开怀里的人。薛清灵咬上去之后,嘴里便有一股铁锈味散开,与此同时,他的眼睛里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裴疏回抱住他,右手抚在对方的后背,身体里的真气源源不断通过掌心输入到对方的身体里,裴疏一直都在用真气护住对方腹中的胎儿,这孩子强健稳固的很,没有因为刚刚的事情受影响。原地消失后,裴疏其实并没有离开,他只是收敛了鼻息,在旁边守着薛清灵。 “你说我本该无牵无挂,可是世人大多都有牵挂,凭什么我裴疏就该无牵无挂?” 第123章 答案 “我曾经跟你说过,我的心之所愿,是游历天下,看遍世间山水……可那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也许只是别无选择。”裴疏微微弯了腰,眼眸低垂,一向波澜不惊的面容上,露出了些许外人从来没有见过的脆弱。 裴疏过去认为自己是个天性凉薄的人,他的凉薄已经刻入了骨髓里,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没有什么是他割舍不掉的。 不需要父母亲人,也不需要至交好友,独来独往,孑影一人。 可偏偏他的记忆力却又很好,他现在还记得第一世幼年的时候,他是一个眷恋母亲的人,小时候母亲会经常来病房看他,后来次数越来越少,渐渐的从一个月变成了一年,再后来她可能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裴疏也想忘记自己有一个母亲,奈何他记忆力真的很好,想忘都忘不掉。 不过也没关系,随着时间的逝去,他早已经从一个哭闹着要母亲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对生死都无动于衷的成年人。 老天爷格外会开玩笑,给了他投胎转世的机会,给了他一具健康的身体,却偏偏不愿意再多给一碗孟婆汤,让他回归成一张白纸的状态。 他带着记忆降生,却总是很难融入尘世中。 他渴望亲情和友情,也未曾得到过。 万花谷的裴疏师兄是个人人羡慕的存在,他容貌出尘绝世,他天资聪慧过人,待人温和有礼,没有人能在他身上挑出毛病来,他好像生来就懂很多东西,他学什么都很快,读书过目不忘,学艺一点就通,旁人再怎么追赶,也都望尘莫及。 在师兄弟中,他成了一个神话过的存在。 他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在同龄人中也没有什么共同话语,在别的少年人上课走神一心贪玩,考核前熬夜温书流着眼泪背医书,练字作画弹琴下棋总挨批的时候,裴疏却从来没有这样的忧愁。 他学什么都顺风顺水,奈何就是学不会与人相处。 一个至交好友都没有。 裴疏曾经在谷中试图主动去亲近过别人,可换来的回应大多是受宠若惊,别人总是喜欢把他当做一座易碎的佛像对待,会喜欢会尊敬会崇拜会小心翼翼的捧着端着,却从来也不会有平等的打闹和调笑,有的只是客气的疏离,仿佛只是跟他说说话就万般荣幸,不敢奢求太多。 裴疏很讨厌这种感觉,却也无法改变什么,也不知道从何改变。 他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喜欢却无法让人亲近起来的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隔阂感。 裴疏经常怀疑别人对他的喜欢是否为真? 或许他这样的人,就不值得被人喜欢。 裴疏自我厌弃过一段时间。 因为第一世的缘故,裴疏习惯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外人却也猜不透他的心事。 他期待别人能猜中他的心思,但结果永远都是失望。 被父母老师严格拘束管教的人,或许很羡慕成为裴疏这样的存在,无牵无挂,无拘无束,十分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他提出要独自离开万花谷出门游历的时候,所有人都对他的能力很放心,一直以来,他无论想做什么事情都能被万般纵容,从来没有人阻拦他。 万花谷里能人众多,少了一个他,也无关紧要…… 无牵无挂,无拘无束,他不需要别人,别人也不需要他,似乎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于是他给自己找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去游历天下,看遍世间山水。 久而久之,这个理由就成为了他的心之所愿。聪明的人,不仅能骗别人,也能骗自己,裴疏自己也是如此的信以为真。 实际上他根本不喜欢这种像浮萍一样漂泊的日子,什么狗屁山水美景,看多了不也就那么一回事,多看几个少看几个,又能有什么差别? 都变成了填充记忆的东西,想忘都忘不掉。 闲来无事出门看个几次还算欢喜,日日漂泊在外,夜深人静看别人万家灯火点燃,掌灯人等着归人回家,自己却空落落走在月下长街石板路,无牵无挂享受所谓自由的孤独,也是自虐的煎熬。 “灵儿,我是真的很爱你,也是你给了我另一个选择,比起什么游山沥水,我更想待在你身边。” “什么山水美景,都比不过一个你。” 以前的裴疏能毫不在意的用五十三治疗点换小苍和酒,只剩下一点留给自己,现在的他,却再也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这种改变,他是喜欢的。 “也请你不要再说让我离开的话,我比你想象中的更在乎你,更舍不得你,也离不开你……” 他怀里的薛清灵擦了擦眼睛,声音带着哭腔,“真的吗?” “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我?”裴疏眉头紧皱,继而接着说道:“为什么你们总是能大大方方说出让我离开的话?” 薛清灵揉了揉耳朵,他居然意外的从裴疏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委屈。 薛清灵吸了吸鼻子,喉咙里还是火辣辣的,他的声线比以前要粗重一些,声音又低又哑:“你以前从来都不说这些的。” “你若是不想离开,为什么不能主动告诉我?毕竟你以前说过你想要去游历——” 裴疏打断他,他已经不想再听这些词,“那你为什么不能从我现在做的事情来猜中我的心思,而偏偏要在意我之前说的那些话。” “我若是心中不愿,我为何要做这些事情?我如果不爱你,我为什么要待在你身边跟你成亲生子。” “答案难道不好猜吗?” 他的话音刚落,薛清灵也不知道身体里从哪里涌出来了一股火气,腾腾的直接蹿上了胸口,他扬手便是“啪”的一声打在了身边人的脸上。 清脆的一声响后,两个人都是身体一震。 裴疏怔愣在了原地。 “猜猜猜,为什么你总是让我猜,提亲的时候你也让我猜,你为什么总是不会好好说话!!!”薛清灵声音嘶哑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眼睛里燃着怒火的同时,还犹带未干的泪花。 裴疏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给震住了。 他讷讷道:“你要不要再打一下?” 打就打! 薛清灵瞪大了眼睛,想起刚刚对方不置一词就在原地消失,又是一股无处喷发的怒火在身体里蔓延,扬手又是一记耳光打在对方右脸上。 “啪”的一声响后,裴疏呆愣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就在刚才薛清灵咬上他锁骨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的护体真气都收回了体内,所以他是肉体凡胎的挨了这两下。 “你以后不准话没说完就随便消失!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裴疏有些迟钝的点了一下头,“哦……” “也不准再让我猜来猜去了,明明一句话就能讲清楚的事情,为什么要我猜?就算我能猜得到答案,你不说我又怎么能确定是对的?你不说我总会对那答案患得患失……你就不能好好的安抚一下我吗?”薛清灵越说越委屈,“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不是想赶你走,而是——” “我就是想听你否认我话里的意思……你就不能说出来哄哄我吗?”薛清灵眼睛里有滚烫的泪珠掉下来,“只要你说,我都信,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你说出来哄哄我好吗?” 裴疏摸了摸鼻子,看着眼前含着泪花一脸期待看着他的薛清灵,闭了闭眼睛而后说道:“说就说,不用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也会说。” “你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头上来,莫名其妙的说我不回临安,我凭什么不回去?我凭什么要离开?我的家还在那里,我辛辛苦苦攒钱买的宅院,里面的一草一木也是我亲手拾掇出来的,墙上挂着的字画是我写的,屋子里的家具也是我亲手打的,还有我种下来的药田,我养的鱼还等着我回去……外面的什么瑰丽奇景,哪里比得上这些。” “当然——”裴疏笑了,“也比不上一个你啊。” 薛清灵被他说得又哭又笑的呜咽了两声,裴疏笑着抬手替他缓缓的擦拭眼泪,“你不要再哭了,哭多了对孩子不好。” 薛清灵点点头,依偎在对方的胸膛里,缓缓的平复了一下心情。 “灵儿,你现在再叫我一声。” 薛清灵愣了一下后,抱紧对方的腰肢,把眉心抵在对方的肩上,轻轻道:“……夫君。” “我不想听你很生硬的叫我名字。” “嗯……” “也不许故意说一些话来激我。” 薛清灵揪住对方的腰带,犹疑道:“尽量……” “什么?哦对,你最近确实容易东想西想,也是我太不体贴了……” 薛清灵摇了摇头,“不不不,我也有错。” “我的错更大,你要不要再罚我几下?”裴疏眨了眨眼睛,他从小到现在,还从没被人管教惩罚过。 这种感觉很新鲜。 薛清灵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只见眼前的裴疏那一张俊美的脸上依稀还有两个红掌印,这也就算了,对方的衣领子也被他胡乱揪开,锁骨上两排红彤彤的牙印和被咬出来的红色血痕…… 他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狼狈好像被人蹂躏过的小裴大夫。 蹂躏对方的人显然是自己。 再也没有往日里如同谪仙一般的翩翩佳公子模样。 薛清灵:“……” 第124章 别动 “你说什么胡话呢?”薛清灵肿胀着眼睛,看着眼前人的脸,顿时心疼的无以复加,无穷无尽的懊悔蔓延上了心头。 他怎么就控住不住自己的手,动手打人了呢? 薛清灵咬了咬唇,抬手便要往自己的脸上用力打过去,却不料被人中途抓住了手腕,裴疏握着他细瘦的手腕,微微使了一些力气压下去,“你这又是做什么傻事?” “我……”薛清灵的手腕动了动,却挣脱不了旁边人的桎梏,“都是我不好,我故意说话激你,我居然还动手打你,我我……你也打我两下吧,不,三下!” “好啊,我来亲自动手。” 薛清灵听他这么一说,乖乖的闭上眼睛,一副老老实实任揉任捏的模样,哭过的眼睛比平日肿了一圈,带着一圈浓重的红意,白嫩的脸颊上犹带几点泪痕水渍。 裴疏轻笑了两声,抬手在对方的脸颊上轻轻的拍了两下,对方右脸上的软肉非常有弹性的抖了抖。 “好了,打完了。” “你怎么这样!”薛清灵睁开眼睛,嗔怒道:“你要是不会打,那我自己来!” 说完后,薛清灵又是抬手要往自己右脸上打过去,裴疏连忙把人搂进了怀里,箍住对方的双手,轻声哄道:“好了好了,我不是已经打过了吗?过去的事就翻篇吧,再说了,你可不能在我面前打我的夫郎,我会心疼的。” “我也好心疼……”薛清灵抱住对方的腰肢,在他的衣领边蹭了蹭,而后拉着裴疏的手,到一旁的大石头边坐下,从衣袖里拿出药膏来,小心翼翼的给对方上药。 食指轻轻的沾了一点白色的药膏,轻柔而又缓慢的在那如玉的肌肤上轻抚而过,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像是在给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拂拭尘灰。 裴疏的余光瞥见对方那泫然欲泣,眼睛里满溢着心疼和后悔的眼眸,到底没有开口阻止对方。 对方要擦药,那就让他擦好了。 实际上刚刚的那几下,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他身体的愈合能力极好,当护体真气重新萦绕在身周的时候,用不了一炷香时间,连那个出血的牙印都会消失不见。 作为一个大夫,裴疏觉得这是过度医疗。 他转过视线来看向一旁的木桩,不去看薛清灵的表情,对方那一脸沉重后悔心疼的表情,仿佛他不是右脸不痛不痒的挨了两下,而是整张脸都毁了。 真是没眼看。 薛清灵轻手轻脚的给他上完药之后,贴心的给他整理了衣物,站在对方的身后,拿起小梳子来给对方如绸缎一般的墨发缓缓的梳理过几遍,裴疏的头发又黑又亮,触手便觉得柔软顺滑,一梳便能梳到尾,基本没有打结的地方。 搁了两缕头发在胸前,薛清灵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方又恢复成了之前那个白衣如仙的小裴大夫。 他捣鼓这小半天的时候,裴疏脸上的痕迹没有了,锁骨上的牙印也都消失不见了。 裴疏静坐了半天,等对方终于满意了之后,才眨了眨眼睛,夺过对方手中的小梳子,站起身来把薛清灵压在石头上坐着,亲手为他打理鬓发。 他解开对方的发带,轻柔的梳过了一遍,一双桃花眼如同春水一般温柔,修长的手指将鬓角的头发揽到耳后,弓起的指节从对方的脸颊边划过,继而在对方的耳垂上刮蹭了两下,薛清灵只感觉对方手指撩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他浑身也变得柔软而放松了起来。 无名指从对方的眼角边摩挲而过之后,薛清灵眼睛边的肿胀缓缓的消退,裴疏又轻柔的点了几下,手指抚过对方的秀雅的眉毛,心想你帮我梳发,我帮你描眉,这大概就是野外的……闺房之乐。 “把你的小镜子拿出来照照,看看夫君的手艺好不好?” 薛清灵睁开眼睛站起来,十分欢喜的摸了摸鬓角的头发,摇了摇头,“不用看,我肯定是满意的。” 裴疏笑着颔首。 “我们要继续赶路吗?” 裴疏走到他身边,用小手指挑起对方的一缕头发,“怎么?难不成你不想走了。” “也不是……就是,我们俩能一起走走吗?” 裴疏摸了摸他的头,答应道:“当然可以。” 薛清灵展颜一笑,跳到裴疏的身边双手抱住了对方的手臂,这是他以前很喜欢的一个动作,裴疏却在此时眸光微微一敛,随后从他的怀里抽出了自己的右手,薛清灵怔愣了瞬间,而后便被人揽住了腰肢,裴疏侧过头来冲着他扬唇一笑,柔声道:“走啦,正好带你去个地方。” 薛清灵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脸烧了起来,他微微低了低头,轻轻应了一声,让自己的身体更靠近对方一些。 裴疏听下桑村的人说过这附近有一片银杏树,隐约就是在附近,他们俩肩并肩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便看到了一片金黄色的银杏树。 而今正是深秋,银杏树的叶子全都黄了,一眼望过去,触目皆是深深浅浅的金黄色,树干上悬挂着一簇又一簇的金黄的叶片,在浅淡的秋日阳光下更显得璀璨耀眼,地面上也是一片金黄,如同无数金叶子铺就而成的地毯,走上这金毯的时候,还会发出沙沙的声响。 裴疏和薛清灵走到了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下,头顶上缀着满目的金黄色,薛清灵抬手一捞,便抓住了一片从树上飘下来的黄金叶片,他脸上露出两个小梨涡,稍微往旁边走了一点,拿起裴疏的左手,把叶子放在了对方的手掌心里。 裴疏攥住那一片叶子的同时,抓住了薛清灵的手腕,两人面对面的站在银杏树底下,四面皆是一片金黄,裴疏低头看身边的人,正好对上那一双如星的瞳仁,眼睛里含着水光,那水光中只倒映了他一个人的影子,他的手轻抚过对方如画的容颜,向前倾过身体,低下头去,越来越靠近他。 天地之间顿时为之一静,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身体里的心跳逐步加快,搂住对方的腰肢,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对方的嘴唇上,一触即离,蜻蜓点水似的吻,一个接一个的印在了那如同花瓣一样柔软的红唇上。 薛清灵迷离的半睁着眼睛,双手搂住对方的脖颈,对方一个一个接连不断的轻吻吮吸着他的唇瓣,明明力道很轻,却仿佛能抽掉他全身的力气,身体变得酥麻,站都站不稳,只是无力的迎合对方的吻。 最后一个轻吻落下之后,裴疏停在那里,用舌尖舔过对方的唇瓣,在怀中人一阵轻颤后,轻咬上他的下唇,用牙齿缓缓舐咬过后,按住他的后脑勺,舌头灵巧的探索了进去,唇舌纠缠,彼此的呼吸越来越重,长长的一个吻过去,两人都有些情动,却只是抱着对方的身体,轻轻喘息着平复身体里的暗潮涌动。 顾忌对方腹中的孩子,裴疏克制住自己,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也跟着垂散开来,嘴唇微微张开,在心里默念着清心诀,努力凝神静心,却好像也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似乎认识了薛清灵之后,这清心诀越来越没有作用了。 “夫君……” 裴疏抓住对方的手腕,哑着声音警告道:“你别乱动了。” “……要不要我帮帮你。”薛清灵把头埋在对方的脖颈边,自己也是难受的很,所以他更能理解裴疏的难受。 裴疏闭了闭眼睛,拦腰抱稳薛清灵,随后便直接腾空而起,如箭一样飞射出去,眨眼间便消失在这一片银杏林。 两人回到临安的日子,比预计的快了五六天,柳玉芷得知他们回来了之后,慌忙让人赶车来到了裴家,拉着薛清灵的手一直问个不停,裴疏则去检查自己的药田去了,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府中人有没有把他的药田打理好。 “你有身子了?”柳玉芷瞪大了眼睛,“……这么快?” “一个多月了,娘。” “那岂不是刚成婚没几天就怀上了。” “嗯……” 柳玉芷欣喜的笑了出来,她儿子有了身孕,不就意味着她要做奶奶了,她喜笑颜开,喃喃道:“……果然是个会拱白菜的小猪,好生养啊……” “娘你说话太糙了。” “话糙理不糙,你看看你多会挑时候,现在怀上了就是明年生,明年正好是乙亥年,生肖属猪,那不就是个金猪宝宝。” 薛清灵不满的哼哼了两声,按照属相来说,他还是属龙的呢。 不过……他家小裴大夫今年二十三,明年二十四,那不正好就意味着他跟孩子一个属相,也就是说…… 这个装白菜的猪。 孩子跟裴疏是一个属相,那也就意味着他很可能怀了一个小小裴,薛清灵嘴角一乐,顿时觉得叫他清灵猪也没有关系了,他们一家三口正好和谐的很。 在家里修整过一天后,第二天,裴疏便和薛清灵一起前往阔别一个多月的回春堂,裴疏本想抱着他轻功飞过去,但是薛清灵选择马车。 “之前天天抱着你都不嫌丢人,现在脸皮薄了?” “那是因为外面的人都不认得我。” 薛清灵就是觉得临安城不少人都认得他,天天飞来飞去的太丢人了。 别人家的孕夫也没这么矫情。 裴疏只好陪他慢悠悠的坐马车过去,城里的路修得不错,马车一路缓行倒也平稳的很。 他们到了回春堂后,医馆的伙计,还有杨柏恒跟他们说起了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情,却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不少人上门来找裴疏求医,只是裴疏不在,许多病人便在医馆后院里住着,等着裴疏回来,现在回来了,积累了不少病患求他诊治。 裴疏一到了医馆里就开始忙碌的起来,薛清灵则有点无所事事了,裴疏不让他再去煮汤药了,他就只好在柜台边坐着收诊金和药钱,顺便看看医馆过去一个月的账本。 他们这条街的街坊邻居知道薛掌柜和裴大夫回医馆后,纷纷登门来寒暄几句话。 “薛小少爷总算是回来了,这一个月来,可真想死你们医馆的八宝粥了……” “裴大夫得空闲帮我看看我的老腰,旧病又犯了。” “裴大夫给我看看我的手吧,手扭了……” …… 孙老和廖老得知裴疏回来了之后,棋瘾作祟,一大早就闻风而动过来找裴疏下棋,谁料一来就发现裴疏被一群病人团团围住,他们根本就排不上号。 只得悻悻然走了,改天再来。 薛清灵独自抱着个小银算盘吧嗒吧嗒的算账,算着算着又胡思乱想了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该换个金算盘,毕竟怀的是小金猪……等等,好像还是想多了。 就在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一身红装的高挑青年,眉心一点朱砂,他也是个双儿,腰上挂了一条马鞭,迈着大步走进了回春堂。 “清灵,你终于回来了!” 第125章 动过 薛清灵耳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转头向来人看去,正好就看到了一张许久未见的熟悉脸庞。 “怀曦。”薛清灵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欣喜。 对方是兴隆镖局赵镖头家的小公子赵怀曦,和他算是发小,两人从小就认识,他们家药材之类的生意和镖局多有来往,他爷爷给赵镖头治过病,又加上两人都是双儿,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因为他们两个双儿兴趣相投,全都不喜欢舞针绣花,薛清灵一心学医,赵怀曦则喜欢跑马练武…… 赵怀曦小时候经常打架,练武时的磕磕碰碰总是少不了,薛清灵就给他送药上药,两两搭配,十分愉快,各自都很满足。 赵怀曦比薛清灵大两岁,两年前就出嫁了,今年年初的时候随丈夫去祖家待了一段日子,九月才回临安,一回来便想找薛清灵,谁知道他回来,薛清灵却又出去探亲了。 “清灵,大半年没见,你居然出嫁了。”赵怀曦走到了薛清灵身前,找了个小凳子坐下,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薛清灵。 赵怀曦有一身蜜色的皮肤,五官清秀有余,精致不足,唯一的亮点就是那一双眼睛非常有锋芒,像刀子一样锐利逼人。 虽然赵怀曦从小是个毛里毛躁凶巴巴喜欢练武的小双儿,但他很早就懂得情爱,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竹马,一到了年龄,就提着马鞭,赶着人上自家提亲了,而他眼前的薛清灵呢,则是一心投入自家医馆,从来不想那些情啊爱啊的东西,年初离开那会儿,对方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不打算成亲,一辈子抱着祖传的医馆过日子,谁料一回来,他就成亲了。 在赵怀曦靠近薛清灵的时候,那边被病人围着的裴疏就把视线往这边留意了一眼,确认是薛清灵的熟人之后,才继续低头写药方,不过他总会抽出一些心神关注着那边的薛清灵。 “因为遇上了喜欢的人。”想起裴疏,薛清灵甜甜的笑了一下,眼睛不自觉的往诊台那边瞥了瞥。 他和裴疏的位置,隔得不远不近,彼此都能看得到对方。 赵怀曦啧啧的两声,“小木头也动情了,听说是个大夫,也对,你这种一心学医的死心眼就喜欢大夫。” 赵怀曦对薛清灵的固执,也是十分佩服的很。 他从小就被这个小庸医治伤……尽管薛清灵的医术非常不咋地,但他熬得汤药十分不错,做出来的药膏药丸质量上成,比别家医馆的好用多了。 可能赵怀曦经常受的是皮外伤,所以才会和薛清灵快乐的做朋友。 薛清灵手撑着下巴,满眼甜蜜的回忆当初,“嗯……我认识他的时候,我就缠着他教我医术。” 赵怀曦适时的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推测道:“……他教了你医术,还愿意娶你,肯定是个脾气不错的人,也许和卫畅一样,是个性格柔和温吞的人。” “教了你医术还愿意娶你”是什么意思?薛清灵斜了斜眼睛,那可真是彼此彼此,“你也知道卫畅哥好欺负所以才受得了你?” 赵怀曦:“……” 免不得要互相伤害。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然后相视一笑泯恩仇,转移话题,“人是个大夫?在医馆里吗?那边那个治病的就是?” “是他,我夫君姓裴名疏。” 赵怀曦对自己好发小的夫君十分好奇,他可不愿意对方嫁错了人,成婚后受到对方欺负。 他从凳子上跳起来,马上蹿到诊台附近,上上下下打量正在给病人诊脉的裴疏,赵怀曦在看清对方模样的时候,先是惊叹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再然后走回了薛清灵的身边,“你家夫君模样长得真好,咱们临安少见这么俊的男子,在相貌上十分配你。” 赵怀曦瞧着那裴疏模样气质都不错,却是生了一双桃花眼,穿一身素白也难掩风流,太招人了,怕是容易沾花惹草。 他不去主动招惹人家,恐怕都有人倒贴上来,不得不防。 赵怀曦从小长在镖局里,镖局里的人走南闯北惯了,听过不少见不得人的肮脏事儿, 他凑近了薛清灵,小声说道:“就是生得太出众了,怕是容易沾花惹草,赶明我送一条鞭子给你,他要是敢背着你勾三搭四,你就抽他!” 一边说,还一手解开腰上的马鞭,往薛清灵手上凑了凑,让他熟悉熟悉手感。 薛清灵呼吸一滞,觉得赵家哥哥太不同凡俗,“这怕是……太为难我了。” “这有什么为难的,鞭子啊,又轻又好使,很适合你,你这种小公子也挥的动,不过你抽的时候别往脸上打就行了,打肉多的地方,就跟赶马一样,很轻松的……” 薛清灵:“……” “对了,他脾气怎么样?你们吵过架没?” 薛清灵揉了揉脸,以前是从没吵过的,但是前几天……他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吵过。” 赵怀曦成婚了两年,也许能给他传授点夫夫相处之道。 当然,薛清灵大概率觉得对方的经验不可取。 但也能参考参考。 “动过手没?” “……”薛清灵闭了闭眼睛,“动……动过。” “什么?”赵怀曦猛地在柜台上拍了一下,低声咬牙切齿道:“他居然还敢打你?” 他的这一拍,把医馆里好些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裴疏往这边丢了一个正眼,听清了对方说出的话后,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这人可千万别教坏他的夫郎。 “不是……”薛清灵的脸心虚了一下,“是我打他。”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赵怀曦却是笑了出来,“想不到灵儿你还是挺出息的嘛。” “算了,也不为难你了,要是以后他敢做对不起你的事,我来帮你抽他。”赵怀曦拍了拍胸脯,十分自信道,好兄弟自然要为对方排忧解难。 薛清灵:“你打不过他的。” “你可别乱说,你家夫君一看就是个文弱的白面书生,我一个能打十个。”赵怀曦摆了摆手,不以为然。 薛清灵:“他会武。” “我也会武。” “他武功很高。” “我也不差啊,清灵,你不会武功,你不懂啦,你肯定是爱屋及乌,才把他武功想的太高了。” “爱屋及乌不是这样用的。” “也没差啊。” 薛清灵确实是不懂武功,但基本的辨识他还是动的,“我家夫君能随手把屋顶上的瓦片拍成面粉似的粉末,怀曦你能吗?” 赵怀曦:“……你确定你不是在吹牛。” “没有吹牛,在竹林里的时候,他砍竹子切竹子都不用刀。”有他家小裴大夫在,出门真的非常方便,一想到这一次探亲途中的事情,薛清灵便觉得十分甜蜜。 赵怀曦眨了眨眼睛,好奇道:“那他用什么?用手劈开?” 不是赵怀曦不相信,而是他很难想象出那样文雅的白衣公子用手劈开竹子的画面,就好像他完全想象不出来薛清灵徒手劈砖,胸口碎大石的模样。 薛清灵:“……” “不是,就是这样一弹指,竹子就自动断了。”薛清灵用右手给他试验了一下。 赵怀曦:“……那我可能还真的打不过他。” “怀曦,你不用担心,我们感情很好,不会打架的。” “哼,你要是哪天真被欺负了,你来找你的怀曦哥哥,我还是会安慰你一小下。”赵怀曦眨了眨眼睛,“看你们两这位置,还有他刚刚往这边看了好几次,应该是很在意你的,你们夫夫要跟你爹娘一样恩恩爱爱的啊。” “嗯。”薛清灵也眨眼笑了一下,这时他却突然注意到了对方手臂上的红色痕迹,“怀曦,你手背怎么了?” 赵怀曦低头往自己左手手背上看了看,浑不在意道:“这个啊,回乡祭祖的时候,被香灰烫到了,就几点疤而已,反正我从小到大各种疤。” 薛清灵转身去一个小箱子里拿出一盒药膏来,稍微匀了一点去旁边的空盒子里,而后交给了赵怀曦,“这个是祛疤的,你回去每天擦擦吧。” “应该没什么用吧,该留疤的还是得留疤。” “你试试就知道了,这是我夫君做的。” “好吧好吧,谢谢你的好意。”赵怀曦笑着点了点头,跟薛清灵凑在一起说起了两人在这一年发生的事情。 裴疏给最后一个病人诊过脉后,就走到了这两人的身边,薛清灵连忙给两人做了介绍,裴疏还被迫表演了一下用手把药瓶捏成粉末状态。 “你家夫君武功果然厉害……” “哎,清灵,我今天是不是耽误你了,你要去熬药吗?”赵怀曦假惺惺的说了一下场面话。 薛清灵摇了摇头,说自己怀孕了,不适合太劳累,他现在嗅觉敏感的很,不适合闻太重的味道。 “怀曦你陪我说说话挺好的。” “什么?清灵你这就有了?你不是才成亲一两个月吗?”赵怀曦感到十分惊讶,他们双儿怀孕比较难,像他,成婚两年多了,还未能孕有孩子。 “就成亲那些天,凑巧怀上了。” “你这运气可真好。”赵怀曦这时候突然有些心事重重了起来,他这段日子,在怀疑自己的身体……“能不能让你家夫君帮我诊诊脉?我和卫畅至今都没能有一个孩子……” “好啊。”薛清灵推了推旁边的送子裴大夫。 裴疏点点头,让对方在诊台前坐下,刚搭上对方的脉搏,随口说道:“可以让你家夫君一起过来诊脉——” “说得对!” 赵怀曦听风就是雨,没等对方把话说完,直接风风火火蹿出去逮人了。 第126章 悄悄话 “今天一起去百花楼吃酒吧!夜里我做东,咱们再去游船。” “想必今天的月色极好,曹兄一定要赋诗几首!” “听说楼里新来了几位姑娘……” …… 从文墨街里走出来了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十分热乎,时不时的互相递一个眼神,而后暧昧的低笑几声,打头的穿一身白裳,带着个文士帽,边上的几个,大多也是这样的打扮,最后面有个穿蓝裳的,与人群隔得稍微远一点。 “我要回家去了,各位就此告别。”一走出了街道,蓝衣书生便礼貌的拱手道别,他正要离开,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旁边的人瞪了他一样,“卫畅你也太扫兴了吧。” “就是,这等风花雪月的雅事你从不参与,为免太不合群了。” “就是啊卫畅,你今天一定要跟着去。” 卫畅苦笑了一声,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他不过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后,自己曾经的一个同窗好友居然变成这样了,刚在街道相会的时候,还以为能叙叙旧,却没有想到对方和这群人一起,商量着要去喝花酒,还要邀他一起去。 “不,我必须回去了,家里有事。” “你家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家有悍夫,不过你别怕,偶尔去一次谁能发现的了,咱几个兄弟绝对不说出去……” “就是就是……” “一起来。” “你家那只大老虎绝对发现不了——” 卫畅正待要摇头的时候,就突然听到了一个能传遍整条街的大嗓门,“卫畅,站住!!!!” 卫畅和身边的四五个人全都感觉到后脊背一凉,就连抓着卫畅手腕的人,当机立断松了手,和旁边的几人往后退了几步,恨不得离卫畅越远越好。 卫畅:“……” 那个红衣似火的人大步流星的冲着这边走了过来,也不打什么招呼,拽住卫畅的手就把他往前面拉,“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其他几个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个人离开,谁都不敢开口阻拦。 赵怀曦拉着人往前走了一段路后,松开卫畅的手,皱着眉头道:“你怎么和刚刚那群人在一起?” 那群人里面赵怀曦认识几个,其中有个叫钱卓的,临安城一家布庄掌柜儿子,为人不学无术,最是喜欢花天酒地,好色的很,小小年纪就喜欢逛花楼,之前让一个娼妓怀了孕,被他家里人给打发了。 卫畅解释道:“意外碰上了何兄,当时不知道他和这些人在一起。” 如果提前知道何兄和那群人在一起,他肯定小心避开,不惹得一身腥。 赵怀曦哼了一声,威胁道:“谅你也不敢,要是你敢喝花酒,看我不抽死你。” 卫畅笑了,抬手温柔的理了理赵怀曦的头发,“你嘴上总是这样凶巴巴的喊打喊杀,但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打我。” 别人都说他娶了个悍夫,动不动就威胁着要打人,嘴上凶巴巴的,害的别人全都以为他成婚后过得是水深火热的日子,实际上赵怀曦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在他面前乖巧的很,夜里被欺负的很了,也只会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虽然卫畅确实打不过对方,但赵怀曦也从来没有打过他,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这个凶巴巴的小双儿最喜欢一边威胁着他一边恶狠狠说要保护他。 “有你怀曦哥护着,谁都欺负不了你。” 小时候的赵怀曦总是这样大言不惭的跟他说,但在外人眼中看来,欺负卫畅最多的就是赵怀曦,赵怀曦比卫畅要大几个月,总以哥哥自称,卫畅只好无奈的叫他哥,天天被对方“保护”着。 等两人年龄大了些,赵怀曦说担心他以后娶了个“太凶”的媳妇儿欺负他,于是拿着鞭子上卫家,推攘着卫畅上赵家提亲去了。 “你性格温温和和的,没有我看着你,我都不放心嫁人!” 把他押去赵家之后,赵怀曦终于安安心心的嫁人了。 卫畅则收获了许多人的同情,实际上他也是甘之如饴。 赵怀曦把对方的手推开,紧紧的反抓住对方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前面走,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哼,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回家就让你跪搓衣板去。” 卫畅无奈道:“好好好,我回去跪搓衣板。” 鬼知道他们家的搓衣板在哪? “这还差不多。”赵怀曦满意的点点头。 “怀曦哥,你这是要拉着我去哪?”卫畅发现对方拉着他所走的方向,并不是回家。 “卫畅弟弟,你跟着哥哥去就知道了。” …… 赵怀曦拉着卫畅走了之后,留在原地的钱卓等人拍了拍胸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姓赵的悍夫太凶了,那眼睛瞪的跟老虎似的。” “还是饿了三天的老虎。” “怪不得卫畅从来都不敢去喝花酒。” “他平时连别的女人双儿都不敢看一眼,被管的死死的,这一次抓回去,估计得跪搓衣板。” “也许还会被抽几鞭子。” “走啦走啦,咱们去百花楼去……”钱卓捞了捞衣袖,抬手去攀边上人的肩膀,他的袖子往下坠,露出了大半截手臂,隐隐露出了些红色的东西,似乎是一块胎记。 “钱兄,你的手怎么红了。” “那是块胎记。” 赵怀曦拉着卫畅快步走去了回春堂,卫畅抬头看了一眼招牌,进了医馆还以为他家怀曦哥是来找薛家小公子叙旧的,结果他把自己拉到了一个白衣大夫面前,说是要给他们俩诊脉。 “我们俩成亲两年多了都没有孩子,你总说不急不急,还是让大夫来诊脉看看吧。” “清灵的夫君是个医术高明的好大夫。” “之前哥就想带着你找大夫了,现在正好适合了。” 卫畅听身边人大大咧咧的说完这些话后,脸色微妙的变了一下,微微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就说要在诊脉前问眼前大夫一些悄悄话。 “什么悄悄话啊,还要私底下问。”赵怀曦用手肘推了他一下,抱怨道。 “你陪着薛小公子,少管闲事。” 赵怀曦瞪大了眼睛,恶狠狠道:“我看你是想挨抽。” 他举着马鞭在卫畅面前挥了挥,凶巴巴的叉腰,作势要抽他。 卫畅可半点都不怕他这只纸老虎,跟眼前的白衣大夫裴疏,一起去了医馆后院的一个小房间里说话,裴疏和对方客气的寒暄了几句后,等着对方开口。 卫畅犹豫了半晌后说道:“还请裴大夫等会儿帮个忙。” 裴疏约莫猜到了对方想说的话,出声道:“你指的是等会儿诊脉的事。” 卫畅点点头,“……还请裴大夫等会儿跟怀曦说,是因为我身体有治不好的隐疾,极大可能终生无子。” 他跟赵怀曦成婚两年都未有孩子,实际上是赵怀曦的身体有问题,卫畅一直瞒着没有告诉他,怀曦哥一直惦念着想给他怀一个孩子,可能……注定无法实现了。 若是赵怀曦知道是自己身体的缘故,以他刚烈的性格,他一定会后悔当年“逼”着他上赵家提亲,并且要跟他和离。 若说是卫畅身体的缘故,他家怀曦哥肯定会心疼他,一直陪在他身边。 卫畅自己是觉得有没有孩子都不重要,他和赵怀曦好好过一辈子就好了,等再过几年,一起去收养一个孩子。 裴疏也没说答应,而是说了一句:“我能给你诊脉吗?” 卫畅:“这……没必要吧。” 裴疏:“你让我说你有病,起码也得有点依据。” 卫畅面露为难,似乎对方说的很对,终生无子的病因也有很多,“那好吧。” 卫畅伸出手来,让裴疏把了脉,裴疏摸过他的脉搏后,点了点头,“你身体有点虚,可以补一下。” 卫畅:“……” 卫畅的脸都憋红了,“那裴大夫你等会儿就说我身体太虚了,不能让人怀上孩子。” 裴疏摇摇头:“那可不成,作为大夫,我可不能说谎骗人。” “裴大夫,你就发发好心,帮帮忙吧。” 裴疏:“有病就得治,瞒着他不一定是件好事。” “必须得瞒着。” “我刚才已经给赵公子把过脉了,他身体的隐疾我也略知一二。” 卫畅神情着急,连忙追问道:“那你有没有告诉他?” “赵公子风风火火的,直接跑出去找你了。” 卫畅松了一口气,无比感谢他家夫郎的脾气。 “裴大夫,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他。” 裴疏:“为了你们夫夫俩好,我必须告诉他。” 卫畅苦笑了一声,叹了一口气道:“你告诉他我就没夫郎了。” 裴疏轻轻笑了一声,“赵公子和清灵是好友,他来医馆诊病,我自然会帮他治好,虽不保证绝对成功,但也有六七成的希望,当然,卫公子也要跟着一起补补身体才是。” 自从薛清灵怀孕之后,裴疏对双儿孕子方面的内容更加的关注,赵怀曦身体确实有一种难以医治的不孕隐疾,寻常的大夫医治不了,只会摆摆手说终生孕子无望,但是裴疏方才给赵怀曦诊脉过后,在心里思量了一下医治方法,倒是被他想出来了一个。 和这边的普通大夫不一样,裴疏不仅医术高明,他还会武功,内力深厚,他的内力本身就有疗伤的效果,再加上他的太素九针,对于这样的病症,也不是没有办法。 卫畅听了他的话,直接傻在了原地。 头脑浑浑噩噩的,一时没有想明白。 他早就已经计划好了和赵怀曦相守一生,过些年收养一个孩子,就连去哪里收养孩子,他差不多都快想好了,结果这一下居然峰回路转? 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第127章 很甜 跟裴疏说完话后,卫畅头重脚轻浑浑噩噩的跟着裴疏一起走回了医馆大堂,赵怀曦看到他的时候,还故作凶狠的瞪了他一眼,卫畅最不怕他这样的眼神,每次都觉得他家怀曦哥像个佯装老虎的大猫,只要轻轻的顺顺毛,就会黏人的露出肚皮来任人抚摸。 “说了半天悄悄话,总算是回来了。” “你们说了些什么啊?” 卫畅走到他身边,终是回过神来,满怀情意的看了对方一眼,他这一眼把赵怀曦看得有些脸红,卫畅装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裴大夫说我身体有点虚。” 赵怀曦的脸莫名其妙更红了一点,他有些不耐的抬起拿鞭子的手,背着裴疏和薛清灵,用手背在脸颊上擦了擦:“是……是吗?” 卫畅的身体有些虚? 他这个做夫郎的怎么感受不出来呢? 前几天他还被欺负的哭得眼泪汪汪,一个劲出声求饶,对方这样身体还虚,那他赵怀曦岂不是身体更虚? 真是有损他做哥哥的尊严。 赵怀曦语气讷讷道:“那你要听大夫的话好好补补……” 卫畅笑着点点头,顺从道:“怀曦哥,我都听你的。” 赵怀曦轻轻哼了一声,自然是要听他的。 裴疏又给赵怀曦诊了脉,把他身体的情况告知于他,赵怀曦听完了之后,却是神情有些灰暗,喃喃道:“原来是我身体的缘故……” “别担心,你们夫夫二人一起调养着便是了。” “是啊,怀曦哥,我现在身体虚的很,等我调养好了再要孩子也不迟啊。” 赵怀曦点了点头,他是一个乐天派,既然眼前的裴大夫说有治疗的方法,他也就想开了,现在他和卫畅还算年轻,再调养几年也不急。 裴疏给他们开了药方,让医馆的伙计去抓药,而后为赵怀曦针灸了一炷香时间,“以后每五天来医馆一次,我为你施针。” 除了这些之外,裴疏还给他们准备了处理好的药材包,让他们俩回去都要泡药浴,“这药包要在滚水里煮过两个时辰以上,而后掺入洗澡水中。” 赵怀曦和卫畅连声感谢过后,带着药材离开了。 这夫夫两人离开之后,裴疏和薛清灵说起了刚刚自己和卫畅在屋子里的对话,薛清灵听完了之后忍不住感叹道:“怀曦他们俩的感情真好。” 裴疏抬手在薛清灵的脸上捏了捏,笑问道:“难道我们俩的感情就不好了?” “当然不是。”薛清灵轻轻笑了两下,“我很爱小裴大夫的。” 说完了之后,抱住裴疏的脸颊,在左脸上亲了一下。 裴疏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右脸,薛清灵眼睛眨了眨,了然的在他右脸上又亲了一下。 亲完了之后,医馆的伙计突然从后面路过,薛清灵赶紧把身边的人一推,涨红着脸颊,装作若无其事的看账本,拿出自己的银算盘,乱七八糟的拨弄一通。 裴疏对他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表示……喜闻乐见。 他家夫郎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非常放得开,亲亲抱抱以及更加亲密的事情,怎么弄他都乖乖的不拒绝,但是一旦意识到外人存在,就怎么也不肯亲密了。 脸皮薄的像纸一样。 “咱们都已经成亲了,你还怕什么?” 薛清灵揉了揉脸,低头专注的沉浸在账本里,表示自己不听不听不听。 外面开始下起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雨,一股冰冷的湿气伴随着雨水的刷刷声响一起涌进了医馆里,而今的十月,天气早已转凉,如今一场急雨落下,空气里更是增添了一抹冰寒之气,裴疏自己穿着身上的那点衣服,倒是丝毫也不惧,站起身来,走进了隔间,找小艽问清了位置,转而拿了一件红披风出来。 悄无声息的走到薛清灵的身边给他严严实实的围上, “你现在身体特殊,半点都受不得寒。” 裴疏把他包成了一个喜庆的红色小粽子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红披风领子边有一圈白色的小兔毛,白色的绒毛将薛清灵秀气的脖颈围了一圈,衬托的他曲线漂亮的下巴更加的精致小巧了,上方的红唇肉嘟嘟的,裴疏没忍住在上面亲了一下,发现居然是甜的。 “一时没看着你,你到底偷吃了多少糖?” 薛清灵哼哼唧唧的两声,含糊道:“没吃糖……” 薛清灵的手从披风里摸索出来,拉开一个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干酸梅,直接就要喂进旁边的裴疏嘴里,裴疏皱了皱眉,不太想吃。 这酸梅放在鼻子边,就能闻到一股酸得人牙软的冲鼻气味,可想而知到底有多酸。 裴疏不爱吃酸的,尤其是这种酸掉牙的东西。 薛清灵执拗的让他吃,“你吃。” 裴疏只能勉强皱着眉头,把一个酸梅咬进了嘴里,酸梅一入口,就是梅子独有的酸甜香气,刺激的人唇舌间口水直冒,那股甜酸在嘴里化开,裴疏接连嚼了几下,发现这酸梅里面居然是甜的,越嚼越甜,却又不是那种腻死人的甜,和他想象中的那种酸死人的味道不一样,吃起来怪好吃的,尤其是配合着梅子独特的酸香。 他的眉头舒展开了,薛清灵见状得意一笑,扬了扬眉,“怎么样,好吃吧?我特别处理过的,很甜。” 裴疏点点头,评价道:“还不错。” 薛清灵笑眯眯的又去小抽屉里摸了一个酸梅,再一次喂到了裴疏的嘴巴,裴疏心里无奈的纵容对方喜欢投喂自己,只好张着嘴又把那颗酸梅咬了进去,这一次他却没有嚼,而是凑近了薛清灵的嘴边,吻了上去,把嘴里的酸梅推进了对方的嘴里。 谁知道今天的薛清灵大胆的很,又抱着他的脖颈,用舌头把酸梅又送回了他嘴里。 裴疏只好笑着松开了对方,毫不设防的咬了一下嘴里的酸梅,而后就感觉到一股极致的酸涩在嘴里散开,酸的他眼睛鼻子都皱了,直接把嘴里的酸梅吐了出来。 “灵儿,你坑你家夫君很顺手是不是?” 居然还会用计谋,先给一个甜的,等他不设防后,再给一个酸的。 别人是一孕傻三年,他倒是聪明了不少。 裴疏十分怨念的在对方的脸颊上揪了一把。 薛清灵冲着他直笑,“夫君,来,再吃一个,我保证很甜!” 裴疏摇头,敬谢不敏,“你这些酸梅,留着自己吃吧。” 薛清灵讨好似的在他唇边亲了亲,“夫君,你别生气。” “我倒不会为了一颗酸梅生你的气,不过,我要补偿。” 薛清灵用鼻子蹭了蹭对方的鼻尖,闻着彼此的呼吸轻声道:“之前埋下来的桑葚酒已经差不多好了,明天咱们挖几坛出来吧。” “好啊。” 薛清灵如今有身孕,裴疏自然不会在他面前饮酒,他打算到时候拎着酒坛子上房顶,喝完消除了一身酒气再下来。 这场雨下到了傍晚也没停,天色黑压压的一片,兴许是要连着下好几天,裴疏撑着伞抱着薛清灵上马车,一到了马车上,便小心检查过对方的衣服和头发,用内力给他烘烤过一遍后,才放心的把人抱在怀里。 薛清灵还裹的严严实实的,裴疏抱着怀里的这一团,在晦暗的光线下打量了一下对方,薛清灵比上个月要稍微圆润的一点点,吃了一堆果脯,浑身香香甜甜的,一天就坐在医馆里看了会儿账本,又看了看医书,这样下去可不太好,等到天晴的时候,要陪着他每天步行从医馆里走回家。 薛清灵和裴疏离开俞州大半个月后,姐夫王宗沅在房间里,拿着一张自己所写的文章翻过来又看过去,足足看了大半个时辰,来来回回踱步,一心孤芳自赏,又把自己的文章低声默念了一遍,心里美得冒泡泡。 他忍不住再一次开口赞叹道:“如此好文章,居然是我写出来的。” 如今的他跟以前的他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旁边的薛清茹照顾着摇篮里的孩子,拿着拨浪鼓吧嗒吧嗒逗着孩子,都说外甥像舅,她家的小言儿还真有几分像薛清灵。 “你每天在这里自吹自擂,孩子都要看不惯你了,言儿你说对不对?你爹可真没出息……”薛清茹在言儿的小脸的推了推,这个小家伙跟着附和的狼嚎了几声。 自从上次被裴疏养过一阵子后,这个小家伙一天天的长壮实了,嗓门也大了起来。 “清茹你此言差矣,我现在可是得到了名师指点,不可同日而语,给你看看,给你看看我以前写的文章,你仔细对比一下就知道了……” 裴疏在王家的时候,每天指点他用功读书,临走之前,还给他留下了不少笔记佳作,王宗沅依照对方的指点修改文章,所写的文章自然是一天天的进步神速。 尤其是跟他以前的文章相比较,几乎不像是同一人想出来的。 这才多久,他居然就有了如此大的变化,可不相当于得到了名师指点。 “弟夫可真是神人啊!”王宗沅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薛清茹听他这么一说,也是赞同不已,薛清灵和裴疏在王家的那些天,她对此人的学识才华人品了解甚多,对方为人不仅医术高明,学问也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会武功,脾气也好,待人温和有礼,对待她弟弟薛清灵更是没话说,这样好的夫婿,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 薛清茹为她弟弟高兴了好些天。 “等过些日子,言儿再大一点儿,咱们一家也去临安小住一段时间,我还盼着见娘亲……” 第128章 重病 王宗沅听了薛清茹的话,点头应道。 他还盼着裴疏能再多指点指点他的学问,当然,他还想和对方一起喝酒。 王宗沅又拿着自己的文章得意了半晌,而后拿起裴疏留下来的几篇佳作,顿时叹了一口气,再看自己的文章,那就怎么都不入眼了。 好不好,果然还是对比出来的。 弟夫裴疏不仅文章写得好,这字也是一等一的好,他爹王县令亦是对裴疏的字推崇至极,夸赞不已,在对方离开之前,求了好些字画,王宗沅也要了两幅,挂在自己的书房里,他爹还带了一副去衙门里挂着。 旁人见了,也想要求这字画,却是求不来的。 “这就是当人家姐夫的好处了……”王宗沅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他这里快乐的很,就是要为难他娘亲和弟弟了,见了裴疏之后,他娘给弟弟选婿,见了好几个,也都不是特别满意,打算再过些日子,再给弟弟选择亲事。 王宗沅再看了看裴疏的字,嘴里念叨:“惭愧啊惭愧……” 裴疏和薛清灵之前来是带了重礼过来的,王宗沅现在觉得他们家的回礼还是不太够,于是又差人去备了些他私藏的陈年美酒,以及他们俞州特产的茶叶和丝绸锦缎瓷器等物件,派人送去临安。 大半个月之后,王宗沅三位在玉鹿书院求学的好友回来了,他们一起约去酒楼吃酒,半年前几人一同去拜书院夫子岳衡为亲师作为其关门弟子,本以为对方只会收一两个,或者一个不收,谁知道四个人去,独独王宗沅没有被岳先生选上。 几人在一起小聚吃酒,其他三人全都不提那时的事,生怕王宗沅在一旁强颜欢笑。 王宗沅这些日子过去之后,已经对当初拜师的事情浑不在意了,岳衡的课他又不是没听过,就算岳先生对自己的关门弟子会多加细心教导一些,可对方又怎么能比得上他那个才华高且贴心又细心指点的弟夫。 和裴疏相处过一段日子后,王宗沅已经彻彻底底被对方折服,对方思维敏捷,从小就有高师在侧得以悉心教导,他本人还有过目不忘之能,别看他弟夫年龄才二十几岁,人家脑海里的书可比八十岁大儒看得还多。 对方写的文章,更是他写不出来的锦绣华章,得到些许指点,已然受益匪浅。 王宗沅见三人对自己小心翼翼的,于是主动开口问起了几人在岳先生门下求学的事情。 “受到师父教导,自然如沐春风。” “学问大有长进。” “宗沅,你别担心,我们临走时跟师父说起了你的事,他也许会考虑收你为徒……” “你当初未能和我们一起拜入师父门下,实在是可惜的很,这几个月来,其中的收获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 “是啊是啊,也许明年,你也能一起拜入师父的门下。” 王宗沅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的文章和岳先生的文章喜好不和,当初没拜入正是一件好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这回来,刚好就遇上了裴疏,那可是大福气。 “宗沅,你可不要垂头丧气的好。” “是啊,你还是有希望的。” 王宗沅喝了一杯酒,笑眯眯道:“我可没有丧气,我最近啊,也是学问渐长,写出来的文章越来越好了……” 旁边有一人疑惑,“你近来不是一直在家中……” 虽说没有名师,自己在家中琢磨,聪明的人也能琢磨出几个意思来,可王宗沅资质平庸,自己独自在家中苦学,无人点拨,应该是学不出个所以然来。 岳衡当初不愿意收王宗沅为徒,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对方资质普通,难成大才,岳先生自然是不肯多花费心思去教导一个资质过于平庸之人。 “我确实最近一直在家中……对了,说起这个,正好,我给你们来看看我最近所写的文章,因为是我在家里瞎琢磨着写的,还没人外人看过,你们来帮我看看。” 其他三人点点头,在心里想到几个月不见,资质平庸的王宗沅不知道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亦或是被人哄了什么迷魂记,居然变得无比自信了起来。 他自个儿在家里瞎琢磨出来的文章,估计是错漏不出。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决定等会儿评价的时候,多捡几句好话安慰他,让他不要气馁,做学问写文章,就是要自信一些。 “你们写的文章,也给我看看。” 其他三个点点头,彼此交换了文章,王宗沅这段日子,可是写了许多文章,他以前特别怕做文章,现在是越写越顺手,王宗沅接过其他几人的文章,低头仔细观看,想要知道他们在岳衡门下学了这段日子,文章精进到怎样的程度了,在他相比,差别有多么大? 王宗沅仔细看了几眼之后,第一个感觉就是失望。 可能是他最近总是在看裴疏亲手所书的文章,再看这些人的文章,就好像从绝世珍馐变成了清粥小菜,顿时没有了什么品鉴的滋味。 按捺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情之后,王宗沅再仔细看了看,他们三人的文章,和之前分开时候相比,还是长进了不少。 其他三人也开始认真看王宗沅的文章,他们本来想从里面挑点错处,结合师父的指点,来帮王宗沅指点迷津,结果他们看着看着,心中的震撼越来越甚了。 这才多久没见? 王宗沅的文章竟然进步的这样快速? 这……这真的是他所写的文章吗? 似乎对方所写的字体,也比以前进步多了,这工整的笔法,即便是考官,想必也喜欢的紧。 他们不知道王宗沅的书法也得到裴疏指点过,裴疏则学于书圣,谷中弟子从来笔不离手,其中书写的奥妙精华之所在应有尽有,随便指引人几点,便能让其书法大有精进。 “宗沅兄……这,这真的是你所写的文章?” “似乎和几个月前风格大有不同。” “你该不会是偷拿了别人的文章,来佯装是自己的文章吧?”说出这句话来的人名叫罗荣酬,他是这三人中学问最差的一个,但他觉得,未能拜得岳衡门下的王宗沅应该更不如他,而今看见王宗沅的文章,却惊讶的发现对方所写的东西居然远远的超过于他。 这让罗荣酬实在是难以接受。 对方肯定作假了。 他都未能拜得名师,怎么可能在几个月内写出如此文章? “这就是我所写的文章!你们觉得怎么样?”王宗沅这些日子独自在家钻研学问,虽说他如今眼光越来越高,写出来的文章也进步神速,但他心中也有疑窦,生怕是自己高估了自己,所以才拿出自己的文章,想要昔日的同窗品评一番。 “王兄,这若真是你写的文章……那可真是进步神速,令人佩服。” “太不可思议了……” “王兄,这真是你写的文章吗?为免也变化太大了。” 不是他们不肯相信,而是他们这些拜在岳衡门下的,得到师父悉心指点,这几个月的都未能进步如斯,王宗沅独自在家学习,文章居然能进步至此? 王宗沅得意一笑,“你们不知道,我是遇上高人了啊。” “难道你拜入了哪位名师门下?” “那倒也没有,我反而是那高人的长辈……”王宗沅搔了搔头,说出这样的话,约莫有点不好意思。 另外三人感觉莫名其妙:“?????长辈??” “前段日子,我家夫人的亲弟弟带着他的夫婿来家里探亲,我这弟夫可真不简单……”王宗沅大概的说了一下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另外三人:“弱冠之龄,容貌俊美,才思敏捷,过目不忘,学问精湛,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样的人怎么听起来比你进步神速还要令人不可思议。” 王宗沅:“……事实上我也觉得如此。” “若非亲眼所见,实在是很难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谪仙人物。” “哈哈……更加让人难以相信的是,他居然还是我弟夫。” 临安的这一场阴雨,一共下了三天,直到第三天清晨才堪堪放晴,妙隐寺的净明小和尚带着另一个小和尚一起下山来到了回春堂,净明如今脸上的胎记早已消失殆尽,人也开始变得活泼了起来,他今天带另一个小和尚下来,一是为了向裴疏请教医术,而是为了带另一个小和尚净乐下山来看病的。 小和尚净乐是个胖嘟嘟肉乎乎的小和尚,近日来接连出现头晕目眩、头重脚轻、耳聋、胸闷、流鼻血、食欲不振、体重减轻、眼睛前总有黑点、手抖、脚冰冷手出汗、早起抽筋、嘴角生疮、心跳加速、喘不过气等等症状,让净明来给他诊脉,半吊子医术的净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带他下山来找裴疏。 小胖子净乐之前见净明在学医,也跟着摸了本医书来看,净乐越看越心凉,越看越心慌,越来越觉得自己得了重病,马上就要撒手人寰。 下了几天雨之后,每天阴沉沉的,净乐更是觉得自己要熬不过去了,“净明,我我我……我喘不过气来了,我会不会要死了?” 净明犹疑道:“……我看不出来你有什么毛病。” “可我感觉我鼻子吸不了气了!!” 裴疏给净乐查看过后,发现对方就是燥热上火的厉害,也没有别的什么毛病,其他的可能有久坐不动,懒得动弹,血脉不畅,整天疑神疑鬼,自己吓唬自己。 这年头的小孩子,也是令人难以理解。 “看医书的时候,不要乱把症状往自己身上套。” 第129章 吃素 裴疏解下腰间的笛子,给小胖子净乐通了通经脉,顺便叮嘱净明和净乐两个小家伙,敲木鱼念经完了之后也要多起来站一会儿,“小孩子平日里还要多晒晒太阳。” 净明在一旁点头道:“净乐我会监督你去晒太阳的,扫地的时候你总喜欢往树荫底下躲。” 净乐用手拍了拍脸上肥嘟嘟的脸蛋,肥硕的肉跟着抖了抖,他故作老成的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瘦子不懂,我要是去太阳底下晒着,那成什么了?” “那就是肥肉入锅,尽成油了。” 裴疏在旁边笑了笑,捏了捏他的脸,“夏天的太阳也就算了,秋冬的日光想来是不能把你晒成油的。” “今天正好有太阳,等会儿你们就去医馆的后院晒晒。” 裴疏给小胖子净乐开了一些药,让伙计去帮他抓药,这两人刚好也来的巧了,薛清灵这时炖了红枣银耳莲子羹,正好端出来,一人给了一小碗,滋阴降燥。 这莲子羹薛清灵炖了很久,里面的银耳已经煮得又粘又软,琥珀色的汤汁非常粘稠,飘着藕白色的莲子和浓香的红枣,用小勺子轻轻舀了几下,黏润中带着勾人的水光。 盛莲子羹的小碗这一次可不是医馆里常用的药碗,而是一种还没有人手掌心大的白瓷小碗,这小碗表面润泽光滑,两侧是弧圆的,上面是小红鲤的花样,一面还有鱼戏莲花,这花纹上的两只小红鲤憨态可掬,特别的招人喜欢。 这碗的来历也不简单,不是去外面买的,而是裴疏亲手烧制而成的,上面的图案也是他亲手绘的,薛清灵见了特别喜欢,缠着裴疏给他单独烧制了很多这样的碗,自打怀孕之后,他就很喜欢这些可爱的小物件。 净明和净乐各捧了一碗后,各个都欢喜不已。 “谢谢薛哥哥。” 薛清灵摸了摸两人的肩膀,“去吃吧。” 净乐开开心心的舀了一大口后,眼睛顿时一亮,大声嚷嚷道:“净明,我感觉自己病好了!!!” 净明:“……” 净乐三两口吃完了一碗,随意擦了擦嘴,跑到薛清灵的身边,厚着脸皮开口道:“薛哥哥,还有吗?” 薛清灵:“……让小艽再给你舀一碗来,也别吃太多了。” 薛清灵自己也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在旁边吃着,他走到在那边整理医案和纸笔的裴疏身边,在对方附近缓缓的坐下,拿着白瓷小勺在汤羹里面拨弄了一下,让碗底的小红鲤冒了下头,而后舀了一勺子,晾了一会儿,喂到了裴疏的嘴边。 裴疏不太爱吃这些甜腻的汤羹,尤其最不爱吃里面那种熬到软烂的红枣,一吃就要皱眉头。 薛清灵知道对方的喜好,所以这一勺子,舀的全是几乎要融在汤汁里的银耳,成了透明色的银耳软糯粘滑,味道清淡,配合着琥珀色的甜汁,最是合适不过了,裴疏不排斥这个味道,张嘴吃了一口。 薛清灵见他吃了之后,自己也心满意足的舀了一个小莲子喂到了自己的嘴里,轻轻的嚼了嚼。 裴疏轻轻抬了抬眉,往对方脸上瞥了几眼,想起这个小坑货之前用酸梅坑他的事情,便低头在一沓写满字迹的白纸中抽出几页来,说道:“你等会儿把这几张再写一遍。” 因着薛清灵怀孕,不宜伤神,熬药煮药之类的事情少做了,医书裴疏也没让他多看,当然,整日没事做也无聊的很,裴疏就开始日常开始督促他练字。 这事不劳神也不费劲。 练字还能平心静气,调养身心。 免得孕夫东想西想乱发脾气。 薛清灵往那几张纸上瞥了几眼,顿时拿勺子的手都抖了几下,他家小裴大夫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尽挑他最讨厌的字,薛清灵所写的字也不能说不好,普通常用简单的字,他写的还是挺漂亮的,写完了之后,自觉赏心悦目,自己还会的拿着白纸在书案前得意一阵。 而那些结构复杂的字体,写出来不忍直视…… 实在有损他练字的心情。 裴疏挑的这几张内容,里面大半都是他不喜欢写的字。 薛清灵在心里呵呵一笑,看来他家夫君对他的喜好也是了解甚深,薛掌柜的无声的磨牙了一会儿后,拿着小汤勺的手动了,精准果断的舀到了一粒熬得软烂的红枣,笑眯眯的喂去了裴疏嘴边。 裴疏:“……” 现世报。 裴疏默然的吃下了那一颗红枣,皱紧了眉头,一脸嫌弃的不能再嫌弃的表情,他咀嚼着嘴里的东西,明明只是一粒红枣,愣是被他吃得双颊都鼓了起来,表达着主人的不满。 薛清灵在心里偷笑了几下,登时心都要软下来了,瞬间什么不满都没有了,就是让他去抄一百页最讨厌的大字都没有问题。 “我去给你端碗汤来吧,我炖了快两个时辰的山药排骨汤应该好了。” 在这样的秋日里,最适合喝一些汤汤水水了,裴疏舍不得他劳心劳力做菜,薛清灵就转而煲汤羹去了,他家小裴大夫最喜欢喝山药排骨汤,换句话来说就是他最喜欢吃山药排骨汤里面的炖山药,薛清灵用的是他家药田附近产的野山药煲汤,又细又硬的那种小山药,不过人两三根手指那样的粗细,切成圆圆的一小段,特别能经得起炖,顿了两三个时辰,炖得边上的排骨都烂在汤里了之后,这白玉一样的小山药还是维持着原形不散。 加了八角桂皮炖的汤,排骨里面的肉香和骨头香都散在了汤汁里,也逐渐炖进了山药里,只要撒一点点小细盐,那纯天然美味的山药就好吃的不得了,粉糯感十足,轻易便化开,饱含着汤汁,吃多少都不觉得腻味。 裴疏能一口气把一锅的小山药都吃完。 薛清灵端了不少给裴疏吃,剩下的汤汤水水就在医馆门口顺便卖了。 医馆的伙计卖粥早已卖的十分熟练,现在卖点汤水更是不在话下,尤其是在这样天气渐寒的日子,在路上喝一碗热汤下去,会是多么温暖身心的事情。 薛清灵的汤熬得也不多,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卖完了。 他们医馆无论是卖粥还是卖汤,一向都是卖完就收摊。 在医馆里看病却没有买到汤的人不免在一旁说起了酸言酸语,向薛清灵提议道:“薛掌柜的,要不然你立个规矩吧,无规矩不成方圆,规定在你家医馆看病的人才能买汤不正合适的很?” 薛清灵自然是摇头拒绝的。 看病才能喝汤,免不得有些吃货为了品美食而“得病”。 这就不太合适了。 中午净明和净乐留在医馆里吃饭,薛清灵怕他们不习惯山下的饮食,特意做了几道妙隐寺里独有的素斋,谁知道净明和净乐见到那几道素斋,完全没有一丁点高兴的表情,尤其是净乐,苦着一张小胖脸,整个人变成了个胖苦瓜,“这菜色看得我脸发绿。” “怎么和我们寺院师傅做的一模一样……” “确实一模一样。” 裴疏憋笑,心道:就是按你们寺里规格做的素斋。 可怜他无肉不欢的小裴大夫也跟着一起吃素。 薛清灵懊恼极了,没想到两人居然是这个反应,也对,他们天天在寺里吃这些素斋,可不是吃得天天眼睛发绿。 净明也十分好奇,喃喃说道:“难道裴大夫在山下也吃素。” “下了山还吃这样的素斋……” “青菜豆腐吃多了也就变青菜豆腐了。” “净明,你的脸越来越方了……” “净乐,我给你夹块豆腐。” “净明,我给你夹青菜。” 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裴疏在旁边笑了,“你们两个小和尚不吃素斋还想吃什么?” 净乐揉了揉胖胖的脸,“就好比莲子羹那样的……” 不吃素他们可以吃糖。 薛清灵这时候端了盘拔丝山药到两个小和尚面前,“厨房里还蒸着莲子糕,等会儿拿给你们吃,对了还有白乳酥。” 净乐欢快的吃着甜滋滋的拔丝山药,甜脆甜脆的,再甜的东西他都吃不腻。 吃完了之后再吃几口素斋,顿时觉得素斋也勉强能入口,净乐的胃口一向极好,加上这时候心结解开,连连扒拉了几碗饭,吃饱了一顿饭后,觉得自己这场病生得值。 不如再多病几场。 净明和净乐下山来医馆的时候,带了不少山上的野生栗子下来,如今秋天的山货多,都是大和尚带着小和尚们采下来的,他们俩用包裹揣了两大包,当然,大多是净明背着。 午后得了空闲的裴疏带着净明净乐两个小和尚,一起在医馆后院把野生栗子剥出来,裴疏在剥栗子的时候,还随手用指甲在栗子的表皮上划了一个口子,薛清灵则拿着他们剥好了的一篮栗子,先去做糖炒栗子了。 薛清灵端着栗子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回过头去看那边三个低头剥栗子的人,一大两小,薛清灵忍不住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忍不住的想到他家小裴大夫和孩子一起并排坐着干活时候的模样。 一大一小两个穿白衣服的人,容貌也生得极为相像,小孩子可能会矮墩墩胖乎乎,脸上有些婴儿肥,小手也胖胖的待在他爹的身边,用不太利索的手来把里面的果实拿出来…… 薛清灵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不能再多想了,再多想他心都要化了。 想完了之后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真要等他家小小裴长成这样,估计要十年了…… 第130章 赔钱 等净明和净乐离开的时候,薛清灵就把两包用油纸包好的糖炒栗子给他们挂在手上,还有净乐的小药包。 净明两人冲着他们俩挥了挥手,转身回妙隐寺去了,两个光溜溜的小脑袋并排走着,在白日里也亮闪闪的。 薛清灵笑着回头问裴疏:“什么时候咱们俩上妙隐寺去拜拜?” 当然啦,最好是牵着手一起去走走风雨桥。 “行啊,等有空就去。” 送走了两个小和尚之后,薛清灵回到自己的柜台前,拿着账本数钱去了,今天一个早上收到的诊金和药钱可不少,他拿着小银算盘开开心心的算账。 没过多久,却见赵怀曦扭扭捏捏的走进了医馆里,手上还提了一食盒的东西。 薛清灵抬头看见他,有些疑惑,今年的赵怀曦显得格外不对劲,进了医馆后也不大声叫他,反而是薛清灵意外抬头瞥见了对方的身影,“怀曦,你怎么过来了?” “没事,给你送点东西。”赵怀曦随手把食盒放在柜台上,脸上有一点点微妙的红意,他来送东西,顺便也是来感谢薛清灵的。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怀上孩子,但是薛清灵上次给他的祛疤药效果太神奇了,他这些天在身上用了之后,不少陈年的旧疤都开始淡化了下来,皮肤也变得光滑细嫩了不少。 再加上卫畅这些天听了裴大夫的交代,也开始补起了身子,越发的生猛有力。 一想到这里,赵怀曦的脸就忍不住的红了红。 就算不生孩子……也挺好的。 这些日子,赵怀曦还过得蛮滋润的,就连他爹他娘,都觉得他似乎变了许多,连声追问他到底遇上了什么好事?赵怀曦哪好说这个啊,只能含含糊糊的蒙混了过去。 “怀曦,你的脸怎么了?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啊?”薛清灵眨了眨眼睛,难得见到眼前大大咧咧的赵怀曦如此扭扭捏捏的模样。 “咳咳咳……”赵怀曦咳嗽了几声掩盖过去,转移话题道:“清灵,我带了一些好东西送给你,现在这时节,正肥的很。” 薛清灵好奇的看着那个食盒,侧面还开了孔的,凑过去,隐隐闻到了一点腥味,他好奇的揭开盖子,发现里面居然是六对大闸蟹,特别肥的一只只青黑色大闸蟹,蟹壳看着特别硬,每只估计有六到八两重。 “蟹黄蟹膏特别足,现在也是吃蟹的好时候,这些货是要运去旸川的,我留了一些来送给你,对了,你如今有身子,也不能多吃,让你家裴大夫尝尝鲜吧。” “怀曦,谢谢你。”薛清灵笑着收下了这一盒大闸蟹,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似乎收到了很多礼物。 赵怀曦摇了摇手,“不用谢,我还要谢谢你呢,好了,我走了……” 薛清灵还想跟赵怀曦多说几句话,却见对方躲也似的跑了,看得他啧啧称奇,长这么大,他还从没见过对方如此羞涩的模样。 对方这些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真是看得人一阵好奇。 薛清灵盯着那一盒大闸蟹沉思了一会儿,便提着这一食盒大闸蟹走到后院小厨房里去,清洗过两对又肥又鲜的公母蟹之后,便在锅里加了紫苏生姜,开始做清蒸大闸蟹。 医馆下午有杨柏恒接诊,裴疏这时候正在医馆的后院,也就是他原本在医馆住的那一间房里,这一间房薛清灵一直保留着里面的陈设,裴疏和对方偶尔还会来房里歇歇,睡个睡觉之类的,此外,这间房子里新添了一个书架,书架上不仅放了一些医书,还放了许多裴疏记录装订下来的医案。 他把自己在回春堂里接诊过的病人和用药全都记录了下来,汇集成册,一本一本的放置在了这个地方,算是有个记录,也方便于后面的人参考。 薛清灵见他把这样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心事重重的很,他们薛家医馆以前失了火,好些典籍都毁了,如今见裴疏居然把这些重要的记录大大咧咧的放在这里,着实担心不已。 以前少的时候还不在意,现在都汇集成这么多册子了,就不能不在意,无论丢了那一本,都令他心疼不已。 要是被人偷了,或是不小心失火了可怎么办? 裴疏则笑他多心了,“这些东西,别人偷来做什么?” 薛清灵哼了几声,嘟囔道:“你的墨宝都还值几两银子呢,更别提里面的内容,对别的医者来说,更是珍贵不已,可不能这么随随便便的放在这里。” “那照你来说,应该放在哪里?” 薛清灵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咱们家里的密室啦,你亲手做的……” 薛清灵觉得他家那个布置了无数道锁的密室最有安全感,恐怕老鼠都进不去,就算老鼠进去了,估计也得饿死在里面。 当然了,最好还是不要进老鼠,不过最终的箱子里锁了那么多层,别说是老鼠,便是蚂蚁都挤不进去吧。 裴疏:“……” “这些东西,不至于吧……” 裴疏随便拿了一本翻了翻,在他看来,这些还真的并不重要,就算是失火了被偷窃了,他也觉得无所谓啊,他过目不忘,能写出第一本,就能毫无差别的写出第二本。 “怎么不至于啊,小裴大夫你要端正态度,咱们家的钱财账本,都有这样的待遇,你的医案自然也要有排面才行,说不定以后还能留给咱们的小小裴做传家宝。” 裴疏嘴角抽了抽,“传家宝……亏你想得出来。” “咱们是医药世家,这些当然可以留作传家宝了,给小金猪留的。” “小金猪谁啊?” “你儿子,猪年生的,跟你一样。” 裴疏:“……行吧。” 小金猪就小金猪了。 “不过我觉得还是放医馆里方便,方便给人看,这也不是该束之高阁的东西……要不医馆和家里都藏一份好了,这样,就拜托薛小公子亲手抄一遍,我写的放医馆里,你抄的放家里收藏着。” 薛清灵当时就脸红了,“你让我抄的东西留在家里当传家宝?” 他这破字,是要丢脸到儿孙辈吗? “小裴大夫,你说反了吧,应该是把我抄的放在医馆里,你写的锁在家里保存起来……” 裴疏摇摇头,认真道:“非也非也,在我看来,你写的东西才需要认真保存着才行,毕竟你想想……手抄很累吧?” 莫名其妙被说动了的薛清灵:“……也对。” “那就说好了,你没事就抄好,放在咱家里,好好保存着,以后啊,就留给咱们的小……噗,小金猪做传家宝。”裴疏忍不住的摸了摸鼻子,止住嘴边的笑意。 顺便也多练练字,免得丢脸到儿孙辈。 “你笑什么?”薛清灵羞愤极了,“我觉得你的方案还是不好,我们夫夫二人,怎么能分开呢,这样吧,医馆和家里两个地方,我们俩各写一半,一本你写的,一本我写的,放在一起多好啊……” “对对对……还是夫郎你聪明,有了孩子之后越来越聪明了啊,夫君我都自愧不如。” 薛清灵得意了,像一只被顺毛成功的大猫,他嘴角一勾,整个人都得意忘形,语气都仿佛要飘上天了,他翘着莫须有的尾巴道:“是吧,聪明吧,我也觉得自从怀了小小裴后,我薛小公子越来越聪明了……” 裴疏看他自鸣得意的模样,着实忍俊不禁。 提到了传家宝之类的东西,薛清灵便忍不住的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开口道:“小裴大夫,我现在提醒你一句,你也该想想我们小小裴的名字了……” 裴疏当时随口道:“如果是个男孩,就叫裴钱算了。” 他是仗义疏财的疏,儿子叫裴钱,正好合适的很,一听就是父子…… 而且赔钱什么的,实在是令他很喜欢。 薛清灵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你再胡说八道?……有时候小裴大夫你就是很不正经,真给儿子取这样的名字,娘都不能饶了你。” 做生意的人,最讨厌赔钱了。 “给我重新想!!” “好啦好啦,我重新想。” 裴疏把手中的书册放回书架上,其实他现在对孩子的名字,也依旧没有半点头绪,给人取名字,尤其给重要的人取名字,实在是太难了。 他又在心里想了几个名字,依旧不太满意,便决定不想了。 毕竟孩子是男是女是双儿如今还不知道。 裴疏左手拿着一包还热乎着的糖炒栗子,右手拎了一壶酒,轻飘飘的飞身上了房顶,随意侧躺在瓦片上,剥了一个甜糯的糖栗子送入嘴里,仰头再饮了一口酒,吹着清凉的秋风,心想: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手上的这酒,是桑葚酒掺了些清玉酒混合而成的,光是桑葚酒太甜太淡太不够味儿了,加了点烈酒进去,变得醇香清冽了不少,调配成这个程度,正符合他的口味。 谁知他才喝了两口酒,就被人给逮住了。 薛清灵从小厨房里跑出来,左右看了看后,站在院子里瞥见了屋顶上的裴疏,他冲着对方叫道:“夫君,你下来!” 裴疏坐直了身体,又喝了一口酒,疑惑道:“怎么了?” “你下来就是了!” “出什么事了?” “你先下来!” 裴疏无奈了,只好又喝了一口酒,而后把酒坛子和糖炒栗子都丢在屋顶上,整个人轻飘飘的下了房顶,走到了薛清灵的身边。 薛清灵笑着凑近了他,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舔了舔,有些遗憾的发现对方唇上残留的酒已经变成了水。 对方身上也闻不到丝毫酒气。 第131章 吃蟹 “你到底把我叫下来做什么?”裴疏抱住怀里的人,好奇道:“难不成你还想偷酒喝?你现在怀着孩子,可沾不得酒水。” 薛清灵笑吟吟的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去了小厅里。 小厅里的圆桌上放置了一个大蒸笼,还有几个空白干净的白瓷盘,以及一小碟调制好的酱料,能闻到一股陈醋的香气,里面还飘着几撮姜丝,边上还有一壶黄酒。 裴疏在桌前坐下,见状挑了挑眉。 薛清灵把蒸笼打开,里面两对蒸熟了的大闸蟹出现在两人眼前,大闸蟹青黑的壳已经彻底变成了金黄的色泽,边上一圈白的,从颜色上看,有点像个打碎了的鸡蛋,薛清灵用灵巧的手指解开捆绑在大闸蟹上的绳子,将整只黄灿灿的大闸蟹摆在了白瓷盘的中央。 这是一只肥硕的母蟹。 有七两重,身姿肥硕的很,看着那圆滚滚的肚子,便能想象得到里面满溢出来的蟹黄。 裴疏揉了揉鼻子,在对方把大闸蟹拿出来的时候,就有一股克制不住的鲜甜涌入了鼻子里,空气里还有似有似无的陈醋味道。 薛清灵干净利落的用剪刀把两只大蟹钳和蟹腿都剪下来,剩下一个圆形的身体后,掀开蟹盖,强行忍不住不去看那颜色橘黄凝成块状的蟹黄,咽了咽口水用小镊子去掉蟹腮蟹心和蟹胃,而后拿起边上的小勺子,舀了一小勺陈醋,便浇在了红如碎蛋黄一样的蟹黄上。 橘红的色泽覆盖上了一层陈醋,味道变得更加吸引人,边上银白色的蟹肉细嫩如丝,哪怕是不亲口品尝,都能感觉到一点一点的鲜甜味在唇舌上化开。 薛清灵舀了一勺子蟹黄,喂进了边上人的嘴里,有些羡慕的说道:“好吃吗?” 他以前每年也是要吃不少大闸蟹的,尤其是在这种秋风起秋蟹肥的日子里,不过薛清灵不爱吃母蟹,他更喜欢吃公蟹里面的莹莹透明胶状的蟹膏,那鲜美的蟹膏吃起来才最是鲜美,嚼起来口感极佳,既有蟹独特的鲜美味,那膏状的凝固体融合进了最极致的鲜,吃蟹膏的时候,薛清灵反而不爱沾陈醋。 或者是大闸蟹本来的鲜味便已经足够了,哪怕他的酱料调的再美味,都无法胜过大闸蟹原本的鲜美。 没有别的味道参杂,吃蟹最原始的鲜甜清淡才最能满足他敏感的味蕾。 赵怀曦送来的这几对大闸蟹,正是最鲜美的蟹肉,这些蟹被养的又肥又鲜,没有任何土腥味,当然,也是他们江南的水好。 裴疏缓缓的吃下嘴里的蟹黄,细细的品味其中的甘美鲜香,这蟹黄不仅色泽迷人,味道更是无法言说的美味,细细的咀嚼,哪怕只配着淡淡的醋味,都能品出那股子奇异的鲜美的味道,这味道令人流连不已。 “好吃。” 如此肥的一只大闸蟹,将其中满满的一勺子蟹黄一下子吃进嘴里,这种鲜甜占据口腔的满足感也是无法用具体的词句来描述清楚的。 一向喜欢投喂他的薛清灵在喂了他一口后,便把手中的东西丢到一旁,自己撒手不干了。 只能看着别人吃,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裴疏接过对方手中的大闸蟹,眉眼带笑的又是舀了一小勺蟹肉,主动喂到了薛清灵的嘴边。 薛清灵皱了眉,“我如今怀着身子,不能吃蟹。” “只吃一两口没事,尝尝鲜吧。”怀孕的人到底能不能吃蟹,也不能一概而论,有些人能吃,有些人是丁点儿都不碰不得,薛清灵以前本来就吃蟹吃得欢,他倒不是连这一两口都吃不得。 薛清灵“勉为其难”的吃了一口后,觉得更加的难过了,只能吃一口的话,他还不如不吃,越吃越想吃。 味道真的太鲜美了。 “怀曦送我这个,就是来折磨我的。”薛清灵摸着肚子难受道,他感觉肚子里的小小裴也很想吃蟹。 他开口央求道:“小裴大夫,你心疼心疼我吧,快点把这些蟹都吃完。” 裴疏剥了一颗糖炒栗子给他,“放心,我保证很快就吃完。” 薛清灵吃下了一个糖炒栗子之后,才觉得心里安慰了不少,甜甜糯香的糖炒栗子,也非常的好吃,说起来秋天可真是个幸福的时节,无论是山上还是水里田里地里,都有美味的东西可以吃。 裴疏很快就把几只肥美的大闸蟹变成了一堆犹带鲜香的碎壳,就连他自己的身上,仿佛还带着一股大闸蟹的味道,薛清灵清楚的知道裴疏身上的气味向来是留不住多久的,忙不迭的凑过去抱住对方啃了一口。 他吃不了大闸蟹,难道还“啃”不了带大闸蟹味道的人吗? “掌柜的你要在我脸上留牙印的话,小裴大夫等会儿怎么出去见人?” 薛清灵啃的没心没肺,“外面有杨大夫看着,小裴大夫你等会儿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等牙印消失了你再出去。” “你啊……真不知道最近该夸你是聪明呢?……还是……” 意外的蠢萌。 “行吧行吧,你多咬几下,把我当成大闸蟹好了。” “小裴大夫,你可不要妄自菲薄,你比蟹肉更甜。” 裴疏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抬手在薛清灵的脸颊上捏了一下,“居然还学会调戏人了……” “你呀,也就只有在我们俩独处的时候逞威风,一旦有外人在,你就是个小鹌鹑。” 俗话都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裴疏这句话方才落定,就听得外面有人叫他。 “裴大夫,外面来了一个严重的病患!!” 刚刚还没脸没皮调戏人的薛清灵看着对方脸上的牙印,瞬间脸颊爆红了,脑海里轰隆隆的,面临着人生最大的抉择,他到底该不该放任脸上带牙印的小裴大夫出去给人治病…… 就算他再不愿意,病患却是耽搁不了的。 薛清灵脸上写着心如死灰,裴疏这幅模样从小厅里走出去,今后临安城里的人会怎么看他薛大掌柜的? 裴疏见他这幅模样,也不逗他,轻笑了一声,“知道错了吧?你再抬头看看?” 薛清灵下意识往对方脸上看了一眼后,便看见对方脸上的的牙印消失了,对方身上的大闸蟹味道也不见了,整个人仿佛被净化过了一样,变得干净又整洁无瑕。 裴疏在对方头上爱怜的摸了摸几下,这可是他在外漂泊几年练出来的本事。 不洗澡也能保持自我洁净。 至于去个牙印就更简单了,直接用万花内力疗伤便可。 要不然脸上带着牙印也就算了,若是带着一身大闸蟹的味道去给人治病,那画面就不太美好了。 也不多说这个,裴疏带着薛清灵走去了医馆大堂,一到了大堂里,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裴疏一闻到这股味道便觉得不对,让薛清灵不要跟过来,去医馆后院里待着,薛清灵点了点头,他闻到这股味道,确实有点想吐了。 从医馆的门口到医馆的里面,都留下了一滩红色的血迹。 杨柏恒正在给那人止血。 病人的哀嚎声听得一旁的普通人跟着脚软不已,仿佛那疼痛的伤处就在自己的身上,不是什么热闹都能去凑的,不少人都把脸偏过去,不去看那边的惨状。 这位受伤的病人还是这条街上的老邻居,一家糖糕店老板的儿子张敬,糖糕店的老板叫做张罗光,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一家人经营着店铺,日子倒也过得顺遂,只不过张罗光有一个弟弟张越光,经常带着妻子以及两个儿子和女儿上哥哥家打秋风,一家子又哭又拜,哭诉自家太穷日子过不下去了,每次在这种时候,张罗光总是忍不住要塞给弟弟家一些钱财。 每次都是这样,张罗光的妻子吕倩这一次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们一家子起早贪黑辛辛苦苦省吃俭用赚的钱,到头来总是倒贴了对方那个好吃懒做的弟弟,每次过来哭一哭,嚷一嚷,就有了钱财,拿了这些钱财回去吃喝享乐几天,没钱了一家子又来问哥哥要,跟一家子蝗虫似的,赶都赶不掉。 吕倩心里又气又急,也就她丈夫傻,或者是装傻,就他弟弟和他弟媳那个好吃懒做细皮嫩肉的模样,一看就是平日不做活的,拿了钱回去好吃好喝被吕倩看到好几次了,没钱的时候故意穿破衣裳过来喊穷。 张罗光一次次的给了钱,他弟弟就这样彻底赖上了他们家。 吕倩气得心火烧的旺,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肯给钱了,张罗光的弟弟就带着自己的妻子在她家里闹,说她是个狠心的嫂嫂,吕倩就和他们一家吵,边上的张罗光不帮她也就算了,一心只想着给钱了事,别伤了自家人的和气,吕倩气得火冒金星,边上的儿子跟着劝架,好歹站在了母亲这一边。 吕倩这一次气得狠了,直接把家里的菜刀拿了出来,直说谁要是从她手里拿钱,就把谁的手给剁了。 张罗光连忙来抢手中的菜刀,张越光一家子没脸没皮在旁边冷眼看他家的热闹,也不嫌弃事大,高声在边上鼓动搓火:“大哥你看看你媳妇儿,你居然要拿刀砍我,我还是不是你亲弟弟……” 他们一家煽风点火做的比谁都厉害。 张罗光当时也被撺掇的气性上头,直接夺了吕倩手上的菜刀,拿着菜刀一气之下就要往吕倩身边恐吓性的挥一挥,谁知这时候他儿子张敬正好伸手出去护住母亲,正好被张罗光手上的菜刀给砍中了。 斜砍在手腕上,半个手骨都断了。 第132章 显怀 裴疏走过来的时候,直接看到了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病人张敬嘴里的哀嚎仿佛能把屋顶也给振塌了,他亲娘吕倩在旁边抹泪,他的父亲张罗光傻站在旁边,难受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罗光的弟弟张越光看见屋子里见了血,早就带着一家人跑了,跑的时候,还不忘从张罗光家中顺走几筐糖糕。 他儿子则拿瓦缸里的糖,一家子蝗虫过境一样的离开。 吕倩看着儿子哀嚎的模样,眼睛又红又肿,一张憔悴的面容上逐渐露出了绝望。 她儿子的右手,是要没了啊。 冤孽。 她宁愿自己被丈夫砍死,也不想她儿子的手没了,吕倩用力的在自己的脸上扇了几巴掌,谁让你把刀拿出来的? 把刀拿出来的时候,怎么就不直接和那张越光一家同归于尽。 听到了这两道响彻的巴掌声,旁边的张罗光嗫喏道:“你别做傻事……” 吕倩偏过头来,虽然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但是此时吕倩却用无比仇恨的眼神凶狠的瞪着张罗光。 “我……我不是有心的。” 吕倩嘴巴张了张,却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看着那边的儿子,两行眼泪刷刷刷的流下,此时她也不需要再和旁边这个人多说一句废话,她心中已经做好了决断。 裴疏给自己的手戴上了手套,接手了杨柏恒的位置,快速用几根银针封住了病人手上的经脉,伤口奔涌而出的鲜血逐渐减弱,他脸上的神情越发谨慎认真,让杨柏恒去把之前自己做好预备的几种药水拿出来,他用一种透明的清创药清理过张敬的伤口。 这种药水里带着一些麻醉的效果,也能减少之后破伤风的可能,张敬的哀嚎声渐渐的减弱了,裴疏依旧让人按住他。 他小心仔细的用药消毒处理过对方的伤口,而后拿出了一跟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银针,那银针拿在手上,眼神不好的人几乎看不见,更别提那银针上还串了一根透明色的丝线,这是裴疏用许多特殊药材共同蒸煮后低温提炼凝结而成的一种缝合线。 这种线普通人几乎看不见,透明无色,冰冻过后非常坚韧,却会在十几天后才开始逐渐化开,而后融在肉里,无疤无痕。 于是在外人眼中看来,裴疏的手指拿着一根银针快速的在伤口上舞动而过,那些分开的皮肉就好像听话了一样,密密麻麻的重新合在了一起。 裴疏缝合的速度极快,实际上他不单单是用手,而是用气劲控制着银针快速的穿针引线,旁边的杨柏恒拼命的睁大了眼睛,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仿佛只是过了几个眨眼间,那手腕上血肉模糊的画面就已经消失不见了,骇人的伤口也消失不见了,仿佛只是皮肉上被溅了几点血渍罢了,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一条缝合好的纹路。 给对方把手腕包扎好了之后,裴疏松了一口气。 裴疏跟张敬的母亲说,让对方这几天都住在医馆的后院,随时查探对方手腕的恢复情况,张敬的亲娘抹了抹眼泪,点点头,在看到裴疏刚刚巧手缝合时候的模样,吕倩忍不住的期待道:“我儿子的手……” “大概率能恢复好,不过,即便是长好了以后,他这只手恐怕再也拿不了重物了。” 吕倩打着哆嗦的失神庆幸道:“能恢复就好……能恢复就好……” 她边上的张罗光这时也松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在吕倩身边道:“咱儿子吉人有天象,回春堂裴大夫的医术高明啊。” 吕倩把目光从儿子身上转到了张罗光身上,这一次,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半点仇恨了,她在看向张罗光的时候,完全没有半点情绪,仿佛就像是看到了一个路边的陌生人一样。 张罗光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 吕倩没有再跟他说一句话,她扯动了一下嘴角,眼眶微红,小心的看医馆里的伙计用担架把儿子搬去了医馆后院的房间里,嘴里小声诚恳的说着谢谢。 “张家嫂子,都是邻里邻居的,说什么谢谢啊,你家的事,肯定帮忙。” “张嫂子,难道你忘了前几天还送了我几块糖糕呢……” “张嫂你做的糖糕最好吃了。” …… 吕倩用衣袖揩了揩眼角,跟着一起去了后院,她一边在心里感谢裴大夫和杨大夫,也感谢医馆里的伙计,却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在心里无声的说道: 她不再是什么张家嫂子了。 这个嫂子,她当不起。 看着儿子在床上安稳的睡过去了之后,吕倩平静的呼出一口气,她走出了房间门外,决定要和张罗光说他们俩和离的事情。 在这个世道,如果不是极度过不下去,夫妻俩很少有和离的,尤其是像吕倩和张罗光这样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但是吕倩已经想清楚了,她和张罗光过不下去了。 吕倩回过头平静的跟张罗光道,“我们和离吧,糖糕铺子给你,等儿子病好了之后,我带着他离开。” “离开?你们还能去哪里?” “天大地大,自然有我们母子俩的容身之所,至于你……”你就和你的弟弟过一辈子去吧。 吕倩的嘴巴顿了顿,到底没有把最后那一句话说出去,以前她曾经似抱怨似恼怒的说过很多回,可对方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现在也没有说的必要,更何况,她如今已经把眼前这人当做是一个陌生的存在。 她不想和他们张家兄弟再有丝毫瓜葛,也不想再多费唇舌,她精疲力尽了,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对方的身上。 “家和万事兴,明明就是一点银钱的事情,你为什么总是闹成这样?” 吕倩以前还会多给他几个眼神,现在她已经懒得再跟眼前的人多说几句话。 他要和他弟弟家和万事兴他就去吧。 跟她和儿子没有半点关联。 儿子的手,也已经算是还了他们俩的父子之情。 “和离书你写就是了。”吕倩再也不听对方的巧舌如簧。 “你冷静冷静,我们都冷静冷静……” 张敬的手腕后来恢复的不错,在吕倩的坚持下,她和张罗光和离了,张罗光嘴里一直念叨着她会后悔的,吕倩摇了摇头,在张敬养伤的时候,吕倩在临安城的另一条街上重新开了一家糖糕店。 以前店里做糖糕的手艺,原本就全靠她,张罗光只是在一旁,稍微做一些体力活,搬运材料。 如今没有了张罗光,吕倩一个人也能把糖糕店开起来,她做的糖糕,本就是远近有名。 而张家原本的那家糖糕店,却在张罗光的经营下变得潦倒,更可笑的是,没过多久,这家糖糕店的老板就易主了,这家店明面上的主人变成了张罗光的弟弟张越光的。 张越光总是擅长哄骗这个愚蠢的哥哥,随便鼓动几句,张罗光便傻傻的把店铺给了弟弟,还盼着弟弟能够和他“家和万事兴”“兄弟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过,他把别人当一家人,张越光一家则把他当成了吃白饭的。 接济了弟弟无数年的张罗光终于被弟弟给轰了出去。 此后无家可归。 张越光一家也没能把那家糖糕铺子经营多久,他们一家人早就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个性,没过多久,这家店铺就被迫卖出去了,得了一笔钱财的张越光一家人又开始过起了胡乱挥霍的日子,等把这些钱用完了之后,再想去打秋风,却发现已经没有了打秋风的地方。 等之后张敬的手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吕倩就带着儿子离开了临安,不让张家兄弟再找上他们母子俩。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的便要进入腊月,天气日渐寒冷,街边的冷风,也越来越呼啸肆虐,之前裴疏会陪着薛清灵早晚从家里步行到医馆,后来他可舍不得对方早晚受寒风侵袭,只在中午日头渐暖的时候,才会扶着对方在院子里走动一会儿。 薛清灵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他整个人也变得圆润了不少,每天都被裴疏裹成球,生怕他冷着冻着。 月份大了的时候,也不太好过了,薛清灵有段时间就开始吃什么都想吐,什么都不想吃,无论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吐的十分厉害,原本养得圆润了一会儿的身体,突然快速变得消瘦了起来,瘦胳膊瘦腿的,只剩下一个凸出来的小肚子,看得人胆战心惊,裴疏便每天都给他针灸一会儿缓解,早起和夜晚亲手给他按摩身体,薛清灵才又养了回来。 缓解是缓解了,薛清灵不吐了,又开始变成了另一个要求,一会儿想吃这个,一会儿想吃那个,裴疏和柳玉芷都着急他,由着他折腾。 这段时间,裴疏接诊了不少双儿孕夫,也许是他止吐的名声传扬了出去,不少孕期恶心难受的孕妇孕夫都来请他针灸,另外,也有不少人来找他伤口缝合的,这两种病人可不能相处在一块,不然可怜的孕妇孕夫们就要吐上加吐了。 薛清灵便给医馆做了分区,让那些伤口狰狞的人去另一个单独辟出来的小隔间里。 幸好如今太平盛世,不是在战场上,寻常百姓受到的刀伤和砍伤还是很少的。 如今城里不少孕妇孕夫来他们回春堂,千金堂的柳若翩有一次还跑过来笑称他们抢了千金堂的生意。 因此特意过来学一手。 裴疏怕自家小夫郎吃醋,没和柳若翩说几句话,让杨柏恒去应付她。 十二月初八是安王妃的生辰,江南不少达官贵人都送上了贺礼,其中江南谢家的贺礼之中,便有一副兰花图。 第133章 卸货 亮堂堂的烛光里,一个华服丽人坐在软塌上将手中的画卷打开,一株幽兰映入眼帘,她细细的看了许久,也不知怎么的,今日送来的无数礼物中,只有这一副兰花图入了她的眼。 她总觉得这幅画给她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不少达官贵人都知道,安王妃最喜欢兰花,为了投其所好,每年都有人为她送上与兰花有关的各种事物,起先是送新鲜的兰花,后来发现安王妃更喜欢兰花的图案后,之后送的东西就转变成了带兰花图案的画卷、瓷瓶、摆件之类的物件。 单是这样的兰花图,她这一天便收到了几十幅,安王妃因着与谢家关系交好,随手便拿起了他家送来的画,懒懒的问了一声:“是何人所画?” “据说是一位姓裴的公子。” 安王妃随口应了一声,她并没有听说过当世有什么姓裴的画作者,而如今当世名人的兰花图,她收到过数不胜数。 她当时便要把手中的画放下,刚要离开的时候,却不知怎么的,又把那幅画打开了,这一看之下,她心中便觉得惊赞无比,安王妃以前虽然不懂画,但在品鉴了如此多兰花图之后,眼光自然不是平常人能比得上的,她看得出此画作人的技艺高绝,虽说是寂寂无名者所画,可这画的价值,却值得人收藏,怪不得谢家会把这幅画送过来。 安王妃随意欣赏过几眼后,便不以为然的把那画放了回去。 再美丽的兰花,她也欣赏不来。 别人都以此来投她所好,实际上,她想要的兰花根本就不在于此。 本来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可在之后的宴会上,安王妃频频失神,总是会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副兰花图,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回想那副兰花图,还是在想一些别的什么事情。 宴会结束后,安王妃吩咐人把那幅谢家送过来的兰花图送进了她房里。 安王妃看着手中的这株兰花,在这样的烛光下,轻轻叹了一口气后,忍不住思绪纷杂。 她二十三年前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左手手臂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她生产完醒过来后,第一眼看到这胎记,便觉得这胎记轮廓像兰花,而那时孩子他父王,也就是安王在一旁笑她:“孩子手上这团丑东西,也就你这个亲娘能看出像兰花。” 对,她就觉得像兰花,这种感觉她记了二十多年了。 只是她的长子出生没多久,孩子便丢了。 她失去了她的亲生儿子。 也许是这些年她兰花图看的太多了,日日又挂念着她丢失的那个孩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梦见过好几次,对方手上的那块红色胎记,逐渐长成了兰花的轮廓。 兰是花中君子,二十年过去了,他是不是已经长成了一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 …… “你又在想孩子了?”一个身着紫袍的英俊男人在她的身边坐下,给她搭上了一件披风,安王妃偏过头来看身边的人,缓缓的点了点头。 “只要我们不放弃去找,一定能找到澜儿。” 安王妃轻轻应了一声。 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安王妃几乎都要放弃希望,她现在只盼着当年被审问的贼人没有说谎,君澜没有被他们灭口,而是在这个世上好好的活着,只要孩子能好好的活着她就心满意足了。 “母后近来也派了不少人马南下暗中寻找澜儿的下落。” 安王妃收起手中的画卷,揉了一下鼻子,压抑住眼中的热意,“母后她年纪大了,想念孙儿。” 安王是如今太皇太后的小儿子,先帝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太皇太后只得这么两个嫡子,长子继位后,自然十分宠爱这个幼子,对当初丢失孙子的事情痛惜不已,如今安王膝下无子,是太皇太后的一块心病。 上次回京的时候,太皇太后拉着他们的手说自己时日无多,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看到儿孙安康,盼着自己在入土前,能找到她丢失的爱孙。 吕公公是太皇太后安排下来寻找安王世子的领头人。 安王府门前。 一堆身着轻甲的人马在吕公公面前躬身行礼,“参见吕公公。” 穿红衣带高帽披着灰色大氅的吕公公笑着点了点头,“你们这批人马去临安,找约莫二十三四年前出生的孩子,他的手臂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喏,这就是胎记图。” “不过……这些年过去了,这胎记总会有些变化……” 临安开始下雪了,这一场雪足足下了一个晚上,鹅毛大雪飘飘洒洒,第二日整座城里都银装素裹,珠帘碧瓦附上一层白霜,满树皆是梨花,墙角的腊梅,早已经开了。 清晨,雪初霁。 这一日裴疏和薛清灵没有去医馆,而是留在了家里。 难得的一场大雪,自是要赏雪一番,才能不辜负如此美景。 裴家书轩门口移植了几株腊梅,现下枝头上尽是嫣红点点,有些还是深红色的花苞,有些则是淡淡的红粉色腊梅,一层清雪落在枝头上,朵朵腊梅在雪中已经开得艳丽,映衬着清丽的白雪,亦有姝色。 薛清灵提着一个小瓦罐站在红梅边上收集梅上白雪,裴疏则在旁边看护着他。 如今薛清灵裹了一层又一层,外面围的是厚厚的红色大氅,他自己笑称已经被裹成了一个臃肿的大肉包,还是牡丹色的那种大肉包,身子裹得厚厚的,只剩下一孤零零的小脑袋在外面,却让他显得更加瘦小玲珑了。 裴疏身上也裹了一件银白色的狐毛大氅,有了一点冬天的样子,大氅下面,还是他原本的那套白衣,本来他连这一件大氅都不想披,奈何薛清灵和柳玉芷母子俩一致觉得,他要是还只穿那几件单衣,就是在伤害别人的眼睛,伤害别人的身心。 他不觉得冷,别人看着替他冷。 在冬日里不裹得厚实一些,只会给人一种冷飕飕的感觉,就好比薛清灵明明裹得十分严实,但在看见寒风中穿白衣的裴疏时,明明心里知道对方不会冷,可身体却会下意识感同身受的哆嗦一下。 放这样的小裴大夫出门,就是在祸害人。 普通人看着都要打哆嗦。 起码要披上一件大氅,才能对得起今天的这场雪。 薛清灵提着手上的小罐子,像一个春天里采蜜的小蜜蜂一样,忙个不停的在花瓣上行动,蜜蜂采蜜,他薛清灵采雪,裴疏在旁边护着他的腰肢,免得他不小心滑倒,嘴里也念叨着:“我来帮你提着罐子吧。” “……你帮我拿着罐子,那我们得忙到什么时候?”薛清灵认真细致着用手中的梅花枝收集花瓣上的清雪,这收集白雪也是有讲究的,讲究纤尘不染,还要求梅上清雪。 落在梅间的雪最为上乘。 “要是换我来,那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我要自己来,别耽误你家夫郎做正事!” “行行行,你忙吧。” 忙活了小半天收集了两罐梅花雪之后,薛清灵终于消停了,他觉得累了,一罐让人收好,提着另一罐和裴疏一起,来到清池边的游廊亭中烹茶。 他们家的整个庭院也被白雪覆盖着,屋顶瓦片上尽是雪白,屋檐底下悬挂着两串红灯笼,树枝上,石桥上,落满了雪,院中的池子似乎也被冻住了一样,池岸边已经结了一层透明的冰,越是在岸边,越像是垒了一层一层琼花碎玉在那。 唯有池中央的部分,还没结成冰,露出清晰的碧色的池水,和边上一层透明薄冰覆盖的池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也就是在这个地方,无数条红鱼在水中上下翻动嬉戏。 为这样的冰天雪地多增添了些许鲜活的灵动。 薛清灵用银铛赶着梅雪入壶中,在这样的天寒地冻里煎雪煮茶,裴疏也不打扰他的好雅兴,在一旁架了琴,拨弄琴弦,院子里渐渐传出阵阵雅韵。 一曲完毕,裴疏坐在琴旁缓缓抬眸,便看见薛清灵捧着茶冲他眨了眨眼睛。 裴疏含笑站起来走到了他身边,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新煮的雪水茶。 “怎么样?” “天上水自是不凡,清冽甘醇。” 薛清灵笑出两个弯弯的小月牙,跟着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小口。 裴疏叮嘱他:“你少喝些茶。” 薛清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老老实实且遗憾的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一来,他已经习惯上了不时的摸一摸自己的肚子,现在他的肚子已经凸出来了,和原先那个柔软的小肚子完全不一样。 他家的小金猪应该不是原本的那个豆芽菜了,起码也长成了个大橘子的模样,也许是个小柚子? 他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还不满足,蹭到裴疏身边去,从他的衣服里探进去,隔着一层薄衣摸对方的肚子,摸到了一些按着硬邦邦的块状肌肉。 裴疏搂住对方的腰,让两人靠的更近一些,伸手去摸对方的小肚皮,薛清灵像一只摊开肚皮的小猫儿一样,嘴里哼哼唧唧了两声。 他裹了这一层又一层,对方摸到的只能是衣服…… 摸不到他家小小裴。 凑得近了些,两人的头发都挨在了一起,薛清灵揪了揪对方黑亮柔顺的长发,笑眯眯的开玩笑道:“是不是感觉我肚子里揣了个枕头?” 裴疏忍俊不禁,“是啊,辛苦你每天把包袱揣身上了。” 薛清灵叹了一口气,斜倒在他身上,抬起双手揉了揉脸,期待道:“还要等好几个月才能卸货。” 第134章 开绣庄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预备着过年,又是下了几场雪,裴疏写了春联,和薛清灵一起剪了窗花,在屋檐下挂上了火红的大灯笼,院子里的树上亦是红色的灯笼和彩绸,让整个宅院增添了不少年节的喜庆。 寒风呼啸,屋外也越来越冷了,薛清灵怕冷,如今肚子大了之后更怕冷,轻易不出去动弹,要出门也要靠裴疏给他输真气,不然就一天缩在被子里,抱着个汤婆子,好几个银丝炭盆围在周围,把他烘的暖暖的。 这样的寒冬腊月他也不出门了,窝在家里没事干,便捡起了以前的绣工活,打算给自家还未出生的孩子做几件小衣裳。 虽然他娘手底下有绣庄,未来的孩子也不差他做的这几件小衣裳,可自己亲手为孩子做的东西,到底不一样。 薛清灵饶有兴致的拿了一箩筐的针线和布料,整天在火炉边跟这些东西较劲,也正是在这会儿,他开始后悔当年和赵怀曦狼狈为奸,不好好学针线活,如今连一件简单的小衣裳都做不出来…… 薛清灵拿起手中这件刚做的小衣裳,只见上面针眼密集,一针一针的距离大小层次不一,边上居然还给他缝歪了,两边的袖子也是一大一小,针线过处的地方布满了褶皱…… 小小裴穿这样的衣服。 他估计会被说成是狠心的爹爹。 “这也许只是我不熟练,要不?先绣点东西?”薛清灵不是个面对失败就会放弃的人,毕竟他学了这么多年医术都没放弃,如今只是做衣裳失败了一次,多做几件就手熟了。 薛清灵决定先绣个简单的鸳鸯图,他低着头,认认真真的开始刺绣之后,便觉得手上的针不听他的话,他绣出来的东西,表面上看起来还不错,后面早已经是一坨或者是几坨打结的线,这鸳鸯也不太对劲,怎么似乎胖了许多。 手上的线又开始打结了,薛清灵放下手中的东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也太难了!” 薛清灵这时候由衷的佩服他娘绣庄里的绣娘们,居然能亲手缝制出那么多精美的绣品,他不禁回想起自己的那套婚服,上面金线一针一针绣出来的图案美轮美奂……而他如今手底下的这个。 他和胖鸭子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都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他们家小小裴应该也不会嫌弃他爹亲手做的丑衣服吧? 薛清灵又把手上的胖鸭子丢下,打算继续裁剪衣服,他拿着一块红绸,揉了揉耳朵,用尺子量了一下,一只手拿起剪刀,喃喃道:“要不还是先做一件小肚兜?” 那边的裴疏放下手中的书,走到了他身边,正要抬手去看薛清灵给他们孩子做的小衣裳时,就被羞于见人的薛清灵给按住了手腕。 这些衣裳可见不得人。 裴疏失笑,抬起手在薛清灵的脸上捏了一把,问道:“孩子的衣服呢?” “没做好没做好……这件做毁了,等会儿拆开,给孩子做尿布算了……”薛清灵叹了一口气,他突然发现,尿布这种东西,大概是最容易做的了。 裴疏看他苦着一张脸,好奇道:“有这么难吗?” 他随手翻了翻对方边上的那些精致图样,还有几本专门讲刺绣方法的书和图册,柳玉芷手底下有绣庄,薛清灵耳濡目染,收集了不少绣纹图册,裴疏把这几本书拿在手上,两三下就翻完了。 把几本书翻完了之后,裴疏把书随手丢在桌面上,评价道:“看起来还挺简单的……” 薛清灵正拿着剪刀剪裁布料,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蹭蹭蹭冒火气,几次做衣服失败的憋屈涌上心头。 简单个屁。 亲自上手后才知道有多难。 光说不练,只会纸上谈兵算什么本事,这破书他当然也看得懂,奈何针线在手上,就不听使唤了。 薛清灵眼珠子转了转,丢下手中的剪刀,把裴疏拉在身边坐下,将一箩筐布料、针和绣线都塞进了对方怀里,好整以暇的斜了斜眼睛,看好戏道:“那小裴大夫你来绣朵花给我看看。” 你行你上! 裴疏接过那一箩筐针线,拿起棚架,十分熟练的手指夹起三根银针,全都穿上绣线,不多一会儿,那几根银针被气劲带着快速在底子上不断来回穿梭,一副鱼戏莲花的图案很快就出现在白色的绸布上。 薛清灵睁大了眼睛愣在了那里,分外震惊:“夫君你们师门难道还从小学绣花的么?” 裴疏摇了摇头,“不会绣花。”他还是第一次碰绣线。 “你这还叫不会?” “之前只缝过伤口,不过也都差不多……”裴疏本身画艺卓绝,从缝合伤口转变成绣花完全没有什么难度,比这还细的针线他不知道用过多少,更别提他们学医术的本来就从小就玩针。 或许这就是触类旁通? “哪里差不多了,明明就是天壤之别,你绣的这么漂亮,又快又好,天,居然还是双面绣……”薛清灵的眼皮跳了跳,整个人滚进裴疏的怀里,一脸艳羡道:“小裴大夫,怎么感觉你什么都会啊,是不是除了不会生孩子,别的你都会?” 裴疏失笑,提醒道:“你要不要尝尝我做的菜?” 薛清灵:“……” 忘了还有这茬。 “那这样好了,我们一起来给孩子做衣服,我来裁布,你来绣花样,喏喏,这个红色的小肚兜,上面绣个什么好呢?绣个小金猪吧。” 裴疏点了点头,不多一会儿,一个憨态可掬的小金猪图案就绣好了。 薛清灵啧啧的感叹了一声,把那只小金猪看过来又看过去,赞美道:“夫君,你这手艺都赶得上十几年以上的老绣娘了。” “要是等咱们的医馆开不下去,咱们就开绣庄吧!说起来我娘当初就想把医馆改成绣庄来着……”薛清灵美滋滋的把一件件绣纹精美的小衣裳收好,太过得意不免开始满嘴胡说八道。 裴疏挑了挑眉,“开绣庄?卖你的胖鸭子?” “什么胖鸭子,我这是鸳鸯,鸳鸯你懂吗?” 薛清灵死死的抱住裴疏的手臂,强行抓壮丁,虽然他裁剪出来的衣服不太好看,但是加上裴疏的刺绣之后,瞬间就感觉衣服漂亮不少,薛清灵连忙缠着裴疏帮自己多绣一些图案。 什么富贵花开、金灵芝、梅兰竹菊全都绣一套…… 柳玉芷坐着马车来到了裴宅,没叫人通报直接进来了,她的眉宇间带着些许轻愁,她家绣庄里的绣娘苏琴暧今日病了,对方病了的原因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对方手底下制作了两个月的绣品损毁,这件绣品她已经日夜赶工了两个月,眼见的马上要完工,却因为昨夜她在灯下刺绣之时,烛台突然倾倒滚落在绣品上,以至于中央的绣纹全毁了,这件绣品也无法如期完成。 苏绣娘禁不住这个打击,当场便昏厥了过去。 这件绣品的买家宋家要得急,她本想昨夜赶工完成最后的几针,却不想中途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费了两个月心血的绣品毁于一旦。 更加要命的是这件绣品的买主是宋家,是他们家为了八十岁老太爷求的贺寿图,要求双面绣,一面松鹤延年,另一面飞鹤寿桃,要求在年前做完,若是普通的绣品普通的买主还可以要求延期,而人家这要的是贺寿图,中途却出了这档子事,其中的寓意…… 柳玉芷和宋家交好,如今心事重重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家交代。 现在重新赶工,肯定是来不及了。 柳玉芷一边心里想着解决方案,一边准备进去看儿子,外加请儿婿去给卧病在床的苏绣娘诊断一番。 柳玉芷深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后,一进去就看见他家儿子薛清灵和儿婿围坐在一张小方桌前摆弄针线布料,边上还叠了一大堆仿佛不要钱似的衣服。 柳玉芷如今一看到针线就觉得头疼,她走到薛清灵身边开口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孩子的衣服?这么多?” 真是忍不住在心里为未来的小孙孙担忧一把。 穿他亲爹做出来的衣服,那可真是……只能庆幸他奶奶是开绣庄的。 柳玉芷随手拿起其中的一件绣品,噗,一个胖鸭子,果然是她儿子绣的,柳玉芷在心里忍不住想到,明明她在闺阁时候的绣艺出色,她大女儿的绣工也不错,偏偏小儿子清灵绣出来的东西……啧啧,真不像是她亲儿子。 柳玉芷把胖鸭子放回去的时候,余光瞥见了其他的绣纹,顿时脸上的表情都僵了一下,瞧瞧她看见了什么?夭寿了,他儿子居然也会刺绣了? 那绣的是一副极其复杂的牡丹图,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画一样,花瓣繁复,一层叠着一层,鲜活的刺激人眼球,其中针线绣的极密,摸起来柔软秀美,哪怕让她柳玉芷来绣,也绣不出这样的牡丹图。 边上的另一幅图案则是池边盛开的一株海棠花,花枝浮在水面上,四只鲤鱼环绕着花枝,这四只鱼儿颜色大小各异,鱼尾更是绣的轻薄浅透,让整只鱼儿都灵动不已,由深到浅的颜色,勾挑的恰到好处。 柳玉芷神情呆愣了又拿起了几样在手里观看。 她一时之间都险些忘记了自己的来意,神情恍恍惚惚:“儿子你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 活了这么多年来,听说过人怀身子后身长飞涨,体型变胖,还没听说过谁怀孕之后绣艺飞涨? 第135章 花灯会 薛清灵拿起剪刀把一块布裁下来,闻言偏过头:“娘,你在说什么?” “这……这些都是灵儿你绣的?”柳玉芷如梦方醒的拿起那件牡丹绣品,像是看见菩萨显灵了一样。 裴疏:“……” 薛清灵眨了眨眼睛,直言道:“娘,你白日做梦呢?” 他的潜台词就是:你太高估你儿子了。 “我猜也是。”柳玉芷拍了拍胸腹,真要是薛清灵绣出来的,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你在哪买的?绣工不错,居然买了这么多……虽然这绣娘手艺不错,可你娘就是开绣庄的,你干嘛要去买别人的绣品?”意识到不是自家儿子绣出来的之后,柳玉芷转而生气了,她家的小孙孙不用自家的绣品,还去买别人家的? “你居然还买这么多……你这个败家子!!!” 薛清灵:“我冤枉啊,这是孩子他爹绣的。” 柳玉芷翻了一个白眼,“又狡辩,你刚才说不是你绣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柳玉芷转头看向她的好儿婿——裴疏,一下子眼珠子要瞪出来了,裴疏冲着丈母娘笑了一下,而后就见他用内力控制着七八根银针带着丝线快速上下飞舞。 柳玉芷咽了咽口水。 她喃喃道:“还真是孩子他爹绣的……” 薛清灵看见他娘震惊的模样,顿时就乐开了花,一双清浅的凤眸弯弯,嘴角带着如花的笑意,“娘,你看看,手艺不错吧!” 柳玉芷拍开他的手,一脸嫌弃:“又不是你绣的,瞎得意什么?” “你啊,干啥啥不行,唯一好的地方大概就是眼光好,给自己找了个好夫婿。” “娘,你别这么说灵儿,灵儿他也很优秀,厨艺好,熬出来的粥是咱们临安城的一绝,还做的一手好药膳,熬药制药样样在行,他脾气也好,泡的一手好茶,酿酒的手艺更是不可多得……” 薛清灵傻笑了两下,被夸得有些不自在,谦虚道:“我其实也没那么好啦。” 柳玉芷可真是没眼看,笑着抬手在薛清灵的眉心上点了一下,“夸你你就听着。” 三个人笑着说了一会儿话后,柳玉芷想起了今天的来意,领着裴疏去给苏绣娘看病。 裴疏给苏绣娘诊病的时候,柳玉芷就在外面看那一副损坏的绣品,这幅绣品几乎已经完工了,边边角角处理的特别好,只是可惜中间烧毁了一片。 她打算把这件损毁的绣品赶紧处理掉,决不能再摆在面前任人观看,就连她看见,都忍不住觉得心割裂的疼,更别提为此耗费了两个月心血的苏绣娘。 多看几眼,准得又气病了。 柳玉芷正打算把这件绣品收起来的时候,却突然间萌生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等到裴疏给苏绣娘看完病后,柳玉芷把裴疏拉到一边,试探性的出声请自家儿婿帮自己做一件事情。 “娘,你但说无妨。” 柳玉芷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冒险和强人所难了,可她想起刚才裴疏一次操作七八根银针都游刃有余的模样,便觉得对方有能力完成这样的事情。 柳玉芷把这件绣品的事情告诉了裴疏。 裴疏斟酌片刻后,点头答应了。 “可以试试。” 虽然裴疏是真不喜欢刺绣,但是丈母娘这边有难题,他自然是要帮忙分忧的,更何况,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两天之后,裴疏帮忙完成了这一副贺寿的绣品。 正面松鹤延年,背面飞鹤寿桃,绣工精湛无双,柳玉芷收到了这幅绣品之后,几乎是爱不释手,她心里越发喜欢,都要舍不得把这件绣品送去宋家。 裴疏见状说道:“下次娘你寿辰,我也绣一件送给娘。” 柳玉芷欣喜道:“是吗?太好了!” “儿婿,你好好休息去吧,这两天你肯定也累坏了。”虽然儿婿武功高强,但是刺绣是一件极其伤神又麻烦的事情,对方肯定也是累坏了。 柳玉芷带着这件绣品去苏绣娘家安抚她,“绣品的事情,你别担心了,好好养病吧。” 苏绣娘脸色苍白,“柳姐,我对不起你,现在马上要交货了,该怎么办?” “你别担心,我已经叫人重新做好了一件。” “这……这怎么可能呢?”苏绣娘惶惑不已,这才几日过去,怎么就能新做好一件? 若是技艺不过关,那可不就是损害绣庄的名声。 柳玉芷笑着把新绣品摆了出来,“来,你瞧瞧看,怎么样?” 苏绣娘看完了之后,脸上尽是震惊之色,“这绣艺,是哪位绣娘做出来的?” 柳玉芷:“……” 柳玉芷顿时一脸的高深莫测:“此人,不可说。” “这可是咱家绣庄的秘密武器,轻易请不动他。” 苏绣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好了,你也别挂念在心上了,好好养病,我让人把这件绣品交去宋家……” 处理完这件绣品的事情,柳玉芷手底下的几间商铺都开始歇业准备过年了,她今年也不在薛家过,而是搬来了裴宅,和儿子儿婿一起过年,三个人热热闹闹的吃了团圆饭,之后凑成一桌打牌。 这个年过得十分热闹。 到了正月十五元宵那天晚上,临安城有花灯会。 薛清灵每年都要出门看花灯,今年也不例外,柳玉芷则懒得出门看花灯,裴疏自然是要陪着薛清灵一起出门。 两人当天凑在一起做了两个小金猪花灯,这两个小金猪灯做的特别小巧可爱,可惜等到夜里他们俩提着小金猪准备出门的时候,全都觉得这副模样没脸出门,七八岁小孩子提这样童趣的小灯笼出去十分讨喜,而他们俩这成年男人提在手上,就挺…… 令人无法接受。 裴疏和薛清灵互相看了一眼后,一致决定把这小金猪灯留给未来的孩子。 “以后让孩子提着它来看灯会吧。” “对对,说得没错!” 裴疏护着薛清灵一起空手走出门,靠着猜灯谜赢来了两个莲花灯,一人提着一个莲花灯,一路在湖岸边欣赏花灯,途中还碰见了赵怀曦夫夫俩,四个人一起游灯会。 临安城一年一度的灯会盛事,街道上灯火都快要把黑夜照成了白昼,不少文人骚客停驻在街边猜灯谜,吃元宵。 在这样的佳节里,何温健颇为心事重重走在几个人身边,他以前是个老老实实的读书人,经常和卫畅一起熬夜苦读,最近这段时间跟钱卓几人走的很近,还跟着一起喝了几次花酒…… 这些事情可真是沾不得,一沾就跟上了瘾似的。 何温健舍不得那些姑娘的香酥柔荑……平日里的四书五经,也换成了风花雪月的才子佳人话本,他沉浸在这样的日子里,越发的陷了进去。 家里人最近似有察觉,语意不明的敲打了他几句。 去那种地方容易得脏病。 何温健胆儿小,不知道该怎么在心里说服自己,让他这时抽身离开,他又确实舍不得,可万一染上了见不得人的病,那他就要羞愧欲死。 钱卓整日在那勾栏院里混,他都没染上,应该轮不到他吧? 不过…… 何温健猛地想起了一件事,他心下骇然,越想越觉得惶恐,可他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在心里辗转再三,何温健忍不住的试探开口问道:“钱兄,你手臂上的红色胎记是刚生下来就有的吗?” 钱卓听他这么一问,也没想太多,点头应道:“刚生下来就有的,跟了我二十几年了,得亏这胎记没长脸上,不然有损我英俊的长相,一进百花楼还不被人打出去?” …… 却在这时,一队人马从他们身边骑马而过,领头的那个男人耳尖动了动,扑捉到了何温健与钱卓的对话,领头人调转马头,带着人马在两人面前停下。 “你手上有红色胎记?让我看看……” 钱卓和何温健被这穿轻甲的军爷吓了一跳,钱卓僵硬的捞开衣袖,露出了手臂上的那团红色的胎记。 领头人连忙打开手上的一幅图册,两厢对比之下,居然有八九分相似,他的神色大惊,连忙追问道:“你今年多大?” “二十三,不,二十四,辛亥年生。” …… “安……安王世子找到了?” “把他带走!” 这一夜花灯会过去,临安城里开始流传一个劲爆的小道消息,据说安王丢失了二十多年的世子找着了,不是别人,正是临安城钱家布庄的儿子钱卓,当夜有许多人看着钱卓被人带走,还说世子找到了…… “钱家那小子是安王世子?这怎么可能?” “天天在勾栏院里瞎混,不学无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皇家子弟。” “其实他人还生得挺英俊的,出手大方,楼里的小姑娘都喜欢他……” 满城风雨,议论纷纷,钱家这时也不安宁。 钱老爷眉头紧皱,拿烟斗的右手一直抖个不停,语调发颤:“冒充世子,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别人不知道,他们自家人还能不知道,钱卓肯定是他的儿子没错。 “你怕什么?那安王世子都丢了二十几年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说不定早就夭折了,卓儿身上的胎记跟安王世子身上的胎记一模一样,这事咱不说出去,谁知道啊……更何况,老头子,给卓儿接生的张阿婆早就死了……如今死无对证,正好赶巧了,卓儿是在外地生的,周围的人都不清楚。” “就说我肚子里怀的那个死了,伤心过度,半路把卓儿捡回了家当成自家孩子养。” 第136章 欺瞒 “爹,你胆子太小了,你是不知道,今天好多人跪在我面前叫我世子,可威风了……”钱卓想起这一天来的遭遇,仍旧觉得心潮澎湃,安王世子,何其尊贵的身份,哪怕是曾经那些高不可攀的达官贵人,都要对他点头哈腰。 钱卓觉得自己仿佛一步登上了青天。 这一下子,他居然成世子了。 这大概就是老天爷降下来砸他头顶上的大馅饼,真的安王世子也不知道化成灰了没有,反正他的福,以后就由他钱卓来享用了。 成了安王世子后,权利、金银珠宝、美人那可都是应有尽有。 “爹,安王是江南的土皇帝,我若是成了安王世子,那咱们家就能在江南横着走了,等您出门的时候,谁不对你高看一眼啊?等我以后继承了王位,咱家就登天了。” 钱老爷神色犹豫,虽然妻子和儿子话里说得美好,他也跟着心动,可万一被拆穿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只要您把秘密吞进肚子里,没人发现的了。”钱卓自信满满,他是个胆子大的,青楼酒馆逛得多了,天天被歌姬美人吹捧着,总说他会干一番大事,钱卓是没有干大事的本事…… 可他运气好啊! 不然这胎记不长别人身上,偏偏长在了他的身上,还与那安王世子的胎记长得一模一样。 这说明他就是要代替那个短命的安王世子来世上享福的。 “吕公公,安王世子找到了!!!” 下人奉命来禀告吕公公,把孙统领的信交给吕公公,吕公公打开来一看,一拍大腿,满脸的兴奋,“看看,还是咱家出马,一下子就把世子爷找到了,等回京城里,太皇太后一定重重有赏。” 吕公公心中得意,他将这趟差事办好了,以后肯定是太皇太后面前的大红人。 这世子爷可是他找回来的。 钱卓被孙统领的人马带着前往绍安的安王府,一路上吃香喝辣,还有美人相伴,他越来越沉迷的这样奢华的生活中。 钱卓心想这个安王世子他当定了。 半路上,一位姓吕的老公公来迎接他,还带着些人来教他规矩,钱卓虽然不耐,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接受了。 很快便到了安王府。 “王妃!王妃!世子爷到了!”侍女嘴里大声叫着,忙不迭的跑进来通报。 安王妃身边的婆子出声骂道:“谁让你们乱叫世子爷的?那人还不定是王妃的孩子。” 安王妃放下手中的那幅画,柔声道:“随我出去见见那个叫做钱卓的孩子。” 一进到王府的时候,钱卓的心就开始打抖了,虽然来得时候自信满满,可真进了王府见安王和安王妃,钱卓心慌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是要激动的扑上去大喊“爹娘孩儿好想你们”吗? 还是要默默的流泪说自己的委屈? 在钱卓快速在心里思考应对方法的时候。 他先见到了安王妃。 钱卓一听是安王妃来了之后,顿时心里镇定了不少,游逛花丛的人,总认为女人最好搞定,他随便哄一哄,说几句讨好女人的话,指不定那安王妃立刻就把他当成了失散已久的亲生儿子,抱着他痛哭不已。 他心中得意一笑:女人最是好骗不过了。 等糊弄过了安王妃,安王那一边就更好过了,男人嘛,都怕枕头风。 只要哄得安王妃把他当做亲生孩子,那他就是安王府的世子爷。 据说安王极其宠爱自己的王妃,安王妃也极其挂念自己失散已久的长子,最开始孩子丢了的时候,那是日日以泪洗面,如今亲生孩子找回来了,那不立刻成了她心尖尖上的宝贝。 钱卓见到了安王妃,他按照吕公公教他的礼仪恭恭敬敬的对王妃行了拜礼,眼睛里含着泪光,声音里隐隐有哽咽之声:“母妃。” 安王妃没有应他,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安王妃穿着一袭盛装,她的容貌清丽绝色,一双明眸含水的桃花眼顾盼神飞,明明已经年过四十,却保养的极好,若是略过她周身的王妃气势,只凭容貌来讲,说她是二八少女也不为过,只不过,她的眼神可不像少女一样天真,反而像是一面能照进人心的镜子。 钱卓虽然混迹勾栏,但他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容颜绝世的美人,眼神再从王妃边上的侍女脸上扫过,更是骚动不已。 哪怕是侍女,都要比青楼里的花魁漂亮多了。 钱卓努力的平静心神,微微仰了仰头,假装坦坦荡荡的任由亲娘打量,越被对方看着,钱卓心中的心虚更甚,他怎么觉得这个王妃不按常理出牌,明明见了失散已久的孩子,却是半点激动都没有。 他之前都做好了准备,以为安王妃一见他就会抱着他痛哭流涕,嘴里叫着心肝之类的。 “王妃,这位就是世子爷了,快把衣袖掀开,让王妃看看胎记。” 钱卓连忙捞开自己的衣袖,把左手上的胎记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安王妃的眼睛从他身上的红色胎记上一扫而过,身体跟着颤动了一下。 “果然跟澜儿的胎记一模一样。” “王妃,喏,这是奴婢查到的,您看看,这位就是丢失了安王世子!”吕公公把折子递给了安王妃,“老奴已经连夜叫人赶往京城,把这件大喜事禀报太皇太后了。” 安王妃却在这时突然的笑了一下,柔着声音道:“我和王爷自家孩子都没见着,倒是全江南的人都知道安王府找回世子了。” 钱卓闻言立刻就道:“母妃,您现在见到孩儿了……” “……孩儿终于也能见到您了。” 吕公公却听出了安王妃话中不满,“王妃,世子爷找到了可是大好事一件,怎么能瞒着天下人呢?太皇太后还等着见自己的亲皇孙。” 安王妃眼皮子抬也不抬,把视线转到钱卓身上,“我今日受了你这一声母妃,你却要先明白一件事情,若是胆敢冒充世子,那可是人头落地的大罪。” 钱卓心神抖了一下,却强行逼着自己镇定起来,若是一般人受了安王妃这么一吓,还不倒豆子似的全都抖出来,可钱卓愣是撑住了面色不变,语气委屈又无措道:“我……我是被爹娘捡回来的孩子,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我自打娘胎里出来,手上便有这个胎记……” 钱卓心中后怕不已,这安王妃表面上看起来娇柔美丽,内里却是个不简单的,想要哄过她,比想象中的要艰难百倍,也是,能让安王独宠几十年,掌管王府后院,没有闹出任何庶子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个好骗的花瓶。 吕公公在一旁搭腔道:“安王妃,您仔细看看世子爷的长相,他怎么可能不是安王的孩子?瞧瞧这眼睛这嘴巴,跟先皇都有几分相像。” “这长相这胎记还有他的年龄,足以证明他确实是安王府丢失的世子,等会儿安王来了,世子爷在他父亲面前一站,在外人眼中看来,那绝对就是亲生父子啊!” …… 安王妃点点头,温声道:“王爷马上就要回来了,孩子你先去沐浴换一身衣裳,才好来见见你父王。” 钱卓本来想说自己是沐浴换过一身衣裳才来的安王府,但想到也许是安王妃对他的衣着不满,便跟着几个漂亮的侍女出去了。 等他去沐浴了之后,钱卓马上就没有怨言了,一旁伺候着的都是大美人啊。 安王妃坐在凉亭里吃着糕点,不多一会儿,就有一个心腹婆子走到她身边摇了摇头。 安王妃冷声一笑,美目轻敛,低着头快速的回想起方才见到那钱卓的所有细节,还有吕公公的各种反应。 她神色冷冷的看着杯盏里的凉透的茶水,在心里思量着这件事情可能是谁的手笔,是真找错了人?还是刻意送上来的假世子。 巧合还是人为? 如今安王府找回世子的事情闹得天下尽知,此时要是闹出个假世子的事情,可不就是笑话一场? 太皇太后这些年已经开始对她不满了,去年还赠了几个美婢给她,暗示她给王爷开枝散叶。 安王妃是个心思重的,事关她亲儿子的事情,也容不得她不多想,那可是她心心念念想了二十几年的孩子。 她一见到钱卓,就觉得对方绝对不是她的孩子,事实也确实如此。 若她真把对方认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那个钱卓一看就是个被酒色掏空的,背后之人故意弄个这样的人进王府,是想闹得他们家宅不宁,让她这个安王妃颜面扫地。 假使她因为愧疚孩子,对孩子纵容再三,这个带目的来的孩子从中挑拨撺掇,让他们夫妻二人离心,王爷失意醉酒与别的女人有染生下庶子,最后再来个世子暴毙…… 夜里,安王和安王妃夫妻俩小声叙话。 “柔儿,你别担心,本王会把这件事情查清楚的。” “王爷,我们不如陪着那‘世子’去一趟临安,这事情既从临安起,那就也从临安终了。”安王妃独自气了大半天,倒把自己给气笑了,正好她在后院过得烦闷的很,现在也能找点乐子看。 是,她的确心心念念想要找到自己失散已久的亲生儿子,可她也不是个傻子。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冒充她的亲生儿子! 这一趟去临安把所有的事情查清楚,真真假假弄个明白,若是他们一家人欺瞒,那就全都获罪下狱,也好让周围的人看看,冒充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第137章 十倍 临安城的钱家这些日子好不风光,自从家里出了个世子之后,钱老爷跟钱夫人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安王世子的养父母,这可了不得,世子的养父母,二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可做不得假,等以后若是世子继承了安王的位置,那钱家可是一步登天了。 不少人都跟嗅着腥味的狗一样闻风而动,这几天下来,钱家的门槛都差点被踏平了,各种送上门来的金银珠宝古董玛瑙像流水一样流入钱家。 不少官员都亲自来到钱家,对着钱老爷和钱夫人点头哈腰,希望以后能得到世子的垂青。 钱老爷和钱夫人两个人的打扮都变了,个个穿金戴银,就连他家的丫鬟,也瞬间变得高人一等,钱家布庄就更不用多说了,整个布庄的货都被抢光了,所有人都想要来沾沾钱家的喜气。 那可是世子爷以前待过的家。 那些勾栏小院里跟世子爷睡过的姑娘哥儿就更兴奋了,个个期待着世子爷能够回到临安,把她们接出去当一房小妾,说不定以后还能混个侧妃什么的…… 钱家一步登天后,如今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钱老爷钱夫人想要什么,只是随便说一句话,别人就把它当做圣旨来办。 柳玉芷这些时日的生意不太好做,因为她跟钱家不太对付,她开绣庄的,钱家开布庄,之前有过往来,柳玉芷虽然是个寡妇,但她生得好看,钱老爷能养出钱卓那样的儿子,本身也是个特别好色的,他纠缠柳玉芷,被柳玉芷教训过几次,再加上钱夫人来也闹,柳玉芷平白惹得一身腥,气炸了,就跟钱家结下了梁子。 这是临安城里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事情,人家日子过得好了,为了不得罪钱家,或是得到了钱家的暗示,柳玉芷不少生意都黄了。 之前的几个合作对象都跟她说预定好的货物不要了。 这也就罢了,柳玉芷看得开,人家得势她就忍着,生意也不是不能做下去,更不是所有的生意人都去捧钱家的臭脚,不少老朋友依旧和她做买卖……再不济以前赚的钱也够她挥霍,柳玉芷本身就不是个喜欢奢侈的人,就爱些风雅事情,茶叶丝绸卖不出去了,那就自家用呗。 因此柳玉芷格外看得开,心里就惦念着她家还未出世的小孙孙,生意的事不大管了,也懒得去争。 今日安王妃和安王带着世子抵达了临安,临安城各地的官员都去王府别院候着,据说安王此行就是为了来感谢钱家对世子爷的养育之恩。 钱老爷和钱夫人今日更加风光了,少不得城里许多闲言闲语。 “唉,我怎么就没有钱家运气好,还能捡到世子爷。” “钱家这是撞大运了。” “我觉得不对啊,我这个老婆子在临安城住了六十多年,钱卓和他老子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明明小时候长得和钱老爷那么像,怎么可能是捡来的呢?” “阿婆,你可别乱说话了。” “人家身上的胎记可做不得假。” …… 柳玉芷嗑着瓜子听人聊闲话,本来这事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偏偏就有人来触她的眉头,绣庄里的人来找她,说是宋家的下人来到了绣庄里,把之前买的那副贺寿用的双面绣品退回来了。 宋家的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不想得罪钱家,因此她家绣庄的东西,他们宋家不敢要了。 瞬间把柳玉芷给气笑了。 “年前买的东西,都已经入过府,现在跟我说不要了?” “怕得罪钱家?那怎么不把之前从我家买的东西全退回来?” “我还当我们薛家的老爷跟宋家的老爷交情好,才让绣娘日赶夜赶费尽心力做好这件绣品,结果人宋家根本就没把这交情当回事……” 柳玉芷心里愤愤着跟着人去了绣庄,看见了那架绣品,却还没有气消,只见那绣品上的松树挺拔卓然,飞鹤高洁清雅,这绣品不仅绣工精致,挑不出半点错处来,构图更是精妙出色。 这可是出自她儿婿之手,裴疏的画艺精湛,和别的绣娘相比,这绣品上的飞鹤更加有神有魂,以及裴疏本人的气质如谪仙一般不同凡俗,他手底下的仙鹤自然仙气缥缈十足。 这可是上哪里都买不到的佳作啊! “可真是没眼光!” 柳玉芷之前确实有些舍不得把这件绣品卖出去,想要自己收藏,可如今这绣品被别人退回来了之后,那就不一样了,柳玉芷气得想摔杯子。 她让绣庄的人把这件绣品摆在店铺里最显眼的位置,只要人长了眼睛,都知道这件绣品有多么不凡,也好让所有人看看,宋家的人到底有多瞎。 “这绣品放在这里,不卖,若是有人来问价,那就说成……原先价格的十倍。”这件绣品价格不菲,之前卖给宋家价格就不低,现在变成了原价的十倍,就算有人愿意买,估计也舍不得花这个价钱。 柳玉芷这么做了之后,很是满意。 她自己觉得这绣品就值这个价格,摆上大半个月后,她打算自己买回家收藏。 安王妃带着两个侍女在临安城的街头上游逛,边上还有几个乔庄的护卫在附近跟着,她已经有好些年头没来临安城了,如今见到满城的繁华,顿时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 百姓们安居乐业,也许她的孩子,也在某个角落里,平静美好的生活着。 她面带笑容的扫过路边的摊铺,唯有在听到有人闲聊起王府失散找回的世子时,她才会收敛嘴角的笑意。 “王爷呢?” “王爷找孙老去了。” 安王妃轻笑一声,“我就知道,那个臭棋篓子……”还要去找人家自取其辱。 人家孙老年纪大了,什么阵仗都不怕,哪怕他有着王爷的身份,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该输的还是得输,输的还特别惨。 活该。 只要别找她下棋就好。 她家王爷啊,喜欢喝酒,又是个棋迷,偏偏酒量一般,棋也下的不咋地,但他很会自得其乐,府里养着几个厉害的棋手经常陪他下棋,这些人也惯会做手段的,总是不留痕迹的让安王对自己的棋艺膨胀过度。 此时让王爷清醒清醒也好。 “只恨我不能在边上看着……”看她家王爷到底输的有多么惨。 “也罢,咱们就在城里逛逛吧。” “是。” 安王妃带着几个侍女在街上逛着,走到一个地方,抬头看了一眼,是家绣庄,里面的绣品看起来很是不错,她便带着人走了进去。 “王爷,您又输了。”孙老端着茶盏,抿了一口香茗后,对着眼前英俊威武的男人笑眼眯眯的说道。 安王摸了摸鼻子,“输了就输了,咱们再来一场。” 他这一趟过来,本来就是找输的。 在王府,他赢的没滋没味。 “好。”孙老满足他。 连败七局。 局局惨败。 孙老还真是不给本王留脸面,也不知道稍微让他一场,安王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人破了你的不败神话。” 他的话音刚落,孙老忍不住也叹了一口气,“王爷你可来晚了,我早就连败无数。” 安王震惊了,“孙老所言为真?” 孙老点点头,“败得特别惨。” 安王:“……能比我现在还惨?” 孙老:“……更惨,此人棋术诡谲,我远不如他。” 安王实在是没忍住,大笑了三声,而后假意咳嗽,语气充满着假惺惺的同情:“也不知道何人如此厉害?” “那人也在临安城里……” 钱卓志得意满的回到了钱家,钱老爷和钱夫人都把他当做福神降临似的,一家人将他众星拱月的迎回了大厅,钱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家,皱着眉头道:“太小了!” “是是是,世子爷,咱家太小了。” “爹、娘,等明天带着你们见了父王母妃之后,就给你们换一间大房子。” “好好好。”钱老爷笑得合不拢嘴,他这些日子可真是万般庆幸当初做下的决定,他亲生儿子变成世子之后,钱家的生活立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现在还不是个个在他面前俯首做小,点头哈腰,就算是那些鼻孔朝天的官员,如今也不能小瞧了他。 他儿子可是未来的王位继承者。 不费吹飞之力,就得到了安王的家业。 这么大的好事,哪有把它推出门的道理。 瞧瞧,现在就连他们家的小丫鬟,也都穿金戴银了起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爹娘,我带了几个人来,你们今天好好跟他们学规矩,明天好一起去见父王母妃。” “是是是。” “放心吧,有我在,咱家的好日子还多着呢。” 钱卓回来了之后,钱家还特意放了很久的鞭炮,噼里啪啦响遍了整条街道,一家人热热闹闹的,醉仙楼的流水席不断的抬进他家,旁边的几家人瞧见,无不艳羡不已。 “柳老板,有一位夫人说想把那件绣品买回去……” 柳玉芷咽下了嘴里的茶水,用帕子擦了擦嘴,一时之间不解道:“哪件绣品?” “就放在正中央的那件双面绣啊,宋家还回来的。” 柳玉芷喉咙里的茶水险些要倒咳出来,咳咳咳咳……这才多久,怎么就有人愿意买呢?她疑惑道:“跟那位夫人说了价格吗?” “说了。” “十倍?” “那夫人没还价,显然是个不差钱的。” 柳玉芷:“……” 还遇上个不差钱的? 这就很麻烦了…… “你跟我一起去见见那位夫人。” 第138章 沉稳庄重 柳玉芷跟着人一起去见了那个说要买绣品的贵夫人。 柳玉芷的眼睛在那位夫人的身上停留过几眼后,便知道对方的来历不凡,想必这十倍的价格,于对方来说亦是九牛一毛。 “这位老板,我想要买这件绣品,难不成有什么难处?”安王妃开口说道,她一进店里,就看上了最中央这件双面绣,她总觉得这件绣品与她有缘。 上面的仙鹤,她很是喜欢。 这幅绣品上面的图案,她总觉得很熟悉。 柳玉芷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的确有些为难,这件绣品我本不打算卖的……” 安王妃身边的侍女插嘴道:“不打算卖何必摆在店里。” 安王妃挥了挥手,让她禁言。 “这是我家孩子亲手绣的,为娘的自然舍不得,便摆在店里……” “怪不得。”安王妃点点头,小心翼翼伸手去触碰这件精致的绣品,抚摸过上面的仙鹤,语气带着一股隐而不发的艳羡:“这孩子可真有孝心啊。” 柳玉芷看见对方的眼神,忽然觉得心中一动,出口问道:“夫人,那你家的孩子?” “我家的孩子……我的亲生儿子,小时候丢了。” 柳玉芷心头一酸,“这位夫人,那这件绣品便卖给你吧。” 安王妃笑了,“如此,那便谢谢老板割爱。” 柳玉芷犹豫道:“不过,这件绣品背后还有些故事……夫人您可别介意才好。” 柳玉芷把自家和钱家、宋家的事情说了出去。 “如果是这样,那我更要买下这件绣品了。”安王妃轻笑了一声,丝毫也不介意对方说自己把绣品抬价了十倍,也不怕得罪对方口中的钱家,“柳老板,你且安心做生意,放心吧,那钱家蹦跶不了几天了。” 柳玉芷一听她这话,瞬间对眼前这位贵夫人的好感更深了,也没收对方十倍的价格,而是按照卖给宋家的原价,将绣品卖给了眼前这位贵夫人。 安王妃笑着让人把这件绣品抬回了王府别院。 柳玉芷把这位贵夫人送出去之后,一边品茶一边回想自己刚刚是不是忘了些什么事情,忘了什么呢?她见到那位贵夫人,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个熟悉的地方,对了,她的眼睛,似乎长得跟儿婿有些相像……尤其是跟红色衣服时候的裴疏很像。 这种眼睛,其实挺特别的,漂亮的有种惊心夺魄之感。 这大概也是种缘分吧。 这幅绣品卖给她倒也合适。 如此漫不经心的一天过去之后,第二天,临安城里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城的事情。 昨天炮仗连天宾客不断热闹非凡的钱家,今天被一队官差给抄家了,之前耀武扬威的钱老爷,得意洋洋的钱夫人,还有他家的“世子爷”钱卓,全都被脱下了绫罗绸缎,穿上了一身雪白的囚服,脖子上套着枷锁,脚上锁着铁链,被官差押着游街。 官差得到了上官的指点,特意在街上走的特别慢,正是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今天在城里发生了一件什么样的大事。 昨天的“世子爷”,今天的阶下囚。 “这就是假冒世子的下场!” 现下的临安城就如同烧开了的一锅水似的沸腾不已,无数人涌出来看热闹,看钱家的人被羁押,钱老爷神情灰败,钱夫人惊慌失措,唯有钱卓还在拼命挣扎,他拼命的想挣开枷锁,嘴里不断叫嚣道:“我要去见父王和母妃,我是他们的孩儿啊!!” 旁边押着他的官差冷笑一声,“你亲生父亲已经把所有的罪状都交代清楚了。” “为人子,还是要认对双亲啊。” “可不要乱喊他人为爹娘。” 安王的人马一到临安城不久,便把所有的事情都查清楚了,还找到了不少人证和物证,给钱卓接生的接生婆虽然死了,可接生婆嫁出去的女儿还在呢,当年钱卓在半路出生,身上还带着红色胎记,别人家记得清清楚楚。 钱家的仆人,也知道他家辛秘。 更别提那个胆小钱老爷随便一审问,就跟倒豆子似的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包括他们一家打算如何欺骗王爷王妃,冒充世子的所有过程。 官差押着钱家人游街,一边缓慢的向前行,还让人边走边念着他家冒充世子的罪证和过程。 “原来是假冒的世子?” “怪不得了,我说那钱卓和钱老爷明明长得一脸父子相。” “呸呸呸,这父子都是一脸好色相,酒囊饭袋之徒,还好意思冒充世子。” “活该!” 钱老爷闭着眼睛,只觉得围观的所有人眼睛都跟刀子一样,割在他的身上,钱夫人这时候只知道痛哭流涕了,而旁边的钱卓在几经挣扎无果后,终于万念俱灰。 钱卓后悔了。 他浑身发寒。 兴许那安王妃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孩子。 钱卓想起了自己这些天在王府所做的事情,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窟一样。 “王妃,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赶奴婢走。” “奴婢可是太皇太后赐下来的……” 安王妃无情的摆了摆手,“把她拖出府去。” 那个假世子这些天可在王府里过得花天酒地如鱼得水,一些心气高的,眼见的爬不上安王床的美婢就转换了心思,要爬上世子的床,只是可惜了,爬错了床,安王妃便打发了些银两,把她们赶出王府去。 现下这个跪在地上求她的素棋,原本就是安王妃身边的侍女,安王妃自认待她不薄,可对方却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一心期待着安王妃把她留在身边,是为了养“美”固宠,借腹生子。 安王妃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打算。 想爬她男人的床,做的哪门子美梦。 素棋眼见爬不上安王的床,便央求安王妃,去到假世子身边伺候他,安王妃还好心劝了对方几句,可她执意要去,安王妃自然就放任不管了。 如今得到这样的下场,也算是求仁得仁。 “咳咳咳……”安王妃咳嗽了好几声。 一旁的陈奶娘连忙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她。 昨天得了那件绣品,安王妃细细的端详了好久,她还把那幅兰花图也拿了出来,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这两幅图有相似之处。 安王妃一向相信自己非同于常人的直觉。 她从小就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人。 许是昨夜看得太久了,心里还装着事情,身体便熬不住的受了凉。 “王妃,让大夫看看身体吧,素画,找人去临安城岳康堂把吴大夫请过来给王妃诊脉。” “是。”素画点头应答。 “等等——”安王妃出声打断道,“去临安回春堂找一个姓裴的大夫来给本王妃诊脉。” “王妃,这……” “照王妃的话去做吧。” 安王妃垂下眸子,低头又咳嗽了几声,脑海里映出了那一幅兰花图,她已经派人去谢家打听过了,这幅画的作者竟然是临安城一家医馆的大夫,姓裴,不过弱冠之年,便医术高明,才艺双绝。 好不容易来到了临安,那就见见这位年少有为的裴大夫吧。 之前安王妃提议说要来临安,也不是没有这个打算。 回春堂里,薛清灵抱着自己的小算盘敲敲打打,裴疏给最后一个病人诊脉开药之后,走到了他身边,抬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而后丢了一袋诊金给对方。 薛清灵把一袋子诊金倒出来一半,另一半还给裴疏。 “小裴大夫,喏,这是给你的私房钱。” 裴疏一口回绝:“不要。” 薛清灵:“……你难道不怕以后孩子想买一串糖葫芦,而他爹连一串糖葫芦的钱都没有吗?”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肯定能给他买。” 薛清灵斜了斜眼睛,“你果然还是藏了私房钱……” 裴疏闭了闭眼睛,真是说不清了。 “是啊,我在悬崖峭壁上挖坑埋了钱,所以你不用担心,说真的,你有时间不如拿肉去贿赂一下小苍,说不定它能帮你把我的私房钱挖出来。” 薛清灵眼睛一亮,“真的吗?” 裴疏忍笑,“真的。” 正在这时,回春堂门外突然有人来请裴大夫去王府别院给安王妃诊脉看病,薛清灵心中有些疑惑,王妃想要看病,应该会找岳康堂更有名望且年纪更长的吴大夫,小裴大夫跟别的大夫比,输就输在了年纪不大,也没有胡子,看起来十分不牢靠,不像个好大夫。 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越是头发花白,胡子花白,越接近人们心目中医术超神的老大夫形象。 “小裴大夫,要去给王妃诊脉,要不要给你加两笔胡子上去,显得更加沉稳庄重一些……”薛清灵捧着裴疏的脸颊,在脑海里畅想道。 毕竟安王妃在他们江南也是个大人物的存在。 裴疏:“……” “大可不必。” 薛清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的肚子圆滚滚的,不适合再来回奔波,他叹了一口气道:“就是可惜我不能陪你一起出诊了。” 裴疏摸了摸他的头,把小苍叫了进来,让它在薛清灵身边陪着,小苍稀里咕噜的黏在薛清灵身边,薛清灵笑着在它的头顶上点了几下。 等会儿给你肉吃。 “给你把小苍叫进来了,快点去完成我们薛大掌柜未完成的大业吧,说不定等我回来,你就能把小苍策反成功,为你所用。” “明天小裴大夫藏的所有私房钱,都被它挖出来了。” 薛清灵眨了眨眼睛,俏皮道:“小裴大夫你放心,我会让它给你留点的。” 裴疏点点头,跟着王府的人一起来到了安王在临安城的别院。 第139章 无病无忧 安王妃手里拿着一支白牡丹,手指抚摸过花瓣时,却忽然的感觉到一阵心慌,总感觉是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咳嗽了两声,旁边的陈奶娘一脸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王妃,我出去问问,那裴大夫怎么还没来。” 陈奶娘请示过安王妃后,便躬身退出了房间,一路往外院去找管事。 管事没寻着,她站在游廊上,迎面的冷风吹得她一个激灵,隔着假山池水,陈奶娘却在这时看见对面素画领着个白衣男子一路向前走。 想必那就是王妃想见的裴大夫了吧。 陈奶娘往前走了走,恰好不近不远的瞥见了裴大夫的正面,一道惊雷瞬间从她的头顶直劈而下,她浑身抖了三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那人影已经随着素画远去了。 恒少爷? 方才撞见的那个裴大夫,模样轮廓竟然有四五分像恒少爷,只是那人却要比恒少爷要更加俊美几分。 恒少爷是安王妃早逝的亲弟弟。 仔细再想想,似乎更像穿男装的王妃…… 陈奶娘从小陪着安王妃长大,王妃什么模样,她都见过,没有人比她更熟悉王妃。 回过神来的陈奶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手脚,抄着近路,甩着身上一抖一抖的肥肉,忙不迭的往前跑着,赶在素画一行人之前赶到了王妃身前。 “王……王妃……”陈奶娘惊慌失措,气喘吁吁的停下,胸腔不断上下起伏,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安王妃关切的看了陈奶娘一眼,将手中的白牡丹搁下,“奶娘,怎么了?” 门外有人来报:“王妃,裴大夫请过来了。” 陈奶娘屏住呼吸,用一种更加关切和欲言又止的眼神望向安王妃,定了定心神后道:“王妃,老奴没事。” 最终,陈奶娘还是没说什么。 因为那裴大夫已经到了。 安王妃点了点头,随意说了一声:“请人进来吧。” 门打开了,素画领着一个白衣人进了屋内,犹带春寒的冷风跟着吹拂了进来,白牡丹的花瓣随风动了几下,白衣人的衣摆被风撩起。 裴疏进了王府别院,本来猜测王府里的规矩多,指不定也要整点悬丝诊脉的幺蛾子,却不想那侍女直接把他领到了王妃跟前。 裴疏不亢不卑的走上前,行过礼后,不轻不重的说道:“见过王妃。” 安王妃在他走进屋内的时候,全身顿时僵硬住了,所有的血液凝固成冰,整个人失魂一般的坐在椅子上,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那位年轻人,除了眼前的白衣人,别的一切她都视而不见。 裴疏行过礼后,轻轻从王妃身上瞥过一眼,便把视线停在了正前方的茶盏上,眼睛不斜不歪,身体端方雅正的立在那里,他一进屋之后,全屋子的人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裴疏早已经习惯了这样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视线,身周裹上了一层清冷疏离的屏障,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阻挡在外。 只是……坐在那的安王妃眼睛一直盯在他身上,半天都没有丝毫反应。 “王妃,王妃!” 听到了陈奶娘的叫唤后,安王妃才如梦方醒,她刚才整个人漂浮在云端,丝毫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天旋地转,这个梦便要醒过来了。 眼前的年轻人依旧清晰笔直的站在她身前,安王妃的眼睛里氤氲上了雾气,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满是小心翼翼,还带着点儿讨好,不敢大声说话,怕把眼前人吓着,“你是……临安城回春堂的裴大夫吧?快,快坐下歇一会儿,这一路走来累坏了吧?素锦,去把茶和果点端过来。” 裴疏:“……” 一般人急匆匆的请大夫来府中看病,应该先诊脉,而不是让大夫坐下来优哉游哉喝茶吃点心吧? 裴疏觉得有些别扭。 安王妃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让他很是不适,明明是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却又是把他当成易碎的花瓶似的,跟以前的师兄师姐一样,明明他裴疏武功又高,医术又好,天赋出众,才华过人,怎么也犯不着被人担心挂念,但在这些人眼里,他却总需要被照顾被捧着被哄着。 他想抬手揉揉耳朵,安王妃的声音有种意外的熟悉感。 裴疏以前听过,也记得,可他心里知道,应该只是声音相似,这两人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安王妃似乎真不着急请他诊脉,而是聊起了家常,询问他:“裴大夫,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 下一刻,安王妃的声音变大了不少,一双眼睛也瞪得浑圆,确认道:“二十四年前辛亥年生?” “是。”按照异世的算法,确实如此。 安王妃努力的平稳呼吸,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发出声响:“我……我能看看你的左手手臂吗?” 裴疏全身僵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然而这抹眼神只是稍纵即逝,很快他便低眉敛目,抬起自己的左臂,当着安王妃的面,拉开了自己的衣袖。 安王妃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注视的他的手臂,心跳扑通扑通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 裴疏把宽大的衣袖捞到了上臂,露出了一片光洁的皮肤。 安王妃的心跌落到谷底,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裴疏默默无言,内心思绪杂乱。 之后两人没有再说话,安王妃一直表现的惶惑不安,裴疏给她诊脉开了药后,终是没忍住关切的叮嘱了一句:“还望王妃日后多保重身体。”一生顺遂,无病无忧。 安王妃鼻尖一酸,眼睛怔怔的看着他。 裴疏正要请辞离开,安王妃却叫住了他,并让人把一幅画递了上来,在裴疏面前打开,那是一副兰花图。 裴疏颔首,承认这幅画确实出自他手中。 安王妃分外柔和的笑了,眼睛温柔如水的看着他,“本王妃喜欢裴大夫的画,这些日子偶得了不少稀罕的白牡丹,等几日花开得最好的时候,能否请裴大夫来府中为我作画一幅?” 裴疏答应了,而后素画带着他离开王府,安王妃看着他离开,一路跟到了屋外,直到被陈奶娘挡在了前头,她才立在屋檐下,恋恋不舍的看着对方远走的背影。 终于看不见人了之后,她终于恢复了王妃的气势和威严,眸光一凝,把跟在自己身边的护卫统领叫了过来,“查!一天之内,我要知道这位裴大夫的所有背景来历。” “是。” 安王妃回到了房间里,重新拿起了那一支白牡丹,凝视着上面洁白的花瓣,眼睛却越发的坚定了起来。 她认真的回想起自己见到裴疏的每一幕,以及自己要求查看对方手臂时,对方那一瞬间奇怪的反应…… 有些人手臂上有一模一样的胎记,但她却第一眼就知道对方不是她的孩子,而那人的手臂光洁一片,没有任何胎记,她却肯定认为对方一定是她的孩子。 对!这人一定是她的儿子,她的澜儿,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他如今做了一个大夫。 ……这么多年下来,他是不是吃过很多苦?他还愿不愿意认她这个亲娘? “王妃,该吃药了。” 陈奶娘让素锦把药端了过来,这药方是裴疏开的,王府里的下人立刻去熬了药,现在让侍女端了过来。 安王妃盯着那碗药默默沉思了片刻,而后打算倒进花瓶里去,陈奶娘见到她的动作,立刻被吓坏了,劝阻道:“王妃,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这病还想再拖久点。”她儿子如今成了个大夫,那她……还是有病在身比较好。 陈奶娘:“……” “王妃,这可是世子爷开的药方,你可千万不能辜负孩子。” “奶娘,你……你也知道了?” 陈奶娘笑了,“这世子爷跟您长得像,跟王爷长得像,跟恒少爷也长得像,老奴我看着你们长大的,怎么能发现不了?” 安王妃:“……” 一时之间,安王妃表情古怪,竟不知道该不该赞同奶娘的话。 跟她长得像,跟王爷长得像,跟她弟弟长得像……光听这形容,跟三个人长得像,到底是一副什么可怕的长相? 安王妃拍板道:“还是跟本王妃长得最像。” “这孩子,尽挑最好的地方长。” 实在是生得太好看了。 她的小女儿,明明从小也被夸天姿国色,居然没有哥哥长得好看…… 裴疏走出了王府别院,一个人独自立在街口,看着满街的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他一句话也没说,静静的吹了大半天冷风。 他现在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他去年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异世。 却没有想到……原来他从一出生开始,就是这里的人。 怪不得他在大唐的时候,找不到亲生父母。 裴疏在酒馆里买了三壶酒,一口气饮完了之后,清理掉身上的酒气,回到了回春堂,薛清灵还坐在柜台边上拿着肉干逗小苍玩,小苍已经是一只废鹰了,吃得太撑,终于吃不下去了,只能随着薛清灵的动作蹦过来,跳过去,用以消食。 裴疏走到薛清灵的身边,撵开小苍,将薛清灵抱进怀里,把头埋在对方的脖颈处缓缓的蹭了几下。 薛清灵笑着回抱住他,“小裴大夫,你怎么了?” 怎么给王妃诊脉回来后,就仿佛有心事似的。 “今天遇见了一件特别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可思议的事情?那是什么?薛清灵好奇道:“什么?” “我似乎……遇见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薛清灵惊讶极了,“啊?!” 第140章 凯旋 “那你想要和她相认吗?” 裴疏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语气茫然:“我不知道……” 他就没有想过自己还能遇上这辈子的亲生父母。 小裴大夫擅长给人治病,却真的不太会处理感情上的事情,尤其是和自身相关的,他看了数不清的书籍,书上从没教过这些内容。 或许二十年前,他这辈子刚出生的时候,曾经期待过这一世的父母,只不过现在…… 安王处理完公务回到别院的时候,撞见的又是自家王妃抱着那副画,看得一脸沉迷在其中。 他本来还想关心关心王妃的身体,此时却忍不住吃醋了,吃画的醋,他好端端的一个人杵在这里,对方视而不见,全把心神放在画上,“柔儿,你这也太过分了,本王在这里,你不看本王,偏偏要去看一幅破画。” “明天我就把它拿出去烧了。” 安王妃一拍桌子,“你敢!” 安王笑眯眯的一副欠揍的模样,“那你多看我几眼,多说几句讨好我的话,本王就给你把画留着。” 安王妃轻轻冷哼了一声,却到底还是没板住脸,笑着在安王脸上拍了一下,兴奋道:“王爷,本王妃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我找到儿子了!” 安王愣住了,竟是猜不出妻子这话说得到底是真是假,“王妃,你该不会是被假世子给气……”气傻了吧? 安王妃抽了抽嘴角,决定暂时勉强原谅眼前这个认识了快四十年的铁憨憨,献宝似的把手上的画递到安王眼前,“王爷你看,这幅画就是咱们儿子画的。” 安王:“……” “王妃,我觉得还是得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不劳王爷费心,本王妃今日已经叫了大夫过来,跟你说啊,那个大夫就是咱们儿子。” 安王终于开始心慌了。 他妻子今天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思念儿子成疾,一会儿说这幅画是儿子画的,一会儿说大夫也是他们儿子……看什么都是他家儿子,这可怎么办才好…… “王妃,你清醒清醒,你怎么不说……“安王在屋子里左右看了看,最终视线落到了一样东西上,“对了,你怎么不说你前儿个买个这件绣品,也是咱儿子绣的。” 安王妃:“……” “算了,跟你这人没话说。” 安王妃决定不理这个傻男人,自己沉浸在找到儿子的快乐中。 “你真的找到儿子了?”安王见到他家王妃的神情不似作假,终于开始相信了,好奇又激动的凑过去:“咱们儿子呢?你不是说找到了吗?在那?我怎么没有在府里见着?” “咱们的儿子啊,如今在临安城的一家医馆里,那家医馆名叫回春堂,明天本王妃就带你去看他。” “回春堂?这名字听起来颇为耳熟……”安王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这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对了,孙老!“前几天听孙老说回春堂有个棋术诡谲的裴大夫裴疏,下棋连胜孙老,我还想去会会他呢,没想到咱们儿子也在这家医馆吗?” 这家医馆可真是藏龙卧虎。 也许是个了不得的地方。 安王妃听完他的话后,一瞬间觉得自己耳聋了,“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我说有个棋术诡谲的大夫,下棋很厉害……” “你把他的名字再说一遍。” “裴大夫裴疏……王妃,有什么不对吗?” 安王妃嘴角抽了抽,怜悯道:“我要说这就是咱儿子你信吗?” 安王:“……” 以前儿子找了二十多年都找不到,如今怎么处处都是儿子。 薛清灵挺着肚子站在墙边有技巧的敲了几下,在出现一道暗格的时候,抬手默念着顺序转了几圈,转之前还不忘拿出小纸条来自己看看顺序有没有搞错,终于把地面的石板打开之后,薛清灵松了一口气。 而这…… 只不过是开始而已。 薛清灵扶着身体小心翼翼的进了密道,点上灯,又是打开一道暗格,把里面的玄铁小零件翻出来,从袖子里抽出另一份白纸,按照图册缓缓的拼凑钥匙,利用钥匙打开密道进入密室时,薛清灵看着眼前的大铁箱欲哭无泪。 他抱着肚子在旁边歇了一会儿,找出银色的小钥匙把箱子打开,又伤脑筋的发现了一堆精细的零件。 薛清灵:“……” 比外面的那个还要复杂万分。 这密室于他而言实在是太难了,太难了,不是一般的难,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打开了最后一道锁,薛清灵身体不累,就觉得心累,这些复杂的零件,鬼知道要怎么把它们给拼起来。 他按照图册顺序来,都觉得复杂困难的要死。 如果他是小偷的话,脑筋打结,累都要累死了。 去偷谁家,也不来偷这家。 薛清灵满含热泪的看着自己的账本和珠宝黄金,深深的觉得它们配不上这间密室。 他从最里面的小木盒里,将那一把特殊的长命锁拿在了手心里。 薛清灵的手指轻轻摩挲过那把被赋予了美好寓意的长命锁上,心想小裴大夫的父母应该是很在乎他的。 他家小裴大夫性子别扭,很多事情就喜欢闷在心里像个闷葫芦似的任由别人猜猜猜,这人肯定不会主动去认亲。 但是…… 薛清灵觉得自己若是把这把长命锁待在身上,之后一定会派上用场。 他把长命锁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后继续欲哭无泪的看着密室里的一地狼藉,天啊,他还要把零件拆开。 小裴大夫做密室的时候,就没有考虑的他家夫郎的感受吗?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过目不忘,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思维敏捷,这些锁实在太令他头疼了…… 第二天。 安王妃带着自家王爷出门。 他们直接重金买下了回春堂对面的一栋商铺,待在这家商铺的二楼暗中观察。 安王表面镇定实际上心神忐忑的给自己倒了第七杯茶,他没滋没味的饮了一口茶,放下手中杯盏,他转过脸来,再一次看见他家原本端庄美丽漂亮的安王妃,如同一只墙角的蜘蛛似的扒拉在窗格上,眼巴巴的望着那家医馆的招牌。 真想让京城的贵妇们来看看安王妃此时的模样。 当然,安王这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他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必须镇定一点,不能喜怒于形色。 安王装作风轻云淡的说道:“王妃,人还没出来,你光看着什么用,来这坐着喝杯茶。” “那招牌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来看本王……” 按道理来说,明知道丢了二十几年的亲儿子就在那家医馆里,他们此时应该理直气壮的踏进医馆认儿子,死死的把人抱在怀里,说我们是你亲生爹娘……可他们这对曾经敢大闹京城,即便上战场也不惧的夫妻却在儿子的事情上比较怂,有点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 安王夫妻俩都决定先远远的看儿子几眼,攒点勇气。 “看你都看了四十几年了,虽然暂时还没看腻,但是已经没了新鲜感,让本王妃看会儿招牌吧。” “我可不能错过咱儿子出来。” “杨安说他等会儿要出来去一户人家复诊。” 安王妃一边说着话,却没有回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个地方,那边的安王又端起了茶杯,努力把自己的腿脚给定住,不让自己双腿变成蜘蛛腿。 突然,招牌底下一道白影闪现,安王妃的眼睛瞬间亮了。 “快来快来,儿子出来了!!!” 她的话音未落,安王嗖的一下蹿到了窗台边,两个脑袋叠在一起,目光追随着那个白衣人的身影。 “哪个啊哪个啊?” “就最显眼的那个啊!儿子你都认不出,有你这么做父王的吗?” “我当然认得出来,不是要找咱爱妃确认一下嘛。” “澜儿穿这么单薄的一件白衣会不会太冷了?” …… 裴疏从医馆里走出来,要去成家一位行动不便的病患家中复诊,他一走出来,便觉得两道无法忽视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裴疏假装漫不经心的转过头,眼睛从街边各家店铺上扫过,余光瞥见那两个人头后,脚步微微一顿。 而后他仿佛没有察觉似的继续往前走,只是往前走的步子,比之前还要慢上几拍。 一条街被他走了许久才走完。 等到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了,窗边两只蜘蛛才悠悠的从蛛网上跳下来,安王妃和安王一起回到了桌边,喝了口茶。 安王忍不住叫人拿来一把镜子,仔仔细细看着镜中的自己,半晌后说道:“本王虽然自认长得俊朗,但是……本王真的能生出这么俊美的儿子吗?” 而且他还棋艺高绝,能下赢孙老。 他父王却是个臭棋篓子。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歹竹出好笋? “这点你就甭担心了,因为澜儿长得像本王妃啊,奶娘说一看见他,就想到了本王妃。” 安王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本王认为你们女人的眼光有问题,澜儿明明长得最像本王。” 安王和安王妃就“孩子长得像谁”这个问题争论了半天,也没分出个高下,安王妃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便唤侍女过来给自己梳妆打扮了一遍。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毫无攻击力的素色衣裳,头上也没有带多少珠钗,只留一根木簪,身上的首饰全都取了下来,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充满慈爱且平易近人的贵夫人。 “好了,本王妃要去见儿媳了,你且在这里等着本王妃凯旋。” 第141章 痛哭流涕 安王妃抬头看了一眼回春堂三个字,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仰首阔步的踏了进去。 才走了几步路,便是一阵迎面的风,夹带着清冷的药香,这药香的味道仿佛能安神定气似的,让她那一颗紧张的心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这天医馆里的病人不多,安王妃往里便看到了坐在柜台边的一位容貌俱佳的少年,他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裳,边上扔了个银色小算盘,还有几沓账本堆在在手边。 少年手中拿着一条肉干,不时的逗一逗边上那只白色的鹰。 那白鹰膘肥体壮,一身白羽利刃一般,尖锐的鹰喙好似银钩,当真是猛禽一只,看得外人心惊胆战,安王妃再看对方那凸出来的肚子,不由得心生担忧。 “你就是薛掌柜吧?” 薛家的小少爷薛清灵,也就是裴疏的夫郎。安王妃看过手下人递上来的调查,上面写着裴疏去年来到临安,一来便落脚在薛家医馆中当了一个坐堂大夫,后来两人于八月成婚,薛清灵如今还怀上了孩子。 对方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是她的孙子。 在看到这一点的时候,安王和安王妃差点都要激动疯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儿子,没想到刚找到儿子,马上连孙子都快有了。 安王妃已经有十足十的把握确定裴疏就是她的亲生儿子,虽然他手上没有那块红色胎记,但是据手下人调查所知,裴疏医术高明,能帮人消除胎记,这几个月曾经有个叫做净明的小和尚,原本脸上布满红色的胎记,就是被裴大夫给治好的。 裴疏还曾说过自己的身世和净明很相像…… 两个人都是弃婴,两个人身上都带有红色的胎记。 安王妃当时看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由得欲哭无泪,谁能想到她一直让人凭借胎记找人,却没想到她儿子太厉害了,直接把自己的胎记给去掉了……若是单凭胎记这一点找人,那可不就是一辈子都找不着? 安王妃万般庆幸自己凭着直觉来到了临安。 薛清灵抬起头,看见了眼前的妇人,他神情一愣,“这位夫人……” “薛掌柜,我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薛清灵的眼睛在安王妃的脸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心想怪不得那天小裴大夫回来后跟他说遇见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原来眼前这位夫人的眼睛,真的和自家裴大夫长得很像。 薛清灵在一瞬间就知道了眼前这女人的身份。 小裴大夫的亲生母亲,那不就意味着是他的……婆婆。 薛清灵这时有些惊慌失措了,连连说道:“当然可以,您跟我来吧。” 薛清灵站起来,带着安王妃一起往里面的待客小厅里走,小苍兢兢业业跟在他腿边,贴身当一只保镖鹰。 安王妃的视线往小苍身上留意了好几眼。 薛清灵见状解释道:“这是我家夫君养的鹰。” “是……是吗?” 在安王妃的眼睛里,这只猛禽瞬间变成了一只小白猫儿。 薛清灵请对方坐下后,便去亲手倒茶,用的是最上等的好茶,认认真真的把茶泡好以后,双手递到了安王妃的身前。 安王妃心中意外,接下了对方手中的茶,轻轻啜了以后,缓缓品味过茶水的味道,便觉得身心透明,她用一种特殊的眼神从薛清灵的身上扫过。 如此上等稀少的茶叶,绝不会用来招待一位普通的客人。 对方肯定知道了些什么东西。 ……难不成? 安王妃虽然心里在打鼓,却仍旧十分高兴,毕竟这可是儿媳敬给她的茶。 “薛掌柜,你家夫君的脖子后面,是不是有一颗痣?” 薛清灵点了点头,“对。” 那颗痣其实算长在头发里,平日里头发披散在后面,根本就看不到这一颗痣,薛清灵很喜欢抱住裴疏的脖颈,手指稍微往上一点,就能摸到那颗藏在头发里的黑痣,稍微有些鼓起。 安王妃闭了闭眼睛,心里再一次确认了,“你能跟我讲讲裴大夫的事吗?” 薛清灵在安王妃对面坐下,点了点头,他也就说起了自己所了解到的裴疏的身世,对方是一个弃婴,自小被师兄和师父在山上捡回去,在山谷中隐居长大,到了十七岁后出门游历天下…… 说完了之后,薛清灵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那把长命锁,先是抓在手心里,而后在对面人的眼前摊开掌心,露出那把金灿灿的精致小锁,问:“夫人,你认得这样东西吗?” 当安王妃看见这把长命锁的时候,眼睛里的泪水终于拴不住了,哽咽道:“我的……澜儿。” 薛清灵见对方哭了之后,心里更是慌张,却不想这时候,外面居然传来了动静,一道白色的身影径直走了进来,“掌柜的,你在干嘛呢?” “小裴大夫。”一听到这声音,薛清灵一个激灵站起来迎了上去,“小裴大夫,你怎么回来了?” 安王妃全身僵硬在了那里,一时之间不敢抬头往门口看去。 “今天去复诊的那家病人家里出了急事,这几日不在家,听他家人说病情已经大好,于是我就回来了。” “你感觉怎么样?孩子有没有闹你?”裴疏笑着抱住这个扑过来的小鹌鹑,在他眉心上亲了一口。 小苍一见到裴疏,愉快的叫了一声后,叼着肉干解禁溜了,小苍的速度很快,连蹦带跳的飞出了医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野着飞。 “孩子乖得很,估计是个小懒货。”薛清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们家小小裴在他肚子里的时候,非常懒得动弹,而这时,在他摸上肚子的时候,小家伙居然回应了他一小下。 可能是知道他爹回来了,轻轻一动以示欢迎。 “小裴大夫,你快过来,来见一个人。”薛清灵拉着裴疏的手往桌边走,把裴疏拖到了安王妃面前。 安王妃隔着朦胧的泪眼,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见过安王妃。” “澜儿!” 裴疏搂着薛清灵的腰肢,下意识道:“在下裴疏。” 安王妃心中一痛,顺着对方的话妥协道:“好……好,裴疏,裴公子,小疏,疏儿。” 裴疏瞥见对方脸上的泪花,心里意外的有些发堵,后悔自己刚才说出的那句话,他从袖子里拿了一块手帕递过去,“你……你叫我裴大夫吧。” 安王妃嘴唇动了动,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手帕揩了揩眼泪,不情不愿的叫出了三个字,“裴大夫。” 他把薛清灵扶到椅子上坐下,自己也搬来凳子坐在一旁,拿出一块摸脉枕放在桌上,让安王妃把手搭上去,安王妃心中一喜,将手腕轻轻的放在软枕上。 “王妃你的病情未愈,理应在家休养才是。” 薛清灵在旁边捂了脸,他家小裴大夫总是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公事公办态度,王妃哪里是过来求他治病的,人家是来认儿子的。 “我若是在家休养,我这病恐怕永远都好不了了。” “王妃莫要胡言,你这病并非难事,只是平日忧思过多,我给你加开一剂宁神养心汤,好生休养便可身体大好……” “你——”安王妃心里着急,差点就被对方带坑里去了,她今日过来又不是来看病的,“好啊,你既然要我叫你大夫,那么你必须就得治好本王妃的病。” 裴疏颔首,行医治病,医者本分,“这是自然。” “本王妃这病其实很好治,你开口叫我一声母妃,马上药到病除。”安王妃这句话说完了之后,和旁边的薛清灵一起,把视线都转移到了裴疏身上。 裴疏:“……” “王妃,我去给你熬药吧。”裴疏不去看那两个人的神情,转身便走了出去,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走到药柜前拉开抽屉,快速的抓药。 裴疏其实心里还没有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认亲。 他虽然不愿意看到安王妃难过,可让他一时之间突然接受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女人做母亲,和她亲近起来,于他而言,也不太可能…… 再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母亲相处。 刚从街边回来的时候,裴疏问过卖包子的张大叔,问他:“一个人与自己失散多年的父母相认,那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张大叔很有共情感,回答道:“要是我和女儿失散了十几年再相遇,当然是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女儿啊,我好想你!!” 裴疏:“……” 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裴疏摇了摇头,又去问卖糖饼的柳家阿婆。 柳家阿婆叹了一口气,很有感触:“我的二儿子很早就走了,要是如今能再见到他,应该会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痛哭不已……” 裴疏:“……” 他觉得自己前面两个所选的对象不具有代表性,于是拦下一个过路的年轻书生,同样是之前的那个问题。 谁知那个书生是个父母双亡的,“如果我还能在见到母亲,那一定要跪在母亲面前磕头,抱着她痛哭流涕,说一声孩儿不孝……” 裴疏:“……” 听了这些人的答案后,似乎都说要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可他,无法想象自己抱着安王妃痛哭流涕的画面。 裴疏点了火开始熬药。 闻着空气里的药香,裴疏觉得自己恐怕很难哭出来。 安王妃见他走了,有些着急想要跟出去,薛清灵上前拉住了她,“王妃,你让小裴大夫单独静一静,他其实是有些脸皮薄。” 且在感情的事上,特别拖泥带水,经常采取回避策略,就像趴在田埂边的小青蛙一样,别人戳一下,他才往前动一下。 安王妃这时也有些愣,下意识道:“那……那你这孩子呢?” “啊?”薛清灵指了指自己,是指他的脸皮吗? 薛清灵揪了一下自己的脸,茫然道:“也许脸皮挺厚的。” “那你先叫我一声母妃。” “啊?!” 第142章 客人 薛清灵的脸瞬间僵硬住了,他捂住自己的脸颊,往后退了几步,有些惊慌的看着眼前的安王妃,嘴巴动了动,尝试着开口,却难以发出声音来。 安王妃笑了,真是个小可怜的样子。 她走到薛清灵身边,关心的扶着他,柔和叮嘱道:“肚子里面有孩子,要小心着点。” 薛清灵乖巧的点了点头。 安王妃摸了摸他的头,一瞬间对她家儿媳的喜欢更甚了,这么乖巧的一个小双儿,还会傻傻的说自己脸皮厚,怪不得他儿子喜欢。 “孩子多大了?” “五个月了。” “今年生,又是个猪宝宝……”安王妃忍不住的喃喃道,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她的大儿子猪年生的,女儿也是猪年生的,如今她的小孙子,也是猪年生的。 连续三个亥猪年,他们家都有孩子诞生。 虽然小猪宝宝很可爱,但是希望下一个孙儿,不要再拖十二年。 “嗯,和小裴大夫一样,是个小小裴。” “小小裴?”安王妃念这个名字的时候顿了一下,“听起来挺可爱的,给他取名字了吗?” 薛清灵摇了摇头:“还没有……之前我有问过夫君,不过他说……” 一想起当时对方的回答,薛清灵就噎了一下,露出了一个颇为一言难尽的表情。 安王妃最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见状好奇道:“他说什么?” 安王妃想要多了解了解这个儿子。 薛清灵嘴角抽了抽,重复对方的话:“小裴大夫说……要是个男孩,就叫裴钱算了……” 安王妃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也跟着抽了抽嘴角,实在是很难想象据儿媳口中所说那个脸皮薄看起来白衣出尘的谪仙公子居然会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是真的吗?” “应该只是开玩笑。” “那还好,其实他本该姓李的……” 薛清灵听这话默然了。 安王妃也沉默了一会儿,两人默默无言的坐着,没有再开口说话,薛清灵看着眼前的安王妃,绞尽脑汁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东西。 幸好在薛清灵纠结的时候,门口就有人来解救他了。 去外面熬药的裴疏端着药回来了。 裴疏端着药走到了桌前,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了安王妃的面前,薛清灵见状找了几个蜜饯出来,装在雪白的盘子里,在药碗旁边放着。 自打裴疏走进门后,安王妃那双眼睛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哪怕是见到了桌上的那碗药,身体却丝毫不动。 裴疏只好开口道:“母亲,吃药吧。” 安王妃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你刚才叫我什么?澜儿,不,疏儿,你肯认我了?” “你是我的亲生母亲,这是既定的事实,不是我认不认就能否定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这具身体能来到世上,要感谢安王妃。 更何况,他也听过说安王妃为了找自己的儿子找了二十几年…… 不管怎么样,作为儿子,他也应该好好奉养回报这位好母亲,至于能不能哭出来……他尽力吧。 安王妃神情激动的站了起来,她拿起那把小巧的长命锁,眼睛里氤氲着水光,将手中的长命锁挂在了眼前人的脖子上,手抚摸过上面的“长命”两个字,哽咽道:“二十四年前,我就是这样亲手给你挂在脖子上的。” “你……你能再叫我一声吗?” 裴疏垂了垂眼眸,主动把眼前这个女人抱在怀里,轻轻叫了一声:“母妃。” 安王妃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靠在他身上失声痛哭了起来,裴疏抱着她,他这辈子的亲生母亲,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像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一样无动于衷,但是实际上他并不是这样的。 在闭上眼睛的时候,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掉落下去了。 一旁的薛清灵看见这一幕,吸了吸鼻子,而后露出了两个小梨涡。 裴疏和薛清灵一起陪着安王妃说了很久的话,又一起给她敬了茶后,才终于把对方的情绪稳定下来,王妃把眼睛哭肿了,裴疏便去拿来药膏亲手帮她擦在眼周消肿。 “儿子,你要不要再给娘把把脉?娘感觉自己的病已经好了。” 裴疏:“……” “娘亲,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您现在的脉象应该和刚才一样。” “那你跟娘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好不好?你多说一些,娘的病就好的更快……” 安王妃笑着和儿子儿媳说话,此时她已经完全把另一个被遗忘的人抛在了脑后。 安王已经坐在店铺二楼喝了不知道多少杯茶,他就跟个望妻石似的趴在窗户边,不断看向回春堂那个今天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匾额。 安王心中犹豫极了。 “柔儿她怎么还没有回来?” “本王要不要去医馆找她?”安王绕着桌子转了好几个圈,转来转去来来回回不断踱步。 他抬起脚来想要下楼,却又想起了王妃离开前的警告,让他不能跟上来,“万一你吓到儿媳怎么办?” “本王长得有那么吓人吗?”安王摸了摸自己的脸。 安王:“……” 安王决定再等半个时辰,王妃还不出来,他就要冲进去抓人了。 “柳老板,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柳老板,求你绕过我这一次吧……” “柳老板……” 柳家的铺子中,好几个男女跪在柳玉芷的面前哀求她,又是磕头又是恳求,说自己有一家老小要照顾,求柳玉芷把他们收下。 当初闹出假世子那一桩事情后,钱家的人针对柳家,柳玉芷几家店铺的生意都不好做,而那钱家上上下下的丫鬟和伙计全都一步登天,她铺子里有些人便坐不住了,纷纷来找柳玉芷请辞。 他们怕柳玉芷的店铺倒闭,会拖累了他们,想要跑去钱家干活。 柳玉芷虽然觉得心寒,但也把这些人放走了。 如今钱家倒台之后,这些人又想起旧东家的好处了,死皮赖脸跪在柳玉芷身边,想要重新回到店铺里干活,柳玉芷是个女人,做生意相比于男人要更加心软一些,不贪财也不过分敛财,从不苛待铺子里的工人,给的银钱足,活也不算累,给她家干活是个不错好差事。 去别家干活又累,还不一定有这个钱财,这些人可不就后悔了。 但是柳玉芷却不会再要他们了。 “把他们带出去吧。” 柳玉芷挥了挥手,让何管事找人把他们带出去,她还有一点旧主的情义在,让管事打发了他们一些银钱,让他们以后去别家商铺做事。 处理完这些人之后,柳玉芷看着满桌子的礼物,心情颇好,当初因为钱家而针对她的不少人,都纷纷给她送过来的道歉礼,而那厚脸皮的宋家居然还好意思回来追讨那件贺寿绣品,被柳玉芷给怼了回去。 说那绣品早已经翻了十倍价格卖给别人了。 柳玉芷神清气爽,在心里无比感谢安王和安王妃,简直是她的大救星,多亏了王爷和王妃火眼金睛,才没有被钱家给欺瞒了过去。 “赶明啊,我要去妙隐寺上香,祈求佛祖和菩萨保佑王爷和王妃早点找到亲生儿子。” 柳玉芷心里这般愉快的打算之后,哼着小曲儿往外走,今天她也不打算巡视铺子,叫人抬了轿子去回春堂,她要去看儿子儿婿和小孙孙去。 两人抬着轿子将她抬到了回春堂,柳玉芷下了轿,分外得意的甩着手帕走进了回春堂。 一进了医馆,却没有看到薛清灵的身影,儿婿也不在,给人看诊的是杨柏恒。 “你们掌柜的和裴大夫呢?” “在里头小厅里,有客人在。” 有客人在? 什么客人? “清灵?” 裴疏先听到了柳玉芷的声音,对薛清灵道:“娘来了。” 薛清灵有点转不过弯来,错愣道:“娘不是在这么?” 裴疏:“……” 果然是一孕傻三年。 “你娘来了。” 薛清灵终于恍然大悟,“我娘她怎么现在会来医馆,难道有事情?” “我去把娘接进来。”裴疏站起身出去。 安王妃:“……” 安王妃听了儿子和儿媳的对话,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她这是要见亲家母了? “听说来客人了?什么客人?” 柳玉芷笑着跟裴疏走了进来,一走进来便看见了那边坐着的美丽妇人,这人她居然还见过,正是那天买了裴疏绣品的贵夫人,不过对方今天的打扮低调素雅了许多,身上华贵的珠钗首饰全都没有了,身边跟着的侍女也不见了。 “娘亲,你怎么来了?” 安王妃见到柳玉芷后,同样吃惊不小,清灵的娘亲居然是那天卖绣品的绣庄老板。 “原来你竟然是清灵的娘亲?那我们可真是有缘分。” 想起这位夫人买下了儿婿的绣品,柳玉芷也点了点头,“是啊,夫人,咱们真有缘分。” 柳玉芷在这时以为这位夫人是来找儿婿求医问诊的,桌子上的摸脉枕都没收呢。 她们俩对话的时候,薛清灵却和裴疏面面相觑,好奇他们彼此的娘亲到底在说什么缘分? “呀!”安王妃突然惊讶出口,眼前的亲家母曾经说过那件绣品是她的孩子绣的,据她所知,薛清灵的母亲如今只有两个孩子,除了一个早已远嫁的女儿外,唯有清灵一个。 这么说…… 她买的那件绣品岂不是儿媳绣的? 安王妃喜出望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缘分啊! “灵儿,原来你的绣艺竟如此出色。” “我之前在你娘的绣庄里买过你亲手做的绣品。” 薛清灵:“!!!!” 薛清灵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柳玉芷,“娘你把我的胖鸭子拿去铺子卖了?” 第143章 千斤坠 柳玉芷一双杏眼瞪得浑圆,看着薛清灵仿佛在说:儿子,你可有点自知之明? 她要是敢把薛清灵那伤人眼睛的胖鸭子拿去铺子卖,那么她们家绣庄距离倒闭也不远了。 安王妃不懂他们母子俩的眼神互动,好奇道:“什么胖鸭子,明明是好几只仙气飘飘的仙鹤啊?” 安王妃回想那副绣品上的仙鹤们,一只只的都体态优雅,纤长洁白,虽说鹤与鸭子大体轮廓确实有些相像,可这些出尘如仙的优雅仙鹤们,怎么也不能说成是胖鸭子吧? 儿媳为免太谦虚。 薛清灵听了安王妃的话后一头雾水,诚实道:“仙鹤?我没绣过仙鹤啊。” 安王妃疑惑了,眨了眨眼睛,连忙看向柳玉芷,柳玉芷抽了抽嘴角,继而看向裴疏。 现在问题来到了裴疏这里。 裴疏无语凝噎:“……” 那不是给宋家那位八十岁老太爷绣的贺寿图吗?怎么又会被他的母妃买了去? 裴疏亦是颇多疑问,他转过头看向安王妃,在一众沉默中出声道:“娘,那是我绣的。” 安王妃的下巴掉地上了,“????!!!!” 她这个白衣如仙的儿子,和那些纤长优雅的仙鹤确实很相配,但是说那绣品是对方绣出来的…… ——“王妃,你清醒清醒,你怎么不说……” ——“对了,你怎么不说你前儿个买的这件绣品,也是咱儿子绣的。” 这件绣品居然还真是她儿子绣的! “娘?什么娘?”旁边的柳玉芷听了裴疏的话,满头雾水,对方这一声娘明显不是冲她喊的,所以说……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薛清灵:“……” 薛清灵同样满头雾水,为什么就他一个人不知道什么仙鹤图?虽然他此时也在迷茫中,但在听到自家娘亲的话时,却出声帮忙解释道:“娘,这位夫人是小裴大夫失散二十多年的亲生母亲。” 安王妃连忙指出:“灵儿,你别叫我‘这位夫人’,你也得叫我娘亲。” 薛清灵慌张点头,“哦、哦,娘亲。” 裴疏笑着搂住他的腰肢,让他站稳点,“娘,灵儿只是一时口误,你别怪他。” “儿子,你放心,娘怎么会怪灵儿呢。”安王妃听了裴疏这一声“娘”后,顿时心满意足,笑着冲柳玉芷道:“亲家母,第一次,哦不,第二次见面,咱们俩还真是有缘。” 柳玉芷被震住了,结结巴巴道:“亲、亲家母?” 她的眼睛来来回回在安王妃和裴疏的脸上看来看去,后知后觉道:“怪不得那天我总见着你很眼熟,亲家母你的眼睛和儿婿长得真像。” “对对对,疏儿那双眼睛正是像我!像我!”安王妃最喜欢听别人说儿子像她。 “哎呀!这、这可真是大喜事一件!”柳玉芷被今天一连串的惊雷给震的险些说不出话来。 儿婿居然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家人。 天大的喜事啊! “这都天还没变暖呢,一大早的家里喜鹊落满枝头。”柳玉芷笑得牙不见眼,“赶明咱们一起去妙隐寺里拜拜佛,儿婿你好不容易找回了亲生母亲,这可是老天爷赐下的缘分。” “顺便也求菩萨保佑保佑,希望安王和安王妃早日找到他们的小世子……” 此时屋子里的其他三人突然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向柳玉芷,柳玉芷的说话声音顿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你们是不知道我为什么提安王和安王妃吧,怕你们担心,这些天铺子里的烂事没告诉你们,现在事情过去倒可以说说了。” “之前我和钱家的人不对付,自从钱卓冒充世子后,一直打压咱家铺子,就连儿婿绣的那副贺寿图,都被宋家退了回来……多亏了王爷和王妃明察秋毫,才没有被这些奸人所骗,冒充别人家的孩子,良心实在太坏了。” “不过王爷和王妃也怪可怜的,孩子丢了二十多年都没有找到……” 柳玉芷唏嘘了叹了一口气,真心实意道:“希望菩萨保佑王爷和王妃早日找到小世子。” 她唏嘘完了之后,再看旁边的三个人,儿子、儿婿、亲家母还是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在看她。 薛清灵:“……” 裴疏:“……” 安王妃:“……亲家母,你难道就没有发现,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安王和安王妃已经找到了他们的小世子——” “已经找到了?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柳玉芷眨了眨眼睛,整个人的身体也被震动的晃了几下,向来精明的柳老板找回了自己的精明,脱口而出道:“难不成您就是安王妃?” 安王妃正要下意识点头,却灵光一闪的记起了一件事,“呀!王爷还在外面等着!” 她光顾着享受和儿子儿媳在一起的天伦之乐,却把自己家的王爷忘在了脑后。 “疏儿,跟我去见你父王吧,他一定等急了。” 柳玉芷还是傻傻的难以置信,脱出而出道:“真的是安王妃?” 要是眼前这位夫人是安王妃,那么她家儿婿就是安王丢失的世子,这么说来的话,她家小灵儿也要马上变成了世子妃? 这也变化太快了吧???!!! “什么王妃不王妃的,我只是疏儿的母亲,亲家母,咱们两家人应该好好见一面。” 等在外面的安王这时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带着人马冲进了医馆里,差点把医馆的病人都给吓一跳,还没等安王出声,正好安王妃急匆匆的从里面出来,两人撞在了一起,安王妃眼睛一亮,赶紧拉着她家王爷的手往里走,“你跟我来,你们都退下!去外面等着!” 安王妃把安王拉进了小厅里。 安王本来一脸的不耐烦,却在见到屋子里的裴疏时,完全不知道该把手脚往哪里放。 ……这、要怎么跟儿子相处? 他家的小郡主倒是可以抱在怀里,让父王亲亲,可眼前这个和他身高不分上下的大儿子,似乎就不太好抱在怀里了…… 安王这时候开始后悔当初没有仔细观察观察肃王是怎么跟儿子相处的。 一时之间完全拿不定主意的安王,只能板着脸站在那里,摆出一副吓唬外人的冷面王爷模样。 裴疏牵着薛清灵的手走到安王的面前,恭敬道:“见过王爷。” “你别叫我王爷!”安王就跟被踩到尾巴的大猫似的跳起来张牙舞爪,“也不准叫我安王!” 裴疏含笑道:“那……叫爹?” 安王那一副冷面王爷模样瞬间维持不住了,激动道:“你再叫一声!” “父王。” “你再叫一声!” 裴疏:“……” 安王手里应该是没有拿紫金红葫芦。 裴疏只好走上前来,抱了一下颇为激动的安王,不过他这会儿对着他爹是流不出半点眼泪了,只能抱一下意思意思,刚要松开的时候,又被安王死死的抱在怀里。 安王从没抱过儿子,只抱过女儿,下意识就要把怀里的人抱着举起来。 他在家抱他家小郡主,就是双手抱住对方的腋下高高举起,而后他的宝贝女儿就会发出欢快的笑声…… 裴疏在意识到他这辈子的父亲居然试图把他抱起来后,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用了少林千斤坠,双腿牢牢的定在地上。 安王:“……” 这个儿子未免太重了。 他这七八百斤的臂力居然抱不动他的儿子? 这是怎么回事? “儿子你……你可以啊。” 裴疏:“……” 这个王爷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安王妃以手捂额:“……” 她家王爷太没用了,安王妃刚才还隐隐期待自家王爷把孩子抱起来。 居然不成功。 没用的家伙,只能以后抱孙子了。 裴疏走回薛清灵身边,两人一起去泡了茶,将三位长辈奉为上座,而后一一磕头敬了茶,旁边的柳玉芷见王爷和王妃将自家儿子敬的茶喝下去了之后,那一颗不太安宁的心便镇定了下来。 看来王爷和王妃还是认这个儿媳妇的。 安王妃把薛清灵扶起来,握着他的手嘘寒问暖,“肚子里有孩子,要小心点。” 王妃这时候开始后悔自己什么首饰都没带,现在想要送孩子一样见面礼都拿不出来。 只能欠着了。 “夜里一起来王府别院,咱们一家吃团圆饭,只是可惜瑶儿不在这里,疏儿,你还有个妹妹。”安王妃心里寻思着马上派人去绍安接女儿来临安,早知道当初过来的时候,就应该把女儿一起带过来,也好让他们兄妹相见。 “夜里这团圆宴要准备的丰盛些,今天本王兴致好。” 安王妃轻轻笑了出声,她家王爷胃口极大,心情越好,吃得越多,一个人的食量能顶的上十个人,尤其是小时候,战斗力十足,他一个人饭量比所有皇子饭量还多,亲皇兄估计就是害怕弟弟把自己吃穷,所以才给他分在了繁华的江南,“放心吧王爷,好酒好菜都备着。” “让孩子都见笑了,疏儿,灵儿,等以后你们就知道,你们父王是个饭桶转世。” 第144章 六月飞雪 安王:“……”居然在孩子面前揭我的短。 薛清灵:“……” 柳玉芷:“……” 裴疏:“……好巧,母妃,我也一样。” 裴疏终于知道自己天生大胃王的源头在哪里了,他明明长得更像安王妃,却继承了安王的好胃口。 安王妃:“????!!!!” 安王妃:“那看来要准备更多了……” 别的富豪之家,几十上百道菜只吃一两口是奢华铺张,而他们家几十道菜,只不过是勉强填饱肚子罢了。 夜里,裴疏、薛清灵、柳玉芷一起到了王府别院,两家人聚在一起吃团圆宴,裴疏和安王坐在一起喝酒吃菜,薛清灵、柳玉芷和安王妃则凑成一团,低声聊天。 安王妃:“这、这父子俩太能吃了,我怎么觉得疏儿比王爷还能吃……” 明明她这儿子看着瘦瘦高高俊雅不凡,怎么比营帐里的魁梧大将还要能吃? 这莫非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灵儿,疏儿以前也怎么能吃吗?” 薛清灵犹豫的点了点头,从他见到小裴大夫的第一面起,他家小裴大夫就一直表现的很能吃,哪怕是胃口不佳,也能吃七八道菜。 安王妃:“……孩子长这么大,他师兄和师父养他不容易。” 她有心想报答孩子的师门,可是疏儿说他们师门隐居幽谷,有天堑阻隔,外人难以进入,若非特殊年月,深谷从不与外面沟通,即便现在裴疏有心想回去,如今也回不去了。 柳玉芷赞同道:“是挺不容易的。” 他们薛家养大了三个娃,估计加起来都没儿婿一个人吃得多。 薛清灵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略微有些忧心,他们家小小裴,大概率会一脉相承? 裴疏和安王父子俩坐的位置离另外三人比较远,因为他们俩喝酒,薛清灵怀着身孕,不适合在他身边饮酒,因此他们俩坐在下风口,倒也不影响什么。 裴疏给安王添了一杯酒,不急不缓的吃着菜,安王表面波澜不惊,实际上心中大骇。 安王这厮从小就是个让皇家头疼的大胃王皇子,同龄兄弟肃王和他十分不对付,两人从小就比来比去,谁也不服谁,安王仗着自己胃口大,可没少用这点来嘲讽肃王,肃王发愤图强胡吃海塞把自己吃成了一个大胖子,也愣是比不过他,只是后来肃王找到了另一个抨击安王的点,狠狠的嘲讽了他二十多年。 以往在酒桌宴席上,都是安王大杀四方惊呆众人的战场,可在今天,安王惊讶的发现他儿子居然比他还能吃。 安王:“……”果然不愧是他的亲生孩子。 安王拍了拍裴疏的肩膀,“儿子,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见孙老,父王要看你大杀四方,为父王报仇!” 一想到这点,安王更是窃喜不已,谁能想到他这个臭棋篓子,居然生出了个弈神。 裴疏无奈了,点头答应,“父王,不如等会儿咱们来几局?” 安王跃跃欲试中又有点怂,毕竟他儿子可是孙老评价为诡谲莫测的棋神,自己这个当爹的输的太惨就不好了,他颇为厚着脸皮,学廖老的口气云淡风轻道:“那你可得让着点父王。” 裴疏跟这些人下棋,早已经让子让习惯了,没所谓道:“父王可以随意悔棋。” 安王一拍桌子,激动道:“你此话当真?” 他这个儿子为免也太有自信了,就算安王自认是个臭棋篓子,可他下棋的本事比一般人厉害多了,对方这样让步,可不就是故意让他这个父王赢? 真是好儿子! “当真。” “太好了太好了,等会儿一定要叫你母妃在旁边围观着。”且看他安王英姿。 这边闹着要下棋,另外三人自然过来围观,安王心里发虚,刚开始悔棋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悔着毁着,脸皮越发厚了起来,让安王妃在一旁看着心想:造孽啊。 真惨。 “居然还是输了……” 对方的棋路完全是在把他往绝路上逼,再怎么毁棋,最后的结果都像是无法抗拒的命运一样,只有输这一个字。 输的丢盔弃甲,血流成河,输的安王唏嘘不已,看来是他以前误会了孙老,和这个孽子相比,孙老对他还是很仁慈的。 儿啊,你对你父王太狠心了吧。 本王是你爹,不是你的杀父仇人。 裴疏接收到了安王的怨念眼神,在心里感叹一时失策,他没有想到他爹的棋术居然这么差,明明很明显的喂棋送棋,他居然都不接,输成这样能怪他吗? “……” “疏儿,你果然下棋诡谲奸诈。”一步步给他设陷阱,幸亏本王早有防备,才没有中了孽子奸计,不然输的更惨。 裴疏:“……” 他?下棋诡谲奸诈? 六月飞雪。 冤就一个字。 两人又下了几局,裴疏实在是琢磨不透他家父王的脑回路,也不送棋了,按照自己的真本事随兴而下,巧设棋局,安王则绞尽脑汁,越下越有滋味,虽然总是输的,但是跟高手下棋,还真是别有一番乐趣。 “疏儿,来,咱们父子俩再来几局。”明日也不要去找什么孙老,还是他们父子俩下棋更有趣味。 安王妃走过来嗔怪了他几眼,“都什么时候了?还下?让儿子陪着灵儿歇息去吧。” “是,时候不早了。” 夜里,裴疏和薛清灵都歇在王府别院,安王妃特意询问过薛清灵,按照儿子的喜好布置了一个房间,王爷和王妃对他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很是宠溺,裴疏说以后要继续在医馆里当大夫,两人也没有提出丝毫异议,纵容着自家儿子的选择,只是未来王府的担子,还是要落在他身上。 裴疏带着薛清灵推开门进了房间,把侍女们都打发出去之后,裴疏亲手帮着薛清灵洗了澡,薛清灵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现在身体笨重的很,裴疏细心帮他擦洗过身体后,抱起这只越来越肥的清灵猪上了床。 薛清灵一上了床就用被子裹好自己,裴疏坐在床边,伸手轻柔的给他按摩腿上的肌肉。 薛清灵被按得十分舒服,抱着被子哼哼唧唧的声音不断,自己的手覆盖在肚皮上,和他们家小小裴玩闹互动,临睡之前,肚子里的小家伙总是亢奋的很,一定要隔着一层肚皮跟爹爹打声招呼再睡觉。 裴疏给他按摩过腿后,又拿着药膏在他的肚子和脖颈等地方都轻柔的抹上了一层,防止长细纹。 薛清灵和自家小小裴隔着肚皮成功击掌后,喃喃的问道:“小裴大夫,你说咱们家小小裴,会不会也是一个大胃王?” 裴疏把手上的药膏扔到一旁,顺势倒在薛清灵的身边撑起下巴斜躺着,轻笑道:“极有可能。” 他把旁边的人搂进怀里,手掌覆盖上去,接替过跟未来孩子互动的地方,他们家小小裴似乎是感觉到另一个爹爹过来了,忙不迭的踢了踢小腿。 如今的孩子有五个月大,已经能摸出孩子性别的神医裴疏已经彻底接受对方肚子里是个小小裴的惨痛事实。 他的小小灵儿还要继续在后面排队。 薛清灵蹭过去,把头贴在裴疏的胸膛上,听对方的心跳,他忍不住期待道:“最好咱们家孩子再继承小裴大夫你的学医天赋!” 裴疏是真不想打击他,“有可能继承的是你的天赋。” 薛清灵:“小裴大夫你不要说这么令人沮丧的事。” “要不你给孩子念医书吧!” “我觉得你给孩子报菜名可能更合适。” “不要!” …… 吵吵闹闹过一阵后,夫夫俩终于又重新亲密的抱在了一起磨磨蹭蹭,“小裴大夫,你今天认亲了感觉怎么样?” 裴疏低头在他眉心上亲了两下,“感觉有个爹娘还挺不错的……” 薛清灵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下,“爹和哥哥姐姐在的时候,我也觉得一家人很幸福。” “现在呢?” “现在也很幸福,毕竟日子还是要向前看,我现在又多了好几个家人了,有你,有父王母妃,还有……听娘说,你还有个妹妹和嘉郡主。”薛清灵在心里数了数,觉得以后过年会更加的热闹。 那天裴疏给王妃诊脉回来说自己遇见亲生父母后,薛清灵当时就想到了自家夫君可能是王爷和王妃丢失的世子,只是体谅裴疏那会儿的心情,薛清灵没敢多问,反正在他看来,无论裴疏是什么样的身份,都是他的夫君,他们家小小裴的亲爹。 是个江湖游医也好,是个皇亲国戚也罢,都是他这辈子最最喜欢的那个人。 再加上裴疏他那独特的性格,相比于别人来说更是大不一样,其他人要是突然变成了世子,可能会一步登天耀武扬威嚣张跋扈,就像那钱家一样,而小裴大夫本身才华绝世,他也看不上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就算多了个王爷和王妃为父母,也没什么区别。 “妹妹?”裴疏对这个亲妹妹也非常好奇,他上辈子虽然有过兄弟姐妹,但他的那些弟妹应该是不屑于来看一个残疾的兄长的,而这辈子,更多的是师兄妹,万花的小师妹们,大多都很温婉,即便是有几个听说不太温婉的,但在他面前,也都表现得十分懂事温柔。 既然他现在有了一个亲妹妹,就要尽到为人兄长的责任。 “小时候,你跟你哥怎么样?” “我跟我哥?挺好的啊,哥他对我很好……” “具体表现在?” “和别的老师比,我哥教我医术很有耐心,当然……这辈子对我最有耐心的,还是眼前的你。” “那我能算是你的好哥哥吗?” “——最好的情哥哥。” 第145章 病秧子 第二天,裴疏和薛清灵照旧来到了医馆,杨柏恒好奇的问他们昨天闯进医馆的人是谁,裴疏说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父母,昨天寻到了父母,一家吃了个团圆饭。 杨柏恒恍然大悟,而后便是接连不断的贺喜,“恭喜恭喜,裴大夫终于能和家人团聚了。” “哎?难不成裴大夫你以前游历四方,就是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裴疏:“……那倒也不是。” “小时候我师兄帮我寻过好几年的父母,后来找不到就放弃了,出谷游历的时候,从没想到自己还能找到亲生父母。”他把手上的胎记消除掉的时候,还被师兄少见的训斥了一顿,怕他无法凭此找到亲生父母,只是当时裴疏并不把这当一回事。 一个兰花型的胎记。 要说消除后有没有后悔过…… 可能有过后悔, ——就在安王妃出声说想看他左手手臂的那一刻。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你的父母亲缘未断。” 裴疏温柔一笑,“是啊,亲缘未断。” 安王和安王妃重新在临安找到了“真世子”的事情也开始逐渐在临安城传扬开来,只是和之前假世子那会儿的大张旗鼓不一样,这一次的风声很小,传闻中并没有说那位真世子是在哪家找到了,也没有听说那位真世子是谁,只是安王别院的人放出了风声,说王爷找到了世子。 临安城里的人就纳闷了起来。 假世子一出现就闹得满城风雨,钱家人那些天的风光是全城人都亲眼目睹的,现在真世子被找到了,怎么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呢?谁是真世子,是哪家收养的世子?居然没有一个外人知道…… 该不会找到真世子这件事是假的吧? 那只是安王为了维护自身面子而放出去的假消息。 或者是那位“真世子”的身上哪里有问题? 是长的丑?亦或是哪里有隐疾? 据知情人士说起,安王曾经带着人马进出过一家医馆…… 是了,那真的安王世子说不定身患隐疾,长得还丑——这是从烟花柳巷里流传出来的一种说法。 之前那个假世子钱卓,喜欢逛青楼,不小青楼花街的哥儿姐儿们都见过他,虽说是个假世子,模样却长得端正,很多姑娘都曾委身于他,爆出他是嫁世子后,有几个姑娘还曾暗自伤心过,钱卓曾经是她们的入幕之宾,若钱卓是真世子,她们就有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现在凤凰的美梦随着假世子一起破碎。 不免有些迁怒,怨恨起了那位真世子。 “那个真世子不敢出来见人,说不定病的快死了!” “说不定长的又矮又挫,还满脸麻子。” “一个病秧子。” …… 杨柏恒也听到了不少有关安王和安王妃找到了真世子的传闻,如今的街坊小巷里都有人谈论,就连他娘洗衣服的时候,都听周围的三姑六婆说起过这件事,还回家说给了他听。 “假世子的事情过去后,安王和安王妃找到了真世子。” “据说那真世子身患重病,长得丑,安王才不愿意把他公之于众。” …… 杨柏恒当时就觉得这些传闻听起来有些巧合并且似曾相识? 安王和安王妃找到了他们的亲生儿子,医馆的裴大夫也在那几天找回了自己的亲生父母,那天医馆里有个气势十足的贵人带着人马闯进了医馆……据传安王曾带人马闯进医馆,挟持大夫救治自己重病的亲生儿子? 杨柏恒:“……” 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杨柏恒在医馆里偷偷看了裴疏好几眼,终于没忍住的以袖掩唇低声问:“那天闯进来的那位,是安王吗?” 裴疏没有瞒着他,点了点头。 杨柏恒:“!!!!” 那他面前站着的这位,就是明晃晃的安王世子啊! 身患隐疾?满脸麻子长得贼丑? 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愣是被人说成了一个身患隐疾的病秧子。 他们医馆里的裴大夫要是算长得丑,那么整个临安城就没有长得好看的人。 杨柏恒十分好奇裴疏知不知道外面对他的传闻,但是这种事情他又不好意思开口,尤其是看着眼前外表俊美气质斐然能晃花人眼睛的裴大夫,他这种长相平庸的人实在没脸开口说:你知道有传闻说你长得丑吗? 裴疏确实听说过这些传闻,但他并不在意。 很在意的薛清灵在看见他不在意后,也跟着不把这当一回事了。 薛掌柜的心想:一个家里满是金山银山的人会在意别人说他穷吗? 以他家小裴大夫的美貌,敢在他面前说他丑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柳玉芷虽然激动和兴奋自家儿婿居然变成了世子,可是激动过后,柳老板发现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她家儿婿是个低调的人,他们薛家也不像钱家那样暴发户作态,需要借王府的名声来仗势欺人。 日子也是照旧过。 安王和安王妃则是暂时没有机会听见这些市井传闻。 知道自家儿子喜欢医术,安王妃想要投其所好,忙着找人帮忙搜集各种医学典籍,为了给孩子积福,安王妃还以安王世子的名义,自己出钱在江南各大城县里为穷苦人施粥……却不想她的这些举动,在不明所以的外人眼中,又印证了安王世子身患隐疾的传言。 安王妃此时派了人去绍安接自家的女儿来临安。 “啊?我怎么又多了一个哥哥?”一个穿杏色衣裳的小姑娘坐在秋千上,原本开心的被侍女推着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却在听见侍女琴月的话后皱起了眉头。 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便是安王府上的和嘉郡主李丹瑶,和嘉郡主跟她的母妃一样,都生的一副花容月貌,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便已经出落得很漂亮了,杏腮粉面,五官秀美,只是平日里身体不大好,总是被王爷和王妃拘在家中。 家里的丫鬟婆子将她照顾得十分精细,受不得热也受不得冷,更是受不得风吹,可十来岁的年纪哪里是能安静下来的,李丹瑶好不容易盼着自家父王母妃出府,她好能逮着机会出去玩。 她近几日恰巧约了杨大人府中的千金小姐杨淑唯,两个小姑娘正要借着去寺里祈福的由头出去逛逛,却没有想到……“我母妃让我明天就出发?还要去临安?见我那一个莫名其妙的兄长?” 不怪李丹瑶口气不好,实在是她对之前的钱卓印象不好。 一开始,她也很是期待自己的长兄,心想有一个哥哥会是什么样子……直到吕公公把钱卓带回了府中,李丹瑶对哥哥的期待一瞬间从天上掉落进了谷底。 安王妃原本故意避着她,不愿意让李丹瑶见到钱卓,可李丹瑶实在是对自己的哥哥太期待了,听说失散的兄长被找了回来,她这个做妹妹的怎么着也得见对方一面。 她就悄悄的带着侍女去见了钱卓一面。 见完了之后,李丹瑶顿时失望不已。 她当时隐藏了身份,却注意到钱卓对自己身边几个漂亮侍女流露出来的好色眼光,那种眼神,让自小出生清贵,没见过什么恶心事的单纯小郡主恶心不已。 李丹瑶把自己的感觉说给了闺中密友杨淑唯听,杨淑唯很是赞同的说道:“哥哥没一个好东西。” 杨淑唯是杨家二房的女儿,是嫡长女,头上没有亲哥哥,只有几个堂兄,她那几个堂兄被叔叔婶婶养的嚣张跋扈不学无术,做出了许多极品事情,杨淑唯以前不会把这些极品事情说给和嘉郡主听,可今天对方先提起了,杨淑唯便也把自己家里的事情说了出来。 两个都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凑在一起发出了一声声感慨。 杨淑唯最后评价道:“还是弟弟听话懂事。” 杨淑瑶有一个比她小六岁的嫡亲弟弟,弟弟安静懂事,小小年纪就已经请先生开蒙了。 李丹瑶闻言十分羡慕:“我也想有个弟弟,或者有个妹妹也不错。” 没有的总是最好的,杨淑唯道:“我也想能有个亲妹妹。” 和嘉郡主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实在是没兴趣去见自己的那个亲哥哥,她更想跟好姐妹一起去寺庙上香,好不容易能自由自在出家门一趟…… 可是身边的奶娘和侍女全都劝她,李丹瑶没办法,为了不让母妃伤心,只好准备出发。 刚好这天杨淑唯来找她一起做刺绣,“丹瑶郡主,来看看我这个小荷包做得怎么样?” “还做什么荷包啊,淑唯,我要离开绍安了。” “啊?为什么呀?” “我要去临安见我哥哥。” “之前不是说那个钱卓是假世子吗?” “现在又找到真的了。” 杨淑唯:“……”世事变化真快。 “淑唯,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去临安见我哥哥!咱们还可以一起在路上玩!临安的春景也是十分漂亮哦。” 杨淑唯犹豫了一下,却是可耻的心动了。 她们闺房里的女儿家,少有机会出远门,连去庙里祈个福都难得,虽然临安也不远,可杨淑唯却只是听过,从没去过,如今若是跟着郡主一起出门,家里人应该不会拦着她。 第二天,李丹瑶便和杨淑唯坐在马车里,带着一众侍卫丫鬟婆子出发前往临安。 两三日便到了临安城。 在入城之后,李丹瑶借口说自己要看路边的糖画,和杨淑唯一起做局,偷偷溜出了车队,这两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大胆的很,手牵手跑进小巷后,心跳的飞快。 两个千金小姐第一回 做这样的大胆事儿。 两人手拉手在街边游逛着,争取赶在被家人抓回去之前多看一些平日里看不到的热闹。 李丹瑶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对自己那个未见面的哥哥还是很关心的,跟杨淑唯一起找路人打听那一位被找回的安王世子情况。 “天哪,我那哥哥居然身患隐疾,还长得特别丑,满脸麻子?” 第146章 懂事 李丹瑶难以置信的惊叫出声,实在不能相信自己所打听到的事实,她父王和母妃都生得模样出众,尤其是母妃,端的是天香国色,他们两人的孩子,怎么可能长得丑呢? 李丹瑶拉着杨淑唯沿着街上又问了好些路人,得到的答案尽是一样的。 安王世子长得丑陋,身患重病,安王妃日日为他祈福祷告,在江南各大城镇给穷苦人家施粥为世子爷积福。 “我这个哥哥太可怜了……”听闻安王世子身患重病,从小体弱多病的李丹瑶不免感同身受,看来他们兄妹俩都是身子骨不太好,命运多舛,一辈子与药石相伴。 她哥哥也是个病秧子。 恐怕父王母妃要去寻找徐神医来为哥哥诊治一番,只是听说徐神医游历四方去了,也不知能不能及时找到神医为哥哥诊治。 母妃急匆匆的叫她过来,难不成就是为了让她多看一眼病重的哥哥? 李丹瑶叹了一口气,“长得丑就长得丑吧,哪怕是满脸麻子,那也是父王母妃的孩子,我的亲哥哥。” 李丹瑶原本不相信自己哥哥会长得丑,可她又联想到肃王家里那十几个儿子,高矮胖瘦应有尽有,哪怕都是亲儿子,也有长得好看和不好看的。 她的亲哥哥,就属于不好看的那种。 杨淑唯道:“丹瑶郡主,你可真懂事。” 杨淑唯作为一个小官的女儿,自然不敢妄议安王世子,但是作为妹妹来说,还是希望自己能有个长得又高又俊的哥哥,最好对方还能德才兼备,是一个所有人赞叹的谦谦君子。 “算了,不提这个了,我们快在街上逛逛。” “嗯,郡主,我带了银子。” “太、太好了!本郡主要买东西!” 李丹瑶兴致勃勃的拉着杨淑唯沿着边上繁华的小摊铺左逛逛右逛逛,无论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和兴奋,手上攥着钱袋子,苦思冥想着,犹豫着要买什么东西,虽然她什么都想买,可她们两个小姑娘家,又拿不了几样东西。 一个杂货摊前站着一个身形瘦削穿着蓝色上袄的老婆子,那瘦小的老婆子头上戴着头巾,脸上擦着劣质的胭脂水粉,瞧不出本来面貌,只让人觉得有些刻薄,她那一双跟老鼠一样灰溜溜似的眼神不着痕迹的从路边两个容貌出众的小姑娘身上扫过。 李丹瑶和杨淑唯无知无觉的在街上逛着,从木雕摆件一路看到绣品水粉,耳边听着临安人独有的歌谣小调,嘴里也跟着路边的孩童哼唱几句。 “淑唯,你看看这个红锦囊——”李丹瑶的声音卡在了嗓子眼里,平白无故的,她感觉到了一阵紧张,脊骨一阵寒意往上窜。 李丹瑶放下手中的锦囊,低着头左右看了看,却猛然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像是她的侍女星棋。 李丹瑶心慌着拉起杨淑唯的手,两人小跑躲进一个隐秘偏僻的小巷中去。 蓝衣老婆子见这两人往暗巷里跑,给旁边帘子后面的壮汉使了个眼色,三个人一起往那条巷子中围过去。 “吓、吓死了……我还想再多逛一会儿。” “丹瑶郡主,你突然跑的时候怎么不说一声,我也要吓死了。” …… 两个女孩子嬉嬉笑笑的互相拍了拍胸脯,安心下来之后,李丹瑶提议道:“我们去吃李婆婆家的糖糕吧,我刚在街上看到好几个人手上拿着一块三种花色的糖糕。” 虽然李丹瑶贵为郡主,什么好吃的东西没有吃过,只是她在街上看见别人手上的糖糕漂亮,总觉得那是很好吃的东西。 “好啊,我们去吃糖糕。” 李丹瑶与杨淑唯相视一笑,正要转身离开小巷的时候,却听见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了一声冰冷又寒碜的声音,就像一条毒蛇发出的冷滋滋响动,寒得人心神一颤。 “你们要去吃糖糕啊,来老婆子家吃糖糕怎么样?”穿蓝衣的老婆子从她们的背后走了出来,狞笑着望着两个女孩子,她脸上劣质的胭脂水粉红红白白,白的太白,红的太红,在阴冷的小巷中,如同一个枯瘦的女鬼一样。 蓝衣老婆子看着两个女孩,如同看着两块砧板上待宰的肉。 恰巧十几岁的年纪,模样正好,这长相这身段,能卖上个好价钱。 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从她身后走出来,向着两个女孩子的身边包抄过去,两个大汉穿着破旧皮袄,黝黑的皮肤,脸庞极大,一脸的黑胡子挂着看不出什么东西的碎末,旧皮袄上沾着未干的酒渍,汗臭味和酒味混杂的一起,让人熏着有股作呕的感觉。 杨淑唯惊慌失措,她一个千金小姐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李丹瑶也被吓得不轻,紧抓住身边人的手,厉声道:“你们是谁?” “两个小丫头无需知道我们是谁,跟老婆子走就是了。”蓝衣老婆子无意与两人多话,用眼神催促大汉快动手。 李丹瑶往后退了两步,和杨淑唯一起贴在墙角,谨慎看着眼前的两男人,“我可是郡主,你们想要做什么?” “管你是什么郡主还是鸭主,干完这一票就出城。”蓝三老婆子虽然被“郡主”两个字给吓了一跳,可她想到这里是临安,又不是绍安,哪来的郡主?一定是这女孩装腔作势。 他们这一群人天不怕地不怕,身上还背了好几件命案,从来没有人能查到他们。 一年出来做一两个月的“潇洒”活儿,他们又会变成憨实的平民百姓。 “胡二,胡三,快动手。” 胡三那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落在了两个女孩姣好的面容上,嘿嘿的阴笑了两声,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搓了搓,和旁边的胡二对视一眼,一起缓慢的向前走去,他们俩围过去的速度并不快,就像是玩弄手中的猎物一样,看着两人缩在墙角惊慌失措。 李丹瑶贴着墙角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出来了,身后的杨淑唯更是被吓得闭上了眼睛,她咬了咬唇,抬起了左手,银色的亮光从她的衣袖间透露了出来,那是她手肘上绑着的袖箭。 她对准其中的一个壮汉弹出了一支箭矢。 弩箭破风而过,擦过胡二的衣角,嗖的一下弹在对面的墙上,而后坠落在地上。 胡二被吓了一跳,怒骂道:“这臭娘们!” “你……你们别过来!小心我杀了你们!”李丹瑶颤抖的恐吓道,微弱的声音透露出主人的底气不足。 她在家里的时候曾经练过袖箭的弹发,对着靶子能够做的正中靶心,和嘉郡主曾经自认为自己在外自保的本事很高,然而临到紧要关头,她终于知道了,射中靶心和射中人是不一样的。 她不敢对着人发出袖箭。 胡二和胡三这种混迹江湖惯了的人看出了李丹瑶的胆怯,两个递了个眼神,决定速战速决,各自从一侧往两个女孩身周包抄过去,李丹瑶低着头心里着急,颤抖着手试图继续拉开袖箭,却被胡二扔出来的一块石头击中手腕,她痛呼一声,两个男人狞笑着向她们俩而来。 “啊啊啊!!” 巨大的暗影将两个弱小的女孩笼罩,两人都被吓得闭上眼睛,惊叫出声,胡二和胡三正要一人捂住一张嘴,打晕了往麻袋里拖时,凭空一道银色的亮光从上空中飞射而下,在他们的双手即将要接触到女孩们之前,那个银色的物件回弹着打在了两人的手腕上,咔擦一声响,手骨脱臼了。 巷子里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冰寒的气息。 仿佛天空掉落下来一块寒冰。 李丹瑶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天上落下了一个白衣男子,周身带着一股让人宁静的药香,一瞬间就能安抚住所有的惊惧和恐慌,她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如同林间的寒月一样,冰冷疏离,却又缥缈似仙。 胡二和胡三双手动弹不了了,两人见势不对,和那蓝衣老婆子一起试图窜逃,可那根如同寒冰一样的东西始终不曾放过他们,胡二只感觉到膝窝处一股剧痛,跪倒在地上与旁边的胡三相撞,他们俩摔倒在地上,腿上又麻又痒,有如千斤之重,竟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前面的蓝衣老婆子也没能跑掉,摔倒在墙角,意识清醒着,双腿却怎么也动弹不了了。 银色的不明物体旋转着飞回男子的身旁,只听得咔擦一声碎裂声响,覆盖在其上的寒冰轰然碎裂,露出了寒冰底下如玉一般色泽的长笛。 笛尾嫣红色穗子上的流苏轻轻被风吹起。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住了笛身。 裴疏重新将自己的笛子悬挂在腰间,他本来出了医馆打算去城外十里处的山崖采药,运着轻灵的身法从屋顶上飞过,却偶尔在路过一处暗巷时发现了一件肮脏的事情。 他的眼眸淡淡的从那三个倒地哀嚎的人身上扫过,心道:人贩子。 若是让这些人得逞,又害得一家父母孩子失散。 两个女孩还在惊魂未定中,裴疏则找来了附近的甲长,让他找人去报官,顺便看守着三个人贩子。 “裴大夫,真是多亏了你,要不这俩娃就遭殃了。” “裴大夫,上次你帮我看了看我的老腰,这段日子舒服多了……” …… 裴大夫? 李丹瑶的眼睛眨了眨,原来救她们的人是个大夫? 李丹瑶和杨淑唯手牵着手,跟在救她们的白衣男子后面,不时的偷偷打量对方,她们俩人矮,站在他旁边只能看到对方如画中人物一般的侧颜,在淡淡的日光下好看的不可思议。 裴疏回过头来问这两个被吓坏了的小姑娘,“你们的家人在哪?” 李丹瑶终于看见了对方的正面,对方柔着声音说话的时候,让她仿佛在眼前看到了一缕清雅的月光从枝上的白雪映照而过,月色与雪色,都是人间绝色。 她在心里做下决定: 让父王和母妃收他做义子吧。 她想要一个这样的哥哥。 第147章 稳赢 李丹瑶这几天赶路来临安的日子里,在马车上与杨淑唯聊了许多与哥哥有关的事情,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连昨夜的梦,都梦到了一个看不清楚面容的哥哥。 她和杨淑唯讨论过最好的哥哥应该是怎么样的。 也曾在心底期待过能有一个长得高高俊俊又有才华又温柔的好哥哥。 虽然刚在城里打听到自己的亲哥哥既丑陋,还是个病秧子,有可能马上命不久矣,在失望之余,李丹瑶脑海里的惯性思维还是混混沌沌的期待着能有个好哥哥出现。 眼前这个穿白衣服的人,年纪轻轻,还救了她和杨淑唯,若是让爹娘收他为义子的话,也算是她的哥哥了吧? 从某种意义来说,她给自己找了个理想的哥哥。 “你们俩的家人在哪?” “……我。”李丹瑶和杨淑唯犹犹豫豫的,正要回话间,却听街头另一边传来了一声惊慌失措的叫喊:“郡主!” 那是一位穿紫衣的侍女,她喘着粗气惊魂未定的跑过来,“郡主,奴婢终于找到了你了。” “郡主,你跑哪儿去了?” …… 站在一旁的裴疏愣了一下,郡主?他的眼睛从李丹瑶的脸上一扫而过,继而就是后知后觉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她莫非就是安王的女儿,“和嘉郡主?” 李丹瑶点了点头,说起自己身份的时候,有着与生俱来的自豪,她仰了仰头,“对,我就是和嘉郡主,谢谢你救了我,我一定会让我父王母妃感谢你的!” 裴疏:“……” 果然。 这是他亲妹妹。 其实仔细看看这个小女孩的长相,对方长得很像安王,父女俩有许多相似之处,眼睛和嘴唇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只是李丹瑶是个女孩,五官脸庞更加的柔和艳丽。 “救、救了?……郡主,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紫衣侍女吓得魂不附体,他们家郡主可容不得一丁点闪失。 丹瑶郡主体弱,以前还从没干过偷跑出来的事情,以至于周围的人马都对郡主很放心,却没有想到这一次,她与杨淑唯在一起,居然敢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情。 “本郡主刚刚差点遇到坏人……”李丹瑶口齿清晰的跟侍女描述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裴疏发现他这个妹妹其实还挺聪明伶俐的,就是对敌经验不足,手上绑着袖箭,明明是个暗器吧,却偏偏被她当成了明器来用,由于射不中,还被敌人当场抓获。 不过也对,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遇见这种事情,能保持镇定不慌乱已是难得,哪还能多要求她什么。 裴疏见妹妹的侍卫和侍女都来了,那三个人也被押送去了官府,他就悄然离开了。 现在这样的状况,不适合他出声去认妹妹。 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说自己是你亲哥哥,应该不会有人相信吧? 裴疏的身法巧妙,消失的时候,没人发现他的身影。 “哎?那个救我的大哥哥不见了?” “郡主,先去见王爷和王妃吧,王妃知道您丢了之后,差点没给急死。” …… “好吧,是我不好,让母妃担心了。”李丹瑶低着头,看着同样被惊吓了一场的杨淑唯,心中有些后悔。 在临走之前,李丹瑶去问了那位甲长,甲长告诉他,那位救她的大夫是回春堂的小裴大夫裴疏。 少年英才,医术十分高明。 李丹瑶知道了恩人的名姓之后,点了点头,心满意足了,她等会儿就带着他的名字去见母妃,让他们收他做义子。 和她父王不对付,从小到大各种事情都要比来比去的肃王总是暗自嘲笑安王没有儿子,现在好了,她有了亲哥哥,再多认个义兄,她们家一次就多了俩。 她这个好女儿,还真是为父王排忧解难。 用身法消失之后,裴疏直接回到了医馆,医馆里他们家小掌柜的抱住个小银算盘有一搭没一搭的算账,在看到裴疏的时候才突然慌张的把墨水和毛笔翻出来,铺开雪白的宣纸,假装老老实实的写大字。 裴疏挑了挑眉,抱着胸上下打量对方,心想:他家小灵儿居然还学会了阴奉阳违。 他刚离开的时候,对方还依依不舍贴在他身边,各种保证各种乖巧各种老实各种勤学苦练说自己在裴疏去采药后,一定专注认真练习书法,修身养性,对腹中的胎儿言传身教,确保在他们家小小裴出生之后,他,薛清灵,也成为一个书法“小家”。 在对方的注视下,薛清灵十分心虚的写了三个字后,缓缓抬起手,将笔搁在笔架上,带着一身墨香扶着肚子走到裴疏身边,佯装讨好听话的给对方捶捶背,捏捏肩膀,探探口风,“小裴大夫,你不是说要去城外采药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才刚出门转个弯的工夫,他家小裴大夫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裴疏轻拍开对方谄媚的手,温柔含笑着摸了摸对方的头,故弄玄虚道:“刚在去的途中遇见了一件十分巧合的事情,所以我又回来了……” “十分巧合的事情?那是什么?”果不其然,薛清灵被挑起了好奇。 裴疏眨了眨眼睛,左手在桌上的宣纸上敲了一下,“你先把字写完我就告诉你。” 薛清灵:“……” 薛清灵苦着一张脸,挪着小碎步走回了桌案前,重新拿起毛笔,在墨水里轻轻沾了一下,开始在白纸上练字,只不过白纸上写的都是墨字,而他满脸画着清凉的小苦瓜。 裴疏欣赏了一会儿对方的苦瓜脸,笑着走到了对方的身后,右手覆盖在了对方柔软的手背上,带着对方的手,在纸上写下了一排墨字。 和白纸上其他的字相比,这一排墨字潇洒俊逸,自有风骨,一下子衬托得他之前写出来的字体变成了小孩子的涂鸦。 薛清灵心中懊恼,其实他写的字单独看挺好看的,只是不能跟小裴大夫的字放在一起看。 “让你练几个字,那么难?” “你要是让我通篇写我的名字,或者其他我喜欢的字,我肯定天天积极练!”每天让他写这些结构复杂稀奇古怪歪歪扭扭的字,他能高兴就怪了。 是个人都喜欢自己写出来的东西赏心悦目。 要是太丑,他都不好意思写。 他们家小小裴应该也不喜欢他爹写出来的丑字。 “正是因为你这些字太不合格了,所以才要单独挑出来练。”裴疏拿起边上一本薛清灵手抄的医案,随便翻了一页出来,就能圈出好些个突兀的“丑”字。 草药名真的好难写! 薛清灵终于也觉得自己那几个丑字有点辣眼睛,有碍整篇文章的观感。 虽然他单独写几个字挑出来挺漂亮的,总体却显得不足。 “好啦好啦,练就练啦,小裴大夫你要是天天拿着我的手这么练,我心里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 “美得你。”裴疏笑着在他头顶上敲了一下,但到底还是带着对方的手,一起在白纸上写满了一页墨字才放过了他。 “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小裴大夫你跟我说说你到底出门遇什么事儿啦?该不会是骗我玩的吧?” “没骗你,我刚出门的时候意外救了一个小女孩。” “嗯?然后呢?” “然后她是我亲妹妹,和嘉郡主,李丹瑶。” “咦!” …… 听说女儿丢了后的安王妃慌了神,焦急的正要四处派人寻找的时候,又说她家女儿找到了,可没把她虚惊一场,这个小祖宗,居然学会了偷跑。 等见着丹瑶的时候,安王妃可没把她好好训斥了一顿。 好不容易找回了儿子,可不想把女儿再丢了。 “母妃,我错了,丹瑶再也不敢了。”李丹瑶老老实实的黏在自家母妃身边认错,只恨自家父王不在这里,在母妃面前,她永远都是老实低头做小的份,她早就知道错了,前来见母亲的时候已经深深反思过自己。 只是如今的和嘉小郡主心里还装着另一件“大事”,若是她父王在,这件“大事”更好办成。 安王妃看见女儿老实认错的乖巧模样,消了气,摸了摸她的头,“你啊,知道错了就好,等会儿带你去见你哥哥。” 听母妃主动说起了哥哥一事,李丹瑶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母妃,我跟你说,今天有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特别厉害的白衣大哥哥救了我……” 和嘉小郡主发挥了自己毕生的文学才华,把今天遇见的大哥哥夸了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把对方吹的是无与伦比的优秀。 “有那么优秀吗?”安王妃确实很感谢这位救了自己女儿的恩人,只是……目前的安王妃觉得自己的亲儿子才是最优秀的。 “当然,母妃,女儿我从不说谎的!”和嘉小郡主十分大言不惭的说道,“我还从没见过长得比他更好看的人。” 安王妃心里呵呵一声,她这个女儿真能闭眼吹,她随口道:“你亲哥长得更好看。” 和嘉小郡主心想怎么可能,不过……李丹瑶的小脑袋瓜里出现了一个亮闪闪的星星,“母妃,我跟你打一个赌好了,要是我说的那个大哥哥长得比我亲哥好看,你就答应女儿一个要求。” “行。”安王妃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你输了你答应母妃一个要求。” “好。”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全都觉得自己稳赢。 第148章 叹气 李丹瑶见自家母妃答应的那么干脆,心里纳闷了,忍不住道:“母妃,你难道就不好奇女儿想提什么要求吗?” “那你说说,瑶儿你想要什么?” 和嘉小郡主抱着自家母妃的手摇了摇,撒娇道:“母妃,我想要你和父王收那个救我的大哥哥为义子,这样他就能当我哥哥了。” 安王妃觉得自家女儿果然是小孩子心性,想一出是一出,收义子这件事可不是小事……不过,对方这个愿望注定实现不了,也无需多加考虑。 她女儿这次打赌必输。 “那你可知道救你的那位大哥哥是什么身份,姓甚名谁?”女儿的恩人,是应该好好感谢一番。 “我知道,他是回春堂的大夫,叫裴疏,名字也很好听吧。” 安王妃:“???!!!” 安王妃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低头看怀里一脸期待的女儿,此时的和嘉小郡主却无知无觉,抬手拨弄起自己母妃身上的配饰,一派天真无邪。 她的傻女儿。 世间的事情太巧合了,这个小傻瓜还不知道刚刚自己口中说了些什么话?蠢女儿的愿望居然是希望父母把自己的亲哥哥收为义子。 安王妃那双美丽灵动的桃花眼里浮现起了怜悯的色彩,摸了摸自家小女儿的头,此时忆起了她们母女二人的赌,她的神情古怪,像是在用尽全力憋笑,好不容易安王妃才压制住上扬的嘴角,平复呼吸,饶有兴致的问:“瑶儿,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在意你的亲生哥哥,那可是你唯一的哥哥,父王母妃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哥哥,你却要在这种时候让父王和母妃认另外一个人为义子,难道就不怕你亲哥哥君澜伤心吗?” “啊?哥哥他会伤心吗?”李丹瑶雀跃的表情怔住了,突然想起了那个十分可怜躺在病床上的哥哥李君澜,也许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当然会伤心啦,他本来该是你一个人的亲哥哥,现在你又要认另外一个人做哥哥,他就会觉得亲妹妹是不是不喜欢他,所以才会在他刚被找回来的时候,闹着要认另一个人做哥哥。” 李丹瑶的眼睛前面瞬间飘过一张和父王的脸有六七分相像却肤色惨白满脸麻子卧病在床的消瘦脸庞,接下来再闪过那张眉目如画堪称完美的俊脸,丹瑶小郡主闭着眼睛忍痛惋惜道:“那瑶儿只要一个哥哥就好了。” 安王妃逗她:“那你想要哪一个哥哥?” “就要君澜哥哥吧。”虽然丑是丑了点,但到底是她可怜的亲哥哥,是父王母妃的亲儿子,这些年流落在外面,一定是吃了很多苦头。 今天的遭遇让幼小的丹瑶小郡主明白,外面的世界虽然看起来很美好,但也充满着危险。 “母妃,那位裴大夫救了我,咱们要好好感谢人家,对了,我听说他医术十分高明,要不要请他来为哥哥诊病?”李丹瑶灵机一动,虽然徐神医一时之间找不到,但却可以让其他的大夫过来试试。 安王妃更加莫名其妙了:“……” 她的女儿到底怎么了,一会儿要父王母妃把亲哥哥认作义子,一会儿又说要让亲哥哥给她“哥哥”治病。 “给哪个哥哥治病?” 在安王妃不知道的地方,她女儿又多了一个哥哥吗? “给君澜哥哥治病啊,母妃,我都听说了,哥哥病重在床,所以你才让我快马加鞭的过来看他。” 安王妃嘴角抽了抽,“谁跟你说你哥哥重病在床?” “母妃,你别骗瑶儿了,我都在城里听人说了,我哥哥身患重病,还长得满脸麻子特别丑!” 安王妃脸上神色莫名,眼底闪过一道暗光,拉过女儿的手,也没多解释,事实胜过谣言,便道:“等夜里见了你哥哥,你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身患重病,还长得特别丑?” 这个蠢女儿,怎么不想想她爹娘长什么模样,能生出长得丑的孩子吗? 她家的瑶儿怎么就一点都没有遗传到自家母亲的精明。 一定是小时候被她的蠢父亲抱久了。 “真的吗?难道哥哥现在不在别院里?” “他现在正陪着你嫂嫂呢,还有你未出世的小侄儿。” 李丹瑶又惊又喜,乌黑的眼眸里亮晶晶的,一瞬间就把丑哥哥的事情忘在了脑后,全心全意关注母妃口中的“小侄儿”,期待道:“哥哥成亲了吗?我要有小侄儿了?” “对,你嫂嫂有身子了,再等几个月,你的小侄儿就要出世。”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和嘉小郡主兴奋的又喊又叫,大概所有的小孩子,都期待自己能有当长辈的一天。 和那“两”个哥哥相比,显然未出生的小侄子更吸引她。 “我要给小侄儿准备礼物吗?” “咱们的瑶儿可以开始准备了。” 李丹瑶兴奋的点了点头。 安王妃此时又问道:“你和母妃之前的赌约怎么办?” 李丹瑶犹豫了一下,便说道:“只要君澜哥哥能有裴大夫七分好看,就算女儿输了吧。” 安王妃脸上诡异一笑,心想那你必输无疑。 “若是女儿赢了就把母妃你之前新得的那盆宝贝红珊瑚割爱送给裴大夫做谢礼,届时母妃你可别心疼才好。” “好。”安王妃一口答应,捏了捏女儿软乎乎的小脸,就算是女儿“输了”,她也舍得把那盆宝贝红珊瑚送给“裴大夫”,丝毫也不心疼。 “若是瑶儿你输了,你就给母妃老老实实把你那狗爬字练练。”安王妃万般看不上自家女儿所写的字,她女儿的学问其实学的不错,就是字写得太难看了。 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怎么就写那么一手狗爬字呢? 别家闺阁小女儿,都写一手漂亮的秀美红笺小字。 而她女儿,营帐里的粗糙将士都写得比她的狗爬字要漂亮。 李丹瑶脸色一僵,一提到练字这种事情,就是在为难她丹瑶小郡主。 她撒娇道:“母妃,你就不能换个要求嘛?” 丹瑶小郡主捧着自己的脸眨眼道:“母妃,我给你绣一副美人图好不好?” 和她那见不得人的字相比,丹瑶小郡主的绣工活十分不错。 安王妃冷漠的拒绝:“不。” 李丹瑶只好心慌慌的期待到,亲哥哥你还是稍微长丑一点吧。 她的脑海里猛然又闪过裴疏的脸,觉得她家哥哥要胜过这张脸还是很难的,如此安慰过自己后,丹瑶小郡主满意的离开了。 把特别好骗的女儿哄走了之后,安王妃没忍住自己扶着墙柱笑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笑完了之后,才恢复端庄稳重的王妃形象,冷着脸让人去调查外面说安王世子又病又丑的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到了傍晚,裴疏带着薛清灵来到了王妃别院,到门口下了马车,裴疏小心翼翼的扶着身边人往里走,薛清灵这胎怀的很稳,其实根本用不着这么小心,当然,傍晚光线不好,还是得多注意着点,他如今的身子,可是丝毫也摔不得。 王府别院他们已经来过很多次了,裴疏也有在这里单独的院落,安王此时还没回来,两人见了安王妃一面,王妃则怂恿两人去花园里逛逛。 安王妃不动声色的透露道:“你妹妹丹瑶也在花园里玩耍呢,说不定你们哥嫂会偶遇她。” 裴疏摇了摇头,仿佛一下子就看透了安王妃的坏心思,“母妃,你可真是……” “疏儿啊,你可不知道,你妹妹今天遇险被一个‘姓裴的大夫’救了,她回来以后,闹着说要让父王和母妃收这位‘姓裴的大夫’做义子。” 裴疏和薛清灵:“……” 他的妹妹很有想法。 按道理来说,裴疏其实跟安王妃长得有三四分相似,作为安王妃的亲女儿,她难道就猜不到点什么吗? “你自己去跟瑶儿解释吧。”安王妃用一副看始作俑者的眼神看向裴疏。 “瑶儿她应该很期待有你这么一个亲哥哥。” “给她一个惊喜。” 花园里,丹瑶小郡主坐在秋千上看落日,夜里的风很凉,落日淡淡的金辉照在身上,却有着柔和的温暖感觉,她闭着眼睛沉思,心里想着她那位君澜哥哥怎么还没有回府,都这么晚了,难不成病重的哥哥是要被人抬进来吗? 杨淑唯今日受了惊吓,吃了药后,已经早早的睡了。 她受到的惊吓比李丹瑶更多,杨淑唯一是被今天的歹人吓到了,二是担心自己和家人会被王府追责,如果不是她没有劝阻,反而陪着小郡主一起胡闹,两人也不会遇险。 杨淑唯这样的千金小姐,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被吓坏了。 安王妃请了大夫好好照看她,可杨淑唯受惊过多,哭闹着要娘亲,安王妃便决定明日派人将她送回绍安。 李丹瑶想起目前杨淑唯的情况,心里不太好受,再一次后悔她和对方偷偷跑出去。 是她把杨淑唯害成这样的。 丹瑶小郡主可怜巴巴的叹了一口气,像一个小老头似的愁眉苦脸。 “人生无奈,果然任性不得……”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 每次她父王输了棋也是这样愁眉苦脸的感慨。 眼前的夕阳壮美无比,对着残阳叹气,越叹气越觉得无穷无尽的压力压在她这个幼小的小郡主肩膀上,失去了年幼的天真和开心,都快要把她压垮了,等到了夜里,她还要安慰病重的哥哥。 裴疏扶着薛清灵一路闲逛到这边的时候,两人看见的就是夕阳下仿佛被八十岁小老头附体的愁眉苦脸小郡主,左一个叹气,右一个叹气。 “丹瑶郡主,怎么了?” 李丹瑶一抬头,就撞见了裴疏那一张放大了的俊脸,还有旁边那一位容貌秀美,眉心上有一颗朱砂痣的双儿,双儿的肚子已经很明显的隆了起来。 她忍不住欣喜道:“裴……裴哥哥?你怎么过来了?难道是父王和母妃请你过来的吗?” 无论什么时候,看见美人,总是抚慰心灵的。 裴疏笑吟吟点了点头,“对,是父王和母妃找我过来的。” 李丹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还以为父王母妃请对方来府里是为了感谢他,但她见到这个救了自己的大哥哥还是非常高兴的,李丹瑶眨了眨眼睛,又把视线放在了旁边的双儿身上,“这个哥哥是?” “他是我的夫郎。” 李丹瑶恍然大悟,“原来是嫂嫂啊,嫂嫂的肚子里面是不是装了孩子?” “对。” “我能摸一摸吗?” 薛清灵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李丹瑶好奇的把手覆盖在对方的肚子上面,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悄悄隔着一层柔软的肉撞了她一下,让她的眼睛忍不住睁大了。 “孩子动了。”也许是小小裴见到了自己的小姑姑忍不住要打个招呼。 “动了耶!” …… “郡主刚才在叹什么气呢?”薛清灵好奇的问道。 李丹瑶随口道:“我在想我病重的哥哥……” “病、病重的哥哥?”薛清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看向一旁的“病重哥哥”,对方气色极佳,风姿卓越,完全没有丝毫病重的迹象。 “对,你们在临安城里应该都听说过吧,我那个哥哥,也就是安王世子,身患隐疾,我母妃为了他的病寻访名医,收集医学古籍,还派人以世子的名义去各大城镇里施粥为他祈福……” 薛清灵:“……” 裴疏:“……” 安王妃到底对小郡主说了些什么? 薛清灵用手肘推了推裴疏,用眼神示意:这就是你放任流言的结果。 “裴哥哥,听说你医术高明,能不能帮我哥哥诊脉治病?” 李丹瑶一脸期待的望向眼前这位据说医术十分高明的大哥哥。 裴疏走到丹瑶小郡主的面前,半蹲下身体,和对方的眼睛平视,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你仔细看看我的眼睛……” “?”李丹瑶眨了眨眼睛。 “再看看我的脸,你不觉得有似曾相熟的地方吗?” “咦?!”李丹瑶仔细看了看眼前人的脸庞五官,在觉得对方好看的同时发现好像是有一点儿眼熟…… “你跟我母妃的眼睛长得好像!” 裴疏笑了,“是啊,跟我们母妃的眼睛长得很像。” “我……我们?” “丹瑶小郡主,你难道还没发现吗?我是你亲哥哥。” 第149章 神童 我是你亲哥哥…… 杏色罗裳的十二岁小姑娘僵硬在了当场,她的眼睛不住的放大,乌黑色瞳仁里倒映着落日,落日中有一张俊美如冷月一般的脸庞。 “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吗?君澜哥哥。”李丹瑶身体轻飘飘的坐在秋千上,她的身体变得似羽毛一般,感受不到自己的重量。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相信的话,可以找父王和母妃确认。” 李丹瑶傻傻的看了眼前的人半晌,仔细盯着对方的脸庞再次上上下下打量过无数遍,终于那张脸庞的轮廓和母妃的轮廓不断交叠印证,她的声音变得很激动:“你真的是我哥哥!” 她惊喜的看着裴疏,又看看旁边的薛清灵,再看着对方隆起的肚子,她的小侄儿就在里面。 李丹瑶努力克制住身体涌上来的激动和喜悦,攥紧了拳头,从秋千上跳下来,“哥哥,你白天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裴疏笑道:“就是当时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吧,所幸等到夜里团聚的时候再告诉你也不迟。” 李丹瑶垂下眼眸,小嘴一瘪,露出了个泫然欲泣的表情,仿佛下一刻就能哭出来,“……恐怕是晚了。” 薛清灵:“?” “我和母妃打赌输了。” 输了就要去练大字,丹瑶小郡主心口一痛,一时之间悲喜交加,仅仅十二岁年幼的她第一次体会到这样复杂的情绪。 眼前这位救了她和好友的俊美裴大夫,从她理想型的哥哥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哥哥,本该是一件欢天喜地的大事,然而她和母妃的赌约…… “只要君澜哥哥能有裴大夫七分好看,就算女儿输了吧。” “若是瑶儿你输了,你就给母妃老老实实把你那狗爬字练练。” 君澜哥哥能有裴大夫七分好看? 可他们是一个人啊! 这到底算输还是算赢。 丹瑶小郡主在开心的同时,已经在脑海里高速运转,酝酿之后要如何如何撒娇如何耍赖用尽一切办法从母妃面前糊弄过去。 丹瑶郡主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安王妃。 王府里唯一能给她撑腰的,只有安王,可偏偏安王也怕安王妃。 李丹瑶小跑着一下冲过去,挤进哥哥和嫂子的中间,一手抱一人的袖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淡雅的药香,蓦地她安心下来。 因为,聪明的丹瑶郡主想起,母妃给她请的西席先生不在临安。 就算她想练字,也没有老师啊! 先赖账,赖着赖着,这账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抹平了。 心里这么打算好之后,李丹瑶高高兴兴的一手牵着哥哥,一手牵着嫂嫂,去找父王和母妃。 夜里安王府一家五口人聚在一起吃了个迟到许多年的团圆饭。 一桌子将近五六十道菜,其中十之八九都进了裴疏和安王的肚子里,李丹瑶抱着一个鸡腿,看着那边面不改色和父王一起喝酒吃肉的哥哥,再一次后悔自己眼拙。 ——没有看出这样一个风光霁月的美男子,居然和她父王一样,是个超级大饭桶。 果然不亏是父王的儿子…… 果然不亏是她亲哥…… 居然比父王还能吃。 夜里裴疏和薛清灵歇在别院里,小郡主叽叽喳喳围在哥嫂身边问东问西的,一会儿好奇裴疏小时候的事情,一会儿询问哥嫂是什么相遇的,一会儿又问起父王母妃是怎么找到哥哥,这追根究底的执拗劲儿,比得上满脸黑炭的包公。 可怜的哥嫂二人,十分疲惫的应付这个闹腾的小郡主。 好不容易把妹妹打发走了之后,裴疏抱着怀里的夫郎,耳边似乎还能回荡少女银铃一般疯狂摇动的声音,他低下头来,贴在薛清灵的肚子上,听里面孩子的动静。 与肚子里的小小裴隔空击掌后,裴疏不免担心道:“咱们家的小小裴应该不会太闹腾吧。” “灵儿,你小时候闹腾吗?” 薛清灵摇头,“不啊,我小时候安安静静的,我娘说我不吵也不闹,是一个很好照顾的孩子……小裴大夫你呢?” 裴疏实话实说:“我小时候就没哭过,也没闹过。” 薛清灵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哼,十分怀疑对方口中的话,“不信,小孩子怎么可能不哭不闹呢?” “就算是再乖的孩子,也会有哭闹的时候。” “小裴大夫你一定在说谎!” 裴疏扶着对方缓缓侧躺着,调整好两人之间的位置,牢牢将对方护好在自己怀里,“我生而记事,从小时候到现在的事情我都清清楚楚的记得,我确定我没哭过。” “生而记事,太不可思议了吧?我五六岁以前的记忆都很模糊,只能隐隐约约记得一点零星的片段……”薛清灵睁大了眼睛,他一直都知道裴疏天生过目不忘,却没有想到,对方一生下来,就能记得所有的事情。 “小裴大夫,你没骗我吧?” 裴疏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这有什么好骗你的,我确实记得我出生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能考考你吗?神童。” “随你问。” 房间里的灯被裴疏一挥袖子灭了,黑暗中薛清灵清亮的眼眸如黑夜里的星星一样,灼灼的看着他,分外好奇:“夫君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尿床过几次?” 他的话音刚落,刹那间黑暗的房间里变得无比宁静,仿佛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消失了,安静的能够听到屋外风吹过长廊的回响,还有檐角下的灯笼来回摇摆的咔哒声。 薛清灵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禁不住更靠近身边的人,对方一声不吭的倒在床上,抬起手来再往上试探一下,能感受到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这均匀的呼吸声就好似在告诉身旁的人:我已经睡着了,勿扰。 薛清灵:“……” 他贴上了对方的耳畔,嘴里轻轻的叫唤:“小裴大夫?裴小疏?夫君?李君澜?澜儿?疏儿?……” 无论他叫什么,身边的人都毫无反应。 薛清灵在他手臂上推了推,对方依旧一副睡死过去了的模样。 安静的黑夜里突然冒出来了几声压抑不住的低笑,暴露出了其主人的七分喜悦和三分揶揄。 薛清灵再一次看了一眼对方黑夜里模糊不清的侧颜,右手摩挲过对方轮廓鲜明的下颔线条,他在心里想到:算了,放过你吧。 闭上眼睛,薛清灵雀跃而激动的想到,原来那个出尘脱俗和我等凡夫俗子有着天壤之别的谪仙公子,他也会尿床啊!! 此时的薛清灵突然有了一种作为平凡人的幸福,哼哼,让你生而记事,让你过目不忘,这下好了,把尿床的事也记得一清二楚吧…… 像他们这种快乐的普通人,根本对这事没有丝毫记忆。 没有记忆,也就没有负担。 第二天一早,裴疏和薛清灵带着李丹瑶一起去见了她的好友杨淑唯,杨淑唯昨夜连做了几个噩梦,依旧情绪不稳的样子,他们见到这个小女孩的时候,对方眼底青黑,一脸憔悴与恐慌。 裴疏给对方诊了脉,对方的身体无大恙,精神却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于是他解开腰上的笛子,当着自己夫郎和两个小姑娘的面,吹了好几首有安抚作用的静心曲。 悠扬的笛音时而高昂,时而低沉,时而悠长,时而短促,但这笛声就仿佛一缕春日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这样一个静谧安宁的清晨。 两个小姑娘并肩坐在床上,牵着手,双腿在空中晃荡着,乌黑的眼眸被薄薄的一层眼皮盖住,上下眼睫如鸦羽一样闭合着,两人的嘴角都带着一丝微微勾起的笑意,仿佛在做什么甜美的梦。 薛清灵坐在旁边的软塌上,手撑着下巴,看着前方那位吹笛子的人,看他纤长白皙的手指灵巧在玉白的笛身上舞动。 “他、他真的是你哥哥??!!!” “如假包换的亲哥哥,你没发现他跟我母妃长得很像吗?” “是有点相像……” “所以说太巧合了!!我哥哥长得特别好看吧!” …… 两个小姑娘黏成一团小小声的聊天,越聊越兴奋,越聊越激动,杨淑唯的精神也越来越振奋,她的双眼不再涣散,和李丹瑶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了之前的那一丝胆怯。 小姑娘们越聊越有兴头,只是可惜,安王妃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说要送杨家的千金回绍安。 杨淑唯昨天哭闹着要娘亲,这会儿离开的时候,爬上了马车,掀开车窗帘看目送她离开的丹瑶郡主,临到分别的时候,心里万般不舍了起来。 她想跳下马车说自己不走了,可杨淑唯心里胆怯,怕自己这样来来回回过分闹腾。 只好眼睛流着泪花跟丹瑶小郡主分开。 因为好友的离开,丹瑶小郡主也留了好几滴眼泪,陷入了情绪低落中,之后跟着哥哥嫂嫂一起上了马车,前往回春堂。 安王妃知道自家女儿在王府里闷久了,便把李丹瑶交给了亲哥哥照顾,让裴疏把她带在身边,看看临安的民风民情,顺便增进下兄妹感情。 马车晃晃悠悠的在街道上行走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李丹瑶趴在车窗边,看外面卖冰糖葫芦的一闪而过;牵着孩子手的妇女刚从布庄里出来,手上拿着几尺新布,嘴里念念叨叨着说要做几件新衣服;茶馆一楼那个头发掉光了的老大爷拿着竹板一打,在众人的簇拥下说起了自己新想出来的故事…… 一切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十分新鲜,马车到了回春堂门口停下,一众人下了车,裴疏缓缓扶着薛清灵从马车上下来,小声询问了几句,薛清灵摇摇头,说自己没事。 在他们俩下马车的时候,李丹瑶已经兴奋的先跑进医馆里了。 一进到医馆里后,就跟外面吵闹的喧哗声隔开,吆喝的讲价的寒暄的声音全都消失在了耳畔,鼻子里能闻到一股安宁的药香气,李丹瑶好奇的在医馆里里外外跑了一圈,又守在旁边看自家俊美的哥哥给人诊病,来看病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的病也是各式各样的,有普通的风寒,有骇人的毒疮,还有疼得在地上打滚的人……有过多年生病经验的李丹瑶还是第一次见到世上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病症。 无论是遇上什么样的病人,她哥哥都是那样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看见再可怕的毒疮,眼睛里也没有惊恐和厌恶,仿佛什么样的病症都难不了他。 与病人说话时,他的语调柔和之中带着一点儿与生俱来的疏离,俊美的脸庞上有种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人不自觉会信任他所说的话,却又感觉与他之间隔着一道天堑。 有时在送走病人之后,冷峻的哥哥又会对着柜台边坐着人轻轻一笑,两人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 让坐在嫂嫂旁边的李丹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裴疏把薛清灵和妹妹招进小厅里去,布置了两张合适的桌案,铺上了白纸,亲手研磨了墨汁,执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字后,示意两人在各自的位置站好。 “灵儿你,这页抄五份。” “丹瑶,你也是,这张抄五份。” 两个人被迫拿起笔,磨磨蹭蹭的开始在白纸上划上一笔,正对面的白衣人抱胸立在前方,目光如炬的看着他们俩。 李丹瑶终于发现她哥比她母妃还要可怕,想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对方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便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丹瑶小郡主只好硬着头皮提笔练字。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练字。 写一个字看一眼前面的哥哥,只觉得什么雪啊月啊的全都变了,天上的月,已经被一层乌云笼罩,地上的白雪,全是斑驳的脚印。 再写一个字看一眼旁边的嫂嫂,天哪!成亲了之后居然还要被逼练字,这样的夫君…… 不要也罢! 这样的亲哥,想不要却不是她所能选择的。 第150章 手疼 薛清灵也讨厌练字,但因为李丹瑶也在旁边,作为长辈,他就不好表现出来,老老实实且乖巧的提笔写字,做好一个长辈的带头作用。 哪怕想耍赖都没脸。 写完一行字后,薛清灵左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继续执笔沾墨,在纸张上写下另外一行墨字,他落笔了一个龙字,虽然他本人是属龙的,可薛清灵却不喜欢写龙(龍)这个字,写完龙的最后一笔,无声叹了一口气。 薛清灵那双清浅的眸子从自己所写的几行字上掠过,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原本上下结构不协调的的毛病已经改善很多了,他只练了几个月,如今所写的字体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若是去年的薛小公子能写出这样的字体,估计得每天自鸣得意的吃不下饭,然而现在的他眼光已经不同了,天天睁开眼睛闭上眼睛,看见的都是裴疏的字,眼光跟着高了之后,他就嫌自己的字写得难看了。 即便在旁人眼中,薛清灵的字已经望尘莫及。 ——那个旁人就是李丹瑶小郡主。 李丹瑶偷偷往旁边人桌面上一瞥,原本以为自己和可怜的嫂嫂同病相怜,都是因为字写得太丑,才会被迫练字,结果看看两人面前的白纸,对方写得是齐齐整整的精美小字,一个个复杂的字体看得小郡主眼睛发绿发懵,而自己写得还是那见不得人的零散狗爬字…… 对她来说,能把字写成嫂嫂那个程度,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裴疏站在旁边守着两人练字,时不时出声指点一番,得亏李丹瑶是他的亲妹妹,不然就那狗爬字,真是不堪入眼。 裴疏:“……” 怪不得安王妃特意叮嘱裴疏让他教导丹瑶练字。 “丹瑶,你,加练十页。”裴疏的眉梢挑了挑,倒也没出声把李丹瑶的字批的一文不值,而是自己执笔在旁边写下了五个基础的字体,让她照着自己所写的,一个字写满一页。 “你可不能随便应付,要是哥哥觉得不过关,那一页就作废。” 李丹瑶心中愤愤,刚要出声说点什么,就突然见五根银针嗖嗖嗖落在白纸左上角,锐利的一根根银针,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让小郡主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她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提笔沾墨,写下一个字后,定定的看了一会儿那几根银针,而后悄悄抬眸偷窥站在右前方的冷峻哥哥,仿佛能听到对方低沉的声音温柔警告:要是不听话,这针就扎你身上哦。 好毒。 这个随身带针的白衣恶鬼! “这一页不过关,重写,慢点写,你看你嫂嫂才写了半页。” “妹妹啊,你可别想敷衍哥哥,母妃让我好好教你练练你这一手字。” “哥哥立了军令状,三个月,你这字必须大有改变,不过,你稍微努力一点,一个月应该写的勉强能看了……” 李丹瑶:“……” 李丹瑶没办法,只好瘪着嘴老老实实一笔一划写了五个字,写的很慢,字型却正,奈何这样写实在太累了,李丹瑶叫苦不迭,只好使用惯常的老办法,软着声音撒娇道:“哥哥,我手疼,站久了腿也疼,让我休息一下好不好?” “站累了就坐着,边上就有凳子,喏,你嫂嫂坐着的那种软凳,哥哥也给你准备了一张。” “可是手疼……全身都疼,好累,哥哥,你不知道,我从小就身体不好,你可怜可怜我吧,累坏了我会晕倒的……”李丹瑶捂了捂额头,装作要眩晕的模样。 裴疏被对方浮夸的演技给镇住了一会儿,他在心里狐疑的思考了一会儿,对方的动作熟稔,显然是做过非常多次的动作,可这浮夸的表现,真的能唬住人? “……” 见对方无言以对之后,李丹瑶低头窃喜了一会儿,刚想搁笔不干了,却听那声音开口道: “丹瑶,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吗?” “回春堂。” “回春堂是家医馆,而你哥哥是个大夫,所以你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哥哥帮你治一治?或许通通经脉,帮你扎几针,你就不累头也不晕了。” 李丹瑶:“……” 她精神一震,乖巧道:“哥,我不累了,我继续写。” 李丹瑶这次真是遇见天敌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因为她从小身体不太好,丫鬟婆子都围着她,只要她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百分之九十能解决所有的事情,哪怕是先生也不敢逼她练字,因此她这见不得人的狗爬字才能逞威风到现在。 然而如今…… 身体不舒服? ——哥哥给你治。 丹瑶小郡主心里悲催极了,恨不得现在跳上杨淑唯的那辆马车,跟随对方一起回绍安,待在王府里做一个平静生活的小郡主。 什么法子都逃避不了,只好老老实实练字了。 裴疏在一旁守着两个人,他在心里估摸好了时间后,便走到薛清灵的身边,把人抱在身边,让他好好休息,帮他揉揉胳膊,捏了捏腿,放松身体紧绷过后的肌肉。 “累不累?” “不累。” 薛清灵有些贪念的靠近了他,蹭在对方的脖颈边闻对方身上的药香。 裴疏以前身上从来都不带香,只从他们探亲回来之后,他身上就有了一股能让人抚平心中烦躁的宁神香气,这香气十分好闻,又淡雅,且具有一点安胎的作用,能舒缓孕夫偶尔低落紧张压抑之类的情绪。 裴疏也给薛清灵做了类似的香囊,但是对方从来都不戴在身上,薛清灵把他当做一个贴身大香囊,只愿意闻他身上传来的这抹香气。 那边只能嗅着无尽墨香的李丹瑶偷偷用余光瞥这边,看着她家清冷如寒月的哥哥对着嫂嫂各种温柔关心和体贴,小嘴一瘪,顿时两眼一黑,觉得世上最惨的人,只有她一个。 等李丹瑶老老实实把那几页字写完了之后,裴疏检查过后点了点头,温柔替她揉了揉细瘦的胳膊,抹了一层无色无味的药油上去,顺便再用手中的长笛在她背部腿部几个地方都敲了几下,帮她放松身体。 李丹瑶惊喜的发现,她家哥哥果真十分厉害,就这么随便给她揉了揉,手上的酸胀立刻没有了,对方的笛子打在身上,丝毫不觉得痛,就是一股暖洋洋的热意从骨髓里散发出来,身体里所有的疲累都被这股灼热蒸腾了出来,身体变得轻松而舒适。 这也让她练完了十五页大字还保持着精力满满。 薛清灵给她端了一碟刚蒸出来的糕点,又亲手泡了两杯茶递给这两兄妹,李丹瑶喝了热茶,大口大口吃完了糕点后,才勉强觉得自己过的是郡主生活。 “嫂嫂,你做的糕点好好吃!”小郡主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她手中的点心个个做工精致,乳白色的糕点,点着一滴红汁儿,吃起来柔软香甜,甜而不腻,细腻的口感,仿佛入口即化似的。 左一口,右一口,都快赶上她父王的好胃口。 裴疏在旁边叮嘱道:“少吃点儿,女孩子胖了不好看。” “哥你和父王都没胖,我怎么会胖。”和家里的两个饭桶比,她这才哪到哪。 裴疏等她吃完了之后,送了一样东西给她,是一件银色的器具,裴疏特意改良过的机关梅花袖箭,他改良过的梅花袖箭小巧精致,其中的箭矢短而小,六枚箭矢围成一圈梅花形状,可以连续发出,虽然箭矢短,不过一根汤勺的长度,但它发出去的力量不弱,飞射而出的速度极快,几乎眨眼间便能飞射出七八尺以外。 这箭矢短小,速度快,杀伤力就稍显不足了,要靠它直接取人性命极难,不过裴疏在箭尖上涂了毒,不是致命的毒,是晕厥麻痹的毒药。 裴疏顺便还送了十几包毒粉给她,要是实在射不中敌人,那就撒毒粉吧,这毒粉名字叫做“一片倒”,顾名思义,一撒一片倒。 “以后再遇到危险的时候,可别再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李丹瑶接过她哥哥的几件礼物后,终于又觉得她俊美的亲哥是最皎洁的天上月,是最清雅的梅花雪,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好哥哥。 被逼练字的仇恨一瞬间忘却,小郡主拉着她哥的袖子诚恳说道:“哥,你真好。” “哥,这‘一片倒’真有那么厉害吗?我能不能撒你身上试试?” 裴疏淡淡道:“你可以试试。” 小郡主拿着毒粉包的手一僵,突然感觉到一阵危险。 “给你这些东西不是让你胡乱用的,要是被我抓到你乱用,我就把你绑起来,往你身上撒痒痒粉。” 小郡主缩了缩脖子,亲哥已经变成了世界上她最惹不起的人。 薛清灵看见那梅花袖箭,跟着眼馋,裴疏便也做了一件送给他,让这两人练完字之后,就去练怎么射中靶心,要是射不中……这袖箭戴在身上,也就跟薛清灵头上缀着的小葫芦一样除了好看外毫无作用,甚至藏在袖子里的袖箭,连好看的作用都发挥不出来。 “你要是再把暗器当‘明’器使,你就是个蠢人。” 李丹瑶:“……下次遇见贼人我肯定不放过他!” “你还是祈祷少遇见贼人吧。” 一开始两人只是绕着靶子练,后来就加入了活体陪练——小苍,为了三块肉干而折腰的小苍心甘情愿当一个小陪练,一开始,薛清灵和李丹瑶还舍不得往这只白鹰身上射,生怕伤到这只胖鹰,但是小苍给他们表演了什么叫做灵活的胖子。 根本射不中。 薛清灵和李丹瑶就变得大胆了起来。 裴疏觉得这是一箭四雕的好事,又给薛清灵解了闷,又帮母亲带了娃,又提高了姑嫂的自保能力,还顺便帮肥鹰小苍减肥消食。 之前裴疏救李丹瑶时被抓起来的几个人贩子被连夜审问,官府找到了他们几人的窝点,还发现了另外七个被拐的孩子,其中有两个漂亮的女孩,这两个女孩被绑着,外表模样看起来最好,旁边有两个模样普通的女孩子,有一个已经被糟蹋过了,另一个发着高烧,据说已经烧了两天两夜,人贩子也没管,还有三个清瘦的男孩,只有一个手脚健全,另外两个一个少了胳膊,一个少了一条腿。 裴疏去看过这些孩子,帮他们诊了病,官府的人多费了些工夫,帮他们把家人都找到了。 家人来领回这些孩子的时候,个个都哭天抢地的,安王妃心善,每家贴了些银钱给他们。 李丹瑶见过这些孩子的遭遇后,沉默了半天,之前她还后悔自己偷跑出门招惹危险,可若是她没有出去,没有遇见那些逮人,没有被裴疏救下,这些坏人没有被抓住,那么这几个孩子的下场…… “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有好也有坏。” “总之,保护好自己吧,别让家人担心。” 王府的人去查了城里关于安王世子又病又丑的流言,查到了源头,就是钱卓曾经的几个姘头从青楼里传出来的,安王妃让人去平息了流言,只不过之前流传的太广了,就算王府的人把流言压下,所有人却都觉得安王是在掩盖事实。 若是不病不丑,为什么从没见过那位安王世子呢? 那位真的安王世子为什么不出现在人前? 不过……几天之后,关于安王世子又病又丑的谣言被彻底扭转,变成了另外一件让人关心的事情,在这其中发挥最大作用的便是和嘉郡主李丹瑶。 因为丹瑶小郡主确确凿凿的当着众人面说:“我哥哥比救我的裴大夫还要好看!” 临安城官府大张旗鼓的抓人,以及陆续帮被拐的孩子找回家人的举动让所有人都知道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回春堂的裴大夫在小巷中意外救了险些被拐的和嘉郡主,这是许多路人可以作证的事情,作为郡主的恩人,小郡主对这位俊美的大夫很是喜欢和赞赏。 因此,她口中所说的这句“我哥哥比救我的裴大夫还要好看。”这句话就非常值得人相信了,再加上王府里面的人也纷纷证明安王世子无病无痛且容貌俊朗后,临安城关于安王世子的谣言彻底攻破。 只不过,裴疏却因此而声名鹊起。 很多闲着没事干的人十分好奇长得没有安王世子好看的裴大夫长啥样…… “那裴大夫该不会长得很丑吧?” “去回春堂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151章 山谷 回春堂有一段日子门庭若市。 就连不少外来人,都非常好奇裴大夫的长相,纷纷过来亲眼目睹一番,这一见之下,全都惊为天人。 “比裴大夫还要好看的安王世子,会是什么模样?” …… 这些惊叹与猜测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归为平静,无论是什么失散被找回的安王世子,还是回春堂那俊美无俦的裴大夫,都在喧嚣与热闹中变成了临安城里发生的其他新鲜故事。 安王世子被找回的消息传到了京城,太皇太后大喜过望,迫切的想要见见自己失散的孙子,只是考虑到薛清灵如今怀有身孕,不适合长途跋涉,安王和安王妃便决定等儿媳生产过后,一家子秋天再上京,正好那时为太皇太后庆祝寿诞。 薛清灵的肚子又大了一圈,双儿的怀孕时间比女人短,一般双儿孕育七八个月便要生产了,他临盆的时间,也就还差一两个月,预计在四月生。 这么大一个肚子,裴疏和柳玉芷不太支持他每天再去医馆待着,可是薛清灵不答应,一个人在家里闷,他宁愿待在医馆里,哪怕只是在旁边看裴疏替人诊病。 只是看着,薛清灵便觉得很满足了。 坐在柜台边上,看着无数人在医馆里来来去去的,带着焦躁与急切的人走进来,满怀希望拎着药包走出去,在这一间历经百年岁月沧桑的医馆中,无数的病痛在这其中消弭化解。 去年他曾满怀希冀的挂上了三个字的牌匾——回春堂。 如今这家垂垂老矣的医馆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薛大掌柜的捧着脸开心道:“当初这个名字取对了。” 他决定再挂几年,之后才换成他们老薛家的旧号招牌。 他满怀期待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指着医馆上面的招牌对肚子里的小小裴说:“小小裴,你仔细看看,这就是爹留给你的医馆,你可千万要记得一定要继承你裴疏爹爹的学医天赋,千万要记住啊!” “万万不可辜负爹爹对你的期望。” 薛清灵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就给肚子里的孩子碎碎念,裴疏每次听了他的碎碎念,就忍不住感慨他们家的小小裴,还没出生,就肩上担负着无限压力。 “孩子有二分之一可能继承你的天赋,所以……灵儿,咱们还是做好孩子开一家酒楼的准备吧。” “小裴大夫你乌鸦嘴!” “哪里乌鸦嘴了,继承你的天赋不好吗?天生好厨艺,做得一手好菜,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就算开酒楼,也能开遍全天下。” “……说得也是,可惜咱家没有传承上百年的酒楼等着他继承。” 只有医馆和王府等着下一位主人来继承。 “要不,你现在去开一家酒楼,咱们小小裴距离长大成人还有二十年,今年酒楼开业的话,二十年后正好能传给他一家传承了二十年的临安城大酒楼……” 薛清灵:“……万一他的厨艺和小裴大夫你一样,咱家传承了二十年的酒楼要怎么办?” 裴疏凉凉道:“那我们的小裴钱就只能在咱家传承了二十年的酒楼里卖水煮青菜了。” 薛清灵:“……小裴大夫你现在跟我学厨还来得及。” “不。” …… 在孕期,两个爹爹对孩子的期待总是充满着天马行空。 【宿主:裴疏】 【治疗点:100】 【死亡倒计时:一百个时辰】 原本累积了上千治疗点的裴疏一口气将大部分治疗点都换成了银子,差不多有两千多两,混合着诊金和一部分卖药的钱,凑了三千两银子,买了药材,请了大夫,裴疏以安王和安王妃的名义,在临安城办了一场为期三天的义诊。 是在临安城门口办的,搭了帐篷,摆了无数药炉药罐以及成排的药柜,十来张诊桌,因为是以安王的名义,城里不少医馆里的大夫都愿意免费来参加义诊。 义诊的第一天,岳康堂的吴大夫也来了,还有千金堂的医女,一共二十来个大夫,裴疏坐在最边上的位置,吴大夫在正中央。 听说有义诊,不要钱,免费给人诊病,临安城附近不少乡村的百姓都来了,早些时候还好,临近正午的时候,从村里出发赶过来的病人将整个义诊处围得水泄不通。 裴疏是这群大夫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 村里的百姓也不懂得谁的医术高,谁的医术低,人少的那会儿,全都涌现在岳康堂吴大夫、宝珍堂何大夫、品药阁孙老大夫的诊桌前排队诊病,因为他们三个看起来最像好大夫。 裴疏因为长得过于年轻,诊台前门可罗雀。 他旁边坐着的大夫正是宝珍堂的何大夫,这个何大夫很有意思,他也不过才一脚踏进不惑之年,堪堪四十岁,然而他少年华发,二三十岁就开始长白头发。 曾经的何大夫很愁,作为一个大夫,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自己的白发变黑,却无论吃什么药都没有效果,三十岁多岁的时候,何大夫的头发就白了一半,光从头发上看,他的头发堪比六十岁老人。 三十五岁之后,何大夫彻底看破红尘,再也不与自己的白发做斗争,坦坦荡荡的面对自己的满头白发,不再吃乌发药,也不再调制药水给自己的白发染色,以至于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的中年人,变成了一个彻底白发的苍苍老者。 他的头发白了,但是他的医术,却突然在临安城里厉害了起来。 三十岁的面容,八十岁的白发,何大夫成了所有人心目中医术高明的活神仙形象。 “看看,我这头发就很是占便宜。”何大夫凑过头来跟裴疏聊天,“裴大夫你医术虽高,长得也俊美,但是这模样就落了下成,这挑大夫不是挑媳妇,越老越吃香。” “裴大夫,你要不要也留两撇小胡子,看起来更稳重些,你看看我这白胡子,外人看我,都觉得老夫我八十了。”何大夫捋了捋鼻子边的白胡子,分外得意。 在这一众大夫中,何大夫的年龄与裴疏一样,属于偏小的那种,然而何大夫与众不同的便是——他是模样外表看起来老的一位。 如果别人一看裴疏,潜意识就觉得这俊美青年不过弱冠之龄。 而外人一看何大夫,便觉得这是一位七老八十的活神仙大夫。 他们俩坐在角落里,外表年龄相差一甲子,一个是旁人眼中最老的,一个是旁人眼中最年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两祖孙。 “何大夫,你旁边这小年轻是你徒孙吗?” “不不不,这是我们城里的裴大夫,医术比老夫厉害多了……” “……何大夫,你可真会开玩笑。” …… 正是因为如此,何大夫才出言建议他边上的小裴大夫好歹也给自己加两撇小胡子上去,增加一点岁数,“当然,想要把岁数加成老夫这样的,那可就要靠老天爷赏饭吃了。” “老夫天赋异禀啊!” 裴疏:“……” “我能帮你华发变黑,何大夫需要吗?” 何大夫叹了一口气,“如果十年前听见这句话,我肯定愿意,只是现在我已经提前享受到了老年人的智慧和快乐……要是如今我这华发变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返老还童呢。” 裴疏摇了摇头,这种老年人的智慧和快乐他并不想要。 也绝不会蓄胡子。 等到人多了的时候,前来的病人也不挑什么大夫了,裴疏的诊台前同样排着不少等看病的病患,因为他诊病又快又好,渐渐的,人又多了起来。 义诊的第一天来的病患多,第二天病患更多,但是第二天所来的大夫就少了,只剩下五六个大夫。 因为来参加义诊的病人,大多都是平日里看不起病的,衣衫破旧,打着几个补丁,嘴里颠三倒四,连说病情都说不清楚,很多经年累月拖下来陈年旧疾,早已经进了骨子里,治不好了。 给这类病人治病其实很累,不少大夫熬过了第一天,也就不来了,岳康堂的吴大夫,只坐了一天便没来了。 只有裴疏、何大夫、以及另外一个陈大夫,三个人在义诊处连续坐诊了三天。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很多病人都是父母辈的人,被自己的孩子强行拖着来看病,裴疏就遇上了一对让他记忆比较深刻的母子,母亲一直低着头想往回走,身后的儿子催促她上前去看病,在大夫面前坐下的时候,那母亲还连声问了他好几句:“不要钱吗?真的不用花钱吗?” “我们家没有药钱……” 对于很多穷人来说,生病几乎不需要去看大夫,身体有什么病痛,硬生生的挨过去便可以了,挨不过去,也就成了一捧黄土,很少有人愿意花钱来找大夫看病,生怕那高昂的诊金和药钱,他们支付不起。 裴疏给那位母亲诊病,对方说是牙疼,其实是三叉神经痛,患者阴虚血虚,三阳经筋受邪风侵入,问病史多少年,对方说疼了十年了,三叉神经痛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痛,也就是说这位五十岁的妇女足足疼了十年,平日里哪怕吃饭说话都会引起双颊和牙齿附近刀割火烧般的剧痛。 裴疏叹了一口气,把这位患者带到帘帐后面,让对方张开嘴,仔细检查过后,用一根细长的冰针帮对方动了一个小手术。 “哎?似乎没那么痛了?” 那母亲欣喜若狂,就要跪下来给裴疏磕头,裴疏拦住了她,也没说什么以后有病别拖着之类的话,给这对母子写了药方,让旁边的人抓了药,叮嘱对方回去好好调养身体。 其实像对方这样苦熬着不来诊病的人很多,这场义诊也算是帮助了不少人吧。 虽然不能治好所有人的病痛,但是,对于大夫来说,能救治一个,便是一个,尽力便好。 结束了义诊,裴疏回到了家里,正好又看见了大大小小许多箱东西搬进裴宅,又是安王妃送过来的。 这段日子,安王妃给他送了许多东西,其中有不少医书古籍抄本、字画古董、还有稀世名琴、玉笔棋盘、大大小小各种样式的竹笛玉笛…… 以及八个厨子。 收到这些厨子的时候,裴疏哭笑不得,可能他们还真能开一家传承二十年的酒楼留给小小裴。 安王妃这样做,仿佛要把曾经亏欠的父爱母爱都补偿给他。 其实裴疏不需要这样的补偿。 裴疏把自己的心思说给了安王妃听,让对方无需费心去搜罗这些东西,但是安王妃却不答应,凝视着他的眼睛温柔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让父王和母妃为你做些事好不好?” 王爷和王妃自认对这个丢失了二十多年的孩子有亏欠,若是裴疏不接受他们的好,两人心里过意不去。 裴疏垂了垂眼眸,思考一阵,便道:“若是父王母妃有心,也不需要这些东西……帮孩儿建一座长满奇花异草的山谷吧。” 第152章 值钱 一座长满奇花异草的山谷。 裴疏有时候,会很想念曾经在万花谷的日子,想念那个在他面前特别絮絮叨叨的大师兄,想念慈眉善目的师父,想念那些颠三倒四闹出各种乱糟糟事情的师弟师妹们。 闭上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一望无际的花海,抚摸着柔顺的小鹿,耳边听着的是书声阵阵,是带着无限雅韵的琴音,闻着花香和药香交织的迷人的奇异香气,登上三星望月,双手枕在脑后,看伸手可摘的月亮和星星点点。 在外游历的时候,有时也会后悔从谷中离开,但是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估计他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和王妃分开了之后,裴疏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走进自己家的书房,房间里的书比先前又多了一倍,三四个书架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线装书册,轩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水气的风吹拂着翻开的书页沙沙作响,在虫鸣鸟叫声和淡淡的花香中,裴疏走到了房间的东北角,从一架稀世凌萧凤尾琴旁绕过,按下暗格的开关,墙壁上一处方寸大小的格子如同抽屉一样弹开一个边角,修长的手指将其拉开,里面整整齐齐的叠放着一套墨紫色的衣袍。 站在镜子前,裴疏微微整理了一下繁复的衣领。 丁香紫色的一重衣,袖口小,银白的云锦纹饰一路蜿蜒而上,如同舒展开的鸢尾花,外罩灰墨色的外袍,稍短一些,银色花枝沿着胸前逶迤,墨色的腰封勾勒出细瘦的腰肢,垂下一把双鱼形纹饰,宽肩窄腰,浓黑色的乌发顺着笔直的背脊一路垂下。 他手上拿着玉白色的长笛,径直从书房里走了出去,外面春寒料峭,刚下过一下小雨,天上的云彩是鸦青和灰白的交织,远处重重山影处掩藏着一小片霞光。 薛清灵在房间里侧卧着休息,旁边烧着银丝炭,将整个屋子烘托的暖烘烘的,桌上摆着一篮新鲜的水果,睡梦中闻着的是淡淡鲜甜的果香,炭火在盆中无声无息的烧着,偶尔有一丝火星子飞溅而出。 梦醒后的眼睛里满是迷茫,一道不甚熟悉的身影站在他身前,犹带模糊的视野里只能朦朦胧胧看见几株露水晶莹的桃枝,灼灼的艳桃沿着枝头一路迤逦而上。 薛清灵的心头跳了一下,眼睛前蒙着的水雾就此消散,让他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他神色恍惚的震了一下,仿佛还在梦中一般。 “醒了?送给你。” 清新的桃花香扑鼻而来,薛清灵抱着手中的桃花枝,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凤眸带着无限的惊诧从对方俊美的脸庞,再到纤长的脖颈,凸起的喉结,锁骨的阴影收拢在紫色的衣领中,墨紫色的衣袍勾勒出对方挺拔的身形,瞳孔中倒映出对方的模样,像是在心间狠狠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薛清灵喉咙动了动,手指紧紧攥着手中的花枝,直到指尖感受到一股粗糙的痛感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梦中,“你怎么突然穿成这样了?” 在薛清灵的印象中,裴疏的衣着颜色总是很单调,要不就是往常那素雅的白色,让他看起来缥缈如谪仙一般纤尘不染,要么就是那偶然惊鸿一瞥的大红色,惊心动魄的红色,把人的魂都给勾了去,现在沾染上这颇为神秘矜贵的墨紫色,让薛清灵一时说不出话来。 裴疏疑惑道:“怎么?很惊讶吗?” “当然惊讶了,小裴大夫你人随衣走啊。”薛清灵忙不迭的上前抱住裴疏的一只手臂,把人拖到软塌上一起坐下,拿起手中的桃花枝,用指头那朵开的正艳的嫣红色桃花去勾挑起对方的一缕墨发。 “什么意思,我以前在谷中的时候,就这样穿的。” 薛清灵看了他半晌后,喃喃道:“那怪不得师兄给你取名为疏呢。” 对方穿这么一身墨紫衣裳,莫名给人一种清贵之感,并且压迫感十足,宛如天潢贵胄,换一句通俗的话来形容就是,一眼看过去就感觉好有钱好有钱好有钱,就连声线都跟着变成清冷华丽,无论是行走还是在说话,都像是冷着一张高傲的脸,源源不断向周围漏钱似的。 漏钱,所以为疏啊。 薛清灵忍不住蹭过去,抱住裴疏的脖颈,在对方的脸颊边上舔了一下,评价道:“有一种舔金元宝的感觉。” 裴疏弓起食指,指节在对方头顶上敲了一下,笑骂道:“乱讲!” 薛清灵往前拱了拱,半侧着身子搂住对方纤细的腰肢,脸颊在对方胸膛上霸道一蹭:“小裴大夫你这样穿,就感觉你突然变得好值钱好值钱,抱着你,就像是抱着个金山银山似的,还是那种易碎的无价之宝。” “哎,小裴大夫你才是我们家最值钱的传家宝。” 裴疏微微皱起眉头,“你确定你说的是真话?” “我只是把自己的真实感受说了出来……” 裴疏扶住对方的腰肢,一手落在对方高高隆起的腹部,低头蹭到对方脖颈处,低声道:“我看你是每天小算盘打多了,看什么都值钱。” “你给我再多的小算盘,我也算不出咱家小裴大夫值多少钱。” “无论值多少钱,现在都是咱们薛掌柜的。” 薛清灵傻笑了两下,抱住对方的脸颊亲昵了一会儿,小声的说了一句:“薛掌柜也是你的。” “夫君,你今天怎么突然有兴致穿成这样了?” 裴疏跟他说起了山谷的事情,薛清灵便忍不住的多问了一下对方的师门,“你说……要是我拜入了你们师门下,会怎么样?” “你可真敢想。”裴疏额心抵着对方额心的那颗朱砂痣上,凝视着那双浅色的眼眸,两人乌黑如羽的眼睫几乎要贴在一起,“你要是拜入了我药王门下,估计会让裴疏师兄给头疼死。” “学医学不会,一问三不知,给裴疏师兄做个采药小童勉强过关,只可惜学武功似乎也没什么天赋,悬崖峭壁爬不上,上三星望月够呛,不知哪天就摔坑里等着师兄来救……弹琴吧,你那魔音灌耳影响别的师兄弟发挥,唔,练字还行,声音也好听,每天听你朗读念书倒是不错,说起作画的话,你能把你的胖鸭子画好就谢天谢地……” “裴师兄,你可真是一点同门爱都没有。”一说起胖鸭子什么的,薛清灵气鼓鼓的缩在他怀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么薛师弟,师兄监督你好好练字去。” “不练不练,今天就不练。”薛清灵捂住耳朵,在对方怀里拱白菜似的拱了两下。 “行,不练就不练,让师兄抱一会儿。” “师兄,你还是挺好的,师弟肚子里可有你的孩子呢。” “嘶……你这听起来,可真有禁忌感。” 师兄师弟搞在一起什么的,还搞大了肚子,估计会气死师父。 薛家在临安城外,有几十亩的祖传药田,药田附近十里处,有一座隐秘的幽幽山谷,藏在沟壑纵横的天堑之中,入口狭小,里面却是别有天地,芳草茵茵,瀑布飞泉而下,花草树木,鸟语花香,安王妃和裴疏就定在这里,建一处隐士幽谷。 “这谷叫什么名字?” “长满奇花异草的山谷,自然是叫万花谷。” 安王妃派了人来建设这座山谷,让人在江南收集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她把以前别人送给她的诸多稀世兰花也都移植进了谷中,裴疏也把自己曾经搜集的不少奇花异草移植进谷中,以前他曾经有一个师姐,师姐每次出谷,都会带回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将这些花草种下,渐渐的,也就成了一片滔滔花海。 在这谷中肯定是建不出一个三星望月,不过,裴疏也画了设计图,依山依谷而建一处七层高台,高台沿着山谷一圈七层,白日可以俯瞰整个山谷,夜里伸手可摘星辰。 高台附近有一处瀑布,这天然的瀑布不经雕琢,便景观雅致,飞流而下的瀑布分作三层,如同三级台阶,同样三股流水沿着石壁刷刷而下,其上参差着绿树藤蔓,其下堆着紫树红花,簌簌落下的流水汇聚成青色的碧塘,漂浮着几点藕青色的圆形荷叶,浮萍一圈一圈的随着直落而下的水珠荡漾,浮萍之下,轻灵的游鱼一闪而过。 安王妃亲手在谷中东南处种下了一小片兰花,丹瑶小郡主也跟着凑热闹,拿着小锄头,种下一圈自己喜欢的芍药牡丹,王妃觉得自家儿子是一株性情高洁的兰花,郡主觉得自家哥哥是朵白牡丹,花中之王,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安王则种下了几株芭蕉,芭蕉叶片大,花肚子大,能吃! 裴疏带着薛清灵来正在建设的谷中漫步,没有坐马车,他亲自抱着对方用轻功飞过来的,当裴疏抱起他家小夫郎的时候,薛清灵还一脸担忧对方抱不动。 他还差一个月就要生了,加上小小裴的重量,可不要在半路上把他家夫君压垮才是。 裴疏抽了抽嘴角,“就算是三个你都没事,更别提你肚子里那团没几斤的肉。” “什么叫做没几斤的肉,小裴大夫,不要低估你儿子好不好,我估计小小裴有十几斤。”薛大掌柜恶意揣测自家小金猪的重量。 十几斤的孩子怎么生的出来,裴疏没好气的在对方眉心上一点,轻笑道:“你也不要高估你自己好不好,咱家小小裴生下来,也就五六斤左右。” 薛清灵一听这重量,真想眼泪直流,“可是你家夫郎胖了二十多斤。” 小小裴只有五六斤的话,多余的岂不是他身上的肥肉。 第153章 山大王 薛清灵认清自己胖了的事实后,默默把头埋在裴疏脖颈边自闭了一会儿。 “你的重量正常,小裴大夫一直注意着呢,脸上都没几两肉,好意思说胖?”裴疏笑着在对方脸上的小梨涡处捏了一把。 “照镜子的时候感觉脸变圆了许多。” “安啦,那是你的错觉。” 裴疏把这个多愁多思的小孕夫带到了鸟语花香的山谷中,如今这个时节正好是三月,山上的野花次第开放,两人方才还飞过了好几株野生的桃花,薛清灵笑着折了几支,说是等会儿要送给裴疏。 手里的桃花枝拿着无聊,薛清灵忍不住皮了一下,把手中的桃枝嵌入了裴疏束在脑后的一缕长发中,贴在对方胸膛边上,用桃花枝挑起对方的下巴,“美人戴花,还是个大美人。” 裴疏无奈的取下头发上的桃枝,在对方挺翘的臀部上拍了一下,“再乱动就把你丢在荒郊野外。” “你丢我也就算了,你把我儿子丢下我可就不答应了。” “所以你老老实实的,儿子和你我都舍不得丢。” 到了谷口,裴疏把怀中的薛清灵放下,让他自己走,裴疏搂着对方的腰肢,在一旁搀扶着他。薛清灵扶着自己的肚子,跟对方一起乌龟似的慢慢往前爬。 薛清灵叹了一口气,颇为不习惯,刚刚还跟对方一起,一飘数十尺,现在就慢悠悠的跟乌龟爬似的,肚子里还拖着十几斤重的东西,真是特别累。 迫不及待想要卸货了。 这处山谷里的景色十分漂亮,天然的风光亦能看得目不暇接,尤其是对于薛清灵这种在临安城里闷了好些日子的人来说,深深的吸一口气,便觉得满胸腔里都是带着青草花香的新鲜气息。 “在这样的幽谷里隐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薛清灵闭着眼睛感叹道,忍不住在脑海里幻想着裴疏跟他说起过的万花谷场景。 对方说他会偶尔枕在花海里午睡。 越是在脑海里想象那幅场景,薛清灵越觉得激动,在日光下华光璀璨的晴昼花海,枕在浅紫色花海中的墨衫男子,当你掀开一缕花丛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对方抬眸含笑凝视着你…… “想什么好事呢?流口水了。” 耳边的声音让他从幻想之中醒来,薛清灵悻悻然的摸了一下嘴角,“骗子!哪里有口水。” “等咱们以后老了,就带你来幽谷里隐居吧,再收三两个小徒弟,教念书、医术、下棋、音律、书法、天工……” 薛清灵揉了一把脸,“那我也开个课,教厨艺好了,最好咱们再养点鸡鸭牛羊,种点鱼米小菜,那边似乎有个湖,在里面种藕吧小裴大夫。” 裴疏摸了摸下巴,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喃喃回忆道:“也许当初的我,就缺了这么一门厨艺课。” 隐士餐真难吃。 现在找了一个会厨艺的夫郎,把缺失的一点给补齐了。 ……等以后有时间,裴疏打算把整部《万花秘笈》默写出来。 裴疏陪着薛清灵在山谷平地上缓缓走了一圈,走了一段时间后,薛清灵累了,裴疏让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石头上铺好了一层厚厚的软垫,淡淡的春光照在石头上,晒着春日的微暖阳光,吹着徐徐清风,薛清灵手撑着下巴,觉得无比舒适。 这个位置在谷口,裴疏照顾好了他之后,就开始自己动手在入口处种一圈桃花,与此同时,他还附庸风雅的故布疑阵,将这些桃花按照特殊的方位种植,等这些桃花都长成桃树林之后,便会成为一个迷阵,当然,裴疏在种下桃花的时候,还布置了其他的机关和陷阱。 虽然裴疏在谷中并不是最擅长天工的那位,但他的天工机关算数也绝对名列前茅,只是他平日里也不喜欢玩这个,但是偶尔做点机关密室什么的,也算是生活小情趣。 裴疏垂了垂眼眸,想到等以后孩子出生之后,倒是可以做点机关小猪、小兔子、小鹰小雕之类的给孩子玩。 裴疏这边种桃树是心中有乾坤,按照自己的术数方位种下每一株桃树,而在那边的薛清灵看来,就觉得他家夫君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胡乱种树,看得他眼睛都花了,种的一点都不整齐,让薛清灵强行忍住不站起来,去拔掉那些树,好让自己一棵棵一排排的种整齐。 “夫君,你要是弄果园的话,摘桃子的时候肯定很伤脑筋。” “伤脑筋的是你不是我。” “难道你要我进去摘桃子?” “……不是夫君看不起你,灵儿你以后独自进这片桃林,大概率会迷路。” 薛清灵被对方的实话实说给伤到了,忍不住泪流满面,“所以你弄这么复杂是做什么?” “既然是避世的幽谷,自然要设置点迷阵机关啦,你要不要跟夫君学,这个阵法很有意思,可以随意变换成八十一种——” 薛清灵一听八十一种什么的,就觉得自己头都大了,想起了当初自己含泪开密室时候的场景,他到如今还学不会利落的拼凑秘钥,现在又多了一个迷阵,和自家小裴大夫在一起,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薛清灵抬手捂住对方的嘴,“你别说了,为了我肚子里的小小裴你也别说了,影响孕夫心情。” 他抱住裴疏的脖颈,深深的在对方的衣领边吸了一口能让孕夫心平气和的药香后,这才觉得自己缓过了神。 “明明我算账十分明白,为什么一涉及到这些东西,就觉得脑袋打结了。” 裴疏宠溺的笑了下了,跟给猫儿顺毛似的在对方的墨发后面摸了摸,安慰对方:“放心,我给你特意安排了一个万能的秘密破阵方法,要是迷路了你只要按照这个方法走,就能很快走出去,这个方法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他低头在薛清灵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后,终于把孕夫的心情给安抚住了。 几天之后,裴疏把大半的桃花都种好了,他和薛清灵在谷中遇上了来浇水的安王夫妻和丹瑶小郡主,三人一见着裴疏和薛清灵,就热情的围了上来,安王妃嗔怪的看了一眼裴疏,“肚子都这么大了,眼见的快要临盆,你还把他带到这来。” 虽然预产期还有个把月左右,可万一肚子里的小小裴,一时兴奋,不走寻常路,急着要出来,在这荒山野岭中,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点裴疏其实不担心的,只要裴疏一直待在对方的身边,他本人就是一个大夫,还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无论在哪里,无论孩子是不是急着要出来,他都可以直接给自家夫郎接生,和自己相比,裴疏更不相信别的接生婆。 “母妃,没事,有我一直在他身边。” “带他出来散散心。” 安王妃这时候也突然想起了自家儿子是个厉害的大夫,有这么厉害的一个大夫在身边,儿媳和孙子都出不了什么事情。 “母妃!我要去给我的牡丹浇水!” 裴疏和薛清灵也跟过去看他们种的花,新栽下来的那一片兰花和芍药牡丹都长得极好,离开后,也有花匠在谷中照料着,李丹瑶摸了摸自己牡丹的叶子,和母亲嫂嫂一起聊了起来。 安王妃瞥了自己亲手种下来的兰花,笃定道:“你哥哥就是一株兰花。” 空谷幽兰,花中君子。 当初正好就是带着兰花胎记出生的。 李丹瑶摇了摇头,一点都不觉得兰花适合她的哥哥,她坚定道:“我哥哥应该是一朵白牡丹!” 看着洁白淡雅,实际雍容华贵,脾气还是一朵吓人的霸王花,说一不二。 这段时间她已经彻底被哥哥管教的没脾气了,安王妃点头赞扬了好几次,李丹瑶的狗爬字终于成为过往历史。 安王从一旁路过的时候,凑热闹顺口道:“你哥应该是芭蕉。” 绿叶芭蕉,叶子大,胃口也大。 三个人各持的意见不同意,问薛清灵,薛清灵犹豫的觉得:“我觉得应该是……桃花。” “???” “??” “?” 裴疏哭笑不得,“你们干嘛要把我比作花?” 又是兰花,又是白牡丹,又是芭蕉,还有……桃花? “不是花是什么?还不是你自己说这个地方叫做万花谷?” 裴疏:“……” 这是强行诡辩的逻辑。 “我是什么花我不知道,但是母妃你肯定是一朵正红色的牡丹,妹妹丹瑶是小芍药,父王你……满足你,大芭蕉,至于灵儿嘛,就是一朵桥边的小清莲。” 一家上下,物种全都不一样。 闹完了之后,薛清灵和安王妃一起坐在树荫下闲聊,薛清灵还顺便熬了一锅汤,让裴疏抓了几条鱼,一串一串的在边上烤鱼,李丹瑶在谷里跑来跑去都快成一个野丫头了。 李丹瑶觉得她家哥哥聪明到爆,居然选择一座山谷当礼物,这种想法,她这个单纯的小郡主居然从来都想不到呢。 这或许也算是成为了话本子里描述的那种“山大王”。 哥哥要是大当家的话,她也能混个二当家。 裴疏则和安王一起对坐在瀑布旁的棋局前,这副棋局是安王强烈要求一定要设在瀑布边的,其中的黑白子用的都是造价不菲的玉石精心雕琢而成的宝贝。 父子俩下棋,安王免不得又要悔棋。 又是一局输了之后,安王叹了一口气,“疏儿,你……你有多久下棋没输了?” 裴疏随意道:“昨天就输了。” 安王既惊且疑,“输给谁了?” “清灵。” 安王脸上的表情一时之间非常精彩,一会儿觉得他儿子好没人性哦,故意输给媳妇儿不输给自家亲爹,只会哄媳妇儿不哄亲爹…… 裴疏挑了挑眉,“父王,你这局想赢吗?” 安王深深吸了一口气,悻悻然拒绝道:“不,本王要凭本事赢。” 第154章 好日子 进入四月以后,临安城连下了好几天的阴雨,绵绵的细雨扑簌簌的落下,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都能听到外面雨打屋瓦的声响,地面上一片湿润,宽大的街道上一个接一个的油纸伞花次第开放,汇聚成溪的水流沿着倾斜的道路缓慢流淌。 回春堂的门槛上溅满了雨水,最外侧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里面的屋子裴疏早晚让人用香料熏烤过,未让潮湿一路侵袭至里。 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砖瓦上,院子里桂花树的叶子经过几夜雨洗,越发的绿如翡翠,水井边一簇米黄色的小花在雨中盛开。 下了四五天之后,终于放晴了,经过一下午晴朗阳光的照射,路边的水洼消失的极快,也不过几个时辰,街上的道路便已经干透了,行人终于可以把自己贴身带了四五天的油纸伞收起,放在屋子的一角。 算是这段日子里难得的晴天,落日洒金,裴疏扶着薛清灵从回春堂里走了出来,两人打算依着残阳,步行回家。 薛清灵抽了一口气,右手轻柔的抚摸上了高耸的肚子,他们家小小裴多动症似的,炫耀了一把自己的小短腿,裴疏笑着揽住他的腰肢,“兴许是孩子想要出来了。” “我是巴不得他早点出来……”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临到四月的时候,薛清灵摸着肚子,心里不免开始担忧。 他抓住裴疏另一只手的手腕,仔细的一一揉捏过对方的掌心与手指相连的地方后,才觉得身上的担忧稍减,只要有身边的人在,他其实没什么好担忧的。 裴疏右手揽住他的腰肢,左手将对方的左手攥在手上,牢牢的将身边的人护在自己的保护圈里,给人极大的安全感,薛清灵的脚速慢,裴疏配合着对方,两人就这么紧紧相依着,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沿着喧嚣的长街慢慢前行。 这条薛清灵走了十几年的路,两旁的商铺都是熟悉的街坊邻居,见着夫夫俩紧紧贴在一起走回家,无不露出笑容,热情的跟他们俩打个招呼,说几句闲话。 “薛掌柜的快生了吧?” “裴大夫,明天帮我看一下肩上的旧伤。” “昨天我侄儿送了些自个儿采的药材,你们医馆收不收?” …… 小苍从他们俩的头顶飞过,得意的绕了一圈后,抢先往家里的方向飞掠而过,薛清灵目测了一下他家裴大夫的小白鹰,似乎又长胖了一点点,也许再等几天,小苍那健壮的翅膀朝人脸糊过去,都能把一个八尺大汉给扇飞了。 在心里啧啧感慨过后,薛清灵忍不住回首看了一下身后越发热烈的金日,刺目的残阳逼得他眼睛睁不开,于是他微微侧过头,有些高兴的看着地上两个人相融在一起的影子。 道路上归家的行人无数,他们两人也是其中的一对,穿过长街,缕缕炊烟从各家各户升腾起来,空气里漂浮着一抹令人无法忽视的菜香。 “小裴大夫,你饿了吗?” “有点。” 两人去路边买了两块糖糕,薛清灵自己咬了一口后,喂进旁边人的口中,裴疏顺着对方的手把大半块糖糕都吃完了,薛清灵轻笑道:“今天的糖糕似乎比前几天的好吃。” “对,甜而不腻,若是再淡一点就更好了。” “知道你不爱吃太甜的,明天我给你做莲子糕吧……” “你最近少累点。” “做一两笼糕点累不着我的……” 两人正说说笑笑往家里走的时候,前面一个急匆匆的蓝衣汉子在路上煞白着一张脸,嘴里念叨着“找大夫找大夫”,在人群中撞来撞去的,那汉子突然看见了人群中比夕阳还要灿烂显眼的白衣人后,迟钝的大脑卡了壳似的倒转了过来,在与裴疏夫夫俩擦肩而过的刹那,终于反映了过来。 “裴大夫!”急手急脚的汉子突然伸手试图揽住两人,但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薛清灵的时候,一支白玉一样的长笛便挡住了他。 长笛上嫣红色的穗子在夕阳下晃荡出一道橘红色的暗影。 汉子的心跳猛地跳了一下,而后更加的急促,他的额头上急出了冷汗,喘着剧烈的粗气,看着眼前的裴疏,却吐不出半个词来。 裴疏问道:“这位大哥,出什么事了?”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家娘子!” 裴疏和薛清灵互看了一眼之后,两人点了点头,裴疏便抱起身边的人,跟着那个紧急的汉子回了家,半空中的小苍转了一圈后回身一瞅,发现两人没有跟上来,嗖溜一下,爪子一歪,整只鹰扑簌簌的跟着一起往一处小院钻了过去,停留在薛清灵的身边。 这家人在生孩子,那汉子姓张,张勇的夫人怀胎十月,今儿早上发动了,家里早早的请了稳婆,本来一切都安好,张母和张勇都等着孩子降生,只是这孩子生了大半天,却生不下来,产妇也跟着要不行了,稳婆急的喊人去叫大夫过来。 裴疏和薛清灵来到张家的时候,听到的便是里面传出来一声声力竭的痛苦声音,那声音并不大,已经嘶哑到了极限,并不刺耳,却叫人觉得心惊胆寒。 “怎么会生不下来呢?” “早知道不叫那姓刘的接生婆了,真没用。”张母着急等孙子出来,等了半天还没等到孩子出来,在外面骂骂咧咧的,又是骂自己的儿媳不中用,又是骂稳婆不顶事,等见着儿子把大夫带回来之后,更是一股气涌上了头顶。 “让你去叫大夫,你做什么去了?” “是裴大夫。” 张母啐了一口自家儿子,让他去找个大夫,却拉了个年纪轻轻的大夫过来,这怎么能顶事,“你媳妇儿和我孙子都要没命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保住我孙子。” 裴疏把薛清灵在张家小院里安置好,让小苍贴身守在他身旁,不然任何人靠近薛清灵。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小册子,交给薛清灵,叮嘱道:“你在外面看这个,不要跟别人说话,等会儿我出来考你。” 裴疏看出了张母不是个善茬,让薛清灵在外面等他出来,不要跟张母多说话,免得招惹祸端,他肚子里的孩子也快足月了,可受不了半点刺激。 薛清灵点点头,听着里面的动静,隔着一层窗户,都似乎能闻到一股血腥气,让他忍不住心头发紧。 裴疏进去见了那产妇的情况,五十岁的刘稳婆在旁边都快急哭了,“孩子太大了,胎位不正,这……这怎么生得出来。” 张母生怕自己的孙子养不好,在产妇怀孕期间,天天想着怎么给她补身子,这下把孩子补得太大了,生了半天都难生出来,刘稳婆来接生的时候就觉得不对,等后来先见着孩子屁股的时候,就更是打了一个抖。 刘稳婆稳了稳心神,对于胎位不正,她也不是没经验,推揉的产妇的肚子试图倒转胎儿,却不想对方肚子里的孩子太大了,作用不来,产妇却已经快要有进气没出气了,两条人命眼见的都要没了,刘稳婆心慌了,让张家人去找大夫。 这会儿孩子一个脚和屁股先出来,硬生生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再生不出来,孩子就要窒息死在里面,产妇的性命也难保。 裴疏进来查探过产妇的情况,用银针在对方手腕处扎了几针,继而往对方身体里输入一段真气,躺在床上的女人猛地睁开了眼睛,更加有气力的尖声大叫了一声,喊破了屋顶。 裴疏让稳婆把孩子塞回去,刘稳婆这点手法挑不出毛病,而后配合着针灸,硬生生将孩子的胎位正了回去,这一过程,产妇疼得天昏地暗,已经开始语无伦次,疼得全身脱了形似的,最后终于把这个快有九斤重的胖孩子生了出来,刘稳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母子平安。” 裴疏出去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个已经惨白的不成人样的妇人,他抿了抿唇,走到了外面薛清灵的身边,张母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后,已经喜笑颜开的冲进去抱孙子了,产妇的惨叫声消失后,只剩下孩子有力的哭声响彻四周。 薛清灵拿着小册子的手松了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没被吓着吧?” 薛清灵摇了摇头。 裴疏却在心里跟着摇了摇头,小脸都已经惨白成那样了,只在外面听见里面的惨叫和那些带血的水,估计都要把他给吓坏了。 把人抱在怀里,轻轻的抚摸过对方的背脊,裴疏再次检查了一下薛清灵的肚子,确认他们家孩子的胎位是正常的,小小裴在里面健康的很…… 生孩子太痛,裴疏不想对方受那样的苦,且不说对方还是个双儿,孩子就算才五六斤,也非常大了。 薛清灵在外面听过人家生产之后,回去之后不免做了一个噩梦,裴疏早起柔声的安慰了他好一阵,才把人给哄住了。 也因此他在心里彻底做下决定,并把早已准备好的几套工具随身带着。 接连的几天都是晴天,越是临近产期,薛清灵越是心神不安,他白日里没有再去医馆,裴疏在家里陪着他。 薛清灵抚摸着肚子,看着池水中一尾一尾的红山锦,去年他亲手投放进去的小鱼已经个个都长大了,红色的鳞片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薛清灵感叹了一句:“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咱家小小裴在今天出生也不错。” 他低着头又在心里细算,低声数着最近的好日子,“过两天似乎也不错,今天初十,十五,十七十八都可以,孩子在今天生也不错。” 裴疏在一旁建议道:“要不你选个你喜欢的吉祥日子和时辰。” “啊?”薛清灵愣了,“选了有什么用?孩子又不会按照我喜欢的日子出生。” 裴疏便把剖腹产的建议说给了对方听。 这样可以选择孩子的出生时间年月,裴疏认为以自己的手法,绝对能保证孩子准时准点出生。 第155章 生了 薛清灵不能接受对方的建议,当天晚上做了个噩梦,梦见孩子他爹拿着刀剖开他的肚子,把他家小小裴拽了出来,然后冷若冰霜的一张俊美的脸问他:“孩子像谁?” 像谁? 你先把我的肚子缝起来啊混蛋! 薛清灵被这个梦吓醒了,裴疏抱着他哭笑不得哄了很久,有些后悔自己昨天对他说了剖腹产的事情,对于现代人来说,开膛破肚动手术之类的事情耳熟能详,不会有什么波澜,但对于古人来说,好端端的切开自己肚子什么的,实在是难以接受。 即便裴疏自己能保证全程没有什么痛楚,也不会有危险,同样不会留丝毫疤痕,但是薛清灵觉得他们家小小裴的出生时间,还是小小裴自己选择比较好。 “你还哄我?你这个要动刀子的娃他爹离我远一点。” 裴疏只好无奈的把人抱在怀里,轻拍对方的背脊,慢慢安抚某个明明嘴上说着让他离远点,却一大早起来就死死搂住他腰肢不放的小孕夫。 “我做了个梦,梦见小裴大夫你把我的肚子切鸡肉似的切开了,伸手把小小裴拽了出来,之后冷冰冰的一张脸,问我孩子像谁,但是你这个混蛋,看见孩子太高兴了,都忘记了帮我把肚子缝好,肠子都要掉一地了……”薛清灵愤愤然的说着自己做的那个梦,忍不住在对方锁骨上咬了一口。 “你一会儿说我冷冰冰的一张脸,一会儿又说我太高兴了,不是很违和吗?” 薛清灵神情一愣,忍不住的顺着对方所指回想梦境,思维也跟着被带偏了,喃喃猜测道:“可能是梦里的我想象不出孩子出生时,夫君你会是怎么表情。” 裴疏笑了,把明晃晃的笑脸摆给对方看,“应该会高兴吧,我在你面前不是经常笑吗?我笑的样子你没记住?” 薛清灵抬起双手,松开对方的腰肢,捧着那俊美的笑脸搓面团似的揉了一把,感叹一句手感不错后,脑袋一歪,蹭在对方胸膛上,“重点不是夫君你当时的表情,而是你居然忘记把我的肚子缝起来。” “这个梦是谁做的?” “我做的。” “……所以啊,梦里忘记缝上的是你自己,裴大夫可不会犯这种错误。”裴疏笑着拿起一旁的一条丝帕,上面绣着一朵清莲,“你看看这上面的针眼密不密?小裴大夫的手艺保准给你缝的严严实实的,还不留疤,所以你想要横切还是竖切?” 什么横切还是竖切? 薛清灵听着有些腿软,缩在对方怀里,抬手捂对方的嘴,“你不要跟我说这么可怕的事情,小小裴都被你吓到了,半天都没有胎动。” “我刚刚还感觉这孩子猛蹬了一下……”裴疏轻柔的抚摸过对方的背脊,贴在薛清灵的耳畔温柔道:“你怕什么?没有你自己答应,我怎么可能会对你动刀子。” “只是给你多一个选择,要是疼得实在难受了,也别硬撑着,有我在你旁边,别怕。” “无论情况怎么样,我都会护好你跟孩子。” 薛清灵抬手揉了揉耳朵,只觉得对方说话时有一股轻柔的暖风拂过,让他心里暖暖的,像是吃了蜜一样的甜。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在害怕啦,有对方在身边,他怎么可能会害怕,只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忍不住变得娇气,容易觉得委屈,想要听那人对自己的关心。 “现在就是后悔没有看清梦里的小小裴到底长得像谁……”薛清灵把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抿着嘴唇一边遐想一边后悔,据说梦都是有预兆的,万一他们家小小裴就长得跟梦里的一样呢? 傻东西,裴疏忍俊不禁,“等孩子出来,你不就知道他像谁了。” “希望孩子像我家英俊的夫君。” “我倒是希望像我家夫郎。” …… 孩子的两个爹爹都模样生得出色,无论孩子长得像谁都不亏。 四月二十那天,薛清灵是在早上发动的,他一个懒觉睡到日晒三竿,裴疏刚去端了些小馄饨来喂他吃,吃了几口就闹肚子疼,也许是虾仁小馄饨太好吃了,肚子里的孩子被馋出来了,薛清灵昏昏欲睡的,原本以为自己要拉肚子了,裴疏则察觉到对方不对劲后,伸手去摸了一把,立刻弓起手指在对方额头上敲了一下,就把这个马大哈拦腰抱去了产房,早已等了好些天的稳婆打了一个激灵,忙不迭的跟了进去,小艽则是急匆匆安排人去通知薛夫人和安王妃等。 薛清灵傻傻的被抱走的时候,还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小馄饨才吃了两三口。 “我真的要生了吗?”薛清灵除了感觉有点奇怪之外,似乎没有觉得肚子很疼,他听别的产妇产夫生孩子,那都是要疼得把天花板都叫破。 他现在就是觉得很饿,似乎是要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裴疏的嘴角抽了抽,“要不要生,你自己感觉不出来吗?” “一点都不痛,我好饿……” 裴疏只好端来那碗没吃完的小馄饨,在产房里慢慢喂着对方继续吃,薛清灵细嚼慢咽的吃了一回儿,终于开始剧烈疼痛了起来,仿佛要震断骨髓一样的疼痛不断的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他闭着眼睛,任由那一阵一阵的剧痛在身体里翻江倒海,嘴里再也尝不出丝毫味道,脸上疼出来的冷汗和眼泪混杂在了一起,薛清灵咬着牙,闷闷的哼出了一两声,怕身边的人难受,不让自己惨叫出声。 疼痛中的薛清灵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一股一股温暖的力量不断的从对方的手心里传送进身体,刹那间劈开身体的剧痛过去之后,他脱力似的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那一张熟悉的脸庞。 眼泪沿着脸颊不断的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薛清灵勉强才能说出几句话:“小裴、大夫……要不你还是出去吧,你在这里,我就觉得好疼好疼。” “说什么傻话呢?我不在这里,难道就不疼了?” “如果我一个人在这里,我会忍住的,可是你在我身边,一点点疼我都忍受不了。” “疼就叫出来好不好?不需要忍,受了多少疼痛都告诉我,都让我知道好不好,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薛清灵轻轻的应了一声,没过多久那一股狂风呼啸的剧痛又来了,这一次他没忍住叫出来声,被疼痛席卷的身体不住的痉挛,上半身反弹而起,整个人就好似被一把刀子切割成了一半。 “我好疼,小裴大夫,现在……让你拿刀把孩子剖出来还来不来得及?” “……你确定?” 产房外面安王和安王妃带着小郡主全都来了,三个人都守在外面翘首以盼,李丹瑶嘴里念叨着自己那个还未出世的小侄儿,她这些天亲手给小侄儿做了一双虎头鞋,还有几件小衣裳,正等着给小侄儿亲手穿上,安王妃则拿着一把小金锁,来回的踱步。 安王端坐在那边,看起来正襟危坐,实际上也慌乱的不行。 柳玉芷最后一个匆匆赶过来,她今天原本是出门巡视铺子,后来碰上了齐夫子家的夫人秦绪谨,两个人一相会便说了很久的话,秦绪谨拉着柳玉芷,让她帮忙给自己女儿选女婿。 两人对着一堆画像议论个不停。 “给孩子选个夫婿太难了。”秦绪谨叹了一口气,选来选去还是不满意,就算她满意了,还得让女儿满意。她和丈夫都满意的人选,女儿不满意也是白搭。 柳玉芷十分赞同,“给孩子选婿难。” 薛清灵还没出嫁之前,可没把她愁白了头。 “夫人!!夫人!公子要生了!!” “什么?要生啦!”柳玉芷又惊又喜又怕又担心,一瞬间把所有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铺子和帮人家选婿都不重要了,忙不迭就叫人牵了马车出来,赶紧赶去裴家院落。 秦绪谨在旁边看着她着急的样子,跟着在一旁安慰对方放宽心,“一定父子平安。” 说着说着,秦绪谨跟着一起上了马车,去裴府看看情况。 马车很快就赶到了地方,柳玉芷急匆匆的下了马车,连身后的秦绪谨都腾不出心神去照顾,一心只想快点知道自己儿子的情况。 秦绪谨缓缓的下了马车,看着自己好友跑的比兔子还快,不禁摇了摇头。 她站在这处精致的院落门前,忍不住的感慨了一声,谁能想象的到呢,去年柳玉芷还找她丈夫来为难人家上门来提亲的裴大夫,结果人这提亲马上就成了,又是马不停蹄的成了婚,一个月都没到,连孩子都有了。 明明两人去年还在一起愁着给孩子选婿,现在人家孙子都出来了。 她丈夫齐于鸿狠狠的夸奖过裴疏这孩子,说人家模样生得好,学识又高,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唯一可惜的就是,人家只愿意当个大夫,“不考科举着实可惜了。” “不然清灵那个孩子,还能捞个官夫人当当,以裴家那孩子的能力,指不定过几年还能当诰命呢……” 第156章 像谁 秦绪谨走进了大门,被府里的下人一路引着往前走,她左右打量了一眼四处的风光,发现这处被人说成是外地冤大头才会买的“病宅”居然一片绿意盎然,四处透露着生机勃勃,屋墙院瓦,无一不透露出一股别样的诗情画意。 “倒是个十分漂亮的宅子啊。”她的眼睛落在白墙上的壁画,在心里连连诧异感慨。 这幅莲花荷叶游鱼壁画精湛无双,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能工巧匠才画出来的。 秦绪谨一边在心里感叹着,一边跟着人往前走,不远处一片翠竹芭蕉掩映的房子前,来来往往围着好些人,她的好友柳玉芷,就在那里焦虑不安的揪紧了手中的帕子来回踱步。 “生了没?生了没?儿婿在里面?对了……现在还早呢,进去了多久?哦,对,生孩子哪来这么快……” “现在过多久了?”柳玉芷听到了一声自己儿子的惨叫,秀美紧蹙,顿时心疼的无以复加。 生孩子太遭罪了。 安王妃在一旁劝了她几句,结果两人说着说着,全都更加担心紧张了起来,安王连忙出声让两位夫人都镇定住。 “别把孩子给吓着。” 丹瑶小郡主很担心里面的嫂嫂,还有未出生的小侄儿,“我能进去看看吗?” “不成不成,丹瑶你别怕,你哥哥在里面陪着嫂嫂。” 李丹瑶的脸白了白,“哥哥医术那么高,应该不会有事吧?” “当然不会有事啦,你就等着抱小侄儿。” 秦绪谨好奇的走了过来,她之前远远就看见了柳玉芷身边还有一位华服的贵夫人,坐着一位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秦绪谨在心里纳闷这些人是谁? 据她所知,裴疏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她的好友薛家人亦是人丁稀少,除了一个外嫁的姐姐姐夫,那两位看起来也不是清灵的姐姐姐夫…… 怎么突然多了这么一家三口人? 难不成是来求医的? “玉芷,这几位是?” 柳玉芷闻言一愣神,顺嘴就道:“他们是裴疏的亲生父母,还有小疏的妹妹。” “哎?!”秦绪谨惊讶了,没想到那位气质卓然的江湖游医裴大夫,居然背后还另有身份?找回了自己失散多年的父母。 秦绪谨光是注意到了这夫妻二人的装束打扮和气质,便知晓两人的身份来历不低。 也是,能生出裴大夫那样卓尔不凡的儿子,夫妻俩又怎么可能会是普通人。 “原来是裴先生和裴夫人。”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们家姓李。” “哦哦,是李夫人呀。”秦绪谨恍然点了点头,心里想到李还是国姓呢。 她凑到柳玉芷身边去,看对方神情满是着急,忍不住说点闲话来宽慰对方。 “说起来也是巧了,你们家裴疏找到了亲生父母,人家王爷也找回了自己的世子,喂,玉芷,你儿婿该不会就是安王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吧?”秦绪谨忍不住说笑道,心里却知道这件事不可能。 之前城里的人还在疯传着,说安王世子比回春堂的裴大夫模样生得更好。 那裴大夫已经是风光霁月出尘脱俗,比裴大夫还要还看,可真是想象不到安王世子会是怎么样的风姿。 柳玉芷听她这么一说,霎时愣在了那里,回不过神来,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对方真相——她的儿婿就是安王世子。 旁边等着的李家人,正好就是王爷和王妃。 柳玉芷张了张嘴,正要回话的时候,却听见那边说: “丹瑶郡主,让琴画带着你去那边看会儿游鱼吧。”安王妃身边的奶娘心疼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让这孩子别在外面守着了。 万一小郡主被吓着了,以后不敢嫁人也不敢生孩子怎么办。 “不!父王母妃,我要等哥哥抱着小侄儿出来,我还要见嫂嫂呢。”李丹瑶和她的清灵嫂嫂,可是曾经在大魔王哥哥压迫下一起练字的革命情谊。 “!!!!!”丹瑶郡主?父王?母妃?秦绪谨愣在了那里,宛如巨钟在耳畔敲响。 得了,柳玉芷看见对方的神情之后,知道不用再说什么了。 儿婿的身份家世瞒肯定是瞒不了相熟的人。 对方迟早也会知道。 “这么说,裴疏岂不是安王世子,你家清灵,也成了世子妃???!!” 秦绪谨惊呼出口,心里海浪翻滚波涛汹涌,这薛家是什么好运气,清灵这孩子有大福气啊。 原本给自己找了一个江湖游医,谁知道这个无父无母的江湖游医不但医术高超,且学识过人,这也就算了,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晓,是个冠绝于世的大才子。 现在可好,这个大才子背后竟然还有一个了不得的身份,他居然是世子爷。 这样的人,何止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夫婿,这根本就是大海里捞不到的那根细针。 秦绪谨神情激动道:“今天说什么我也得在你们家多待一会儿,沾沾你家清灵的福气才是。” 她家女儿,也不求能找到像裴疏这样的的好夫婿,只求能达到对方的十分之一便也满足了。 临到中午的时候,薛清灵被抱进产房也就一个多时辰,在他犹豫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让自家小裴大夫动刀子把小小裴剖出来的时候,他终于把孩子生了下来。 薛清灵以前也没想到生孩子会是这样,他以为这一次也会像之前那无数次阵痛一样,痛完了之后又平息了下来,哪怕是身边的稳婆一直在提醒他用力,他却很机灵的打算省点力气,毕竟据薛清灵所知,生孩子还需要很久的工夫,他得多留点力气,等到之后把他们家小小裴生出来。 谁知道这一次,就轻轻的用了一下力气,孩子“哗”的一下落入了稳婆手中。 孩子出来之后,产房里所有人心跳都骤停了瞬间,而后就是稳婆狂喜的声音,“生了,孩子生了!恭喜世子爷,是个男孩,是个小公子!!” “生了!” 薛清灵先是一愣,而后迷迷糊糊中听见这些话的时候,精神顿时放松了起来,紧绷的身体失去了所有力量的桎梏,再也压抑不住的疲累涌上了身体,眼皮子仿佛重若千金,他想努力抬起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只能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在陷入疲累的昏睡之前,他依旧还惦记着他家小小裴到底长什么模样? 裴疏一直守在对方身边,见对方疲惫的昏睡了过去,右手轻轻的抚摸过对方苍白失血的脸颊,僵硬着身体,无比爱怜的低下头,在对方的额心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的左手已经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身体里接连不断的真气涌进身边人的身体里去,盯着对方平静的睡颜,裴疏怔怔的看着那秀美的脸颊,好一阵的出神,曾经无论在什么时候都镇定无比的裴大夫,此时的双手居然在微微发颤。 等到稳婆把襁褓里的孩子抱到他面前的时候,裴疏才彻底回过神来。 “世子爷,快看看孩子吧。” “五斤六两,是个壮实的小家伙,小腿儿特别有力。” 秦稳婆笑着把怀里的孩子递过来给他父亲看,说起来了,这个小公子可真是个活泼的孩子,刚出来那会儿,也不哭,小腿儿小拳头十分有力的蹬来蹬去,仿佛打婴儿拳似的,直到被稳婆拍了几下屁股,才委委屈屈哼哼唧唧的叫喊出几声。 勉为其难的哭过几声后,缩在襁褓里攥紧小拳头。 裴疏双手发颤接过对方递来的孩子,襁褓里的小家伙被换了怀抱后,张开嘴哼哼了几声,踢了踢腿,裴疏稳稳当当的抱住这个沉甸甸的小东西,拿起那攥紧的小拳头,轻轻的摩挲过对方手背,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 小小裴亲爹的唯一感觉就是——真丑! 头上光秃秃的,就几根细碎的毛发,眉毛还没有长出来,一张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五官全都挤成了一团,一双眼睛紧紧的眯着,瞧着就跟一条细缝似的,唯一值得夸赞的就是那双柔软的小耳朵。 有点不太像是他和薛清灵的孩子。 裴疏盯着这个孩子看了半天,实在是没能看出这个孩子到底长得像谁,这皱成团的五官,完全不像他的夫郎。 “呀……嗯啊……”小家伙握着拳头呀呀的叫了两声。 听着这小家伙的声音,听得人心都要化了,裴疏没忍住的勾起了嘴角,心想这孩子丑是丑了点,却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 他把孩子小心的放在了薛清灵的身边,让这父子两人靠在一起,在大人脸上看一眼,在小娃儿脸上又看一眼,看着看着,就觉得这孩子长得还挺像灵儿的。 丑也丑的像对方。 越看越像。 “灵儿,等你醒来估计要失望了,咱们家小小裴长得不像我,跟你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虽然目前丑是丑了点,却非常讨人喜欢。” 床榻上薛清灵的眼皮动了动,兴许是在梦中听见了裴疏的声音,迫切想要知道孩子长得像谁的野望支撑着他睁开了眼睛,隐隐约约的,他听到了孩子嗯哼的咕哝声。 “我……我要看看孩子。” 裴疏让稳婆出去报喜了之后,没让她把孩子抱出去,也没准外面的人进来打扰薛清灵休息,他想让自家夫郎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看见孩子在身边。 “来,看看我们家小小裴。” 薛清灵被搀扶着抬起了上半身,他抱着那个软绵绵的红色襁褓,看着那个皱巴巴的小孩子,虽然第一眼也觉得丑,却也觉得十分亲切和欣喜,他笑着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面前的裴疏,激动道:“小裴大夫,你看,咱家小小裴长得十分像你,这眼睛这鼻子这眉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裴疏:“????” 第157章 鸡汤 这眼睛这鼻子这眉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可问题是,这孩子稀稀拉拉的没几根眉毛,说眉毛像他,这话难道就不违心吗? 所以这孩子到底长得像谁? 裴疏伸手逗弄了一下小婴孩的脸蛋,“灵儿,这孩子应该长得像你,尤其是着闭上眼睛睡着了的小模样。” 薛清灵摇头,“夫君,这孩子长得像你啊,你看看这眼睛这嘴巴,都跟你的一模一样!” 两人对于孩子长得像谁都没有定论,只好抱出去给孩子的爷爷奶奶们看,这个小家伙一出去,立马成了人人包围的抢手货,柳玉芷从稳婆手中接过襁褓,轻轻哄了几声,孩子又到了安王妃的手中,安王妃看着心爱的小孙孙,低头在孩子脸颊上亲了一口后,孩子立刻被安王抱走了。 “我要抱孩子,我也要抱孩子。”最可怜的小矮子李丹瑶围在父王身边,闹着要抱小侄儿,安王把怀里的孩子让她抱着,提醒道:“小心点。” “嗯嗯。”李丹瑶小心翼翼的抱好怀里的小婴孩,托住小家伙的后脑,听他张口咿咿呀呀。 只让女儿抱了一会儿,安王妃立刻又把孙子抱回了手中,看着孩子的小脸蛋稀罕怀念道:“这孩子长得跟疏儿刚出生那会儿一模一样,要不是孩子手臂上没有红色的胎记,我还以为自己做梦回到了当初疏儿出生时那会儿……” 安王也是无比感叹,“和君澜小时候太像了。” 李丹瑶:“???” 李丹瑶心中忍不住的好奇,她哥哥小时候居然长得这么丑的么? 柳玉芷在旁边点点头,看那孩子的小鼻子小眼睛,赞同道:“这孩子跟儿婿长得像……” 等裴疏出来抱孩子的时候,听到的就是众人压倒性的声音,所有人都说孩子长得像他,把小裴大夫本人都给说懵了,他仔细看那个丑巴巴的孩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还是不觉得这个孩子长得像他,更何况,裴疏从小到大就有记忆,虽然婴儿状态下从来没有照过镜子,但是据师兄所说,他从小就是个很漂亮的孩子才对。 师兄曾经看着他感叹道:“这么漂亮的孩子,也有父母舍得丢弃?” 当初师兄估计就是看他生得好看,所以才会留在身边自己养,师兄就喜欢好看的事物,不然早把他送给别人养去了。 认定自己从小就是个漂亮孩子的裴疏心想周围的人都在睁着眼睛说瞎话,群众的眼睛都是盲目的,现在孩子脸上的五官都只能勉强辨认出来,能看得出来像谁就奇怪了。 撇开孩子到底像谁这个问题不谈,薛家和李家两家人欢喜热闹,裴疏给他们家孩子取了一个名字,姓裴,名臻,裴臻,小名“真真”,另外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李臻,李臻和李君澜一样,是写在皇家玉牒上的名字。 真真小朋友自打刚出生以后,就显露出了不平凡,安王妃足足请了五个奶娘轮换,才填满了这个大胃王孩子。 特别能吃。 安王在一旁连连夸赞这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愧是我们李家的种,真能吃!” 薛清灵在坐月子中看见他家特别能吃,一身奶香奶气的小小裴后,忍不住好奇的追问裴疏,“你当年被师兄捡回去后,师兄怎么把你喂养长大的?山上能找到那么多奶水吗?” 就他家小小裴如今的小饭桶食量,可真有乃父风范。 只是小小裴比他亲爹幸福多了,亲爹小时候命运多舛,本来是个好好的贵族子弟,结果被人丢弃在山头,跌入了险些要饿死的境地,哪里像小小裴这样,五个奶娘轮流伺候。 其实本来三个就够了,但是安王妃愣是给加到了五个,怕这个小东西不够吃。 裴疏:“……” 裴疏颇为一言难尽的闭了闭眼睛,再一次后悔曾经跟薛清灵说自己天生记事,临到这会儿,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跟对方胡扯自己记不清儿时的事都不行。 “说说嘛,说说嘛,小裴大夫你不是说你生而记事吗?难不成你以前记得,现在就忘了?”薛清灵在一旁怂恿对方说话,满脸洋溢着无穷无尽的求知欲。 裴疏无奈了,便诚实的说道:“我小时候,是喝豹子奶长大的。” 对于裴疏来说,那时候的回忆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师兄喂给他的豹子奶,还掺了自己调配的强体壮骨药汁,那些绿色的药汁和奶水混合起来,是这个世界上最黑暗最噩梦的东西,味道难喝到了极点,也就是他能忍,为了不让自己被饿死,才强行忍着那难喝的味道咽了下去。 如果是别的正常的小婴儿,估计都咽不下去这样诡异的奶水。 裴疏心想也许就是他从小被那样的奶水荼毒太深,所以才能忍了那么多年难吃的隐士餐。 “哎?”薛清灵惊讶了,“豹子奶,好喝吗?夫君,你怎么了,你怎么脸色绿了???” “所以你心疼心疼你夫君,不要再问这个问题了。”裴疏摇了摇头,把那一股回忆里恶心的味道给强行压抑下去,他这会儿就恨自己的记忆太好了,如今还能把那股味道深深的记在脑海里。 有时候,没有记忆才是一种幸福。 等长到能吃辅食的时候,裴疏是打死也不愿再喝奶水,他宁愿喝米汤。 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婴孩,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没过几天,小小裴红皱皱的小脸蛋就变得白嫩嫩的,因为吃得多,同样肥墩墩的,白里透红,小眼睛睁开了,乌黑的眸子水灵灵的,如同水里的黑色宝石似的,看得人心中柔软发颤。 小家伙的五官长开了之后,证明了群众盲目的眼睛亦是雪亮的,虽然开头一通胡说八道,却把结果给说对了,他们家小小裴还真和裴疏长得极像,父子俩相似的一双桃花眼,嘴巴也完全是照着他亲爹长的,唯有鼻子更像薛清灵一些。 这孩子也怪会挑地方长,从小就能看出长大后的俊美潜质。 长大了之后妥妥的一个美男子。 “咱们家小小裴以后不知道会有多少姑娘双儿喜欢啊!”在床上卧着修养的薛清灵看见裴疏抱着孩子走到了他身边,连忙拿起一旁的拨浪鼓吧嗒吧嗒的逗弄着这孩子,越看孩子的小脸蛋越是激动欢喜,他如愿以偿的生出了一个像裴疏那样的孩子。 “真是个漂亮的美男子——”薛清灵说话的声音一顿,突然发现自己未来漂亮的美男子儿子居然穿着一件胖鸭子肚兜,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你怎么给他穿这件?!” 裴疏挑了挑眉,揶揄道:“怎么?这可是美男子他爹亲手做的衣服。” “不准穿胖鸭!”薛清灵从对方怀里抢过自己的儿子,要亲手给对方换衣服,结果这个臭孩子一点都不知道看自家亲爹的脸色,在换衣服的过程中送了他灵儿爹几坨臭臭,直达手心的那种。 拉完了臭臭后,一个劲儿的笑。 薛清灵看着自己湿漉漉臭烘烘的手背手心,整个人都要崩溃了,“????!!!!!!裴疏你快把你的孩子领走!弄走他!” 裴疏憋笑着接走了他们家小小裴,封闭自己的嗅觉,轻车熟路的帮这个小家伙擦干净小屁股,换了一身莲花小肚兜,一边换一边跟薛清灵道:“美男子送的直达快递,喜不喜欢?” “什么是快递?”薛清灵觉得这个词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 “没什么,就是孩子给他亲爹的礼物。”裴疏抱起怀里的孩子,抓起他的小手,冲着薛清灵摇了摇手,小小裴非常配合的傻笑了几声。 薛清灵无比怨念:“你管了孩子不管我了吗?” 他生了孩子,身体还没恢复好,只能躺在床上修养着,不能受凉,也吹不得风,幸好这会儿是四五月,天气不冷不热,还算十分好过。 裴疏将怀里的小小裴放进摇篮床里,任劳任怨去帮床上的薛清灵擦拭身体,他们家小小裴的臭臭威力挺大的。 先把床褥给换了一套,剥开薛清灵的衣服,裴疏用一块干毛巾沾上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轻轻的在薛清灵的身上擦拭,这是他调制出来的一种药粉,可以除臭清洁身体,用药粉轻轻擦拭过后,这些粉末附着上皮肤上,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消失掉。 正是因为有了它,大半个月没洗澡洗头发的薛清灵才感觉自己还像个活人。 还是干干净净香香白白的。 薛清灵好奇的问过裴疏这药粉叫什么名字,裴疏随口说是:“去污粉。” 薛清灵觉得这名字太难听了,就给改名叫落霜。 “身上还疼不疼?” 他裹着一层薄被,顺势滚进了裴疏怀里,摇了摇头,“不疼了。” 这大半个月他和他们家小小裴一样,被饲养的极好,身体也恢复的很快。 “来喝一口鸡汤。” 薛清灵不设防的喝了一口汤,“咳咳,这是小裴大夫你熬的吧。” “对,放了很多补药。” 薛清灵:“……”真要命。 好难喝。 比苦药还难喝。 “你想不想早点恢复身体?想就多喝几口,我也不逼你。” 薛清灵勉为其难的喝了几口,喝完了他家小裴大夫熬的鸡汤后,就跟去了半条命一样。 裴疏哭笑不得,“你至于吗?有那么难喝?”好歹是鸡汤啊。 “要不,夫君你自己喝一口。” “我不喝。” “你这人真是太坏了……” “你不想喝那我就去倒掉算——” “不!”薛清灵捏了一下自己肚子上的小软肉,壮士扼腕般的一点头,“我喝。” 他家小裴大夫熬的汤药虽然难喝,还不是那种简单苦涩的汤药,而是集合了苦、甜、酸、麻、凉五种味道的齁人鸡汤。 入嘴又麻又凉又苦,其上还漂浮了几点鸡油,这滋味…… 要是苦药也就算了,还是一股鸡汤味的苦药。 以为冒充成鸡汤,就能掩盖苦药本质了吗? 反而变成了一种更加难喝的东西。 喝完了之后,薛清灵捂着肚子想到,虽然难喝是难喝了一点,但是小裴大夫亲手煲的补药,效果真不错。 他就这么在床上躺着,一天天的瘦下来了好多,皮肤也是光滑莹润的,脸上的气色越来越好,眼看着马上就要生龙活虎了。 还是多喝点鸡汤早下地。 第158章 药膳 薛清灵很快就出了月子,小小裴也度过了一个热闹的满月礼,这个小家伙花了一个月,把自己吃成了一个小胖墩,裴疏抱着怀里的小胖墩,心想自己当初给他取名取错了,小名叫什么真真啊,就应该给他取个小名叫作墩墩,胖墩墩的一个小家伙。 小墩墩长得特别讨喜,虽然和裴疏五官相似,却因为吃得太多,加上各种婴儿肥,完全没有他亲爹样貌的疏离冷冽之感,反而增添的一种肥憨的喜感。 薛清灵特别喜欢看裴疏抱着他们家的小墩墩,父子两个人面容相似,一胖一瘦,对比强烈,看得他心里激动不已,“小墩墩,小真真,小小裴,你裴疏爹爹小时候是不是和你一样,也是这么肥墩墩的讨人喜欢。” 裴疏纠正他:“我小时候可从没胖过。” 他吃那种黑暗奶水能活着长大就很不错了,哪里胖的起来。 “哼,说不定是你胖了你不知道。” “咱家小墩墩绝对是像灵儿你。” 薛清灵无情道:“孩子明明是像你的!” 薛清灵一本正经的给他们家小墩墩戴上一个小红帽子,然后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的父子两人,一个清冷如月,一个浑圆如月饼,还是那种肉馅的月饼,月亮抱着小月饼……薛清灵“噗”的笑出了声,笑意越发猖狂,直到笑弯了腰,“夫君,看来你得多抱抱咱家小小裴才行,你看看,你抱着孩子的模样,那是半点清冷气都没了,越发的平易近人。” 他笑着凑过去,挨个在大的脸上亲了一口,在小的脸上也亲一口,父子三人一起从家里步行去医馆。 这还是薛清灵生完孩子后第一次重新回到回春堂。 等快要到医馆门口的时候,薛清灵从裴疏的怀里抢过他们家小小裴,抱着怀里的孩子,手里的拨浪鼓吧嗒吧嗒的摇起来,吸引这个小胖墩的注意力,小胖墩果不其然睁着乌灵灵的眼睛好奇的望着他。 薛清灵一手抱住这个小胖墩,一手指着前方医馆的招牌,豪气万丈指点方遒,“小小裴,你看,那就是爹爹以后留给你的医馆,咱们家传承了上百年的医馆哦。” 小胖墩呆呆的在他怀里,勉强流了一点口水表示对他阿爹的回应。 薛清灵一点也不嫌弃他,在他的小肥脸上亲了一口后,牵着裴疏的手一起走进回春堂。 进了回春堂,马上把孩子退给裴疏,这小胖子太重了,以薛清灵的臂力暂时没法抱他太久,也许要多抱几次,臂力才会缓慢提升,“小裴大夫,把你的胖儿子领走吧。” 裴疏笑着从他怀里接过小胖子,小胖子咿咿呀呀的闹腾着肚子饿了,裴疏便用小勺子给他喂奶,还是那种掺了强身健体药汁的奶水,这孩子如今落在他亲爹手上,当然也得吃点不寻常的东西。 没办法了,小胖子只有一个月,哪怕是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委屈巴巴的吃完了亲爹投喂的奶水,以至于平时的饭量缩减了一半。 裴疏满意的点点头,“很好,看来用不了多久,这个小胖子就减重成功了,吃太胖不好。” 给小胖子喂完奶后,裴疏带着这个小胖墩去泡了一会儿药浴,给这个小家伙从小打好底子,以后他会亲自教对方武功和医术,薛清灵在一旁跟着,难免心里有些心虚和担心,裴疏对小胖子的细心照料他看在眼里,薛清灵就怕他们家小胖子模样像了裴疏,天赋却继承了他薛清灵的。 学武功和医术都学不精的话,岂不是浪费了他亲爹裴疏的努力。 薛清灵把自己的担心跟裴疏说了,裴疏却反而安慰起了他,“怎么能说是浪费呢?这些东西给孩子强身健体也不错。” 裴疏本身也没盼着自己的孩子天赋卓绝,就算是个小蠢货也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裴疏轻松道:“我只想咱们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长大。” 薛清灵听他这么一说,也点了点头,走过去抱住裴疏的手臂,一边逗弄着自家儿子的小肥脸,一边幸福道: “我也想小小裴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 临安城街口,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站在记忆中的长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努力将眼前的景象跟回忆着的情景贴合在一起,十几年前的老茶馆还依旧开着,前面的那家布庄却是变了,而那边的那家医馆……老人抬起头,在那招牌上寻找自己熟悉的名字。 却发现本应该看见的“济安堂”三个字变成了“回春堂”。 老人骨瘦如柴的身体震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瞪大了浑浊的眼睛,曾经这家传承百年的医馆,就这么改名换姓了么? 一时之间,老人的心中五味杂陈。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想起了故人,忍不住的眼睛浮上了一抹热意,他缓步走进了回春堂,想找医馆的伙计问问之前济安堂的薛家人去哪了。 “请问曾经济安堂的薛掌柜的薛遇如今去哪里了?” 医馆的伙计一愣,下意识回道:“薛老爷已经去了,如今是小少爷当家。” “哎!?”老人心中惊骇未定,被这个大消息给吓了一跳,薛遇这个印象中的少年人,居然已经不在了……世事难料啊。 “这家回春堂还是薛家人开着的吗?” “是,我们掌柜的是薛老爷家的三公子,薛清灵。” “薛清安呢?” “清安少爷早几年也……” 老人默然。 薛清灵听伙计说有人找他爹薛遇之后,便走出来看看来人是谁,却一眼认出了眼前的老人,脱口而出道:“是陈爷爷啊。” 他口中的陈爷爷,也就是陈易老人偏过头来看他,隔了好久才认出这个曾经豆丁大小的双儿,已经长的比他还要高了,“清灵,你都长这么大了。” 陈易陈家祖辈是当御厨的,传承下来了一身好厨艺,陈易年轻的时候,也是江南闻名的大厨,薛清灵的亲爹薛遇,少年好美食,喜欢珍馐美酒,还曾想拜陈易为师学厨,只不过陈家是家传,哪会把自己的手艺传给一个外姓人,但陈易见薛遇天赋出众,便也教了他诸多名菜手艺。 后来,陈易离开了临安,大儿子和他不亲,小儿子英年早逝,陈家的传承眼见就要断在他手上,陈易近日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欠佳时日不多,思来想去之后,仍旧不愿意让自家的手艺断在自己手上,便出发来到了临安,想要将自己手上的陈家菜谱,和他们祖辈流传下来的经验札记交给薛遇,希望这门手艺能不在他手底下失传。 却没有想到,薛遇这个天生在厨道方面极有天赋的青年人,居然走的比他这个老头子还要早。 “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陈易连连感慨了数声,险些就要站立不稳,薛清灵连忙扶住了他,让伙计叫裴疏出来给陈老爷子查探身体。 裴疏给陈老爷子查看过身体后,发现对方身上就是老年人常见的心脑血管病,机体衰老,日后少忧少思,勤锻炼,调整饮食,才能延年益寿。 “这位是?” “这是我夫君,裴疏。”薛清灵给两人做了介绍,陈老爷子看着眼前俊美的年轻人后,略微感慨又羡慕了一下薛老爷子,至少他们薛家医馆,还后继有人。 早知道他当年还不如生个女儿或是双儿,找个厨艺天赋卓绝的人来当女婿也算是有传人了。 裴疏帮陈老爷子诊过脉后,又给他做了一次针灸,写了几张药膳方子,对方这样的身体,吃药不如食补和日常勤锻炼来的有效。 裴疏开的药膳方子简单易懂,是他自己都能烧出来的简单菜肴,薛清灵便拿着对方的药膳方,去医馆的小厨房里烧菜去了,隔了几个月没有在医馆小厨房里做菜,可没憋死他。 今天就烧个二三十道菜,反正也不会浪费,全让自家的大饭桶给吃了。 一边烧菜的时候,薛清灵还有些忧心,“等小小裴长大了之后……” 这父子两人一天得吃多少东西。 薛清灵一边煲汤,一边在心里吧嗒吧嗒的拨弄小算盘算账。 算完了之后,感慨一句,“养孩子可真费钱。” 薛清灵做了二十几道八宝鸭,炒清荷虾,红烧小排,鱼香肉丝之类的菜肴外,还做了添加药材的玉帛白锦汤,青天白鹭之类的药膳,一应做出来,端在小厅里招待来客。 小胖墩被他们带在医馆里,还有一个奶娘照看着,裴疏看诊完了病人之后,会去逗逗这个小胖墩,不过这个月份的小孩子都嗜睡,他们家小小裴非常好带,黏人不吵闹,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能把他安抚的妥妥当当,哪怕是被亲爹强行投喂药汁奶,他也是最多小小的吐几口出去。 哭是绝对不会哭的! 真男子汉小小裴,自打出生之后,只在稳婆的手掌心底下哭过一次后,愣是没再开口哭过,最多就是干嚎几声,只打雷不下雨,有奶就能哄好他,拉了尿了会嚎几声叫人过来帮他换尿布。 吃饭之前,裴疏给这小胖墩喂过一碗药汁奶后,这个小家伙攥紧小拳头,没有任何吃奶欲望的睡着了过去。 就算是这样,他吃的也是正常婴儿的三倍了。 “小胖子,你可真给你爹丢脸。”裴疏和薛清灵都是长不胖的类型,偏偏养出了一个似乎是要横向发展的胖儿子。 中午,裴疏和薛清灵请陈老一起用过饭,陈老吃了薛清灵做的菜后,心中犹豫了一阵后,把自己的菜谱和札记送给了薛清灵。 “这……陈爷爷,我怎么能要这个。” “拿着吧拿着吧,本来是想要给你父亲的,只是可惜了……刚刚吃过你做的菜,你个娃儿倒是有父亲的真传,天赋不错,把这些东西给了你后,我心里也好受一些,最近我总是睡不好觉,担心家传的手艺就要断在我手里咯……” 薛清灵见此,便收下了对方的菜谱,如今的陈老孤身一人,他们夫夫二人就让对方留在临安城养老,找一个清静的地方颐养天年。 城外的万花谷,正是一个好去处。 陈易原本只想把菜谱交给薛遇便要回常州的,不想麻烦这小两口,连连推拒了好几次,直到他本人去见过一次万花谷之后,便改变了想法,打算留在谷中养老。 谷中景色优美,风光怡人,是个十分安静的修养之地,陈易一见便喜欢上了,决定留在这里隐居,如今的山谷中,种着两亩药田,还有一片正在建成中的花海,谷中还有些工匠,如今正在搭建房子,陈易到了这里之后,闲来无事,便把给工匠做饭的差事的揽走了。 这下,可就让在谷中干活的人给震惊坏了。 这大锅饭,怎么吃起来比酒楼里的饭菜还要好吃,王爷和王妃真是大手笔。 薛清灵得了这本陈家菜谱之后,用功苦学了几天,这可就让裴疏高兴坏了,天天都有新鲜菜式吃,还是喜欢的人亲手做的,一口气吃一桌子饭菜都不在话下。 薛清灵看着他家小裴大夫则开始担忧了起来,最近不知道是不是照顾小孩子太累了,裴疏的胃口也是日益见长,吃得越来越多了。 每天看着儿子的小胖脸,他有些担心自家夫君也要变成一个小胖脸,瞧瞧这原本仙气飘飘如月如雪一般的美男子,怎么可以吃成一个大胖子呢? 薛清灵完全能想象得出他家小裴大夫吃胖了的脸会是怎么样,就是放大版的小小裴。 抱住他家夫君的手臂,薛清灵忍不住问道:“小裴大夫,你最近有没有长胖了?” 裴疏则一脸无言以对的拿起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肢上,薛清灵抱着对方瘦削精悍的腰肢默然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真羡慕吃不胖的人。 陈家札记上记录了一种特殊的酒,名字叫作玉露白,薛清灵曾经见自己的父亲酿过这种酒,可能是因为这个酿酒的方子是从陈家学来的,薛父并没有传给薛清灵,因此,之前薛清灵是不知道怎么酿这种酒的。 上次姐姐姐夫送给他们的酒中,其中就有一坛他父亲留下来的玉露白,裴疏喝过一次,觉得味道还不错,缠着薛清灵以后帮忙再酿几坛,知道他不会酿之后也没再说什么了,但是薛清灵却记在心里,因为之前在孕期,不好酿酒,这几天他本来就打算自己摸索配方和酿酒的方法,他设计了十种方式准备酿十坛酒,尝试着怎么酿出玉露白的滋味,却没有想到他这酒水还没有酿成,却已经拿到了这酒的方子。 薛清灵按照方子重新酿下几坛酒后,心里有些犹豫的想到: 要不要在附近开一家酒楼做药膳啊? 第159章 裴大厨 薛清灵把想要开酒楼做药膳的事情跟裴疏说了,问对方的意见,裴疏倒没有提什么反对意见,抱着他们家小小裴,捏住对方攥着的小拳头,笑道:“万一咱孩子以后跟你一样,天生擅长做菜……我看这孩子这么能吃,说不定还真天生一副好厨艺……” 薛清灵斜了斜眼睛,“……裴大夫你也很能吃啊。” 怎么就没有一副天生的好厨艺? 裴疏:“……” “总之,你要是喜欢就开吧。”仔细琢磨一下,对于他们来说,真要开一家酒楼不难,现成的人马和场地都有,王爷和王妃之前就买下了回春堂斜对面的一栋商铺,叫人改一改,正好能充作酒楼,再加上他们的宅院里还养着那么多厨师,之前薛清灵嫁过来的时候,柳玉芷生怕两人吃不好,带来了好几个大厨,后来安王和安王妃更是不得了,搜罗了好些厨师,用来满足大胃王儿子。 薛清灵拿着小算盘算了几份账,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做吃喝的买卖总是最赚钱的,若是他们开家酒楼,手上又有一家医馆,可以说是把民众赖以生存的两件事情都囊括进去了,更别提,对于很多慢性病,确实需要用药膳来慢慢调理身体。 要不然病虽然被大夫给治好了,可若是日常饮食习惯不加以改变,曾经的旧毛病还是会再犯。 “那就开吧!做药膳!”薛清灵苦思冥想过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好了,那咱们家小小裴又多了一家酒楼需要继承。”裴疏弓起手指在胖儿子的小肥脸上弹了一下,这个懵懵懂懂的小胖子还不懂得自己未来肩膀上压着多么沉重的担子。 一家即将传承二十年的酒楼等待着弱冠之年的小胖墩来负责。 “那么你呢?小裴大夫,作为薛掌柜的夫君,难道你就不为咱们的新酒楼做出自己的贡献吗?”薛清灵促狭道,“这酒楼可是要传给咱们胖儿子的,作为孩子的爹爹,不能不做好一个值得孩子效仿的榜样吧。” 裴疏装模作样的皱了皱眉,佯装出很苦恼的样子,顺势道:“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薛清灵一瞬间感觉自己被一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袖箭给射中了,恍恍惚惚的想到自己可能天生就适合当坏人,最喜欢看大美人蹙眉的样子,最好再用一副求助的眼光来看他,这样他薛小公子大概就能翻身奴仆把歌唱…… 他眼眸一转,马上一计上心头,使坏道:“小裴大夫,你可是我们家当家做主顶天立地的男主人,在医馆里,你当大夫,将整个医馆撑了下去,大夫可是医馆里最不可或缺的人,而在咱家的酒楼里,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当然是要去胜任厨师啦!” “大厨这一职,非你莫属!” 薛清灵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棒呆了,他怎么就没有早点想到呢,提早开一家酒楼,让裴疏跟着他一起学厨,他薛小公子别的本事没有,但教人厨艺的工夫绝对是炉火纯青,到时候,他这个翻身的大掌柜,也丢一个小册子给裴小厨子,天天考教他! 让他做菜! 每天都让他做菜! 薛清灵在心里窃喜了几声,眼睛里洋溢着做坏事即将得逞的激动眼光,正等着看眼前被欺压的小美人更加苦恼的神情,却不想对方只是挑了挑眉,自信道:“你说得对,我也觉得我不该当大夫,你坐月子这一个月来,我每天都在想,我可能更适合当一个大厨。” 薛清灵:“……”哪来的脸说这种话。 哪怕是一张风光霁月的脸都想打他。 “我适不适合当厨师,你最有发言权了,毕竟……我熬的鸡汤你可是很喜欢的,这样吧,小裴大厨决定了,未来咱们酒楼里的招牌菜,就是本大厨亲手熬的鸡汤——” 薛清灵脸色发绿,抬手捂住对方的嘴,臭着脸道:“如果咱家酒楼里有这么一道招牌鸡汤后,那么小小裴可能没机会继承那传承二十年的酒楼了……” 估计撑不出二十年,酒楼就得倒闭。 裴疏眉眼带笑:“夫郎,你要更加自信点。” “夫君,你的自信是从哪里借来的。” …… 两人插科打诨笑闹过一阵后,一起边喂怀里的小小裴喝药汁奶,边讨论琢磨开酒楼的各种事项,小胖墩生无可恋的喝完了奶水后,闭上眼睛沉睡过去,睡之前还给两个爹爹撒了泡童子尿,蹬着灵活的小胖腿儿,被好生伺候过才心甘情愿的进入梦乡。 他可能是希望醒来的时候能看见奶娘。 如果决定要开一家酒楼的话,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酒楼的名字,薛清灵其实想给酒楼取个名叫“灵疏楼”,又觉得这样取名为免太不要脸面了,毕竟同一条街上,可都是认识了十几二十年的街坊邻居,谁不知道他薛小公子名唤清灵,夫君裴疏…… 进入五六月以来,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想着酒楼名字的薛清灵忍不住抬手在脸颊周围扇了扇,把那滚烫的温度给降下来,“算了,还是叫做栖月楼好了。” “不过……”薛清灵躺在软塌上,翻了一个身后,在心里暗搓搓的计划自己以后要专门调制一种顶级美酒,给这种酒取名为灵疏酒,以后就留作他们酒楼的镇店之宝…… 等裴疏走进房间里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在小榻上滚来滚去心里小盘算打得啪啪响的薛清灵,薛清灵生了孩子后,身体被补得热乎乎的,在家里穿着一身薄衫,脸色白里透红,皮肤如同新剥的荔枝肉似的,在翻滚中,几缕发丝黏在他的脸上。 纤细的脖颈收拢在衣领里,他的喉结并不算突出,从裴疏这个角度来看,正好看见对方仰起的下巴,和那白皙脖颈上的一小坨鼓起,对方的锁骨极深,勾勒出了一团比周围肤色更加幽深的暗影,裴疏眼神暗了暗,走到他身边把人抱进怀里。 在热天里,薛清灵那是恨不得全身都黏在对方身边,裴疏的身体冰凉冰凉的,很是舒适,轻轻的闻着对方身上的药香,隐隐还有一股奶香气,让他忍不住把头埋在对方的胸膛上蹭了蹭,不过被对方抱着抱着,薛清灵感觉到彼此的体温都在逐渐上升。 他咽了咽口水,感觉到一阵心猿意马,手指往不该碰的地方触碰过去,说起来他们虽然现在有了一个胖儿子,但实际上还是新婚火热的年轻夫夫呢,在这样的午后里,还是在他们的房间里……薛清灵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被对方从软塌抱到了茶棋桌上,看着大开的窗户外面一片绿意葱葱。 薛清灵的视线逐渐模糊,只看见窗外的枝头的绿叶扑簌簌的摇晃,也不知道是绿叶在摇晃,还是他的身体在摇晃。 等他在醒来的时候,没睁开眼睛前,闻到的就是胖崽子身上独有的奶香,薛清灵幸福的呼出一口气后,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忍不住庆幸了一下卸货真令人快乐,把旁边的小胖子揽进怀里,看着他家小胖墩傻乎乎的笑脸,薛清灵忍俊不禁,在小家伙的眉心上亲了一口。 手撑着下巴侧起身体,醒来的时候身体清清爽爽的,没有半点酸痛,只有某个地方稍微有点不适,薛清灵扭动了一下身体,抬手捏着自家小小裴嘟嘟的小肥脸,眼睛里带着幸福的笑意去看桌边那人的背影。 裴疏背对着他在房间里写字,左手压住雪白的袍袖,修长的手指执笔沾墨,在宣纸上写下一行行墨字,薛清灵看着对方写字的背影,觉得大概这样看一辈子都不会腻。 裴疏把写好的几页纸拿到了薛清灵的眼前,“裴大厨想的几个药膳方子,掌柜的过目一下。” “好,就让薛掌柜来过过眼。”薛清灵接过那几张药膳方子,发现他家小裴大夫的药膳方子果然十分的简单粗暴,单从效果来考虑的话,确实其中的“药效”达到了极点,若从味道来看的话…… 会让人脸色发绿。 薛清灵表情古怪的想到,怪不得他家小裴大夫熬出来的鸡汤会是那一言难尽的味道了。 “……我开的医馆会被人家误会成粥铺,但是小裴大夫你开的酒楼,应该会被人误会成医馆吧……人家会质疑你这家酒楼,到底卖的是菜还是药。” “唔,药膳嘛……就当是药也是菜。” “我们虽然卖药膳,到底还是酒楼,许多饭菜是给正常普通人吃的……可以把部分药膳效果砍半一点点,提高味道口感……”要是把药膳的味道做的和苦药一样,那么人家为什么不直接去吃药? 吃药也不过是一捏鼻子,眼一闭,心一狠,一碗药就这么下肚了。 可你那一锅鸡汤呢?一整只鸡啊,加上那汤…… 薛清灵的脸色又开始向他衣服上的荷叶颜色变化,“小裴大夫,你给的药方哦不,药膳方子我会记下来的,等几天我改良一下烹饪的方法,到时候写给你看啊……” 裴疏在他身边躺下,双手枕在脑后,看着他道:“我这个顶天立地的一家之主,这也算是为了咱家酒楼做出贡献了吧。” 薛清灵:“……” 他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而后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薛清灵打算把裴疏裴大厨亲手煲的系列鸡汤写成他们酒楼里的顶级招牌菜色,设定最贵的价格把它束之高阁,平日应该不会有人点这样的菜色。 如果有人不小心点了裴大厨系列…… …… 只能说,从药效来看,真不亏。 第160章 期待 薛清灵在脑海里十分有干劲的思考着未来酒楼的设计,他拿着裴疏的方子看了又看,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一个极大的优势,和普通的厨师比,他更懂得药物的种类和药性,而跟裴疏那样的大夫相比,他又是天生的好厨艺…… 这也就代表着,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药膳。 他又懂药理药效,还懂得食物食材搭配,天生出众的嗅觉和味觉,薛清灵难得在心中自信的想到,如果是他亲手做的药膳,绝对比他家夫君做出来的好吃百倍。 “我也就这点胜过对方了……”薛清灵以前想,他家夫君会医术,会琴棋书画,会武功,就连刺绣他也会,除了不会生孩子外,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的东西。 现在他算是深深的了解到了,厨艺是这位出尘脱俗谪仙公子身前的拦路虎。 只是可惜饭桶裴他虽然是个饭桶,但是他厨艺不精却不害自己,却让他身边的夫郎和他们的胖儿子深受其害。 看看,小胖墩最近的圆润程度似乎都慢了一点。 虽然还是一坨月饼的形状,但已经从一块疯狂长胖的月饼,变成了一块在小火炉里慢慢烤制的精巧小月饼,即便他还是圆的。 夜里临睡前,薛清灵还一直惦念着开酒楼的事情,迫不及待的在脑海里改良裴疏写给他的几个药膳方子,他明明不是一个风风火火的人,但在这件事上,却难得热衷了不少。 他其实很喜欢下厨。 如果不是因为天色晚了,薛大掌柜的恨不得出去煲个汤,好让他身边的裴小厨子知道什么样的汤才能称之为鸡汤。 “明天早上起来煲汤吧,正好家里还有几只乌鸡没有吃,本来想多养几天的……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吃了吧……” “明早起来做小馄饨吧!”薛清灵在心里做好决定了之后,便走到了床边,和裴疏一起坐在摇篮床边逗他们家胖儿子。 胖儿子每天夜里都跟他们夫夫两个人一起睡觉,只不过这个小胖子不睡在他们夫夫俩的大床上,而是睡在他亲爹裴疏亲手给他打制的小摇篮床里,摇篮床四面都有护栏,铺着厚厚的被褥,所有的边边角角都被一层棉花和绸缎包裹着,保证不会伤到这个小胖子。 小胖子这会儿还精神奕奕的,夫夫俩就陪着他玩亲子游戏,薛清灵把手攀在护栏上,手上的拨浪鼓吧嗒吧嗒的摇个不停,小胖子不时也会发出一点声音来应和他。 薛清灵对此十分激动,这也许就表明了他们家小小裴在音律方面继承了裴疏,而不会是五音不全的他,“小裴大夫,要不明天把你的琴搬进我们房间吧,每天你给孩子弹一首曲子,培养咱们小小裴的性情品格。” 裴疏在一旁含笑道:“那要不要我再吹一首笛曲?” “也可以啊,你现在就吹吧,以后咱们家小小裴也要跟他亲爹一样,穿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腰上挂支风雅的长笛,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似的……” “那你说,除了弹琴吹曲子外,每天晚上我还需不需要当着小小裴的面,写一页字帖,再画一幅画,然后我俩再下一局棋……” 薛清灵眼睛亮了,“如果有这些就更好了!” 裴疏失笑,摸了摸鼻子后,问出了一个灵魂问题:“那咱们夜里还睡不睡了?” 又是弹琴又是吹笛子,还要练书法作画下棋,要不要再念半天医书,让薛清灵拿着锅铲给小小裴表演一下怎么烧菜? 虽说凡是要从娃娃抓起,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可他们家孩子连翻身都不会,更别提走和跑了。 对着一个还在吃奶中,根本不会说话的娃,对他弹琴也许和对牛弹琴差不了多少? 除非他也和自己一样,天生带着记忆出生。 很有经验的裴疏仔细检查过他们家小胖子,这就是一个正常懵懂的小婴孩,唯一比较有特点的就是这娃比平常的孩子刚强,喂他喝药汁奶他也不哭。 真不愧是他裴疏的孩子。 薛清灵:“……” “不要给小胖子太多负担。”裴疏说完了之后,眼带笑意的瞥了瞥摇篮床上吐泡泡完的小胖墩。 薛清灵揉了揉自己的脸,不好意思的笑了几下,“也不是故意要给小小裴很多负担啦,就是……自打孩子出生之后,总是忍不住对他有很多的期待……” “会忍不住遐想他未来以后会是什么模样。” 这或许是为人父母的人之常情,对着一个刚出生的小生命,会对他怀有无限的期待。 裴疏温柔的摸了摸对方的头,“其实我也一样。” “会忍不住对咱们家小胖子有很多期待。” 薛清灵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那你期待小小裴怎么样?” “期待他越长越像你吧。” 薛清灵轻笑一声,“那你的期待可要落空了,明眼人都能看出咱家小小裴五官似你。” 裴疏颇为遗憾的叹了一口气,“那么等几年我们再生一个像你一样的小双儿。” 薛清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什么时候来,还是要看缘分。” 裴疏点点头。 “如果第二个孩子也长得像小裴大夫你怎么办?” 裴疏:“……还能这么办?总不能再塞回去。” 薛清灵偷笑,“那我们再生第三个,万一还是长得像你。” 只要薛清灵在脑海里幻想着他家小裴大夫一个人拖着三个和他相似的小孩,就觉得那画面一阵欢乐。 裴疏堵了堵耳朵,不想听这些不顺耳的话,“无论怎么样,咱们最多要两个孩子就够了,你怀孩子太辛苦。” 薛清灵笑着凑到他身边来,故意捧着他家夫君的脸啧啧几声道:“只要一想到卸货的时候,能得到一个像小裴大夫这样的孩子,就觉得一点也不辛苦。” “你不觉得辛苦,我还觉得辛苦……” “小裴大夫,你难道不喜欢咱们家小小裴?” 裴疏:“……” “虽然你嘴里叫着小胖子,但我知道小裴大夫你肯定是口是心非,明明比谁都要喜欢胖儿子,还要假装讨厌他长得太像自己了,我都替你嫌累。”薛清灵一副看破真相的眼神在对方的身上扫了扫。 他家小裴大夫虽然嘴上不说,但很多事情都在行动上体现,只要他在小小裴身边,照顾孩子的事情就从不假手于人,夜里还会起夜照看小小裴的情况,不让他冷着热着饿着,一日日的给他喂奶泡药浴。 小小裴虽然不喜欢被他亲爹投喂掺了药汁的奶,却是很黏裴疏的,从奶娘那里吃过奶后,就喜欢让他亲爹抱着他,一般裴疏给人诊病完有空闲的时候,就会把他抱在怀里,尿了亲手换尿布。 别人家的父亲哪会做到这种地步,很多都恨不得离这吵闹麻烦的小婴孩远点,把孩子丢给母亲和妻子带。 之前他娘柳玉芷和安王妃都曾表示她们这两奶奶都十分有空闲有经验帮忙带孙子,让夫夫俩能够安心开医馆,做自己的事情,薛清灵当时被说得有些犹豫,裴疏却是十分坚持要把孩子留在两个父亲的身边,让他们两人亲手带大孩子。 “小裴大夫,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裴疏:“……” 他无话可说,裴疏闭上眼睛,在床上打坐练功调息,薛清灵则哼笑一声后,捧着脸看摇篮床的小胖墩,看着这个穿红肚兜的小家伙仰着头,呈大字型躺在那里,简直像是一只…… 田边白肚皮朝上的小青蛙。 两只小腿儿向上缩着,薛清灵没忍住把这个小家伙的腿轻轻拉直,小胖子又自己缩了回去。 完成了每日亲子互动之后,给小小裴盖上被子,薛清灵坐回床上,把某个打坐的人推倒,青色的被子一掀开就裹上,提前商议怎么生下一个小小裴。 第二天去医馆前,两人先带了孩子去见安王妃,这些日子,隔三差五就会带着小胖墩去见自己的爷爷和奶奶,京城那边太皇太后也催着要见孙子。 安王和安王妃却还是决定八月底或者九月之后再上京,如今六七月份,眼见的日头日渐毒辣,就连大人赶路都不一定吃得消,更别提才一两个月的小娃儿,再说了,他们也不愿意才生产没多久的儿媳薛清灵长途跋涉去京城。 一路上总要受些颠簸,让他再多养一两个月身子。 “临安还有多久才到啊?” “快了快了。” 宽阔的官道上,几辆马车排成车队在路上嗒嗒前行,薛清茹抱着怀里的孩子,掀开车帘子看外面的风景,几缕夹带热气的暖风拂面,将她的发丝吹乱。 旁边坐着的王宗沅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这大半年过去之后,也许是书读得更加精进了,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越发沉稳起来。 薛清茹抬手将几缕发丝撩到了耳后,目视着车窗外茂密的树林,距离那个地方越近,她心里越是紧张和激动,那可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还有她的娘亲,也好些时候没见过了。 这日子过起来,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距离上一次薛清灵来俞州探亲,都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前段时间接到信来,想来这会儿对方孩子都要出生了。 之前薛清茹和王宗沅决定要回临安探亲的时候,一直数着出门的日子,腊月寒冬肯定是不宜出门,三四月那会儿又太湿冷了,爹娘不让他们带着言儿出门,怕孩子途中染风寒,后来天气渐热,俞州却又连下了大半个月的雨,好不容易等到接连放晴后,他们一家人终于准备去临安探亲了。 第161章 薛家医馆 王家前往临安的探亲队伍里,除了薛清茹和王宗沅夫妻外,他们俩后面的那辆马车上,上面坐着一对张家母女,这对母女是王县令当年的同窗好友遗孤,如今家道中落,当家人死了,只剩下一对孤女寡母。 王县令和王夫人瞧见她们母女俩可怜,便让人把母女俩接进府中照料。这一次去临安探亲,张夫人和小女张萤也说要跟着一起顺路去临安,投奔姑妈。 张家的小姐张萤是个从小体弱多病弱柳扶风的美人,身体羸弱,哪怕是坐马车赶路,走几个时辰,便要休息一会儿,这不,张家人这边又说要休息了。 “张家姑娘说要停车休息一会儿……” “知道了。” 薛清茹叹了一口气,放下了车帘子,她这边心急如焚的想要抵达临安,本以为这一趟路程,很快便能走完,却没有想到这一路上跟着两个累赘,一个身体娇弱的姑娘,走几步便要喘三下,赶路半天也要休息半天,本来按照预定的行程,他们早在五天前就应该到临安了。 她抱着怀里的小言儿低声哄了哄,心想罢了罢了,这张家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父亲死了,家道中落,还被知府家的公子退婚,深受打击,日日感春悲秋消沉不已,身子骨又差,多歇歇也属正常。 王宗沅愤愤然将手中的笔摔到地上,“咔”的一声摔断了,在被薛清茹警告的看了一眼后,他才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书翻开,一股熊熊烈火烧得胸腔旺盛。 这两三天越来越闷热了,在日头下赶路,简直跟受刑一样,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他们前几天早该到临安了,却没有想到车队里的累赘,这里歇一下,那里歇一会儿,拖拖拉拉的将这趟探亲的行程越拉越长。 他在心中骂了一声。 这大热天的停在路边休息,还不如赶路来的舒服,一路停停走走,明明目的地就快马上到了,却还要多熬几天。 王宗沅已经被折腾的没脾气。 薛清茹期盼着见母亲和弟弟,他王宗沅也迫不及待想见他的好弟夫裴疏,他的儿子也想念自己的舅父…… “到了临安后,终于能把这对瘟神送走喽。”王宗沅没有丝毫文人气质的翻了一个白眼,语气里的嫌弃几乎要喷涌出来。 是,当年张父在赶考途中对当时染风寒的王县令多有照看,的确有恩他老爹,他老爹也一直感念着当年的恩情,因此在得知这对母女受难的时候,将她们接入府中照顾,只是这对母女着实一言难尽的很。 王县令待恩人一般对待她们母女,这母女两人还真当自己是王家的大恩人,次次都是一副“勉为其难接受你家恩惠,无论你家做什么,都偿还不了当年恩情”的模样。 天知道当年也不过是一起赶路互相扶持的情谊,张父照料过路上染病的王县令,王县令又何尝没有照顾过他? 王县令为了不让这对孤寡母女难受,起初才夸大了对方的恩情,结果可没想到,这对母女脸皮厚到没边,将“挟恩图报”四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在王家,吃穿用度全都要最好的,一个不高兴,就哭丧着一张脸,说张父当年如何如何…… 张家母女是个脸皮厚的,王县令夫妻却是个要脸的,自己一不小心招来这对瘟神,全家人都苦哈哈的把这两人当成小祖宗对待,王夫人给自家双儿添的嫁妆玉镯,张萤见了,要走了;薛清茹的大半胭脂水粉,也有大半入了张萤的梳妆台中…… 待了还不到一个月,就把王家闹得人仰马翻。 在王家人几乎要忍不下去爆发的时候,这对母女似乎又聪明起来了,说自己要去临安投亲,王夫人的爆发就跟泄了气一样,只恨不得就地把这对母女送到西天佛祖那里去。 在雨停后,王夫人送瘟神似的把自家儿子儿媳和这对瘟神母女一起打发走。 把他们送走之后,王家人险些要放鞭炮庆祝了,王县令还被自己的夫人抽了好几下。 薛清茹嗔他,“你乱说什么?” “哪里乱说了,你是没瞧见我娘送咱们出门时那眼神,啧啧。”王宗沅摇头做了一个嫌恶的表情,“幸亏再等几天就解脱了,不然我实在是受不了。” “怪不得那知府儿子上他家退亲,简直先见之明,避开这种瘟神,是祖坟里冒青烟。”那种姑娘,谁娶回去谁倒霉。 薛清茹摇了摇头,“张家姑娘长得还不错,你还别说,有的是男人愿意对她趋之如骛,据说她在他们县,还是当地的第一美人呢,不然知府家的儿子怎么看得上她。” “媳妇儿,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是在自夸,你可比她长得好看多了。”王宗沅这句话可不是爱屋及乌的虚话,论五官长相的明艳程度,张萤比不上薛清茹。 在王宗沅的心里,薛家人才是鼎鼎的好看,当初的薛父就不用说了,他岳母也是个明媚的大美人,生下来的三个孩子,个个容貌出色。 还有他的弟夫裴疏,气质模样才华样样出众,和对方相处小半个月后,王宗沅觉得别的什么美人都是胭脂俗粉。 薛清茹轻轻哼了一声,“好看不好看是相对的,我还能不懂你们男人?这世上大多数男人都喜欢那种我见犹怜娇柔怯怯的小美人儿。” 薛清茹确实比张萤五官更加生得好看,却不一定比张萤这样的姑娘更讨男人喜欢,她出生在行医世家,没受过太多拘束,性子也比养在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多了几分大大咧咧。 而张萤这种娇滴滴病弱弱的姑娘,最是能激起许多男人的保护欲。 “这你就冤枉人了吧,像我就不喜欢这种姑娘。”这种表面看起来清高娇弱,实际上脸皮比城墙还厚,受不住,实在受不住。 “女儿,怎么样?累不累?吃点果子?”张夫人拿着手帕擦了擦额头,小心的伺候自家女儿。 张萤蹙起秀眉,“娘,太遭罪了,我不想赶路了。” “娘也不想遭罪啊,女儿,谁让你不愿意留在县里。”按照张夫人来看,她认为王县令家还不错,这夫妻俩人傻,好拿捏,虽然是个小县令,但是家资颇丰,即便权势比不上知府家,也算过得去了,王县令的独子还是个秀才,据说学问不错,马上就要当上举人了。 那个王宗沅年纪轻轻,仪表堂堂,还只有一个夫人,夫人只是个医馆家的女儿,要是她们萤萤能勾搭上他,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她们母女俩往后也有着落了。 张夫人把这主意跟张萤说,张萤却不愿意,她可看不上一个小县令的儿子,她是进士的女儿,虽然她爹考上进士没多久就病逝了,可她生得貌美如花我见犹怜,自小跟在父亲身边,琴棋书画也都通晓,嫁个知府家的儿子已经算委屈了,更别说是个县令的儿子,对方还是个有夫人的,张萤更加看不上。 小破县城里哪有什么大人物,一个县令就顶天了,如今听说安王就在临安主事,许多达官贵人也跟着来到了临安,张家母女俩一合计,便决定跟着王家人来临安,说不定能给她女儿找一个更好的归宿。 一路上停停走走,眼见的下午终于要进入临安城了,薛清茹那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要入城了吧,马上就到城郊了。” “对。”此时的王宗沅也无心看书了,期盼着等会儿进城。 薛清茹拍拍自己的胸脯,只要张家母女俩不要闹幺蛾子,他们今天肯定能进临安。 马车越来越靠近临安城的时候,他们这一队人马却被几个铁甲侍卫模样的人给拦下来询问,听说是丹瑶郡主在这里。 丹瑶郡主是安王的女儿。 这样的贵族小姐在路上,自然是有侍卫在周边守护的,侍卫拦路问完来人的底细之后,才会把车队放过去。 李丹瑶之所以在城郊,是来挖花草的。 她哥哥有一座山谷,他们一家人都在谷中种了花草,李丹瑶觉得烦闷的时候,便会坐马车去谷中散心,顺便看看自己种下来的花草长势,作为万花谷的二当家(自封的),丹瑶小郡主对谷中的建设很是上心。 前段时间她调皮,在去万花谷的途中,拿着一把混合的百花种子撒在路边,却没有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撒下的一片种子居然长出了生机勃勃的新芽,把她惊喜坏了。 这些长在路边的花草越长越好,李丹瑶忍不住了,今天决定来给它们搬家。 虽然它们长在路边长势甚佳,可这些娇贵的花草要是无人打理的,还没等到花开估计就要枯死了。李丹瑶心想这些好歹也算是自己种下来的花草,便决定给它们挪位置,挪去谷中让花匠好生照料。 “我们是去临安探亲的人马,从俞州来……我们少夫人是薛家……就是临安城的济安堂,很大一家医馆,世代行医,传承上百年了。” “传承上百年的医馆,济安堂?没听说过啊,你们撒谎。”这些侍卫都是从绍安来的,只在临安城待了几个月,虽然只是几个月,可他们对临安城的医馆甚是熟悉。 世子爷就是回春堂的大夫,他们家小郡主也经常往医馆里跑,侍卫们对临安城大大小小所有医馆都耳熟能详,就是没听说过有什么济安堂。 “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呢?在临安城里找人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薛家医馆——” 第162章 小胖子 “薛家医馆?”侍卫们面面相觑,这临安城里开医馆还姓薛的,似乎只有他们世子爷所在的回春堂? 薛清茹见他们车队被拦住了,还听见了外面的对话声,蓦地想起了一件事,她掀开车帘子,“我家医馆以前叫济安堂,去年被我弟弟改成了回春堂,兵大哥,你听说过吗?” “回春堂?!!!”几个侍卫异口同声的惊讶出口。 薛清茹和王宗沅被这响亮的齐声震得一个激灵,王宗沅心跳慢了一拍,“回春堂怎么了?难不成大哥们听说过我夫人娘家的医馆?” 穿铁甲的士兵愣了,那边的李丹瑶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她拿着花铲的手一顿,把手中的东西丢下后,带着身边的侍女小跑过来,好奇道:“谁说回春堂的?” 回春堂是她哥哥嫂嫂开的医馆,亲哥是医馆里的大夫,这个可怕的医馆也是她被迫受苦练字的痛苦磨难之地。 薛清茹和王宗沅看见了这个陡然出现的小姑娘,这个红衣小姑娘穿着一身锦衣华服,皮肤赛雪,容貌艳丽无比,一身富贵荣华之态,头上束起的小辫子上缀满了珠玉。 瞧这打扮和气势,想必她就是安王府上的丹瑶小郡主。 薛清茹和王宗沅彼此看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担忧,也不知道这位郡主和她周围的侍卫为何对回春堂如此诧异? “你们是来临安探亲的吗?这位姐姐,你也姓薛吗?”李丹瑶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向马车上下来的那一对夫妻,其中的那位夫人穿一身月白色的衣裳,怀里抱着个小婴孩。 仔细打量过这位夫人的容貌,李丹瑶发现对方和自己的嫂嫂薛清灵有几分相像之处。 “见过郡主。” “是,姓薛,名清茹,我弟弟薛清灵是临安城回春堂的掌柜,我和夫君近日从俞州来临安探亲。” “呀!”李丹瑶惊讶了一声,“原来是自家人啊。” 对方是嫂嫂薛清灵的亲姐姐,也就是她亲哥的姐和姐姐夫,同样也能算是她的姐姐姐夫。 “自家人?!”这会儿换薛清茹和王宗沅震惊了。 他们家和安王家的郡主怎么又有关系了? “你们知道裴大夫裴疏吗?” 王宗沅眨了眨眼睛,抢先答道:“弟夫?” “他是我亲哥哥。” 薛清茹和王宗沅这下被吓坏了,“亲哥哥??!!” 无父无母的江湖游医弟夫,怎么突然变成了丹瑶郡主的亲哥哥? 如果对方是郡主的哥哥,岂不意味着弟夫就是安王丢失多年的世子? “我和你们一起进城去见哥哥嫂嫂吧!”李丹瑶坐上了马车,让两个侍卫把自己的花草送去万花谷,自己则跟着薛清茹夫妻一起进城。 薛清茹抱着怀中的孩子,和王宗沅一起在马车里相对坐着,两个人震惊了大半天,久久都没能回神,这时候薛清茹心底那点近乡情怯早就被刚刚得知的劲爆消息给震飞了。 “娘,刚才发生什么事了?”马车里的张萤听到了前面的动静,前面交谈的话隐隐约约传进了她的耳朵里,让她心底升腾起了一股难以置信的猜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 “咱们遇上了丹瑶郡主,听他们口中所说的话,似乎是王少夫人的弟弟,是丹瑶郡主的嫂嫂!!!” “那个姓薛的不是家里开医馆的吗?她不是只有一个双儿弟弟?嫁了个无父无母的落魄江湖游医,姓裴?” “对,就是那个姓裴的,你听那些丫鬟窃窃私语,似乎对方是安王丢失多年的孩子!!” “怎么可能???!!”有什么东西轰得一下在张萤胸口里炸开了。 “娘,那个郡主该不会是假的吗?” “嘘,你可别乱讲,看看那些带刀的侍卫,这通身气派,怎么可能是假的,假扮郡主,是要蹲大牢的。” 张萤心思千转百回,心里一下子又是惊骇又是嫉妒,她一向看不上的王家人居然跟王府攀上了亲戚,就连那个她瞧不上的薛清茹,这个出生医馆的女子,居然有了个世子弟夫? 她弟弟可不就是世子妃? 这一行车马终于进了临安城,驶入城门之后,如梦方醒的王宗沅一拍脑袋,记起了一件他想了无数天的事情,把身边的小厮叫过来,让他去跟张家母女传话。 他们这一行人就此分道扬镳,差人送张家母女去她们姑妈家。 王宗沅低声嘀咕:“先把这对瘟神送走再说。” 结果小厮过来回话说:“张夫人说她家姑娘身体不好,想跟着一起去薛家医馆,请医馆中的大夫瞧瞧身体。” 王宗沅:“……”一路上让请大夫,拦着不让,这会儿又说要看大夫了。 “直接去回春堂吧。”薛清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自己的亲弟弟,还有自己的小外甥。 现下已经到了临安城,他们王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让这对母女跟着,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王家人的马车和丹瑶郡主的马车一起在回春堂门前停下,对于小郡主的马车,回春堂周边的人已经见怪不怪,回春堂的裴大夫曾经救过这位小郡主,丹瑶小郡主对他很是亲近。 听说这位小郡主当初还想让自家父王母妃认裴大夫为义子呢,后来不了了之。 可怜的裴大夫,要是能当上安王义子可多好啊。 李丹瑶从马车上下来,嗖的一下就闯进了回春堂,她如今对这个“痛苦磨难”之地可是熟得很,如同回到了自己家一样。 医馆里这会儿人不多,最后一个病人拿着药包从回春堂走出去,今天是他亲哥坐堂,她哥诊病比普通大夫快多了。 李丹瑶见没有外人,直接口无遮拦的叫哥了,“哥哥哥!!嫂嫂的姐姐和姐夫来了。” 内屋里的薛清灵听到了李丹瑶的声音,好奇的走出来,出声道:“我刚好煮了八宝粥,丹瑶你要吃吗?” “要!”李丹瑶眼睛一亮,她清灵嫂嫂煮的八宝粥可是人间至味。 王宗沅和薛清茹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薛清茹停在马车旁,怔怔的看着眼前这栋记忆中的老房子,再看看那屋檐底下崭新的招牌——回春堂,心里一阵唏嘘叹惋。 “清茹,进去见弟弟弟夫他们吧。” 薛清茹点点头,将怀中的孩子交给身边的婆子抱着,和王宗沅一起走进了回春堂,后面的张家母女彼此看了一眼,跟着走了进去。 “姐!”薛清灵看见来人后,欣喜的叫出声来,迫不及待的小跑到薛清茹的跟前。 “灵儿!”薛清茹见到弟弟亦是欣喜不已,一上前便把人抱进怀里。 王宗沅则是迫不及待跑到他家弟夫裴疏面前,迫不及待把眼前的人抱在怀里,裴疏回抱着自己的姐夫,又是尴尬又是一阵无奈,那边的姐弟还没分开,他也只好和姐夫一起哥俩好的多抱一会儿。 这么热情的动作不太适合他这种内敛的人。 “弟夫!我想死你了!!”王宗沅非常激动的抱着眼前的人,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姐夫……我也想你。” …… 等到那边的姐弟分开之后,裴疏才松了一口气和自家姐夫分开,除了薛清灵和孩子外,他并不习惯和旁人有亲密接触。 裴疏和薛清灵领着姐姐姐夫一起进医馆内厅里叙旧,走进去后裴疏逮住李丹瑶,叮嘱道:“丹瑶,吃完了粥后,记得写三页大字再回去,等会儿交给我检查。” 李丹瑶吃粥的手一僵,“哥你可真是太坏了……” 王宗沅见状把自家弟夫拉到一旁去说悄悄话,“弟夫,郡主真的是你亲妹妹?” “她是我妹妹。” 裴疏和薛清灵便把认亲的事情告诉了姐姐和姐夫。 “这么说,弟夫你就是安王世子?!!!” 这边的王宗沅还在独自震惊,那边的薛清茹则拉着她家弟弟,忍不住双手揉了揉对方的脸颊,薛清灵穿着一身浅青色的衣裳,衬得皮肤白皙莹润,秀美的五官一如往日,还是她记忆中那个傻愣愣的秀美小少年。 明明都已经嫁人生了孩子,怎么看起来还是以前那副模样,“灵儿,你真生孩子啦?” “是啊姐,给你看看我家小胖子!”薛清灵从奶娘手中接过他们家小小裴,献宝似的给他姐看他的儿子。 胖墩墩的小小裴待在襁褓中,睁开乌黑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人,小手臂抬起,嘴上嗯嗯啊啊咿咿呀呀叫着。 薛清茹看着这孩子的小肥脸就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起来,感慨了一句:“这孩子长得和弟夫真像啊!” 如果单看这肥肥的小胖墩还不觉得怎么,可若是联想到裴疏那张皎皎清月似的脸庞,就忍不住让人笑出声。 薛清灵一听姐姐的笑声就知道对方在笑什么,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想到: 他家小小裴十分败坏亲爹小裴大夫的形象。 捏起儿子的小爪子摇了摇,薛清灵老父亲一般的默默含泪期盼:胖儿子你可千万不要长成大胖子。 “嗯,小胖子十分像他爹。” “乱叫什么小胖子,哪有管孩子叫这个的,小外甥的小名呢?” 薛清灵回想孩子小名的时意外迟钝了一下,想了小半天才想起来孩子的小名,“孩子大名裴臻,小名……嗯?……真真?” 只是最近“小胖子”“小胖墩”“墩墩”之类的叫多了,他差点都忘了孩子原本大名和小名。 薛清茹哭笑不得:“想了这么半天才想起孩子的小名,有你怎么当爹的吗?” 第163章 抚琴 薛清灵抱着自家小胖子,被姐姐说得确实有些不好意思,捏了捏胖儿子的小肥脸,诚恳道:“小小裴,抱歉啦,阿爹忘记了你的小名。” “小小裴?你们家孩子别名真多。”薛姐姐摇了摇头,忍俊不禁。 …… 他们姐弟两人聊得火热,那边热情的姐夫围在裴疏的身边,一拍大腿后悔道:“瞧我这脑子,下马车的时候给忘了,弟夫,我有好几篇文章,还请帮姐夫看看。” 王宗沅这段时间学识渐长,写出来的文章让旁人看过,都是夸耀不已,即便是他爹看了,也是越发赞叹,当然,得到这些人的夸奖,王宗沅虽是高兴,可他心底最期待的还是让自家弟夫裴疏来给自己评价。 对方可是引他入门的人。 裴疏笑道:“明日再看也不迟,姐姐和姐夫远道而来,今日理应整顿休息才是。” “是是是,这次我和清茹要在临安待大半个月,有的是时间来请教弟夫,今天晚上咱们连襟两人,一定要把酒言欢,不醉不归才是!” 裴疏颔首答应,心下也跟着高兴期待了起来,这段日子忙着带孩子照顾夫郎,他禁酒过一段时间,这次趁着姐夫到来,理应好好的把“硕鼠薛”在家里藏的酒挖一波出来。 裴疏拿起一旁的茶壶,给说得正兴起的姐夫王宗沅添了茶,却是不经意的往一旁扫过一眼,那边跟着姐姐姐夫到来的一位白衣女子,眼睛总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垂眸将茶盏一盖,侧过身体,忽视掉那人的视线。 张萤和自己的母亲坐在一起,张夫人坐在桌边拿起茶盏,那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上上下下不断打量这一家医馆的情况,对于这位夫人来说,她无论看见什么东西,都是待价而沽。而张萤自打进了这间医馆之后,她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见,唯独只看了斜前方坐着的那位白衣公子,对方的容貌气势绝世无双,更让她心儿发颤的则是他那呼之欲出的身份——安王世子。 她拿起帕子娇柔的掩嘴,眸光莹莹的往对方身上看过去,抬起左手轻飘飘的弯下中指,风情万种的撩起一缕长发,两根手指轻柔的摩挲着那缕长发,一副小女儿家娇羞的模样。 只是她这幅模样,在座的所有人都没把眼光放在她身上,张萤见状咳嗽了几声,将众人的眼光全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她又娇弱的咳了两声,按了一下胸口,腰肢左右一摆后才柔弱的站起身来,素白的衣裳略显得宽大,唯独银白的腰带勒住纤细腰肢,站起来走路的时候如同弱柳迎风,一摆一摆的步子更显得她的细腰盈盈一握,她走到了裴疏和王宗沅身前,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娇柔着声音道:“烦请裴大夫为小女子诊脉。”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双眼睛专注含情的望着眼前人。 此时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所有的人都没有再开口,王宗沅微微皱起眉头,给裴疏介绍张家母女二人的身份,说到最后的时候,心中虽然不愿,但还是说道:“当年张大人和父亲赶考时,对家父多有照顾。” 裴疏看着眼前的女人点点头,让她在一旁坐着,如同对待白日里的每一位病人一样,帮她诊脉看病。 薛清茹注意到了这一幕,看见张萤那欲语还休的眼神,心中一阵膈应,将对方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再看看坐在自己对面抱着孩子的傻弟弟,傻弟弟看见这一幕,还抱着小胖子无动于衷,薛清灵眼见自家姐姐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自己后,疑惑道:“姐,你怎么了?” 薛清茹揉了揉眉心,心想:我只是在怀疑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傻弟弟……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别的女人都这么勾引接近你家夫君了,不说大发雷霆心有不满吃醋吧,好歹也该有点表示有所警觉,怎么也不应该是这副没事人的模样。 她这个弟夫不仅生得俊美,如今的身份还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以后还不知道多少莺莺燕燕往他身边扑过去,而她这个傻弟弟,也不知道防患一下。 “血瘀血虚,往后调养身体便可……这位姑娘也该多下床走动走动才是。”裴疏给对方写了调养方子,这位张姑娘虽然看着柔弱一身的病,实际上要说多严重也没有,就是平日吃得少,不运动,整天坐着忧思多愁,自然身体虚弱,头晕头昏。 吃过茶聊完天后,天色也快晚了,裴疏和薛清灵打算跟姐姐、姐夫一起去薛府和母亲一家人团聚,李丹瑶俏皮的拿起纸笔跑了,只说明天再给哥哥交作业。 从回春堂走出去的时候,王宗沅让下人送张家母子去她们在临安的姑妈家,张夫人却说如今天色太晚,不好上姑妈家去叨扰,还是先送个拜信过去,明日再去姑妈府中。 去姑妈家不好意思,难道叨扰他们薛家团聚又好意思了? 王宗沅夫妻已经习惯了这对母女如此作态,虽然在心里不太舒服,却也没说什么。 张夫人喜滋滋的和女儿上了马车,在马车上悄声跟女儿张萤道:“没想到这王家还有这样的大气运,他那个弟夫居然是安王世子!” “咱家和他家的关系可不能断,萤萤,你这几天多和薛家姐弟亲近亲近,和他们打好关系,说不定就能借机认识几个官家子弟。” 张夫人正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才打算跟着王家人多相处几天,今天能见着郡主,明天说不定就能见到王爷王妃,到时候遇上个王爷王妃身边的心腹手下什么的,或是其他的达官贵人,也是她家女儿的好归属。 张萤不耐烦的瘪了瘪嘴,“娘,别的官家子弟哪里比得上……”说着说着,她就想起了刚刚见到的那个白衣人。 “哪里比得上什么?” 张萤低声道:“哪里比得上那位世子爷啊。” 如今见了这位身份高贵,容貌俊美的世子爷后,张萤眼里哪还看得上其他人。 张夫人神色一滞,虽然她也想女儿有个好归宿,但她还是个比较知情识趣的,她女儿长得不错,又有才华,攀个普通的高枝自然可以,可若是要摘下那天边的月亮,就不太可能了。 “你难不成还看上了他?!” “怎么?娘,难道不成吗?”张萤瞥见她娘这副神色,顿时不高兴了。 “人家已经有夫郎了……”刚刚偷听他们姐弟聊天,安王妃似乎很认可这个儿媳妇,人家孩子都生了,还生了个男孩。 若是一个普通的好色男人,一个沉溺美色的酒囊饭袋,张夫人倒觉得自家女儿能勾搭上,可那安王世子气质模样生得太好看了,这容貌比……比她女儿还要好看,能勾搭上吗? 再看那位叫做薛清灵的双儿,同样也是身材高挑,样貌出色,她女儿这样素雅的容貌,放在那个房间里都成了陪衬。 以前五官脸庞比不上薛清茹,还能说张萤气质比那个医馆女儿高雅,可若是让她女儿站在世子爷身边,顿时也变成了街上的路人。 “有夫郎又怎么样了?之前那姓王的也有夫人,你不也说可以嘛?” “再说了,他夫郎是个双儿,双儿哪里比得上女儿娇柔,一个医馆家的双儿,和他姐姐一样,论才艺琴棋书画诗书礼仪一定样样比不上我!” 张萤觉得那样一个普通医馆的双儿,都能当上世子妃,那她一个读书人家的小姐,怎么可能比不上他? 更别提一个世子,本来就该三妻四妾,有正妃还有侧妃啊。 想到这里,张萤顿时觉得自信了不少。 张夫人见状,也不好再劝,如果她女儿真能成功,那她们母女俩往后的日子就不得了。 夜里,柳玉芷见到自己的女儿女婿激动欢喜极了,看着一家人团聚和和美美的样子,还拿出帕子抹了会儿眼泪,开席前斟酒祭奠了她过世的丈夫和儿子,一长桌子的饭菜,四五十道菜,柳玉芷不仅准备了一桌,她还多备了一桌。 她家儿婿,一个人顶十个人! 有他在,仿佛她家里都多出了十个人似的,令人觉得热闹。 柳玉芷一会儿抱抱自己的言儿外孙,一会儿抱抱真真小胖墩,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只是这两个小家伙都喜欢被裴疏抱,却都不能得到满足,他们的裴疏舅父(爹爹),正在跟人一起喝酒。 “娘今天真是太高兴了,我也来喝一杯吧。” “娘,你怀里还抱着孩子呢,少喝酒吧。” “对对对,你说的是,还是别喝酒了。” …… 这边薛家人团聚,那边张家母子俩也在一旁掺和着说话,张萤的一双眼睛时不时落在裴疏身上,等到对方酒过三巡,她站起身来说:“趁着此情此景,让小女子来抚琴一首,感谢王哥哥和嫂嫂一路人对我母女二人的照顾。” 王宗沅把酒杯放下,“这……不用了吧。” 薛清茹瞪了对方一眼,让她抚! 人家上赶着表演才艺,那就让她试试。 关公面前耍大刀。 王宗沅收住声音,不再说阻拦的话。 薛清灵很捧场的带着他家小小裴鼓了鼓掌,期待人家姑娘抚琴。 裴疏:“……” 他用余光瞥了瞥自家夫郎的表情,有些拈酸吃醋,难道他弹得琴不好听? 柳玉芷见人家姑娘想要弹琴,倒也不阻止,正好当初薛清灵练习的琴还留在家里,此时正好可以搬出来一用。 第164章 才华 薛府的下人将琴摆在了宴席不远处的树梢之下,树影婆娑,月影招摇,几盏灯笼接连挂着,将那处地方照的亮堂堂的,不远处池水假山,淡淡的荷香随风而来。 张萤对这处景致很是满意,提着裙摆莲步阵阵后走到了琴凳前袅娜坐下。 薛家原本也是富裕人家,柳玉芷疼爱自己的儿子,当初就算是给他糟蹋练习的琴,也是制琴大师手中细细斫出的一把上好的七弦琴。 张萤随手试过琴后,便开始弹奏一曲诉说着知音难求,渴望有知己来与她相会的古琴曲,她的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垂下眼眸演奏,将自己某些道不明的心思注入在琴曲中。 薛清茹随意听了一段,便觉得没意思不听了,她这样的俗人,不太能听懂琴曲中的雅韵,唯有当初裴疏的琴曲,还能让她身体发颤,拨弦时鸡皮疙瘩不自觉的从皮肤上冒出去,心中也仿佛被什么东西震撼了似的,而这时她听张萤的曲子,唯有“毫无感触”四个字。 王宗沅听了一段,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饮了下去。他们在书院里,是要学琴的,王宗沅对琴曲的品鉴能力在中等水平,他听过张萤的曲子后,心想对方弹得这首曲子,相比普通女子来说,这琴艺确实值得夸赞,要说有多厉害,那倒也没有,王宗沅他有一首曲子,也能熟练成这样。 薛清灵听了对方的琴曲,就感觉到失望吧,之前为了给他们家小小裴做“胎教”,他可是日日缠着裴疏,经常听对方亲手弹曲子,鉴赏水平一日高过一日。此时听张萤所弹的琴曲,虽然知道对方的琴艺不太可能胜过自家夫君,可她敢如此主动献艺,应该也是有水平的,然而听了几段后,发现还没有去年教他琴艺的老师弹得好,更是比那位先生的造诣差远了。 他怀里的小小裴咿咿呀呀叫了几声。 失望后的薛清灵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怀中的小小裴身上,捏着他的小爪爪,逗逗对方的小肥脸,肥嘟嘟的婴儿脸,可有弹性了。 他娘和他姐他哥都喜欢揪他的脸,以前薛清灵觉得揪脸这种事情很没意思,但是自从有了儿子后,他觉得看自家儿子十分有弹性的胖脸颊上下抖动非常有趣。 裴疏放下手中的杯盏,他的视线不住的落在不远处的夫郎和儿子身上。 柳玉芷嘴角的笑容一敛,对她来说,本来一家人和和美美热热闹闹聊着天,现在却为了听琴曲而安静了下来,让喜欢热闹的她颇为不适应,恨不得这位张家小姐早点把琴曲弹完,她好能早点出声逗弄自己的两个小外孙。 就算她一直都很喜欢附庸风雅,在这种团聚的日子却更想听到外孙的咿呀声。 张萤一曲结束,她满心微笑的向四周看去,却发现周围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淡然,没有惊艳,没有夸赞,没有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和羡慕,这和她所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以前她爹的朋友和学生到家里做客,若是能听她弹一首曲子,定是要惊艳夸赞一番,恨不得为她赋诗几首,沉溺在她的琴曲中,夸她是个大才女,而眼前的这些人,薛家姐弟也就算了,估计是不懂琴曲的人,而那个白衣人,看他一声风姿卓然的气质,定然也是个饱读诗书的大才子,怎么可能不为她的琴曲而倾倒? 张萤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薛清茹见对方的琴曲终于停了之后,赶紧狠狠瞪了王宗沅几眼,让闷头饮酒的傻货出声表示。 既然对方口中说是献给他们王家人的,自然由他们王家人来表示,难不成还要让弟夫出声不成。 王宗沅接受到了自家媳妇儿的眼神,心神领会,对着张萤捡几句好话不走心的夸赞了几句,这件事便翻篇了,一家人继续热热闹闹的喝酒吃菜。 裴疏这时候也站起来,张萤满怀期待的看见那道身影,嘴上的笑容重新绽放,她追随的那道身影,却发现对方不是冲着她而来的,而是走到了自家夫郎的身边,从对方的手中抱走了孩子。 薛清灵笑着在他夫君手上推了一把,“你不跟姐夫喝酒啦?” “唔,帮你抱一会儿孩子,让你休息休息。” “娘还在一旁等着抱呢,哪需要你。” “咱家小胖子太重,恐怕你和娘都抱不久,等会儿给你按摩按摩手臂,灵儿你可千万要记得两只手臂轮流使力抱着咱家小小裴,不然恐怕一个手臂粗,一个手臂细。” “我相信咱家小裴大夫的医术,肯定不会让夫郎出现这种情况的。” …… 张萤心里憋着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见周围的下人准备要过来收琴的时候,她眼珠子一转,主意又上心头,嘴里连连夸赞起了这架琴,还问这琴是谁的? 薛清茹和王宗沅夫妻俩一听到她这开口的腔调,就是生理性的厌恶,以前在王家,对方死皮赖脸想要什么东西,就是这么先夸再求。 好像不给她就是多么对不起她一样。 柳玉芷出声道:“这是灵儿出嫁前在家里的练习琴。” “哦?这竟然是薛公子的琴,想必薛公子的琴音亦是十分不错吧,眼下如此良辰美景,不如薛小公子也来弹奏一曲。” 薛清茹的脸顿时冷了下去。 让她弟弟上去弹琴?就……就灵儿那个破琴曲,对方一定是起了要把清灵比下去的念头。 她没好气道:“咱们薛家人聚会,有什么好弹琴的?” 张夫人帮女儿搭腔:“抚琴是雅兴,应该的。” 薛清茹就后悔没有在俞州的时候,就把这母女两人给轰出去。 薛清灵摆了摆手,诚恳道:“我的琴艺不好,还是不献丑了。” “薛小公子太过谦虚了!” 柳玉芷皱起眉头,瞪着眼睛看向自家女儿,用眼睛质问这对母女到底从哪来的?薛清茹回了一个歉意的表情,心想明天肯定把这女人轰走。 就在这时,抱着孩子的裴疏突然出声道:“灵儿,那你去弹一首曲子吧,让我和孩子都听一听。” “啊?”薛清灵傻眼了,指了指自己,无声做了个口型:让我上前弹琴? 裴疏鼓了鼓掌,学着刚才薛清灵的动作,拿起他们家小小裴的手一起为阿爹加油鼓劲,父子两人的脸上就差把“期待”两个字写上去。 薛清灵:“……” 让我上……那就只好上了。 裴疏顺便点了一首曲子,“就弹秋月吧。” 薛清灵点点头,站起身来,往七弦琴的方向走了过去,柳玉芷和薛清茹见他大大咧咧的走过去弹琴,一脸的不忍直视,在自家人面前丢脸也就算了,还要丢到别家去。 薛清茹心中恼怒,对怂恿弟弟上去弹琴的裴疏这时也多了几分不满,那姓张的明显就是对弟夫有意,弟夫不护着灵儿也就算了,还让他上赶着去别的女人面前丢丑…… 傻灵儿也是,怎么就不能察觉到那女人的险恶用心呢? 这对夫夫到底是什么回事?! 等会儿她一定要私下里跟清灵那个憨货说道说道。 张萤用余光瞥见柳玉芷母女的神情,心中越发得意了起来,就等着看薛清灵的琴艺丢丑。 薛清灵在自己曾经的练习琴前坐下,修长的手指也是行云流水般的抚弄了几下,试探过音色后,微微皱了眉头,在他和裴疏的家里,收藏着十几张稀世古琴,大部分是安王妃送过来的,薛清灵经常听那些古琴音色,听习惯了之后,开始嫌弃自己原本的练习琴音色了。 他调整好姿势,抬眸看了看自家夫君和儿子的位置后,垂眸开始专注的弹琴,他手下的琴曲悠悠,琴音如同明月的清辉一般泼洒在周围所有人的身上,那有力的琴音一响,余音婉转,颤动的余音仿佛在人的心间舞动,带来一阵秋日的思念。 薛清茹愣怔在了当场,只恨不得揉揉眼睛,想要知道眼前的这一幕是否只是她的幻想,如若不是幻想,她怎么能听到她弟弟居然能弹出这么动人的曲子?? 王宗沅也被吓了一跳,他之前没听过薛清灵弹琴,这时他不免在心里感慨道:没想到弟夫的琴艺绝妙,清茹弟弟的琴艺也不输人。 比先前张萤的琴曲还要高妙多了。 王家夫妻被震惊住了,当场坐着的柳玉芷更是惊吓到了,这这这……这还是她家去年那个“弹琴琴断不断在家制造噪音”央求着她找琴艺先生的的草包儿子吗? 这才嫁出去多久啊……弹琴时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裴疏抱着他们家小小裴点了点头,对薛清灵的琴曲还算满意,薛清灵怀孕后的那段时间,为了给小小裴做胎教,裴疏经常抚琴吹笛曲,薛清灵这种时候也不好再作妖,不再让裴疏和自己一人一只手协作弹琴辣耳朵,反而跟着裴疏老老实实学琴,日积月累的,可能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的琴艺突飞猛进。 薛清灵整日听裴疏亲手弹的琴曲,自然觉得自己弹得曲子各种不足,可他现在的琴艺,已经是中上水平,是普通人眼中的佼佼者。 比张萤的琴艺不知高了多少。 薛清灵这一首曲子弹完了之后,收获了三个人以上的惊艳眼神,柳玉芷和薛清茹看着自家儿子(弟弟)简直跟做梦一样,她的傻儿子(弟弟)脱胎换骨了! 柳玉芷这时候恍恍惚惚的发现,原来他们薛家,最有才华的人居然是他们家的小灵儿。 “灵儿,你的琴艺渐长了!” “弟弟,你的曲子弹得越发厉害了。” …… 第165章 可能性 薛清灵走回座位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一众夸耀的声音,姐姐和姐夫交头接耳,说他的琴声不凡,他娘柳玉芷更是夸张的不行,一个劲儿的赞美“我儿有才华有天赋”,薛清灵被说得有些脸红。 裴疏见他在身边坐下,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不吝啬自己的夸奖道:“今夜的曲子弹得极好。” 薛清灵受宠若惊,眼睛登时比星星还亮,扑闪扑闪的看着眼前的人,“真……真的吗?” 裴疏温柔含笑道:“当然是真的。” 薛清灵虽然在心里道“还是比不过你啦”,但他被裴疏夸了,就跟吃了蜜似的,甜到了心里,恨不得再跑到自己的练习琴前,弹他个一整夜,让裴疏整夜整夜的夸奖他! 等明天回家的时候,一定要把这琴带回去。 薛清灵在心中美滋滋的做好打算,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要是这么喜欢我琴声的话,那我以后天天弹! 薛清灵笑着露出两个小梨涡,神情带着几分得意忘形,忍不住倾过身体倒在自家夫君身边,一家三口紧紧的挨在一起,裴疏的手臂环抱着孩子,薛清灵则轻轻拿起对方的手掌,在对方的手心里惊鸿掠水般的挠了挠。 裴疏微微抬眸看他,正好看着对方亮闪闪的眼睛,满心满眼倒影着自己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心中一动,想要低下头去亲他一下,只是可惜如今岳母大人、姐姐、姐夫都在周围坐着,教他不好这么当众“轻薄”他的小夫郎,只能压抑住心头激荡的心情,只在对方的小梨涡上捏了一把。 和他儿子的小肥脸一样,手感极佳。 “以后我弹琴,你吹笛子好不好?咱们俩一起合奏!” “好啊。”裴疏求之不得,选择一琴一笛合奏,比一人出一只手弹奏古琴要靠谱多了……他家夫郎终于要放弃这个野望了吗? 这可真是大好事一件。 那边的张萤注意到了薛清灵身边的热闹,一张脸在阴影下扭曲的不成样子,就在对方弹奏曲子的时候,她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心想着怎么可能?对方一个医馆家的小双儿,怎么可能会练的这么高超的琴艺,明明他姐姐薛清茹完全不懂琴瑟。 对方怎么可能胜过练琴十载的自己? 张萤逼着自己扯了扯嘴角,“薛小公子这琴艺,一定是从小苦练了十几年吧?小女子真是佩服佩服。”对方肯定是从小日日苦练,才勉强达到了这样的水平,相信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超过他。 薛清茹轻笑了一声道:“灵儿是最近一两年才开始学琴的吧?记得我刚出嫁那会儿,弟弟的琴艺还不如我这个姐姐呢?” 王宗沅被一口酒水给呛到了。 用一种“你可真能吹”的眼神看向他家媳妇儿。 薛清茹的琴艺王宗沅这个丈夫自然是领教过的,对方弹出来的琴曲,只能用噪音二字来形容,王宗沅宁愿听厨房里老师傅的剁菜声,都不愿意听妻子那老木头似的刺耳琴声。 弟弟的琴艺还不如她这个姐姐? 怎么可能! 张萤这时也在心中冷笑了一声:怎么可能?! 这个薛清茹一向是跟她不对付,故意说这种话来恶心她,张萤见只有薛清茹搭话,那边的薛清灵和裴疏都没有说话,就当是自己的话戳中了事实。 这个姓薛的双儿从小苦练琴艺,恐怕就是为了勾搭取悦男人吧。 酒席吃罢之后,柳玉芷让下人上前撤了杯盘,换上了果点茶水瓜子,一家人烹茶赏月,坐在斜对面饮酒上了头的王宗沅走到裴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严肃点名道:“弟夫,你这不行啊,今天不许停杯,陪着姐夫一起不醉不归。” 薛清灵笑了,推了推裴疏,“快陪姐夫继续喝酒去!” 裴疏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去陪酒有什么奖励没?” 真是好不要脸…… 明明自己也好酒贪杯的很,让他这次陪姐夫喝个胡天海地已经是大美事一件了,居然还敢借此要好处!小裴大夫你的脸呢? 可惜有姐夫、姐姐在身边,爱藏酒的薛小胖鼠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老老实实从自己的宝洞里往外掏点珍藏品出来,悄悄在裴疏耳边嘀咕了几声。 裴疏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后,眨了眨眼睛,将怀中的小小裴交给对方,跟着姐夫走了。 薛清灵抱着自己的胖儿子,默默哀悼自己失去的十坛酒。 他是不是一时不小心说多了啊?早知道应该用五坛来打发对方。 如此后悔不迭的薛清灵揉了揉鼻子,而后猛地嗅了嗅,扑捉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他连忙睁大了眼睛问他娘,“娘,今天家里的这些酒?” 也就是裴疏和姐夫正在喝的酒是—— “是你给娘留的那些酒啊!”柳玉芷想都没想就答道。 薛清灵:“……” 好坏哦,这些人个个都去掏空他的库存。 幸好一个擅于打洞的小胖鼠不仅有一个藏东西的地方,他还有无数个藏东西的地方。 正当薛清灵在脑海里计算着自己今天损失的酒时,张萤却又走到他身边来,邀请他一起对弈。 张萤之前坐如针毡了半天,心里又想出了别的法子,她今天无论怎么样,也要在某件事情上压对方一头,靠着勤学苦练确实能拔得琴艺头筹,那些教坊里的琴师不外如是,然而下棋对弈,需要的就是聪明和智慧了,张萤自认聪慧,于棋道天赋卓绝,就连她爹擅棋的好友都曾猛夸过张萤在对弈方面天纵奇才。 她不相信自己的棋艺还能输给这个医馆家的小双儿。 “下棋?”薛清灵摇了摇头,“我棋艺不精,还是不下了。” 这一两年来,薛清灵唯一的下棋对象就是裴疏,薛大掌柜不太喜欢下棋,可是他家夫君喜欢,渐渐的,他也就跟着稍微喜欢上了一些,也仅仅只是不排斥罢了,唉……耗费脑力思考棋局特别伤脑筋,只要一想到下棋,薛清灵就觉得头疼。 无比头疼。 虽然觉得头疼,可他一旦被裴疏拉扯进棋局里,却又会兴致高昂和对方斗棋,被迫开动脑筋想尽一切办法希望能赢得棋局,奈何他总是九输一赢,还得靠不断悔棋才能赢得一局…… 安王就很羡慕儿媳这一特权,薛清灵也知道自己能赢全靠裴疏让着他,他心中无奈又甜蜜的想到:还是让对方宠着自己赢吧。 他就是这么没出息。 所以不想跟外人下棋。 “棋艺不精?薛小公子太‘谦虚’了吧。”张萤故意加重了语气中“谦虚”两个字,一股子火药味在两人之间扩散开了,她的眼角眉梢里带着点儿挑衅。 对方来者不善的语气让薛清灵眉头轻轻一皱,姐姐和姐夫说对方家里跟王家有旧,他本压着自己不想生事,免得姐姐姐夫为难,却不代表这他没脾气。 “那就下吧。” 薛清灵应了对方的挑战,让下人在池子边摆下棋盘,薛清茹抱着孩子去看他们俩下棋,王宗沅拿起酒杯,眯着眼睛往那边瞅了一眼后,又看向了对面同样饮酒的裴疏,凑过去道:“弟夫,你心里有数吧。” 裴疏颔首。 “这一次,是姐姐姐夫对不住你们俩了。” “估计等会儿弟夫你要去安抚一下清茹弟弟了。”输了棋心情不好,让他们夫夫俩生了隔阂就不妙了,“你怎么还老神在在的待在这,不担心一下自家夫郎吗?” “我陪姐夫你喝酒啊。”裴疏桃花眼弯弯,轻飘飘的往薛清灵那边偷瞥了一眼。 他的小灵儿不会输,对方的棋艺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清灵在他手底下输太多,是该多品尝品尝胜利者的滋味了,现在也算是白送上来的机会。 靠自己本事赢,会更让他开心吧。 薛清灵和张萤在棋盘两边相对坐下,一黑一白开启了棋局,时间过得飞快,三局仿佛眨眼间便结束了,张萤的脸色越来越差。 三局皆输。 怎么可能? 眼前这个双儿不显山不漏水的,居然身怀如此高超的棋艺,想她从小到大自诩为才女,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出生医馆家族世代行医的双儿。 “又输了?”薛清茹眉飞色舞,仿佛赢了棋局的人是她一样扬眉吐气,“张家小姐,你还是再回去多练练吧。” 张萤被她语气一讽,脸上青青白白难看到了极点。 薛清茹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眼睛从张萤的手腕上扫过,看见了那只玉润的翡翠玉镯,顿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这玉镯是她和婆婆为宗沅的弟弟挑的嫁妆……可真不要脸。 “灵儿,你也别下棋了,来跟姐姐到一旁说说话。” 薛清茹把弟弟叫到一旁去说话,他们俩走到一处远离人群的水亭边,一只白色的鹰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后又在树梢上停下来,一双豆豆眼炯炯有神的注意着二人。 “灵儿你啊,可长点心吧!” 薛清灵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大概猜到了他姐想要说什么,“姐,怎么了?” “就那姓张的,你还看不出来吗?她就想打压你,让你出丑,自己出风头,目的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勾引你那夫君——”薛清茹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弟弟一眼,“别告诉我你憨憨的不知道。” 薛清灵:“……那倒是没有。” “没有你还不知道防备着点?” “……”薛清灵欲言又止:“姐,你觉得她能勾引上小裴大夫吗?” 不是薛清灵不长心不吃醋不防备,而是……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一言难尽,他家小裴大夫清冷、禁欲、克制……只有他努力在某些时候才能看见对方失控一次,让对方失控一次,他都能自豪好几天了……总之,在没遇上他之前,勤学苦修一心打算游历天下孤独终生的裴疏,对感情的回应慢吞吞的要命,薛清灵觉得对方有一天出门去闯荡天下,都比他沉溺美色,被别的女人勾引走的可能性更高。 更何况他家小裴大夫武功又高,医术又高,轻功厉害,任何下三滥的药都药不住他,别的女人想对他投怀送抱,首先得碰得到他衣角。 除非是在行医时不得不给对方把脉,不然他家夫君很排斥跟外人有任何皮肤接触,就连他最开始的靠近,对方身体都僵了好久,第一次接吻还让他先去换套衣服的…… 死洁癖。 薛清茹:“……”绝对不可能! 也正是因为薛清茹清晰知道这点,或者说柳玉芷和王宗沅都知道,才没有阻止对方蹦跶。 第166章 信任 “弟夫如今的身份不一般了,往后招惹来的莺莺燕燕不会少,不是这个张家姑娘,也会有别家的小姐双儿,灵儿你还是要注意着点。”薛清茹板正了脸,故意严肃了语气,希望能引起对面人的注意,可她眼睛里却带着难以掩饰的三分笑意。 弟弟能找到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好归宿,她这个做姐姐的打心底为对方感到高兴。 薛清茹在心里唏嘘,谁能想到她这个弟弟弹琴下棋都变得如此厉害,一点也不像以前的小草包弟弟了。 不过,即便才艺渐长,若是单看对方的面容,这青涩无忧无虑的小模样,还是当年家里的那个缺心眼小少年啊! “嗯,姐姐,我知道了。”薛清灵点头称是,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心里还是有点小吃醋的,但是脑海里一想到裴疏那张俊美的面容,想到对方走到他身边来,抱起了小小裴,薛清灵心中刚冒出来的一点酸水,也变成了甜滋滋的清泉。 他知道有个人一直在润物细无声的关注他,总有一抹儿眼神落在他身上,就连这会儿他跟姐姐在亭子边叙话,还会让小苍跟过来,虽然对方嘴上总是不说什么,却总是十分细心,将他照顾的十分妥帖,日常里的许多事情都能感受到那人对自己的在意…… 一想到这里,薛清灵的脸颊在夜空下微微泛红,身边突然萦绕着一股熏腾腾的热气,让他觉得不要好意思,他忍不住揉了揉脸,更是觉得那人千好万好。 早知道刚才就不应该太小气,再多给对方十坛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薛清灵微笑而又带着幸福的烦恼似的“嗐”了一声,喃喃念叨:“主要还是小裴大夫长得太吃亏了……” 薛清茹不解他的意思,“怎么了?” 薛清灵:“……” 他咳嗽了两声,没好意思当着姐姐的面把自己方才的想法说出来。 就好比之前的那个假世子,整日流连花楼,沉迷女色,这若是换成他家小裴大夫去逛青楼……对方那样的样貌和风姿,他去逛青楼,会让人忍不住思考—— 到底是谁嫖谁?谁占便宜? 这样就很吃亏啊! 薛清灵赶紧把脑海里这莫名其妙的想法给弃了,继续和姐姐聊了点家常,听从姐姐的教诲。 夜里,薛清灵和裴疏没有回去,就在薛府里薛清灵曾经的房间里安歇,这房间的摆设柳玉芷就没让人动过,日日让人来打扫,屋子里的陈设和薛清灵出嫁前一模一样。 回到了自己曾经睡了十年的小窝,薛清灵就跟霸王虎回了老虎洞似的,带着小小裴一起霸占自己的大床,拿着手中的拨浪鼓吧嗒吧嗒的逗他。 屋子里格外宁静,外面圆月高高挂着,虫鸣之声随着风声时高时低的吹进房间里,虽然没有人说话,却让人觉得格外的温馨静谧 裴疏则点着一盏灯,在屋子里四处巡视,这可是他家夫郎从小长大的地方,对他而言有许多乐趣,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看到心爱之人从小生长到大的轨迹,甚至可以在脑海里想象对方年幼时的模样。 他嘴角漾着一抹温柔的笑意,站在书架旁看着架子上的书,有许多老旧的医书摆在这里,以及各种记述着美食珍馐的孤本……裴疏轻笑了一声,随手抽了一本饮食录,便站到一处房间里显眼的地方认真观看。 床上的薛清灵逗完了儿子之后,悄悄往裴疏身上看,正好看见自家夫君站在架子旁认真读书,对方的身材高大挺立,站的笔直,屋子里昏黄的光线打在他脸上,让他的皮肤如同上好的美玉一般,俊美的侧颜越发的如画如仙。 就像是小说话本里所描绘地那种灯下读书的深闺梦里人。 只可惜对方手中所拿的书并不是“书中能有颜如玉和黄金屋”的科考书,而是一本记载怎么做菜的美食札记……大半夜的想不开翻这种书,他家小裴大夫一定是刚刚晚宴的时候吃得太饱了。 已经不会觉得饿了。 反正聪明的薛小公子虽然房间里布满了各种关于美食佳肴的书,可他从来都不会在深夜里阅读。 算了,让他看吧,说不定他家小裴大夫看了之后,厨艺水平和医术水平一样蹭蹭蹭渐长,也许未来有一天真能当得起他们家酒楼的顶梁柱大厨。 “小小裴,你家爹爹为了你能继承酒楼而努力用功呢!”薛清灵低声逗小胖子,听对方稚嫩的咿咿呀呀声。 裴疏听到了对方的悄悄话,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勾,继而接着一本正经的看着手中的东西,和薛清灵知道的不一样,他虽然手中拿的是一本饮食书,实际上他看的却不是书,而是其中夹杂着的情信。 也许对方早已经忘了这些夹杂在书页里的情信,这些未曾送达至对方手中的的情信,现在还是被裴疏看到了,看到了里面“我心悦君”之类的令人牙酸的情话,当然,他倒是一点都不觉得牙酸,反而挺甜的,就跟吃了八宝粥一样的甜。 这些句子十分诚恳的写满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十八岁少年的各种相思之语。 裴疏一页纸看了许久,虽然看得他满心欢喜,可心间却还是忍不住有些疑惑:为什么对方会把情信夹在各种美食书里? 难不成想着他下饭? 裴疏把信和书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又跟收罗宝贝似的找到了好几封,一一看完了之后,手背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一个锦盒似的东西,这盒子类似装人参的那种,裴疏以为里面是什么草药,结果他轻轻翻开一看,却发现是一株干枯了的桃花枝。 这一节桃枝得到了人参的待遇,有一层藕色的丝绸垫在下面,枝头的底下,还绑着一条红色带。 裴疏在看见这桃枝的时候瞳孔放大,蓦地又想起了那一天清晨的事情。 薛清灵把这些东西留在这里,肯定是不好意思让对方知道,因为薛家近,隔三差五就能回家一趟,因此薛清灵并没有把这些宝贝掺在嫁妆里一起带走,而是保留在了自己曾经的房间。 婚后没多久,他也会自己悄悄的回到房间里独自回味曾经的甜蜜,只是后来怀有身孕,现在又照顾小小裴,薛清灵便把这些事情跟忘了。 趁着对方还没想起来的时候,裴疏把手中的锦盒放回了原处,除了这根“桃花参”,对方估计还在别处也藏了。 他心想:小胖鼠还真喜欢各处藏东西。 也许是这只胖鼠藏东西太多,自己都把地方给忘了。 ——家里的那一间密室可能不能满足他。 裴疏犹豫着要不要给对方再修一座密室,满足对方藏东西的愿望。 思考再三后,裴疏下定决心再偷偷建一座密室,等建好了之后再告诉对方,给自家小夫郎一个惊喜。 这样他无论想藏什么酒啊情书啊信物之类的东西,都可以放肆大胆的藏! 裴疏走到薛清灵的身边坐下,对方侧躺着身子看着儿子的小胖脸发痴,时不时的傻笑几声,据裴疏对他的了解,他家掌柜的一定是被今天的胜利迷昏了头脑。 “你之前和姐姐说了什么悄悄话。” 薛清灵从自己的思绪中解放出来,闻言一愣,而后耳朵有些红,“我姐姐夸我琴艺和棋艺呢,说我进步了好多……” “是吗?” 薛清灵撑起身体,扑进对方的怀里,搂住他的腰肢,将脑袋埋在对方的胸膛里,“我今天在想着,这也许就是跟优秀的人在一起,自己也会开始变得优秀。” 裴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还是小裴老师教得好。” 裴疏抱着对方耳鬓厮磨了一阵,再问他:“你们就说了这个?” “我姐还说让我多注意着点。” “注意什么?” “注意不要让自家夫君被别的女人勾了去。” “你今天吃醋了?”裴疏嘴边的笑意更深了,“你放心,我可不会被别的女人勾走。” “嗯。”薛清灵斩钉截铁的应了一声,“我相信夫君绝对不会。” 裴疏狐疑:“你这么信任我?” “是啊。”薛清灵把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小裴大夫在这一点上最令人放心了,比起你被别的女人勾搭去,我更担心你未来有一天想不开……” 裴疏眼皮子跳了跳,“想不开什么?” “不,不是想不开,应该是‘想开了’,万一小裴大夫你身上的仙魂发作,有一天跟我和儿子说,你要去寻访仙山,寻找仙人,采仙草炼仙丹……” 裴疏去逛青楼环抱美女的画面薛清灵怎么也无法在脑海里构思出来,可是对方坐在炼丹炉前盘腿炼仙丹的模样,薛掌柜的倒是觉得很容易想象…… 裴疏嘴角一抽,心想这货大概率是最近去茶馆里听了些乱七八糟的灵神志怪故事。 他赞同姐姐薛清茹的话,这位薛小公子确实需要“多长点心”。 裴疏面无表情道:“你放心,有一天我真想开了要去寻访仙山,寻找仙人,采仙草炼仙丹,我一定会带着你跟儿子一起去。”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到时候,小裴仙人练的仙丹全都喂给你吃。” 薛清灵隐隐感觉到了一点危险的征兆,“仙丹我就不吃了,小裴仙人能不能炼一些能让儿子变瘦的仙丹……” “我们喂给小胖子吃。” “行,明天我就练,掺进儿子的奶水里。” 薛清灵身体一僵,“其实也不用啦,小胖子小小年纪,还是胖嘟嘟的讨喜,等他再长大点儿,会自然瘦下来,还是不麻烦仙人的仙丹。” “……所以,我为什么要去炼仙丹?” 第167章 送走 薛清灵:“……” 所以为什么要去炼仙丹呢? 薛清灵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脑海里那位仙风道骨的小裴仙人转瞬间烟消云散,只有眼睛俊美的小裴大夫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似乎还在等他的回答。 他忍不住抬手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想了半天后讷讷道:“小裴大夫你不觉得炼制仙丹和搓药丸差不多嘛,所以你做的药丸,也差不多能算是仙丹了。” 裴疏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如果这样论的话,你不觉得应该是我担心有一天你去炼仙丹吗?毕竟薛小仙人你搓的药丸更漂亮。” 薛清灵:“……我只想好好的当一个大夫,继承祖辈留给我的医馆。” 裴疏:“对极了,我也只想好好当一个大夫,行医治病,至于采仙草之类的事情,就留给山上的道士吧。” 说起来当年裴疏还去过纯阳,有个纯阳弟子还真想着四处寻访仙人,后来裴疏还曾经昆仑遇上过他,这人依旧没有羽化登仙,还差点被山上的女山贼给绑回去当压寨夫婿,裴疏路过的时候救了他。 也是不该救他的,救了这小道士之后,女山贼就转移了目标。 当时的裴疏:“……” 他已经仗义疏财的把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个没有良心的道士,对方先下了山,裴疏被迫留在山寨里多吃了一顿饭,到了夜里才踏着冰寒透明的雪一路翩然下山。 下山遇到了那个臭道士点了三炷香为他默哀。 裴疏则冷着一张脸,聚集所有的内力于掌心,在雪山上一震,让这破道士立刻被冰雪给填埋了。 等对方狼狈从雪里爬出来的时候,裴疏已经踏月离开。 “嗯嗯嗯……”薛清灵胡乱的一阵点头,就想快速把仙丹仙草之类的事情翻过篇,大晚上的,何必聊这些呢。 裴疏见对方这会儿乖乖巧巧点头的模样,在心里笑了一下,终于知道学乖了吧,“以后你少去茶馆听写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是我去听的,是我娘转述给我的……还有道长收妖之类的故事呢,可好玩了。” “像话本里说的,一般长得好看瞧着不像凡人的,大多是山中的精魅……” 裴疏:“……你似乎又是意有所指。”之前说他要去找仙人练仙丹也就算了,现在又暗指他是山中精魅。 “咳咳,毕竟马上就要到七夕了,最近城里很流行仙凡相恋之类的话本。” 裴疏:“我知道了,你故意东扯西扯说这么多,是拐着弯想要暗示我陪你一起去看七夕花灯会。” 又是什么仙人仙丹,又是什么山中精魅,原来是想说七夕的牛郎织女啊…… 这拐弯抹角的水平可真是不够聪明。 “夫君你心里知道就可以了,何必大大咧咧说出来嘛,我脸皮很薄,听不得这些。”被戳中心思的薛清灵瞬间脸颊变得火辣辣的,让他忍不住抬起手在侧脸边扇了扇,扇了三下发现风太小后,顺手抄了一把纸扇,故作风雅的缓缓摇扇子,还随便帮对面的人也散散热。 裴疏看着对方,心道:脸皮薄?看不出来。 “是,你的脸皮跟我们的儿子一样薄,咱儿子大概就这点像你。” 薛清灵:“……” 他用余光觑了觑一坨脸颊的胖儿子,薛清灵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难道要说胖儿子的脸颊不像他吗? 口舌之争是争不过对方的,薛清灵心中含泪承认道:“儿子就这点像我,做阿爹的好开心。” 裴疏忍俊不禁,“都被你带偏题了,明明我们之前在说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是什么事情?我不记得了?” “今天你吃醋了吧?” 薛清灵:“……是有一点啦。” “但是我并没有不开心,也并没有怀疑过你,自从上次我们在路上吵架了之后,我现在什么都相信你,小裴大夫,我相信你绝对不会离开我。”薛清灵丢下手中的纸上,扑进对方的怀里,埋在他的胸膛里低声道。 “我也不会辜负你的信任。”裴疏低下头来,将额心抵在对方的额心上,两人额头相抵了一会儿,裴疏轻轻的把人推倒在柔软一片的床褥上,层层的淡青色纱幔垂下,或明或暗的烛光被这一层轻纱遮盖,只有两人的影子落在暗含淡香的帷幔之上。 裴疏低头吻上了对方红润的嘴唇,薛清灵有些不适应的往里挤了挤,后面发生的事情让他感觉到一阵别扭,明明这件事情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 但是在这个他从小长大的房间里,在他独自熟睡过无数年的拔步床上,让他意外的感到羞涩极了,某个刚刚还在姐姐面前夸过他禁欲克制的人,突然变得放纵的很……果然人就是不经的夸。 小小裴还睡在旁边,这个胖儿子可真是睡得香,生活作息被他爹调控的极好,白天两个爹爹陪着他消耗精力,夜晚他要是敢不睡觉,他爹就给他喂药汁奶,为了拒绝难喝的奶水,小东西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了定时定点睡大觉。 这小家伙的睡眠情况好得不得了,无论旁边发出什么样的动静,他都能像一个熟睡的小猪一样怎么吵都吵不醒。 怪不得是猪年生的金猪宝宝。 第二天薛清灵起床的时候依旧是神清气爽的,身上没有半点不适的地方,就好像昨天发生在昏黄灯光下的事情是一场大梦一样,没有丝毫身体筋骨散架的感觉,明明话本故事里不是这样写的…… 这样就显得很没有真实感。 薛清灵还没睁开眼睛,抱着被子打了一个滚,心里想着下一次要不要提醒对方不要帮他收拾清理。 他也很想体验一下某些话本上所描述的那种腰要断掉了的感觉。 可若是让他主动开口说这个,要多厚的脸皮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呢? 他把自己埋在枕头里胡思乱想,他家小裴大夫真不愧是个大夫,对于各种姿势,真的好懂哦。 一阵乱想过后,薛清灵终于鼓起勇气坐了起来,小小裴已经被他爹抱出去了,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 他伸了一个懒觉,却意外的发现一个信封从枕头边掉了出来,薛清灵捡起那个白色的信封,信封表面画着栩栩如生的一枝桃花,上面并没有书写任何文字。 薛清灵心跳扑通扑通的把信封拆开,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折叠信纸,他把信纸打开,一股墨香扑面而来,来不及品味这股墨香,他已经被信纸上面的文字吸引了。 这居然是一封情书。 薛清灵红着脸读完了整封信,在读到最后一句对方答应陪他去看七夕花灯后,整个人就好像被投进火炉里的碳一样,自燃了。 美滋滋的把信件重新装好以后,薛清灵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下来,已经开心的找不着北了。 他把信封往自己的怀里塞,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反思:“明明已经成婚一年了,孩子都出生了,为什么又仿佛回到了刚刚认识的那一天一样。” 看到对方的字都忍不住的脸红心跳。 昨夜赶路了大半天,薛家聚会闹到了很晚,薛清灵的姐姐姐夫也同样很晚才起来,唯有裴疏早起调息完了之后,抱着自家小胖子在薛府中溜达一圈,呼吸新鲜空气,顺带找人把昨天薛胖鼠承诺的酒给挖出来。 哪怕是出嫁了之后,薛清灵还是会把自己酿的酒大部分埋在薛府中,可能他也是怕留在家里,会被裴疏带着小苍提前给他挖空了。 丈母娘的宅子,裴疏还是不敢胡来的,所以这里的酒,不用小胖鼠费心思,就能守护好自己的宝洞。 张家母女同样起得晚了,张萤一回到客房里就独自生闷气,张夫人劝她不要把心思放在世子爷身上,人家的身份高攀不上,她女儿的样貌不出众也就算了,昨夜才艺都被人比了下去,人家世子爷怎么可能会看上她。 张夫人是个想得开的人,张萤却不是,她夜里辗转反侧难眠,依旧对白天的那个人念念不忘,这时她已经不单单是为了对方的身份,更是为了咽下那口气,张萤又在心里想了好几个计划,直到了后半夜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第二天,她跟自己的母亲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和母亲已经不在临安了,而是在一条官道上赶路前行的马车中。 张萤一个激灵的惊醒了过来,推醒睡在一旁的母亲,“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咱们在哪?” 她们昨天不是在薛家睡下吗? 怎么又回到了马车上? 难不成昨天抵达临安只是一场梦? 各种疑惑在张萤的脑海里翻江倒海,她心中惊疑不定,张夫人被女儿叫醒之后,开始还不以为然,直到感受到身下马车的震动后,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抖了抖,“萤萤,我们这是在哪?” “停车停车???!!”再也没有平日里端着的娇弱大小姐形象,张萤和母亲大声叫着停车,她们的话音刚落,马车如她们所愿,停在了半路上。 张萤和母亲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下马车就看见了一个穿着蓝衣服的中年管事围了上来,不用母女俩开始询问,他主动答道:“张夫人,张小姐,我们这是要送你们去长庐。” “我们家主子帮忙查过了,张家姑妈已经搬家了,此时不在临安,在长庐,主子怕你们亲戚见面想念的紧,这不,就让我马不停蹄的将你们送过去。” 张萤暴怒道:“谁让你自作主张送我们出来的!!” “我们要回去!我要回临安!!!”张萤虽然惊慌不定,但也发现了这几辆马车周围都是王家的人,是王家的人她就安心了。 王家人缺心眼。 只是眼前的管事?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是薛家的人,张小姐你真的要回临安?你们母女二人之前跟着王家过来,不正是为了投奔姑妈吗?如今你家姑妈不在临安,此时可千万不要耽搁,赶紧去长庐才是正经事啊!” 张萤咬牙切齿,心知一定是薛清茹从中作梗,把她们母女俩连夜送出了城,“回去!回临安去!不然我们要报官告你一个拐卖人口。” “行。”何管事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 张萤和母亲对视一眼,没想到对方居然轻而易举的答应了,心中忐忑不已,还没等两人放心下来,就见对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么两位请把东西带上下马车吧,咱们车队还等着快些赶到长庐做生意呢,夫人的生意可耽搁不得……” “什么?!” “这是薛家的马车,好心带你们一程已经是夫人恩赐,你们要是不愿意,那就回去吧。”何管事眼皮子抬都没抬,语气略显得催促:“我们还急着赶路,张小姐要下车就快点。” “你……你这是要让我们走回去???”张萤抬起眼睛看了看天,一片烈日晒得山野火辣辣的,如此热辣的光线,就算眼前是一片翠绿的树叶,都担心什么时候天上落下火焰来,将这一片山林焚烧殆尽。 这样的日头,单是站在太阳底下已经让人受不了,更别提要顶着这样的烈日前行。 “这是薛家的马车。” “薛家的马车怎么样?你可知道当年我爹对王家有恩,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们孤儿寡母,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何管事:“是了,对王家有恩,可跟我们薛家有什么关系?” 第168章 苦瓜 张萤被气得头昏脑涨,拿着帕子的手抖成了筛糠,何管事根本懒得跟她废话,这大热天的,谁也不愿意顶着烈日多费口舌,何管事甩了甩袖子,施施然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切了个西瓜吃。 拿着块冰西瓜,何管事一口咬在那红彤彤冒着一股冰气的西瓜瓤上,只觉得身上的暑气全消,他这马车里放着几盆冰,他家姑爷送他出门的时候,交给了他一个硝石制冰的法子,让他这一路上,千万别省着。 就当是出门探亲了。 何管事其实也有门亲戚在长庐,所以他才揽下这个差事,顺道去长庐见自己的舅父和舅母,外加买卖茶叶丝绸。将一块西瓜优哉游哉吃完,何管事掀开车帘子,发现那边的张家母女俩已经老老实实的坐回了马车里。 他嘴角一勾,“走啊?怎么不走了?” “不走,那就继续赶路吧。” 张萤被何管事毫不留情面的怼了回去,母女两人敢怒不敢言,只能憋屈的回到了马车里,在这样的荒郊野外,就算是想跑,两人也跑不掉。张萤虽然气急了,却还留存着理智,她和母亲不能冲动离开车队,没有这一队人马保护,两个弱女子在山上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时她们母女终于开始心慌了。 她们在王家作威作福的好日子过得太多,早已经忘记了她们和王家并没有什么关系,王家人帮他们是讲情义,不帮她们别人也置喙不了什么,更何况她们此时已经落到了薛家人手上。 要是这管事没良心起来,都不用主动害她们,只要把她们母女俩扔在深山上,那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张夫人已经开始深深的后悔起来。 想念过去在王家的幸福日子,她连连哀叹了几声:“早知道还不如留在王家。” 那个王县令是个缺心眼好面子的人,还没把她们母女俩接进府中之前,就在外人面前故意吹嘘自己的仁义,愿意帮忙照顾故人遗孤,张家母女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敢在王家作威作福有恃无恐。 毕竟在那样一个小县城里,王县令还是一县之长,自己的名声经营了十来年,自然不肯因为她们俩而沾上污点,以至于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寄人篱下哪有自己做主好。” “现在被送去你姑妈家,更惨了,你姑妈那人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去她家就是往火坑里跳。” “不行,娘,我们还是得回临安!”张萤不能接受自己去长庐,更不想去姑妈家。 “去临安做什么?我们母女俩在临安无亲无故的……” “我们去找世子爷啊,去告状!他一定会愿意帮助弱小受苦的女子!” “得了吧。”张夫人摇了摇头,笃定道:“咱们根本回去不了。” 张夫人皱着脸,拿起一个团扇在脸颊边扇了扇风,炙烤的天气烧的整个车厢如同一个大蒸笼似的,人在里面都要被烤化了,额头上的热汗不停的冒出来,越到中午,天气越发炎热。 这车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热得很。 “萤萤,要不你装病吧,让他们把马车停下来!这样赶路都快要把人给热坏了,在阴凉的地方停一停吧。” 张萤眼睛一亮,故态复萌的装起病来,车队又为母女二人停了下来,听说她们要休息后,何管事没多话,请她们带着自己的行李下马车,“你们等得了,咱们这几车货物可等不了,咱们就此道别吧,我们要继续去长庐了。” 张夫人一听这话,哪还愿意下马车,死赖在上面不离开了,张萤身上的“病”也跟着不药而愈。 一行人赶路了一整天,最后在景安镇停下歇息,如今她们已经离临安城越来越远,在客栈里歇下的时候,张萤向母亲提议说两人离开薛家的车队,带着盘缠找人送他们去临安城。 “女儿,咱们母女两人,还带着这么些钱财,哪里能找到放心的人送咱们回去……”张夫人发现她们从王家捞到的那些金银首饰还在两人的包裹里,王家人倒没有收回去,薛家的管事也看不上这些金银。 可若是她们离开了薛家的车队,两个弱女子拿着这么多钱财,还单独找人送她们去临安? 就怕车夫见财起意,半道就被人给劫了。 “女儿,你就省省吧,咱们跟着这队人去你姑妈家也不错,你姑妈家的侄子不是对你……”张夫人是个很擅长随遇而安的人,觉得自家女儿只要找到富贵人家,无论是哪家都可以。 “我不!”张萤虽然不答应,可她却无可奈何,她不敢偷溜出车队,她打心底认为自己长得花容月貌,脱离了车队,没有人保护,万一不小心被见色起意的歹人污了清白,那她这辈子就完了。 时间进入七月,已经十来天没有下过雨了,太阳如同一个大火球一般挂在天边,不断散发出骇人的热气,将整个天地都变成一个大蒸笼,一盆水浇在炙烤过的大地上,仿佛热油入锅似的,发出滋滋滋的响声。 薛清灵坐在柜台边上,浑身难受极了,周围的熏热令他头昏脑涨,可是今年的他,却不能像去年一样爽爽快快的吃冰。 明明他家夫君拥有着令人惊奇的造冰之术,却唯独不肯给他可怜的小夫郎吃一口碎冰沙。 “你刚生了孩子没多久,身子还需养着,别吃冰。” “可是我已经觉得自己好了。”薛清灵指了指自己无限红润的脸色,他都已经被对方养得满脸冒红光,好像自己全身都变成了一个阳气旺盛的小火炉,怎么可能柔弱的连一块冰都承受不了。 “不吃是为了你好,你吃了一碗就想两碗,吃了两碗想三碗,不如咱们从一开始就不吃,你说对不对啊,掌柜的。” “不!对!”薛清灵一字一顿的吐出了两个字,心中的不满已经突破天际,他化身小无赖圈住眼前人的腰肢,猪拱白菜似的拼命把对方拱到墙角去,“小裴大夫你医术那么好,就让你媳妇儿吃点冰也不会影响什么的吧……” “要是不吃冰,我会中暑的!” 裴疏失笑:“你就是嘴馋。” “瞧瞧你这活泼乱跳的模样,哪里有中暑的迹象了?纯粹是兴奋的……”虽然外面天气火辣辣的裴疏承认,可是他们回春堂里舒适清凉的很,不时还有穿堂风吹拂,清清冷冷含带药香的医馆,简直是他们这条街上最佳的避暑圣地。 就连隔壁茶馆的孙爷爷,大中午也跑来他们医馆乘凉,如果不是裴疏不允许,他可能都想打着竹板说起书来。 在这样的避暑圣地还能中暑,那肯定是“心火”烧的,老天爷都救不了这个中暑的小胖鼠,神医也救不了。 薛清灵这会儿确实心火烧的旺盛,他坐在柜台边上偷偷拆开了早上看到的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变得火辣辣的,如同在太阳底下被烈日熏烤,尤其是刚刚收药钱的时候,似乎被人瞥到了信纸的一角,他的骨髓也跟着燃烧了起来。 再不吃点冰来降降温,哪怕是在医馆里,他也要中暑昏倒了。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薛清灵用眼睛觑了觑眼前的人,用眼神暗自责怪——还不都怪你故意写信,在他身体里点了一把火之后,又不想负责熄灭。 过分! “总之我要吃‘冰’啦!!”薛清灵不管不顾的大声嚷嚷道,把人堵在墙角。 “我教你一个办法,不吃冰也会很凉爽消火。”裴疏给对方把了把脉,煞有介事道:“灵儿你这是心火旺盛,哪怕是吃冰也不能给你消暑降热。” “什么办法?”薛清灵好奇道。 裴疏故作神秘的微笑了一下,而后道:“有一句话送给你——心静自然凉。” 薛清灵:“……”说了和没说一样。 就是因为心静不下来,必须依靠外力。 薛清灵歪倒在对方身上,耍赖不愿意动,他就是要吃冰。 “我教你念清心诀怎么样?” 薛清灵:“……” 他就是想吃冰。 想吃冰沙想吃冰镇西瓜想吃冰酸梅汤…… 不能吃冰的薛大掌柜的充满了怨念,以至于他中午在小厨房里捣鼓了半天,做了一桌子的降暑菜送给自家夫君——苦瓜宴。 有凉拌苦瓜条、苦瓜豆腐、片苦瓜、清炒苦瓜、苦瓜汤、酸辣苦瓜、蛋花苦瓜、苦瓜饼、苦瓜饺子、苦瓜煲、糖醋苦瓜、蒸苦瓜、桂花苦瓜、蜜汁苦瓜、红烧苦瓜、苦瓜龙须面、苦瓜烧茄子、拔丝苦瓜、苦瓜炒莲心以及丧心病狂的苦瓜绿豆汤。 裴疏从那凉拌苦瓜条一路看到最后的苦瓜绿豆汤,仿佛整个人进入了一片充满绿意的山林,明明正午时分,外面的太阳热得跟火球一样,桌上的菜肴也散发出热腾腾的热气,他却感觉到自己被一股清爽的绿意席卷了身心。 满心满眼都是绿。 全素,找不到一丁点肉末。 一桌子苦瓜。 …… 裴疏觉得自己的脸色似乎也被一桌子的苦瓜给染绿了,也许山上的净明他们,中午也是吃着这样的素斋?可他又不是和尚,凭什么吃这样的素宴。 “掌柜的,你是打算把咱们医馆改成寺庙了吗?” 薛清灵哼了一声,心想谁让你不准我吃冰,那咱们就一起吃苦瓜来降火,给对方一个教训。 “偶尔也应该改善改善伙食,昨天姐姐姐夫他们来,娘准备的都是大鱼大肉,咱们今天中午吃点清淡的清清肠胃。”薛清灵十分快乐的拿起碗筷,开开心心夹了一块翠绿的凉拌苦瓜,咔哧咔哧开始吃了下去。 一股子苦瓜的清凉在嘴里化开。 不吃冰似乎也可以得到满足。 真消暑! 薛清灵挑了挑眉,示意裴疏也吃,反正这一桌子苦瓜,大概率全都要被对方包圆了,希望他家夫君今天还能有好胃口,多吃几碗饭。 裴疏:“……” 吃完这一桌子菜,他可能就要乘鹤飞升。 亏得对方想得出来,做这么一桌子苦瓜宴,苦的难道不是自己? 裴疏闭了闭眼睛,想起自己曾经吃过的无数隐士餐,根本就不带怕的,拿起筷子,同样夹了一块凉拌苦瓜,清脆的苦瓜苍翠中带着一股清新自然的味道,凹凸不平的表面洋溢着充满苦涩的纹路。 一口咬下去,无穷无尽的苦意在嘴里化开——这倒是没有。 这苦瓜居然是甜的! 好吧,是他低估了自家夫郎做菜的水平,哪怕是苦瓜,他都能给你做出甜的来,这苦瓜青青翠翠的,嚼起来有点像是甜萝卜的口感,其实味道还不错,就是凉拌苦瓜条的外表直接令人心惊胆寒。 大厨做的苦瓜宴也是极其好吃的,奈何实在不忍直视。 裴疏打心底夸不了它好吃。 就算再好吃的苦瓜它也依旧是苦瓜,是素的,而他本人无肉不欢。 裴疏勉为其难的动了动筷子,评价道:“你这是在虐待夫君。” 薛清灵觉得自己好冤,他明明已经竭尽自己所能把苦瓜做的好吃的不得了:“夫君你可以尝尝这个苦瓜饺子,特别好吃。” “不然尝尝这个糖醋苦瓜?” 裴疏:“……你能不能别念名字,影响食欲。”糖醋苦瓜什么的,一听就很可怕。 “你今天给我做了一桌子的苦瓜,以后在夫君的眼睛里,你也变成了一个胖苦瓜。” 薛清灵:“有这么严重么?” “很严重。”裴疏决定要郑重的警告对方,让对方记住以后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他不想再吃到一桌子的苦瓜菜了。 尽管这些苦瓜的味道都像是假苦瓜。 旁边居然还有一道桂花苦瓜,想到切成片的苦瓜和桂花糖掺在一起,那股致命恐惧的味道就令人后颈发凉。 “可是能消暑降火啊……” “我要离家出走了。”裴疏面无表情的扔下筷子,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被逼吃苦瓜,这个一家之主还要怎么做下去。 “夫君你别!我错了。”薛清灵扑过去死死的抱住对方的手臂,可怜巴巴的摇了摇,裴疏终于没忍住嘴上的笑容,把人抱在怀里,夹起一块酸辣苦瓜喂进了对方的嘴里,“好吃吗?你做这一桌子苦瓜的时候是不是这般开心?” 薛清灵委屈巴巴。 这个酸辣苦瓜吃起来就跟酸辣腌萝卜一样,噗嗤噗嗤的特别开胃,哪里不好吃了,而且还带着一股苦瓜特有的香气,配合着这样火辣辣的天气,简直是最佳消暑开胃食品。 不给他吃冰就算了,还不给人吃苦瓜。 “虽然是苦瓜,可也是我辛辛苦苦做的,明明一点也不难吃。”薛清灵做这一桌子苦瓜,虽然是起了作弄的心思,可他也不是故意折腾人,他已经用尽所有办法把苦瓜做得好吃让人接受了。 “你吃这个苦瓜饺子,我保证你会喜欢的,里面其实藏了虾仁,真的很好吃。” 薛清灵:“……我真没想到夫君你这么怕苦瓜。” 明明这些苦瓜根本不难吃。 他发现自己似乎勘破了一个秘密。 “不,谁说我怕了,拿筷子来,我吃给你看。” “算了,夫君,咱们不吃了,让府里的人重新送菜过来吧,这些菜都倒了。” “不行不行,你的一片心意怎么能辜负呢?” “别吃了,夫君咱们不吃了好不好,我已经知道你不怕吃苦瓜了。” …… 正当两人你来我往僵持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原来是姐姐和姐夫来了,医馆里的伙计正引着两人进来,薛清灵和裴疏也搁下了筷子,走出去接人。 王宗沅和薛清茹抱着孩子从马车里下来,下来之前,王宗沅还美滋滋的跟薛清茹说:“早就听你说过,你家弟弟的厨艺继承了岳父大人,刚听岳母说他们俩还打算开酒楼,今天我也一定要尝尝弟弟的手艺才行。” 听说弟弟、弟夫这小两口平日都在医馆吃,薛清灵还十分贤惠的做汤羹,王宗沅想起了自家岳父的美名,加上薛清茹和柳玉芷连连夸赞薛清灵的厨艺,不禁也对其心生向往,于是就跟妻子决定今天中午来回春堂里蹭饭。 “清灵的手艺那么好,弟夫一定每天过的是令神仙都羡慕的快活日子。”王宗沅摸了摸下巴,觉得这小两口开医馆,日子倒是过的滋润。 这个漂亮的小夫郎,不仅会为人体贴,还会酿酒,还做的一手好菜,这样的好夫郎,同样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两个人能相遇,可真是登对的很。 “咱们突然来蹭饭,会不会把灵儿给吓一跳,毕竟弟夫吃得多,万一饭菜不够那就不美妙了。”薛清茹忍不住担心了起来,弟夫裴疏虽然表面看着瘦弱文雅,实际上吃得……真多呀。 王宗沅摆了摆手,不在意道:“没事,要是不够就让府中再送上来一些。” “今天一定得尝尝弟弟的手艺。” “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好久都没有尝小灵儿的手艺了,听说他熬的粥更是绝佳,还是咱临安城一绝呢。” 薛清茹和王宗沅说说笑笑的往里走,裴疏和薛清灵也牵着手出来迎接两人,薛清灵疑惑道:“姐姐姐夫,大中午的,这么热,你们怎么来了。” “嗐,这太阳可真晒人。”王宗沅一进清凉的医馆就感觉到一阵心旷神怡,他看着眼前这一对小夫夫,嬉皮笑脸道:“我和你姐姐是来蹭饭的。” “蹭饭?” “是啊,早就听说清灵你的厨艺好,我和你姐姐今天刚好来蹭一桌子消暑菜!” 薛清灵和裴疏互看一眼后,全都用看见救星的眼神盯着姐姐和姐夫。 王宗沅疑惑:“怎么?你们夫夫俩的表情似乎不太对……是不是不欢迎姐姐和姐夫?” 薛清茹:“你可别乱说话。” 薛清灵:“不,姐夫,我们十分欢迎,我刚好做了一桌子饭菜!” 裴疏总结推荐:“绝对是上好的消暑开胃菜。” “是吗?这大热天就是令人胃口不好,吃些清热消暑的菜最好不过了……”王宗沅一听消暑菜,瞬间就满意了。 大热天的就得吃些消暑开胃的。 薛清茹笑着点点头:“昨夜里吃多了大鱼大肉,今天吃些消暑开胃的却是不错。” 裴疏和身边的人手拉着手,夹着尾巴领着姐姐姐夫进小厅去吃饭,两个人都非常热情,“姐姐,姐夫你们来的正好,我们饭菜都没动过几口……” “是吗?”王宗沅爽朗大笑,“那我和你姐姐可来的太是时——”候了。 他口中的话音一顿,看着眼前那一桌子绿意盎然仿佛春天来了的菜肴,口中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就连脸上的笑容都僵硬在了当场。 薛清茹还不知道为什么,刚想问出了什么事,结果她也看到了那一桌子苦瓜。 裴疏和薛清灵身体僵硬:“……” 默默的用身体堵在了门口,防止外人进出(逃跑)。 王宗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惊疑不定道:“这、这是什么新奇的菜色吗?这里面的青色块状物体,姐夫我怎么看不出这是个啥?” “似乎从没见过?”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空气里似乎都开始弥漫起了淡淡的苦涩的味道。 那是一种清热解毒的味道。 薛清茹:“……似乎有些像苦瓜。” 裴疏老神在在,十分淡定道:“姐姐,姐夫,这就是苦瓜,消暑清热,你们赶路了大半个月,最适合吃这样一顿苦瓜宴来消解身心疲惫。” “不要浪费灵儿的苦心。” 薛清灵十分心虚的点点头,贴近裴疏,扯着对方的袖子配合道:“是啊,姐姐姐夫,这是专门为你们做的消暑宴。” 王宗沅:“……” 薛清茹:“……” “我们才刚刚来,你就说是为我们特意做的?”王宗沅抽了抽嘴角,转过头去看向裴疏,脸上的神色先是震惊,而后变成了恍然大悟,之后便是同情和怜悯…… 原来可怜的弟夫每天在家吃的就是这些。 ——苦瓜宴。 怪不得弟夫越发消瘦,和他们的胖儿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一声白衣显得如此风度翩翩如谪仙下凡,原来全是饿的。 裴疏被对方的眼神看得一阵身体不适,主动解释道:“姐姐,姐夫,你们误会了,今天是灵儿第一次做苦瓜宴,毕竟这天太热了,刚好让你们俩给碰上,不如一起来动筷子,咱一家人清热降暑。” 薛清茹和王宗沅互看了一眼,心想:什么来的正好?早知道他们今天就不出门了。 这俩倒霉催的弟弟。 第169章 口出惊人 即便再不愿意,来都已经来了,薛清茹和王宗沅只好无奈落座,任由薛清灵为两人添上碗筷,仿佛两个即将受刑的无辜难民。 一桌子的苦瓜餐。 还没动筷子,看着桌上那一圈翠绿莹润的新鲜片苦瓜,还泛着油油的绿光,绿光直接倒映在他们脸上,夫妻两人通通都成了个苦瓜脸。 王宗沅:“……” 这确实很消暑。 可这为免也太消暑了!是人吃的吗?怎么看起来比山上的和尚还要可怜,山上的小和尚都不会只吃苦瓜。 薛清灵看见两人的脸后越来越心虚,而裴疏倒是换上了看好戏的神情,主动推荐道:“姐姐姐夫尝尝吧,灵儿做的苦瓜特别好吃。”吃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苦瓜。 “先尝这道糖醋苦瓜吧!对了还有这道很有创意的苦瓜绿豆汤,姐姐姐夫先来喝一碗绿豆汤,外面热气腾腾,太阳晒得厉害,喝这一碗绿豆汤,解暑极了!” 王宗沅:“……”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薛清茹:“……苦、苦瓜绿豆汤?”这世上还有如此可怕的玩意? 又苦又涩的苦瓜切成片,跟豆绿色的绿豆熬成一锅粥,不得不说,薛清灵的这锅粥做得十分漂亮,整碗汤装在白色的大瓷碗中,绿意盎然的汤汁,颜色绿得鲜美,像是池塘边上水藻的颜色,汤汁的左上方撒了整整齐齐的一圈苦瓜,这些苦瓜都被切成了小扇子的形状,一列整齐的排开,就宛如一把打开的折扇。 薛清灵咬了咬唇,攥紧了拳头,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姐,姐夫,这绿豆汤是甜的。” 王宗沅声音颤抖:“甜……甜的?”甜的苦瓜汤?这汤还熬得如此清脆,里面的玩意真的能吃吗? 他怎么看着里面的苦瓜像是生的? 薛清茹:“灵儿你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 薛清灵:“……”就是被禁止吃冰而已。 薛清灵转过头来,用无限谴责的目光看向裴疏,你看,这就是你不让我吃冰的下场。 裴疏用眼神回应:都是为了你身体好。 薛清灵捧着自己的下巴,脸颊被双手撑得鼓起,像是枝头上垂头丧气的小松鼠,用动作无声回复:好吧,是我错了。 他也不单单是想跟裴疏赌气,主要也是为了开拓一下新菜色,为了家里的酒楼开张,加上最近暑热严重,不少人中暑烦热,苦瓜其实也是一味药材,更是适合夏日解暑消热的极佳食材,薛清灵便想开拓思路,研究几道新鲜的苦瓜菜。 薛清灵已经琢磨好几天了,不是今天才冒出来的想法。 这不,刚研究出来,苦瓜的二十种新做法,味道还不错,薛清灵就想向最心爱的人献宝,让对方夸一夸自己多么有创造能力。 结果……对方看到这一桌子威力甚重的苦瓜直接脸色大变,平日里稳重的夫君还说要离家出走,虽然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但是薛清灵也受到了深重打击。 第一次受到了来自厨艺方面的打击。 他做出来的菜居然被嫌弃了。 明明他做得如此绿意盎然,保证了苦瓜原本的色彩,鲜艳又明亮绿玉般的色泽……鲜脆含汁的苦瓜,不正是最适合夏日的解暑菜吗? “难不成你是因为昨夜的事情跟弟夫置气?”薛清茹见眼前的这对小夫夫彼此挤眉弄眼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就开始自己猜测薛清灵故意做这一桌子苦瓜宴的目的。 王宗沅一听这话就心虚了,不由自主的端正了坐姿,毕竟张家的那对母女,还是他们王家人带来的麻烦,今早还多亏了弟夫和岳母想办法把人给打发走了,如果是因为他家的缘故而害的清茹弟弟跟弟夫吵架,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他决定自我惩罚,狠下心来舀了一碗苦瓜绿豆汤,闭上眼睛,看着碗中绿油油的苦瓜片,依旧没能狠下心动嘴。 他的嘴、他的唇舌、他的喉咙、他的胃乃至他的五脏六腑……全都在叫嚣着拒绝,拒绝这一碗绿意盎然的恐怖汤汁。 光是闻着这汤汁的味道,身上的暑气已然消散,这暑热大概是被吓走的。 “姐,不是,你误会了,我就是试验了一些新菜色来给夫君尝尝,毕竟咱们家的酒楼也在筹备当中,加上最近太阳火辣,每天都有好些人中暑,而苦瓜最适合消暑降热做药膳了……” 薛清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脑海里冒出来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你想在酒楼里卖苦瓜宴?” 薛清灵:“我可没这么想过,两三道苦瓜菜就行了。” 听到昨天的事情并没有让这俩小夫夫吵架后,王宗沅放下心来,随口问:“那你何必一次性做这么十几道苦瓜菜?”太吓人了。 “因为我早上没准他吃冰,所以故意作弄我呢,姐姐姐夫,你们别担心了,虽然这些菜色看起来苦涩不堪无法下口,实际上味道还不错。”裴疏笑着贴近了薛清灵,揽了揽对方的肩膀,无声的安慰了一把。 作为枕边人,裴疏当然看得出薛清灵对这一桌子菜投入了大量心神,费劲心力将苦瓜做得好吃,是十分不容易的。 “真的味道还不错吗?”王宗沅将信将疑的盯着碗里的绿豆汤,尝试着抬起碗好几次,却终究没敢伸舌头去尝。 薛清茹见对方这股孬样实在是丢脸的很,不就是几根苦瓜嘛,有什么可怕的,而且大热天的,吃些苦瓜的确消暑,她便随意夹了一个苦瓜饺子,一口咬下去,没有预想中的苦涩,雪白的饺子皮破开,一股鲜甜浓香的汤汁溢满了唇舌。 这汤汁甜、咸、香三者融合的恰到好处,刚咬开饺子,就感觉到一阵异香从喉腔里直接蹿上了鼻翼,里面的饺子馅最外层滑溜溜的,像是柔软的鱼丸,再一嚼后才发现是滑嫩的虾肉,再里面则是碎丁状的的苦瓜,清脆清脆的,味道很是奇特,有点淡淡的苦味,却被调和的像是茶叶一般的那种微苦,咀嚼后唇舌间居然还会有微妙的回甘之感。 这饺子倒是做的十分雅致。 吃完后的薛清茹登时眼睛就亮了,王宗沅一看对方的脸色变化,连声问道:“味道什么样?” “好吃啊!” 王宗沅虽然有些不相信,却鼓起勇气试探性的尝了一口手中的苦瓜绿豆汤,这一尝就不得了,这清清凉凉的苦瓜绿豆汤虽然闻起来有一股苦涩的味道,可吃起来确实是甜的,而且是那种特别爽口的甜,清凉的甜汤,像是加了丝薄荷似的,入嘴先是甜的绿豆的香气,到了最后,就变成了淡淡的苦瓜的苦甜味。 说起来苦瓜虽然称它“苦”,但在它的苦味过后,确实是甜的。 “这汤的味道确实还行……”王宗沅把汤喝下去之后,又拿起筷子夹了旁边的桂花苦瓜和凉拌苦瓜条,这几样菜味道没的说,十分新鲜可口,尽管保留了苦瓜的苦涩,这微微苦凉的味道却控制的恰到好处,在如此暑热的天气,吃这么一道苦瓜菜,确实是上好的解暑菜。 王宗沅忍不住用佩服的眼神看向坐在对面的薛清灵,对方的厨艺值得称道,抛去先入为主的成见,哪怕用的食材是苦瓜,却依旧把菜色做的精致好吃。 “清灵的手艺没的说,不过你下次就别做一堆苦瓜出来吓人了。” 薛清灵颇为郁闷的点头称是。 四个人便开始吃这一桌子的苦瓜宴,这几道菜当然不够四个人吃……主要是多了一个大胃王,薛清灵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他其实做了第二手准备,厨房里还闷着一大锅香辣田螺鸡汤。 等他让人把这一大锅香辣田螺鸡汤端进来的时候,薛清茹夫妻俩庆幸自己来对了。 空气里香辣鲜的味道直冲进鼻子里,嘴巴里口水泛滥成灾,汤汁熬得香浓,几乎接近婴儿拳头大小的田螺散布在鲜美的汤汁里,淡淡的呛辣味更加增添了田螺的鲜甜味道。 田螺肉肥美,鸡肉更是甜香,田螺独特的甜味已经透过汤汁浓浓的渗透进每一块鸡肉里,鸡肉不柴也不干,饱满含汁,吃起来的时候,除了鸡肉的鲜滑口感后,还带着田螺的香,这两道食材混在一起,实在是人间至美。 “你早该把这锅汤端进来的!” “早知如此,我刚才就应该少吃些苦瓜。”王宗沅欲哭无泪,他刚才认命打算今天食素吃苦瓜,喝了两碗苦瓜绿豆汤……若是早说还有一锅香辣田螺鸡汤多好啊,和弟夫喝着美酒吃些下酒的田螺,那才是人间美事。 “不行,还是得喝酒。” 中午吃完这一桌子苦瓜宴后,薛清灵让三个人都给了菜色的评价意见,大受好评的就是那份苦瓜饺子、苦瓜豆腐以及苦瓜蛋,薛清灵就此删删减减,决定保留七个菜色,留着作为以后栖月楼的特色消暑菜。 “要不,你把这一桌子苦瓜宴也保留着。” “说不定有些人会喜欢这样的菜食,如果他不小心点到了这样的苦瓜宴,一定会大感惊喜。” 薛清茹和王宗沅在离开的时候建议道。 虽然这桌苦瓜宴看起来吓人,味道还蛮惊艳的。 薛清灵点点头,说自己会考虑的,听见姐姐和姐夫的夸奖,他十分谦虚道:“我们酒楼的大惊喜,应该是裴大厨的特色菜。” “裴大厨?” “就是一个姓裴的厨师。”也就是小小裴他爹。 裴大厨的鸡汤将会是他们酒楼的招牌经典菜色。 薛清茹和王宗沅点头,以为这个裴大厨只是个普通的厨师,他们根本就没把所谓的裴大厨和弟夫联系在一起。 他们俩吃完午饭后便走了,没有留在医馆午休,薛清灵和裴疏送走姐姐和姐夫后,便去后院的房间里午睡,这大热天的,中午和下午清闲的很,一般很少会有人来看病,毕竟外面的烈日如此强盛,没病都能晒出病来。 薛清灵和裴疏抱在一起睡了个充足的午觉,胖儿子在一旁也是呼呼大睡,身上一股奶香奶香的气味,像个暖呼呼的肉包子似的。 这个小胖子好像又长大了一点点,小胳膊小腿儿很有力气,清醒的时候越发好动,总是要伸伸胳膊踢踢腿来个简单的锻炼,这小东西尝试着翻身,却没有成功过,只能像沙滩边上的乌龟似的,仿佛背着沉重的壳,仰躺着四脚朝天,翻不过身来…… 若是再等几天他能愉快翻身,估计就在同一个地方待不住了,好动的小家伙一定会快速学会爬,甚至恨不得跑起来。 薛清灵和裴疏抱着睡也不嫌热,毕竟对方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把随身的冰笛挂在屋子的一角,房间里的暑热瞬间都消失了,只剩下怡人的清凉,薛清灵搂着对方的腰,枕在对方的胸膛上睡觉前,还愤愤不平的想到:苦瓜哪有冰更解暑! 还是想吃冰! 他只好碎碎念的催眠自己,夏虫不可语冰,他是夏虫。 这一觉睡醒来,薛清灵和裴疏坐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未来酒楼的布置,他们已经请了人去改建酒楼,只是这样的日子热辣的很,便让工人早晨傍晚的时候才开工。 “对了,还要劳烦夫君你帮忙写几个大字。”刚才吃饭的时候,薛清茹说起了昨天遇见丹瑶小郡主时闹出的误会,关于济安堂和回春堂的故事,“我说我们要去临安城济安堂,结果人家说城里哪儿有济安堂啊……” 薛清茹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些感慨。 他们家济安堂开了上百年,也就这么一些时间过去,却渐渐的不为人知了。 薛清灵听了之后,也忍不住怀念过去,便打算提前把医馆的匾额给换了,免得再让人误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薛家的医馆倒了…… 继被误会成粥铺后,又被人成薛家医馆倒了。 “这样似乎不太好。”再被人误会下去,他爹会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他? 曾经济安堂的匾额被他娘藏着,薛清灵不打算再找柳玉芷要回来,那块匾额留给娘亲当做念想,而他们医馆则重新做一块济安堂的牌子。 以前的那块匾额,找的是爷爷交好的一名字画先生写出来的,现在他们家已经有一个书法无双的大夫在,当然是要自家人题字做招牌。 “小裴大夫辛苦你啦,我们家医馆的排面全靠你了!”薛清灵抱着儿子蹭到裴疏身边去拍拍对方的肩膀,语气十分郑重道。 他怀里的小胖子也跟二重奏似的嚎了几声,仿佛是在配合自家阿爹。 这块牌匾要是不出错的话,可以一直留下去,所以一定要严肃对待。 “小裴大夫你要把平生最好的字写出来!” “我带着小小裴在一旁看他爹写字。”薛清灵捏了捏自家儿子胖嘟嘟的小肥脸,这小脸蛋仿佛能掐出水来,伸手一指,“儿子,来,看你爹写的字,以后学着点啊!” 怀中的小胖子哼哼了两声,勉为其难顺着薛清灵的要求撇过头去,空气里弥漫的墨香对他一个小孩子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恩恩啊啊啊!!” 裴疏在一旁慢悠悠的把纸张铺开,一手揽过雪白的袍袖,右手灵巧而缓慢的研墨,他的动作缓慢而优雅,笔直的站在书桌前,墨色的长发直垂而下,腰间悬挂的长笛发出玉石一般的光,嫣红的穗子随着风缓慢飞起。 小胖子待在他阿爹怀里,父子俩目不转睛盯了裴疏好久,对方还在“磨刀不误砍柴工”的研墨。薛清灵倒是觉得眼前的小裴大夫,哪怕是磨墨的画面都好看的不得了,像是难得的风景。 可小小裴就很不给他爹面子了,半天都没开始写,浪费他一个小婴儿的感情。 这时的小胖子有些好动,在薛清灵的怀里躁动了起来,伸出肥胖的小爪子,试图往裴疏那边倾斜过去。 小胖子有好几个奶娘伺候着——还包括他爹裴疏这个特殊“奶爹”,被养的比平常的小婴孩还要健壮许多,吨位和他刚出生那会儿相比,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幸好这些天薛清灵经常抱着小胖子锻炼,臂力渐渐得到了提升,不然还真控制不住这个躁动的小胖。 这时候的小胖清醒的时候已经不愿意被人横着抱,竖着坐在阿爹的手臂上,努力伸出小爪爪去揪裴疏的长发,他自己头上没几根毛,可能十分羡慕自家爹爹一头乌黑的浓发。 裴疏只好从对方手中接过这个小胖子,僵硬着身体,无奈的看着小胖子抓住他的头发,哈喇子全流在上面。 想扔又舍不得扔。 薛清灵在旁边偷笑,揶揄道:“夫君,还是你的头发更讨小小裴喜欢!” 裴疏瞪了他一眼,心想:心想你可别得意的太早,小婴儿越大越往讨狗嫌弃的方向发展。 “抱着孩子我还怎么写字?” “没事没事,不急,夫君,咱们慢慢写,你先陪小小裴玩头发,他可能是怀疑他爹的头发是假的,毕竟你看咱家小小裴的胎发好少哦……”说到这里,薛清灵就忍不住担心了起来,明明他家小小裴样貌长得十分像裴疏,可是小胖的头发却不太多,明明他家夫君一头长发又密又黑又浓,而他家小小裴只有跟他爹名字“疏”一样的头发。 难不成这个世上,要名字叫“疏”头发才会密吗? 薛清灵托着腮帮子想了想,犹疑道:“当初我们给他的小名是不是取错了,不应该叫小小裴,而是该叫‘小小疏’。” 裴疏被小小疏这个名字给呛到了,“灵儿,你能不能不要经常口出惊人。” 语不惊人死不休是不是? 薛清灵:“……我也是为了孩子的头发着想。” “你放心,我裴疏的孩子绝对让他秃不了。” 薛清灵:“我希望他的头发像你一样又黑又长又浓密。” 裴疏:“……你至于吗?天天希望孩子这样希望孩子那样,小小裴在你的压力下才会导致年少秃头。” “你看看,这孩子头顶这样的一小撮头发,就是你导致的结果。” 薛清灵咳咳两声,“和其他的小孩子相比起来,其实咱家小小裴头发还是很多的。” 午后的病人很少,只断断续续来了几个病人,其中有两个中暑的,据说是在路口吵架,在烈日底下吵架吵得唾沫都干了,最后双双中暑倒地,被自家的家人抬到了医馆。 裴疏给人医治过后,顺便送了两壶苦瓜汁出去,让这两人回去败败火。 夫夫俩带着孩子,花了一两个时辰终究还是没能把牌匾所需要的字写好,不是因为可怜的小小裴耽搁了,而是薛清灵让裴疏把“济安堂”三个字写了八遍,似乎每一张都写得很好,但是薛清灵又总觉得下一张会更好。 他纠结了很久,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居然开始嫌弃裴疏的字了,以前明明对方无论写什么字,他都觉得是不可超越的,但是如今在这种难以抉择的情况下,着实难分好坏。 全是对方自己的字来作比较。 仿佛每一张都写得好,又仿佛每一张都不行,每一次所书写的字体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到底选那一张呢? 薛清灵久久难以抉择,裴疏觉得他家薛掌柜的此时就像是那种难以应付的甲方,写出来的第一版对方不满意,删删减减按照对方的要求又改了好几遍后,对方估摸着还是会说:“就要最开头的那个吧。” “……我感觉还是你最开始写出来的最有灵气!就选它了!” 裴疏:……果然。 薛清灵开开心心的把字收好,决定等会儿请人做牌匾去,这牌匾的规格要做的高,要选上好的木头,要用最贵的名漆……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医馆才能换上新招牌。 正当外面的日头逐渐减弱的时候,薛清灵的故友赵怀曦和他的夫君卫畅突然来到了医馆中,两人手中还提着大盒小盒的礼物,嘴上洋溢着比烈日还要灿烂的笑容走进了回春堂。 “怀曦,卫畅哥,你们怎么来了?”薛清灵瞥见了两人的身影,疑惑道。 赵怀曦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迈着威武的大步,走的雄赳赳气昂昂,仿佛是要去上战场的战士一般,有种“舍我其谁”的霸气侧漏之感,而一旁的卫畅想搀扶他又不敢搀扶他,生怕自己太过于小题大做。 薛清灵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医术达到了人生的巅峰,他根本就不需要给好兄弟赵怀曦诊脉,就已经能够勘破他的症状。 第170章 中毒 赵怀曦依旧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步走到了薛清灵的眼前,旁边的卫畅就跟被困在米缸里的老鼠似的,就差绕着对方转圈圈。 薛清灵:“……”忍不住替卫畅哥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灵儿,这是送给你和你夫君的礼物。”赵怀曦把一堆礼盒放在柜台上,拍了拍手,爽快的姿势如同卸了货的搬运工。 薛清灵的眼神没有往礼盒上瞥,而是主动道:“怀曦哥到医馆是来看病的吧?我来给你把脉怎么样?” 赵怀曦原本洒脱不羁的一张脸僵硬了,微微露出了一点胆怯,忍不住回忆起了眼前的薛魔头打小给他治伤时候的模样,对方说要把脉的时候,他下意识有些恐慌,“灵儿,你最近还在学医?” “我一直都在学啊!”薛清灵认为这十年来,他都在十分认真的学习医术。 “不是听说你准备开酒楼了,讲真,你们家要是留一家酒楼给你继承该多好啊……” 薛清灵摇摇头,坚定道:“我的理想是学医!你放心好了,我的医术最近大有长进,给你把脉诊断绝不是难事。” 薛清灵就算再怎么医术不精,一个普通的喜脉他还是能把出来的,尤其是的双儿的喜脉,毕竟……这可是他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还是让你夫君来吧,你把脉,我们全家都觉得恐慌,卫畅弟弟,你说对不对?” 卫畅:“……” “……怀曦哥说得对。” 薛清灵哼了一声,直言道:“怀曦哥,你可不要小瞧人,望闻问切,薛大夫我随便看你一眼,就知道你身怀喜脉!” 赵怀曦被对方给震住了,“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出来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 …… 卫畅在一旁真是觉得没眼看,就他和赵怀曦今日的表现,人家根本就不用诊断,猜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幼时玩伴斗嘴了几句之后,赵怀曦特别具有尝鲜精神,让薛清灵给自己把脉,其实他跟卫畅过来的时候,早已经找了两三个大夫给他把脉,全都说是喜脉。 所以他们特意来薛家报喜的,能怀上孩子,多亏了裴大夫帮他调养身体,调养了大半年,他终于怀上孩子了。 薛清灵搓搓小手,难得的机会,终于可以在熟悉的人面前当一个大夫了,他十分珍惜这一次的诊脉机会,手搭在赵怀曦的脉搏上,细细品味了好久,这典型的脉象真是令新上任的薛大夫沉醉。 果真是滑脉! 赵怀曦:“你还要摸多久?” “再帮你摸一下,多感受一会儿,本大夫才能给出准备的判断。” 赵怀曦:“……庸医。” 卫畅:“……” “恭喜恭喜啦,恭喜两位夫夫,是喜脉!等到六七个月后,你们就能收获一个小胖子。” 赵怀曦就为了来听他这句贺喜,从衣服里拿了个红包,塞进眼前的小庸医手中,可没把薛清灵给逗坏了,“原来怀曦哥早有准备。” “你别傻乐了,快把你夫君叫出来吧,我们夫夫俩要感谢他。” 薛清灵啧啧两声,心想果然是送子裴大夫。 “你们来就来嘛,干嘛要带这些东西。”薛清灵用下巴示意柜台上的礼盒,客气道。 “你关心那么多干嘛,又不是给你的。” 薛清灵:“……你臭这脾气,怪不得去年我怀孕的时候你给我送大闸蟹。”一点都不知道挑礼物。 “我是送给你夫君吃的,又不是给你吃。” “卫畅哥,你看,你还不管管他!牛脾气上天了。” 卫畅在一旁恭恭敬敬赔礼道歉:“自从被诊断怀孕后,两方长辈都把他当金疙瘩,现在我们只能低头做小,且看他这一头金疙瘩牛飞升上青天。” “好了好了,这些东西你和你家夫君就收下吧,不是些什么金银玩意,知道你家也不缺,我怀曦哥送礼物就送实用的,全是些好吃的山货。” 薛清灵从小到大收过他不少礼物,早就猜得到对方的臭德行,这些礼盒里装的肯定是各色美味的菌类、云耳、山核桃之类的,还有晒干的药材,药酒,以及从东边来的干海货。 这些东西虽然看起来很多也很好吃,如果是以前的薛清灵收到这些礼物,都能吃好久了…… 但是现在他有了一个夫君后,这……就是一顿饭的量。 于是薛清灵很坦然的收下了,裴疏这会儿也被伙计叫出来了,怀里还抱着他们家的小胖子。 薛清灵从裴疏的怀里接过小小裴,小胖子刚被喂过奶,现在正是对裴疏最厌弃排斥的时候,被薛清灵抱的瞬间,果然毫不停滞跟着自家阿爹走了。 薛清灵瞥见自家胖儿子十分安详的表情,心中警铃大作,又去多找了快尿布兜着,防止被童子尿沾身。 果不其然,一阵佛系的安详后,这小胖子就尿了。 尿完之后开心笑两声。 薛清灵看着这个傻货,心想:知子莫若父。 再也不会被你尿满身了。 薛清灵分外得意的在胖儿子脸上一掐。 那边的裴疏则给赵怀曦诊脉,替对方开了安胎药,赵怀曦直到被裴疏诊脉后,才觉得安心,安心完了之后,跑过去看薛清灵给小胖子换尿布。 卫畅凑到裴疏身边去,把人拉到一旁,询问大夫兼前辈怎么照顾孕夫。 赵怀曦好奇的盯着薛清灵怀中几个月大的小婴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眨巴眨巴的在脑海里幻想。 “灵儿,你家孩子长得……真壮实。” “怀曦哥,你可以大胆点,说他胖。” “唔,其实也不算胖啦,跟个小福娃似的,怪可爱的。” “全靠他爹长得好。” 赵怀曦能看出这孩子养得极好,浑身白白嫩嫩的,声音又大又响还好听,胖乎乎的小脸上两坨招人疼的脸颊肉,乌黑的大眼睛像两个葡萄似的,一身的奶香气。 这么大的孩子,真的能从人肚子里出来吗? 赵怀曦又惊又疑惑,“清灵,你孩子出声的时候多重?” “五斤六两吧。” 五斤六两? 赵怀曦忍不住在脑海里思考这个重量的孩子大概长什么样?有多大的体积,可是想来想去,还是不够具体,他喃喃道:“那我回家的时候买五斤六两猪肉回去……” 看看五六斤猪肉究竟有多大一团。 薛清灵:“???” 为什么要买猪肉? 他的好朋友怀曦哥到底在想些什么? 果不其然,赵怀曦回家的时候,带着卫畅一起去市场上买了五斤六两猪肉,他还要求让卖肉的屠夫一定要称这个数,卖肉的想要给他多添几两凑个整的,赵怀曦还不答应。 “你可千万不能缺斤短两!” “小哥儿,你为什么一定要五斤六两肉?” “我家有事要办!”屠夫给他称好了肉,赵怀曦有些不信任,还自己抢了过来称过确实没有缺斤短两后,才放心的带着肉回家。 卫畅想要帮他提着肉,但是赵怀曦摆了摆手,说没事。 “裴大夫说前三个月最要注意,容易动胎气。” 赵怀曦:“……那行吧,不过你拿得动吗?” 卫畅:“媳妇儿你不要把我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 赵怀曦:“你敢杀鸡吗?” 卫畅:“……” 他闭了闭眼睛,决绝道:“杀!我今晚就杀鸡给你看。” “还是算了吧,你手里的杀鸡刀太钝了。”赵怀曦曾经见识过卫畅杀鸡,还是小时候的事了,对方拿刀抹脖子一点都不利索,割了半天,那鸡除了流了点血外,依旧活泼乱跳的。 最后赵怀曦看不过眼,觉得这只鸡也算是死里逃生,便提着这只鸡找到了薛清灵,让这个十岁的小庸医帮忙治鸡。 薛清灵包扎过后,鸡活了,这鸡后来有幸活到了寿终正寝。 看对方杀鸡,折腾人又折腾鸡。 “怀曦哥,你今天买这么多猪肉做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想看看以后的肚子会变多大。” “怀曦哥,你别担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 两人在路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说着往家里走,半路上遇见一个两人抬的青棕色轿子,轿子里的人听见了外面的声音,便让人把轿子听了下来,叫住了赵怀曦夫夫。 “怀曦!” 赵怀曦听见有人叫唤自己,便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头看去,发现也是自己曾经认识的朋友,家里做街边小生意的女子程楚鹃,这些年嫁去了城里做瓷器生意的罗家少爷,当了罗家的少夫人,满头的珠玉金翠,华服锦绣,一副富贵少妇的打扮,脸上没有擦粉,清秀的脸庞一如往昔,可她的神情脸色却不是太好。 “怀曦,你们怎么如此高兴,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程楚鹃神色倦怠,看着曾经的朋友脸上尽是喜悦,不由得起了好奇心。 赵怀曦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指了指卫畅手中的猪肉。 程楚鹃满头雾水:“???” “这装的是什么啊?” 赵怀曦诚实道:“猪肉。” 还是衡量孩子的猪肉。 程楚鹃失笑了,“是家中有贵客到吗?夜里要做一桌宴席?” “贵客还要再等几个月才能到,现在先预备着,对了,楚鹃,其实是我们要当爹啦!”本来被爹娘叮嘱先不要把怀孕的事情往外说出去,但是赵怀曦这个风风火火的大嘴巴,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他一定憋不住想要说出去,尤其是要说给朋友们听,一起为他开心。 程楚鹃听见对方的话果然愣住了,下意识追问道:“你有身孕啦?” 在她的印象中,赵怀曦跟她一样,也是嫁出门好些年了,也没有生个一儿半女,只是对方天不怕地不怕,是个乐天派,不生孩子夫家也不逼他,夫夫小两口过得极其快乐。 这让程楚鹃对他很是羡慕。 “是啊,我们刚从医馆回来,找大夫看过了!” “恭喜恭喜啊!”程楚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却煞白的厉害,让她忍不住联想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三年前,程楚鹃嫁给了罗家少爷罗靖昊,罗靖昊是独子,两人街边相遇,一见倾心,互许终身,很快,罗家人就来她家提亲,那时候的程楚鹃觉得自己可谓是被菩萨庇佑的幸福人,只是没想到,婚后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成亲之后,她仿佛已经把自己的好运气花光了。 她和罗靖昊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可她的婆婆罗夫人自打她进门后,就不满意她小门小户的出生,新婚第一天就给她下马威,因为她是罗靖昊的长辈,程楚鹃对这个严苛的婆婆处处忍让。 程楚鹃在婆婆面前如履薄冰,罗夫人日日对她挑刺,在夫君面前不断指责她,虽说夫君总是站在自己身边护着她,可罗夫人到底是对方的亲生母亲,她不愿让夫君为难,这些年几乎是在夹缝中生存,很多时候都过得疲惫不堪。 如今三年过去之后,因为她没能生下一儿半女,罗夫人借此在家中生事,骂他们两人不孝,要断了罗家的传承。 罗夫人闹了几个月,家里一地鸡毛,罗老爷被闹腾的天天唉声叹气,夫君忙完公事后还要疲惫的应付母亲,程楚鹃更是觉得生不如死。 罗夫人是个脾气执拗又霸道的人,这些日子在家闹着一定要把自己的外侄女嫁给罗靖昊,抬她做平妻。 程楚鹃被闹得不堪重负,答应了,把这件事情说给罗靖昊听,就看见了自家夫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她,她心中苦笑,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每天在家里大多数时间面对罗夫人的是她。 罗靖昊沉默了良久后,就当默认了这件事,如今罗夫人和自己的外侄女欢欢喜喜的扯红布做喜服,准备将平妻礼大办,比她这个正妻还要风光,让她今后成为整个城里的笑话。 程楚鹃清瘦了许多,罗夫人达成了自己的要求后,终于腾不出功夫来折腾她了,让她身边落了个清静,程楚鹃站在罗家的高门大宅院里,却觉得压抑的很,在这样的院落中,明明时值盛夏,却让人觉得冷如腊月。 外面的人都当她是富贵人家的风光少夫人,谁知她心里是个什么五味杂陈。 赵怀曦哪怕是粗神经,也看出了程楚鹃的脸色不太对劲,一向迟钝的他发现了对方的心事,联系上对方身上发生的事情,他建议道:“你要不要也去找大夫调养调养身体。” “我……我之前也找过大夫,没用。” “我说的那个大夫可是个大神医,去试试吧!”他家夫郎都说他是送子裴大夫呢。 程楚鹃脸上犹豫不定,赵怀曦看出了她的犹豫,十分热心道:“这样吧,我们再陪你去一趟医馆。” 因为赵怀曦那令人难以拒绝的热情和他的手劲儿,这个人刚怀孕之后就仿佛吃了“大力丸”似的,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兴奋的想要上蹿下跳。 程楚鹃想着家中的事情,郁郁寡欢的跟着对方去了医馆。 去医馆的路上仿佛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似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将会从大夫的口中探听到什么样的结果…… 薛清灵见赵怀曦去了又回来,还提着五斤猪肉,瞬间恐慌了,“怀曦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五斤六两猪肉送给你包饺子吃算了!懒得提回去。”赵怀曦想也没想的随口道,他现在已经看过五斤六两的猪肉长啥样了,就差塞进衣服里面看看肚子会变得有多大。 本来他自己想提回去包饺子吃,可是卫畅抢着要拿,他也舍不得自家柔弱的夫君提着五斤猪肉来来回回折腾。 薛清灵:“……是这样吗?”所以要把猪肉送给他。 “是啊。” 薛清灵心里可是一点都不想要这五斤六两的猪肉,赵怀曦是个什么人啊。 薛清灵眼珠子转了转,殷勤建议道:“那还是建议你们夫夫俩多提着五斤猪肉到处走走,毕竟……孩子出生后,你们还要整天抱孩子啊,你得让卫畅哥提前熟悉熟悉。” “……灵儿你说的没错!”赵怀曦一拍大腿,觉得薛清灵说得对啊!“等回去之后,我天天让他抱石头!” 薛清灵:“……” 那倒也不至于…… “哦,对了,这位夫人。” “她是我认识的朋友,来请你们夫君帮忙诊脉,同样是成婚好几年,都没能怀上孩子。” 薛清灵:“……” 居然还给他们家医馆介绍不孕不育的病人,其实若是在临安城里,大部分想要孩子的,还是会去千金堂和送子观音庙。 送子裴大夫的名声只在隐秘角落里流传着他的传说。 程楚鹃还是第一次跨进临安城的回春堂,听说这家医馆里确实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年轻大夫,当然,只有身患绝症的病人才会关心哪位大夫医术高,普通的平民小百姓,只在乎对方身边的八卦趣事,这位年轻的大夫更有名的是他的样貌,据说他长得十分俊美,让丹瑶郡主都想让王爷王妃收他做义子…… 裴疏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小胖子,小胖子两只爪子都扒拉在他的头发里,小拳头有力的很,恨不得把自家亲爹给薅秃了。 “你这个小混蛋。”裴疏把自己的头发抢回去,说来也奇怪,小胖子从不扯薛清灵的头发,却十分喜欢折腾他这一头墨色的长发,恨不得把他给揪秃了。 难不成被喂药汁奶的报复? 程楚鹃见到这位裴大夫的时候,果然发现对方长相十分俊美,她的夫君罗家少爷也是人中龙凤,却比不得眼前这位俊美的裴大夫,对方抱着孩子时候的模样……还多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的生活气息。 本来应该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貌,被小胖子干扰得稍显不和谐。 薛清灵正要从对方怀里把自家小小裴抱走,却被热心的赵怀曦抢了先,“让我抱抱你家孩子好不好?沾点儿福气,这个是个小福娃啊。” 薛清灵心道:应该是小胖娃。 裴疏听说了程楚鹃的来意后,把她请到了诊台前坐下,细细的诊断过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马开口说话。 程楚鹃见状,攥紧拳头,心中紧张的很。 薛清灵和赵怀曦面面相觑,尤其是薛清灵,瞧见这样的状况,就感觉不太对了,难不成程楚鹃的身上有什么别样的病情。 裴疏斟酌了一会儿确认道:“你应该是中了毒。” “中毒????!!!!” 程楚鹃手中的帕子掉了。 “对,你之所以三年未能有孕,是因为中了毒,那本是一种剧毒罕见的断肠草,普通人误食便会腹痛如绞,活活的痛死过去,只是你中毒的剂量很小,身体只有微弱的腹痛反应,很难令人察觉,毒性只持续几天,不会过多损害你的身体,却会让你怀不上孩子,普通的大夫诊脉,只会觉得你体弱罢了。” “这些年,你应该都在断断续续的服用这种毒草汁,你若想怀上孩子很简单,只要往后不再继续服用便可。” “怎么会?我没有吃过这种毒草?”程楚鹃的脸色白的像纸一样,各种片段在脑海里闪现,她确实会偶尔觉得腹痛,只是女儿家,一个月总有几天特殊的日子,她都没有察觉到异样,只当是……程楚鹃浑浑噩噩的想到:“谁会来给我下毒呢?” “那断肠草并非无色无味,更是有一股奇特的异香,你想想看你平日里经常服用什么有浓重香气的东西。” “我平日素来吃得寡淡,并没有什么味重的东西……这些年经常服用的,唯有日常的茶水和糕点罢了。”想到这里的时候,程楚鹃的身体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脑海里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这茶叶的味道好香啊!” …… 程楚鹃颤抖的叫人会罗家去把放在罐中的茶叶带来医馆,请医馆里的大夫帮忙辨认,裴疏把他家狗鼻子的小夫郎叫过来闻。 薛清灵辨药识毒的能力很强,过来一闻,便从干茶叶上闻到了一股隐隐约约不算寻常的东西,像是那种浓艳盛开的花香,味道很浓腻,让人感觉到危险,“这茶叶有问题,平常的白山清露茶不是这个气味,没有哪一种带着这样的异香”。 薛清灵家里就是卖茶叶的,自然知道各种茶叶的香气。 “有异香吗?我闻不出来。”赵怀曦抓了一把茶叶,在鼻子边嗅了嗅,根本闻不出来,一旁的卫畅都要急死了。 “别担心,闻闻不会中毒的。”裴疏拍拍卫畅的肩膀。 “就是!”赵怀曦得意了瞥了卫畅一眼,“人家裴大夫都能让自家心爱的夫郎去闻,自然是知道不会对身体有碍,我聪明着呢。” 薛清灵凭借自己的厨艺天赋猜测道:“这茶叶刚采下来的时候,应该用掺杂了毒草汁的山泉水清洗过,而后制成了这样的茶叶。” 所以饮用了这种茶叶泡出来的茶水,毒性很浅。 “罗夫人,这你茶叶是怎么得来的?” 程楚鹃怔怔的抓起一小把茶叶捧在手心里,脸上的表情想笑又想哭。 她只所以爱上和这种茶,是因为—— 这是新婚第一天,夫君送给她的。 第171章 和离 程楚鹃失魂落魄的回到了罗家,得知茶叶中有毒后,赵怀曦叫嚣着要帮她去罗家讨回公道,但是程楚鹃却劝住了他,说自己有决断。 她从轿子里下来,走在罗家锦绣的抄手游廊中,看着身边捧着杯盏来来去去的丫鬟仆人,回想自己在罗家的三年,脸上的表情由哀伤渐渐转变成了冷漠。 今儿夜里罗靖昊没有回来,自从答应要娶平妻后,他心情不愉,借口在外行商,不愿意归家,家里罗夫人和外侄女杨静欢欢喜喜,罗家上下张灯结彩,采购红绸,布置房间。 以往不论程楚鹃再怎么不愿意,作为儿媳妇,她都会礼数做尽,伺候家里婆婆用饭,今天她却借口身体乏了,一回家便不出房间门。 “她以后啊,还有的受。”厅堂里的罗夫人听见儿媳妇儿告病不来,眉梢眼角得意极了,拉着自己的外侄女,又是一阵欢喜。 从儿媳一进门,罗夫人就看不上这个出身小门小户的女人。罗夫人对她恨极,向来听话的儿子第一次忤逆她,就是为了娶这个女人,当时的罗夫人早已经为儿子看中了高家大户的女儿,结果儿子居然不听她的,自作主张娶了姓程这女人。 罗夫人更恨这女人一进门,儿子就逐渐跟她离了心,一向向着那女人。 “这个挑拨离间,祸害家里的贱种!”张夫人低声咒骂了一句,一旁的外侄女杨静柔声劝她:“靖昊哥迟早会听您的话。” 罗夫人很满意这个一心向着自己的外侄女,儿子娶妻就应当娶这种的,“对,静儿,你嫁给靖昊之后,一定要将他的心笼络过来,为他开枝散叶。” “等他心里没了那女人后,就把她休回去,靖昊的正妻只有你一个。” 罗夫人拉起外侄女的手,好一阵亲切,杨静一脸羞涩的低头,心里满意极了。 程楚鹃在两人的房间里静坐了一夜,通宵未睡,疲惫已极,第二天罗靖昊亦是满身奔波疲惫回到了家,他刚从船上下来,带了好几样程楚鹃喜欢的物件,正想送到她跟前去。 前几天罗靖昊出门的时候,夫妻俩因为张静的事情大吵了一架,罗靖昊并不喜欢张静,可是亲生母亲和妻子全都逼着他娶这个女人,就为了所谓的孩子和开枝散叶,他感觉到一阵浓浓的厌恶和疲惫。 成婚之后,虽然娶到了自家心爱的女人,可惜两人快乐的日子没多久,家里总是无穷无尽的吵闹和折腾,夹在母亲和妻子中间,两边都不是人,他的母亲无论如何都不满意鹃儿,就算做得再多,依旧不能接受这个儿媳。 他心疼妻子,却是孝道压身,不能忤逆母亲的意思。 “靖昊,这个小门小户的女人,果真上不得台面。” “她怎么能这么说话?” “她是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谁家的儿媳妇做成她这样?!” “成亲三年了,她都未能替你留下一儿半女,休了她!” “你们两人不孝!是要让我们罗家断子绝孙啊!” …… 每次母亲在他的身边,耳旁总是萦绕着这些话,比割木头的滋啦声还要令人难受,罗靖昊很多时候在外面,也是为了逃避这些东西。 只是可惜外面风吹雨晒,他不能带程楚鹃一起逃出罗家大宅。 这样的日子已经够煎熬了,现在又要掺和一个杨静, 这日子还要怎么过? 想到母亲和杨静,罗靖昊心中原本因要见到程楚鹃的喜悦便淡了很多,他走在空旷的罗家大宅中,看着屋檐下的红绸,更是一阵心事重重。 问清了少夫人位置,走进两人的房间里,罗靖昊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见了枯坐在桌子前一脸憔悴的程楚鹃,还有落满了一地的茶叶。 他的长靴踩在茶叶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罗靖昊蹲了下来,用右手小心翼翼的捧起一撮茶叶,这是他们家茶山上采的茶,鹃儿很是喜欢,每年他都会为对方留下家里最好的那几斤茶。 罗靖昊把这些茶叶小心的捡了起来,放在桌上,对着眼前的程楚鹃讨好一笑,“鹃了,你还在生我气?” 他以为对方是生气才会把这些喜爱的茶叶撒了一地。 程楚鹃看着对方脸上小心翼翼分外讨好的笑容,突然就觉得一阵莫名的悲哀涌上了整个身心,堵得她喉咙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半晌后,还是下了决断道:“我们和离吧。” “为什么?是因为娘要让我娶平妻吗?我早就说了,我不喜欢表妹,我不会娶她的……如果你不高兴的话,就把这件事取消吧,你早就不该答应娘。” 两行眼泪从程楚鹃脸颊上滑落,“夫君,你知道吗?我们几年来为什么没有孩子,就是因为这茶叶里下了毒。” “什么?”罗靖昊浑身剧震,耳朵里嗡嗡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眼前的事物都快看不清了。 他不可置信的踉跄往后退了两步。 程楚鹃闭上眼睛,不去看对方不可置信的面容,她声音疲倦极了,已经再也没有力气与人对峙。 “这三年来,待在罗家,我是真的累了……” 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并不难,到底谁对茶叶动了手脚,抓住负责人一问便知,从跪在地上的人嘴里听见那个词的时候,罗靖昊全身无力。 很奇怪的,听到是她做的后,罗靖昊居然心中一点愤怒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种果然如此的疲倦。 他甚至都没有力气去找那人对证。 因为一切都是徒劳。 这三年来,他也很累了。 罗靖昊走进了自己的书房,他走到桌案边,站了一会儿后,他呼出一口气,缓缓研墨,直到墨汁渐浓,周身被安宁的墨香包裹之后,罗靖昊拿出一张白纸,铺在了桌案上。 桌上原本放着一本手抄的《金刚经》,母亲曾经故意折腾程楚鹃,让她给逝去的老祖宗抄佛经,罗靖昊心疼她抄的累,便学着对方的字迹,帮她一起抄。 后来他却也发现了抄佛经的好处。 家里鸡犬不宁吵闹不休,抄佛经能让人心神安宁。 这是他临走之前刚抄完的一本,罗靖昊垂下眼眸,拿起那本佛经扔到一旁,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两份和离书。 写完了之后,罗靖昊布置好一切,去见他母亲罗夫人。 罗夫人正跟杨静商量婚礼布置的事情,看见罗靖昊来了,马上笑着把人叫过来,“靖昊,你可算是回来了,在你和静儿成婚前,可不能再出门了……直到给我生下个大胖小子!” 杨静见到英俊的罗靖昊,再听罗夫人说这样的话,羞涩的将脸撇到一旁。 罗靖昊面沉如水,听见母亲的话,他不自觉的想起了在外地的途中,官道上有一个农户牵着一只公猪,据说是要拉去给母猪配种,公猪能借此饱餐一顿,农户则能得些配种钱。 他心里蔓延上一股强烈的恶心,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牵在农户手中的一头公猪。 “少夫人呢?据说昨天独自在家生闷气呢,房间也不出来,吃饭的时候也不见个人……她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还是静儿贴心,这才能配当我们罗家的当家主母。” “去,把人叫过来,她还反了天了!” 罗靖昊面无表情道:“娘,你以后不再是她的婆婆了。” “你说什么?!” “我已经写下了和离书。” “和离书!”罗夫人和身边的杨静彼此看了一眼,两人的眼睛里俱是惊喜,尤其是杨静,她的靖昊表哥跟那女人和离之后,那么她嫁进来,就是罗靖昊唯一的正妻。 杨静被巨大的惊喜震得头昏,心跳扑通扑通的狂喜。 罗夫人这时也不怪儿子自作主张与儿媳和离,徐娘半老的脸上笑开了花,“哎呦娘的儿子,你终于想开了,娘早就说了这种不下蛋的女人不能留。” “瞧她进门三年,闹得我们罗家家宅不宁,呸!还想害得我们家断子绝孙,早就该休——”罗夫人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她的儿子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银白色的刀刃反射出光芒,那银光在她惊恐的面容上快速划过。 在罗夫人和杨静的尖叫声中,罗靖昊削下了自己的长发。 罗家少爷跟少夫人程楚鹃和离的消息在临安城里不胫而走,这也是对恩爱的夫妻,却闹得如此下场,七夕节前夕传出两人和离的消息令不少人为之叹息不已,不过,后面还有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 在两人和离之后,罗家少爷到妙隐寺出家当和尚去了。 罗夫人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劝阻,却怎么也劝不了他,“儿啊,你为何要做这种傻事。” 罗靖昊只说自己去赎罪。 他不能忍受母亲借用他的手害了妻子三年,为人子,他不能恨母亲,所以,他只怪自己。 罗夫人再也劝不住儿子,只能去求罗老爷让儿子回心转意,可更让罗夫人心里崩溃的事情发生了。 罗老爷带回了几个漂亮的年轻女人,还说要收她们做妾,当着罗夫人的面,罗老爷对那些年轻女人说:“你们几个,谁要是先生了孩子,我就抬谁做平妻。” 罗夫人疯癫了,手指颤抖的指着他,“你怎么能这样做?你心里还有没有半点夫妻情谊。” “我就是对你太有情谊了,才最终闹得家宅不宁。”罗老爷前半生只娶了罗夫人一个,夫妻相敬如宾。 “你把这些女人赶出去!赶出去!!把她们赶出去!!” 罗老爷看着她摇了摇头:“夫人,你怎么能如此不宽容,还容不下一个平妻?莫非你想要我们罗家断子绝孙,你对得起罗家的列祖列宗吗?” “作为罗家正妻,理应为罗家开枝散叶。” …… “这些话,都是你曾经劝过儿媳的,现在不仅儿媳被你劝住了,儿子也被你劝住了,我也不能免俗,被你说的动心了。” 第172章 七夕 薛清灵听说了罗家的事情后,心里忍不住一阵唏嘘感慨,好好的一对有情人,居然就这么分开了。 他忍不住设想要是自己也遇上恶婆婆棒打鸳鸯会怎么办? “小裴大夫?你说怎么办?”薛清灵歪到对方身边去,手肘推了推对方的胸膛。 裴疏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还能怎么办?带你一起私奔去。” 薛清灵:“这正合你意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浪迹江湖,带着小胖子到处行医,一家三口贴在一起露宿街头,要是下雨就找破庙里躲着,不过万一小小裴淋雨生病了怎么办?似乎也不用担心,我们也不需要着急找大夫,他的爹爹就是两个大夫……好像也不用担心饿着,毕竟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还有树上长的野果,都是能充饥的东西。” “就是……” 裴疏听到他这一阵设想,着实忍俊不禁,“就是什么?” “万一我们没钱怎么办?” 裴疏失笑,逗他:“没钱我们就去卖艺啊……灵儿你为了养小小裴和我,可以去酒楼里当厨师来赚钱。” 薛清灵:“……万一咱们到了北边呢?北边的人不喜欢吃南边的菜,人家酒楼不要我怎么办?” 裴疏:“唔,那你可以当街煮八宝粥,汤汤水水之类的,每个地方口味应该差不多,你来煮粥,我带着小胖子递碗收钱,等到夜里收的铜板,全都交给你来数,等攒够了钱,咱们就去下一个地方。” 薛清灵:“……我总感觉你说的不太对,小裴大夫,你是一家之主,你才是要撑起家里的重担,来养我和孩子。” 裴疏故作忧愁的叹了一口气,“那好吧,那我去卖艺,我去天桥底下给人算卦,你来收钱。” 薛清灵:“只怕我们在天桥底下坐一天都没人来算卦,我们一家三口只能喝西北风。” 裴疏眨了眨眼睛,无辜道:“要不然怎么办?” 薛清灵:“……” “还能怎么办?只能辛苦夫君你去码头出卖力气搬运货物了,我和小小裴等你回来之后会给你捶背捏腿,你只要记得带两个烧饼回来就行了……”薛清灵声音越说越低,拉着身边的人一起坐在自家园子里的石阶上,远处是悠然的假山池水,金色的鱼儿在水里游动,芭蕉树的叶子在阳光下绿的灿烂。 两人肩并肩的在台阶上靠着,仿佛真的是已经流落街头的两个人。 “君澜,灵儿,你们俩在说什么?”安王妃突然抱着小胖子出现在两人的身后,裴疏早就听见了对方的脚步声,而薛清灵还沉浸的自己的思维里说了个兴起。 安王妃喜欢小孙子,等不及儿子儿媳把孩子抱去王府别院,自己有空闲,便会经常来裴宅看小孙子。 一抱上手后就舍不得放下,恨不得抱着孩子一起回王府。 “母妃,灵儿说他在想自己要是遇上恶婆婆怎么办。” 安王妃:“……??!!?” 薛清灵的脸刷的一下的红了,紧张解释:“不是不是,我可没有这么说。” 安王妃看见他一脸着急的小表情登时就乐了,恶趣味上来,面上却不显露分毫,“那你们这两小夫夫想出了什么办法?” “还听你们说什么烧饼……” 薛清灵:“小裴大夫说要带我私奔。” 裴疏:“嗯,等私奔后,灵儿让我去码头搬货赚钱,买两个烧饼回来养他和儿子。” 安王妃:“……真该让你们父王来听听这些话。” “两个烧饼连他自己都填不饱肚子,所以你们两个还是老老实实跟着爹娘回王府吧。” “要私奔,把真真留下。” …… 笑闹了一阵后,安王妃十分不舍的把怀里的小胖子交给了儿子,“你皇奶奶又写了信催我们一家人上京去,我和王爷商量了一下日子,咱们八月二十九就出发上京城吧。” 裴疏和薛清灵一起点头。 等到安王妃走了之后,薛清灵这会儿是真的紧张了,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件事,现在要上京城岂不是意味着要见皇上皇后太皇太后。 感觉他们比恶婆婆还要令人紧张。 “夫君,万一那些王公贵族都说我配不上你怎么办?万一你皇奶奶不喜欢我……” “别怕,外人说的闲言碎语不用在意,父王母妃都很喜欢你,再说了,咱们也不会在京城待多久,等回到了临安,往后的日子照样这样过。”裴疏搂着他的腰,低声哄着对方。 薛清灵紧张了一会儿后,又跟个没事人似的开心了起来,他本来就是个非常看得开的乐天派。 在学医方面受了无数打击,也依旧充满动力。 “一个月后才去京城,赶路还要花费大半个月,那个时候的事情就留给那时候的自己来紧张吧。” 薛清灵抱着怀里的小胖墩,发现他家小小裴一天天的越长越好看了,眼睛大,小嘴儿红润,脸颊肥嘟嘟的,藕节似的雪白手臂,胖乎乎的五短小身材,穿着个红肚兜最讨人喜欢了。 这个小胖子也越来越结实了,平日里睡觉的时间多,醒过来就是个特别闹腾的家伙,一定要闹着旁边的人陪他折腾精力。 拿着拨浪鼓逗了他一会儿后,薛清灵便把他放在摇篮小床上,鼓励这个小家伙翻身。 裴疏和他并排坐在床边围观小胖子翻身,躺在柔软床褥上的小家伙察觉到了两个爹爹鼓励的眼神,留着口水咿呀一声,仰着头往身边一侧晃动脚丫子,身体跟着就变成了侧卧,第一次体验这种姿势的小胖子呆滞了一下,胖墩墩的小身子嗖的回到了原位,在此过程中,尿布都给嚯嚯了下来,露出胖乎乎的小屁股。 翻身失败。 薛清灵的一颗心落了下来,“好可惜,差点就成功了。” “小胖子,咱们再来一次。” 小胖子运动过一次后,就懒得动了,薛清灵只好拿着拨浪鼓吸引着对方振作精神再接再厉,小胖墩勉勉强强抬起眼睛,身体再一次翻转,吧唧一下,整个一坨就趴在了摇篮小床上。 小家伙好奇的睁大了眼睛,这个角度让他感觉到很稀奇,但是两个爹爹骤然看不见了,把他吓了一跳,马上就干嚎了起来。 “夫君,你看看看,他终于翻身成功了!” “是啊。”裴疏同样喜悦不已,看着这个小肉团一天天的长大,每天的成长变化都会令两个父亲感到惊喜。 他把这个肥墩墩的小家伙抱进了怀里,小胖子到了熟悉的怀抱中后,才停止了嘴上的干嚎。 “咱们儿子真奇怪,只喜欢嚎,从不掉眼泪。” “大概只是因为未到伤心时。”裴疏检查过小小裴的眼睛,这小家伙的眼睛没有问题,不掉眼泪可能就是因为这孩子不喜欢哭。 小小裴出生之后哭过的次数屈指而数,刚出生的时候在稳婆的巴掌下哭过一次,后来在奶娘那里吃饱了肚子闹着要爹哭过一次,那一次哭得可伤心了,因为裴疏和薛清灵去了万花谷,一天都没有回来,直到裴疏回来把他抱在怀里,这小东西才停止了哭闹。 裴疏给他喂药汁奶,结果这货一瘪小嘴,又不想要他这个爹了。 很快日子就到了七月七日七夕节,之前裴疏答应过陪薛清灵过节,两人白天就没有去医馆,而是留在了家里,一起准备夜里去游逛灯会,七夕节的夜里可是十分的热闹,几乎和上元节的热闹差不多。 这天日光极好,裴疏和薛清灵一起来,两人优哉游哉的晒书和晒药材,柳玉芷一大早的去绣庄了,去之前还来他们家说了一件趣事,七夕节也是乞巧节,开绣庄的绣娘们要集合在一起去拜织女,这也是要折腾一整天的盛会,柳玉芷经营绣庄,自然是每年都要去凑这个热闹。 按照惯例,每年都会推选出最擅长刺绣的那个人带领绣庄的绣女们一起焚香祈福,希望每个人都能变得心灵手巧,绣庄里的人不少都见过那幅松鹤延年的双面绣,绣的十分漂亮精美,最后还被安王妃买了去,据说这幅双面绣是她们绣庄里最神秘的绣娘绣出来的,所以好些人就想见见这位神秘的绣娘,鼓动着柳玉芷去叫这位神秘的绣娘今年带领她们一起去拜织女。 柳玉芷在马车上笑得肚子疼,跑来裴府问那位最神秘的绣娘愿不愿意领着一众绣娘们去织女面前焚香祈福。 裴疏:“……” 薛清灵十分激动,这种集会他小时候十分喜欢参加,只是他的针线活太辣眼睛了,他娘不让他去凑热闹,“小裴大夫,去吧去吧可好玩了,可以吃巧饼巧果巧饽饽!!” “不去。”裴疏打死也不去。 “好吧……”薛清灵终于没憋住的笑出了声。 送走了柳玉芷,两人继续在家里晒书,院子里铺了一地的书,后来日头再大了一点儿,薛清灵不愿意在太阳底下晒了,就在一旁的树荫凉亭底下烧了一壶开水泡花茶,等裴疏把所有的书籍摊开之后,殷勤的把人叫过来,让他往花茶里加冰。 裴疏这次纵容了对方,往花茶里投了一堆碎冰,隔了这么些时日,薛清灵终于喝到了夏日里的冰饮,满含热泪感动坏了。 裴疏喂了一颗红枣给他吃,笑道:“你至于吗?” “我就是想吃冰!” 美滋滋的喝了一杯加冰的花茶后,他们的胖儿子醒过来了,两个爹爹于是就带着这个小胖墩一起到家里的池子里游水,他们家修了一个玉石砌成的池子,大约一间房子的大小,能供人游上一个来回。 他们家小胖子很喜欢游水,两人脱了衣服带着小胖墩下水,裴疏的手扶着小家伙柔软的背脊,拖着他的身体轻轻放在水里,这个小家伙手脚十分灵活的摆动,像一条胖乎乎的小游鱼。 小胖墩光着小屁股,两个小脚丫吧唧吧唧在水中缓慢的走路,一边游还看着他两个爹咿呀笑几声。 薛清灵看着儿子的笑脸,也跟着在一旁乐不可支,伸手捏捏儿子的小肥脸,顺手再沿着裴疏的胸膛一路滑下去,暗搓搓的揩油一把。 裴疏同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薛清灵抱着他的左手,特别不要脸的义正言辞道:“你可不要乱动,小心摔到真真。” 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一边臭不要脸,一边继续摸。 小胖子虽然喜欢水,但是裴疏也没准这个小家伙在水里多待,把这小东西从水里捞出来喂了奶水后,他就已经被消耗掉所有的精力,沉沉的睡了过去。 中午夫夫两人凑在一起看了会儿医书,鼓励小胖子翻身成功两次后,父子三人凑在一起睡了个午觉,而后起来收书。 收完书后,裴疏和薛清灵则穿着一身薄衫,面前摆了七八个西瓜,一人拿着一把刀比赛刻瓜雕。 他们城里这边七夕节有刻瓜雕的传统,夜里灯会的各种摊铺上,还有瓜雕的展示,薛清灵是个熟手,很快就刨开西瓜皮,红色的瓜瓤就在他手底下变成了一朵接着一朵的盛开牡丹花,他旁边的裴疏一边拿着刀慢慢雕刻,顺便吃起了西瓜。 “……”薛清灵看着自己漂亮的西瓜牡丹花,愣是没舍得吃。 后来两人都雕了一个西瓜灯,把两个西瓜灯点上之后,天色渐渐的晚了,薛清灵带着小胖子一起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淡青色的华丽新衣裳,小胖墩则是一套莲花袖的小衣裳,按照习俗,还让他拿了一支大荷叶在手上。 裴疏照旧还是一身素雅的白衣,薛清灵给他多挂了个辟邪香囊在腰上,再把拿着大荷叶的小小裴也塞进对方的怀里,小小裴拱了几下,选个好位置待着。薛清灵自己手上则提着个莲花灯,牵着对方的手一起出门逛灯会。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外面的街道却是灯火通明,无数的彩灯在头顶上渐次绽放,将整个街道照的亮如白昼,街道上的游人比白日里还多,灯影重重,人影亦是重重。 人群里有卖糖葫芦的,也是卖花女,还有卖五色彩绳制成的小樱桃小葫芦等,薛清灵买了一串小葫芦,塞进了自家胖儿子的手里,裴疏则被卖花女缠着买了几支牡丹花,转手送给了薛清灵。 薛清灵拿着手里的花,有点微醋,明明他家夫君都抱着胖儿子了,还是有许多视线不断落在他身上,并且惋惜不已。 刚才那卖花女同样对裴疏挤眉弄眼的。 居然还买她的花。 好气哦,刚好路过了一只牛角上挂红绸的黄牛,薛清灵把手上的牡丹花随意绕成了花环,挂到了牛角上去,七夕节同样也是给牛庆生的日子。 裴疏见状,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小醋精。” 薛清灵哼哼了两声,“夫君,你今天晚上一定要抱好儿子。” 薛清灵十分后悔今天没有把“这是我儿子”五个字贴在小小裴的脑门上,这样才能给自家夫君打好标签。 今天这样的特殊日子,街上的女子和双儿比平日里多了好几倍,有些故意手中拿着针线,在月下娴熟的穿针引线,端的是一副秀丽的模样,薛清灵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吃醋的,但是瞥见那些人的眼神,他实在是没忍住打翻了醋坛子。 裴疏一手抱着小胖子,另一手同样搂着薛清灵的腰,他的小夫郎今天同样十分好看,人群里不少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让裴疏心中亦是有些不舒服。 两人统统打翻醋坛子后,决定一起远离人群。 一边远离人群,顺便买了好些巧饼巧饽饽之类的应节美食,一边往镜湖走,薛清灵边拿出手中的巧饼,喂给旁边的裴疏吃。 裴疏吃得不以为意,他怀里的小胖子则被巧饼的香气给吸引住了,忍不住的仰着小脑袋,试图追逐薛清灵的手。 “儿子似乎想吃饼。” “可惜你没牙啊小家伙。” …… 等这货长大了之后,肯定又是一个大饭缸。 路过一群拜魁星的书生后,两人又走到了湖边的风雨桥,裴疏主动牵起了薛清灵的手,十指相扣,一起走上了这座古桥,桥边的流水倒映着天边的月,星子点点闪烁,湖畔的荷叶荷花在夜风中摇曳。 两人在桥上走着走着,不远处放起了烟花,银色的光点升上天空后,扑簌簌的落下,火树银花,将整个夜空都照亮了。 走过了这座桥,在对岸山底下的时候,能眺望到一连串彩灯绵延着抵达妙隐寺,夜里来上香的人同样数不胜数,裴疏和薛清灵意外的在湖岸上遇见了程楚鹃。 和那天在医馆里见到的她相比,程楚鹃脸上的愁容消去了很多,月光下,她的脸上带着一抹淡然笑容,等待着船家靠岸。 看见裴疏和薛清灵时,她主动叫了一声,“裴大夫,裴夫人。” “程姑娘。” 裴疏看着她道:“是刚从妙隐寺里下来的吧。” 程楚鹃笑着点点头,“寺里的素斋十分好吃。” 薛清灵揉了把脸,“我也觉得寺里的素斋十分好吃,只可惜我家小裴大夫无肉不欢。” “咿咿呀呀!!”小胖子咿呀了几声,大概在说:我也想吃。 程楚鹃眼睛里漾出了几点笑意,她和裴疏两人聊了几句后,便登上了船,向两人挥手告别,她站在船前,看着湖水划出一圈一圈涟漪,船离开岸边越来越远,她抬着头望向了山顶上的那群庙宇。 眼前浮现出了一个人的模样。 对方说,如果三年以后,她还未出嫁,那他就还俗来娶她。 虽说是做了三年的夫妻,可是到了后面,彼此的爱意在罗家的大宅院里不断的被消磨,折腾两个人都精疲力尽,有段时间,程楚鹃甚至后悔过两人相遇。两人相遇的那一天,是彼此最美好的模样,越到了后面,初见的美好逐步的支离破碎。 只是……刚才在庙里见到对方在灯下的面容,四周梵音阵阵,她却蓦地重新感受到了自己心动的感觉。 程楚鹃闭上眼睛,耳边听着船夫的划桨声,她嘴角轻轻一笑:希望对方能撑得过三年的素斋吧。 裴疏和薛清灵目送着那条船离开,两人重新手拉手回到了桥上,肩并肩往回走,裴疏怀里的小胖子已经睡着了,远处的烟火重新升上了天空,撒下无数的星星点点。 第173章 出发 热闹的七夕节过去之后,没几天,薛清灵的酒楼终于要开张了,栖月楼正开在他们家医馆的斜对面,为了酒楼的开张,薛清灵已经筹备了许久,楼里一共有七个厨师,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内里的菜单和菜色,也是他这段时间跟其他的厨师们商量改良过的。 酒店刚开张的那天十分热闹,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响彻了整个街道,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这里有家新酒楼开张?进去尝尝鲜。” “味道好香啊!” “新酒楼?” …… 第一天的客人非常多,厨房里忙里忙外,每个人都成了旋转不停的陀螺,薛清灵没有待在医馆,而是来酒楼里帮忙,反正医馆和酒楼,也就隔了一条街的工夫,裴疏抱着小胖子也说要来帮忙,然而却被薛清灵无情的拒绝了。 薛清灵怕他是来帮倒忙的,万一刚烧出来的一锅菜,他家小裴大夫顺便就帮忙给吃了,那不就是白忙活嘛。 裴疏啧啧两声,“明明掌柜的之前还说我可是咱家酒楼钦点的大厨。” “你的招牌鸡汤估计都没人点。”薛清灵想到那味道口感都难以描述的鸡汤,便觉得一阵又凉又麻的滋味蔓延上了口腔。 “所以不需要裴大厨来帮忙!” “你话不要说得那么绝对,今天开张第一天,总会有识货的人看中我的鸡汤。” ……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有人点了裴疏的招牌鸡汤,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安王,听说儿子儿媳的酒楼开张,安王夫妻两人也过来凑热闹,带着丹瑶小郡主在二楼的小包厢里坐着,从雕花窗户上往外看,正好能看见对面医馆的招牌。 回春堂的招牌已经换了,换成了新做的那块“济安堂”的匾额,安王十分满意的欣赏过亲儿子的那手令人赞叹不已的书法后,酒楼的人殷勤上前来报菜名。 “把你们酒楼里最贵的几十样菜全都上一遍。” 酒楼的伙计很懂,他并没有把裴大厨的鸡汤算进去,可是安王却发现这小二漏点了一样菜,让他把一道“凤凰汤”给加上去。 “您真的要叫这份凤凰汤吗?” 没错,裴大厨系列的鸡汤非常朴实“有”华,名字就叫“凤凰汤”,薛清灵也没给它取什么“灵丹妙药神鸡汤”“瘦腰美肤仙人汤”“又凉又麻苦药鸡”之类的奇葩的名字,而是按照实际形容:被一堆苦药包裹的全鸡,可不就升天变成了凤凰。 早已经吃不出个鸡味了。 “对,把这个凤凰汤加上去。”安王十分好奇所谓的凤凰汤是什么玩意,肯定不是传说中的龙肝凤髓,然而这份奇妙的凤凰汤在儿媳的栖月楼里能卖上鲍鱼海参的价格,肯定非同一般。 伙计很诚实的劝阻:“这凤凰汤只是一份平平无奇的鸡汤。” “平平无奇的鸡汤?”平平无奇的鸡汤也好意思叫凤凰汤? 安王一听伙计这描述,反而被挑起了兴趣,一定要去尝尝这道平平无奇的凤凰汤,既然敢取名为凤凰汤,那么它肯定不会平平无奇。 薛清灵听说有人点了这道凤凰汤后,喉咙一哽,得知是安王和安王妃点的之后,更是嘴角一抽,心想这大概就是父子缘分吧。 所以他跑去医馆让他家裴大厨亲手来熬这一份凤凰汤。 如果只是外人点的话,那就会是别的大厨按照裴大厨的秘方来煲这一锅平平无奇的鸡汤。裴疏煲鸡汤的方法很简单,也就是普通的一锅端,把所有的食材都往锅里加上水闷起来,便大功告成了。 但是这平平无奇的过程中,也有着不平凡的一面,也就是其中添加的药材,需要经过特殊手法的炮制,若是不经严苛程序的炮制,熬出来的这份汤也就不会有多大的功效,然而这炮制药材的手法,须得裴疏亲自来做。 其中需要的药材,裴疏早已炮制好了不少,放在栖月楼里。 薛清灵觉得既然是安王点的凤凰汤,那么就必须让父王吃到裴大厨亲手做的原汁原味的凤凰汤。 裴疏听见有人点了自己这份凤凰汤后,并没有手软,立刻煲出了一份表面平平无奇的鸡汤,所有的辅助药材都已经被捞出来了。 薛清灵见到这锅苦麻凉的鸡汤,莫名有些想念,于是给自己留了一碗汤,而后叫人把汤端到了安王夫妻的面前。 安王看见了那一锅他期待了很久的凤凰汤,他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发现这锅汤还真是“平平无奇的鸡汤”,这碗汤看起来就像是把鸡肉切成块,随意添加了水和盐巴之后煮成的普通鸡汤,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鸡肉的刀工不错,每一块鸡肉都切的十分干净利落,大小合适。 和这一桌子其他精致摆盘的菜肴相比,这份鸡汤确实朴素到了可怜的地步。 他低下头来闻了一下鸡汤的味道,鸡汤里面隐隐有一股药的味道,虽然别的菜里都或多或少的添加了几味药,但都没有哪一道菜像这一道菜一样,闻起来居然有点像……药汤? 想必这道菜味道肯定十分不错。 大工不巧,重剑无锋,越是外表普通的菜肴越是到达了一种返璞归真的境界,就像是安王曾经吃过的一道水煮白菜,其中的高汤才是精华之所在,味道绝美的简直要咬下自己的舌头。 安王妃也同样注意到了这锅汤的不凡,“这就是王爷点的凤凰汤?想必这锅鸡汤里肯定大有玄机。” 很多稀世名菜看起来越朴素,味道越是极致鲜美。 “王妃你也来尝一碗?” 安王妃欣然点头,一旁的李丹瑶听见父王和母妃的聊天,同样神色雀跃的参与道:“我也要尝尝这碗凤凰汤。” 三个人都盛了一碗凤凰汤。 李丹瑶闻了一下鸡汤的味道,下意识就觉得不可能会好喝,然而她心想桌上其他菜肴都十分美味可口,手中的这份汤肯定也不会例外。 一般的菜肴都要求色香味俱全,这道菜唯一令人失望的大概就是“色”和“香”不足,但是其中最重要的“味”,也就是最后的味道,肯定不会令人失望。 三个人一起捧着碗开始喝汤。 接二连三传出了一阵呛咳的声音。 安王勉为其难的咽下去了一口,安王妃被一小口苦涩的味道给呛住了,李丹瑶十分受不了,把嘴里的那口汤吐在了手帕上。 “这是鸡汤?” 安王这时候终于明白了他点这份鸡汤时候,那个伙计不可思议的劝阻眼神,这何止是一份平平无奇的鸡汤,这简直就是一份要命的鸡汤。 “灵儿他们的酒楼里怎么会卖这样的汤?” “莫非是厨师失误了?” …… 薛清灵忙里偷闲跑过来解释了一番,说这可是小裴大夫亲手熬的鸡汤,虽然味道一般,但是药效十分不错,对身体极好。 听到了“药效”两个字后,安王和安王妃木着脸点头,觉得这碗鸡汤不愧是一碗好药汤。 所有药材的味道都已经煮进了鸡肉里去,鸡汤的味道不可描述,那鸡肉的味道更是绝佳,安王这辈子就从来没有吃过如此难吃的鸡肉。 但是安王和安王妃以及李丹瑶还是把这碗鸡汤给吃下去了。 好歹是儿子(哥哥)亲手做的。 要给个面子。 安王和安王妃十分感动,这还是第一次亲手吃到儿子做的菜肴,虽然难吃是难吃了点,胜在心意。 但是吃完了之后,他们三人又发现这碗鸡汤确实不错,虽然吃的时候像是在受罪,但是吃完了之后,身心异常的畅快(也许是饱受折磨后的解脱),甚至吃完了之后,还有点回忆那股苦麻苦麻的鸡汤味…… “君澜和灵儿成亲一年了,却丝毫没有学到自家夫郎的好手艺。” “哥哥聪慧至极,为什么在厨艺上半点都不开窍。” “是不是鸡的问题?爱妃,女儿,你们吃出了鸡的味道吗?” “没有……” “没有……” 第一天像安王这样点招牌凤凰汤的奇葩人士在临安城里还真有不少,尝过味道之后就来找酒楼管事的麻烦了,薛清灵只好让人专门负责解释这道菜,这道菜与其说是鸡汤,更不如说是一种十分值得的养生药。 字面上的意思: 养生“药”,没有膳。 后来薛清灵嫌麻烦,除了开业第一天让这道凤凰汤露面之后,就把它从栖月楼的菜单里删了去,然而事情到这里却没有消停,那些奇葩好事者回去之后,依旧念念不忘这份奇妙的凤凰汤。 为什么念念不忘这份汤? ——因为这汤足够特别,在一众美味的菜品中,唯有它的味道口感一骑绝尘,让人想忘都无法忘怀。 这么难吃的东西,总不能让我一人独享! 必须第二天邀朋聚友大张旗鼓又来品尝凤凰汤,谁知一到栖月楼,酒楼的伙计却说这汤不卖了!? “这么好的汤怎么能不卖呢!?” “今天我和我的好友必须喝到这份汤!” “如此绝世美味!” 跟着来的朋友同样被激起了无限好奇心,期待这一道令朋友食之不能忘的凤凰汤究竟是什么味道。 没办法,群情激奋,酒楼的伙计只好又跑去对面医馆,问他们的薛大掌柜要怎么办? 薛清灵:“???” 裴疏:“看来都是一群识货的人。” 薛清灵:“……” 裴疏:“二十年后,咱们儿子继承酒楼有望。” 薛清灵:“……”这都是群什么人啊。 薛清灵跟着去酒楼里看情况,却听见那群人对小裴大夫的凤凰汤极尽浮夸的吹嘘之后,薛掌柜的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人的不怀好意。 他只好无奈诚恳的解释这凤凰汤只是普通添了药材的鸡汤,并非绝世美味。 然而围观的人全都不信。 “我们就想尝尝平平无奇的鸡汤!” 薛清灵:“……”平个鬼。 薛清灵只好让厨房的师父们重新煲起了小裴大夫创作的专属“养生药”,没有膳。 今天跟来的这群人最后尝到了鸡汤大呼受骗后,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后续带着新一轮的好奇者来品尝这一道非同一般让人念念不忘的凤凰汤。 “非同一般……这话确实不假。”十分难喝,非同一般。 “让人念念不忘,这句话也没有说错。”这么难喝的东西,谁能忘得掉? “只是一份平平无奇的普通鸡汤?这句话则是说谎了!”哪里平平无奇了?这汤根本就喝不出鸡汤的味道。 …… 事情又热闹了几天后,这件事情才终于消停,不过最终这份凤凰汤还是留在了栖月楼,作为他们楼里的金字招牌菜。 据说这份凤凰汤最适合产后的女子和双儿用来调养身体,有些人将信将疑的买回去连喝了几天后,发现果然有奇效。 瘦了也美了…… 渐渐的,这凤凰汤走上了神坛。 薛清灵唏嘘不已,但他也承认:“有这么一份汤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拒绝。” 虽然难喝是难喝了一点,但是效果真不错,安王妃知道这汤有美肤的效果后,还问小裴大夫要了秘方回王府,让人隔几日就煮上一锅汤,不仅自己喝,还让安王也喝,丹瑶小郡主听说了这种奇效后,也捏着鼻子喝小半碗,喝完了之后还缠在裴疏身边,嘴里念叨:“哥,你能不能让这汤味道更好喝一点?”“我只能让这汤变得更加难喝一点。”“……那好吧。” 虽然药效不错,可这种汤明明应该在医馆里出售,而不是在……酒楼吧? 薛清灵总觉得在酒楼里卖裴大厨的招牌菜,就好像之前他在医馆里卖八宝粥一样令人感到不对劲。 到底是在卖药还是在卖鸡汤? 这个问题没人能说得清。 进入了八月之后,天气渐渐转凉了不少,早晚的凉风吹得人清凉无比,唯有中午一两个时辰的日头还能勉强维持住烈日的威力,医馆后院水井边的桂花树冒出了几点淡黄色的桂花,走过的时候,依稀能闻到几点香气。 他们家的小胖子吨位更重了,份量日益见长。 却也不是长胖了,而是长大了,虽然还是肉乎乎的,一团肥嘟嘟小软肉的模样,五官却煞是好看,让他家阿爹担忧的小秃头总算是长出了茂密的头发,不再是稀疏凋零的小秋草。 这小胖子动作比以前灵活多了,以前只能软趴趴的仰躺在小床上,抖抖胳膊踢踢小腿儿,如今的他可是厉害起来,翻转两下都不带喘气的,还能在水里努力的刨啊刨,更是有了想要坐起来的野心。 裴疏原本是想要加固一下围栏,怕这个小家伙某一天越狱,可又想到不久后他们一家子要出远门,便作罢了。 他多分出些心神来关注这个小胖子。 小家伙醒来的时间更多了,这小东西只要一睡醒,那就是精力无比旺盛,需要周围的大人一起陪着他来消耗溢出的精力。 小小裴还迷上了咿咿呀呀的唱歌,他不是像他阿爹薛清灵一样自娱自乐的窝在小角落里独唱,而是一定要求周围的大人必须认真的听他咿呀啊啊的放声高歌,不听他还不答应。 黑灵灵的小眼睛里写满了自己的诉求:必须听我唱歌! 可他这乱七八糟高低不定完全不成调子的咿呀声,真的不好听,唯有稚嫩的小嗓音还能勉强给两个爹爹一点治愈。 薛清灵和裴疏没法子,只能顶着风暴遭受儿子的语音暴击。 这小胖子一边唱,还一边要求薛清灵帮他摇拨浪鼓伴奏。 裴疏用一种抓到罪魁祸首的眼神看向薛清灵:儿子就是跟你学的。 薛清灵十分心虚的摇着拨浪鼓:吧嗒吧嗒吧嗒…… 小胖子很开心的配合着:咿呀咿呀咿咿呀呀啊啊啊…… 裴疏在旁边听着这父子俩的合奏,十分后悔这古代居然就没有录像机,若是能把眼前这一幕给拍下来,等到小小裴长大的时候,好让这个兴奋的小家伙知道自己从小就有一个音乐梦想。 虽然没有录像机,可是裴疏却把眼前的这一幕画了下来。 薛清灵看到这幅画后比长大了的小小裴更加提前恼羞成怒,推攘指使着裴疏解下腰间的竹笛,加入他们父子俩的合奏乐。 小裴大夫这个亲生爹爹绝对不能在一旁麻木的旁观! 裴疏只好配合着加入了吹笛子的乐曲,然而悠悠扬扬的笛声与小小裴的咿呀声,以及薛清灵的拨浪鼓声都不是很相配。 他吹了一会儿,就被“有欣赏水平”的小小裴叫停了。 胖儿子瞅了他一眼,与他十分相似的肥嘟嘟小脸上仿佛写着“你不配加入我们的合奏”这么一行十分嫌弃的大字。 裴疏:“……” 他现在为胖儿子的音乐审美感到担忧。 薛清灵在一旁偷笑,把另一个拨浪鼓塞进裴疏的手里,“来,夫君,我来教你奏乐!” 独木难支的裴疏只好从了父子两人,开始学习一种别样的乐曲。 两个爹爹对他的歌唱只是表面的敷衍,但是两个奶奶却很喜欢这个小胖子咿呀唱歌,没事还跟着一起瞎哼哼,一边哄着他唱,一边夹带私货,“真真,叫奶奶,奶奶,叫奶奶好不好?” “叫爹爹,叫爹!乖儿子,叫爹!” “啊?啊咿呀?!” …… 哪怕是在这样的包围下,裴臻臻小朋友总是能吐着泡泡坚持自己的咿呀之声,绝对不被外人带偏。 到了八月底,在柳玉芷的十分不舍下,裴疏一行浩浩荡荡的马车车队离开了临安,前往京城。 第174章 故地重游 一辆五匹骏马拉着的紫色马车在官道上前行,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铠甲的侍卫在两旁开路,一列十数辆车马蜿蜒前行。 裴疏、薛清灵以及安王和安王妃还有丹瑶郡主,全都挤在那辆紫色的马车中,马车的中央放着一个紫檀木做成的摇篮床,四五个月大小的小婴儿大大咧咧的仰躺在摇篮床里。 裴疏等五个人全都围观着中央的小胖墩。 小胖子嘿咻嘿咻的表演过翻身之后,累趴趴的瘫在小床上,两瓣屁股朝天,小腿儿一缩一缩的,藕节似的胳膊腿儿肥嘟嘟的,彷如无骨,皮肤细嫩的能掐出水来,精力十足的小家伙休息过一阵后,又恢复了精神。 大人坐着马车赶路觉得无聊疲乏,这个小胖墩独不然,马车中央的摇篮床俨然成了他表演的舞台,恨不得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小胖墩费尽心力在众人的喝彩中翻转过身体,继而开始自己的歌唱表演。 “啊咿呀啊……” 唱了一段之中,他可能觉得自己还缺个伴奏,踢踢小腿儿让他家阿爹帮忙来摇拨浪鼓,薛清灵捂额配合着给儿子伴奏,一旁的安王妃简直要被自家小孙子给唱的心都要化了。 这个小家伙外貌五官完全是他爹裴疏的翻版,几乎与裴疏小时候一模一样,错过了亲生儿子成长的安王夫妻,看着这个咿呀唱歌的小家伙,脑海里就能想象出亲生儿子君澜小时候也是这般长大…… 让错过亲眼见证儿子长大的安王夫妻感动不已。 安王妃偏过头来问薛清灵:“君澜小时候应该也是这般……” 薛清灵犹疑不定,给了个棱模两可的答案:“或许吧。” 裴疏:“……”他跟胖儿子除了外貌相像之外,其他的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裴疏戳了戳小胖子的脸蛋,觉得他一出生就是为了来败坏亲爹的名声。 明明还在薛清灵肚子里的时候,他们夫夫两人十分注重胎教,又是念医书又是弹琴吹曲子,为何他这个儿子却是沉迷拨浪鼓的小憨憨。 小憨憨完成了自己的表演后,直接趴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沉沉的睡了过去,眼睛紧紧的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似的覆盖在薄薄的雪白皮肤上,尤为显眼,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露出一个小缝,能从中听到他带有奶香气的呼吸声。 这个小胖子睡的时候不老实,裹着薄毯吧唧一下又翻了个身。 失去了小家伙的表演,车上的众人也跟着稍显疲累,这辆马车虽然大,跟陆地上相比,活动的空间亦是狭窄无比,让人伸不开手脚,官道上的风景重重叠叠,山重又水复,一路的风景看得人眼花缭乱。 薛清灵看着胖儿子的睡颜,渐渐的也有了睡意,打了个呵欠,坐在他旁边的裴疏见状,温柔的揽过他的腰肢,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睡,薛清灵这时候也顾不得父王母妃还在一旁看着,靠着对方的胸膛呼的一下睡着了。 安王妃见状,心中暗笑了一下,也跟着有些疲乏,便故意靠在安王身上睡着了。 李丹瑶手撑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又盯着中央熟睡的小侄子,蓦地发现在这辆马车里,只有她和眼前的小胖墩是两条单身狗。 丹瑶小郡主十分忧愁的叹了一口气。 赶路的日子是重复而无聊的,上京城路途遥远,也不知道还要这样行行复行行多久,夜里薛清灵在客栈里休息,躺在床上翻滚了一圈后,忍不住想念起去年那段幸福的赶路日子。 那时候他还怀着小小裴,被人抱着一路飞回了临安,那可真是世上最舒服最快速的“马车”。 将一盆水端进屋子里,给小胖子泡过药浴之后,裴疏就发现某个人正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来看他,他出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想马车……” 裴疏仿佛一瞬间就从对方的眼睛里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他走到他身边坐下,摸了摸他的头,“赶路无聊啦?” “有点。” “那我们中途去做点其他的事情吧。” 实际上裴疏也觉得闷在马车里十分不舒服。 第二天早上裴疏就带着薛清灵脱离了车队,说两人单独用轻功赶路,安王妃没有劝他们,只有一个唯一的要求,那就是小小裴得留在马车里,裴疏和薛清灵对此当然无所谓,也不会带着小胖子在外面吹风,便十分满意的把小胖子送给父王母妃解闷(当人质)。 裴疏的轻功比用马车赶路快多了,两人便有许多空闲的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情。 “小裴大夫,你从来没去过京城,会不会迷路啊?” “跟紧点,迷路也不会丢下你。” 裴疏带着薛清灵两人一路北上,说实话,这些路他去年都走过,去年跟薛清灵在富阳城里分开之后,裴疏就曾经一路北上,试图前往京城,只不过中途他转而乘船南下临安了…… 现在也算是旧路重走,这一次会带着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北上去京城。 薛清灵这个没出过几次远门的人更是从来都没去过京城,越往北走,沿途的风光与江南的风光相差甚远,周围人的乡音也全都变了。 令薛清灵感到奇怪的是,他们沿路北上的一段途中,他发现他家小裴大夫居然在这里挺有名的…… 路过几个村庄,好些人都认得他。 “是裴大夫?” “裴大夫?” “疯医裴大夫?” 疯医裴大夫是什么意思?薛清灵有些惶恐的看向一旁的裴疏,用眼神问他去年到底在这里做了些什么事? 裴疏摸了摸鼻子,“没什么?也就是一天诊治上百个病人。” 薛清灵觉得事情肯定不像对方描述的那样轻描淡写。 其实是一天诊治了几百号病人,还治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疑难杂症,还有大夫还想找他斗法,然后输了,再加上裴疏也使用过许多不同寻常的方式来救治病人,名声也就传扬了出去。 街坊间都流传有一个沿路行医对病人来者不拒的裴大夫。 可能那段时间附近的大夫被他夺了生意,对他恨得牙痒痒的,所以才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名号。 这一次裴大夫故地重游,许多人听说了他的名声,照样求到他面前来治病,裴疏带着薛清灵,同样对病人来者不拒。 不过他这一次,要收诊金了。 上一次他离开了旸川,心情不大好,给人治病就更是不想收钱了,反正给人治病能变成一个治疗点,也就等于一两银子,他也就当做好事,不想收乡民的几个铜板,实际上这样是破坏规矩的。 面对来求医的人,裴疏先让薛清灵诊脉说出自己的诊断和治疗方式,薛清灵本来以为自己只是个收诊金的小掌柜的,这一次却变成了薛大夫。 “我真的能行吗?” 他磕磕绊绊的给人治病,小心的琢磨病症,写出自己的诊断和药方,再交给裴疏检验,渐渐的,薛清灵发现治疗一些寻常小病,几乎不用思考,他的脑袋里直接就能浮现出药方和剂量,裴疏也很少在他的方子上做修改。 这一年下来,薛清灵抄了许多裴疏写下的医案和药方,如今面对病人的病症,也算是按图索骥,直接便能浮现出药方,其中的剂量他也能估摸个一二,完全是沿用了裴疏的用药风格。 “谢谢薛大夫。” “薛神医!” …… 被人夸了几句薛神医的薛清灵仿佛被幸福砸满了头,几乎跟个在花田里迷路的小蜜蜂似的,绕着裴疏转圈圈,幸福的找不着北了。 他喃喃的陶醉道:“我是薛神医?” 裴疏无奈的在他眉心上点了一下,让对方从神医的美梦中破灭,薛清灵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治些普通的小病,哪里能叫做神医。 “神医什么的,都是他们乱说的,不叫我小庸医我就很高兴了……”薛清灵忍不住仰着头对裴疏露出了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灵儿你也不要妄自菲薄,现在你比乡野郎中强很多了。” “我还记得我们初见的那一天,你说你知道自己悟性不足,对自己期望不高,也不想成为什么绝世神医,能帮人治点小病就可以了……现在的你,已经实现了当初的愿望。” 薛清灵兴奋的牵起裴疏的手,在对方的手掌心里雀跃的挠啊挠,“都是夫君你教得好啊。” “终于拯救了我这个小朽木。” 裴疏嘴角勾起,看着对方此时的笑靥,脑海里能清晰的回忆起去年遇见的那个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小蠢货,也就这么一年多过去,他们居然就成亲了,还有了孩子。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如果万花谷的师兄弟知道他这样的结婚生子速度,一定会难以相信他居然是大师兄带大的孩子。 “这也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裴疏拉着旁边人的手,看着对方清秀的容颜,眉宇间的那颗朱砂痣在日光下红到了极致,这就是自己心爱的人,或许有些愚笨,却真诚而有韧劲,愿意付出却极少奢求回报,在他面前乖巧又体贴,有时候还会天真的说些傻话,小脑袋里天马行空的很,和他说话总是会有惊喜,所以自己才会倾心于他吧。 他低下头靠近对方的脸,眼睛和眼睛相对,彼此的呼吸挨在一起,裴疏眨了眨眼睛,故意让自己的眼睫毛去撩拨对方的墨色睫毛。 薛清灵感受到了眼周的痒意,故意快速抱住对方的后脑勺,用自己的鼻尖顶了对方一下。 “调皮。” 薛清灵双手抱着对方的脸颊,拇指从对方的鼻梁再到鼻翼上一一划过,摸着对方挺直的鼻骨,觉得好看的令人心颤,“幸好小小裴的鼻子也像你,真好看。” “说起来,难得我们身边这么安静。” “是啊,因为小小裴不在嘛,小家伙平日里最吵了。” “偶尔也该把这个小胖子扔掉,过一过只有我们俩的日子。”裴疏搂着薛清灵的腰凌空飞起,很快两人便抵达了一座城门口,上面写着方戍城。 裴疏望见城门上的三个字,心想这还真是故地重游…… 第175章 绳子 两人进了方戍城,裴疏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带着薛清灵走过两条街道,转角便看见了不远处的一栋两层建筑,那是一家酒楼,酒楼的幌子迎风招展,一股子酒香气混合着木樨香迎面扑了过来。 薛清灵发现自家夫君居然对这座城市十分熟悉,便好奇道:“夫君,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来过啊,去年和你分开之后,我就从富阳坐船离开,一路北上,本打算去京城,结果我在这方戍城里住了几天之后……我就受人邀请,南下去临安了。”裴疏眼眸微微低垂着,秋日的阳光落在他清俊的容颜上,为他乌黑的羽睫上镀上了一层金光,他在心底蓦地想起了去年在方戍城里的那段日子,心中唏嘘感慨不已。 若是他仍旧固执的一路北上,那么现在的他,应该是房子没有了,夫郎没有了,儿子也没有了…… 说不定还真的跑哪个仙山去修仙了。 “是吗?”薛清灵心头一震,忽而想起了去年两人分别时候的场景,仿佛也回到了在渡口分别的那一天,看着对方站在船头,逐渐消失在江上的云雾之中,他在岸边等到落日洒满江水,却仍旧看不到对方的影子。 有股意外的恐慌席卷上了他的身体,让薛清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身体一歪,下意识往裴疏身上贴过去,并且死死的抱住对方的胳膊。 裴疏失笑,任由对方抱住自己的胳膊,调侃道:“要不要给你递根绳子绑着我啊?” “你要是敢递我就敢绑!”薛清灵也被自己下意识的动作给弄了个脸红,他们俩刚在一起的那会儿,他就很喜欢抱着对方的手臂,好似生怕对方跑了似的。 裴疏抬起眼眸左右看了看,发现斜前方正好有一家杂货店,他心里一个兴起,拉着连体婴似的抱着他的小夫郎,一起进了杂货店。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裴疏手上拿着一圈麻绳走出了杂货店。 两人站在街边的桂花树底下,裴疏把手中的麻绳交给了薛清灵,而后挑了挑眉,示意“你绑啊”,薛清灵拿着手上的那几圈麻绳,心中矛盾十足,犹豫道:“要不……还是退了吧。” “这东西用处大着,干嘛退,先物尽其用了再说。”裴疏意外的坏笑了一下,捏了捏薛清灵的脸颊,心想:白天你绑我,晚上我绑你,这根麻绳用处大得很呢。 “你真的要绑啊?”薛清灵被他笑得有些心慌,恼羞成怒的狠下心来,拿起手中的麻绳便绕了一个项圈,踮起脚尖套在对方的脖子上。 裴疏:“……”套马杆? “你确定你要这样?” 薛清灵憋笑着咳嗽了一声,眨了下眼睛,“故意逗你的哼。”他把那圈绳子解开,而后抓起裴疏的手腕,把一圈麻绳绑在对方手腕上,顺便也在自己的手腕上绑了一圈,绑完了之后,故作矜持的大步向前走,假装已经把身边的人给忘了。 裴疏含笑站在后面看对方表演,直到手腕上的绳子牵引着他往前走的时候,才跟着缓步向前。 于是,方戍城街道上的人很疑惑地看着这两个奇怪的家伙。 一个牵着另一个,瞧两人的模样风度,也不像是囚犯啊? “一个双儿和一个男人,怎么回事?” “说不定是一对夫夫在闹着玩呢。” “这两人成亲了没有?” “如此俊美的夫婿,换我也得找根绳子绑着。” “这莫非就是榜下捉婿?据说今天圣上要开恩科。” …… 薛清灵被人看得有些脸红,停在原地等待后面慢悠悠的裴疏跟上来,他家小裴大夫被人用绳子绑着,照旧走的闲庭信步,仿佛在溜他似的。 在快要赶上他的时候,裴疏停下了脚步,抬眸看着他。 薛清灵气闷,跑过去,一路将绳子卷成无数圈收在手上,最后收到裴疏的身边,紧握着对方的手掌,一起抓住那一圈麻绳。 “这两人果然是一对。” “你看那小双儿多主动。” “这两人成亲了没有。” …… 裴疏听见众人的议论声,笑着对身边人叫了一声“夫郎”。 旁边围观的人纷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全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裴疏凑近了薛清灵的耳朵,低声问道:“好玩吗?” “不和你玩这个了!”薛清灵脸红的滴血,周围行人的议论声让他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他拖着裴疏的手带着对方一起往角落里钻,一边走还一边把手上的绳子解下来,全都扔到裴疏身上。 裴疏憋着笑,默默的把这一圈麻绳收进宽大的袍袖中,薛清灵见状,顿时急了,“你还留着它做什么?” “留着它还有用啊。”裴疏笑着在薛清灵面前晃了晃,贴近了对方耳边小声道:“白天你绑了我,晚上我绑你,咱们才能扯平。” 去你的……扯平。 薛清灵的脸红得滴血,几乎不敢看裴疏的脸,僵硬的背转过身去,大步就要离开这个让他仿佛被置身火炉的地方。 裴疏笑着揪住他的后衣领,稍微一使力把人拉进怀里,半搂半抱拖着人往那家酒楼门口走去,薛清灵气恼的挣扎了一下,裴疏轻轻的拿着手中那圈麻绳在他脸上拍了一下,“怎么?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就扔了哦。” 薛清灵气鼓鼓的不说话:“……” “你要是不说话,那我就当你想留下它了。” 薛清灵回转过身,把头埋进对方胸膛里,羞愤欲死。 在这时候的薛清灵开始庆幸这不是在临安不是在临安不是在临安,路过的人以后也绝对不会记得他。 “当街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你怕什么,咱们成过亲,拜过堂,孩子都有了。” 薛清灵仿佛能看见旁边人往他肚子上看过去的视线,心知别人误会什么的他后悔没有把小胖子拽出来,脸烧的火辣辣的薛清灵反客为主,赶猪似的推攘着裴疏进了那一家何家酒楼。 裴疏找那何娘子买了两坛子酒,左右手各提着一个酒坛走出了这家酒馆。 他解开酒封饮了一口,清冽的酒水一入喉便觉得畅快无比,他眼中漾出些许笑意,蓦地回想起了自己曾经大醉的那一场,“果然是记忆中的那股味道。” 没有小胖子跟在身边,可以自由自在痛快的饮酒。 “小裴大夫,你之前喝过啊,味道很好吗?”薛清灵一听他居然夸别人家的酒好,心里顿时有些不舒坦,一股奇妙的酸气在腹中扩散开来,直到蔓延上了喉咙。 他自己便会酿酒,自从与裴疏成亲之后,一年酿下的酒水就更多了,全都是为了对方精心酿制的,每次酿酒的时候,心里想的也都是对方。 他最喜欢听到对方夸奖他亲手酿的酒,喜欢对方缠着自己要酒喝。 “对,这酒味道有些特殊,还挺烈的,你要不要尝尝?” 薛清灵心中不忿,不愿意听对方夸别人酿的酒,嘴上别别扭扭道:“尝尝就尝尝。” 他相信自己的舌头,只要他亲口尝过,一定能酿出这种酒的味道,只要是对方喜欢的酒,他一定会亲手酿造出来。 裴疏瞥见了对方“端正严肃集中所有注意力恨不得一争高下”的脸色,把手中的酒坛子绕到对方的嘴边,在他嘴唇马上要接触到酒坛的时候,往后晃了一下,又送入了自己的嘴里,他仰头饮了一口后,右手托着对方的下巴,微微斜着吻了上去,将口中的烈酒缓缓的渡进对方的口中。 这口酒足足品了一盏茶的时间。 薛清灵那十分灵敏的舌头愣是没有品出那酒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就这么一小口酒,便让他头昏目眩。 裴疏笑着松开了他,哑着声音低声道:“怎么?感觉味道如何?” 薛清灵脸红到了极点,左顾右盼做贼似的看了一下四周,两人正在一条隐蔽的小巷子中,无人关注,他便放松了下来,揉了脸颊小声嘟囔道:“一口怎么尝的出味道,我还想再喝一口。” 裴疏失笑。 心想真是个小不要脸的。 但他喜欢如此诚实的小不要脸。 裴疏又让他尝了一口,薛清灵终于扭扭捏捏的推开他,红着脸眼神闪烁,依靠在墙壁上吹着秋日的凉风,努力让脸上的温度降下去,“味、味道是挺不错的。” 裴疏还待与他说些什么,却见薛清灵就跟兔子见了老虎似的,摇着自己的短尾巴就往外跑,一溜烟的重新跑回了人家酒馆。 他只好摇了摇头,缓步饮了一口酒后跟了上去。 咽下嘴里的酒水,裴疏蓦地发现这口酒没有之前的好喝。 他走进了大门,正好看见薛清灵与那酒馆老板娘何娘子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似乎是在商量什么东西,裴疏没兴趣偷听,垂下眼眸依在门栏上,看着外面天际的层云缓缓饮酒,偶尔用余光偷瞥那边的青衣人。 “你跟那老板娘说什么了?”等薛清灵走到自己身边后,裴疏放下手中的酒坛,挑眉问道。 “我问那老板娘要了酿酒的方子。” 裴疏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那你为什么没有被人家老板娘打出去?” 出口贸贸然问人家的独门秘方,岂不是等同于来踢馆。 “因为我用了别的方子换,好了,小裴大夫,你以后想喝这种酒,就来求我,来求掌柜的开恩。”薛清灵得意洋洋的翘起了狐狸小尾巴。 “好啊好啊,求求咱们的薛大掌柜……” 两人笑闹着在城里游逛,正打算要出城的时候,裴疏却被人叫住了。 “你……你就是上次那个来踢……” 裴疏回过头去,恰巧发现了一家医馆的招牌,何仁堂。 第176章 自然醒来 薛清灵也看见了那家医馆的招牌,以及门口站着的一个穿短打戴蓝色头巾的医馆伙计,他眨了眨眼睛,侧过身子贴近了裴疏的耳朵,小声道:“夫君,你来过这家医馆吗?” 那个伙计话里的意思没有说完,薛清灵猜测这家医馆应该跟裴疏发生过一些故事。 他家夫君医术高明,也许这家医馆的掌柜也曾邀请小裴大夫在医馆里当坐堂大夫? “来过,曾经来这里看病。”说起这件事,裴疏现在倒觉得有些好笑, “看病?”薛清灵愣了,“夫君你之前生病了么?” 对方本身就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那得是什么样的病,不能自己医治,却要闹到来医馆里看病。 莫非这家医馆里有位大神医坐镇? “是啊,生病了,很严重,全靠薛大夫你给我治好的。” “我?”薛清灵一头雾水,“我给你治好的?” 裴疏笑着颔首,用口型对他说出来三个字,薛清灵看懂了之后,后脑勺仿佛被重击了一下,整个人晕乎乎的,脸颊刷的一下就红了。 他心里又高兴又激动,如果不是那个碍事的医馆伙计还站在那里,薛大掌柜可能就要激动的跳进身边人的怀里,牢牢的抱住对方的腰肢,把自己所有的欢乐与喜悦全都发泄出来。 薛清灵心里甜的很,觉得这次来方戍城真是意外之喜。 夫夫两人在这边打哑谜,那边的蓝头巾伙计则是左右为难,他目不转睛看着眼前那位容貌俊美的白衣大夫,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话:“可否请这位大夫为我的父亲诊治?” 这个蓝头巾的伙计名叫程旭,只是何仁堂医馆里一个无足轻重看帘子的小人物,之前就是他在何仁堂里发现了这个来踢馆的奇怪白衣人,明明自己医术高明,直接就在医馆里给人治病,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来求医的。 ……明明就是来踢馆的。 把对方从医馆里“请”出去之后,这件事情还没完,整个城里都传闻他们医馆里来了一个容貌俊美且医术高明的大夫,对方身怀神奇的医术,能用手中的笛子为人舒筋活络,导致好些人都想来他们医馆里找那位俊美的大夫来求医,闹的医馆不可开交。 程旭的父亲最近这段日子身患奇症,找了城里所有大夫看过,全都没有结果,程旭为此都快要愁白了头发,今日突然在医馆门口看见了那位奇怪的白衣大夫,鬼使神差的,程旭叫住了对方。 大概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程旭想请眼前的白衣大夫给自己的父亲看看。 他这句求医的话说出口后,心里也有些后悔,毕竟当初是自己语气不好将人“请”出去的,现在突然开口请人家去给家人治病,人家要是个记仇的,哪还愿意搭理他。 “你的父亲在哪?” 程旭的眼神一愣,听对方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愿意去给他父亲治病,“在这边,我家就在不远处。” 裴疏与薛清灵跟着对方去到了程家。 程父躺在病床上,果然身患奇症,程父是个身材高瘦的中年男人,甚至几个月前还是个身体强壮的高头大汉,这数月来却得了一种奇怪的病,他的周身冷热不定,身体忽冷忽热,整个人日渐消瘦,身上的四肢渐渐僵硬如石头,抬都抬不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痿症,程家找了许多大夫,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算是吃过许多药方,也不能阻止这怪病越发严重。 “程旭你这是……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爹,这位大夫是我找来给你治病的。” “他?”程夫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大夫,心中生不起半点希望,医术高明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他见过许多了,都不能治好他的病,而眼前这位年轻的大夫,怎么可能将他的病医治成功。 他叹了一口气,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无用功而已。 程父只恨自己没有勇气,没有早些一把刀了结自己的性命,现在才吊着苟延残喘的病体拖累自己的孩子。“孩子啊,爹这病治不好了,你以后不要再请人来给我看病了……” “爹……”程旭眼中泛酸,他其实也知道自己父亲的病可能医治不好了,可他总是舍不得放弃,哪怕是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想放弃,就连一个过路的年轻大夫,他也奢望着对方也许有能力救治自己的父亲呢? 毕竟他听人说这位大夫虽然年轻,却是从小学医,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之术,说不定他就能…… 裴疏给程父检查了四肢,对方的肌肉消瘦萎缩的厉害,几乎结成了硬块,他用笛子在对方几个穴位上一敲,仿佛磕在了什么金属硬物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样的病人,他倒是曾经见过类似的一列,可那人的情形又和程父的情况不同…… “能治吗?”程旭在一旁看对方不停的检查自家父亲身上的每个关节,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心里着急的很,若是一般普通的大夫,瞧见他父亲的样子,就得摇头说不行了,而这位年轻的裴大夫,还能如此细微的观察,对方只是在装模作样?还是另有乾坤? 裴疏放下程父的胳膊,沉吟半晌后道:“有一个药方,可以一试。” “什么药方?但可一试!”程旭的心情激动不已。 裴疏写下了一个青木方让程旭去抓药给他的父亲煎服,而后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太素九针,让程父解开上衣,为他施针诊病。 薛清灵在一旁看着,眼馋不已,他倒不是馋其他的,就是想学怎么用针。 不过……他的针在绸布上都只能缝成一坨小金猪,用在人身上的话,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 裴疏专注的为程父针灸了两个时辰,等程旭把药方煎好了以后,让程父饮下,程父觉得在对方针灸过后,他的皮肤已经松弛了不少,只是不知道这大夫用的是什么办法?对方给他诊治的时候,总觉得有一股时冷时热的气劲在身体里流动,那道气劲流过的地方,让他觉得舒缓无比。 “须得明日才能看出治疗的情况如何。”裴疏放下手中的提针,对病床上的程父说道。 “明日?大夫,难道不成么?我感觉身体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且等明日吧。”裴疏虽然自信自己能够治好对方的奇病,可话也不能说的太满,对方的病不是一日两日就形成的,同样,想要病好,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恢复如常。 他只是觉得等到明日确定过程父好转的情况后,才能安心离开,届时将医治的方法告诉普通的大夫,寻常的大夫也能医治好对方的病。 裴疏带着薛清灵离开了程家,因为程父的病症,他们俩打算在方戍城停留一天,裴疏吹了声口哨叫来小苍,写了封信绑在小苍的腿上,让它飞过去告诉安王等人,他们今晚要在方戍城中停留,明日才能追上马车队。 小苍抖了抖腿,等薛清灵喂了他大半斤肉干之后,才扑扇着翅膀离开。 薛清灵对于在方戍城中歇一晚倒没什么怨言,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理由,他倒是挺喜欢这座城市的,拉着裴疏一起去何娘子家的酒楼投宿,夜里两人提着几壶酒,坐在酒楼的房顶上饮酒赏月。 夜幕繁星之下,两个人坐在屋顶上相依相偎,薛清灵抱着对方的手臂,将头枕在对方的肩上,看着满城的万花灯火璀璨,蓦地感慨道:“其实就这么跟着你一起浪迹天涯也挺好的。” “我们可以去很多很多不同的地方,一路行医治病,可以遇见许多不同的人,听见许多闻所未闻的故事,看见许多令人震撼的风景,一路上还有各色的美食和美酒,还有……”薛清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说得越发兴起。 “是啊,如今有佳人相伴,我也觉得浪迹天涯挺好的。”裴疏笑着饮了一口酒,枕着双臂躺倒在屋瓦上,看着夜幕星垂,群星闪烁,身边人的侧影在黑夜的光影中蒙上了一层神秘的纱,越发撩人的很。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小裴大夫。” “你这么问话,又像是审我似的,生怕我跑了?” “我现在已经不怕你跑了,你要是走了你得带我一起走,还有我们的儿子,还有小苍……” “其实都挺好的,无论是待在医馆里行医也好,还是浪迹天涯,去天桥底下给人算命……我都觉得挺好的,有时候走走停停的累了,也会想待在一个地方永远不离开。” “不过……” 薛清灵捧着脸揉了揉,接口道:“不过人就是很善变,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又会恨不得离开那个地方,可真的离开了,又会想念的紧。” “你说得对。”裴疏仰头看天上的繁星,饮了一口酒后,默默不做声了。 “突然觉得好安静,以前的夜里似乎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么安静过。”薛清灵抱着胳膊揉了揉,总觉得今天的夜里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裴疏失笑,“那是因为你的胖儿子没唱歌。” “是哦,怪不得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声音。”薛清灵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个拨浪鼓,吧嗒吧嗒摇了起来,唯一遗憾的便是缺少了小胖子的啊啊呀呀声。“没有小小裴啊啊啊的声音,还真有些不习惯。” “要不换你来唱……” 裴疏掏出袖子里的那一卷麻绳,随手收缴了对方的拨浪鼓后,把人绑了下去,蒙住他的眼睛,让他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唱。 第二天一早薛清灵终于体验到了某些话本小说里所描述的那种腰断了的感觉。 薛清灵早起的时候,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之前他还总惦念着早上被清理过不痛不痒的滋味过于平淡,于是他终于鼓起勇气说要体验一下“自然醒来”的大众感觉。 体验过这种感觉之后,薛清灵才知道曾经的自己有多么幸福。 “小裴大夫你还是来给我按按吧。”薛清灵眼睛里带着晶莹水光央求道,裴疏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完全是自讨苦吃。他拿起药膏任劳任怨的帮他轻柔的敷上。 薛清灵看了一下自己白皙手腕上被麻绳绑过的痕迹,其实还怪好看的…… 两人在客栈里休息过后,便去了程家,程父此时已经吃过了三剂药,身体虽不能说大好,却已经奏效,裴疏又给他施针一次后,详细的告诉程旭之后怎么照料自己的父亲,让对方每日给程父按揉经脉穴位,对方四肢的肌肉才能早日恢复。 程旭连连跪谢他们二人,还想要留下两人吃饭,裴疏和薛清灵没有多留,两人还要赶上去京城的车马。 程旭送走两人没多久,却突然听何仁堂的人说他们城里来了一位神医徐长曜,听说了他父亲的病症后,十分有兴趣,说要过来看看。 第177章 黑熊 徐长曜是定州的一位当世名医,曾经给安王府上的郡主治病,深受安王感谢,他经常游走四方行医,门下徒弟有八人,大徒弟林秦峰早早出师,在江南一座小城里当大夫。 徐长曜对一些古怪的奇症非常感兴趣,在何仁堂里听说了程父的病症之后,便带着自己的三个徒弟康建通、施用和苏远三人及药仆四人来到了程家。 师徒几人在来的途中相互讨论着程父的病症,各自畅所欲言说出自己的猜想判断,谁知几人一到程家,却听说程父的病情大好,有位姓裴的年轻大夫治好了程父的顽疾。 徐长曜捋着胡须看那药方,点了点,再听说了那大夫不过弱冠的年纪后,更是感叹:“年少有为,天赋出众啊!” 三徒弟康健通闻言道:“师父认为这位年轻的裴大夫比之小师弟苏远,谁的天赋更胜一筹?” 在他们师门中,学医天赋卓绝的便是最小的弟子苏远,苏远深受徐长曜的信任和喜欢,也是他们师兄弟中最独特的那一个,明明有着常人不可比拟的学医天赋,却偏偏不把这天赋用在正道上,学医三心二意,可偏偏人家天赋好啊,哪怕是随便学学,都能深得师父的真传,让几个师兄都羡慕嫉妒不已。 如今又听说一个年轻有为的少年大夫后,康健通便按捺不住自己,问起两人的天赋谁高谁低?谁的医术更加高明。 “恐怕你们的苏师弟还比不过他。”徐长曜听过那位裴大夫给程父的诊断过程后,觉得自己也不能像他那样游刃有余,这人的医术水平令人无法估量。 果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人! 徐长曜这句话落定之后,他口中的苏远还没有表示出什么,但他的两个师兄却是内心大震,苏师弟的天赋已经是他们无比艳羡的,如今又有一个更加天赋卓绝的年轻大夫,康健通和施用都倍感震惊。 居然还有人比小师弟的天赋更胜一筹? 这两师兄内心倒是没有对那年轻裴大夫的嫉恨,而是心中踊跃着一种难以描述出来的激动,他们那个眼高于顶的苏师弟,如今总算是有人能压过他了? 康健通按捺下那股隐秘的欢喜,幸灾乐祸道:“苏师弟你怎么看?按照师父所言,恐怕你的医术还不及那位裴大夫。” 苏远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风度翩翩的儒士白衣,在他们这一队人马中最为模样出众,他的师父徐长曜两鬓斑白,两个师兄也是有家室的中年男子,唯独他最为年少英俊。苏远听到了师兄康健通的话,倒也没被激起不服气,反而自鸣得意道:“我的医术可能比不过那位年轻的裴大夫,但是我的脸,一定长得比他好看!” 苏远是个学医的奇葩,虽然学医天赋出众,但他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医术,他只在意自己英俊的容貌,也许他不能成为世上最俊美的男人,但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是世上最英俊的大夫! 瞧瞧他这一众歪瓜裂枣的师兄弟,就他一个生得模样好看。 苏远总是为此而自傲无比。 他的师兄们却总是误会他,认为他在得意炫耀自己的医术,其实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想炫耀自己英俊的脸庞。 果然,听他这句话说完后,师兄康健通冷哼了一声。 而一旁的程旭听见苏远的话,随意打量了他一眼,却是摇了摇头,苏远见他摇头,忙问道:“这位程小哥,你说对不对啊?” 苏远冲着程旭微微一笑,像是一个开屏的孔雀似的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华丽的身姿。 在师兄弟一众歪瓜裂枣中待久了,苏远觉得自己是世上鲜有的少年俊才。 那些个学医的,死磕在医术上,头发都愁得掉光了,一定令人不忍直视。这个所谓的裴大夫,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了得的医术,那肯定是在医书上下了极大的苦功,由此可见,他可能已经被医书磋磨得…… ……少年老成? 虽说弱冠之龄,万一对方看起来就跟不惑之年似的,一张枯瘦的脸上满是经年遭受药书摧残的风霜。 程旭:“……” “并非如此。”在苏远惊诧的目光中,程旭摇了摇头,脑海里回忆起那位裴大夫的身形样貌,再看看眼前的苏远,更是觉得远远不如,他语气十分诚实道:“那位裴大夫乃是天人之姿,对方不仅医术高超,容貌更是非同凡俗,这位苏公子远远比不上裴大夫。” 苏远一听他这话,顿时心里不服气了,那个姓裴的大夫,怎么可能在容貌上胜过他?一定是因为对方治好了程父的病,所以他儿子才在心目中无限美化过那位裴大夫的长相。 “我倒是想会会这位裴大夫,看看他的脸到底长什么模样……”苏远从衣袖里小心翼翼拿出自己宝贵的铜镜,对镜端详自己的一张俊脸。 一旁的康健通抽了抽嘴角,总觉得和他所想看到的画面不一样。 裴疏和薛清灵离开方戍城后,运着轻功一路向北,中途薛清灵说要休息,两人便在一片竹林中停了下来,裴疏拿着竹筒去打水,薛清灵则带着小苍一起去寻找竹笋和蘑菇之类的山货,鹰眼里只能看见肉的小苍对薛清灵要找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焉巴巴的绕着薛清灵的四周飞翔,等待主人抓鱼给它吃。 突然,小苍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一声尖锐的鹰喙叫声划破竹林,还在掐竹笋的薛清灵被对方的叫声吸引住了,回过头来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了一眼,而后也被吓了一跳似的高叫了一声,一兜的蘑菇掉了满地。 裴疏远远听到了他的声音,脚下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眨眼间便用灵巧的身法落在薛清灵的身周,将他抱在怀里,“怎么了?” “吓……吓死我了,那里有一只死老鼠。”薛清灵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其实死老鼠并不可怕,就是没有做好心里准备突然看见比较令人惊吓,尤其是那只老鼠浑身红彤彤的,没有毛,就像是一团粉色的肉落在那里,这模样看得人触目惊心。 像是刚出生的老鼠幼崽,可刚出生的老鼠应该没这么大吧? “死老鼠?”裴疏挑了挑眉,向着不远的竹子根部看了过去,地上落着枯旧的竹叶,上面趴着一个红粉色的不明物体,从外形上看,确实是一坨死老鼠的模样,还是那种被扒了毛皮的死老鼠。 但是凑近了看,这团红彤彤的东西头上的五官有些像猪,四肢偏长,仔细看看,怎么有点像是某种黑白色物种的幼崽? 而且这团红彤彤的东西没死,挣扎着动了一下。 裴疏看看周围的竹林,又仔细看看那团红色的软肉,心里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眼前这团东西,应该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 熊猫。 裴疏用手帕轻轻包住这个粉红粉红闭着眼睛的小东西,再一次确定了心底的猜测,应该是熊猫妈妈生了一对双胞胎,便把其中幼小瘦弱的一只给扔在了野外,这只小幼崽被扔在了这里,大概率活不成了。 “熊猫?这个是竹熊吗?”薛清灵好奇道。 裴疏点点头。 “它还是活的!要把它捡回去养着吗?扔在这里它可能活不成了。” 裴疏有些犹豫,扔在这里活不成了,他们俩带回去,也不一定能活的成,毕竟,他们两个都没有养过熊猫。 更何况是这么一只熊猫幼崽,小崽子还需要喝熊猫妈妈的奶水吧? “要不先找找它的母亲?”裴疏抱着薛清灵和那只小幼崽,脚尖在竹林子里轻点数下,身体顿时便飘出了几十丈。 他们俩绕着这一片宽大的山林转了半晌,没有发现其他大熊猫的踪迹,却是意外发现了一只母黑熊。 这大母黑熊比他俩人还要高,薛清灵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熊瞎子!” 裴疏:“……” 他把怀里的薛清灵放下,给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目光,走到了那个巨大的母黑熊身前,在薛清灵的不忍直视下,弄出了一大竹筒的黑熊奶,而后顺着竹叶喂到了熊猫崽崽的嘴里。 裴疏这段时间喂奶喂出经验了,哪怕是换了一个物种,照样游刃有余。 薛清灵在一旁安静如鸡,他已经被那个比人还高的大黑熊给吓到了,而他家夫君,更是凶残的可怕…… 武斗黑熊什么的,他也只在茶馆里听人说书时才听过。 现在亲眼见到,真是传奇又可怕。 站在大黑熊身边,他家夫君显得好纤细。 裴疏喂完了奶后感慨道:“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活下去……” 薛清灵揉了揉脸,看着那个小老鼠似的竹熊崽崽,他甚至在心里猜测这只小崽子有没有可能是刚刚那只母黑熊的孩子? 这么小的崽子,真的能长成那么大的一团……黑熊吗? “也许可以吧。” 薛清灵看着那只喝完奶闭着眼睛的小崽崽,突然就想念起他家小小裴了,他家小小裴喝完奶后,也是这样昏昏欲睡的。 “小裴大夫,我们快些赶上马车吧。” “嗯,想孩子了吧?”一想到那个闹腾的小家伙,裴疏的眼睛里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未能给小熊猫崽崽找到它的母亲,裴疏和薛清灵便带着它一起离开北上,天色渐晚,裴疏加快了脚下的速度,终于赶在夕阳落下之前找到了安王的车马。 裴疏刚抱着薛清灵落下,就听见了马车里传来的哭嚎之声,是小小裴的声音。 这个小家伙怎么嚎成这样了? 裴疏和薛清灵赶紧上了马上,安王妃看见他们俩,终于松了一口气,“你们可终于赶回来了,这孩子不见了两个爹爹,都哭成什么样了。” 安王妃怀里的小家伙哭得可伤心了,眼睛鼻子嘴巴全都哭皱在了一起,满脸都是泪水,呜呜咽咽的,几乎快要把自己的嗓子哭哑了。 裴疏和薛清灵刚刚离开那会儿,这个小东西还能在自己的摇篮小床上翻身玩耍,等到夜里都不见自己的两个父亲,已经哭闹的不成样子,到了今天,更是悲伤到了极致,生怕自己再也见不到爹爹。 等裴疏把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这个小家伙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的哭声稍止,虽然不再哭闹了,却是小嘴儿一瘪,婴儿肥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一抽一抽的打嗝。 “乖,别哭了,爹爹在。” …… 裴疏和薛清灵一起哄这个受了委屈的小胖墩,薛清灵拿着小家伙熟悉的拨浪鼓在一旁摇啊摇的,慢慢的吸引了这个小崽崽的注意力。 这孩子是裴疏和薛清灵一手带大的,现在对他们两人依恋的很,好不容易重新被自己爹爹抱着,小爪子死死的抓住裴疏的一缕长发,生怕他再离开。 第178章 死对头 裴疏和薛清灵轮流哄着他们家小胖墩,一直哄到了夜里,这个小家伙平日里作威作福得很,端的是威风凛凛的一熊娃,经常放声高歌,而今受了一番惊吓,几乎是变成了一个黏人的小软糕。 磨蹭在自己的两个爹爹面前,哪里也不去,嘴里嗯啊咿呀的撒着娇。 裴疏给这个哭了大半天哭出了一身热汗的小胖子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又拍了点特制的爽身粉,让这个小家伙身上香喷喷的。 小胖子仰躺在他的怀里,抬起小腿儿,一手揪住裴疏的头发,另一手试图抓自己的脚丫子玩。 薛清灵看着难得乖巧的儿子,甚是感慨:“咱家小胖子乖了好多。” 也不瞎嚷嚷着闹腾了。 小孩子就是越长大越折腾人,两三个月前,这孩子还不能动弹的时候,是个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幸福小金猪,等到了三四个月大的时候,这只懒洋洋的小金猪就开始发威了。 嘴里咿咿呀呀不断,小胳膊小腿儿越发的精力十足,小身子里洋溢着无穷的好奇心,开始想要探索这个新来的世界。 他们家小小裴还特别喜欢“博关注”,睡着了的时候是个小乖乖,一醒过来,就要所有人来陪着他玩,要两个爹爹都看着他,虽然站不稳,却喜欢裴疏扶着他的腋下,让他站在爹爹的腿上一高一低的模拟走路,甚至还想蹦两下…… “是乖了很多,正委屈着呢。”裴疏看着怀里那个安静的小胖墩,也突然有些不习惯了,这小胖子满了三个月后,最是喜欢咿咿呀呀跟人鸡嘴不对牛舌的说话,或者嚎几声把所有人目光转向他,现在安安静静的缩在这里,怪可怜的。 薛清灵捧着脸颊看他们家小小裴,偶尔伸出手来勾勾这个小家伙细嫩的小爪子,小胖墩虽然是个小胖墩,但他的手掌小小的一只,握成拳头的时候,还没有一个奶馒头大,小小的手指头,软软的仿佛一折就断,脆弱的令人心生怜惜。 和裴疏十分相像的桃花眼眼张开一个好看的弧度,乌黑的瞳仁极大,黑幽幽的发出黑宝石似的光亮,水润水润的,看得人心都要化开了。 “小小裴,是爹爹们不好,以后不丢下你这么久了好不好?” 小胖子咿咿呀呀的应了几声,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夜里安王的马车车队在宋城的一家官府小院里住下,裴疏知道这小院里有浴池之后,就带着怀里的小胖子去游水,小小裴跟着自家爹爹下水了之后,原本还无精打采的狗刨了几下,后来小胳膊小腿儿在水里越蹬越兴奋,整个人也恢复了活力,让裴疏扶着自己在水里拱来拱去,还想要钻进水里潜水,嘴里也哼哼唧唧咿咿呀呀的叫个不停。 等从池子里出来,裴疏喂了些药汁奶给他,这小胖墩顿时对他爹的好感度降至冰点,吧唧吧唧的往他阿爹薛清灵的怀里拱。 “啊呀呀嗯!”不要你了! 薛清灵接手了这个越发敦实的小胖子,捏捏他的小肥脸,裴疏见状打算离开去看看那只小熊猫的情况,却又被小胖子抓着头发不放。 软绵绵的小爪子死死揪住他爹的头发不放,小眼睛里非常霸道:就算是不要你了,你也不准走! 裴疏无奈,只好留在小家伙的身边,戳了戳他肥嘟嘟的小脸蛋,宠溺道:“你是不是要把你爹的头发薅秃了你才心甘啊?” 小胖子咿呀着揪住对方乌黑的长发侧过身子,面向薛清灵的怀里缩成团,虽然不看裴疏,却把手里的头发抓得紧紧的。 裴疏和薛清灵又陪着小家伙闹了半晌后,才把这个小东西哄睡了,软软的一坨吧唧躺在小床上,睡颜恬静,小爪子里还抓着那缕头发。 裴疏将自己的头发从小魔童的爪子里解救出来。 他们带回了的熊猫崽崽交给了两个专人去看护,寻了些野山羊的奶水来喂它,这个小崽子虽然弱弱小小的,却是韧性十足,养了几天后,也没有夭折,反倒是茁壮的成长了起来,薛清灵看着这个熊猫崽崽,才不得不感慨,这小崽子长得太快了,怪不得以后能长成熊样。 这小东西开始慢慢有了一点两色相间的轮廓,以及一层稀疏的毛发。 裴疏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滚滚,像小汤圆一样滚来滚去的小熊猫,等以后把它带回万花谷去,将它养在谷中的竹林子里。 “王爷,咱们不是去凌云坡吗?怎么你叫人打道去抚宁城了?”安王妃发现他们去京城的路线和往年的不一样,不由得发出了疑问。 安王摆了摆手,“因为走抚宁近啊,省几天路程。” 安王妃:“……”她也知道走抚宁近,可他们家以前上京城,大多数都绕过抚宁城,转道凌云坡,从凌云坡多绕一圈上京城。 凌云坡是个好地方,壮志凌云,有过许多飞黄腾达的故事,曾经有接连三个状元都曾在那落脚,渐渐的就变成了一个风水宝地,以至于许多来上京城参加科考的举人们,宁愿绕远路,也得去一趟凌云坡。 安王一家每次去凌云坡当然不是为了去踩风水,而是为了避开抚宁的死对头。 安王从小到大的死对头也是他的亲弟弟肃王的王府便坐落在抚宁城里。 安王和肃王年龄相差几天,也许是年纪相近,以至于这两兄弟打小就不对付,肃王对这个早他几天的哥哥恨得牙痒痒的,一定要跟安王争个高下,安王小时候也是个愣头青,才不跟小他几天的弟弟玩兄友弟恭的那一套,从小大胃王的他在弟弟面前十分得意洋洋。 肃王小时候为了跟安王争谁饭量最大,谁吃的最多,愣是把自己给吃成个大胖子,两人从小到大什么都比,样样都比,骑射喝酒下棋养鸟……对,就连养鸟两人都要比谁养的鸟更大,自打两兄弟去封地之后,安王妃便禁止他家王爷和肃王交往。 这两兄弟一凑到一起,就双双没了脑子。 当初的安王世子丢了之后,安王只剩下李丹瑶一个小女儿,而他的死对头肃王,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子一个接一个的生,生了十几个儿子,偏偏没有一个女儿。 得不到的才是令人心里骚动的。 一开始肃王找安王写信,每生一个儿子就写一次,安王不搭理他,一搭理他就被王妃修理,久而久之,肃王也觉得没意思,毕竟他们两人不是仇人是兄弟,人家亲儿子丢了,自己还跑过去炫耀有违道义,然而儿子多了之后,肃王又肖想上女儿了。 还肖想死对头的女儿。 甚至还说想用他家的三个儿子换安王家的小郡主,安王和安王妃收到这封信之后,差点想联手去肃王的封地锤死他。 ……也就是这般渊源,即便他们最终还是会在京城相见,但是安王夫妻俩上京城途中宁愿绕远路,也不去这个混货所在的地盘。 这一次安王主动屁颠屁颠的跑去抚宁,一定是出于某些不足与外人道的小心思。 安王妃大手一挥,“行吧,咱们就去抚宁,反正迟早还是会在京城见到肃王那厮。” “王爷,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只怕咱们去了抚宁,他会死赖着跟我们一路上京城。” 安王哼哼了两声,丝毫不惧怕。 他这次是过去秀儿子的,不怕对方跟。 一定要去气哭死对头,让他羡慕嫉妒恨。 安王的车马径直沿着官道北上直接去抚宁,没有转去凌云坡,这消息隔了大半天才传到肃王的手中。 此时带着十几个儿子已经在凌云坡埋伏等待好一段日子的肃王整个人都傻了。 他这个哥哥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自从得知自己亲爱的好哥哥找回了自己的亲儿子之后,肃王便对这个侄儿充满了无限的好奇心,再听说传言安王世子身患隐疾,容貌平庸丑陋后,肃王假惺惺的掉了几点对可怜侄儿的鳄鱼泪后,激起了对小侄儿的无限同情。 这一次对方上京城去给太皇太后贺寿,他怎么也要抢先一步见到他的好侄儿李君澜。 顺便找安王再次炫耀一把,就算对方找回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是自己的十几个儿子无论是从数量还是质量上来比,都是他肃王赢了。 “安王人马到哪里了?” “回王爷,已经快到抚宁了。” 肃王着急的转圈圈,嘴巴上都要起燎泡,“快马加鞭让人赶去抚宁,一定要让安王一行人留下,快点备马,驾车,把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全都叫回来,收拾东西上马去抚宁。” “是。” 当肃王收拾好所有东西带着妻儿上马车的时候,看着凌云坡肉痛不已,他提前半个月来凌云坡埋伏,准备了好些东西,现如今通通都没有用了。 他曾在凌云坡附近布置了一个猎场,如今各种野兽都已经放进猎场里圈养大半个月了,正等着安王过来,两家一起狩猎顺便比比骑射功夫,谁知道…… 谁知道这一切全都失去了用处。 “王爷,猎场里的鹿还要抓回来吗?” “算了,放生吧。”肃王捂着额头,唉声叹气。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回到抚宁?” 侍卫一脸为难,“这个……王爷,咱们这一行携带的东西太多了,快不起来。” 肃王僵硬着脸,“……” 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跟安王上京城,各种贡品和礼物也通通都带了出来,如今要回去,他们这一车队,可真是……负重前行。 “你就老实说还要多久才能到吧?” “可能比安王晚一点儿到抚宁……” “晚一点儿是多久?” “一天。” 肃王整张脸都裂开了。 第179章 挖墙脚 果不其然,安王一行人比肃王提前一天抵达抚宁。 一到了抚宁,安王便在马车里换了一身威武气势的亲王装扮,让自己的爱妃同样盛装打扮,如同一只迎着朝阳疯狂打鸣的大公鸡一般,雄赳赳气昂昂的直奔肃王府去。 等他到了肃王府后,顿时傻眼了。 眼前的肃王府居然“人去楼空”。 安王的整张脸麻木呆愣了,被迫提前起来盛装打扮的安王妃整张脸都黑了。 安王问看门的人,“你们家王爷呢?” “……肃王大半个月前去凌云坡了。” 安王破口而出,“他去凌云破作甚?” “去、去等安王。” 安王:“……”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臭弟弟。 安王妃:“……”这两兄弟果然同出一辙的憨货。 安王妃扭过头来看向安王,揶揄道:“王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咱们还不如直接去凌云坡。” 一个找上门来炫耀,一个去凌云破逮人……这大概就是老天爷也不愿意这两个憨货凑在一起。 安王的脸裂开了。 身上积攒的气势轰然瓦解。 “罢了,直接上京城吧。”安王揉了一把脸,心想:事已如此,也无他法。 在京城迟早还会对上。 这次就先放过他! 安王妃欣然笑道:“如此正好,咱们也乐得清闲,不用从凌云坡绕道,节省了许多路程,咱们的乖孙孙已经不愿意待在马车里了。” 小胖墩在单调的马车里趴了这么多天,已经是一个躁动的小胖,哪怕是咿呀唱歌都失去了趣味。 安王木然点头,“这也许就是不幸中的万幸,明天继续出发上京——” “王爷!安王!王爷!你千万等等,咱家王爷派人来了,说您一定要在抚宁等着他回来!咱家王爷已经在回抚宁的路上了,估计明天就能到!!” 安王:“……你家王爷还赶回来?” 人都到凌云坡了还赶回抚宁,这难道是吃饱了没事干? “咱家王爷已经在路上了,还请安王殿下稍等一天。” 安王:“……” “安王,安王妃,请入王府歇息。” 安王:“……那就带路吧。” 安王妃嘴角抽了抽,“我可真是高估了你们两兄弟……” 安王一行人于是便在肃王府中歇下,裴疏和薛清灵抱着小胖墩,身边还跟了个李丹瑶,四个人一起去抚宁街头游逛,从马车里出来透风,四个人全都觉得身体舒畅。 自从上次小胖子哭了大半天之后,裴疏和薛清灵便舍不得离开马车单独用轻功赶路了,怕又被事情耽搁,不能及时回到孩子的身边,小胖墩太小,正是离不开大人的时候,他们总不能丢下孩子独自去逍遥快活。 抚宁街道繁华,小胖子被裴疏竖着抱在怀里,一屁股坐在自家亲爹的手肘上,一手抓了个拨浪鼓,另一个软软的爪子扶在裴疏的上臂,小脑袋四处张望,对每一处地方都充满了好奇心。 一边四处观看,还不时偏过头来看向薛清灵,冲他阿爹咧开嘴笑一下,晶莹的口水顺着嘴角滑落,也许是开始长乳牙了,牙微微发肿,底下隐隐冒出了两个小白点。 这小胖子顺手就想把手中的拨浪鼓往嘴里塞,被裴疏拦住了,小家伙哼哼唧唧的不服气,裴疏轻轻的给他按摩了脸颊,缓解这个小东西因为长牙的不舒服。 等到被街边的新鲜玩意吸引住了之后,小胖子果然忘记了牙龈上的不舒服。 但是这小东西,抓着什么东西,就试图往自己的嘴里塞,让周围的人都要仔细盯着他。 抚宁的街道上一排各色小吃美食,什么牛肉刀削面、小笼包、开花馒头、红糖馒头、三鲜饺子、荷花酥、枣花酥、龙凤喜饼之类的应有尽有,薛清灵去买了些糖炒栗子和枣花酥之类的小食,剥出来投喂裴疏。 小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金黄色的糖炒栗子,小眼睛里就跟小苍见到肉似的,盯的可认真了。 当他爹张开嘴咬下枣花酥的时候,他整张肥嘟嘟的小脸情不自禁的也跟着凑上去,张开嘴,等到裴疏吃完了,小家伙转过头来用可怜巴巴的期待目光瞅着薛清灵,张开嘴巴流着口水等待投喂。 薛清灵当然不会把这些东西喂他。 小胖子的期待落了空。 曾经只嚎不哭的小胖墩扑簌簌的滚落下了金豆子,小肥脸委委屈屈的,往裴疏怀里一边钻一边掉金豆子。 吃不到好吃的东西,就是对小胖墩最大的残忍。 裴疏抱着小家伙哄了哄,和薛清灵商量着以后做点磨牙小饼干喂给他吃。 孩子五个多月了,他们家小小裴吃得多,已经能添加辅食了,只是可惜,没有牙牙,小胖墩吃不到什么好吃的东西。 仍旧是一身的奶香气。 还要被迫喝药汁奶。 委屈极了。 下次他一定要吐奶。 李丹瑶帮着在旁边哄小侄儿,实际上出来之后,她自己都快要野疯了,跟在哥嫂的身边,十分自由自在,在街上想怎么逛就怎么逛,有世子爷在一旁,边上的婆子和丫鬟也不会在耳边絮絮叨叨的来劝她回去。 想到自己十二岁才找回亲生哥哥,以前这样的日子都不知道亏了多少年。 “哥,嫂子,咱们再去那边逛逛呗!” “这里有虎头帽子,要不要给真真戴上,真真你喜欢吗?” 小胖墩咿咿呀呀的,被戴上了一个红色的虎头帽子。 在抚宁城里闲逛了一圈之后,他们买了许多新鲜的大闸蟹回去,如今临近秋风起,秋蟹肥的日子,抚宁城岳秋湖出产的大闸蟹可是当地的极品美味之一,薛清灵买了几桶肥蟹,想起去年秋蟹肥的时候他怀着小小裴,不能多吃,今年一定要吃够本。 带着几桶肥蟹回到了肃王府,薛清灵亲手做了清蒸大闸蟹,以及各色蟹黄包、蟹黄汤、蟹黄豆腐、蟹黄虾盅、等等,夜里赏月品蟹,清蒸好的大闸蟹是清亮的橘红色,色泽浓艳,旁边配着抚宁的特色红醋,红澄澄的醋水中飘着几点姜丝,浇在银白的蟹肉上最是勾人无比。 旁边的人吃蟹肉、品蟹黄、饮佳酿,而小胖墩只能喝没滋没味的奶水,在一旁落寞的好不伤心,再加上近日长牙,小胖墩在裴疏怀里踢着小腿儿闹脾气。 裴疏喂了点蒸蛋黄给他吃,才勉强安抚了这个贪嘴的小家伙。 别人吃的是蟹黄,他吃的是蛋黄,幸好颜色差不多,这个小蠢货以为吃的是一样的东西,傻里傻气的被安抚住了。 因为本地十分盛行听戏,肃王也好听戏,因此肃王府中养着几个戏班子,如今肃王不在家,安王毫不做客的把肃王府中的戏班子拉了出来,在他臭弟弟搭成的临水高台边上,一边品蟹一边欣赏高台上的戏码。 小胖墩也不知道高台上咿咿呀呀唱得是什么,反正跟着一起啊啊呀呀个没完。 “还挺享受的。”安王不由得感慨道。 安王妃:“王爷若是喜欢,也回江南搭个高台,养一堆戏班子。” “免了免了。”他要是天天这样,一定会被王妃手撕。 安王在肃王府中享受奢靡的滋润生活的时候,肃王正风尘仆仆快马加鞭赶路回到抚宁,一路的颠簸可没把他在凌云坡新养出来的肥膘给颠散了。 等到肃王的车马赶回抚宁的时候,肃王一脸菜色,憔悴极了,几个儿子也同样遭受到了摧残,肃王从几个儿子的脸上扫过,心想顿时想到:不行! 于是他叫人停马整顿,先绕去城外庄子梳洗打理换上崭新的服装后,才施施然的上了马车,悠然回到肃王府。 肃王揉了揉脑袋,不明所以道:“明明我是回家,怎么搞得像自己去做客一样?” 安王带着一行人在肃王府门口迎接他“远道而来”的臭弟弟,安王让裴疏一定要站在自己的身边,保准让肃王一下马车就能看见他们父子俩。 裴疏:“……” 他只能无奈的从了父王的意思。 肃王一掀开车帘子,果不其然就在一众乌压压的人头中精准发现了自己的死对头,安王也发现了那个臭弟弟。 同样的,肃王看见了站在死对头附近的白衣人。 清雅的白衣,俊美的五官,卓尔不凡的气质,没有人能在人群里忽略这个人的存在,肃王亦然,他是个喜欢美人的颜控,这人让他眼睛一亮,肃王可没把这白衣人跟死对头的儿子联想在一起,他只是认为这人是安王的门客。 江南果然尽出才子佳人。 若是他的封地里也有这样的人物,肃王肯定也把人请进府中当客卿。 也许等会儿他能把人抢过来。 安王还不知道,亲弟弟一见到他,就在心里寻思着要“挖墙脚”了。 两兄弟一见面,就在众人的牙酸中十分亲密的抱了抱,互诉衷肠一番,再说几句哥俩好的场面话,听得周围的人鸡皮疙瘩冒出来了一大片。 哥俩好的寒暄说完了之后,就是针锋相对的时候了。 肃王让自家的儿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排成一排,礼貌且尊敬的向皇叔问好,肃王的这一排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都是超过十岁的儿子,个个也都是英俊的少年,肃王本身长得好,就是小时候吃太胖被迫养成了个大胃王,后来减不下去了。 吸取自己的教训,他的几个儿子可没让他们吃胖,个个都保持着匀称的体型。 肃王最大的世子李充谨今年二十四,二公子李越道二十三,三公子李和谦二十二,这三位都是成了家的,后面一排则是小少年。 如此整齐由高到低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齐声叫王叔,让安王忍不住的嘴角直抽抽。 旁边站着的裴疏也同样觉得开了眼界。 第180章 宴会 安王摸了摸鼻子,淡定的让裴疏也叫人,虽然他这边只有一个儿子,但也是气势十足。 裴疏目光扫过对面那一排“由高到低”的音符键,最后落在肃王身上,肃王圆头圆脑的,长得十分和善,是那种弥勒佛似的讨喜长相,他走上前一步,恭敬的施了礼后,同样叫了一声王叔。 肃王:“???” 肃王瞪大的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眼前的这对父子,等等!!他的心里诧异无比,眼前这位白衣人居然就是安王世子,是他死对头的儿子? 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无论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位容貌俊美脱俗的青年都不像是臭哥哥的儿子。 金刚大胃王哥哥怎么可能会生出如此俊美儒雅的儿子?? 一定是在故意跟我开玩笑。 绝对不上当。 安王看见肃王眼中的惊讶后,无比舒适,这么多年来,对方年年在他的面前秀儿子,这次总算能换他来秀一次儿子了。 他家君澜十分优秀,一个能顶十个。 “王兄,你该不会是在开玩笑?”肃王十分狐疑。 安王蹙眉:“我开什么玩笑?” 肃王把头偏向裴疏,“君澜侄儿,你把左手衣袖捞开,让本王看看……” 肃王可是知道他的侄儿手臂上有红色的胎记,安王是不是故意让他人冒充儿子来逗他,一验便知。 裴疏:“……” 安王:“!!!”这要怎么解释!! 肃王嘴角疯狂勾起,觉得自己在与哥哥的争锋中略胜一筹。 他十分胸有成竹的等待着后续事情发展,眼前这白衣人手臂上绝对没有红色胎记。 蠢哥哥也是越发过分了,第一次见面,居然先弄个假世子来为难我。 看本王一眼勘破敌方的奸计。 裴疏抬起手臂,正要把衣袖掀开,却被安王给按住了。 肃王见此挑了挑眉,他身后的九位公子也跟着好奇的把目光全都聚焦在这里。 “王兄,你不用演了,快把我的真侄儿叫出来让本王见见吧!”肃王双手叉腰,表情十分得意抖了抖小肚子。 裴疏:“……” 安王:“……” 安王用责怪的眼神看向自家的儿子,裴疏则回避自家父王的眼神,当初自作主张把胎记消除之后,确实是他有失考量。 安王:“弟弟,你就不能仔细看看我儿的样貌吗?你仔细看看他的眼睛。” 肃王摸了摸下巴,“我确实觉得他的样貌有些眼熟,仿佛曾经见过似的?” 肃王在脑海里寻思了半晌,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脑海里跳出来几个人的模样,“嫂子的弟弟……” “莫非这真是君澜侄儿?” 安王:“……我为什么要找个假的世子来骗你?” 肃王一时语塞,“……” 是哦,为什么要找个假世子来骗他,小心嫂子撕了他的皮。 肃王看向眼前的裴疏,仔细的打量过对方的五官,心中好一阵羡慕,死对头的儿子也太会长了,尽找父母的优点继承。 这一身容貌气度,将他放在自己的儿子堆里,自己那一队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瞬间被比了下去。 连最好看的小七也不如他。 肃王心碎成渣渣,在儿子长相这一点上,他居然输给了死对头,不过他又转而自我安慰,至少在儿子的数量上,安王怎么也比不上他。 但是肃王还是忍不住泛酸:“幸亏老天爷庇佑,君澜侄儿的模样像嫂嫂不像你。” 安王:“……你什么意思?像本王难道不好吗?” “呵,王兄,要是本王瘦下来,你的模样还不如本王长得好。” 安王:“做你的黄粱美梦,本王风流倜傥,是你永远比不上的……” …… 两人说着说着就拌嘴起来,仿佛两个四五岁儿童吵架似的,安王妃每次看见这样的画面,就觉得辣眼睛也伤耳朵。 侧过身体把小孙孙抱在怀里,看着她家真真童稚的脸庞,听着他咿咿呀呀的稚嫩声音,安王妃才觉得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得救了。 “小乖乖,你可千万不能像你爷爷……” “咿呀……” 夜里,肃王府大办宴会,用来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为其接风洗尘,安王一听接风洗尘这个字,简直要笑死。 到底谁为谁接风洗尘? 肃王父子十人抓着安王父子两人坐在一桌,肃王本人气势汹汹,看着自己的一堆好儿郎,兴致勃勃的意图大干一场,他们父子十人一定能把这两人给喝趴下。 于是乎,肃王拉着安王的手,不断灌酒,裴疏则被肃王的九位公子轮流敬酒,虽然这些人嘴上说着是敬酒,实际上就是对他灌酒。 肃王觉得自己不一定能干的过安王,但他作为长辈,不好意思欺负侄子,只能让自己的儿郎们轮番上阵,肃王心中激动非凡。 他儿子多啊! 众人拾柴火焰高。 九个儿子还干不趴下他这位俊美文雅的侄儿? 肃王嘴角洋溢着奸计得逞的笑容,几位肃王公子也同样接收到了父王的眼神暗示,互相递了个眼神,一挥手,叫仆人再抬十几坛子酒过来,斟了一大碗端给裴疏,“咱们这边喝酒,就得用大碗!” “堂兄,来,喝,弟弟敬你一杯。” 肃王家的三公子本来以为裴疏只会勉强喝几碗,便说自己不胜酒力,到时候他们再继续劝酒,直接把对方喝趴下,谁知道眼前这位身着白衣看起来干净无害的堂兄居然面对所有人的敬酒来者不拒。 因为今日的酒都是烈酒。 三公子喝了几碗下肚,已经有些头昏,而那边的堂兄居然越喝越精神,一边喝着酒,手中的筷子也没停。 ……他到底吃了多少东西。 肃王二公子脸颊酡红,放下手中的酒盏,目光游离不定,只觉得眼花缭乱,对面白衣人俊美的面孔依稀在瞳仁前浮现,对方神色如旧,身形体态优雅的斟酒微笑。 肃王世子心中胆寒不已,手抖着叫人又添了菜,继续搬十坛酒过来。 等吃到最后的时候,肃王已经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为什么他发现他们父子十人吃过的酒菜,居然还没有对方两人吃得多。 两人喝的酒,加起来比他们十人还多。 肃王心中喃喃:“……这果然是亲生父子。” 这对父子恐怖如斯。 输了输了。 祖传大胃王。 干不过,干不过。 人家天赋异禀。 他们这边不断斗酒,什么飞花令劝酒词全都玩遍了,喝得面红耳赤,头昏眼花,四公子承受不住,已经叫人扶去歇息了,那边安王妃和肃王妃等一桌子家眷,则坐在花园的另一边,也是聊得十分火热。 薛清灵抱着小小裴坐在安王妃的身边,看着一桌子肃王的妻妾和肃王几位公子的贵族夫人,以及抚宁其他权贵的夫人们,心里紧张的很,最开始这些人听说他是安王世子妃后,有些人难免露出了意味不明的表情。 他是个双儿,又不是贵族官宦之家,能嫁给安王世子为正妃,让其他的人羡慕他好运的同时,又多了几分看不上,觉得他这位子守不了多久。 瞧瞧那位安王世子的长相模样气度,未来的侧妃肯定少不了。 这位出身卑微的世子妃,怎么能桎梏住他。 几位夫人最开始看不上薛清灵,以为他也入不得安王妃的眼,便指桑骂槐的讥嘲了几句,薛清灵听了之后……也没听出什么,根本不知道她们说得是他,毕竟薛清灵从小生活的环境十分单纯,家里也没有内眷宅斗,于是这些女人双儿话里的潜台词他暂时了解无能。 权贵之女出身的安王妃自然听出了这些人话里的不善,语调波澜不惊的出声敲打了几句,那些女人双儿便噤声了。 那些人便也不敢把话题引到薛清灵身上,嘴上笑着说些其他的事。 肃王家几位公子的夫人登时对薛清灵羡慕不已,同样是王爷王妃的儿媳,人家的夫君是安王独子,一表人才,样貌出众,这双儿虽然出身一般,却深受安王妃的喜欢,一定也深得安王世子的独宠。 安王妃拉起薛清灵的手,怕对方心思敏感,听见这群人嘴里的风言风语心里不舒坦,然而等安王妃仔细看过她家儿媳妇的神情后,才发现对方并没有将这些事情当一回事。 甚至还有些懵懂? “母妃,怎么了?”薛清灵和这些个夫人聊不来,这些人嘴里的话他也是听一句漏一句,渐渐的就把关注力转到了裴疏和怀里的小小裴身上,他怕别人看出他的小心思,偷看那边的裴疏时还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偷偷的瞄一眼后,就低头看怀里的小小裴。 小胖子睁大了眼睛,同样仰头看他。 “没什么。”安王妃瞥见了他的小动作,心中暗笑,这个小憨憨,怪不得被疏儿吃得死死的。 那边安王父子终于把肃王父子十人喝趴下,肃王撑不住了的时候,安王同样也撑不住了,安王妃迎上前去,让侍女去倒醒酒汤。 裴疏则精神奕奕的走到了薛清灵的身边,伸手把他们家熟睡的小小裴抱进怀里。 薛清灵凑过去在他肩膀上嗅了一下,根本没有闻到什么酒气,心想内力高了不起哦,对方喝下去的酒根本就不到肠胃,只是过过嘴瘾罢了。 十分会养生的小裴大夫。 不过薛清灵总是想不通,像他家夫君这样饮酒,饮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饮就无。 转念一想,其实过过嘴瘾就挺好的,有时候薛清灵也幻想能有一个漏斗似的胃,吃进去的东西就跟进了漏斗一样,享受过美味便可,还长不胖。 “和夫君你斗酒肯定没人能赢过你。” 因为你作弊。 “那你跟我斗啊,我让你赢。” “算了算了,等小小裴长大,你们父子俩慢慢斗吧。” 第二天,酒醉醒来的肃王十分懊悔,他心中后悔不迭,比什么都不应该跟死对头比吃喝,更何况对方还有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饭桶儿子。 还真是小看了他这侄儿。 不过……对方那一脸文弱儒雅的样子,应该是不通骑射,他们李家的男儿,就应该在马背上驰骋。 第181章 秋猎 安王原本计划着等肃王到了抚宁后,稍作休息,便一同赶路去京城,毕竟太皇太后已经催了许久,不能再在路上耽搁了。然而肃王那货浑身都是幺蛾子,说是天高气爽,亲兄弟好不容易来抚宁一趟,必须招待尽兴,肃王邀请安王父子一同参加秋猎。 肃王在城西十里有一处围猎场,养着一大批骏马,还有放养的肥硕猎物,如今正直秋日,正是猎物膘肥体壮的好时候。 谁家的男儿不爱骑射?再加上一路北上,路途中的日子无聊透顶,肃王一提议说要去狩猎,虽然知道对方心中可能有所不轨,但是安王仍旧被说得有些意动,便答应了肃王的邀请。 对方邀请他,肯定没安好心。 宴会试图灌醉他们父子两人,结果被反将一军,偷鸡不成蚀把米,肃王肯定要趁此来找回场子,安王当然是半点都不带怕的。 比骑射? 比就比! 以前在皇宫的时候,安王和肃王也经常比拼骑射功夫,在骑射功夫上,大多都是安王占风头,安王劲瘦的体格占了优势,尽管肃王将自己练成了一个灵活的胖子,但他到底还是一个胖子,坐在马背上,手脚施展不开,也没有安王骑在马上那般的英姿勃发。 肃王对此耿耿于怀,他才会在自己的封地上弄一处围猎场,十几年来从来没有抛下骑射功夫的练习,尽管已经是个中年胖子了,却比年轻那会儿更要骑术高超。 同样的,他的十几个儿子,也找了当地最好的神射手来教授骑射功夫。 肃王心里哼哼的得意,安王在江南温柔水乡之地待了这么多年,早就把骑马的功夫给忘记了吧,估计连个兔子都射不着。 至于他的儿子李君澜,温文尔雅的模样,也许连马儿都没骑过几次,在围场里只能骑着温顺的母马晃悠,估计连弓都拉不开。 届时,两厢对比之下,他一定要狠狠的嘲笑安王。 这个不思进取的悠闲王爷! 有损祖宗威风。 安王妃一听说他们要搞什么秋猎之后,真是受够这一对兄弟了,凑在一起终日不干好事,眼见的马上要进京了,还要平白多生事端,要是太皇太后这个老母亲在安王面前,一定要拿棒槌敲他的头。 ……气死哀家了。 安王妃对围猎没兴趣,原本是不愿意前去,但是薛清灵却对秋猎十分感兴趣,答应前去,没办法了,安王妃只好跟着一同前去,她可是要待在儿媳身边护着他,免得别的阿猫阿狗不长眼的在他面前说些不好听的话,伤害了儿子儿媳的感情。 当然,安王妃觉得自家儿子儿媳的感情好得很,无论外面人说什么,两人都是那副如胶似漆的小模样。 安王妃十分在乎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连带着爱屋及乌,对儿媳薛清灵同样看重的很。 “没办法了,本王妃也只能跟着去了。”安王妃抱着怀里的小胖家伙,逗逗他的小鼻子,儿媳薛清灵要去的话,小孙子肯定也会跟着一起去,她怎么能舍得离开小孙孙。 秋猎的那日天高云淡,山林辽阔,萧瑟的秋风吹佛在脸上,给人一种轻快的舒爽感觉,仿佛整个人的身体也跟着变轻了,充满着精力想要在那天高云阔中放肆的奔跑。 除了安王肃王这两家,还有抚宁的不少贵族官宦子弟也被邀请过来狩猎,同样的,还有军队行伍中的勇士以及神射手,除此之外,还有各种贵夫人等家眷小姐双儿,同样也来参加这次秋猎,这些贵族小姐双儿当然不是为了去猎场去打猎,而是为了见一见那些在猎场中骑着骏马的英俊少年郎。 说不定两人就在此中看对了眼,回家让家人说亲去。 以往这种秋猎会上,大多都是肃王府家的公子大出风头,毕竟他家地位高,王府中的公子们个个也都生得俊朗潇洒,从小便骑射功夫了得,自然在秋猎会上大放光彩,因此肃王最喜欢这种场面。 场上引人称赞的都是他的好儿子啊! 肃王最喜欢听这种夸奖的话。 这一次肃王一定要拉着安王秋猎,也是为了让安王看到自己诸多好儿子在猎场上大放光彩的一面,要让这个臭哥哥心中羡慕嫉妒恨…… “世子爷过来了吗?” “快看那边,世子爷、二公子、三公子都在那边!” “听说安王世子也在?” “安王世子?在哪?” “我想知道五公子在哪?他们都说人群中最俊的就是五公子。” “胡说,明明三公子最好看!” “那个!中间的那个!那是谁家的公子哥!” 围坐在场外的内眷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平日里的闺阁小姐们掩着嘴和边上的好姐妹讨论,有些大胆点儿的,扭过头,睁大了眼睛往骑在马上的一堆英俊儿郎的脸上看去。 肃王家的公子骑着马奔了过来,正中间的是肃王世子,两边分别是二公子和三公子骑着马儿并驾齐驱,这两人之后跟着另一个青年人,那人对于抚宁的人来说,却是一个骑着白马俊美无比的陌生面孔。 “肃王家的公子果然个个英俊不凡!” “咱们王爷教导有方。” “若是能嫁给肃王家的公子,那简直就是三生有幸。” …… 肃王脸上带着克制不住的笑容,一脸欣赏的看着自己的一堆儿子们,耳边听着附近人的赞扬,有如春风拂面,令他心情舒畅。 “那个!人群中间的那个是谁?长得好俊啊!” “那也是肃王家的公子哥吗?” “难道是七公子?” “长得太出挑了,他成婚了没有,我的心真是为了他扑通扑通在跳。” “那不是肃王家的公子,那是安王世子!” “什么,那是安王世子!” …… 听到这里的时候,肃王脸颊的笑容僵硬了,他也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位俊美的青年,对方的容貌气度,仿佛天然和周围的所有人都有一层屏障似的,让旁人在人群里第一眼便注意到他。 眼睛一旦聚焦在他身上,周围所有的人也都变成了隐形人一般。 肃王心里拔凉拔凉,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都怪他的侄儿生得太好看,但是……今天得让那些闺阁里的小姐双儿们知道,男人只有脸是不行的。 马背骑射上展现风采。 薛清灵抱着精神奕奕的小胖墩坐在安王妃的身边,眼睛一看到马背上的那人,视线便一直追在那白衣人身上,对方今日骑着一匹神勇高俊的白马,虽然还是一身白衣,却不再是熟悉的那套广绣白袍,而是一身白色的骑射劲装。 原本如瀑布般垂撒下来的墨发,此时都被高高的束在脑后,长马尾干净利落的垂在身后。 这样的打扮,将对方完美的身形衬托的淋漓尽致,宽肩窄腰,俊朗不凡,比平日里更增添了几分潇洒不羁的侠气儿。 裴疏下了马,神情带笑走到了薛清灵的身边,薛清灵直直的看着他,相认又不敢认的样子。 他家夫君今天太英俊了! 薛清灵的心跳克制不住的疯狂跳动。 “干嘛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 薛清灵眨了眨眼睛,“因为夫君你好看啊!” 就连一旁的安王妃看着今天异常俊朗的儿子,也跟着愣了半晌,也是怪裴疏平日里总是那一身素雅如仙的白衣打扮,现在突然换了一身装扮,顿时让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 我儿子好俊啊。 安王妃心中感慨不已,现在的她突然感谢起了安王肃王这俩不着调的兄弟,才能让她看到儿子如此潇洒不凡的一面。 “好看你就多看几眼。”裴疏笑着从薛清灵的怀里接过那个神情呆滞的小胖墩。 小胖墩微微张开嘴,露出下牙龈上的两个小白点,他在看到自家爹爹的时候,也顿时有些不敢相认。 胖胖的爪子按在熟悉的怀抱中,小家伙仰头看裴疏,乌黑的大眼睛里,透着干净而懵懂的光芒。 “咿呀?” 这真是我爹吗? 薛清灵:“……” 薛清灵下意识想要捂住眼睛,莫名有种想从裴疏怀里把小胖墩抢回来的冲动,因为他家英俊的夫君抱着小胖子,这画面实在是…… 实在是令人不忍直视。 这父子俩身上持续不断冒出一种憨憨的气息。 胖儿子总会带跑他爹的气质。 明明裴疏一个人单独站在那里的时候,只让人觉得惊艳无比,而当他把五官长相酷似他的小小裴抱在怀里的时候,儿子肥嘟嘟的小脸,童稚的脸庞,和一身劲装容貌凌厉俊美的裴疏形成强烈的反差…… 薛清灵抬头望天,挠了挠自己的额头,做不忍直视状。 扑通扑通的心跳变成了压抑在喉咙里的笑声。 恐怕他家夫君这辈子颜值最大的敌人,就是小小裴。 安王妃:“……” 安王妃也隐约感觉到了眼前画面的不和谐。 薛清灵咳嗽了一声,还是从裴疏的怀里接回了他家的小小裴,让小胖墩不要再继续带坏他爹的形象。 安王妃觉得儿媳此举做的十分正确。 让肃王看见就不好了。 第182章 好事 裴疏与薛清灵及安王妃说了几句话后,立马就被肃王世子叫走了,那边的靶场上,已经有好些青年人骑着骏马,在骏马上拉开弓弦,箭矢飞射而出,正中靶子红心。 其中最耀眼的要数肃王家的七公子,七公子年少,长得俊,骑在比他人还高的马上,聚集了全场所有人的焦点,他嘴角一笑,拉开满月弓,银色的箭矢嗖的一下破空而出,准确无误击中了最远的靶心。 “好!” “七公子神射手!” …… 一阵一阵的喝彩声不断。 肃王世子彬彬有礼的邀请裴疏在武器架前挑选弓箭,肃王的库存颇丰,眼前一列是上百把大小长短不已的尖锐神弓利箭,银光闪烁的箭身,绷紧的弓弦,以及箭矢前端冷冰冰锐利的一点,都看得人热血沸腾。 “这是震天裂地弓,这是落日弓……”肃王世子一边走,一边给裴疏介绍各种弓箭的来历和威力。 肃王世子嘴边带着自豪的笑意,扬起眼角看向裴疏,笑道:“安王世子,选一把?” 裴疏颔首,视线淡淡的从眼前的一排弓箭上扫过。 如今他们身前对着的那几把弓箭,都是极其夸张几十乃至上百斤的玄铁重弓。 一般人基本拉不开。 裴疏:“……” 裴疏轻轻的往肃王世子脸上一瞥,肃王世子脸上的笑容依旧,他就是故意把裴疏带到这几把弓箭前,先给足对方一个重重的下马威。 让他为难、示弱、说自己拉不开这些弓。 肃王世子满心满眼的期待,只想看到眼前人胆怯的表情。 然而他盯着裴疏的脸看了半天,却发现眼前这人把“波澜不惊”“不动声色”之类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根本就看不出对方的想法。 他的八弟最是喜形于色,而眼前这位,就和他的八弟完全相反。 肃王世子:“……” 裴疏:“……” 两人面面相觑,裴疏倒是好整以暇五官表情十分淡定,肃王世子脸上就有些盖不住了。 场面顿时无声尴尬起来,当然,尴尬的是肃王世子,他总不能带着客人一直矗在这不动。 对方没有动作,他同样也无法看见对方拉不开弓的丢人模样。 裴疏不顺着对方的意思去拿这些造型夸张的重弓,倒不是因为他拉不开,而是不合适。 若是一个壮汉用这样的重弓十分合适,而他用,有碍形象,尤其是他家夫郎小灵儿还在这。 肃王世子咳嗽了两声,撑不住了,决定跳过这一环,“安王世子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应该鲜少使用弓箭吧。” 裴疏坦然点头。 他确实很少使用弓箭,笔类、长笛、七弦琴之类的用的比较多,他们万花谷嘛,风雅之地。 又不是出身天策府。 肃王世子听到这答案,顿时满意了,他稍微放下心来,决定不在这件事上为难对方,这安王世子根本就不会使用弓箭,“如此……本世子便为你挑一把合适的弓。” 在骑射之术上,对方肯定要被他们肃王家的公子比下去。 对方再怎么推诿,今日也得在众人面前射几箭,出出丑。 “那就多谢肃王世子了。” 肃王世子背着手,在一众弓箭中挑选了一把轻便小巧的银色长弓,轻轻巧巧的弓箭造型十分漂亮,箭身上雕着丹鹤衔花,精致而文雅。 杀伤力也很弱。 最适合不通骑射的人初学箭术。 比如他不满十岁的几位弟弟,就用的是这类弓箭。 “安王世子,这把如何?”肃王世子拿着那把弓,轻轻在手上一抛,食指抚摸过丹鹤的身体后,递给了一旁的裴疏。 裴疏仿佛没看出这是一把新手玩具弓似的将那弓箭握在手上,语气很是满意,“这弓不错,很漂亮,那就它了。” 肃王世子心中暗笑。 漂亮不中用啊,绣花枕头。 肃王世子心中促狭,语气却丝毫不显,“安王世子骑上马去试几箭?” “好啊。”裴疏欣然答应。 裴疏背着旁人递过来的箭筒,拎着身上那把好看漂亮到过分的新手弓骑上了骏马,周围的几位贵族子弟以及肃王的公子们看见他手上的那把弓,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些许玩味看戏的神色。 肃王家二公子却皱了眉,走到了肃王世子身边耳语道:“大哥,让他用这把弓不太好吧。” 对方一个文弱公子,再使用如此轻巧的弓,射出去的箭别说偏离靶心,能把弓箭射出靶子的距离就算不错了。 大概率这弓箭会中途落在地上。 那时候的画面为免太过丢人了。 对方好歹也是他们的堂兄弟,不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显得他家欺负人。 肃王世子看着遥远的靶心,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地道,他走到裴疏跟前犹豫道:“要不,我叫人单独把靶子挪近一点。” 起码也得让他们的堂兄弟把箭矢射在靶子上。 不然丢的还是他们李家皇室的脸。 “不用。”这次换裴疏十分自信,他骑着高头骏马居高临下道。 肃王世子:“……” 二公子:“……” 给你台阶你居然还不顺着往下走? 肃王世子的嘴角抽了抽,虽然对方不领情,但他还是要照顾一下堂兄弟的面子,拉过一个侍卫,让他叫人去把其中的一个靶子缩短一半距离。 这个靶子专门用来供给裴疏。 对方若是能射中几箭在上面,作为一个文弱的新手,也算面子上还过得去,最多被他父王狠狠嘲笑几句。 裴疏骑着马开始在跑道上绕环跑了起来,如此一位俊美的世子出现在赛道上,那边穿红着绿的一群内眷纷纷投向了场中央的世子爷,一片喧哗中,此起彼伏的夸赞声不绝。 无论是对方骑着的那匹马,身上的骑射装束,还是那俊美无俦的容颜,以及对方手中那把漂亮的银弓,简直是场上最耀眼的存在,方才的七公子都被他此时的风头盖了过去。 “安王世子好俊!” “他手中的弓好漂亮!” “这一身打扮太吸引人了!” …… 不懂骑射的人看不出有什么毛病,而那些懂弓箭的人则是眼睛抽搐不已,目光呆滞的看着那位俊美的世子爷手中的玩具新手箭。 肃王:“……” 他在看见对方手中那把弓的时候,心头猛然一跳。 肃王虽然知道安王世子文弱,肯定不通骑射,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弱到了这样的地步,他是想看死对头倒霉,却也不想让自己的侄儿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大丑。 知道这局他家儿子稳赢之后,肃王在高兴之余,不免生出了一丁点对侄子的慈爱之心。 他的眼睛里满溢拳拳关切之心,看向一旁的安王,边上的安王看见自家儿子拿着那样的一把弓上场后,居然无动于衷。 肃王:“!” 这还是亲爹吗? 我可怜的侄子。 肃王在心里预先流了几滴鳄鱼泪,惦记着等会儿侄儿李君澜射箭一发不中后,他这个做王叔的一定不能嘲笑他,反而要十分关切的安慰他,关心他。 裴疏骑着马跑过一段路后,从身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支轻巧的利箭,身下的马儿依旧在前方奔跑,他却侧过身子快速的拉开手中的弓弦,几乎不用瞄准,手中的弓箭便瞬间离弦而出。 弓箭嗖的一下,深深的扎在最近那块靶子的圆心,这靶子正是肃王世子叫人挪近了供以裴疏专用的短靶。 裴疏总得给肃王世子一个面子,第一箭便稳稳当当射在了这个靶子上。 一旁看守靶子的人重重敲了一下手中锣鼓,高喊一声:“正中靶心!” “中了!” 人群中一阵欢呼。 肃王世子:“……” 肃王:“……” 肃王的其他几位公子:“……” 肃王及其公子们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手里拿着一把玩具弓射中了靶心,这说明了什么呢?如此近的距离,换他们任何人都能轻易射中,可是能轻易射中这靶心的人,会选一把玩具弓吗? 肃王世子喃喃道:“偶然射中的?” 还没等这些人思考出一个结果,马上的裴疏继续拉弓,接连几支箭矢飞射而出,每一支都射在一处靶心上。 裴疏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没人看清他的动作,他手中的箭矢便已然破空而出。 他仿佛完全不需要瞄准似的,无比随意的射出手中的每一支箭。 身后的箭筒里一共背了二十五支箭矢,裴疏嫌一支一支射起来麻烦,直接抽出三支五支一起开弓射出,三两下便把手中的箭矢全都射了出去。 靶子上面全是他的箭矢。 他每射中一支,边上就是接连不断的鼓掌喝彩声,薛清灵在人群里抱着小小裴给他家夫君加油,箭矢正中靶心后,他就拿起小小裴的胖爪爪为他爹爹鼓掌。 小胖子似乎也被此时的热烈气氛感染了,咿咿呀呀的说个不停。 只可惜他软乎乎的小胖爪拍不出声音。 “全都中了?!”肃王已经看傻了。 拿着那么一把小破弓,居然也能全都射中靶心,就连最远的靶子上,也落满了十来支裴疏射出去的箭矢,邪了门啊。 安王在一旁十分淡定:“我儿文武双全,若是比武功,本王还不如他。” “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本王也全都不如他。” 最后,安王轻飘飘的丢下一句风云不惊的慨叹:“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肃王自闭了。 他浑身上下冒出了无穷无尽的酸气,仿佛变成了一个酸菜坛子,为什么他养在王府细心教养出来的孩子,还不如对方从小流落在外,生养在乡野民间的孩子。 丢了一个孩子,二十年后居然能收获一个文武双全的好儿子。 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第183章 兔子 肃王心情郁郁,浑身上下都被酸菜坛子的气息包围,对后面的自由狩猎活动都提不起丝毫兴趣,霜打的茄子似的,瘫倒在自己的老虎椅上,无比怀疑人生。 “羡慕啊……” 肃王的儿子们感受不到他父王强烈的挫败感,成群结队的骑着马奔进了林子里,安王也起身,边上的侍卫给他递了一件殷红披风,他围上了披风,翻身上马,接过旁边人递上来的弓箭,扯了一下缰绳,身下的马儿亦是快速向着林子里奔去。 看着眼前的一溜烟尘土,肃王叹了一口气,带着弓箭翻身上马。 此时是王爷与王爷的巅峰对决。 就来比一比谁的猎物多吧! 肃王忽而又提起了精神,挥着马鞭扬长而去。 裴疏骑着骏马,亦是跟着狩猎的队伍到了林子里,他对打猎的兴趣不大,拿着那把银色的长弓,在密林里穿梭一阵,随意猎了些鹿和獐子之类的东西,便扯着马缰,掉头回去了。 薛清灵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安王妃的身边,轻声与母妃说话,他怀里的小小裴已经熟睡了起来,小脸粉嘟嘟的,浑身上下尽是奶香气。 他闻着儿子身上那一阵令人晕乎乎的奶香,也跟中了催眠散似的,上下眼皮子打架,马上就要去找周公下棋了。 安王妃看见对方那小鸡啄米的模样,顿时笑了,“就说秋猎无聊吧,你还硬要跟着来。” 会骑马射箭的已经成群结队的进了猎场,不通骑射的自然是坐在外面等猎场里的人狩猎回来,看着侍卫们抬回来的猎物,嘴上感慨几句。 安王妃虽然会骑马,但她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妃没兴趣下场狩猎,年轻的时候稀罕过这些事情,如今年纪大了,着实受不了马背的颠簸,只怕要把她的老腰都给颠散了。 女儿李丹瑶倒是骑着一匹小马,屁颠屁颠的跟着人群狩猎去了,旁边一群侍卫跟在她身边。 薛清灵不懂骑马,也从来没有碰过弓箭,便坐在这里陪安王妃。 薛清灵打了个哈欠,困倦的揉了揉脸,心想今天来了也不亏,毕竟他家小裴大夫一身骑射打扮,平日里可见不着他这样的雄姿英发,“母妃,不无聊,今天来也算是大饱了眼福。” 安王妃正待要回话,却见那边裴疏骑着马向着他们俩奔了过来,也就眨眼间的功夫,对方已经从马上翩然落下,站在了她和薛清灵的身前。 薛清灵一见到对方,什么瞌睡虫全都不见了,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目光炯炯有神。 “疏儿,这么快就回来了?”安王妃惊讶道。 裴疏含笑点了点头。 他走到薛清灵的身边,悄然耳语几句话,薛清灵立刻瞪大了眼睛,脸上转瞬换上惊喜无比的表情,他开心的点了点头,转手就把怀里的小小裴送给了一旁安王妃。 平白无故得了一个沉睡的胖孙子,安王妃倒是高兴的很,可她也没高兴多久,就见自家儿子把儿媳给拐走了。 安王妃:“……” 裴疏让薛清灵上马,薛清灵原本不太敢,但还是在裴疏的辅助下独自坐上了马背。他紧紧抓住马缰,生怕自己被马儿给甩下来,若是被甩下去,不死都要摔断腿。 “别怕,看前面。”薛清灵的心跳扑通扑通狂跳了一阵后,再看看马前的裴疏,终于觉得一阵安心。 不得不说,坐在马背上的视野十分舒畅,耳边的风都变得更大了一点,吹得他墨发翩飞,抬起头来看向远方,能看到连绵不绝的群山环绕,其上是皎洁一片的白云,蓝色的天际分外漂亮,鼻子里呼吸着空气,能嗅道空气里成熟的秋的气息,路边有几丛黄色的野花,此时也开的正好。 裴疏牵着这匹马,两人慢悠悠的到了靶场里,薛清灵手上拿着那把银色的长弓,在裴疏的指导下射出了第一箭。 力气太小,箭矢一个缓慢的抛物线后,落在了靶子的前面。 “……”薛清灵的脸顿时的红了。 “没事,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新手嘛,慢慢来,再射一箭,用力一点。”裴疏低声安抚他,心想肃王世子给他挑的这一把弓倒是挑对了,这把小巧玲珑的银色长弓最适合薛清灵使用。 薛清灵连射了好几箭之后,终于把手中的箭射在了靶心上,因为获得了如此大的胜利,他激动地声音都变大了许多,“中了!中了!” 欢快的出声之后,他又颇觉丢人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毕竟人家是射中靶心才算中了,而他只是勉强射在靶子上…… 周围还有那么多贵族夫人小姐看着,他是真的丢人死了,薛清灵的耳朵烧的通红通红的,其他的人看不出他的异样,唯有他附近的裴疏能够看见他红得滴血的耳尖。 薛清灵觉得附近的贵族夫人们会嘲笑他,实际上肃王世子妃以及几位公子的夫人不知道有多么羡慕他。 教会了薛清灵射箭的姿势和要点后,裴疏和他共骑一匹马,纵容身下的马蹄子狂奔,两人一起重新进入林场里狩猎,薛清灵坐在前面,怀里还死死抱着那银色轻巧的长弓,喜欢的不得了。 “喜欢它吗?” 薛清灵想起之前裴疏用这把弓百发百中的场面,顿时连连点头,“喜欢。” “喜欢?那等会儿便向肃王讨要它,之前他答应父王说要送一把弓给我。” “好啊!”薛清灵想都没想就赞同了,手掌抚摸过这把漂亮的银色长弓以及上面精致的纹路,薛清灵忍不住的夸赞道:“这把弓真好看,夫君你真有眼光!” 裴疏轻轻的笑了一下,“还得感谢肃王世子为我挑了这把弓。” “哎?” “不说这些了,灵儿你仔细寻找猎物吧,今天可不要空手而归。” 薛清灵一听他这话,立刻端正了态度,直直的坐在马背上,小脑袋左顾右盼,努力去发现林子里奔跑的猎物们,只可惜东瞅瞅,西看看……却连个兔子都没发现。 他拿着手里的弓,全无用武之地。 薛清灵找了小半天都没见到猎物之后,为免失了耐心,喃喃自语道:“我还是第一次拿这样锐利的凶器。” “你明明每天都拿这样的凶器。”裴疏忍俊不禁。 其实菜刀之类的凶器,比弓箭杀伤力更大。 裴疏带着他骑着马在林子里慢悠悠的寻找猎物,顺便两人耳鬓厮磨的聊着天,就跟在野外悠闲散步似的,最后两人也发现了几只兔子,这林子里别的不多,就是兔子多,估计是肃王的人养在里面的。 别看这些兔子肥肥的一团,却是机警的很,可能是已经习惯了各种箭矢在身边穿梭,一发现人便拔腿就跑。 薛清灵一见着小白兔小灰兔们,就兴致勃勃的拉开弓,然而还没等他架好姿势,机灵的小白兔们已经跟他说拜拜,钻进自己的狡兔三窟里去了。 薛清灵:“……” 太难了,太难了,连个兔子都射不到。 薛清灵怀疑这些兔子在溜他。 出来露个面之后,一个白影闪过,立马就没了兔崽子们的影子。 跑的忒快了。 又一只兔子跑掉之后,薛清灵整个人丧气得很,只觉得手中的弓箭完全削弱了他的战斗力,讲真,他从马上跳下去,徒手跑过去抓一只兔子,都比他在马上用箭射兔子容易。 “还不如跳下去抓兔子来的容易。”薛清灵坐在马背上,看着不远处毛茸茸的小灰兔,望“兔”兴叹。 他已经开始怀疑手中弓箭的作用。 最后裴疏和薛清灵在路边遇见了一只憨憨兔,一个灰兔子趴在路边吃草,对他们俩人的到来无知无觉,薛清灵搓了搓手,拿起手中的弓箭,心想这一次兔子他怎么也要把对方弄到手。 他拿起手中的弓箭,箭头对准了那只“无动于衷”的小灰兔,身下的马已经停了,他在马上连续换了好几个角度,努力确保一击就中。 那只憨憨兔就在马蹄不远处,如果此时薛清灵从马背上跳下去,正好能扑在那只兔子身上。 在薛清灵各种比划换角度的时候,裴疏袖子一抖,几缕银色的东西快速从他的手中射出,几根银针带着透明的细线扎进土里,同样也将那只小灰兔牢牢的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小灰兔被五花大绑。 “这次我一定能射中它!”薛清灵心想如此近的距离他要是还射不中的话,不如直接扑过去抓兔子。 裴疏也是非常确信,“你肯定能射中它。” 薛清灵手中的箭矢十分有力的飞射出去,精准射在小灰兔的屁股后面,也许还刮擦到了小家伙的绒毛,让它惊慌的在原地挣扎。 只是它被五花大绑了。 薛清灵:“……” 裴疏:“……” 最后薛清灵从马上跳了下去,活捉了那只兔子,勉勉强强抓住了今天的第一只猎物,还是活捉的! “夫君,针不要乱扔。” 裴疏:“……好。” 有了一只猎物之后,薛清灵顿觉轻松了不少,和裴疏说说笑笑着,两人继续在林子里狩猎,尽管他每次都放空箭,但是薛清灵依旧射的很开心,“许是今日被佛祖保佑了。” 不宜杀生。 那边的肃王世子一行人狩猎了许多猎物,刚刚射中了一只麋鹿后,肃王世子本想找找裴疏的下落,想和他再比一比今日猎物的数量,结果好不容易发现安王世子的影踪,却看见了马背上的一对夫夫。 肃王世子:“……” 他顿时觉得比来比去没什么意思。 第184章 烤肉 肃王世子骑着马儿,缓慢的到了裴疏夫夫的身前,“你们夫夫俩真是恩爱非常。” 肃王世子早就注意到了安王世子夫夫两人的感情,他这个堂兄弟文武双全有才华,虽然娶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双儿,两人却是感情深厚,容不得第三人插足。 抚宁这边还有不少贵女想要攀上安王世子,看来这些人的愿望注定要落了空。 薛清灵:“???” 薛清灵不解肃王世子为什么会到他们面前来说这样一句话。 裴疏则是理所当然的握住薛清灵的手,十指相扣,抬头看向眼前的肃王世子,轻轻笑着回答道:“本就如此。” 是啊,夫妻本该如此。 肃王世子眼睛里闪过一丝羡慕,他和世子妃感情一般,虽然两人从没吵过架,也没红过脸,却礼貌生疏的如同客人一样,虽说是相敬如宾,但到底还是少了些什么东西…… 脑海里回想起世子妃的脸庞后,肃王世子转而又释然,他和世子妃虽然感情一般,却是家世相当,两人如今也算是举案齐眉,同样是旁人艳羡的佳偶。 和肃王世子相遇之后,裴疏又带着薛清灵在林子里转了一圈,薛清灵还兴奋的下马捡了不少山货,捡山货的时候顺便逮到了两只兔子。 这可不是他作弊弄来的,而是他堂堂正正亲手抓到的兔子。 薛小公子用行动证明了,射兔子不如动手抓兔子来的快! 薛清灵拎着两只兔耳朵,沉甸甸的小兔子双腿挣扎的抖了抖,他惊疑不定道:“山上到处都是兔子,是肃王的人圈养的兔子吧?” 裴疏闷笑:“对,估计是今天特意放进山里的兔子。” “围猎嘛,今天这么多人,要是不放些兔子进来,恐怕山上的猎物都不够大家分。” “灵儿你今天就很厉害,独自猎了三只兔子。” 薛清灵:“……” 他低头看看手中红眼睛呆愣愣的小白兔,总感觉他家夫君拍的马屁不太对劲。 “哥!哥!!嫂子!嫂子也在这啊!哥,给你看,我猎到了一只兔子!” 远处的李丹瑶骑着马儿,看见前面树林掩映的熟悉身影,拉起缰绳兴奋的驱马上前,她骑得是一匹稳稳当当又爱偷懒的母马,在主人的指挥下勉为其难的小跑几步后,这小马便自作主张放松了下来,马蹄子缓缓的往前走。 今天的李丹瑶也抓到了猎物。 一只山上到处跑的小兔子。 “哥,我射中了一只兔子,唉,这个山上的兔子太野了,特别机灵,我足足浪费了二十几箭,才射到了这么一只兔子。” “嫂嫂也学骑射功夫吗?”李丹瑶猎到了动物之后,脸上激动的红扑扑。 裴疏笑道:“是啊,你的清灵嫂嫂今天收获颇丰。” 李丹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射靶子跟射猎物不同,靶子死死的钉在那里不会动弹,而山上的猎物迅猛的很,稍不留神,便从你的箭下溜走,哪怕是一只小兔子,都很难射中。 她家嫂嫂今天才学骑射,这么快就能有所收获啦? “他猎到了三只兔子。” “这么厉害!”李丹瑶惊呼出口,“嫂嫂你的天赋太棒了!你教教我吧。” 李丹瑶才不向自家哥哥学,因为她家哥哥的天赋是她们这些普通人学不来的,而她家清灵嫂嫂,倒是可以做她的良师益友。 她们姑嫂可是在大魔王的压迫下一起努力练字的情谊。 薛清灵:“……” 薛清灵露出了一个难以描述的神情。 李丹瑶:“嫂嫂,你怎么啦?” “你确定你想抓兔子吗?”薛清灵揉了揉脸颊。 “嗯!我今天还想多猎几只兔子!”李丹瑶兴奋激动的点了点头。 “行,那你下马吧。” 李丹瑶一头雾水:“?” 不是猎兔子吗? 李丹瑶十分听话的下了马,迫切想要知道她家嫂嫂到底有什么神奇的方法能猎到许多的兔子。 之后她就被薛清灵带去了一个兔子洞,两人围剿了兔子一家,裴疏在一旁憋笑着给两人望风。 李丹瑶蹲下来看着那一堆五花大绑的活兔子,脸上的表情一时之间也变得难以描述,“……” 好多兔子啊。 似乎……直接动手抓兔子更容易?这些肥兔子好憨哦,一点都不灵活。 这两人在捅兔子窝的时候,顺便还抓了只路过看热闹的红狐狸,李丹瑶美滋滋的想到:“这可是我猎物最多一次!” 薛清灵:“……” 裴疏:“……” 一言难尽。 总之,他们这一队收获了一大堆的兔子,回去的时候碰上肃王二公子,二公子惊讶的说道:“这么多兔子,你们莫不是捅了兔子窝?” 二公子的语气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以为裴疏带着夫郎和妹妹抓这么多兔子,只是为了教这两姑嫂骑射,毕竟……这山上放养的兔子最多。 裴疏:“还真被二公子说对了。” 他们确实捅了兔子窝。 “堂兄你可真会说笑,哈哈哈。” 夕阳落下,天色渐晚,帐篷边升起了篝火,而后就是一阵接着一阵的烤肉的香气,男人们都在烤肉香中说着今天狩猎的事情。 安王和肃王这俩兄弟下午钻进了林子里,意外遇见了一只误闯进来的野生老虎,这两人见了老虎,就跟猫见了老鼠似的,激动的冲了上去,想要把眼前的猛兽据为己有。 饥饿的老虎见了这两人,张开嘴,露出尖利如刀的牙齿,流着口水咆哮着冲了上来…… ……过程十分激烈。 最后反正是这两兄弟把老虎打趴下,却因为“归属”问题而起了争斗,在这两人吵架的时候,有勇有谋卧薪尝胆的野生老虎趁机溜了,溜的时候顺便叼走了一只肃王之前射中的一只兔子。 连溜带拿。 安王和肃王两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后互相责怪了大半天。 到了夜里喝酒吃烤肉的时候,也仍旧没有分出个胜负来。 裴疏和薛清灵一起围在火堆旁烤肉,周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烤肉的香气,以及各种香料的气味,馋得人直流口水,到处都在烤肉,火上的烤肉流下来的油落入火中,不断地发出滋滋滋的声响。 自从家里开了一家酒楼之后,裴疏还挺热衷于下厨的,其实以前他也对这件事很上心,薛清灵在小厨房里做菜,他还帮忙去包了饺子,只不过他包的饺子总是受嫌弃。 虽然厨艺不行,然而这段时间的刀工,裴疏却是练得炉火纯青。 整块的肉难以烤熟,也难以入味,裴疏找了许多竹签,将最嫩的那块鹿肉切成纤薄的一片片,串联在竹签上,架在火上烤肉。 他时时注意着手中的烤肉,避免烤糊烤焦,刷了一层油后,又撒上了盐和香料。 孜然的气味让一旁的薛清灵忍不住侧过头向着后背打了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继续专注看着眼前的烤肉。 “烤好了!”裴疏颇为兴奋的拿起手中的竹签,凑近了闻闻手中的鹿肉,诱人的肉香不断的冲击着鼻翼,馋的人胃里的馋虫四处乱钻。 闻起来真香。 就是感觉有些硬…… 裴疏试探了咬了一口自己烤的鹿肉,而后脸色瞬间就僵硬住了:“……” 他一脸麻木的嚼着嘴里的东西。 怎么说呢,他烤出来的鹿肉特别香,气味特别诱人,奈何吃起来就不对味了,一股子的香料味,尝不出什么肉的味道。 若是用一个字去描述这肉的味道,那只有“柴”这一字能够精准的描述其中的奥妙。 又老又柴。 裴疏陷入了沉默回想中:今天猎的该不会是一只老年鹿? 一旁的薛清灵把自己烤的鹿肉喂进了他嘴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裴疏继续沉默不愿面对事实的想到:怪不得我独自游历的时候,从不烤肉。 “为什么你烤的就是软的,我的硬的跟碳一样。”说是肉片,嚼起来跟烤薯片似的,嘎嘣响。 “夫君你的火候太过了。” “我明明跟你一样的火候。” “哪里一样了……” …… 裴疏嘴里吃着薛清灵烤的肉,手上依旧忙个不停的学习烤肉,他烤出来的肉虽然不咋好吃,却得到了一个人的强烈追捧。 没错,就是他们家小小裴。 在薛清灵的烤肉和裴疏的烤肉中,这个小憨憨居然选择了裴疏的烤肉,也不知道他是真有眼光,还是真有父子默契…… 小小裴被烤肉诱人的香气吸引住了,张开小嘴流着口水想要往那没人吃的嘎嘣脆烤鹿肉上凑过去。 裴疏当然不会让这个只有两颗牙的小胖子去吃嘎嘣脆的烤鹿肉,冷漠的把烤肉挪到一边去,到嘴边的肉吃不着,两颗牙的小小裴气得想要吐奶。 裴疏腾出手来喂小小裴吃蛋羹。 小家伙只好委委屈屈的吃了几口蛋羹,眼巴巴的看着肉。 可想而知,这个小家伙从小就是个肉食爱好者。 他们这边和谐的吃烤肉,那边安王和肃王两人又斗起酒来,喝了个酩酊大醉,第二天睡到日晒三竿都没醒,只好又在抚宁耽搁了两天。 在抚宁的这两天还真有人想要献美人给安王世子,但全都被拒绝了。 薛清灵由此得到了贵族公子妻妾们的追捧,纷纷好奇的问他怎么虏获世子爷的心。 怎么才能牢牢的把男人攥在手心里? 薛清灵被问得一个头两个大,问他?他也不知道啊…… “就……就那样。” “那样是哪样?” 薛清灵抬手望天,沧桑的想到:也许是脸皮厚,会做菜吧。 幸好他被这些贵夫人纠缠的日子没两天,安王和肃王汇集的车队们,便要一起进京了。 第185章 抵京 已经慢慢进入深秋,树上的叶子逐渐变黄,枯黄的树叶在秋风中日益凋零,金黄色的叶片铺满了一地,马车行驶过时,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掀开车帘偷看外面风景的时候,偶有落叶顺着车窗飘进车厢里。 在抚宁重新出发之后,安王一家人兴致都不高,无论是安王还是安王妃,以及李丹瑶和裴疏夫夫俩,外加小小裴,再一次坐上马车都觉得厌倦无比。 又要重新开始无聊的路途。 李丹瑶围在自己的母妃身边,叽叽喳喳说起了前些天和嫂子一起围剿兔子洞的事情,对于从小养在深闺的她来说,这样稀奇的野趣还是第一次遇见,“母妃,那天我们抓了好多兔子!” 安王妃:“……”不仅抓了那么多兔子,还全一起带着上京了。 儿子在路上捡了个灰白小竹熊,女儿则捡了一堆兔子。 没错,李丹瑶捅了兔子窝之后,没舍得把兔子放回去,也吃不完那些兔子,干脆带着小兔子们一起上路了,他哥在临安城有一座山谷,到时候就把这些兔子养在万花谷里。 李丹瑶絮絮叨叨的在安王妃面前说着自己的打算,安王妃强行忍住没有打破女儿的美梦,一南一北一来一去,也不知道她们回临安的时候,这个嫩生生的小白兔还在不在? 丹瑶小郡主越说越来劲儿了,一会儿说要在万花谷里养兔子,一会儿又说要养马,还说也要建个骑射靶场……她说着说着,旁边昏昏欲睡靠在裴疏肩膀上的薛清灵也被说得激动了起来,姑嫂俩决定以后一起练射箭。 美美的约定好之后,薛清灵不住侧过脸去看一旁悬挂的那把银弓。 如今这把轻巧漂亮的银弓已经归属于他,肃王说要送把好弓给裴疏的时候,裴疏就要了这把弓,肃王一听他要这把弓,就觉得牙疼,实在是不好送出手,肃王世子当时也极为不好意思,于是割爱多赠了几把心爱的弓箭送给裴疏夫夫俩。 裴疏夫夫俩也算是满载而归。 薛清灵一看到那银色的长弓便觉得手痒,虽然一箭都射不中的时候,觉得自己在受虐,可若是让他放弃练射箭,他又心有不甘。 他握紧了拳头,坚决不相信自己以后连只兔子都射不到。 “夫君,你一定要认真教我射箭。” 裴疏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这个……” “夫君,你一定可以的!”薛清灵比裴疏还要自信,对方都能让他学懂医术和下棋,更遑论箭术。 裴疏:“……灵儿你让为夫的人生充满挑战。” 薛清灵斜了斜眼睛:“你什么意思?” “逗你的意思。” …… 那边的安王妃和李丹瑶热热闹闹的在聊着养兔子,这边的薛清灵靠在裴疏身上下定决心射兔子,四人彼此之间说得不亦乐乎,马车里唯独有一个人被忽视了——那就是掩盖在大人聊天声中缓慢咿呀的小小裴。 小胖墩吧唧一下翻过身,咿呀流着口水,黑莹莹的眼睛扫过旁边所有的人,见旁边人的注意力全都不在他这只小胖墩的身上,顿时就不满了! 明明开始赶路的时候,两个爹爹和姑姑奶奶都会很认真的听他唱歌,现在居然一个人都不理他。 被忽视的小小裴在小床上小胖腿乱踢乱嚷嚷了起来,“啊啊啊!!咿呀啊!!!” 一旁的四人果然停住了口中的话,开始把注意力投向闹腾的小胖墩。 “小胖子怎么了?” “乖孙怎么了?” “啊咿呀!” …… 直到被众人哄过之后,小小裴才厚着脸皮,让他家清灵爹爹帮忙摇着拨浪鼓,开开心心的唱起歌来,他唱歌的时候,需要旁边所有人都认真倾听。 唱完了之后,裴疏拿了一根磨牙小饼干缓慢的喂给他吃。 这小胖子仍旧每天吃的贼多。 却还是白白胖胖的讨人喜欢,让长辈们宝贝心肝的叫着他,肃王看着这个胖乎乎的小家伙,眼馋的很,抱着小小裴都舍不得撒手,安王则跟一个牢头似的,严防这厮拐跑他的孙子。 “抱一抱怎么了,皇兄还是这么小气。” “本王就抱,你看他多喜欢我啊,说不定是本王失散多年的亲孙子。” “你做梦去吧!” …… 无论在何时何地,这两兄弟总能找到一个话题吵起来,于是安王被安王妃做主踢出了马车,让安王和肃王这两人单独乘坐一辆马车,让这两货待在马车里自生自灭。 安王和肃王被关在同一辆马车,过的是水深火热鸡飞狗跳的日子,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似的。 从抚宁出发前往京城,大路广阔,来往车流繁杂,车队行驶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用不了几天,盛京已然近在咫尺,一场沙沙的秋雨过后,安王一行人赶在夕阳前抵达了京城。 夕阳时分的京城尤为壮丽。 这是薛清灵看见城门的第一印象,高耸的城门映照着流火灼金的灿烂光芒,灼灼逼人的金芒直让人睁不开眼睛,晚霞映照在城门守卫的盔甲上,庄严而又肃穆,亲王的车马很快便在殷勤声中快速通过了城门,安王的亲卫早已在城门口等了一天,盼到了马车来临后,低头做小牵引着车马在大道上行驶,嘴里还不断介绍着京城这段时间的变化和各类官员趣事。 “城门变了不少,去年工部命人来改建,如今已经修好了。” “陛下加开恩科,这段时间京城比往日还要热闹。” “那是秦侍郎家的小公子,现今已经十五了。” …… 薛清灵掀开车帘子,和裴疏一起看京城的车水马龙,京城真不愧的天子脚下,城里的道路铺设的极好,全是大块大块的石板路,马车行驶在青色的石板路上,发出动人的响声,哪怕现今已经是夕阳西下了,街道上的行人依旧摩肩接踵,往来叫卖声不绝。 热腾腾的包子蒸气直冲云霄,千家万户全都升起了炊烟,走街串巷的火红色糖葫芦不时从眼前闪过,到处都是车马,穿着绫罗绸缎的达官贵人遍地都是。行驶过一座座庄严的宅府,安王一行人前往他在京城的王府,安王的亲皇兄对他好得很,赏赐了一座大宅子给他做王府,留有至今。 在前往安王府的途中,安王快活的把肃王踹下了马车,两家分道扬镳。 肃王世子在分别前带着王妃来向裴疏告别,说是之后会带着京城的友人一起来找裴疏吃茶论诗,肃王世子经常进京,认识许多京城的王公贵族子弟,他十分热心的想把裴疏带入京城的贵族公子交友圈。 裴疏对这类事情则不是很感兴趣。 京城里的安王府已经提前打扫准备过了,裴疏和薛清灵歇在西边的一处幽静的小院落,一家人从马车上下来,抵达目的地后便是一股浓浓的疲倦袭上身心,连续赶路了这些日子,没有人能吃得消。 薛清灵洗完澡之后,站在镜子前,比了比自己的腰身,惊喜的发现自己瘦了不少,和出门时那会儿相比,他整个人缩水了一小圈。 薛小公子摇着后面的小尾巴嗅到了裴疏那里去,仔仔细细打量自家夫君,他们一家三口,裴疏原本就高瘦,这时大体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一年四季身材都保持的十分平稳,薛清灵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遗憾的发现自己的体型一年四季随着季节变化的而变化…… 再看看小小裴,小胖墩也清瘦了不少,看来赶路也把这个小家伙给折腾到了,幸好他原本就壮实,这一路上才没出什么问题。 以及在天上跟了一路的小苍,小苍这只大肥鹰也成功逆袭减肥,变成了一只精瘦犀利的雄鹰,说不定能在京城这个繁华之地凭借颜值拐只母鹰回去。 唯一胖了的家伙便是裴疏和薛清灵在半路上捡回来的那只小熊猫滚滚,这小家伙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一天一个模样,体重增长的极快,黑白的绒毛一撮接着一撮长出来,原本是小猪样的脸也已经发生了变化,朝着熊样发展,两个十分明显的黑眼圈显示着他的身份。 滚滚和小小裴一样爱吃。 到了王府之后,这个小家伙被养在了他们西园屋旁的小竹林边。 裴疏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就发现他家夫郎站在镜子旁十分臭美的左右照来照去,得意冲着他道:“我变瘦了许多!” 裴疏笑着走到了他身边,捏了捏他的脸,确实紧实了不少,弹性十足,“瘦了也好,反正马上要入冬了,适合你养膘。” 薛清灵:“……你能不提这么令人悲伤的事么。” 一说到这里,薛清灵抱着手臂揉了揉,蓦地发现深秋的京城夜晚好冷啊,他把自己滚进裴疏的怀里,隔着一层薄衣肌肤相贴,贪念地汲取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 裴疏笑闹着抱着怀里取暖的小胖鼠一起上了床,“这么怕冷?今年咱们恐怕要在京城过冬了……” 薛清灵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如果冬天很冷的话,那么不出意外,他肯定会长膘。 冻手冻脚的日子,自然要缩在被窝里吃吃喝喝。 “幸亏被窝里还有你。”薛清灵满足的在对方的怀里拱了拱,有对方帮忙暖被窝的话,那么即将到来的寒冬腊月也不是那么可怕。 安王抵达京城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宫里去,太皇太后听了,大喜过望,恨不得立刻见到儿子、孙子以及曾孙子,夜里恒安帝来太皇太后宫里陪皇祖母用膳,直听见对方嘴里尽是谈到失散多年被找回的安王世子。 第186章 进宫 恒安帝今年二十八岁,先皇嫡子,八年前继位,继位后在政事上颇有建树,勤政爱民,深得百姓夸耀。 听皇祖母嘴里说了半天都是堂弟的事情,恒安帝心中吃味,毕竟他这一趟过来,可不是为了听皇祖母嘴里一水儿全是君澜君澜的。 他明明也是皇祖母的大孙子。 一顿饭吃下来,太皇太后说得极其尽兴,大儿子去了,她心里最惦念的莫过于小儿子安王,如今安王有了后,怎么不令她高兴欢喜。 “这孩子在外面受了苦啊,不知道是长得像柔儿,还是长得像安王?” “哀家的孙子一定是个英俊不凡的美男子。” “这孩子已经成婚了,还带了个曾孙子过来。” “没想到安王也到了做爷爷的年纪……” …… “皇帝啊,哀家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不说一句话。” 恒安帝道:“朕的心和皇祖母一样,期待着明日见小皇叔和堂弟。” 恒安帝虽然嘴上这么说道,实际上心里却不是很期待见到他那个失散多年被找回的堂弟,对方从小在民间长大,哪里比得上宫里长大的孩子,估计也算不得多么优秀,他家皇祖母可别期待过高,明日失望才是。 虽然恒安帝心里别别扭扭的说自己不想见到堂弟,实际上他也是对这人好奇得很,要不然也不会眼巴巴的跑到皇祖母跟前来听了一晚上和安王世子有关的废话,还听得自己打翻了醋坛子。 “行了,难为陛下今天听哀家说了这么多唠叨话,等会儿去后宫去陪陪皇后吧。”太皇太后摆了摆手,一副“用过就丢”的无情模样,这是要把皇帝给轰出宫了。 恒安帝:“……” 恒安帝郁闷的走出了太皇太后寝宫,跟着人马去了皇后的宫殿里,他一边走,一边揉了揉自己的腰,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恒安帝总觉得腰疼的十分厉害,哪怕是叫了太医,太医也只是让多休息滋补身体,却仍旧没能缓解这扰人的腰疼。 也不知道扭到了那里,恒安帝忽然“嘶”的一声抽气了起来。 这腰太疼了。 明明他身在壮年,怎么会腰酸背痛的如此厉害? 皇后的人通报陛下驾到,整个宫殿的人都出门迎接,恒安帝摆了摆手将这些宫女下人全都挥退,和皇后二人坐在偏殿里吃茶叙话。 如果不出意外,恒安帝今晚便会歇在皇后这里,皇后宫中的太监宫女们全都十分高兴。 他们的荣光全都寄托在主子身上。 皇后与恒安帝是少年夫妻,两人也算是感情深厚,皇后出自大家族,是精心培养出来的贵族之女,一举一动都很有规矩,是一位十分贤惠的皇后。 不过有时候,恒安帝希望这位皇后不用太贤惠。 “陛下刚从太皇太后那过来?” “是……”恒安帝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皇后,忽然心念一转,一个主意袭上心头,他亲切的拉着皇后的手,接连不断的说起了今日在皇祖母那里听到的有关安王世子的话。 “是么?之前还有错认世子的事?”皇后似乎也对安王世子很感兴趣,连连追问。 恒安帝在皇祖母那里听了一肚子的话,现今面对皇后,同样有一肚子的话可以倒出来,临到这会儿,恒安帝蓦地开始感谢自己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堂弟…… “堂弟和皇叔明日便要进宫。” …… 恒安帝和皇后说了大半天,说着说着两个人都累了,便直接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一早起来上早朝。 恒安帝闭着眼睛任由皇后伺候着穿上了朝服,双手插着腰,不着痕迹的按了按腰背,一夜休息过后,腰背仍旧胀疼的很。 “陛下,该上早朝了。” 第二日准备进皇宫,裴疏一起来便换了一身崭新的朱玄二色的世子服,这套衣服是安王妃老早就叫人为他量身定做的,做成了之后,裴疏一直都没穿过,今日直接换上。 这复杂的世子服一层叠着一层,其上的绣纹华丽的很,主体以玄色为主,腰身和衣领衣袖上点缀着朱红的颜色,衣摆上绣着麒麟,换上这一身衣服,端的是尊贵无比。 为了配合服制要求,今日鬓角还梳了两条小辫子一起束在头顶的银色发冠中,朱红色的发带顺着如墨的长发一路垂下。 裴疏换上了世子服,手里拿着莹润玉白的竹笛,含笑挑眉的看着不远处的薛清灵。 薛清灵同样换了一身和裴疏身上衣服相似的世子妃服饰,在细节上他的世子妃服饰还要精致一些,摇摇晃晃的挂着好些配饰,薛清灵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把一个一个金元宝挂在身上。 头上和身上加起来增加了十几斤重量,穿这样一身衣服也太减肥了。 薛清灵注意到那边含笑看着自己的裴疏,脸颊一红,本来想和平日一样小跑黏到对方身边去,却发现自己这叮叮当当的一身哪里还跑的起来。 世子妃只好端庄稳重的小步走到了世子爷的身边。 裴疏失笑,薛清灵被他笑得脸更加红了,恼羞成怒的绕着裴疏小跑一圈,“你别笑了!” “我这样很丑吗?” 裴疏低头靠近他,温柔耳语:“不丑,很好看。” 耳边听着对方低沉性感的声音,薛清灵的脸红到了耳根去,一张清秀灵动的脸上仿佛擦了胭脂似的,看得裴疏心头一动,侧过脸来试图吻上对方红润的唇瓣。 薛清灵把头一偏,躲过了对方的亲吻。 现在怎么可以亲呢!等会儿还要进宫见太皇太后,若是亲肿了嘴巴,他等会儿要怎么见人。 “现在不能亲!”世子妃瞪大了眼睛,义正言辞道。 “好好好,不亲不亲了。” 作为亲密的夫夫,不能亲什么的,确实好亏啊,世子妃连忙强调:“只是现在不能亲,等回来再补上。” “嗯,保证补上。” 两人甜甜蜜蜜的换完了衣服之后,薛清灵还在镜子前仔仔细细的照了半天,等被裴疏拉出门的时候,薛清灵还仍旧在心中期盼自己今天的脸皮可一定要厚一点,厚一点,再厚一点,最好像京城的城墙那样厚实,千万不要在长辈面前脸红耳赤,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俩一出了院门,便见到了盛装打扮的安王妃,安王妃一身华丽的王妃服饰,同样光鲜亮丽,璀璨耀目,边上是郡主服饰的李丹瑶,李丹瑶见到哥哥和嫂嫂,歪着脑袋夸张的惊叫道:“哥,你这身衣服真好看!” 安王妃笑道:“怎么?你哥平日里就不好看了?” “好看好看,哥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嫂嫂也好看,哥嫂站在一起特别般配。”李丹瑶嘴巴跟抹了蜜似的,满嘴都是夸耀,显得特别真心诚意。 如果不真心诚意的话,她肯定会被她哥教训的。 在这一点上,丹瑶小郡主吃尽了苦头,并且知道自己一定要抱好嫂嫂的“金”大腿。 安王妃稀奇道:“本王妃这乖女儿怎么越来越听话了,你皇祖母见到你,肯定要高兴坏了,这小脾气都变好了。” 以前他们家丹瑶小郡主还有些骄纵不讲理,自打有了哥哥之后,真是越来越听话懂事了。 小小裴今日也换了一身喜庆的新衣裳,圆嘟嘟的小脸蛋越发的讨人喜欢,见人就笑,露出两颗软软的小白牙,他被奶娘抱在怀里,一见到裴疏和薛清灵,便咿咿呀呀的求抱抱。 裴疏和薛清灵见儿子对他们俩伸出小胖爪,却只是走过去摸了摸他,夫夫俩一起拒绝了儿子的求抱抱。 “今天乖乖的让奶娘抱着。” “乖儿子听话。” “咿?” …… 他们这一群人一起乘车入宫,至于安王?可怜的安王天还没亮的时候,便已经被迫早起换上一身亲王的服饰,不情不愿的进宫参加早朝,安王来京城,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他本人十分不满,早起的时候顺带把安王妃也闹醒,让她服侍自己穿衣服,折腾了小半天,乃至后来被安王妃给轰出了王府。 安王出门的时候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迎面吹着早上的冷风,下定决心等几天就在家称病不早朝。 太皇太后带着宫中的人马在御花园里等着安王妃一行人,皇后早上向她请安之后,便带着几位宫妃留在太皇太后这里没有离开。 “皇帝什么时候下朝?” “还早着呢,如今秋闱的事多。” …… 太皇太后接过宫女双手捧上来的茶,缓缓的啜了一小口,看着手中的茶,以及眼前姹紫嫣红的御花园,蓦地就想起了自己那个从小就不让她省心的小儿子安王。 “安王家的世子,会是什么模样呢?” “一定是龙章凤姿。” “据说长得像他母妃……就是不知道这孩子性子像谁了?”太皇太后眉眼带笑,笑得一脸慈爱,耳边听着一众人的夸奖,虽是知道这些人说的是场面话,可她这个做奶奶的却仍旧听得高兴。 性子会像安王吗?她这个小儿子从小就是个跳脱的调皮捣蛋鬼,天天被他父王教训,在宫中上房掀瓦对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这孩子吃得多,精力旺盛,完全是一个歇不住的躁动之王,三天两头其他宫里的人就过来告状,高太妃,也就是肃王的母亲,原本太皇太后和高太妃交恶,后来因为各自的孩子都太过令人头大,反倒是让两人“惺惺相惜”,最后改善了关系。 这个失散在民间长大的孩子,会不会也和他父王的性格一样? 第187章 御花园 通过重重宫门,安王妃一行人在大殿前下了马车,随后在宫女和太监首领的指引下一路走到了御花园,这一路宫门巍峨,各大宫殿中都有提刀侍卫来回巡逻看守,宫殿中穿梭着无数步履匆匆的宫女,她们半低着头,手上端着杯盏茶盘,小太监们排着一列,沿着游廊轻声而过。 薛清灵只用余光随意瞥了几眼,便能感觉到宫中的规矩森严,让他情不自禁的往裴疏的身上又贴近了过去。 裴疏知道他是心慌了,轻轻的握住薛清灵沁出了冷汗的手掌,在他的虎口处有规律的揉了揉,缓解对方身上的压力。 “安王妃,往这边走,太皇太后早就让咱家在这等着呢。” “嘿呦,想必这位就是世子爷吧,模样真俊!” “往走这边。”穿蓝衣的老太监挤出满是褶子的笑容,哑着变调的嗓音在前面带路,安王妃笑着和他交谈了几句话,回转身的时候,一个小宫女不小心撞了上来,被他拉高了嗓子一阵教训,“走路看着点,可不能惊扰贵人。” “是、是……”宫女小心翼翼的低着头向后退去。 进入御花园里,首先便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花香,屋檐底下是此时开的正好的金黄色的菊花,一簇一簇的花比比皆是,这是一座被鲜花包围的花园,花团锦簇,明明是在萧瑟的秋风中,眼前的花儿却让人仿佛误认为是来到了春天一样。 嗅着花香交织起来的微醺味道,看着那一朵朵盛开的艳色花蕊,含苞待放的花儿在风中颤抖花瓣,薛清灵蓦地感觉到放松了不少。 奈何就是花太多了,他嗅觉灵敏,闻起来真冲。 薛清灵想要抬手揉一揉鼻子,却又觉得这动作不雅,最终还是忍住了,但在这时,旁边的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股清凉安宁的气息顺着对方的手进入到了他的身体里,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绕过松柏怪石,走过彩石路面,前方不远处的千秋亭旁井然有序的围着一众宫人,太皇太后此时正端坐在亭中等候着他们,边上还坐着皇后等人,太后早就随着先帝而去,已经不在了。 安王妃领着背后的一众孩子们笑容满面的走到了太皇太后跟前,亲热的说了几句讨巧话后,才带着人给太皇太后见了礼。 安王妃是太皇太后从小看着长大的,经常被母亲带到太皇太后面前,不然她也不会跟安王那个混世魔王搅到一起去,从小纠缠到大,也算是孽缘。安王从小就又混又极其有主见,见着她就闹着以后要娶她做王妃,安王妃挺看不上这个混不吝的家伙,这货让她又爱又恨的。 安王是颇为受宠的小儿子,小时候贼机灵,嘴巴甜,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就跟嘴巴上抹了蜜似的,女儿丹瑶估计就学了她爹的性子,惯会讨好人,安王妃小时候被哄着被对方变着花样讨好着,脑袋迷糊的时候也在心里同意以后嫁给安王,可这安王作妖起来,又会让她气得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对方。 十几岁的时候两人大吵了一架,安王妃下定决心打算远嫁出京,安王顿时就急了,带人跑过来堵她,“你要是敢嫁别人,本皇子就敢抢亲!” 最后稀里糊涂的还是在一起了。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御花园,以及对面满头银丝的太皇太后,安王妃鼻头一酸,情不自禁在脑海里回忆起来过往的种种。曾经的太皇太后还很年轻,端庄而美丽的中宫皇后,四处乱窜的安王拉着她的手在御花园里抓迷藏,之后被长兄太子殿下撞见,太子殿下少年老成,年纪轻轻就十分有威严,逮着弟弟就便开始教训,天不怕地不怕的安王,最怕自己的亲哥,夹着尾巴挨了一顿批评。 现在已经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安王妃心中增添了许多感慨,眼眶微红。 自打安王妃一行人出现在太皇太后面前之后,裴疏能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还有些许落在薛清灵的身上,都是那种惊诧和打量的目光,太皇太后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眸落定在他身上,已经挪不到别的地方去了,虽然嘴上在跟安王妃说话,眼睛却总是看着他。 太皇太后的模样与裴疏想象中的差不多,一个端庄雍容的老太太,一身颜色深沉而低调的宫廷装扮,满头的银丝梳成整整齐齐的发髻,虽然皮肤已经失去了年轻时候的润泽,皮下的骨相却仍能看出对方年轻时候艳冠京城的美貌。 她颤抖着手对着他,语调激动,“你就是君澜?快走过来,让皇祖母看看。” 裴疏走上前去,步伐沉稳有力,笔直的站在那里,如同一棵挺立的松柏,周身的气质令人震撼,俊美无俦的脸庞令在座的每一个人都都惊艳不已。 “这孩子,也长得太好了吧。”太皇太后之前听闻过假世子的事情,还曾担心过安王安王妃新找回来的世子,会不会也是故意找来的,用来安抚她这个急于见孙子的老人家。 然而她看见裴疏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孩子的身份绝不虚假,这孩子的容貌偏向安王妃,却也带着安王年轻时候的影子,这孩子比他父母长得还要好看,这要是能作假,她那个傻儿子去哪里才能找到这么一个俊美的儿子。 宫里的人大多是见惯美人的,在座的宫妃们哪个放在人群里不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在见到眼前人的时候,却仍旧个个眼中皆是遮掩不住的惊艳。 太皇太后又是高兴又是唏嘘感叹,本来以为在自己的孙子中,恒安帝的容貌生得最好,却没有想到,他的堂弟居然比他长得更胜一筹。 为什么哀家的孙子都长得这么好看呢? 孩子长得好看也令人发愁,以前和太后给恒安帝选秀,发现大半秀女还长得不如年轻的皇帝好看,就让这皇家婆媳俩觉得愁,同时也能庆幸她们的儿子(孙子)大概率不会被美色所诱。 太皇太后见过裴疏之后,让他坐在自己的身旁,亲切的问起了对方小时候的事情。 一旁的宫人还把小小裴抱到了太皇太后跟前,太皇太后见到这个曾孙子后更是惊喜不已,特别稀罕地把这个小胖墩抱在怀中,看见小家伙的胖脸就笑了,“这孩子长得可真像他父亲啊。” 小小裴被尊贵的太皇太后抱在怀里,睁着黑色的大眼睛,一张肥嘟嘟的小脸蛋淡定无比,优哉游哉的吐泡泡,开心的时候呀一声,露出两颗嫩生生的小白牙。 见过孙子和曾孙子之后,太皇太后注意到了自己另一个孙媳妇儿,薛清灵,对方的出身身份她早已了然,虽然是个普通人家的双儿,但她刚才留意到这夫夫俩眉目传情,一生不知道吃过多少盐的太皇太后便知晓了两人的感情深厚。 安王妃能把这人一起带过来见她,太皇太后便知道儿媳也是满意的。 这双儿容貌清丽,看着落落大方,也挺招人喜欢的,太皇太后便把人也叫到跟前来问了几句,从手腕上取下了一块翡翠玉镯亲手戴在了对方手上,太皇太后的态度已然明了,其他的宫妃对薛清灵说话的时候便亲切了不少。 薛清灵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心想进宫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裴疏,却发现对方也在含笑看他,薛清灵嗖的一下,脸颊又开始烧了起来,但他在心里无限期待自己的脸皮厚点,再厚一点,千万不要变红…… 今日的早朝结束的比较晚,皇帝的几位皇叔来京,恒安帝自然要在朝堂中表现自己的关切,再加上朝中还有秋闱等等几波大事,群臣商议了大半天,最后才得以散会,散会之后,安王直呼晦气,早知道就不来了,干巴巴的站了一上午,不如陪王妃和小孙子。 下朝之后,安王也被人引着前去御花园。 恒安帝从龙椅上站起来的时候,顿时有种闪了腰的感觉,仿佛肿胀的腰已经不是他的了,之前沉溺政务的时候,还感受不到这股酸疼,现在一站起来,简直要了老命。 明明他才二十八岁,还很年轻。 走出大殿的时候,恒安帝冷不丁的想起今日上早朝前,皇后在他耳边劝他以后多多临幸后宫,他贤惠的皇后总是提醒他雨露均沾,他除了有三子两女之外,皇宫里已经有三四年没有再降下皇子皇女了,皇后为着这事总是在他耳畔劝说。 他这个皇后贤惠过度,从来不愿得到独宠,将整个后宫也管理的井井有条,极少闹出争宠的事情,因为皇后分配的十分均匀,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立下规矩,每个月只在皇后那宿三夜,其他二十五天必须分别去不同的宫妃那,同一个宫妃最多不得超过两天,毕竟谁都不能盖过皇后去。 恒安帝对自己的皇后还是很尊重的,不会做让她失了颜面的事情,就算再宠爱哪个妃子,一个月绝不会在对方寝宫超过两天。 …… 不过…… 恒安帝扶着腰咽了咽口水,一提到临幸后宫什么的,他就有点心里发憷。 最近这些日子,他哪个爱妃的宫殿都不想去,觉得还不如独自留在御书房里睡觉。若是去妃子那里,只是吃茶聊天倒还好,看见美人令人身心舒畅,不做那档子事就行,可是宫妃们哪能答应这个,皇帝每个月最多只在她们那夜宿两天,一般不太受宠的宫妃能有一天就不错了,怎么能不想着法子让陛下临幸她们。 恒安帝喜欢康妃的性子,可若是去康妃的宫里,对方肯定要缠着他春风几度,以至于他现在不想去了,宁愿去静妃那里,静妃有了一个女儿,也不爱争宠,每次去她那里吃茶下棋,各盖各的被子睡觉,一夜好眠。 第188章 一二 思及至此,恒安帝开始觉得民间普通小老百姓好,一夫一妻,不用每个月被迫去不同的地方,做自己不太愿意做的事情。 之前他想找个空闲的时间,去幽静人少的宫宇散心,半路上还有美貌的宫女故意往他身上扑过来,恒安帝只好冷着一张脸,让守卫把这宫女拖走,拖得越远越好。 今年选秀不想选,明年也不想,对于恒安帝来说,他求才若渴,开选秀不如开恩科,多找几位有才有能力的爱卿常伴左右才是正经的事儿。 君臣抵足而眠。 这才是恒安帝的终极梦想。 恒安帝在宫女的伺候下换下了龙袍,穿上了一件杏黄色的普通常服,一旁的小德子给他挂上一块碧绿的玉佩,恒安帝整了整衣服,心里装着事,刚踏出门槛,就拐了个弯去御书房。 “陛下,陛下您去哪儿呢?” 恒安帝停了下来,“朕不去御书房还能去哪儿?” 一旁的小太监噤声了,恒安帝又往前走了几步,恍惚之间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忘了些什么事情?他刚刚下朝之后决定去哪来着? “朕是不是忘了什么?” “陛下,您刚才说去御花园。” “是么?”恒安帝皱着眉头回想,他说要去御花园?去御花园做什么呢?对了!今日安王在早朝上,安王妃也应该带着安王世子去见太皇太后。 朕要去见堂弟啊。 恒安帝拐道去御花园。 “皇上驾到!” “见过皇上……” “无需多礼。”恒安帝远远的看见自己那群穿红戴绿的宫妃们,就觉得一阵说不出的牙疼腰疼,他走到了皇祖母的身边,偏过头来正巧能看见那万花丛中一点绿。 恒安帝眼前一亮,他这个堂弟模样真俊啊! 恒安帝从头到脚将眼前的裴疏打量一番,眼前这人容貌出众,气质过人,一身清贵之气以及那股浑身上下遮掩不住的水墨气息让恒安帝感觉很是喜欢,他这么些年来,也曾见过好几位探花郎,却都没有眼前人的风姿。 这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探花郎。 裴疏同样注意到了眼前这位身份尊贵的堂兄,一国之天子,说起来他们堂兄弟之间,还长得有一点点相似,只是恒安帝一身的杏黄色,皮肤白的羸弱,面色并不是很好,有心虚气短之相。 “这位就是安王世子?皇叔的儿子果然一表人才。”恒安帝颇有兴致的与裴疏说话,还从边上人的手中将小小裴这个堂侄子抱在怀里,小小裴吐着泡泡,今天被各种人抱来抱去,抱得他都习惯了,哪怕被一国之君抱在怀里,他都懒得抬一抬慵懒的小眼皮。 他的一张小肥脸十分的庄严肃穆,打了一个哈欠后,伸了伸自己的小腿。 皇宫里已经好些年没有诞生小皇子了,恒安帝抱着这个小家伙,同样稀罕的很,抬头看看裴疏的脸庞,再看看怀里的小胖墩,更是觉得艳羡无比,这父子俩人长得太像了,他的几位皇子就长得不是很像他。 恒安帝抱着软绵绵的小家伙,心里却在计划着夜里要去后宫卖力干活,争取也有一位这样像自己的小皇子。 “皇祖母,你们之前说着什么呢?朕听你们说得兴起。” “咱们在看君澜的书法,这孩子的字写得好。”早就听说太皇太后喜欢书法,裴疏进京前便准备一副亲手书写的福寿安康献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见了那书法,果然喜欢的不得了。 “哦?是么?”恒安帝十分好奇,他自己也是一个狂热的书法爱好者,最喜欢的书法大家是前朝的梁公,叫人收集了无数梁公的墨宝收在御书房里,日日临摹鉴赏,平常也会收集各类稀世墨宝,自认为是见惯了好字。 他现在听皇祖母夸裴疏的字写得好,心里却并不以为然,恒安帝自己的字也写得很有风骨,可他却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的字好,毕竟他已经见过太多上好的作品。 堂弟年纪轻轻,想来对方书法水平恐怕实属一般。 恒安帝心中这般想过之后,让人展开那副书法作品,装帧精美的墨卷张开,福寿安康四个字跳到了眼前,在看着这几个字的时候,恒安帝下意识心中一颤,还没有细细品味,却已经令他知道了这幅作品的不凡。 明明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却每一个字都令人神魂一颤,已经不仅是这字的外形美,更重要的是它具有一种独特的神韵之美,让人第一眼欣赏到的,不是他的笔画细节,而是其中令人震撼沉醉的神韵。 这字着实写的太好了。 没想到他这位堂弟竟然还是一位书画大才子。 就是这幅字,恒安帝都颤着魂儿想要收集,“安王世子师从何人?” 恒安帝十分好奇,他这位失散在民间的堂弟,到底最终流落去了哪里,什么家世才能养出这样风姿卓越的俊美才子。 “臣从小生长在一座避世的山谷之中。”裴疏简单的说起了自己的过往。 “如此说来,安王世子你琴棋书画都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对方的身世令恒安帝感叹,这世间居然还有那样的隐士聚集之地?那幽幽深谷仿佛是神话故事中的蓬莱仙岛。 眼前这位堂弟虽然穿着一身华贵的世子服饰,却仍旧不掩一身的清贵无瑕,对方身上有一种超脱于凡尘的气质,宛如谪仙降世,难不成对方襁褓中被人劫走之后,他竟是误入了一处修仙之地? “只是略通一二。”他们谷中最擅长的还是医术,修习琴棋书画只是陶养情操,修身养性。 恒安帝:“……” 对方这种人口中的“一二”,肯定是普通人无法企及的一二。 “君澜这孩子的字写得确实好,丹瑶跟着他学了一阵书法后,字也漂亮了不少。”安王妃笑眯眯的说道,自从找到了儿子之后,女儿也变得令人省心多了。 女儿曾经的狗爬字真是辣眼睛。 “咦?!是么?”太皇太后慈爱的笑问,她也听说过丹瑶小郡主那令人不堪入目的狗爬字,明明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偏偏那字…… “是!皇祖母,丹瑶也有一份墨宝送给皇祖母。”李丹瑶把自己抄的部分孝经叫人递了上来,献到了太皇太后跟前。 太皇太后见了,果不其然的连连点头,“这你们要不是提前跟皇祖母说,哀家还以为是这小淘气找人代笔。” “皇祖母,这可都是孙儿的心意啊。” “还是你兄长教得好。” 安王妃在一旁赞同,“正是如此,现在也就她哥哥治得了她。” 李丹瑶摇头反对:“我是喜欢哥哥才听他的话。” 绝对不是在大魔王哥哥的压迫下才弃恶从善。 “难道你就不喜欢父王和母妃?” …… 一旁的恒安帝听罢,眼睛从那李丹瑶手抄的孝经上扫过,在心中连连点头,堂妹的狗爬字确实改观不少,而他自己的几个皇儿,狗爬如旧。 这让恒安帝忍不住用一种期待的神色看向了对面坐着的裴疏。 “母后,你是不知道,这孩子在她哥哥刚认回来的时候闹出了不少笑话,一惊一乍的跑到我和王爷跟前,闹腾着说要让我和王爷收个义子……” “还说要和母妃打赌,赌一赌是她看中的义兄长得好看,还是他的亲哥哥模样生得好看。” “母妃和兄长就是作弄丹瑶,不告诉我他们就是一个人!” …… 一家人叙过话后,直接就在御花园里准备了家宴,太皇太后知道自己小儿子安王的饭量,准备了十足十的菜色,却不曾想自己竟出了纰漏,她那个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身材匀称高挑的孙子李君澜,虽然外表长得更像安王妃,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继承了他父王的铁桶胃。 “这孩子……这孩子从小长在幽谷之中,应该是受苦了吧。” 若是放在一般的普通人家,如何能养得起? 曾经安王他父皇,也就是建雍帝,在中宫用膳时,发现自己和太皇太后的饭量加在一起都不足安王的十分之一后,做父皇的分外恼羞成怒,笑骂安王要把皇家吃穷。 据说小小裴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家伙同样继承了他爹的好胃口。 太皇太后唏嘘感慨,也不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才会生下那么一个大胃王儿子,结果她这大胃王儿子这一脉,居然还能父传子,子传孙,无限的传下去…… 得亏丹瑶这孩子不像他。 要是丹瑶也跟他父亲哥哥一样,这一家几口人坐在一起吃饭,还不定得摆多少菜才能满足这四人的胃口。 用过午膳之后,恒安帝单独把裴疏叫去了御书房,薛清灵则跟着安王妃一起去了太皇太后的宫殿,继续陪太皇太后叙旧说话,太皇太后许久没有见到儿子儿媳儿孙了,心里的话聊个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小小裴这个小胖墩中午吃了奶之后,闹腾着要裴疏抱,裴疏抱完了之后要阿爹薛清灵抱,鬼精鬼精的尿了一身后,重新换了一身红色喜庆的小衣裳,现今已经窝在奶娘的怀里呼呼大睡了起来,睡得十分香甜,呼吸都是一股腻人的奶香气。 裴疏在去御书房前回过头来看向了薛清灵,薛清灵感受到了对方的视线之后,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甜甜的傻笑了一下。 裴疏摸了摸鼻子,忍俊不禁,他突然发现胖儿子虽然五官酷似于他,可这小胖子的笑容和微表情,却和薛清灵同出一辙,尤其是那自顾自傻乐的模样。 恒安帝把裴疏叫来御书房,目的就是惦记着对方的墨宝,若是让他亲手给自己写一幅字,亦或是画上一幅画,恒安帝才能心满意足。 当然,他心底也是想看看,之前见到的那副字,究竟是不是出自眼前人之手。 第189章 满意 裴疏跟着恒安帝到了御书房,这御书房很大,分作上下两层,朱红漆的柱子矗立在门口,跨过门槛,室内一片开阔,连续几扇横窗打开,外面的日光将屋子里照的亮堂堂的。 书房里一排排的格架上尽是藏书,各类古人遗墨,珍稀古籍,连片看去,西边的墙面上还挂着刀、剑、长弓等武器,棕色的多宝格上,摆放着玉石、象牙、玛瑙、牛角制作的各种文玩宝物。 触目是黑漆描金的长桌,堂中的桌案极多,除此之外,还有供人歇息的月牙床、茶棋桌、长凳、绣墩等物件,横梁上各类题字,脚落里堆着各色书卷,装裱精美的山水字画栩栩如生的在墙角展开,各色绣屏、挂屏将屋子里的空间隔开,东边的桌案便是恒安帝平日里处理公务的地方。 同样的,这也是他个人的藏宝之地。 自打恒安帝继位之后,便将御书房逐步扩大改建,命人四处收集古籍古玩,如今这么些年过去,御书房已经变成了恒安帝的藏宝库。 “安王世子可在朕的书房里随意逛逛!”恒安帝的这句话里,语气和文字里都带着遮掩不住的自豪炫耀之情,这可是他费尽心机布置好的藏宝库,是他的心血所在,每次带外人来都得好好炫耀一番。 就是可怜他是个皇帝,平日里来面见他的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臣和宫妃内侍,这些人对他的书房早已数见不鲜,空有一腔宝物,却无法在外人面前展示,恒安帝憋得很难受。 如今来了一位脸生的堂弟,还是一个颇有才华的才子,有一定的鉴赏能力,恒安帝怎么能憋住不在对方面前显摆显摆。 裴疏点点头,“陛下可真是藏书颇丰。” “那是自然。”恒安帝的嘴角止不住的扬了起来,他可是皇帝,天下宝贝尽归他所有,这个御书房更是他的挚爱之处,是他梦寐以求和爱卿们共商国是抵足而眠的好地方。 然而恒安帝至今没有找到能和他彻夜长谈的爱卿。 因为恒安帝生得俊美,每日对着自己的脸,自然对面容有极高的要求,对着朝堂四五十岁的重臣,那就白日谈谈算了,不用彻夜长谈…… 恒安帝把目光落在眼前的裴疏脸上,在心里期望将位俊美无俦的安王世子请进御书房里开过光之后,明年春闱殿试能遇见一位风姿俊秀的年轻状元郎。 这几年来,考上状元的都三四十了…… 裴疏看穿了恒安帝意图显摆的小心思,身体力行满足对方的要求,对方想要显摆,他就真心实意的满足对方的炫耀之心。 走到一处书架前,随手拿起几本古籍翻开了起来,作为皇帝,恒安帝比普通人更能收集到那些稀世孤本古籍,他本人更是一个书法爱好者,极其推崇梁公,市面上七成现存的梁公真迹都被他收藏到了御书房。 皇帝追星起来也更狂热更可怕。 恒安帝走在他身边,含笑的为对方介绍自己的“库存”,“这一架子上,都是极为难得的名家稀世真迹,独一无二。” 好不容易遇见个显摆对象,恒安帝就跟孔雀似的开屏展示。 裴疏放下手中的线装书后,又拿起了一旁的一本文墨真迹,上面写着《重阳贴》,作者是前朝一位名叫柳彦清的大家,他随手扫了一眼题前的序言,那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便怔愣了几瞬。 这位柳彦清的字带给他一种熟悉之感,有五六分像是师兄写的字,虽然知道这两人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他们的书写习惯也不一样,但他却能从这些字上找到一些令他熟悉的感觉,兴许这位柳彦清和他师兄的个性一样,都是个有趣的人。 裴疏反反复复看完了这本重阳贴,脑海里却清晰的回忆起了曾经师兄写给他的各种纸条,有时候婆婆妈妈的,有时候又十分恶趣味…… 一旁的恒安帝见他反反复复的翻看,心知对方肯定是喜欢这个孤本了,他张了张嘴,原本是想显示一下自己的大方,故作波澜不惊的送给对方,但是恒安帝终究还是没能开口。 他也挺喜欢这个孤本,不能忍痛送人。 把人带回自己的藏宝库,最大的风险便是自己可能会一时头昏脑热,把某些自己心爱的宝贝送给对方,包括恒安帝之前的一个心爱的笔洗、瓷瓶、宴子古籍等等……都被他一时兴起送给了心腹大臣。 送完了之后才方知懊悔,趴在龙床上肉痛不已。 这一次还是憋住,不能轻易说出送人的话,恒安帝在心里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哪怕是作为一个富有的皇帝,他也不能对外人穷大方。 只是,对方是初次见面的堂弟,他这个做堂兄的总要送出点礼物才是。 恒安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犹豫自己是不是得把那副沾了自己墨汁的才子花鸟图送出去…… 裴疏将那本重阳贴放回了原位,转过头来看向他的堂兄,他这位皇兄,其实还挺有意思的,估计是个另类收藏癖。 “安王世子,你也来帮朕写一幅字吧。” 裴疏颔首。 “帮朕写‘海晏河清’这四个字,对了,再画一幅画吧,就画刚刚在御花园时候的景象,朕想看看你的画艺如何……” 裴疏:“……”有点得寸进尺啊陛下。 恒安帝终于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冲动一挥手道:“君澜你的画若是能令朕满意,那副重阳贴便送给你了。” 裴疏笑道:“如此,就多谢陛下。” 说完后,恒安帝就肉痛到后悔,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 恒安帝心想果然藏宝库什么的,还是不能随随便便带外人进来,进来也不能穷大方的乱送给人心爱的东西。 御书房里笔墨纸砚都有,种类齐全,还全都是最上上等的贡品,裴疏挑选了一支点翠鎏金笔,抬手挽着衣袖,拿起价值连城的桁阳墨,缓慢的研墨。 恒安帝站在一旁等待,他看着眼前的裴疏笔直的立在桌案前,挽袖垂眸,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一举一动皆是难以描述的优雅,他站在墨香之中,容颜越发的俊美脱俗。 真是好一个风流人物。 恒安帝在心中连连感慨。 裴疏提笔沾墨,当着恒安帝的面快速的写下了对方所要的那四个字。 海晏河清。 恐怕这也是对方的心愿。 最后一笔落定之后,裴疏将笔搁置在一旁,桃花眸掠过那四个字,颇为满意。 还未待墨干,恒安帝便拿起了对方所书的那副字欣赏,在心中连连称赞,果然之前那副福寿安康也是对方亲笔所书,想不到对方年纪轻轻,居然能把字练得这般好。 对方人长得好看,字亦是如此,字如其人啊。 难不成他从小生长的那座隐秘的山谷中,每天都是在练字么? 弱冠之龄能写出这么一手好字,估计他每天得练字三四个个时辰。 裴疏放下笔后,又铺开另一张宣纸,拿起宫侍递过来的画笔,继而行云流水般开始作画,不多一会儿,一副精致的画卷便在他手底下展开。 画的正是恒安帝要求的御花园场景。 一笔一画都描摹到了极致,在对方的画笔之中,恒安帝蓦地发现自己看腻了的御花园,居然也是这般极具美感,让他忍不住想要再去那秀美的御花园中,看看那里的场景是否真有这般美好。 恒安帝心想捡到宝了,堂弟的书画他一定得好好的保存在御书房中,等他明年的新晋状元榜眼探花诞生之后,再拉着人来欣赏他的库藏。 库藏里又荣添二宝。 “陛下可还算满意?” “满……满意,朕当然满意。”就是心疼满意之后要送东西了,恒安帝顿觉肉痛不已,平日里奖赏大臣之类的,他最喜欢赏那些个金银珠宝,然而这种独一无二留存的稀世真迹,那就是送出去一本少一本。 裴疏也感觉到很满意的,他确实挺想要那本重阳贴。 用字画交换,不亏。 “嘶!”恒安帝抽气了一声,刚在一旁坐久了,此时扭转了一下身体,后背一股钻心的疼痛。 “陛下,陛下这是怎么了??”一旁的太监惊慌不已。 裴疏走到恒安帝的身边扶住他,顺便摸上了对方的脉搏,给他把脉,一摸上对方的脉象之后,他心想果然如此。 他这位皇兄,肾虚体弱严重啊…… 也是经年累月积劳成疾导致的结果,恒安帝原本底子差,身体就虚,房事过多,伏案久坐,操劳过度,身体也就逐渐虚成了这个样子,补的话,也不是能一时半会就能补上来的。 太医应该也给用过温补缓和的药,却中规中矩四平八稳,能起作用,作用却也不是很大,至少恒安帝照旧日常伏案批折子,还是无法改善现状。 光吃药也是不行的。 哪怕是作为皇帝,他也是应该多动动了……不是在床上的那个动,而是锻炼身体。 太医或许是不好意思催促,说陛下您该多出去走走了,亦或是说了,对方也没放在心上。 恒安帝看见对方顺势把脉的熟稔姿势,好奇道:“君澜,你还会给人把脉?” 裴疏:“……从小学医,臣本来就是一个大夫。” 恒安帝:“????大夫?” 恒安帝大吃一惊,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向眼前的人,不是说好的从小苦练书法绘画,怎么又扯到学医去了。 若是每日点墨挥毫,学出来的医术令人怀疑。 他堂弟该不会是个庸医吧? 第190章 味道 恒安帝怀疑的目光太过于直接,裴疏无语凝噎,无论别人信或是不信,他的正职就是一个大夫。 “那君澜你来说说朕是什么病?”恒安帝也不在意对方究竟是不是个庸医,也不在乎对方此时的冒犯,他的身体早就请过太医,太医开了药也仍旧没有办法。 太医让他减少劳累,好好休养,可他日日处理政事,总不能将奏折交给别人吧。 每次批完奏折之后,恒安帝让宫女按摩腰背,同样能舒缓一下身子的疲惫酸胀。 “陛下腰疼的厉害吧?需不需要缓解痛疼?” 恒安帝好奇:“君澜你有办法?” “有一个办法,不过要冒犯陛下了。”裴疏解下腰上的长笛,一手拿着笛子,在另一个手掌心里敲了敲。 “无碍,君澜你试试。”恒安帝内心已经把对方当成了庸医看待,倒也不期望对方有什么治疗的效果。因为这位堂弟长得好看,他倒是很有闲情逸致陪对方玩。 当然,恒安帝也没把对方口中的冒犯当一回事。 眼前这位堂弟气质文弱无害,年纪轻轻饱读诗书,日夜练字作画,虽然身材高挑,恐怕也是个花架子,想来应该和手无缚鸡之力柔弱书生差不多。 对方能怎么冒犯他? 读书人果然就是太在乎规矩。 裴疏见对方答应了之后,也不再多说废话,手上的笛子一抛,接下来御书房里就传来了陛下的几声尖叫。 “陛下,怎么了?” “世子爷这是在做什么?” …… 御书房里兵荒马乱,最后恒安帝揉了揉腰,只感觉到身体是这几年来从来未有过的轻松,对方的笛子打在腰背上,令他酸疼的腰肢顿时淤堵散去,舒服的不得了。 恒安帝表情莫名的看着对方手中的笛子,“这样就治好了?” 为免也太舒服了,原来只要轻轻的被打几下,腰上的疼痛就不见了? 裴疏摇摇头:“当然不是,这只是暂时能缓解痛疼,治标不治本,要想根治陛下的病,还需要一段时间调养。” “要怎么调养?” 裴疏笑而不答,转换话题道:“让太医来,想必太医对陛下的身体更加熟悉。” 他当然不好意思直接在恒安帝面前说对方肾亏又肾虚,那啥啥不行,还是把这样的活,交给太医吧。 “许太医给朕配了几副药,朕吃了四五天,也仍旧没有起作用。” “来人,把许太医叫过来。” 恒安帝一说到许太医,眉头便皱了起来,联想到对方给他开的几碗药汤,更是想要作呕。 “君澜,你不是从小学医么?那么有没有一种不用吃药也能调养身体的方式?” 裴疏点头,“有,吃药膳,待臣写一个药膳方子,过会儿让许太医瞧瞧合适不合适。” “药膳?”恒安帝的眼睛亮了,不用吃药,只需要吃药膳,这可真是一个调养身体的好法子。 至少不用再吃难以下咽的苦药了。 裴疏虽然不太会厨艺,但他制作药膳方子已经写出经验来了,只在脑海里略微思考片刻,便有了一个适合恒安帝服用的专属“肾宝”鸡汤。 补肾益气,作用十分强大。 不多一会儿,许太医便战战兢兢的走进了御书房里,给恒安帝把过脉后,又看了看裴疏写的那个药膳方,不住的点头,“不错,这个药方不错,正好合适陛下的病症。” “药方?” “不不不,药膳方。”许太医连连摇头,他看完那个药膳方子之后,大吃了一惊,那确实是一个适合陛下滋补身体的好法子。 许太医一一品过其中的用药,更是赞叹不已,有几味药用的大胆又巧妙,这个药方着实适合陛下的身体,更加巧妙的是,这药方里居然还十分灵活的添加了“鸡肉”,通过特殊的步骤手法,将滋补的药效发挥更大。 所有药材的精华都熬进了鸡肉和汤里,陛下只要每日午膳中添加这样的一份鸡汤,胜过其他任何的补药。 “这药膳方子交由御膳房,由御厨为陛下献上这十九宝鸡汤。” 裴疏从御书房里出来,又去了太皇太后宫里,陪在皇祖母身边聊了一个下午,共同吃了晚宴之后,安王一家人才出了皇宫,回到了京城安王府中。 裴疏把身上的那套世子服换下了,这层衣服繁杂华丽,好看是好看,却并不怎么舒服。他在换衣间里重新穿上了自己那套素雅的白衣,将手一旁的笛子系在腰上,嫣红的笛穗悠悠垂落。 薛清灵把他们家小胖墩扔在床上,忙不迭的也把身上十几斤的家伙给卸下来。 他这一身世子妃的服饰比裴疏那套更加受累,虽然是一套黑红色的衣裳,但是薛清灵觉得自己穿这身衣服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金元宝的气息。 就像是一坨移动黄金,实在是太贵重了。 夜里,裴疏拿着那本重阳贴翻来翻去的看了许多遍,而薛清灵则摸了一个银算盘,开开心心的算账。 这一趟进宫,薛大掌柜的收入颇丰,太皇太后和恒安帝都赏下了各种金银珠宝古董瓷器,更别提皇祖母直接套在他身上的那只价值连城的翡翠玉镯,别的宫妃见了太皇太后的架势,也纷纷给薛清灵送了见面礼。 这一趟进宫,拉了好几车东西回家呢。 耳边听着小算盘吧嗒吧嗒的响声,薛清灵莫名有了一种一日暴富的感觉。 金元宝身上的光泽更加闪闪亮了。 等到裴疏将手中的孤本放下之后,回过头走到床边,看到的便是依靠在床头抱着银算盘一脸财迷笑的薛清灵。 “夫君,我觉得我应该换一个金算盘了!”薛清灵一见到裴疏,兴致勃勃地扑进他的怀里。 裴疏听了他的话后,顿时失笑,煞有介事道:“夫君倒是觉得金算盘也配不上你了,换个翡翠算盘吧。” “翡翠算盘要是被胖儿子砸了就完了。”若是真让薛清灵用上翡翠算盘,他可能还舍不得用,用的时候一定得仔细些,万一把翡翠珠子给碰坏就不好了。 薛清灵捧着自己的脸,他觉得自己今天算是彻底膨胀了,居然连翡翠算盘都敢肖想。 裴疏丝毫也不在意道:“砸了就砸了,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 薛清灵斜了斜眼睛,“夫君你倒是一如既往的慷慨潇洒。” 他家夫君总是对钱财视而不见,出门从不带钱,却偏偏在需要的时候,总能莫名其妙的凑出钱来。 “不管了,明天你家夫郎要去打个金算盘!” 薛清灵开心的滚进了裴疏的怀里,今日入宫这样顺利是他从没想过的,太皇太后很慈祥,对他也很好,是一个非常好非常疼人的长辈。 他的运气为免也太好了。 “今日你跟皇上去御书房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就写了一幅字,画了一幅画,还顺带得了一本稀世真迹。” “好吧,我们俩都是收获颇丰。” “夫君还顺便给皇上诊了病……” “真的啊?”薛清灵大吃一惊,眨了眨眼睛,那皇上看起来白皙羸弱,确实有点身患隐疾的迹象。 “可是皇上有御医,御医难道不能治吗?” “能,不过我的方子功效更好一些。” “是什么方子。” “一个药膳方。” 薛清灵:“……” 薛清灵一听到药膳方这个字之后,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勒住了喉咙似的,声音卡了壳,半天说不出话来。 “该不会又是鸡汤吧……” “灵儿你真聪明,猜得没错。” 薛清灵:“……”他现在就希望皇上是人中龙凤,能吃得下小裴大夫捣鼓出来的鸡汤。 “夫君,我突然有种要散尽家财的感觉。”要是鸡汤惹怒了堂兄,天子一怒,他和小裴大夫带着小小裴一家三口是不是要开始去浪迹天涯了。 薛清灵立刻把自己脑海里的金算盘计划打消。 还是用以前的银算盘吧。 “不要多虑。” “我只是在默哀我的金算盘,小裴大夫,不说这些了,我们来补早上的亲亲吧。” 薛清灵也是一个心大如斗的能人,瞬间就把忧虑放到了一旁,不管以后怎么样,他们一家三口肯定不会分开。 第二天,御膳房的人如临大敌,他们按照裴疏写的步骤,花费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熬制出了一道味道奇妙的十九宝鸡汤。 御膳房的何首厨看着那碗鸡汤犹疑不定,等舀了一勺子放在瓷碗中自己试了一口后,更是大惊失色。 御厨世家出身的何首厨这辈子就从来也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又苦又麻又带着一股齁人药味的鸡汤,一入喉咙就带着让人难以承受的刺激,要拼命强行克制住身体本能,才能不把口中的东西吐出来。 鸡汤已经是这股味道,汤里鸡肉的味道恐怕更加令人难以想象。 “这……这真是我亲手做出来的吗?”何首厨头顶上满是冷汗,拿起药膳方子来来回回的看了无数遍,生怕是自己看漏了什么。 “我确实是按照这步骤一步一步做出来的啊……味道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这真的是我做的吗?我怎么可能会把菜做得这么难吃?!”何首厨惊得手心里冷汗直冒,他给皇上做了这么些年的御膳,最是知道恒安帝的口味,他要是敢把这道菜献上去…… 不行! “去叫许太医来,叫太医来,让他来看看是不是这方子写错了?”何首厨也不是从来没有做过药膳,一般的药膳,基本的口感和味道不说是绝顶美味,但吃起来肯定不难吃,怎么会像这份鸡汤一样,味道稀奇古怪到了极点。 第191章 难喝 等到宫女把许太医叫来之后,许太医对着那碗鸡汤同样没辙。 “许太医,您看看,方子对了么?”何首厨小心翼翼地问。 许太医老神在在的检查过那碗鸡汤,淡定要:“没毒。” 何首厨哭笑不得,“当然没毒,要是有毒的话,您已经看不到我了。” 许太医拿起汤勺尝了一口那碗鸡汤,顿时一张老脸就绿了,噎得他双颊肿胀起来,立刻就全都吐了出去,还把先前吃的一堆东西也全都吐了出来,一旁的何首厨和其他的宫女侍卫全都被吓坏了。 “难不成有毒?” “怎么可能?” “谁下的毒!!!” 吐得一塌糊涂的许太医摆了摆手,“没毒没毒,这碗药膳味道和功效是对的……” “那太医你怎么吐了。” 许太医脸色发绿,“……”因为这些人叫他来的不是时候,他刚在家里吃了一顿的甜腻果点,结果又尝这个味道稀奇古怪的鸡汤,能不吐出来么? 他许太医这一辈子闻过无数的药味,尝过各种汤药的苦涩味,甚至连黄连汤他都饮过一碗,却从来都没有尝到过味道这么奇葩的食物。 原来各种药材配给在一起,居然能够制造出这般可怕的味道。 这份药膳方子,似乎是把这些药材最难吃的部分发挥到了极致,经过那般处理之后,鸡汤里仿佛还有类似碎蛋壳口感的滋补药材秦海参,以前这秦海参都是整段的熬煮,而按照裴疏方子的做法,将其先炸后蒸再放入鸡汤里,在鸡汤里硬生生的煮化开了,秦海参散开在鸡汤里,就如同碎蛋壳零散在鸡汤中,在难喝的同时,还割嗓子。 反正是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吐完了之后,许太医一辈子都不想闻到这股味道,昨天他回家的时候,还曾懊恼过自己居然从来都想不出这样的药膳法子,觉得自己愧对太医一职,而到现在,许太医觉得普通的正常大夫是不可能配出这样奇葩的药方。 有效是有效,就是太…… 许太医捂住自己的嘴,胃里翻江倒海,又是一阵疯狂的想吐,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后悔早上吃了一堆甜腻的糕点还是该后悔他居然触不及防的饮了一大口恐怖鸡汤。 这份鸡汤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居然是一碗鸡汤,还是由大肥鸡熬成的鸡汤,上面有一层可见的厚厚的鸡油,普通的汤药起码看不见什么油星子,而这碗鸡汤,诡异的药汤混合着鸡油的“香腻”,别提多诡异和难喝了。 许太医只是一想到那味道,便觉得自己的脸绿的像春天的新芽。 “许太医,这碗汤有问题吗?” 许太医脑袋十分清醒的游览过那张药膳方子,在心里不断估量,“没有问题,这个方子也没有出错,何御厨的手艺也同样没有问题,这份药膳按照步骤来说,确实应该是这味道……” 何御厨瞬间感觉到身体一轻,只要问题不出在他身上便可,“那……那这份鸡汤还要呈给圣上吗?” 许太医:“……” “没事,送去皇上那吧,要是出了什么事……” 何御厨洗耳恭听,恨不得下一秒就能从许太医耳中听见:要是出了什么事,全有我许太医担着。 “你就说全是按照安王世子的方子办的,跟我俩都没有任何关系。”这个方子确实是好方子,就是味道……唉,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嘛。 “何首厨,你也甭担心了,要不是你的好手艺,估计这汤还要更加难喝……”许太医看着何御厨那张担忧的脸上,顿时欲言又止,在宫中当了这么多年太医,他其实也有一定的为臣之道。 他在想要不要提醒何御厨,第一份呈给陛下的汤药,可以故意做得更加更加难喝一点。 这样下次呈上去的时候,皇上的心情估计会更加好一点…… 总而言之,这份药膳最终还是呈到了恒安帝的面前。 恒安帝一看见那份充满奇异药香的鸡汤,当着小德子的面,还主动夸了几声,“这药味儿闻起来虽然重,想必味道一定不错。” 小德子在一旁恭维道:“是,陛下所言极是。” 小德子在一旁率先尝了一口,为陛下试菜,他饮下那碗古里古怪的鸡汤后,一脸难以抑制的菜色,“陛下……这……这鸡汤……” 一旁的宫女道:“刚才御膳房的人说,这鸡汤御膳房的人已经试过了,按照世子爷的方子做出来的汤药就是这个味道。” 小德子:“……”没毒吧? 他这个为陛下试菜的公公险些就要大叫一声“菜里有毒”。 “御膳房里的人找太医问过了,太医也说没问题。” 小德子:“……” 小德子一脸惶恐的看向眼前的陛下。 “小德子,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喝一碗汤还能把你给吓着?” 小德子苦着一张脸,觉得御膳房可真是抛出了一个大问题,咱家要怎么办才好?御膳房都是些混不吝的,早知道这汤是这股味道,就该率先告诉他德公公,他好早些把皇后给请过来压阵,有皇后在,陛下要发脾气也得顾着点…… “陛下,这汤……这汤里面的药味儿太浓了。” “不就是一点药味儿吗?这都承受不了?” “恐怕陛下您不喜欢。” “没事,朕看这份鸡汤外表还挺合朕意的,你呈一碗上来。” 小德子再一次咽了咽口水,“是。” 他心如死灰的呈了一碗汤双手捧到了恒安帝的面前,恒安帝拿着汤勺,嘴角噙着一点微笑,享受的闻着那股药香,只要不让他喝那苦死人不偿命的药汤,不就是一碗带着药味儿的鸡汤吗,这就什么好怕的。 恒安帝十分淡定的喝了一口手中的鸡汤。 而后…… 在小德子的惶恐眼神之下,恒安帝的那一张俊美不凡的脸庞逐渐裂开了。 “这药里没毒吧?把许太医给我叫来……” 之后,恒安帝看见了同样一脸菜色还没恢复过来的许太医。 恒安帝:“……” …… 许太医虽然苦口婆心的劝说了半天,恒安帝最终还是拒绝了那一碗味道奇异的鸡汤。 许太医也没法子,只好与何首厨一起瓜分了那一碗味道奇异的鸡汤,何首厨原本都不想要,但还是被许太医给劝住了,许太医窃窃私语道:“这份鸡汤是你亲自熬的,里面每一味药材的珍贵想必你也知道,大家都是男人,你也……喝一点,过两天你就知道作用了。” 许太医和何首厨这样的男人,更加需要补一补身体……虽然这碗汤药并不一定最最适合他们的身体,但是吃了之后,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何首厨:“真有那么神奇?” “如假包换,你回去试试你就知道了。” 听许太医这么一说,其他几位御厨也纷纷瓜分了那一锅诡异的鸡汤,每个人都只能分到一点点微末的份量,其中还有一个宫女,听这些人说得神奇,忍不住也好奇的要了一份鸡汤。 如此,这一碗鸡汤的威力便在宫里传扬开来。 有好事者表示这碗鸡汤效果妙不可言,许太医日日红光满面,就连喝了一小碗的小宫女也觉得自己第二天起来皮肤滋润了许多……以及各种莫名其妙的风言风语。 这碗汤仿佛成了江湖郎中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 恒安帝得知这件事后,可能是由于某些盲目的从众心理,又让御膳房的人重新煲了一锅药膳鸡汤,自己和皇后巴滋巴滋的喝完之后,过了几天,果然是感觉到了其中的奇效。 效果好是好……就是,这味道也太难喝了吧??? 难喝到让恒安帝一想到裴疏这个名字,就忍不住的直打一哆嗦,安王世子可真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因为那碗鸡汤的味道着实太难喝了,为了以后少喝这种稀奇古怪的鸡汤,恒安帝开始每日捡起了自己的骑射功夫,骑马练箭,以前忙于政事,恒安帝疏于锻炼,现在他还哪里敢疏,而是根本就不想看见“疏”这个字。 一日中午恒安帝喝过那碗难喝到极点的汤药后,二皇子和三皇子两个小鬼头就开始闹腾起来了,六七岁的孩子,也不知道轻重,打架玩闹,被恒安帝叫到跟前来挨个批评了一顿。 二皇子和三皇子是不同的宫妃所出,两人年龄差不多,再加上恒安帝的后宫十足的均等分,两人的母妃也没有谁受宠谁不受宠之分,他们的母妃同样也看透了这均衡的后宫,再怎么都越不过中宫去,争宠也是白费力气,皇后御下严格,从来不准奴才们捧高踩低,谁宫里要是少了什么东西,可以直接去找皇后告状,宫妃们按品阶拿着自己的分例,膝下有一位皇子,以后怎么都有一块封地,每个月都好吃好喝的。于是,也歇了那份争宠的心,也从不对二皇子和三皇子有什么高要求,任由这两货自由发展,于是,和所有六七岁的小男孩一样,这是两个精力十足窜上窜下,十分讨狗嫌的皇子。 两个小豆芽菜垂头丧气的挨训。 恒安帝又说要考教两人的学问。 结果一问三不知。 “父皇,你问的是太傅今早教过的,我和皇弟还没学会,你若是问前几天学的,皇儿就知道怎么回答了!”二皇子古灵精怪的为自己和弟弟开脱罪责。 刚还两人打架的三皇子搭腔道:“就是就是,皇兄说得对,父皇你就问前几天学的吧。”对于熊娃来说,就算是前几天学的,也照旧不会。 但是气势上绝对不能输人。 恒安帝都被这两个熊孩子给气笑了,打起架来仇深似海,面对考教学问,这会儿又给他扮演兄友弟恭了。 “你们两个给朕把论语抄一遍!” 两个小豆芽菜垂头丧气。 恒安帝揉了揉眉心,一个时辰后看见这两人抄的几页论语后,更是要气到晕厥,这两个小魔头,小捣蛋鬼,一定得找人治一治才行,这俩人的母妃肯定没指望了,太傅?太傅脾气太好,找谁呢? 第192章 弱不禁风 恒安帝在脑海里寻思了半天,最终眼前跳出了一个人的模样。 安王世子。 对,就把这两个令人伤脑筋的小鬼头交给他来解决。 安王世子的文采没的说,绝对能胜任二皇子和三皇子的老师,不过……这两皇子整天上蹿下跳,文弱的世子爷希望别被欺负的太过分。 若是安王世子来找他告状的话,恒安帝一定会温柔的安慰他,让他再接再厉,在对方回京的这几个月,两个堂侄子就拜托他细心教导了。 恒安帝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起来。 想来安王世子也是第一次做父亲,他家的儿子臻儿还不满周岁,一定没有感受过六七岁小男孩的活泼躁动,朕也是让他提前感受一下,家里有一个伤脑筋的男孩子会是什么样的体验? “朕也是为了他好啊。” 感谢之前安王世子提供的那份功效十足的药膳。 恒安帝让两个小豆丁罚站了一会儿,自己在花瓶边沉吟片刻,然后走到了两位皇子的身边,轻轻道:“罢了,论语你们俩明天抄完后交给你们母妃吧。” 二皇子和三皇子心中狂喜,两只小手欢快的牵到了一起,若是能交给母妃,那还不是能撒娇打滚的糊弄过去。 “等几天,朕要给你们换一位先生,让孔少傅歇息几个月。” 听罢了父皇的话之后,两个小豆丁从嫣儿吧唧的豆芽菜瞬间变成了能碎石成长的绿豆芽,恨不得抱在一起欢呼一声,这两货早已厌烦了天天对着他们俩念经一样之乎者也的孔少傅。 孔少傅这人还特别会告!状! 告状精! 动不动就把父皇搬出来,今天他俩被提到父皇面前挨骂,背后肯定也有孔少傅的手笔。 现在听说能够换一位先生,二皇子和三皇子欢喜的不行,心里想着等会儿回母妃宫里,一定要多吃两碗饭庆祝。 二皇子率先拍马屁:“父皇你太好了!” 三皇子紧跟其后:“父皇你真是英明!” 恒安帝:“……” 也是难为了孔少傅一把老骨头天天陪着这两皇子闹腾。 “父皇,新先生多大了?也是有白花花的胡子吗?”调皮的三皇子在鼻子边比了比两撇小胡子,装模作样的在两撇“胡子”上捋了捋,一抖衣摆,轮流抬起双腿迈起了八字大步。 二皇子搭腔:“也许是个驼背的小老头,父皇最喜欢老人家了。” 三皇子在一旁嬉皮笑脸道:“是啊,父皇说人越老学识越高,说不定就是一个比太傅还老的老爷爷!” “父皇给我们找个年轻的先生呗!” “要长得好看的!” “还要声音好听!” …… 恒安帝听得嘴角不住的抽抽,无比怀疑眼前这两货真的是他的孩子? 他的三个皇子中,唯有长子能稍微令他省点心,长子今年十岁,中宫嫡子,由秦太傅单独教授,日日勤学苦读,非常上进,让恒安帝很是欣慰,只是这孩子太闷了一点,做事和他母亲一样,十分规矩,端庄稳重,不过十岁的年纪,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比秦太傅更像一个小老头。 这个孩子虽然极少令他头疼,却也不像二皇子和三皇子一样肆无忌惮的在父皇面前撒娇耍赖,恒安帝很喜欢自己的长子,父子俩却总是少了一份亲密。 “你们放心,父皇给你们找的新‘先生’满足你们的所有要求。”绝对年轻,长得好,声音好听…… “耶!!!”二皇子和三皇子欢快的跳了起来,迫不及待想要迎接自己的新先生。 恒安帝:“……” 看着这两个没头脑的傻高兴,恒安帝真的不想承认这俩是他的儿子,他揉着眉心心里想到:希望你们不要高兴的太早。 裴疏和薛清灵带着小小裴在到京城的第二日进宫见过太皇太后之后,第三日随着安王妃回了娘家,也就是谢国公府,去见裴疏的外祖父,谢国公年轻的时候,可是一个战功彪炳的功臣,他年轻时候打仗的故事,可是连街头巷尾的小孩子都听说过。 谢国公喜静,自从夫人去世,儿子早逝,女儿出嫁之后,他便孤身留在府中种花养鸟,谢家人丁凋落,他也不再过问朝堂事,只盼着能多撑几年,以后能看到外孙女丹瑶出嫁,只要他活着,就能给女儿和孙女撑腰。 谢国公和安王这俩翁婿凑在一起,就跟俩火石凑在一起,啪啪啪啪的响起一连串火星子,两人根本不能相处到一块去。 谢国公不是很愿意女儿嫁给那个不着调的安王,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害他白白丢了外孙子,每次一提到这个,谢国公心里便来气,每次一见安王,就要提着对方去“操练”一把。 之前安王叫人寄信说找到了世子,信里各种跟他邀功,看得谢国公一阵恼火,故意没有回信,佯装对这个找回来的外孙子不感兴趣,实际上眼巴巴的等着那边递消息,谁知道孽女和狗女婿在他面前完全都不提外孙了,如果不是谢国公自持身份,险些都要亲自去江南见人。 好不容易等着女婿一家人进了京城。 反正他是不会主动去安王府的! “若是安王和安王妃上门,就说我不在。”一早上起来,谢国公便对着下人悻悻然丢下这句话,八风不动的坐在凉亭前喝茶。 “是。” 没过多久,国公府门口便传来了动静。 “国公大人,安王妃带着孙少爷来府上了,已经让人说——” “说什么说!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是。” 安王妃带着儿子儿媳女儿以及孙子回娘家见父亲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儿子的长相与谢恒,也就是她亲弟弟的长相有七八分相像,她可真怕父亲见到裴疏的模样会受到刺激,也不知道会是惊喜的多,还是惊吓的多。 “王妃进去吧,国公大人正等着呢。” 安王妃笑了,“就说父亲等着呢。” “孩子们,一起去见外祖父。” 李丹瑶欢欢喜喜的冲在前面,一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安王妃在后面摇着头看她,裴疏和薛清灵并排走在安王妃的后面,后面的奶娘怀里抱着哼哼唧唧流口水的小小裴,小小裴伸出小爪子,嘴里咿咿呀呀的要两个爹爹抱,裴疏本来想亲自抱着他,但是安王妃和薛清灵此时都不答应。 “等见完了你外祖父之后再抱!” 小小裴这时候正是长牙的时候,嘴角兜不住口水,裴疏以为母亲和夫郎是怕小小裴流了他满身口水,于形象不佳,其实他穿着这身衣服,水火不侵,怎么可能会怕小家伙的口水呢? 不过他可能不知道,在安王妃和薛清灵眼中,他抱着小小裴,就很……损害形象。 薛清灵有些促狭的看着一旁穿白衣的裴疏,以前他也很羡慕这么一套纤尘不染不用清洗的素白衣服,不过……自打有了小小裴之后,这套衣服最终还是清洗过的…… 毕竟,哪怕是万能的小裴大夫,也躲不过儿子突如其来的童子尿。 被童子尿画了地图,哪怕心知这地图和天上的流星一样,闪现过后就了无影踪,然而在人的心里,却总是过不了那道坎。 必须洗一洗,不洗不穿。 谢国公是个身材魁梧硬朗的老人,李丹瑶先冲进了大堂里,裴疏和薛清灵还没进门的时候,就能听到祖孙两人的笑声,裴疏一进门时,便注意到了那边端坐的老人。 安王妃带着儿子儿媳一起叫人。 谢国公原本只跟外孙女说话,故意不去看女儿那边,却在听见那个年轻陌生男人声音的时候,再也压抑不住的往那边一瞥,而后整个人就呆住了。 这辈子极少流眼泪的谢国公登时红了眼眶,看了裴疏半天,最后沙哑着嗓子,故作镇定的说道:“幸亏这孩子长得不像他父亲。” 谢国公的两个儿女,同样也长得像他们的母亲谢夫人,不像他。 以前谢国公对这件事情总是颇有微词,天天在谢夫人面前念叨孩子长得不像他,现在发现安王这倒霉家伙居然和他一样,两个孩子全都长得像自家女儿,谢国公顿时有了一种莫名的舒爽感觉。 下次见到安王的时候,可以考虑对这个可怜的女婿好点。 谢国公是一个从小习武,身材高大魁梧,长相英俊刚硬的男人,哪怕如今已经身体老去,却仍旧散发出无限的阳刚之气,带着逼人的气势。谢国公特别自信于自己的魁梧和阳刚,年轻那会儿最是看不上那些身材高挑俊美的小年轻,觉得男人就应该像他一样身体强壮如熊虎,眼睛如雷似闪电,尤其是当他胜过一众风花雪月的“柔弱”公子娶到了貌美无双的谢夫人时达到了顶峰。 婚前谢国公直呼夫人有眼光。 婚后生了第一个女儿,像极了谢夫人之后,谢国公喜欢的不行,毕竟女儿要是长得像他,估计就嫁不出去了。 等第二个儿子出生之后,谢国公十分忧郁的发现他的儿子怎么越长越像他年轻时候看不上的那种柔弱高挑的俊美小年轻。 弱唧唧的。 这孩子在京城一出门就满街人向他掷鲜花,高门大户有女儿的各个都想向他家求婚事…… 谢国公:“……” 有一句话不知道该怎么讲。 现在见到了外孙,外孙和他舅舅一样长得俊美,甚至比他舅舅还长得俊美几分,谢国公在高兴的同时,心里也同样忧郁不已,在这位国公爷的眼里,他面前的这位俊美外孙浑身上下就突出了一个词—— 弱不禁风。 第193章 暗爽 这孩子须得多锻炼才行! 明日就让他来府上练武,他们谢家枪法总要有个传人才行。 谢国公板这一张冷硬的脸,一双鹰目在裴疏身上扫视,仿佛站到了自己曾经的儿子谢恒跟前似的,对眼前的人提出高要求。 薛清灵看着裴疏外祖父这样的表情,心里有些拿捏不住,难不成对方是不满意小裴大夫这个外孙子? 不应该啊,他家小裴大夫可是人见人爱的。 薛清灵的眼睛里透出了一点担忧,外祖父比皇祖母似乎要难搞定许多,他往一旁的安王妃脸上看了看,结果收到了安王妃一个“放心”的表情。 安王妃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好面子的很,极少当着儿女的面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感情,刚才见到自己的外孙红了眼眶,估计憋了很久才勉强把眼睛里的热意压下去,这时当着众人的面,难免有些恼羞成怒。 自己心心念念盼了那么久的外孙子,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一定是在心里暗自高兴,说不定等会儿就要去隔壁家炫耀。 “咿呀……” 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小小裴咧开小嘴乐呵呵的叫了起来,谢国公挑了挑浓眉,一双尤为锐利的眼睛盯住了那个缩在奶娘怀里的小胖墩。 “这是疏儿的儿子,裴臻,小名真真。” “真真,乖。” 一听到奶奶叫自己真真什么的,小胖墩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因为裴疏和薛清灵大多叫他小胖子胖儿子肥墩墩小小裴之类的,他对着自己的名字,反而没有什么反应。 “啊啊咿?” 谢国公大步上前,从奶娘的怀里接过了这个体重敦实的小家伙,小小裴换了个人抱,他似乎也没什么害怕的,小脑袋一歪,黑黢黢的大眼睛瞥见了人群里裴疏和薛清灵的身影。 谢国公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抱孩子了,上一次抱小孩还是李丹瑶幼年的时候,如今怀里抱着这个奶香气十足,香香软软的小家伙,一颗年老饱经风霜的心被孩子童稚的声音软化了。 总是两边嘴角下压,板着的冷硬的脸终于再也维持不住,谢国公嘴角抽了一下,费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把不听话的上扬嘴角给压下去。 “这孩子长得真好!”不愧是他的外曾孙。 虽然这个肥嘟嘟的小家伙,两颊婴儿肥的小脸上十足十的像极了刚刚被他挑剔过外表的外孙子,但是谢国公突然觉得自己年轻时候的眼光有问题,这种身材高挑绝美的小年轻,也挺招人喜欢的。 “真真小乖乖啊。” 小小裴流着口水应了一声,在谢国公的怀里踢了踢软绵绵的小腿儿,伸出胳膊,小爪子朝着裴疏的方向抓了抓,嘴里“啊啊啊”的不断,意思就是要爹爹抱。 裴疏和薛清灵走到了小小裴面前去,捏了捏这个小家伙的手指,没有抱他,也不好从外公的手上把孩子抢走。 老人家见到孩子,正稀罕的不行呢。 小胖墩要多陪陪长辈。 中午留在了国公府里,一家人吃了团圆饭,安王左赶右赶才勉强处理完公事,赶上了这一顿团圆宴,总是对他是鼻子不是眼睛的岳父大人,这一次只是对他哼哼了几声,没有再说什么挑剔的话。 谢国公现在就对自己的女婿充满了感同身受的理解之情,毕竟对方的儿子跟他一样,都没有“一丁点”模样像自己。 可怜! 谢国公在心里幸灾乐祸。 不过等会儿开始吃宴席的时候,谢国公心里的那点喜悦之情不翼而飞,女婿是个当仁不让的饭桶,谢国公知道这货的饭桶本质,已经让人备足了饭菜美酒,谁知道…… 他他他他……他那个表面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外孙子,居然也是一个大饭桶,一碗、两碗……桌上的菜都快没了,这这这……这真是对方吃下去的? 这孩子吃那么多东西,为什么还能保持这样瘦削高挑的身材呢? 谢国公呆愣的眨了眨眼睛,回想自己当年的孩子谢恒,谢恒有这么能吃么?怎么可能?他们谢家人又不是饭桶,他那个弱不禁风的儿子,还要比普通的将士吃得少多了,为此谢国公总是要说他。 现在…… 他这个模样俊美的外孙也太能吃了吧……这都吃多少东西了?不仅能吃,还特别海量,几杯烈酒下肚,完全面不改色,简直要比营帐里的将士还要能喝啊。 年老的谢国公恍恍惚惚的看着对方父子俩吃饭,总得来说,他这个外孙和他父亲比起来,吃相更加优雅漂亮,虽然也比他父亲吃得更多。 谢国公:“……” 看来外孙还是有一点点像他的父亲。 再过了一会儿,谢国公留意了一下据说还不到一岁的小小裴吃得东西,已经据说对方又六个奶娘的故事…… 谢国公的脸麻木了。 别人是一门三进士。 他女婿家是一门三饭桶? 这……这也太强了。 在这一点上,他还是输了给女婿。 谢国公勉为其难的笑着用手指按了按小胖墩吃得肥嘟嘟的小脸,“这孩子可真能吃。” 小胖墩吃完了辅食之后,还有一根磨牙小饼干,裴疏把孩子抱在怀里,和薛清灵一起逗着他玩闹。 谢国公在树底下和安王一起下棋,这两翁婿倒是有一个下棋的共同爱好,当年谢国公下棋比安王厉害多了,当初还说要娶他女儿,必须下棋胜过他。 安王这个臭棋篓子便努力练习棋艺,终于有一次狗屎运爆棚,赢了谢国公。 自打这一次赢了之后,在成婚前,安王愣是坚持住了没有再跟谢国公下棋。 不管谢国公怎么劝,他都不为所动。 他生怕自己输了之后,谢国公就翻脸不认账。 他能狗屎运爆棚一次,不一定能有第二次狗屎运的机会, 好不容易撑到了婚后,安王又开始和谢国公下棋了,即便是成了婚的安王,也是那个臭棋篓子安王,和岳父下棋,输多赢少。 谢国公心想自己如今在京城里,日日闲着没事干,苦练棋艺,这一次肯定大杀四方把安王杀得丢盔卸甲。 谁知道这一次下棋,下到一半的时候,谢国公发现他这个倒霉女婿似乎棋艺变高了许多。 谢国公用一种狐疑的眼光看向眼前的女婿。 安王则是心中兴奋的很,也不知道怎么的,是不是岳父大人年纪老了,疏于棋艺练习,似乎对弈水平退后了许多。 莫非是今天看女婿顺眼,所以故意多让他? 岳父大人,承让承让。 第一局胜负已分。 居然是安王赢了。 谢国公险些要把手中的棋子捏碎,眼前这货一定是狗屎运!狗屎运!稀里糊涂赢的。 赢了一局之后,安王见好就收,“爹,咱们不下了。” “那怎么行!你给老子坐着!咱们再来。”谢国公今天非得赢了对方才行。 安王也是个棋迷,有棋下自然乐意奉陪。 薛清灵从胖儿子手里把磨牙小饼干抽了出来,自己顺便摸了另外一根磨牙小饼干,咔擦咔擦吃了起来,顺便喂了一根给裴疏吃。 这种小饼干硬邦邦的,嚼起来香脆十足,口感极佳。 给儿子吃的奶香磨牙小饼干是他亲手做的,根据裴疏的建议做成了长条条的形状,硬邦邦的,奶香味十足,小小裴最喜欢含着小饼干试探着用两颗小白牙缓缓的咬着。 小小裴原本还挺满足了自己缓缓吮吸小饼干,结果听到了耳边两个爹爹咔擦咔擦吃小饼干的声音,心里好一阵羡慕。 他咬不动这个硬邦邦的玩意,好气哦。 小小裴放弃吃磨牙棒,选择强行塞自己的手指,他觉得还是软软的手指比较好吃。 裴疏发现儿子要吃手指之后,握住他的小手腕,重新把磨牙小饼干喂了回去。 小小裴只好委委屈屈的继续啃小饼干。 清灵爹爹做的小饼干还是挺好吃的。 薛清灵逗了逗胖儿子后,回过头来发现那边的安王和谢国公还在下棋,他偏过头来看一旁的裴疏,心道这一家子,果然都爱下棋。 薛小掌柜的后知后觉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幸亏在小裴大夫的指导下,他的棋艺日益精湛,若是被外公抽查棋艺,表现太差肯定给他家小裴大夫丢人。 “咦,本王又赢了?”安王惊讶的一看棋局,果不其然又是他赢了。 安王内心感动的泪流满面,谁知道他这一路上京途中的苦痛,在可怕儿子的面前,他一直输一直输,真男儿不怕下棋输。 安王心里懊悔极了,虽然他当初把话给说死了,让裴疏千万不能对他放水,这句话让安王后悔的寝食难安。 他也好想被放水,他想赢儿子。 只是真正的男子汉,说出去的话就和泼出去的水一样,覆水难收(真正的原因是有王妃监督着),要不他早就耍赖让儿子给他赢了。 在他聪明的王妃面前,什么诡计都施展不出来。 输的久了之后,安王险些都要忘记赢是什么快乐的感觉。 现在,他居然赢了岳父。 “怎么可能?”谢国公看着棋盘大惊失色,惊呼道:“我这个子落错了。” 安王:“……” 这个语气听起来有点像儿媳哦,儿媳薛清灵可是有连悔二十子的壮举。 已经赢过一次的安王摆了摆手,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心里暗爽道:“没事,爹你重新下。” 谢国公:“……”男人怎么能悔棋呢。 “咱们再来一局。” 春风得意的安王乐意奉陪。 又下了一局之后,安王果不其然的又赢了。 谢国公手抖着指他,恼羞成怒的斥责道:“难道你在封地这些年,终日不务正事,每日尽琢磨着钻研棋艺?” 不然一个忙于政务的王爷,怎么可能比他这个闲着没事干的老人家还要棋艺高涨? 第194章 负担很重 安王:“……”平白无故被岳父扣一个不务正事的帽子,可怜的女婿觉得自己冤死了。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本王棋艺渐长,那是因为遇上了高人指导。”再加上天天被人虐,输得一塌糊涂后才有了这么一丁点长进。 谢国公眉头一皱,内心无限怀疑:“遇见了高人?” 什么样的高人才能教得好这个臭棋篓子,他不信! 安王一提到那个人,也是与有荣焉,嘿嘿的笑了两声,在岳父面前故作高深道:“爹你也想认识他?要不要本王为您介绍介绍。” 安王原本以为他这么一说,对方就会顺着杆子继续问是谁,谁知道他那个年过半百用兵诡谲不按常理出牌的岳父完全不在意自己口中所说的高人,直接冷冷的回了一句:“不用。” 谢国公从棋盘前站起来,他才不想从认识女婿那介绍过来的人,有损他的面子,谢国公暗自决定要在京城搜罗棋艺高手,下一次肯定把眼前这个臭棋篓子打得落花流水。 虽然在女婿面前嘴硬,但是谢国公内心却很好奇对方找来的高人到底是谁?于是谢国公过会儿逮了个机会私底下问女儿,从女儿那里得到高人的名字后,谢国公喃喃的迷糊道:“裴疏?这名字怎么没听说过?” 他活了这么多年,当世的棋艺高手,他应该全都认识才对,这个姓裴的,他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新人。 一个寂寂无名的高手。 “这个姓裴的是何许人也?” “按女儿你所说,安王在这个姓裴的面前输了那么多局,他那个臭脾气还不气得跳脚,怎么还会上赶着跑去找虐?” 安王妃:“……” 安王妃发现自己可能没有在父亲面前把话说明白。 不过也由此可见,谢国公对自己的女婿了解甚深。 安王妃:“爹,这个姓裴的就是您的外孙啊,他被人收养后,就叫裴疏。” 谢国公木着一张脸,在心里后怕不已,幸好他刚刚在女婿面前憋住了,看见对方自鸣得意的模样,心想其中肯定有诈,所以他才没有上当。 得亏他没有上当,要是输给弱不禁风的外孙子,他怎么在对方面前端得起长辈的架子,不成不成。 真是没想到他家外孙居然棋艺这般了得,下次带他一起去忠勇侯府找那姓张的下棋吧。 第二日,裴疏和薛清灵带着小小裴和李丹瑶又来到了国公府,谢国公这些年孤家寡人,如今好不容易外孙和外孙女在身边,安王妃希望他们多陪陪外公。 谢国公自然是希望裴疏日日来国公府报道。 他们谢家枪法还等着后人来继承呢。 谢国公计划要教自己的外孙练枪法,他让人搬出自己年轻时候使用过的那把玄铁重枪,连夜磨好了枪尖,细细擦拭过后,便打算留给自己的外孙子。 他谢国公的外孙子,一定得是文武双全! 绝对不能当绣花枕头。 裴疏和薛清灵一到国公府,就被人领着去换了一身戎装,一头如墨的长发梳成了高高的马尾,一袭轻甲裹身,袖子窄小,手腕处包裹的紧紧的,这一身衣服十分方便行动,端的是英姿飒踏。 薛清灵和李丹瑶见他换衣服出来之后,全都眼睛一亮,就连薛清灵怀里的小小裴,嘴角流着银丝,眼睛发光的看着自家爹爹。 “夫君,你这一身衣服真好看!”薛清灵发现,他这一次来京可真是大饱眼福,他家小裴大夫都换好几身不一样的衣服了,这么好的一个衣架子,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的赏心悦目,穿广绣长袍是个翩翩佳公子,穿这样一身轻甲戎装,立马又变成了一个英姿勃发的小将军。 薛清灵暗搓搓的在心里决定了,等会儿一出国公府,马上押着他家小裴大夫去找裁缝做衣服,得多做几件衣服才行,什么红的绿的紫的黑的,全都让对方试一遍。 那一身如仙的白衣好看是好看,天天看难免让人看腻。 薛清灵这么做下决定之后,兴奋的捏了捏小小裴软绵绵的爪子,小小裴虽然不知道自家清灵阿爹在兴奋什么,却也跟着一起兴奋的用小爪爪用力的握了握薛清灵。 “咿呀呀!!” “哥!这衣服太适合你了。”李丹瑶这个新晋马屁精在一旁鼓掌夸奖,整张小脸上都写满了“真诚”两个字。 谢国公在一旁轻轻的哼了一声,眼睛里却也带上了满意的神色。 这样的衣着,才是个男人! 裴疏走到了谢国公的面前,轻轻的唤了一声:“外公?” “您让我换这一身衣服,是要做什么?” 谢国公强行忍住嘴角的笑意,清了清嗓子后,指着身边那把七八十斤的玄铁重枪,对裴疏说道:“你这几天只要能拿起这把枪挥舞一炷香时间便可。” 谢国公故意定了一个比较高的目标,就是为了看看他柔弱的外孙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这把玄铁枪重达八十八斤,能单手举起来便已然十分费力,更别提拿着它挥舞一炷香时辰,普通男人只能勉强拿起,想要做到流畅的挥枪,须得臂力惊人才行。 若是他家外孙能够行动自如的挥舞这把重枪,想必那时他已经是一个令外公满意的壮小伙了。 到时候自己再把谢家的枪法交给他。现在这几天就让他熟悉基本功,提高体力。 裴疏点点头,伸手直接握住了玄铁重枪的枪身,在谢国公的目光中将那把玄铁枪拿了起来,顺手将枪旋转了一圈后,枪尖抵地,手持银枪立在谢国公身前。 谢国公听见那“呼呼呼”的重枪破风之声,只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对方手上拿着一把八十八斤重的重枪,怎么跟拿着一根轻飘飘的毛笔一样简单? 难不成他这个外孙天生神力? 过了半晌,谢国公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君澜你会枪法吗?” “会一点。”裴疏诚实道,正所谓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虽然他从来都没有使用过这种长枪,但他倒是遇见过许多天策,之前在龙门荒漠里还赠解囊相助过一个小将士。 照葫芦画瓢耍一套普通的基础枪法应该没有问题。 裴疏提着手中的长枪跳上了外公家里专门用的练武圆台,手中的重枪一挥,似模似样的点刺了起来,其实说起来,长枪也有点类似放大版的判官笔。 因此,他最开始还用的是天策基础枪法,后来直接把手中的重枪当成了判官笔来用,翻手便把手中的重枪蹭蹭蹭的旋转起来,外带凌空一抛,重达八十斤的重枪直冲上天,在薛清灵和李丹瑶的惊呼声中,裴疏重新握住了枪身。 “哥哥好厉害啊!”李丹瑶没想到自家哥哥除了玩笛子射箭居然还会枪法,看看这手中的重枪,耍的比她外公还要威风潇洒。 薛清灵也看呆了。 他家夫君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对方居然还会使枪。 谢国公在台子底下挠了挠后脑勺,总觉得对方这套枪法不太对劲啊……谁家的枪法这样抛来扔去的,不过枪尖刺过去的时候,也确实威力十足,杀伤力很强……但是,按照谢国公这么多年用枪的经验,总觉得不太对劲…… 他家孙子到底用的是什么枪法? 就……就看着不像是枪法,在战场上还能这样玩枪? 谢国公:“……” 谢国公纠结了半天枪法之后,蓦地想起了最重要的那件事,他内心疯狂的震惊起来,天哪,他这个俊美弱不禁风的外孙居然是假象,这孩子能文能武啊! 这把重枪被他舞得威风极了,就是枪法略微有些奇怪,但却可以看出这孩子是极其有武学天赋的。 一时之间,谢国公不知道该兴奋还是该唏嘘感慨,他年老迟钝的脑袋在看见这奇妙的枪法之后,仿佛生了锈一般,运转不起来了。 一炷香时间过去之后,裴疏放下了手中的那把玄铁重枪,重枪铮的一声擦过地板。 裴疏看向眼前的外公,也不知道这改良过的笔转枪法,他的外公能不能满意。 “外公?还要练吗?” 谢国公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灿烂,半天之后才勉强挤出了这样一句话:“这个……孩子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扔下这句话后,谢国公立刻转过身去,大步流星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半晌后找来一本装订好的蓝皮书册,一脸镇定的把手中的书册扔进裴疏的怀里。 裴疏定睛一看手中的书册,发现封面上正写了四个字“谢家枪法”。 裴疏:“……” “这本枪法你好好练,这可是咱们谢家的家传武学,不能断在外公手里,君澜你要好好练,外公有事带着丹瑶出门一趟。”谢国公云淡风轻的摆了摆手,自从刚才看过对方耍的枪法之后,虽然看起来古里古怪,但是谢国公也能看出对方武学底子扎实,相信这本枪法他自己就能琢磨透了。 他这个做外公的,也就不傻傻的在对方面前充当老师了。 谢国公觉得自己的表情控制功夫肯定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在几个孩子面前,一定要保证自己作为长辈的高深莫测。 “明天外公来抽查你的进度。”撂下这句话之后,谢国公带着李丹瑶出门了。 “外公,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去忠勇侯府,见你张爷爷。”顺便去炫耀外孙子,气死老张。 留在国公府的裴疏和薛清灵面面相觑,他们是被安王妃安排过来陪外公的,结果外公不按常理出牌,丢下一本秘籍,就带着丹瑶郡主出门了。 让裴疏留下来…… 练枪法? 裴疏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那本枪法,这下好了,似乎又多了一样东西需要继承。 裴疏走到了薛清灵的身边,薛清灵怀里的小小裴一见到对方走过来,开心的伸出小爪子求抱抱,裴疏含笑把孩子抱进怀里,而后十分顺手的把手中的那本枪法塞进了小小裴的怀里。 “喏,以后好好练。” 小小裴肩上的负担很重。 第195章 学枪法 小小裴单纯懵懂又开心的抱着怀里的那本书册,他对着裴疏笑了笑,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了蓝色书册上,裴疏用手帕给他擦了擦口水,擦完了之后就看见了这个小胖墩傻兮兮的微笑。 可怜的小家伙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面对什么。 裴疏爱怜的摸了摸小家伙没几根头发的脑袋,低头在这个傻胖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乖儿子。” 薛清灵笑眯眯的凑近了过来,也在小胖墩的另一边脸上亲了一口,左右脸颊,两边对称,小胖墩被两个爹爹亲的有些痒痒,抬手在脸颊上揉了一下。 “你来抱着孩子,我去换一身衣服。”裴疏作势要把怀里的小家伙塞进薛清灵的怀里。 刚解放没多久的薛清灵,又要接受小胖子的怀抱袭击,这么些日子一直抱着胖墩墩的小家伙,薛清灵感觉自己的臂力可真是无限提升。 他们家小胖子已经越来越沉了,但是薛清灵抱小胖子却没有以前吃力。 曾经抱一会儿就觉得酸疼的手臂,现在已经能拎着这小胖子好久了。 果然人都是锻炼出来的,做孩子的父母不容易啊。 他们家小胖子这个小坏家伙最喜欢坐在他的左手臂上,让他换右手都嗯哼着不愿意,薛清灵的左手被这么一个胖家伙死死的压着,总感觉自己的左手手臂粗壮了许多。 薛清灵曾经将自己的两只手臂摆在裴疏的面前,让他辨别一下自己左手手臂是不是比右手手臂粗?结果小裴大夫说: “那都是你的幻觉。” 实际上两个手臂的外表还是看不出差别,但薛清灵总感觉自己左手的肌肉更加紧实一些。 “小裴大夫,外公不是让你练枪法吗?怎么要换衣服了?你不练枪了吗?”如果要练枪法的话,薛清灵还是觉得对方穿这一身轻甲挥舞重枪比较合适,如果他家小裴大夫用曾经穿的那件儒雅白衣来舞枪,那画面……真是无法想象。 “不练了。” 薛清灵斜了斜眼睛:“……” 这才练了多久,衣服上身都没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家小裴大夫居然就偷懒不练了,真是比曾经的他练刺绣还要敷衍。 “小裴大夫,你这样不好吧,外公说让你练这本谢家枪法……”薛清灵突然用一种义愤填膺看“熊孩子”的目光看向眼前的裴疏。 长辈走了,就立刻不练了,太过分了吧! 怎么能这样敷衍长辈! 薛清灵私心还等着看对方练枪,大饱眼福。 裴疏:“……” “我已经学会了。”裴疏刚才已经把整本谢家枪法都看了一遍,所有的招式清晰流畅的记在脑子里。 薛清灵咋舌:“都……都会了呀?” “你怎么学会的?” 裴疏轻轻道:“看一遍就会了。” 听到这个回答的薛清灵感觉自己遭受到了莫名的暴击,怎么可能看一遍就会了呢?他看了那么多刺绣图,就从来都绣不出一个漂亮的鸳鸯。 明明脑子已经把针法学会了,但是身体告诉他,他不会。 “小裴大夫,你不是在骗我吧?”薛清灵试探性的问道。 裴疏好笑的看着他,反问道:“你不信?” 薛清灵十分诚实的点了点头。 就算他家小裴大夫聪明,翻书翻一遍就记住了,可好歹也得实际练习一遍吧,凭空在脑海里过一遍,双手就能学会吗? 薛清灵十分怀疑对方是在故意逗他。 而且…… 在小小裴怀里的那本谢家枪法,薛清灵随意瞥了几眼,都是一堆模棱两可的鬼画符,有些小人的姿势他都不太看得清楚,小裴大夫怎么能确定自己的动作一定是对的? “那好,那我们来打一个赌,我在你面前从头到尾将所有招式演示一遍,让你看看我到底会不会,你要是输了,那就——” “打住!”薛清灵一个激灵的回过神来,瞬间把脑海里的所有想法全都抛掉,坚决不赌,一赌准输,“我才不跟你赌。” 对方这么信誓旦旦的说要跟他打赌,他要是上当他就是傻清灵。 裴疏见对方不上钩,只能遗憾的把口中的话咽回去。 “那你抱着儿子,我去换衣服了,咱们到京城两三天了,都还没有在城里逛过,今天带你和儿子一起在街上逛逛……” 薛清灵一听对方这么说,立刻眼睛亮了,“好啊好啊!!” 来京城之后,裴疏和薛清灵又是进皇宫又是见外公,见完了之后,薛清灵又忙着在王府里……忙正事(也就是数钱),没办法,正事太多了,之前太皇太后和宫妃皇帝们送了不少东西,后来作为谢国公唯一的外孙和外曾孙,谢国公同样送了他们价值连城的见面礼。 就这么一趟进京城,薛清灵感觉自己的身价暴涨了百倍,浑身上下都带上了一股有钱的气息。 明明他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却仍旧被现在所拥有的钱财感叹。 毕竟谁也不嫌钱多。 他从一只小硕鼠变成了过冬食物满满的大硕鼠。 “小裴大夫,看来你以前给我准备的密室还挺有先见之明的……”薛清灵以前还嫌弃自家的藏宝密室放他那些账本钱财过于大材小用,现在得了这么多罕见的古董宝器,也只有他们家的密室和小裴大夫制造的机关才能配得上这些东西。 裴疏:“……” 裴疏造密室的根本原因只是希望那些讨厌的钱财离自己远一点。 “以前我总觉得小裴大夫你那些锁加太多了,过于安全,完全不给外面的小偷机会,现在我倒是觉得不够安全了,等回到临安之后,小裴大夫你给自己的密室再加几层吧!”薛清灵以为他家小裴大夫有建密室的爱好,现在他这么一说,对方肯定高兴坏了。 裴疏:“……” 完全没有兴趣去加固密室。 去加固密室会让他想起他们夫夫俩此时有多少钱财,让裴疏感到浑身不舒坦。 实在是没兴趣和薛清灵聊这个,裴疏转身沉默的去换衣服,薛清灵抱着小小裴,在原地偷笑看对方离开。 小小裴此时怀里还夹着那一本谢家枪法,薛清灵满眼笑意,看着自家儿子和裴疏十足十相像的肥脸蛋,忍不住的捏了捏他的脸,“乖儿子,你以后是不是跟你爹一样聪明啊?” 他爹过目不忘…… 他爹不仅会武功和医术,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他爹随意看一眼枪法秘籍便能学会…… 据说他爹从小就记事…… …… 想到这里,薛清灵揉了揉自己的脸,手撑着下巴一脸期待的看着靠在他怀里的小小裴,这孩子跟他爹一样都是个大饭桶,以后会不会也跟他爹一样从小记事? 从小记事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的? 噗,会把每一次尿床都记得一清二楚吗? 以及每一次流口水的事情…… 薛清灵憋笑出声,“小小裴,你以后也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吧,那么爹爹来教你看书。” 在等待裴疏换衣服的时候,薛清灵抱着小小裴坐在绣墩上,小胖墩十分乖巧的坐在他的大腿上,薛清灵把那本谢家枪法在小胖墩面前摊开。 一页一页的展示在这个小家伙的面前,小小裴流着口水,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画册小人物。 薛清灵一边给儿子翻,一边嘴里不停的问:“儿子,你看得懂吗?对哦,你应该不识字,不识字没关系,爹爹不会嫌弃你,来,咱们看眼前的东西,你先记下来,等你长大了之后,你就自然会了……” 小小裴:“啊啊咿呀!!!”这是些什么鬼东西? 等裴疏换完衣服出来之后,看到了就是这样一副“揠苗助长”的场面。 裴疏:“……” 突然十分同情自家的胖儿子。 其实这个小家伙比别家的孩子要聪慧许多,但也没到不满周岁就能继承枪法的地步。 别说舞枪,他连跟筷子都舞不起来。 毕竟这孩子连走路都不会走,话都不会说呢。 “灵儿,你做什么呢?” “我在教咱们儿子学枪法。” 裴疏:“……是么?” 薛清灵:“……是吧?” 小小裴:“啊啊啊啊!!!” 裴疏:“……” 薛清灵:“……” “咱们一起出门游逛过京城后,你再教这小胖子学枪法。” “嗯……”薛清灵点了点头,“如果这样有效的话,我要不要在小小裴面前多翻了翻医术,幸好这次来京城的时候,我带了好几本医书,咱们家小小裴一次记不住,我可以多给他看几次。” 裴疏:“……你怎么辨别孩子记住了没有?” 薛清灵:“!!!???” 是哦,毕竟他们家小小裴连话都说不出来。 “小裴大夫,你以前从小记事,在半岁多的时候怎么和师兄交流?” 裴疏:“……” 他一手捂额,小时候的事情真是不堪回想,他当时也想和师兄交流,但是师兄不想跟他一个“奶娃娃”交流啊。 “小裴大夫,你怎么不说话了?” “……再怎么记事,也终究还是个孩子。” 薛清灵转过头来看怀里懵懵懂懂的小小裴,突然心中一软,无论他家小小裴是否聪慧记事,他现在也还终究只是个不会说话的奶娃娃。 “算了,咱们不看医书秘籍,清灵阿爹讲故事给你听好了。” “似乎故事你也听不懂,摇拨浪鼓给你听。” 裴疏在一旁含笑的看着他们父子两人,从薛清灵的怀里接过那只乖巧的小胖墩。 最近开始长上面的大门牙,他们家小胖墩待在两个父亲怀里的时候还挺乖巧懂事的,不哭不闹,只开开心心的啊啊啊咿呀呀,有时候牙齿痒痒就意图偷偷吃手指,被阻拦后便会往人怀里蹭,撒娇要啃别的东西。 其实这孩子肯定不爱吃手指,这小饭桶喜欢吃各种的蛋黄泥萝卜泥虾肉泥米糊糊……以及每天必备的药汁奶。 皇宫里,恒安帝立在御书房中,正要草拟圣旨,让裴疏进宫做两位皇子的老师。 可对方是安王世子…… 这样似乎不太合适? 第196章 不在 恒安帝提笔又放下,提笔又放下,接连好几次都不知道该怎么落笔,让他放弃选择让安王世子做两位皇子的老师,他又找不到其他的合适人选。 不过…… 虽然不太方便光明正大下诏书让对方担任两位皇子的老师,但他也能口头让对方经常进宫来教导两位皇子,毕竟,安王世子也算是两位皇子的长辈,直到一下皇子,也是理所当然。 恒安帝直接放下了手中的御笔,让人给他准备换一套常服,他打算出宫亲自去安王府见安王世子。 “朕已经好些时候没有去宫外走走了。”这一次出宫是为了给两位皇子找老师,可不是为了他的一己私欲。 “据说安王世子去了谢国公府,谢国公要教自己的外孙学枪法……”恒安帝一想到这一点,便觉得憋笑不已,且看那弱不禁风的安王世子怎样无奈的对着谢国公的玄铁重枪抓耳挠腮。 “朕出宫是为了正事,绝对不是为了去看乐子。” 想那安王世子被他外公日日磋磨过后,也需要天天用鸡汤来滋补身体吧,哈哈。 朕可不是在幸灾乐祸。 换好了衣服后的裴疏抱着怀里的小小裴,和薛清灵一起并排走出了谢国公府,两人往京城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一路人车水马龙,京城的大道修的极广,正路可供五六辆马车并排驶过,道路两边各种繁华的商铺,丝绸铺子、糖水铺子、画室、客栈、酒楼……应有尽有,路上的行人个个衣着整齐,看不见半个补丁,萧瑟的秋风里,小贩的叫卖声越发显得喧嚣热闹。 薛清灵站在裴疏的旁边,一路上见到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多是临安少见的东西,他倍感新奇,京城里的各种地方特色小吃,他也要样样买一点。 生煎包子、卷麻花、香酥卷、烤香蕉饼、芝麻糕饼……薛清灵每买一样东西,他就只尝一口,评价过味道之后,剩下的丝毫不浪费,全都塞进了一旁人的嘴里。 幸亏他家小裴大夫是个大胃王,一路上的小吃买多少都不浪费。 小小裴一路上对自家裴疏爹爹羡慕极了,流着口水也想要吃,无论他怎么冲着他家清灵阿爹撒娇卖萌,也都捞不到一口好吃的,小小裴小嘴儿一瘪,真想要掉几滴威胁的金豆子,却被裴疏强塞了一根磨牙小饼干安抚。 “等回家之后再让奶娘喂奶给你吃。” 小小裴含着磨牙棒哼哼唧唧的,全身都不舒坦,就不能给点别的东西吃吗? “怎么?不想让奶娘喂奶,爹给你喂药汁奶好不好?” 小小裴:“……” 听到了几个让他不舒服的词后,裴疏怀里的小胖子下意识的往他怀里缩了缩,乖乖巧巧的用自己的乳牙在磨牙棒上啃啊啃的。 天上飞的小苍见这一家子全都有东西吃,唯独漏了天上的它,瞬间就不满意了,从天空中俯冲而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之中,稳稳当当的落在裴疏的肩头,裴疏肩头一动,便把这个家伙轰到了一边去。 小苍不满了高叫了几声,整只鹰显得凶悍的很,把京城街上的人都给吓住了。 这么大一只白鹰,对他们可说可算是一只猛禽了。 这猛禽居然还袭击人! “猛禽!好家伙,这鹰的嘴看起来好锋利!” “这是哪里来的野鹰!” “太凶猛了吧,是不是要攻击人了!快去报官找士兵抓它!” …… 裴疏和薛清灵哭笑不得,忙给周围的人解释道:“这是家养的鹰……” 小苍在旁边雄赳赳气昂昂的,端的是英武无比,一双豆豆眼气势十足,它可是药鹰!会采药的鹰,寻常的野鹰怎么能比得上他???!!! 旁边的人听了裴疏和薛清灵的解释后,个个都恍然大悟,“原来是家养的啊,怪不得吃得这么肥。” “这鹰太肥了吧,肥的流油啊!” “这鹰油炸起来肯定特别香……” …… 听着这些议论声,小苍险些要被气炸了! 裴疏促狭道:“大肥鹰,该少吃点了。” 小苍气鼓鼓。 薛清灵偷笑着去买了三斤五花肉,喂给了路边的小苍,“这是今天的加餐!” 小苍叼着肉就跑了。 薛清灵见对方吃肉吃得快活,也跟着被勾起了胃里的馋虫,一路上虽然吃了各色小食,却都没有肉来的吸引人。 在这样的秋冬季节,果然还是的吃肉才能满足身体! 薛清灵逛了一圈,鼻子特别灵的他嗅到了一家涮羊肉店,在寒风中他的眼睛一亮,带着裴疏溜进了涮羊肉店,秋冬季节,吃点羊肉暖暖身子,最合适不过了。 “好几家羊肉店,为什么你就进这一家?” “小裴大夫,你家夫郎的鼻子你还信不过吗?要不要咱们打个赌,这几家羊肉店里,唯独这一家涮羊肉最好吃。”薛清灵眼珠子一转,十分机灵道。 他家夫君刚刚还找他打赌,现在他也让对方赌。 “要是你赌输了,就得答应我一件事情。”薛清灵瞬间就把赌注给决定了,如果对方答应了自己的赌约,并且自己还赢了,那么就让对方必须穿一天青色的衣服。 要不要再配一个青色的帽子? …… 还是算了吧。 薛清灵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然而怪不得同床共枕了这么些日子,夫夫俩都对彼此的小心思心知肚明,裴疏照样不上对方的当。 “不赌。” “警告你一次,清灵小夫郎,不要总是在儿子面前说赌啊赌之类的事情,带坏我们的儿子。” 薛清灵瞪大了眼睛龇牙咧嘴,用眼神责怪道:明明先说赌约的是你! “小裴大夫,你也反省一次,这件事情最早是你提的!” 裴疏:“……行,我也反省。” 薛清灵笑着抱住他的手臂,两人在涮羊肉店里坐下,闻着空气里的肉香气,点了一锅涮羊肉,不多一会儿,沸腾的高汤锅便端上来来,锅底下无烟碳蹭蹭的燃起一点火星子。 店里端上来的几盘羊肉全都片薄如纸,轻轻的在翻滚的浓汤里一滚之后,那片羊肉瞬间卷成了灰白色,薛清灵在一旁用芝麻酱虾油酱油等调制蘸酱,按照自己的口味调了一小碟,又按照裴疏的口味调了一大碟。 “小裴大夫尝尝看。” 裴疏笑着夹了一块羊肉,轻轻沾了点味汁,而后送进了自己的嘴里,那羊肉纤薄至极,刚煮熟之后味道又嫩又甜,所有的羊腥味都被遮掩了下去,味道鲜美极了,一片羊肉吃下去,整个人腹腔都为之一暖。 “味道不错吧!”薛清灵美滋滋的献宝道,这可是他挑的店铺。 裴疏欣然点点头,“味道是不错,不过这汤底不如你熬的高汤,去年咱们冬天在院子里赏雪时吃得红泥小火锅汤底最佳。” “小裴大夫你的美食鉴赏能力越来越好了!”薛清灵对自己熬得汤同样自信无比,“那你觉得现在吃得涮羊肉好吃,还是咱们去年东西时候吃的羊肉好吃?” 裴疏沉吟片刻,“分不出上下,不得不说,临安的羊不如京城这边养出来的羊肉。” 薛清灵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双手捧脸,叹息道:“的确,食材上是怎么也比不过的,还是这家店里涮羊肉里的味道比较好吃。” 他的厨艺完败。 “没事,咱们今年冬天可以买京城的羊肉回家让你慢慢煮。” 薛清灵瞬间一乐呵,“好啊!” 薛清灵兴致一起来,那银子借了涮羊肉店里的厨房,给他们家小小裴煮了不少豆腐虾肉泥,端出来喂给这个小胖墩吃,一家人幸福的饱餐过一顿之后,带着一身的涮羊肉味儿走出来店里。 “也该回国公府一趟了吧?” 裴疏含笑点头,“回去吧,说不定外公已经回来了。” 薛清灵偷笑着用手肘推了推他的腰,“外公让你练枪,你却带着夫郎和孩子逃课出来吃涮羊肉,被外公抓到一定会严肃批评你!” “你不说我不说,外公不会知道。” 薛清灵啧啧两声,左右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就我和你儿子这一身涮羊肉的味道,想遮掩也遮掩不住啊!” “哈秋!”刺鼻的肉香味让薛清灵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火锅和烤肉就是那种吃得时候不觉得,但肯定会让你浑身沾满食物气息的东西。 薛清灵现在闻自己,就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草原里的一只羊,还是那种腌制过的羊肉,已经在高汤里翻滚成了灰白色,香喷喷的…… 正当裴疏和薛清灵抱着小小裴赶回谢国公府邸的时候,谢国公带着外女李丹瑶,以及另一个来看好戏的张侯爷,跟着一起去国公府。 张侯爷听这个姓谢的老家伙吹了大半天自己的外孙,心中不以为然极了。 美其名曰来“看看你家外孙有多优秀”,于是跟着一起来到了谢国公府。 恒安帝换上常服,打点好一切之后,也跟着坐马车出了皇宫,到了宫外,恒安帝完全不急着干正事,先在街上逛了半天之后,才假装自己只是随意路过谢国公府,叫人通报进府。 “这个……陛下,国公大人出去了。” “出去了?安王世子呢?安王世子难道不在这?”恒安帝傻眼了,不是说安王世子跟着自家外公学武吗?怎么两人全都不在府邸? 第197章 老古董 “世子?世子也出去了……” 恒安帝进了谢国公府后,内心纠结无比,这一次出宫耗费了这么“长”时间,总不能无功而返,肯定是要见到裴疏才能回去,可他现在主动在国公府等谢国公和安王世子回来……总觉得不太对。 他原本是设计的过程应该是:自己作为一个皇帝,出宫体察民情时不经意间路过了谢国公府,又不经意间瞥见了可怜体弱的安王世子在谢国公的监督勤勤恳恳(可怜巴巴)练武,自己发挥作为堂兄的同情和关心之后,邀请对方去当几个月皇子的老师,从练武的“苦日子”中解脱出来。 没想到他一到了谢国公府,剧本完全不按恒安帝想法来。 恒安帝:“……” 实在是大意了! 恒安帝十分尴尬的坐在谢国公府中饮茶,自己想见的人一个都没见着。 幸好恒安帝一杯茶喝下肚之后,谢国公和张侯爷带着李丹瑶已经回到了国公府。 “国公大人!国公大人!您赶快回府吧,陛下来了!” “皇上来了?皇上为何来国公府?” “谢国公,咱们赶紧去见陛下吧!” …… 恒安帝听说谢国公回来了之后,心里刚刚送了一口气,而后见到了鱼贯而入的一行人,他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没有发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安王世子呢? 恒安帝直接脱口而出问:“安王世子呢?” 谢国公自得一笑,“那孩子在府中的练武场中练枪法呢,将我年轻时候使得那把玄铁重枪耍的虎虎生威,手持长枪威风极了!真有我当年的风范!” 李丹瑶下意识捧场:“外公说得对!” 张侯爷在心里呸了一声,瞧瞧对方口中说得是什么话,居然自吹自擂说“真有我当年风范”,真是个臭不要脸的。 为免也太不谦虚了。 恒安帝也觉得谢国公嘴里的话说得十分不靠谱,和张侯爷不同,恒安帝认可谢国公年轻时候是战神再世,积下了累累功绩,然而虽然昏了头,居然说那个文弱的世子“有自己当年的风范”,这也为免…… 太夸耀自家孩子了。 那把玄铁重枪恒安帝亦是听说过,八十来斤重呢,就那温文儒雅的安王世子能挥得动? 说出去谁信啊。 “谢国公,你说安王世子在府中练武,可朕问过府中下人了,他们都说世子不在?” “难不成是府中的下人欺骗了朕?” 谢国公神情一顿,“不在?!难道君澜他回王府了?” “国公大人,您带着丹瑶郡主出府没多久,世子和世子妃也跟着离开了国公府。” 谢国公嘴角一抽,“没多久是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 谢国公:“……” 这孩子做什么去了? 谢国公一张脸黑如锅底,张侯爷看多年死对头脸如黑炭的模样,顿时就在心里笑开了。 这一趟来得值。 吹牛把牛皮吹破了吧? 等裴疏和薛清灵抱着小小裴回到了国公府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大眼瞪小眼的几人。 裴疏:“……” 一身涮羊肉味道的薛清灵:“……” 总有一种莫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怎么皇帝也在这里? 小小裴:“啊啊啊!!!” “君澜你这孩子带着夫郎去哪里了?外公让你练得枪法,你练得如何了?” 裴疏十分淡定道:“已经学会了。” 谢国公给气笑了,那本自己凭照记忆画的鬼画符刚扔给对方,他居然就说自己学会了??? 没有自己来答疑解惑,有些招式他怎么看得懂? 吹牛皮都不打草稿。 “那你把所有招式练一遍给我看看……” 恒安帝和张侯爷纷纷嘴角一勾,等着在旁边看好戏,恒安帝这会儿心里满意极了,他等了大半天的好戏总算要开场。 他出宫就是想看安王世子吃瘪。 裴疏只好无奈又去换了一身戎装,薛清灵则偷摸带着小小裴在国公府里沐浴去了,洗掉一身尴尬的涮羊肉味道。 重新拿起那把玄铁重枪,裴疏按照谢国公给他的那本谢家枪法,从头到尾把所有的招式的演练过一遍,谢家枪法虽然拆开的动作很多,但实际上只有十三式,裴疏从头到尾演练过一遍,行云流水的从练武台西北一路划枪到东南,速度之快仿佛只留下了层层让人扑捉不到的重影。 张侯爷原本还磕着瓜子,此时手里的瓜子却掉到了地上。 恒安帝吞了吞口水,发现原来自己的堂弟李君澜居然还会武功,且本身武功绝世。 谢国公则是最摸不着头脑的那个人,他瞪大了眼睛,一边看裴疏的动作,一边快速的翻自己亲笔所画的那本“鬼画符”,这谢家枪法的封面上,之前还留有小小裴的口水印。 对方使得确实是他们家的枪法。 但是…… 看了我这鬼画符,真的能学的通我谢家的枪法吗? “莫不成这几年来我谢某人画艺精进了不少?”谢国公看着自己那本鬼画符顿觉惊喜和欣慰。 张侯爷完全不给对方面子,抢过对方手中的那本《谢家枪法》,嘴里啧啧啧的评价,“你这画的是什么鬼东西?这个人手里拿的是枪,莫不是铁锤吧?这幅他是在横扫,还是趴在地上?” “你们家的枪法,换个外人肯定学不懂。” 谢国公:“……” 还是我外孙天赋异禀,武学天赋卓绝。 “去,你这种资质平庸者,怎么能看得懂我谢家枪法……”谢国公冷着脸嘲笑道。 同样看不懂那本鬼画符的恒安帝感觉手臂中了一箭。 裴疏将整套枪法都演示完了之后,谢国公已经乐开了花,夸奖道:“你这孩子,果然已经把枪法练得炉火纯青了,再练几天就能出师了。” 裴疏配合道:“都是外公教得好。” “那是那是!”谢国公已经得意的尾巴翘上了天,一旁的张侯爷见了,将脸一撇,直接找借口走人了。 他才不给对方机会继续吹嘘自己的好外孙。 恒安帝虽然遗憾不能看到安王世子吃瘪,却感到更加的高兴,他原本还觉得找裴疏当自己皇子的临时老师不合适,现在一看,简直合适极了。 对方年轻,长得好看,学识又高,不仅懂医术,还会武艺,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如此优秀的人才,那是打着灯笼在京城都找不着的。 如果对方不是皇叔家的世子,他肯定要将对方揽为状元收进囊中。 恒安帝暗道一声可惜了。 恒安帝当着谢国公的面,将自己的来意说给了裴疏听,别的话也不多赘述,只说二皇子三皇子之前的先生身体抱恙告假,想让裴疏进宫一段日子,临时充当两位皇子的老师。 只需每日进宫教导两位皇子一个半时辰,上课五天,休假一天。 “让臣去当两位皇子的老师?这不太合适吧。”裴疏可没有兴趣去给两位皇子上课,他是专职大夫,又不是专职先生。 比起教书育人,他更喜欢治病救人,当然,偶尔也能治几个熊孩子病。 “没什么不合适的,爱卿只要让两位皇子所写的字提高到丹瑶妹妹如今的水平便可。” 裴疏大概知道恒安帝所求为何了?看来这是两个狗爬字皇子。 一旁的李丹瑶听见堂兄的话,回想起自己当初练字的痛苦穿抽,在心底为二皇子和三皇子默哀三声。 恒安帝见对方迟疑不决,忍痛道:“只要堂弟答应朕的要求,御书房里的东西任你挑三件。” “三件?”裴疏回想起自己见过的御书房,那可是恒安帝的藏宝库,里面的一些东西,裴疏要说自己不感兴趣是不可能的。 恒安帝:“……四件。” 裴疏:“……” “五件。” “臣答应了。” 恒安帝心痛的不能自已,觉得作为父皇,真是为两个孩子操碎了心。 回到宫里之后,恒安帝将新老师的事情亲自告诉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之后这几个月,安王世子便是你们的新先生。” 二皇子和三皇子一听这安王世子年轻又长得好看,欢呼了一声后,回去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母妃。 两位皇子的母妃全都见过裴疏,对方的模样才华确实挑不出什么错处,对方虽然不如之前的先生有资历,却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而且他还深得太皇太后喜欢。 两位皇子的母妃对此满意极了。 太皇太后听了这件事情,也觉得合适,吩咐身边的宫女:“安王世子给两位皇子上过课后,就请到哀家宫里来,陪哀家说说话。” 正式上课的那一天,二皇子和三皇子兴奋的起来一个大早,准备去见新先生,两人嘿嘿嘿的在路上笑着,仿佛得到了什么新鲜玩具,你一言我一语兴致勃勃的讨论着什么,宫女太监们低头跟在两位主子的后面。 “新先生很年轻,他应该不能倚老卖老了吧。” “不知道性格好不好欺负。” “我今天带了剪刀,咱们要不要偷偷剪夫子的胡子,吓他一下。” “他才二十多岁,应该没有胡子吧?咱们偷偷剪他的头发!” …… 说到一半的时候,路上撞见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嫡长子,自有另外的太子太傅教导,再加上太子比二皇子和三皇子要年长几岁,他们并不在一起学习。 太子殿下见到两个弟弟,十分有兄长做派的叮嘱两个人上课用心听讲…… 二皇子和三皇子逃命一样的捂住耳朵跑了。 太子哥哥就跟年老的太子太傅一样,总是自持一副长辈的模样,一肚子的唠叨话说不完。 他们想要一个年轻的先生,就是不想变成这样一板一眼的老古董。 第198章 缺斤短两 裴疏睁开眼睛,外面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屋子里的光线也仿佛笼罩上了一层灰雾,临进冬天,天亮的越来越晚,夜里的冷风也隐隐带上了冰寒的温度。 缩在他怀里的人依旧紧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脖颈边上睡得香甜,温热的气息带着一股香甜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锁骨边,裴疏轻轻靠过去,没有打扰对方,只是在他柔软的唇瓣上落下一个吻,便抽出自己的手,将两个人慢慢分开。 骤然脱离温暖的怀抱,睡梦中的薛清灵不满的哼哼了几声,却依旧没醒,双手在床褥上探索似的寻找些什么。 裴疏当机立断的塞了个长枕头进被窝里,摸到长枕头的薛清灵神情一松,舒适的抱着长枕头往身侧一翻,脸颊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后,双手紧紧抱着长枕头,双腿蜷缩缠住枕头尾,像一只树上的考拉熊似的,死死的扒拉在枕头上。 裴疏见此以手掩唇,无声的笑了起来。 他轻手轻脚的给自家夫郎和替身枕头全都严严实实的盖好被子。 下了床后又看过一旁摇篮床里面的小小裴,暖呼呼的小胖墩和他的清灵阿爹一样,趴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得香甜,小爪子握成拳头放在自己的脸颊边上。 裴疏在自家儿子的小肥脸上轻轻点了一下后,放心的站起来去穿上衣服,而后将窗户打开了半扇,恰好看见远处青黄色的树叶上一滴朝露沿着叶尖垂落入地。 他闭目盘腿运功了两个循环之后,站起来再看了看床边的薛清灵和小小裴,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之后走出了房间。 今天是他正式当老师的第一天。 来京城后没有当上大夫,却被迫转行找了个先生的职位。 【宿主:裴疏】 【治疗点:437】 【死亡倒计时:四百三十七个时辰】 不过幸好这个老师的工作,高薪,时间短,每天只需花费一个半时辰,倒也不妨事,就是可惜早上不能在家里陪夫郎和孩子了。 薛清灵越到冬天就起的越来越晚,越冷越喜欢睡懒觉,窝在被窝里不动弹,每次裴疏叫他起来的时候,还要在被窝里拱啊拱的不愿意起来,抱着裴疏的手臂当枕头继续睡。 现在不用每天去医馆报道,薛掌柜的失业成了薛小颓废,这个小颓废伙同儿子一起更加赖床了。 以前没成婚前,还记得天天早起给他做早餐,现在成了夫君之后…… 小颓废懒懒散散的,只记得夜晚包好了饺子和小馄饨用寒冰冻着,一夜小火煲好汤,让他早上自己动手煮着吃。 裴疏出了房间之后,直接去厨房,吃饱喝足之后,被树上早起的小苍精准逮住,他一边安排王府里的马车直接去皇宫,一边自己站在树底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喂小苍吃五花肉。 顺便偷喝了一点小酒。 “剩下的等灵儿起来再喂你。”小苍这小破鹰精明的很,早上起来,记得找裴疏要一顿早餐,连吃带拿后,还会找薛清灵再要一顿肉。 一大早起来吃这么多,可不吃死它。 掐好时间投喂完小苍之后,裴疏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轻飘飘的翩然腾空飞上了屋顶,身姿轻盈的掠过无数房顶之后,赶在王府的马车到皇宫前门时坐进了马车里。 很有排面的安王世子便进宫当老师去了。 给两位皇子上课的地方是在昭明殿里的一处雅室,内里布置的十分具有书香之气,一进去便能闻到让人熏陶内敛的墨香之气,桌案上笔墨纸砚的陈列整齐,书本画册一应皆有。 裴疏随意在殿里游览了片刻,拿起小案上两位皇子曾经的作业看了几眼。 笔画东倒西歪,有些字体还缺斤短两。 裴疏:“……” 还真是鬼画符! 裴疏摇了摇头。 “终于能见到新先生咯!” “母妃也说七王叔长得非常好看!” “皇兄,你走慢点……” “……” 二皇子和三皇子手拉着手,在一众宫人的小心簇拥下跑进了昭明殿中,二皇子李元衡,今年七岁,三皇子李晋书,今年六岁,两人都是开蒙学习的时候。 二皇子最先跑进殿中来,一进殿里便看见了书案边站着的白衣人,那人身形极高,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对方更是显得身材高挑,浓墨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泼洒下来,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玉白色的竹笛悬挂在对方的腰间,对方偏过头来的时候,俊美无俦的五官一览无余。 二皇子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小孩子比大人更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就是可惜这人为什么要穿一身白色,不穿红色的衣服?二皇子和三皇子这两个六七岁的小孩,最喜欢大红大紫大绿明黄之类亮眼的颜色,尤其是正红色最漂亮。 二皇子自己就穿着一身朱红色的衣裳。 他和三皇子虽然经常吵架,但他们兄弟俩一致认为红色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颜色。 二皇子看见新老师的第一印象,就是觉得对方虽然长得好看,但是穿的衣服太丑,白瞎了一副好样貌。 等几天让父皇赏他一身颜色鲜艳的好衣裳吧。 颜色这么淡,看着就不受宠。 三皇子走进殿里后见到裴疏的看法和自己的亲皇兄差不多,对方长得这么好看,干嘛不穿一身漂亮的好衣服啊,像他们母妃一样,天天穿一身明艳的衣裙。 三皇子在心里想:七王叔长得这么好看,就应该穿更多好看的颜色,长得好看的人,身上的颜色就应该越多越好,对方要是上半身穿红色,下半身配碧绿的颜色,袖子上加点绛紫色,衣领就用宝石蓝,头上再戴个镶嵌红宝石的孔雀绿尾发冠……嗯,年轻的老师要是穿这么一身来给他们上课就最好了! 当两位皇子看裴疏的时候,裴疏也在打量着两位小皇子,二皇子身形稍微瘦一些,三皇子小脸圆乎乎的,两个皇子的眼睛都挺机灵,滴溜溜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小主意。 一见到裴疏,这两个皇子那叫一个自来熟,直接就冲过来抱上了裴疏,一口一个亲王叔叫得贼甜贼亲密,叫得人心都要软下去,仿佛他们三个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关系极好的长幼辈。 这么一看,真像两个听话的贴心小棉袄。 第199章 剪刀 裴疏也不多说废话,简单自我介绍过后,直接开门见山进入正题,让这两个“小棉袄”听话的去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一旁的宫人帮两位小皇子研墨,白色的宣纸在桌案上铺开。 裴疏让两位皇子在他面前都写一份大字交给他。 “一页纸最少要写十六个字。” 原本还热心小棉袄的脸和二皇子和三皇子一听对方的要求,小棉袄脸瞬间垮成了小黑炭脸,两个小家伙都在心里瘪了瘪嘴,这个先生年纪轻轻的,可真没意思哦。 王叔叫得那么亲,居然都不和他们黏糊糊的多说几句话,直接不留情面的要求他们写字。 两位小皇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写字。 二皇子和三皇子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起毛笔,胡乱沾了点墨汁之后,开始在白纸上鬼画符。 裴疏在一旁看着,也不出声指导,任由这两个小家伙自由发挥。 三皇子勉强写了三个字后,就觉得手酸了,偏过头看对面的哥哥,二皇子正好也侧过头来看他。 三皇子使了一个眼神:皇兄,你不是说要剪他头发吗? 三皇子偷偷用左手在座位底下用手指比了一个小剪刀。 二皇子回了他一个“安了安了”的眼神。 马上就让这个新先生知道他们的厉害。 站在他们两人面前的裴疏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的立在那里,冷眼抱臂观看。 学生就两个,一张桌子,这两个小家伙无论做什么事情,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小班还妄图搞小动作? 这两个皇子……在裴疏看来,大概有点蠢得可爱。 或许正常的小孩子都是这个样子? 裴疏静静的看这两个小皇子还想闹什么。 二皇子写完一个字后,左手缩进了桌子下面,摸了摸自己早上带的那把小剪刀,这是他母妃用来剪绣线的,被他悄悄摸了去。 之前他就用这把小剪刀偷偷咔擦掉了前任老师的胡子,而后黏到了自己的嘴巴边,把先生气得够呛。 现在他又把这小剪刀弄到手了,七王叔没有胡子,那就剪他的头发好了。 七王叔绸子一样的黑发长得真好,给他咔擦一把剪下来,给王叔一个惊喜,二皇子乐呵呵的在心里想到。 就是可惜七王叔好懒。 不想之前的先生,喜欢来来回回背着手,鼻孔朝天嘴巴张合不断的吟咏说话,总是子曰子曰之乎者也,自顾自的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七王叔一句话都不说,就站在他们眼前看着,真是太安静了。 让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有些不习惯。 二皇子在心里默念:七王叔你下来你下来,你绕着我们走一圈,走一圈…… 仿佛是听见了他心底的召唤似的,原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七王叔,居然真的走到了他们俩的周围,先是在他所写的纸上看了一眼后,又走到了两人间隔处,背对着二皇子,弯腰看三皇子的作业。 二皇子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这可真是绝佳的好机会! 他眼睛一眨,从桌子下面摸出了那把小剪刀,一边伸出手,一边站在裴疏的背后,给自己的弟弟做了个得意的鬼脸。 三皇子也乐呵呵的对他挤眉弄眼。 二皇子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让他不要被七王叔发现端倪。 三皇子连忙懊悔的点了点头。 站在两人中间的裴疏:“……” 两傻孩子。 二皇子发现他们家七王叔仿佛对三皇子的作业情有独钟,半点都没有发现两人想要做的事情,依旧弯着腰,认真的看三皇子的鬼画符。 三皇子为了给自己的哥哥做掩护,咳嗽了一声,“王叔,你教我写‘水’这个字好不好?” “好啊,三皇子很好学。”裴疏温柔的回答道,弯着腰细心认真的教他。 二皇子在心里夸奖他家皇弟真聪明,七王叔是个傻傻的年轻人,特别好骗,随便被几句软话,就能被人哄过去。 二皇子拿起小剪刀,看着前面那段如绸缎般的长发嘿嘿一笑,七王叔的头发又黑又漂亮,比母妃的头发还要漂亮,看他来剪一段试试,明天编成小辫子! 他悄悄的拿着剪刀伸了出去。 手指一用力,只听得轻轻的咔擦一下…… 没剪到? 再咔擦一下…… 还是剪不到…… 二皇子难以置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明明他看见自己已经靠近了七王叔,为什么他根本就挨不到对方!! “你在做什么?” 二皇子被吓得全身一慌乱,手中的剪刀便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响声。 二皇子和三皇子脸上呆滞,看着地上的那把剪刀,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住了一样。 裴疏缓慢而优雅的弯腰捡起了那把剪刀,当着两位皇子的面,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把剪刀放在右手手掌心里。 二皇子心情紧张,他死死的看着裴疏的表情,生怕对方质问他为什么会掉下来这把剪刀。 但是裴疏并没有开口。 他轻轻笑着看了看眼前的两位皇子,而后只见他手中的那把剪刀直接在他手心里变成了齑粉。 轻轻的一吹后,粉尘散落在整个殿室中。 二皇子:“!!!!!!!” 三皇子:“!!!!!!!” 二皇子全身毛骨悚然,像一只夹起尾巴的小动物一样又惊又怕的拿起毛笔开始书写。 七王叔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这时的裴疏开始走到了二皇子的身边,他嘴角带笑,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出言指引二皇子拿笔的姿势。 两位皇子只所以写字丑,首先握笔的姿势就不对,重心不稳,写出来的笔画有气无力。 裴疏拿起笛子,调整二皇子全身的姿势,尤其是握笔的姿势,“就这样拿笔,别乱动。” 二皇子早已经养成了错误的握笔方式,让他用正确的方式握笔,他觉得难受至极,“七王叔,这样拿笔好难受,本皇子撑不住了。” 二皇子刚写了两笔之后,就给换成了原先的握笔姿势,将“屡教不改”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裴疏只是淡淡道:“你觉得难受是因为你身体还不熟悉这个姿势。” “不过没关系,王叔教你慢慢学。” 二皇子心中一喜,慢慢学的意思就是等几天之后再改吧? 裴疏轻轻的走到了他身边,将他全身重新恢复成正确的拿笔姿势,而后快速的用三根针封住了他身上的穴道,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能动弹,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裴疏顺手还点了对方的哑穴。 “二皇子就先这样习惯吧。” 处理完二皇子之后,裴疏走到了三皇子的身边,三皇子看着那边“姿态端正”的书写模样,整个人看裴疏的眼神越来越惊恐,他可不想变成二皇子那样。 “两位皇子不用担心,王叔不会伤害你们,王叔学医二十年,手上扎过的针,从来都没有出错过。” 三皇子的声音都快哭了,努力按照皇兄的模样调整自己的姿势:“王叔,你来看看我的姿势对不对?” “对,很不错,好好保持。” 三皇子心头一喜,主动求学,语气软绵撒娇道:“王叔,我最听话了,我肯定好好学。” 三皇子生怕自己沦落到皇兄那样的下场。 裴疏笑着走到了他身边,自己拿笔写了六个基础的字体,细心的给三皇子详解每一个笔画要点。 三皇子乖乖巧巧的照葫芦画瓢,老老实实的开始练字,裴疏在一旁细心指导他练习。 基础的字体笔画少,简单易写,三皇子按照对方的要求练了几个之后,很快写出来的字体就有模有样了,虽说不上漂亮,但也比之前的鬼画符好看了数倍。 “练得不错。”裴疏恰到好处的给上衷心的夸奖。 三皇子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红扑扑的,就连他自己的觉得自己的字写得好棒。 被鼓励之后,更加有自信去练字了。 “七王叔,你真好!”和二皇子的遭遇相比,三皇子觉得七王叔对自己特别偏爱,特别温柔,教导他的时候没有半点不耐,让三皇子对裴疏的好感度蹭蹭蹭的上升。 而且七王叔好厉害,刚才居然直接就能把剪刀碎成粉末,三皇子用一种眼睛里冒星星的眼光看向自己的王叔。 一边被定着的二皇子原本还在生气七王叔这样的对待自己,正计划着回母妃那告状,结果到后来,他竟然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边叔侄和谐相处,听着七王叔嘴里夸奖自己的那个笨蛋弟弟。 对方拿一手破字,比他写的还烂! 明明三弟的拿笔方式更丑! 那么见到的笔画他也能写! 二皇子愤愤不平极了,内心无限泛酸,对弟弟的羡慕嫉妒突破到了天际。 凭什么只有对方被夸? 凭什么七王叔只教弟弟不教他,如果他学的话,一定比皇弟学的更快,写的更好。 裴疏让三皇子自己联系之后,就走到了二皇子的身边,解开了对方的穴道,二皇子被定了一盏茶的功夫,现在解开了穴道,身上也没有出现半点的不适,二皇子刚想恼羞成怒的冲着裴疏说几句酸话,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拿起了右手。 那人握着他的手,语调温柔的教他怎么书写,比之前教导弟弟的时候还要更加细心详细。 二皇子突然觉得自己的待遇更高,王叔一定是更加重视他!!! 二皇子拿起毛笔,小心翼翼的沾了墨汁,调好笔尖之后,缓慢的落笔,一笔一划按照结构要点落下来,他慢慢的写完了八个字,写完之后兴奋的交给裴疏,“王叔你看你看,我写的怎么样??” 第200章 织造 给两位皇子上完课后,裴疏又去太皇太后的宫殿里陪皇祖母说了一会儿话,赶在正午前回到了安王府中。 薛清灵当时正抱着小小裴在府里等他,顺便在王府的园子里四处乱逛,父子俩站在一棵大树底下,小家伙仗着自己被人抱着,伸出胖爪子好奇的盯着树上的黄叶,小巴掌在叶子上拍了两下,嘴角流着口水自顾自的傻乐。 树叶经不起他的安禄山之爪折腾,凄凉的掉落在地上。 叶子掉在地上之后,他还嗯嗯啊啊的很是遗憾,在薛清灵的怀里拱来拱去,因为这棵树比较高,在薛清灵的怀里他只能够得着这一片黄叶,别的叶子手太短,拍不招。 小小裴:“恩恩啊恩!”没有叶子了!!! 薛清灵用尽力气才按住了这个躁动的小胖子,这小家伙还真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吃得多,力气也大,现在月份大了之后,不仅自己会坐会爬,小胖爪上尽是蛮力,每天精力十足的探索外面的世界。 如今给他的专属摇篮小床又加固了一层,边边角角都包了柔软的厚毛皮,边上也铺了各种的毛皮软垫,防止这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家伙自己动手“越狱”。 “你要是再长大一点,光你阿爹我就按不住你了。”薛清灵擦了擦脸上莫须有的汗水,觉得带孩子可真是一件辛苦活。 “你已经会爬了,再等几个月应该就会走了。”到时候……薛清灵想着自家儿子会走之后,他应该能解放双手了。 就怕这孩子到处乱跑,惹人愁。 下人通报裴疏回来了之后,薛清灵赶紧抱着孩子去找他亲爹,裴疏从马车上跳下来,问了薛清灵所在的地方,身体轻飘飘的从院墙上飞过,没几步便飘然落在薛清灵的身前。 “夫君,你回来了?!”薛清灵欣喜的叫出声,他怀里的小小裴也跟着咿咿呀呀叫了几声。 小胖墩一见着裴疏,张开小胖手向他爹爹求抱抱。 薛清灵恨不得他家夫君早点接手这个小胖子。 裴疏笑着抱住他们家小胖墩,这个小家伙黏糊糊的在他肩膀处蹭了蹭,裴疏笑着捏了捏他胖嘟嘟的脸庞,“你怎么了?孩子不好带?” 薛清灵一脸生无可恋的抱住裴疏的手臂,倒在他的肩膀上,顺手一起捏了捏小胖子的脸,“夫君我现在特别怀念咱们家小小裴两三个月大的时候。” 两三个月大的孩子多好啊,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最多瞎哼哼几声,不用大人发愁,现在孩子越大越闹腾,会动会爬会折腾,小小的身体里蕴藏着大大的精力,一个大人都应付不了这个小胖子。 “可惜他两三个月大的时候,你又盼着他长大。” 薛清灵无奈的揉了一把脸,唏嘘道:“大概人心总是得不到满足。” “夫君,你今天给两位皇子上课感觉如何?” “感觉嘛……还不错。” “我就知道,你这人最有孩子缘了,根本就不用为你发愁,唉……要是咱们家医馆某天开不下去了,咱们还可以开一家私塾,让小裴老师给孩子们上课,无论是教四书五经还是教琴棋书画,我们家小裴老师全都能胜任!” “说不定几十年后,小裴大夫你桃李满天下啦!”薛清灵十分夸张的形容了一声。 “……灵儿你要记住,咱们家是开医馆的。” “嗯嗯,咱们家开医馆的,顺便还卖药膳。” …… “夫君,你以前教过五六岁的孩子吗?” “没有。” “那你好好适应一下,等以后亲自来教咱们家小小裴。”薛清灵忍不住在脑海里幻想他们家小胖墩长到五六岁后的模样,“小小裴,你可一定得好好学你爹的本事啊。” 要不然以后怎么继承咱们家的医馆酒楼和他爹的武功,还有琴棋书画诗酒茶花上的功夫也不能落后。 裴疏:“你现在说这么多,他也听不懂啊。” 薛清灵偷笑:“在他耳边多咕哝几句,让他从小记在心里,长大后不能偷懒哦。” “如果他不想学怎么办?” “那他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吧,我这个老父亲也很开明的。”薛清灵这一点上倒也十分洒脱,他家小裴大夫会的东西那么多,不求小小裴十项全能,若能把其中的一样学精通就好了,“不过以咱们家小小裴现在这幅精力旺盛的模样,应该是个十分好学的孩子,跟你一样。” “灵儿,你也很好学。” 就这样,裴疏开启了自己给皇子授课的日子,每天只教一个半小时,倒也不伤神,裴疏会让他们练习一会儿书法后,给他们讲基础的蒙学,他本身博闻强识,讲起字词段篇来举一反三,再加上声音好听,两个小皇子倒也听得津津有味,若是有空闲的时间,裴疏也会给两个小家伙讲一些玄幻江湖故事。 恒安帝下了朝后,从奏折里爬出来的大脑蓦地记起了一件事,“我让安王世子给衡儿他们讲课,也不知道两位皇子学得怎么样了?” 也没听安王世子来到他跟前告状,说两位皇子冥顽不灵。 恒安帝早就想知道那边的教学情况,可惜最近临近年末,朝堂政事繁忙,两位皇子上课的时候,他正在早朝,也没能腾出功夫去看看这两孩子上课时候的模样。 这天下朝比较早,恒安帝便悄悄的带着人去昭明殿,先去看了太子那边的学习进度,听了太子和太傅的对答之后,恒安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再去看看二皇子和三皇子那边。 这两个小家伙上课总是会闹出些鸡飞狗跳的事情,上一次恒安帝去偷看两人上课,正好撞见二皇子将自己画的小人贴在先生背后,再上一次,逮住了拖着小桌案在外面抓鸟的三皇子…… 恒安帝忍不住的揉了揉额头,心想:这两个让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恒安帝到了雅室外,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悄悄走到了殿外窗户边站着的小太监附近,一挥手让小太监离开,自己站在窗边看里面的情形。 他悄悄探头往里面看…… “!!!!” 这一看之下可了不得,恒安帝难以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深切的怀疑眼前自己所见到的那一幕,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里面那两个姿态端正认真执笔书写的孩童真的是他那两个坐不住的皇儿???!! “难不成他们预先知道了朕会来?” “还是朕在做梦?” 恒安帝心中冒出了许多疑问,他强行忍住没有惊呼出口,而是站在窗外,继续看里面的情况。 裴疏已经注意到了窗外观望的恒安帝,但他却没有开口,假装自己没看见,继续将视线挪到了两位皇子的身上。 “写一页便可,今天不用练太多。” “不,王叔,我今天还要多写一页。”昨天皇弟多写了几个字被七王叔夸了,他今天主动多写一页,绝对比三弟更优秀! 看看这几天下来,还是他的字进步的最快。 三皇子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甘示弱,“王叔,我也要多写一页。” “那行吧,你们俩先写着,写完让王叔检查过后,咱们再继续上昨天的课……” …… 恒安帝:“……???!!!” 恒安帝傻在了窗户外,怀疑自己不仅是眼睛出了问题,耳朵更是出现了幻听,瞧瞧他都听到了些什么? 他那两个儿子居然主动多练字? 以前让这两孩子罚写,拖拖拉拉的蒙混过关,能少些一个字,就绝对不多写任何一个,更让恒安帝哭笑不得的是——这两个小家伙为了减少抄写量,还自以为聪明绝顶,故意偷工减料削减笔画,以为恒安帝看不出来,可没把他气得火冒三丈。 恒安帝在外面看了大半天,之后又看着自己那两个孩子一口一个王叔的围在裴疏身边撒娇,“王叔,吹笛子给我们听好不好?” “我想听七王叔弹琴。” …… 恒安帝听得心里一阵泛酸,之前都没听见这两孩子用这种语气叫他父皇,现在一口一个王叔倒是叫得甜蜜。 虽然看见两个孩子开始好学长进之后,恒安帝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有点心里不是滋味,夜里在二皇子母妃宫殿里睡觉的时候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他问二皇子的母妃,“宁妃,你难道就不觉得衡儿最近变化太大了吗?” “衡儿最近很让人省心,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 恒安帝:“……” 后来恒安帝也问了三皇子母妃差不多的话,三皇子的母妃也照样给出了和宁妃差不多的回答。 “这孩子近来懂事了许多,还说要和哥哥一起送先生一件礼物。” “送礼?送什么礼?”这才跟对方学了几天,就学会送礼了?恒安帝不知道为什么的,心里更酸了。 又不是逢年过节的,两孩子怎么就从来不给父皇送点东西。 天天只会跟讨债鬼似的求他赏赐东西。 “臣妾也没细问,两孩子找了织造宫女,又问臣妾要了几匹绸缎,可能是要做些什么东西吧。” 第201章 心血 当裴疏见到两位皇子给他准备的礼物时,一向波澜不惊的淡定面容有了一丝丝龟裂,摆在他面前的这一套“衣服”,姑且将它归之为衣服,主体上红下绿,有如绿叶衬红花,兼之衣领袖摆用各种华丽七彩斑斓的彩线绣成的各色图案…… 这衣服若是让人穿在身上,叫外人看见,一定要大声感叹一句:七彩蜘蛛精啊! 裴疏对着这么一件七彩蜘蛛精的衣服无语凝噎。 更让他嘴角忍不住一抽的则是两位小皇子那毫不作伪的真诚眼神,以及他们口中发自内心的话:“七王叔,这是世上最好看的衣服!” “七王叔,这是我和哥哥送给你的礼物。” “王叔,你喜不喜欢?” “这么漂亮的颜色,最适合七王叔。” ……这么漂亮的颜色,最适合我? 裴疏不知道该说童言无忌,还是该哭笑不得自己在两个小家伙眼里究竟是什么形象,不,或者说,在未来的课程里,他应该拯救拯救这两个小皇子的审美。 “收到两位皇子的礼物,王叔我感慨甚多,今天就不用练字了,王叔教你们丹青绘画。” 二皇子和三皇子欢呼了一声,两人互看了一眼,觉得自己的礼物送对了,获得了王叔的称赞和喜欢。 收到莫名其妙礼物的裴疏给两位皇子上完课后,就去见了恒安帝,恒安帝发现裴疏给两位皇子的教学效果颇丰之后,特意来兑现自己的诺言。 让裴疏在恒安帝的私人藏宝库中挑选东西。 恒安帝看见对方从自己的藏宝库中挑选了几样自己的心上宝贝,心里一阵肉痛后,更是联想到了自己的两个亲儿子也给对方送上了大礼,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半点没捞着不说,现在还要干巴巴的让人挑选宝贝。 实在是难受的很。 恒安帝心里像是有一只小猫在抓,挠出了几道嫉妒的痕迹,“君澜,听说二皇子和三皇子为你做了一件礼物,是什么东西啊?” 裴疏听恒安帝这么问,拿着笛子的手一顿,转身就对恒安帝露出了一个三分满意七分欣慰的笑容,“这礼物着实让臣大吃一惊……其中满是两位皇子的心意,想必陛下也收到过这样的礼物吧。” 恒安帝心里的醋坛子翻了:“……” 重点就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收到过!!! “君澜你见到那礼物,果真很吃惊?” 裴疏点点头,而后补充了一句:“那是两位皇子的心血所成。” 恒安帝的脸色更臭了。 他儿子的心血为什么给外人不给他? 难道是他这个父皇不好么? 裴疏将恒安帝的脸色尽收眼底,沉默半晌后,才犹疑开口道:“只不过……臣想将两位皇子的心血转赠给陛下。” “哎!为什么?”恒安帝愣了。 “因为这件东西耗费了两位皇子的心血,臣想这样东西给陛下才当之无愧,毕竟臣现在也只给皇子上了几天课罢了,当不得这样的‘大礼’。” “是吗?”恒安帝被对方给说懵了。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大礼啊? “陛下就收下吧。” “臣今天从御书房所得的这几样东西已经足以心满意足,两位皇子的东西,更配得上陛下,毕竟您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恒安帝心想他的堂弟还挺知情识趣,也是,对方从自己的私库里拿了这么多样东西,从他儿子那得来的礼物,就还给他这个父亲吧。 “那究竟是件什么样的礼物?”恒安帝的心里充满了好奇。 裴疏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等陛下见了就知道了。” “这样……那朕就收下吧。”恒安帝被对方的话说动了,下意识点头答应。 抢了对方的礼物,恒安帝心里还有些觉得过意不去,又将自己心爱的一套文房四宝送给了裴疏。 裴疏交换了礼物,十分满意的回家去了。 一出宫门,都没来记得坐马车,直接用轻功回到了安王府中。 留在宫中的恒安帝用过午膳后,才怀着一脸的期待之情去看两位皇子的礼物。 他让人将盒子拆开,露出了里面那一套七彩斑斓的衣服,恒安帝顿时傻眼了。 这就是两位皇子的心血所成? 更配得上朕? 第二天裴疏照常去给两位皇子上课,两位皇子发现七王叔并没有穿上那件世界上最好看的衣服,好奇的追问:“王叔,你为什么不换那件衣服?” “王叔你穿那件衣服肯定非常好看!” 裴疏十分遗憾的对他们俩道:“那件衣服已经送给陛下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给父皇?” “因为你们的父皇喜欢,难道你们觉得那件衣服不配你们父皇吗?” 三皇子大言不惭道:“那可是世上最好看的衣服,谁穿都会很好看。” 裴疏咳嗽了一声,“是,没错。” “王叔,那我们还要做一件新的给你吗?” “不用了,你们的心意王叔领了,王叔不穿别的衣服。”裴疏立刻拒绝之后,转移两位皇子的注意力,给他们俩讲解自己身上这件衣服的不凡之处。 他身上的这套白色衣服,无论是用刀割,还是用火烧,都不会损伤分毫,裴疏让两位皇子用尖锐的刀在他的衣服上割过,这件衣服刀枪不入,其实是一件极佳的防身护甲。 两位皇子见了这件衣服的神奇之后,果然心思发生了变化,也被转移了注意力。 “真的不怕火烧也不会被刀割!”三皇子惊奇道,他刚才亲自点了火,去烧那雪白的衣袖,那衣袖被火烧了之后,颜色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洁如白雪的模样。 二皇子和三皇子被这件衣服的神奇给惊呆了。 怪不得王叔总是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 虽然颜色丑是丑了点,但它刀枪不入不怕火烧的特性胜过别的普通衣服,让二皇子和三皇子同样对这件衣服眼馋不已。 他们也想穿这样的衣服。 衣服的特性甚至还扭曲了他们的审美,就连一向讨厌素色的三皇子,都莫名觉得白色变好看了…… “王叔还是适合穿这件雪白的衣服。” 衣服的事情就这样翻篇,唯有恒安帝看着那件七彩斑斓的蜘蛛精衣服捶胸顿足,更可怕的是他那两个讨债鬼儿子,还一脸真诚的期待父皇换上那套衣服。 “父皇,这件衣服好看吧!” “这是我和皇兄特意让宫侍做的衣服!” “父皇,你穿给皇祖母看吧,皇祖母一定会高兴的!” 恒安帝:“……”你们皇祖母可能会吓晕了。 两个孽子。 “让你们的七王叔穿。”恒安帝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了那个单纯无害的七堂弟,外表俊美纯良,切开来整个人全是黑的。 “不!七王叔适合穿白色的衣服。” “父皇,我和哥哥想过了,还是你穿这套衣服最好看!” 恒安帝:“……” 你们可能是想气死父皇。 单独让太子太傅教导的太子很关心两位弟弟的新老师,和两个让父皇头疼的弟弟不一样,太子殿下从小聪慧过人,引得宫中无数人赞叹,他从小敏而好学,在学业上几乎不用旁人多费心思。 和两位闹得宫里鸡飞狗跳的反面教材弟弟相比,太子殿下总是一个正面的榜样。 人人都夸赞太子殿下。 不过,私底下太子殿下很是羡慕两位弟弟,羡慕两人之间亲昵的打闹,羡慕他们俩的手足情深,关系密切——当然,这只是太子殿下自以为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都纷纷认为这世上最令人讨厌的人就是二哥(三弟)。 他比两个亲弟弟虚长几岁,又比两人懂事,克己复礼,知礼又识大体,对自己要求极高,对每个人都客套而礼节,却似乎和谁也亲近不起来。 他和亲生母亲相处,也同样是感情淡淡的,他的母后也是一个十分注重规矩的人。 虽然自己很优秀,但有时候太子殿下也会觉得自己很孤独。 太子殿下很想和两个弟弟亲近起来,因此,一向话少的太子殿下唯有在两个弟弟面前,才会变得意外的话痨起来,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只是可惜…… 两个弟弟一听他说话就想捂着耳朵跑,就跟见了洪水猛兽似的。 太子殿下:“……” 今天太傅临时有别的要事要办,早早便把课上完了,太子殿下有了难得的闲暇时间,便想去隔壁殿中看看两个弟弟的学习情况。 之前太子殿下也去看过两个弟弟上课,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总是在挨训,不是在挨训就是在上课捣蛋。 现在两人换了一位新的老师,同样也是他们的七王叔,太子殿下之前见过几次这位王叔,对方容貌生得极为出色,据说才华出众,就是年轻了一些。 太子殿下认为年纪大一点的老师,才能镇得住自己那两位弟弟。 比如太子太傅就是一个极佳的人选。 太子曾经向恒安帝提过意见,想让两个弟弟和自己一起跟太傅学习,自己也能在两个弟弟的身边从旁指导,然而这个主意,恒安帝不答应,太傅不愿意,两个弟弟更是抵死不从,唯有太子一个人一头火热。 第202章 太子 太子殿下到了两个弟弟上课的地方后,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他愣在了那里,旁边的宫人告诉他,说七王叔带着两位小皇子一起去梅园了。 太子眨了眨眼睛,走出了昭明殿,也转去梅园,去看看他的弟弟们在做什么事情。 这些天北风呼啸,一日比一日寒冷,马上就要到天寒地冻的时节了,太子走出昭明殿的时候,有宫女给他披了一件大氅。 “殿下,今日风大,莫要着凉。” 太子点了点头,带着身后的宫人一起走去了梅园,梅园和它的名字一样,园子里种满了梅花,而现在还没到梅花盛开的时候。 他赶到梅园,园子里一排排的梅花枝重重叠叠,即便是不开花的梅花树,单从它枝叶生长的方向来看,亦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梅花枝上也不尽是光秃秃的,有一些也开了三三两两的绯红色梅花,立在寒风中,太子殿下突然发现与梅花全园开放的盛景相比,仅有几点嫣红同样也是不错的景色。 穿过一片梅花树,太子看见了前面的两三个人影,以及那个坐在梅花树旁抚琴的白衣人,他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点点琴声。 白衣人坐在梅花树旁,背后是长亭和澄澈的清波,花枝的影子倒映在清波之中,灰白色的圆石围着池岸,二皇子和三皇子便坐在池子边听对面的人抚琴。 太子缓缓的往那边走过去,悦耳的琴声听得越来越清晰,那琴声的曲调舒缓而明朗,在料峭的寒风中听着这样的曲子,整个人的身心似乎都变得鲜活了起来。 他定定的看着不远处的白衣人,对方一袭素雅的白衣,墨色的长发直垂而下,对方坐下抚琴的时候,发尾已经拖曳在地上,黑色的长发,雪白的衣服,就好像是墨笔在宣纸上书写一般,浑身上下都带着无穷的水墨之气。 耳边的琴声又是一变,舒缓的曲调转而沉寂了起来,对方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缓慢却有节奏的舞动,哪怕只是简单的一拨琴弦,都好像拨在人心间似的,让人心神震颤。 二皇子和三皇子这两个向来坐不住的调皮鬼,此时也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静听耳边美妙的琴声。 这琴声似乎能把人心底的所有忧愁都散去,太子殿下忍不住闭着眼睛细听,听得他整个人都痴了。 自从上次收到了两位皇子的七彩蜘蛛精衣服后,裴疏深深的知道不能只教这两个家伙书法和学问,别的东西也应该教一教,尤其是要提高这两货的审美,音律和绘画也要一起抓。 明天恰巧是上五休一的日子,终于要暂时摆脱这两个小家伙,裴疏难得心情好,只上了一半课,便拉着两个小皇子一起来梅园听他抚琴,顺便也教教两个小家伙的音律常识。 他抚琴的时候,体内运转的是离经易道心法,所弹出去的琴曲夹带着内力,和寻常的琴曲效果不一样,具有一定治疗内伤的效果,普通人听了,也可以强身健体,令人心情舒畅,调养身心。 因为是弹给孩子听的,裴疏特意选的是相对明朗活泼的曲调,让两个小皇子听得如痴如醉,生怕自己出声打扰他抚琴。 这两个小家伙听得太沉迷,就连身边多了一个人都没发现。 裴疏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在两位皇子身边坐下的太子,便继续低头弄琴,悦耳的曲调不断的从他手底下弹出,两旁守着的宫女太监和侍卫们,同样侧着耳朵,细细品味琴曲。 端着热茶的宫女素香站在一旁,不敢上前来打断琴曲。 裴疏坐在梅花树旁,梅花枝上只有一朵嫣红的梅花料峭的在寒风中绽放,他腰间玉笛上的红笛穗,颜色如深红的梅花一样,在他雪白的衣摆上绽放,就像是雪中盛开的红梅。 又是一曲结束,裴疏估算了一下时间,便停止了弹奏。 “哥哥!七王叔弹得曲子太好听了!!”三皇子意犹未尽的从琴曲中清醒过来,觉得自己的身体是异乎寻常的舒适,他偏过头来,抱住一旁哥哥的手臂,开心的大呼道。 “是啊,弟——”二皇子转身,也想和身边的弟弟诉说自己的心情,却突然发现他的弟弟抱着一个人的手臂…… ???? 太子殿下发现他们家小三亲昵的抱着他的手臂,他眨了眨眼睛,听着弟弟口中的话,赞同的颔首,“七王叔的琴曲果真不凡。” “哥?!哥哥哥哥哥!!!!”三皇子看清了眼前的太子后,吓得魂都要飞了。 他怎么会突然抱上了太子殿下的手臂。 他的二哥呢? 二哥在用一种活见鬼的眼神看着他。 三皇子:“……” 吓死人了。 “太子殿下。”裴疏让宫女收了琴,对着太子殿下点了点头。 “七王叔。”太子殿下端正的站了起来,与裴疏你来我往的寒暄了几句话。 裴疏和太子殿下说了几句话后,觉得这孩子说话可真是有点……老气横秋的,若是二皇子和三皇子那里是智障儿童欢乐多,太子殿下这里就是死气沉沉如秋水。 一个十岁的孩子,愣是像个年过古稀的小老头似的。 裴疏在心底摇了摇头,觉得他堂哥家的这三兄弟也倒是奇葩。 “行了,今日的课结束,我也要出宫了。”裴疏起身向三位皇子告别。 看了小半天堂哥家的孩子,他现在要回去看自己家的孩子。 一听说七王叔要走,明天还是休假的日子,要有一天见不着了,三皇子跑到裴疏身边抱住他的大腿,撒娇道:“王叔你先别走嘛,你再吹笛子给我们听好不好?” “现在时辰还早,王叔你今天晚上就宿在宫里好不好?” “不好。”裴疏无情的把腿上这只黏人的蜘蛛精撵开。 “那王叔你明天还过来讲课呗!” “是啊是啊……” …… 一旁的太子殿下看着眼前“依依不舍”的师徒分别景象,心里的感情一时之间难以言喻,他和太傅之间就从来不会这样……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两位弟弟和王叔的感情真好。 裴疏甩掉了这两个黏人的小鬼头之后,悠闲的回到了王府之中,见到了自己家的小胖墩,把他家又重了一些的小胖子抱在怀里,掂了掂他肥墩墩的小身子,让这个小家伙张开嘴,检查小家伙嘴里的四五颗乳牙。 这个小胖家伙上下四颗大门牙已经长全,哼哼唧唧的可以咬东西了,完全是吃嘛嘛香,手上一抓到什么东西,就想往嘴里送。 这孩子最近每天早上起来总是见不到裴疏,现在中午一见裴疏从宫里回来,就十分想念的往亲爹怀里黏过去,等裴疏给他喂了一小碗药汁奶,用内力给他梳理过身体经脉,这个小家伙立刻变了一张皱巴巴的小肥脸,用越来越有劲儿的小爪子将裴疏推到一边去。 不要你了!走开走开! 不过这个小家伙可能是鱼的记忆,过了一会儿又跟他爹亲密无间,第二天早上起来没见到人,依旧想念的往亲爹怀里扑,哪怕等待他的依旧是难喝的药汁奶。 父子俩乐此不疲的玩这样的游戏。 薛清灵每次看见这样的场景就想笑。 裴疏把这个小胖子放在地上铺的兔毛毯上,这个房间里铺了一大堆毛绒绒的雪白地毯,地毯下面还铺了一层木板,这个地毯是专门用来给小小裴四处乱爬的。 这个小东西自从会爬之后,就已经不能接受自己的活动地盘只在摇篮小床上,在床上试图越狱几次后,堵不如疏,薛清灵和裴疏就给他铺了一层厚毛毯,每天让他快快活活的爬累了之后,才把呼哧呼哧精疲力尽的小家伙扔在小床上。 夜里特意让这个小胖子撒丫子在地毯上四处乱爬过之后,耗尽了小小裴所有的精力,这货已经彻底睡死在了自己的小床上,小胖墩甜甜的趴在自己的小床上,呼吸之中依旧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奶香。 最后再看了这个小胖家伙一眼,裴疏放下床幔,将身边的人压在身上,低头吻了上去,薛清灵迷迷糊糊的抱着他,无论床上发生了什么事,旁边那个睡成死猪的小胖子丝毫也感觉不到。 第二天薛清灵在裴疏的怀里醒来,还有些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后知后觉的想起对方今日休假,不用再去给两位皇子上课,他有些欢欣的再次滚进了自家夫君的怀里,打算再睡一个回笼觉。 “明明才过了五天,却又感觉很久似的。”自从他们婚后,两人便一直睡在一起,每天早上起来看不见枕边人,薛清灵一时半会习惯不来。 “你以后不许早上塞枕头来搪塞我!”每天起来发现自己抱着枕头的薛清灵心塞塞,他不想抱枕头,只想抱他那个暖呼呼又俊美的夫君。 他家夫君还是当小裴大夫吧,不要当什么教书先生了。 “不给你塞枕头,难道要把你一起叫醒,带你一起去皇宫给两位皇子上课?”裴疏纵容的将人抱在怀里,他今日没有早起,而是特意陪着身边的人睡懒觉,低头时嘴唇贴在身边人的耳畔,亲密的说些夫夫悄悄话。 薛清灵咕哝道:“我倒是想呢,只是我没什么可教两位皇子的。” “你可以教他们医术。” 薛清灵:“……你在开玩笑。” 教两个小庸医出来吗? “教他们厨艺。” “皇宫里的御厨已经够多了。”薛清灵揉了揉耳朵,发现自己来到京城后,居然面临着失业的压力。 今天夫君在家,做一桌子好吃的来缓解压力吧。 裴疏本来以为今天在家,不用见两个小皇子,谁知道一大早就有下人来报,说有三个小贵客登门拜访。 第203章 孽子 薛清灵磨磨蹭蹭的从床上爬起来,打了一个哈欠之后,慢慢的给自己换上一身厚厚的衣裳,屋子里的四角还依旧燃着炭火,把整个室内熏得暖烘烘的。 衣服上熏了香,依旧是他用习惯了的自调果木香气。 裴疏坐在床上打坐调息,薛清灵揉了揉脸颊后,用手捂着脸偷偷从指缝里看他,嘴角是压抑不住的笑容,他们家小胖子此时也已经精神奕奕的醒过来了,仰躺在床上,自顾自的在床上玩,伸出小短手去够自己的脚丫子。 奈何天气渐凉,身上也穿得越来越厚,已经是圆滚滚的小胖家伙,哪里还能灵活的运动,只能呼哧呼哧的白用功。 薛清灵穿上暖靴,呼出一口气来给自己加油鼓劲,几乎是拖着手脚一步一顿的走到了门边,只敢用手指头轻轻的将门一推,肆虐的寒冷立刻就发现了这点空隙,冷风吹到脸上,让薛清灵忍不住一个哆嗦。 太冷了吧! 今天又比昨天冷了许多。 这几天接连降温,外面的枯枝上已经寻不着半点叶子,凛冽的寒风就像刀子一样割在人的皮肤上。 薛清灵这个怕冷的南方人第一次见识到了北方的冬天。 冻得他想哭。 虽然室内燃着炭火四处也筑有火墙,屋子里暖烘烘的仿佛春天似的,可是室内室外的温度,那就叫做一个温暖如春,一个冻得他哭都哭不出来。 每天早起出门,都要让薛清灵鼓起极大的勇气,只敢轻轻的戳开门缝,缓慢的让自己的身体适应外面冰寒的冷风。 这也太冷了吧! 比昨天还冷! 薛清灵吸了吸鼻子,昨天他起来的时候,以为再冷也不过如此,没想到今天还能冷上加冷,冻上加冻,干涩的冷风糊在皮肤上,他感觉自己的皮肤都要开裂了。 仅仅只是被外面的一丁点冷风吹在手上,就让薛清灵马上生了胆怯之心,恨不得马上转身回到床上,今天一整天就待在床上不挪窝了。 再把儿子这个暖手宝往怀里抱,比汤婆子还管用,一抱就能抱一天。 至于大餐什么的,恕薛家小公子无能为力…… 虽然厨房里肯定不冷,但是从房间出发走去厨房,必定要接受寒风的酷刑,遭不住啊遭不住。 做过十几次心里建设之后,薛清灵回转过身,先前的雄心壮志已经烟消云散,他只想抱着他家夫君和儿子缩在被窝里哪儿也不去。 胆怯的逃兵小薛又磨蹭回了床上。 还是等正午再出屋吧! 裴疏睁开眼睛含笑看他:“怎么又回来了?” 明明刚刚还说要给夫君做一桌子好吃的,现在却空手空脚的回来了。 薛清灵:“……” 想到这几天自家夫君好不容易早上待在家里,如果只是将时间浪费在床上,似乎过意不去,薛清灵又磨蹭着从床上滚将起来,再一次鼓起勇气往门口走去。 “等等。”裴疏叫住了他,自己从衣箱里找出来了一件红色的大氅,用内力将衣服烘暖,亲手将这一件连帽的大氅围在了薛清灵的身上。 这件红色的大氅是和薛清灵眉间朱砂痣一样鲜红的颜色,背后绣着一只雪白展翅欲飞的白鹤,那白鹤绣的栩栩如生,姿态优雅如仙,美得不可方物。 这件大氅是裴疏送给薛清灵的礼物,同样也是他亲手做的,毛皮是他猎的,上面的白鹤刺绣亦是他亲手缝上去的,正是因为想到北方冬天冰寒,特意做给他做来避寒。 但是薛清灵却将这一件衣服压箱底。 不是他不喜欢,而是他舍不得穿,总说要等到天气再冷一点,才好围上身。 “你怎么给我围这件了,给我那件灰色的吧,我等会儿可是要去厨房,小心弄脏了。”平日里都舍不得用,现在去厨房那样的油烟之地,哪能穿这样的衣服。 “给你穿上了就不准脱下,今天不穿,明天不穿,那要到怎么时候才穿,可不能辜负了夫君的一片心意。” 薛清灵的脸红扑扑的,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羞愧的十分脸红,别人家都是夫郎给夫君缝衣服,而他们家则反了过来。 他家夫君的绣工让他羞愧的想要钻地洞,恨不得回到幼时好好苦学刺绣。 “再说弄脏了就弄脏了,夫君到时给你换新衣,早就在娘那里听说过咱们薛家小公子的事迹,一年少不得要做上百套衣服,如今嫁给了夫君,总不会让你比以前少的。” “唔……一百套不行,咱们就做个两百套?” “哪有那么多啊……”薛清灵讷讷道,“娘他冤枉我。” 裴疏:“你娘让你回家看账本数数,只多不少。” 薛清灵:“……” 薛清灵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脸,他真的有那么败家吗? “所以你这点不为人知的小爱好,夫君一定能满足你。” 他裴疏一年四季大多只穿他那一套衣服,而他家夫郎则是个换衣服狂魔,进厨房要换一套衣服,出门逛街要换一套衣服,在园子里要换一套衣服,回到屋子里又要换一套衣服。 薛小公子恼羞成怒道:“哼,做那么多衣服干什么?难道让我们亲一次换一次衣服吗?” 裴疏忍俊不禁:“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也不介意。” 薛小公子十分傲娇的哼了一声,悻悻然道:“我去厨房,不跟你多说了。” 嘴上这么说着,到底没有把身上那件大红氅给解下来,被裴疏臊了一脸后,无论是身体还是衣服都在外面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暖意。 哪怕外面的冷风吹在脸上,薛清灵也感受不到了。 “夫郎慢走啊。” 裴疏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转过身去看摇篮床里的小小裴,给这个小胖墩子喂了奶后,让他独自在地毯上翻滚。 小小裴嘴里“咿咿呀呀”的不断,也不知道是在哼歌还是在发表自己的不满,他在地毯里翻滚了一圈后,嘿咻嘿咻用小胳膊把自己撑起来,整个人坐在了毛毯上,这时候他头上的帽子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小脸红嘟嘟的看着裴疏。 裴疏给他乖儿子重新把小红帽戴上,给他擦了擦口水,将人抱在怀里,越看自家儿子越喜欢,低头在这个小家伙的脸上爱怜的亲了亲,捏了捏他的小肥脸,心想大冷天的还是在家带自己的儿子比较舒适。 裴疏拿着一个拨浪鼓和布老虎坐在地毯上逗他玩,有他在的时候,小小裴也不喜欢往别的地方爬了,而是一个劲儿的往裴疏身上拱,雄心壮志的想要爬到他爹的背上去。 一边爬还一边开心的揪裴疏的墨色长发,裴疏这一头齐腰长发,就成了他的天然攀登绳。 以前这货就喜欢抓住裴疏的头发不放,现在就更是了不得,两三个月那会儿力气小,现在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势要将他亲爹的头发薅秃了。 “乖放手……”裴疏这时候,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孽子的威力。 小小裴揪着他的头发,特别开心,还故意笑给他爹看,咧开嘴露出四颗小白牙,“嘿嘿……” “你还笑?你还笑?放开你爹的头发。” 裴疏作势在他的小肥脸的警告的拍了拍,让这个小家伙松手,然而可能是父子之间的默契不足,小小裴完全没有收到他的警告,继续肆无忌惮的揪着亲爹的头发,开开心心的扯着,手脚并用往裴疏怀里爬。 裴疏把这个胖毛毛虫从自己的身上扯下来,逮住他的小爪子,从他的手中解救自己的头发。 被夺了头发之后,小小裴不满的哼哼了几声,但他也不在意,因为裴疏那一头又黑又密的头发散在肩后,简直到处都有,被抢走了一束又能怎么样? 他小小裴还能重新再抓! 越不让小孩子做的事情,他就越是想要做,直到他自己玩腻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迷上了裴疏的头发。 在地毯上跟儿子玩“头发保卫战”的裴疏突然后悔不迭,早知道回家一上午遭遇这样的下场,还不如去皇宫应付两位小皇子。 至少这俩孩子不敢碰他的头发。 “你还不放手?放手啊小胖子,爹的头发有那么好玩吗?” “嘿嘿……” “你真是我儿子吗?笑得这么欠揍?” …… “世子爷,有客人到了。”外面突如其来的人声打断了屋里的“头发保卫战”。 “客人?”裴疏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等见到那三个小家伙的时候,心中不好的猜测果然应验了。 “七王叔在王府中吗?” “二哥,我们还能见到小堂弟吗?” “三弟,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 王府管家领着三位小殿下进了府中,为首的太子殿下一语不发左手背在身后,一派老成之相,后面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则噼里啪啦的说了个一大堆。 “我就不,我就不安静,我就要说话,二哥你管不着我,我要见弟弟,弟弟弟弟弟弟!!!”三皇子好不容易出宫一次,正是十分兴奋的时候,一张嘴完全停不下来。 他在宫里兄弟里是最小的一个,现在得知七王叔还有一个小儿子,那岂不就是他弟弟!? 太子殿下略停了一下脚步,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三皇子立刻就噤声了,跑到他二哥旁边缩了缩脖子。 本来今天出宫来七王叔家是他和二哥的主意,但是单凭他和二哥的力量,他们这两个可怜巴巴的小皇子单独出不了宫,唯有太子殿下出面,才能将他们俩捎带出来。 “世子爷就在里面,几位皇子进去吧。” 一听完管家的话,三皇子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马不停蹄跑进了屋里:“王叔!王叔!七王叔!哎——” 三皇子和裴疏怀里的小小裴大眼瞪小眼。 第204章 香饽饽 三皇子眨了眨眼睛,正好对上了那一双黑灵灵的大眼睛,视线再往下移,就是两坨肥嘟嘟的脸颊,微微张开的嘴巴里隐隐露出两颗小门牙。 小胖子这会儿正在裴疏怀里逞威风,一手抓住他爹的一把头发,另一个爪子揪住亲爹的衣领,一脸甜甜的笑容,嘴角口水流出了半截,看见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时,小小裴睁大了眼睛愣了一会儿后,顺便对着三皇子吐了一个泡泡。 三皇子:“!!!” 三皇子震惊的神色溢于言表,眼睛不断在裴疏和小小裴身上游离不定,一会儿看看七王叔,一会儿再看看对方怀里的小婴儿,脸上的表情煞是好看。 在他记忆里风姿不凡的七王叔,此时衣冠不整,衣领歪斜,头发也散开了,和平日里那副翩翩风雅的模样大相径庭,三皇子又是觉得稀奇,又是觉得意外,甚至还有点想笑。 对方真的是七王叔吗? 再看对方怀里那个小婴儿,五官脸庞神似七王叔,两人的长相如出一辙,然而这个小胖墩却是一身喜庆的大红色,和七王叔的白衣形成强烈的对比,像一个胖嘟嘟的红衣小竹笋在白雪里悄悄冒出头。 “这……这就是堂弟吗?”三皇子倍感新鲜,立刻围到了小小裴的身边,也就在这时,后面的太子和二皇子等人也走进了屋子里。 二皇子和太子看见屋子的情况时,跟着呆愣了几瞬。 裴疏:“……” 他在自家蠢儿子的屁股上捏了一把,觉得这个小家伙生来就是破坏父亲形象的一把好手。 小小裴哼哧哼哧的不让他捏,在裴疏的怀里灵活的扭来扭去。 在外人面前,小胖墩还是很给自家爹爹面子,终是松开了爪子,不再和裴疏的那一头长发作对。 “咿呀?!”小家伙好奇的看着屋里突然出现的三个陌生人。 裴疏将自己所有的头发捞到耳后去,露出整张俊美的脸,即便是衣冠不整的模样,那张如月如雪的脸庞也找不出任何瑕疵,白皙的鼻梁挺直,桃花眼即便不笑时也有三分上扬。 他怀里小小裴的五官则要圆润许多,因为五官还没长开,脸上唯有黑黢黢的眼睛最为吸引人,比墨汁还要浓深的眼眸在面团似的胖脸颊上尤为引人注目。 两张相似的脸庞同处一个画面时,极其抓人眼球。 裴疏的眼睛从眼前三人的脸上扫过,在看见太子的时候微停了一下,而后淡淡道:“几位皇子怎么出宫了?” 即便此时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也依旧面不改色,看不出丝毫惊慌。 “七王叔,小堂弟长得跟你好像!!”二皇子觑了觑小小裴,又瞥了瞥裴疏的容貌,像是发现了什么大宝贝似的惊讶道。 裴疏:“……”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糟心儿子跟他长得很像。 “王叔,他叫什么名字。”太子殿下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小胖墩的身上,嘴里问出来的话最为正常。 “裴臻,小名真真。”幸好不是薛清灵来回答这个问题,不然可能下意识说出他们家真真小朋友小名“小胖子”。 “可……可王叔咱们不是姓李吗?” “哦,对,那就李臻,裴是王叔以前的姓。” 裴疏把怀里的真真小朋友放在雪白的兔毛毯上,二皇子三皇子和太子脱了鞋子,三个人三足鼎立一般将小小裴围在了正中央。 “真真,会叫哥哥吗?” “叫我三哥!” “真真……” 眼见自家被三个哥哥包围的小胖子,裴疏眼底闪过几丝笑意,趁着几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立刻整了整衣冠。 二皇子和三皇子围着小小裴叫真真,但是真真小朋友从来都是听他两个爹爹叫他小胖子和小胖墩,因此他对自己的大名和小名都没有丝毫反应。 嘿咻嘿咻在兔毛毯上坐起来之后,一手拿着拨浪鼓,张开嘴咿咿呀呀啊啊啊的唱起歌来。 “二哥,他还不会说话呢。” “他好小好软哦。” “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小小裴唱了几句之后,撑起自己肥墩墩的小身体往一旁爬了爬,他爬的方向,正好是太子那个方向,只趴了几步,小胖墩丢掉了手中的拨浪鼓,一屁股吧唧一下坐在了毛毯上。 太子殿下见状连忙去扶他,生怕他摔着,太子自己也不过才十岁,却将这个不满周岁的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将这个小胖子抱在怀里的时候,一股奶香味直冲入鼻。 太子低头看那个软乎乎的小婴儿,却见对方冲着他天真无邪的笑了几声。 小小裴是个不怕生的,奶娘很多,总是被各种抱,他都习惯了,小眼睛瞥见裴疏在一旁,心安的很,对着主动来抱他的太子,十分大方的给笑脸。 太子被他笑得心都软的一塌糊涂,这还是第一个主动来黏他的弟弟。 这个小家伙长得好看,五官神似七王叔,长大了之后肯定也是一个风姿卓绝的美男子。 他把这个小胖子珍惜的抱在怀里,太子以前总想和自己的弟弟们亲近,却不得其法,而到了今天,他终于有一个香香软软的弟弟。 太子又把怀里的小胖墩抱紧了一些,小小裴已经习惯性的被人抱了,刚才跟他爹闹着玩了大半天,这会儿正想休息,正好扒拉在太子的胸膛上懒懒的不想动弹。 太子微微颤抖着手,学着别的奶娘的动作,轻轻拍着小胖墩的后背来哄他。 “嗯啊啊……”小小裴抓住了太子的一把头发,开心笑着扯了扯,太子的头发比裴疏的短,小小裴勉强抓住了一把。 裴疏看见他家蠢儿子那熟练的动作,嘴角抽了抽。 太子本人却是丝毫也不在意小小裴揪他的头发,反而把小家伙的动作当成是主动亲昵他的行为,太子心中欢喜,主动把头发送到了小小裴的手里。 裴疏:“……” 太子殿下的脾气真好。 小小裴抓着对方送上手的头发,愣了。 “呀咿咿?!” 小胖墩也许是在疑惑着说,为什么不抢回去呢?为什么不抢回去呢?为什么不抢回去呢???!! 他和他爹玩了小半天的头发争夺战,现在的剧本怎么不按刚才的进行? 太子殿下以为对方正开心着咿呀呀叫,于是他也对着小小裴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脸。 小小裴见对方冲着他笑,他也有样学样的跟着对方笑,露出两颗软软的小乳牙。 他笑的时候口水顺着嘴角滑了下来,太子见状拿手帕替他擦了擦。 “这孩子真乖。”太子殿下眼眸带笑,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小胖墩,嘴里夸奖道。 裴疏:“……” 哪里能看出乖了? “真真,叫太子哥哥。” “咦啊啊啊……” “叫太子哥哥。” “咿呀?” …… 听着耳边这些没营养的话,二皇子和三皇子蓦地发现他那个老古板的哥哥,居然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今天见到了和往常不一样的七王叔也就算了,居然还见到了和平日里不一样的太子哥哥,这不禁让两位小皇子感受到了一阵毛骨悚然。 这个太子哥哥该不会是假的吧? “太子哥哥,我也想抱他。”二皇子眼馋的看着对方怀里的小小裴,现在屋子里就四个小孩子,最小的便是这位话都说不清的小胖墩。 这个小胖墩软绵绵的,似乎抱起来很软的样子。 “太子哥哥,我也要抱他!!” 太子视若罔闻,抱着怀里的小小裴不撒手,他再看了看对面的二皇子和三皇子,曾经在他眼睛分外重要的两个弟弟瞬间都变成了路边的野草。 他已经有了新的弟弟。 而且还是很乖的弟弟。 裴疏:“……” 没有想到他家胖儿子居然还成了个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在厨房里的薛清灵知道几位小皇子来到了王府里后,便动手做了一些适合小孩子吃的小零食,什么双皮奶、水馒头、炸牛奶、炸鸡翅之类的小吃,其中还有一个可乐鸡翅,是裴疏说了方法后,他动手做的,甜滋滋的十分美味,若是裴疏自己动手,那味道肯定是…… 二皇子和三皇子一见着新奇的小零食,瞬间就把新得的弟弟给忘了,围在七王叔和王婶附近吃美食,一会儿戳一戳透明的水馒头,看里面的豆沙流动,一会儿拿起一块炸牛奶,咬掉酥脆的外皮,一股甜腻的奶香便从里面冒了出来,吃的他们不亦乐乎。 “好好吃!” “王叔我还要。” “婶婶的手艺真好……” 二皇子和三皇子没有别的优点,就是嘴巴甜,哄人的话一套一套的,让薛清灵听了十分开心,薛清灵虽然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爹了,但他实际上才堪堪二十岁,在两个孩子的簇拥下,也变成了一个混世小魔头,跑去裴疏身边闹腾着要吃冰,要做冰沙吃。 夏天没有吃到的,现在全都补回来。 “刚刚冻得嗷嗷叫的是你,现在闹着要吃冰的还是你……” “在屋子里又不冷,炭火烧的那么旺,人口干舌燥的,吃点冰正好降降火!” …… 这边热热闹闹的,唯有太子对美食无动于衷,专注着身边的小小裴,拿着拨浪鼓和布老虎温柔的哄着这个小家伙玩,当小胖子饿了之后,还和裴疏一起喂他吃东西。 小胖墩这个吃过就拉的货,吃完了果不其然就拉出了臭臭,太子殿下也丝毫不嫌弃他,和裴疏一起细心的给他换尿布,这让裴疏暗自咋舌不已,发现这个少年老成的太子殿下,才十岁可能就有想当爹的爱好。 第205章 盘丝洞 有太子殿下愿意细心照顾小小裴,裴疏倒也乐得清闲,就把他们家胖儿子交给了小太子,自己在一旁跟薛清灵一起做水果牛奶冰沙。 大冬天的没下雪还能吃冰沙,全靠裴疏这个制冰机。 裴疏带着二皇子和三皇子去外面的游廊,用雪凤冰王笛吹出了一朵朵莲花形状的冰花,随着他的演奏,一朵一朵晶莹的冰花在他的脚底出现,仿佛步步生莲。 二皇子和三皇子见到这样的神奇景象,眼睛都快要掉下来了。 三皇子捡起了一朵晶莹漂亮的冰晶莲花捧在手心里,也不怕手中的寒冰,兴奋的对裴疏道:“七王叔,我也想学!” “七王叔,我也想学!”一旁的二皇子同样不甘示弱。 “想学啊?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裴疏笑着吹了三朵小冰花飞到了薛清灵的脸颊边,直把他家夫郎冷得嗷嗷叫。 薛清灵用大红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脚上蹬着一双厚厚的兔毛白靴,手上戴着毛茸茸的貂毛手套,用一种愤怒大公鸡的眼神看着对面的裴疏。 在这么多人当中,唯有最怕冷的薛清灵属于弱势群体中的弱势群体。 二皇子和三皇子虽然年幼,但却早已经习惯了每年冬天的冰寒,只有从南方来的薛清灵,在外面的寒风中冻得像个无所依从的小奶狗。 迎面的寒风便吹得他一哆嗦,更别提飞过来冷飕飕的冰块。 “夫君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知道我怕冷你还故意冻我!”薛清灵裹紧了大氅缩了缩脖子,绕着裴疏小跑了一圈,呼吸着白气跑步发热。 裴疏含笑看他,促狭道:“是你自己要吃冰的,我这不是送冰给你吃?” 薛清灵眼珠子一转,快速瞅准了一个好位置,上前来就搂住裴疏的腰肢,把刚才偷偷握在手上的小冰花往对方的脖颈处塞,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冻死你。 “你知道我要的是哪种冰,你故意的,我要吃碎冰沙,不要这种硬的,不过这种小冰花好漂亮,用来装盘不错,夫君你多吹几朵。” 往人家衣领里塞入冰花之后,薛清灵开心的抱着自家夫君的俊脸揉了揉,手感虽然不如他们家小小裴来的柔软,却也是很好摸,想到这里的薛清灵又忍不住搓了搓,从中取暖,摩擦生热。 裴疏也无奈的收了笛子,把人抱进了怀里。 薛清灵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见裴疏用食指在他的脸上点了点,又往另一个方向指了指。 他顺着裴疏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了捂着眼睛“非礼勿视”的两只。 薛清灵:“……” 可真是人小鬼大的两个小皇子。 原本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薛清灵倒被两个小皇子的动作给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是不是显得过于孟……浪了? “咳咳咳……”薛清灵假意咳嗽了两声,执着的问裴疏讨要:“夫君,要吃冰。” “行了,等会儿就满足你。” 过了半炷香时间后,薛清灵这个大魔王带着两个小皇子坐在火盆边上吃水果牛奶冰沙,一边烤火一边吃冰沙,可真是快活似神仙。 三皇子吃了一口冰沙后,凑到二皇子耳边说兄弟俩的悄悄话,“二哥,我们给弟弟做一件衣服好不好?” 二皇子觉得弟弟说的是个好主意。 一旁耳听八方的裴疏被呛了一下,心想这两个小皇子难不成上辈子是裁缝投胎的?怎么一心想给人送衣服,还是那种七彩蜘蛛精的衣服。 不给他送衣服后,就转而要给他儿子送衣服了。 不过…… 裴疏这次不会阻止,因为他也想看看他家小胖子穿那样的衣服,会是什么模样? 一个小蜘蛛精? 裴疏一定会用他的画笔将那副场面给画下来,长大后让这个小家伙看看自己小时候的“美丽”模样。 一旁吃冰沙的薛清灵毫无所觉,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家儿子即将变成七彩小蜘蛛精的危机。 屋里太子殿下还在陪着小小裴玩闹,他倒是个十分有耐心的,将这个小家伙照顾的无微不至,裴疏一直留意着两人。 他们家小小裴其实是个很好带的孩子,只要有人愿意陪着他消耗精力,他就不吵不闹的,满脸带笑的到处乱爬,看见什么东西,就要抓在手上捏几下,或是送进自己的嘴巴里,让自己那少得可怜的乳牙咬一咬。 裴疏和薛清灵隔一段时间会来他身边安抚一下他,这个小胖墩对两个父亲很是依恋,不时便要瞅一瞅自己的爹爹在不在身边,在的话就安安心心的自己玩,不在就要开始干嚎了。 李丹瑶得知两位小皇子来到王府中后,过来见了一面就出门去别的贵女家做客去了,她也不过才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多大侄子,糟心得很,眼不见为净。 她可没兴趣过来当长辈。 安王妃来见了见三位小皇子,见着二皇子和三皇子,安王妃不免打趣了几声,让他们好好跟着先生写作业。 等再见到太子殿下,安王妃发现太子殿下抱着他家小孙子不放手。 安王妃:“……”眼前的画面,温馨之中带着一点奇怪的味道。 安王妃悄悄的跟裴疏道:“太子似乎很喜欢真真。” 裴疏点点头,“估计这两孩子一见如故。” 安王妃被他逗笑了,“乱说什么呢,咱们家小胖子啥都不懂,哪知道什么叫做一见如故。” 都怪小胖子这个名字太有毒,就连一向疼爱小小裴的奶奶都已经习惯了这个名字。 “这两孩子有缘吧。” 裴疏啧啧的两声,心想何止是有缘,他都开始怀疑这位小太子是不是想抢他家儿子。 中午薛清灵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几个人吃了午膳后在暖阁里睡了一觉,下午裴疏教两位小皇子在院子里画冬景,薛清灵则在一旁架了一个小火炉煮茶。 太子殿下十分有耐心的带着小小裴在一旁看薛清灵煮茶。 “太子殿下,尝一杯吧。” 太子点了点头,只轻轻的抿了一口后,便把茶杯推远了一些,怕不小心打翻烫到身边的小胖墩。 他给小胖墩擦了擦口水,大拇指套着一个翡翠扳指,他的姿势优雅矜贵,端的是天潢贵胄。 薛清灵看着眼前的小太子,总感觉哪里不太对,明明眼前人据说才十岁,为人处世说话就仿佛像个二三十岁的成年人一样,对方和小小裴待在一起,也不像是哥哥和弟弟相处。 倒像是……倒像是…… 他感觉自己亲爹的位置被抢了。 薛清灵:“……”真是难以形容的奇妙感受。 他家孩子难不成要多一个爹? 薛清灵努力的摇了摇头,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扔出了脑袋。 等到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即便安王府离皇宫并不远,裴疏还是亲自将三位小殿下送回了皇宫里。 分别的时候,太子还抱着熟睡的小小裴舍不得走,裴疏都怕他想把自家孩子掳回宫里。 “王叔,等几天再来看真真。” “过几天太皇太后寿宴就能见着了。” 太子听着对方的话点了点头,转身便要回自己的宫里,而二皇子和三皇子还扒拉在裴疏的腿边,像两只黏人的蜘蛛精似的,往裴疏身上疯狂吐丝,想要拉回自家的盘丝洞(宫)。 “七王叔,反正明早你要进宫上课,今晚就别回去了呗。” “是啊是啊,给我们讲故事好不好?” “想要跟七王叔学武功。” “再吹笛子给我们听嘛……” …… 太子原本正要往自己宫里走,却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往回走到了裴疏身边,他一走过来,就像是蜘蛛女王降临,二皇子和三皇子这两只普通的七彩小蜘蛛自动让道。 他把一块玉佩交给了裴疏,让他带回去给小小裴。 “告诉真真,太子哥哥明天会去看他。”太子心想自己明天正好要去见太傅,干脆绕一绕路,再去安王府一趟。 裴疏:“……” “会告诉他的。” 就算告诉了那个不会说话的小东西,他也听不懂啊。 “太子哥哥你明日还要出宫吗?” “也带我去好不好,也带我去好不好!!” …… 裴疏看着堂哥家的这一群孩子,真是觉得糟心极了,然而此时有一个路过的人比他更糟心,那就是恒安帝。 恒安帝恰巧看见了两只小蜘蛛精朝裴疏疯狂吐丝要把人拉回盘丝洞的不良画面,看得恒安帝一阵心堵,这两糟心孩子,怎么就黏堂弟不黏他呢? 朕离开的时候,也都没这样依依不舍,和他们七王叔才相处几天,怎么感情这么好了? 恒安帝心中酸死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酸的太早,等下一刻见到他心中的另一片净土——太子殿下,太子走到了裴疏的身边,将手中自己心爱的玉佩送给了堂弟,嘴里还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站在二楼观看的恒安帝彻底心态崩了。 就连他家老大都沦陷了。 这可是他那个少年老成的太子,能用一句话说完就绝不用两句话说完的太子,和父皇说话都“字字如金”,怎么在裴疏面前就有那么多话要讲? 他的儿子们被一网打尽了。 “小福子,你去把安王世子叫过来,就说朕有话要问他。”恒安帝决定要向裴疏取取经,要怎么样才能和儿子们的感情更上一层楼,尤其是跟太子。 他和太子之间,不像父子,反而像是君臣,总是亲密不足,而安王世子为什么会让他家的太子另眼相待? 第206章 下雪了 “世子爷,圣上有请。”小福子恭恭敬敬的在裴疏面前福了福身子。 裴疏:“……” 好不容易把蜘蛛儿子送走,这会儿又来了父亲。 裴疏跟着小福子进了御书房,见到了立在桌案前的恒安帝,那桌案边上放着几个锦盒,里面各色的稀世孤本被鹅黄色的绸布小心的保护着,这些都是恒安帝的收藏。 其中的一个锦盒中所装的东西,和旁边的几个大相径庭,裴疏随意瞥了一眼,便认出了内里的事物,这一堆全是各位皇子的作业,字体端正笔秀的是太子殿下,边上还撒着两张二皇子三皇子以前写的鬼画符,这些鬼画符竟然能跟世上的名流大家之作一起保存在恒安帝的藏宝库中。 “陛下召臣来有何事?” 恒安帝一脸古怪上上下下的打量眼前的裴疏,然后不得不感叹,别说儿子喜欢他,就连他自己看着这张赏心悦目的脸,再联想到对方的才情,他也对其生不出丝毫厌恶。 “君澜……”恒安帝把人拉到一旁,就仿佛兄弟叙话一样,动作亲切,语气亦是那般的熟稔,“朕想问你一个问题。” “陛下可以随意问。”裴疏顺势抚平了自己的衣袖,他今天出门比较急,就穿着平日里那套白衣送小皇子回宫了,此时天地冰寒,普通民众都穿上了厚袄,裴疏身上的打扮在人群中格格不入。 在寒风中矗立的时候更显突兀。 就怕他堂兄不按常理出牌,出口问他冷不冷。 他真的不冷。 所以不需要把那套七彩蜘蛛精衣服还给他。 “就是……怎么跟儿子相处啊?”恒安帝难以启齿的问出了口。 裴疏:“……”怎么跟儿子相处? 他家小小裴还不满周岁,当然是抱在怀里,哄着他,陪他玩,给他喂奶换尿布。 “陛下,臣儿子还不满周岁。” 恒安帝:“……” 恒安帝闭了闭眼睛,“行,朕重新换个问题,你知道太子……朕的太子聪慧,为人处世规矩十足,朕和他相处,总是亲密不足,不像是父子,我今日见他在你面前,却话多了不少,终是有了些少年心性,为何啊?” 裴疏:“……”那是因为我儿子。 “他他他……他还送玉佩给你。” 裴疏哭笑不得的发现恒安帝语气里居然在泛酸吃醋。 “那不是送给臣的,是给真真的。” “真真是?” “臣儿子。” “太子殿下在臣家里见到了真真,两个孩子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恒安帝皱了皱眉,狐疑道:“可是君澜你刚才说自己的儿子不满周岁。” 不满周岁的孩子,怎么跟太子一见如故。 “太子殿下大概是喜欢真真这个弟弟吧,所以把玉佩送给他。” 恒安帝:“……”知道不是送给裴疏的后,恒安帝莫名顺心了不少。 “朕的二皇子三皇子都喜欢你。”恒安帝眼神黑幽幽的望着眼前人。 “再怎么喜欢也越不过陛下,陛下你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你这话倒也说得不错,两位皇子的心血,君澜你拿回去吧,朕看你今天穿得少,不如你换上那套衣服再回去,千万不要仗着年轻气旺不顾冷暖,万万不可病着冻着。” 裴疏:“……陛下多虑了。” 衣服他是绝对不会要的。 “陛下若是换上那套衣服,想必二皇子和三皇子会更喜欢你。” 恒安帝嘴角一抽,“朕绝不穿,君澜,听说你在教这两个孩子丹青绘画,你可一定得给朕教好一点,万万不可辜负朕对你的信任。” 等裴疏从宫中回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时分,马车使出皇宫之后,他掀开车帘子,却发现外面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银色的雪花在天空中飘飘扬扬。 京城下雪了。 裴疏从马车里飞了出去,踏着满天的雪花,从几片屋瓦上飞掠而过,最终落在了王府的院子里。 “怪不得今天这么冷,原来是要下雪了啊。” 一进入院子里,就听见了某个人的感叹。 薛清灵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刚要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撞在了一个胸膛上,等他再抬起头,便看到了那一张熟悉的脸庞。 他开心的扑进人怀里,兴奋道:“夫君,你看,下雪了。” 小苍发现下雪了之后,树上的鹰窝顿时不要了,薛清灵和裴疏给他用柔软的被褥在室内搭了一个温暖的小窝,其中还藏了一袋小肉干。 小苍缩进了自己的窝里欢快吃小肉干。 裴疏和薛清灵捡回来的那只小熊猫已经长成了一只圆滚滚的小汤圆,喜欢喝奶,叫声嫩生生的,一见到人就喜欢往人的怀里滚。 它很喜欢薛清灵,对方来给他喂食的时候,总要在他身边黏蹭一会儿。 裴疏见着那只打滚的小熊猫,伸手给它挠了挠下巴,小滚滚哼哼唧唧的趴在被褥上,像是一只下锅以后懒得动弹的冰汤圆。 滚滚和小苍被安置在了一处地方。 裴疏原本还怕小苍和滚滚打架,也不知道会是熊猫抓鸟成功,还是小苍啄猫成功,不过现实这两个小家伙相处十分和谐,小苍还把这只小滚滚毛茸茸的身体当鸟窝。 两只大冷天的互相蹭着取暖,画面温馨极了。 这场雪越下越大,等到明月高悬的时候,天上的雪依旧纷纷扬扬飘洒下来,树枝上已经落满了一层白雪,薛清灵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鹅毛大雪。 大晚上的不睡觉,闹腾着出去看雪。 “看雪看雪看雪!!要看雪。” 裴疏瞥见对方这对雪的激动模样,蓦地就想起了一个成语——粤狗吠雪。 裴疏只好抱着他飞上了房顶,两人共打着一把红梅油纸伞,在皎洁的蓝月下看满园的雪景。 裴疏手中拿着酒囊,不时的仰头饮了一口热酒,薛清灵兴奋的抱着他的手臂,在屋顶上磨磨蹭蹭的,生怕自己不小心滑倒摔下屋顶。 如今已经能看到满天的银白色,仿佛世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已经穿上了一层银白的衣裳,枝干上最后的一片叶子已然消失殆尽,如今那曲曲折折的枝干上,已经开上了无数朵晶莹的琼玉雪花。 这样的雪景和临安的雪景很是不一样,临安即便是下雪了,树枝上还留有翠绿的叶子,叶子上覆盖了一层透明的冰晶,儿童时候最有趣的,便是从那树上摘下一朵朵冰叶子。 “今日收到了娘写来的信。” “信上说了什么?” “娘说想我们了,还说济安堂周围的街坊邻居都想我了,想我煮的八宝粥,想我做的跌打伤药,果然还是薛掌柜的亲手制的药膏最为上乘……” “……街坊邻居难道就不想我吗?” “想啊,小裴大夫,娘说好多人来找你求医,每天都有病人来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是吗?”裴疏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说起来,咱们已经离家两个多月了。” “等明年开春,咱们就回去吧。” “嗯,我想娘了。” 薛清灵欣赏了一会儿这从没见过的雪景,偏过头看身边的人,对方一手举着伞,在月光下影影倬倬,浓深如墨的长发落在肩头,几缕红绳参杂在墨发中。 他裹了裹身上的大红氅后,调皮的去扯对方头发上的红绳,虽然他刺绣不行,但是这发绳却是他亲手编出来的,红绳的两端都缀着红棕色的小葫芦。 裴疏抓住了他作怪的手,眼角轻轻向上一弯,拿着酒囊饮了一口酒。 薛清灵凝视着对方的侧颜,看着对方低眉敛目的模样,蓦地一阵心跳加速,“虽然已经成婚一年多了,孩子都有了,每天夜里睡觉前见到的人是你,早上起来见到的人也是你,但在看到夫君的时候,也仍旧会有初见时那样怦然心动的感觉。” 裴疏笑了,“初见时候怦然心动的感觉?你确定你那时不是想打我吗?” 薛清灵:“……你好会破坏气氛。” “我对你最心动的时候,大概就是那天在癞子庄的清晨,你拿着桃花枝向我走过来的时候。” “是么?”裴疏眼眸含笑的凝视着眼前的人,薛清灵被他看得一阵脸热,对方的眼睛里仿佛酝酿着一壶酒,他只是看着那壶酒,便沾染上了醉意。 薛清灵抢过对方手中的酒囊,仰头喝了一口,温热的酒水入喉,淡淡的酒意爬上了眉梢眼角,这时他是真的分不清是酒醉还是心醉了。 裴疏搂住了他的腰,手中的红梅伞已经不见了,油纸伞在两人的身后盘旋了一圈,卡在了屋檐边上,头顶的圆月依旧皎洁,淡淡的光晕照在两人的身上。 裴疏托着眼前人的下巴,轻轻的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长。 两人久久都没有分开,直到……直到脚下的屋子里传来了胖儿子的鬼哭狼嚎,裴疏搂着薛清灵的腰下了房顶,心想儿子才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 进屋去把这只小胖子抱在怀里哄了哄,发现对方尿裤子了,给对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后,让这个小胖家伙在地毯上自由玩耍。 “咱儿子的尿布一定得留着,长大了之后给他看,问他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尿过几次裤子。” “别乱咬东西,让爹看看,似乎又要长牙了。” “小家伙,你什么时候才会走路啊?” …… 薛清灵坐在红烛灯旁,借着烛火看着地毯上父子两人的互动,他小心翼翼的解下身上围着的那件大氅,叠好之后,放进了衣箱里。 这一场大雪一下便连下了好几天,漫天都是飘扬的雪花,薛清灵从刚看见雪的激动,变成了对雪的无动于衷。 再过了几日,便是太皇太后的八十寿宴。 第207章 贪吃 太皇太后寿宴那天,冬雪初霁,虽是天放晴了,满目依旧还是白茫茫的一片,远远看去,天地仿佛只剩下了灰白二色,安王府中上下的人忙里忙外,带蓝帽子的下人手持铲子清理门口的积雪。 裴疏和薛清灵预备进宫,全都换上一身隆重的盛装,就连小小裴也是一身喜庆的打扮,似乎来到了京城之后,这个小胖子总是一副红彤彤的打扮,如同一个欢欣鼓舞的小爆竹,无论将这个小爆竹拎去哪里,都能弄出一系列噼里啪啦的声响。 一打开门,外面的北风便呼啸着刮进屋子里,薛清灵呼出一口白气,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塞进厚厚的绒毛中去。 北风又冷又干,吹得人皮肤发痒。 裴疏拿了一盒自调的滋润脂膏,膏体呈淡绿色,他把膏体在手心里揉开,轻轻在对方的脸上和手上都抹上了厚厚的一层。 他们家这只清灵猪,被他养的细皮嫩肉,若是不加防护扔冷风里去,一两个时辰就能吹得皮肤开裂。 被涂抹上一层脂膏后,薛清灵揉了揉脸颊,顺嘴夸耀道:“小裴大夫的药天下无双,你看看掌柜的脸,都能掐出水来。” “给咱儿子也抹一点。” “小胖子这一身肥膘可不能遭罪了。” 薛清灵笑眯眯的从裴疏的手中顺走那一盒脂膏,在手心里搓了搓后,便要对着他家懵懂无知的小胖墩上下其手。 裴疏伸手把他拦住了,“你往自己身上抹吧,小小裴有专门为他调的另一盒。” 说罢,裴疏又从袖子里拿出了另一盒奶香味的脂膏。 薛土匪再一次霸道的抢过对方手中的脂膏,掀开盖子来一闻,顿时就发现了两样润肤膏的差别,“咱家小裴大夫真是个讲究人,居然还是奶香奶香的……” 而对方给自己调的那一盒,香味依旧是他用惯了的那个味道。 “儿子啊,你就适合一身奶香气,闻着像个小奶糕。”薛小土匪抱起他们家小胖墩,开始在这个小家伙身上刷上一层奶香味的脂膏。 刷完了之后一闻,薛小厨师感慨道:“味道像是刚出锅的奶团子。” 小小裴被强行抹了一脸奶香后,无所适从的用小爪子揉了揉脸,可能是他爹调出来的奶香太甜了,让他忍不住想要舔一舔自己的手指。 也许这个小家伙觉得自己变得很好吃了? “乖儿子,这可不是让你吃的。” “没事,给咱儿子调的这个,吃了也无大碍。”制药的小裴大夫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就算小小裴把自己当冰棍舔,也不会损害自己的身体。 薛清灵义正言辞道:“不能让咱家小小裴养成吃手指的习惯。” “小裴大夫下次做个无色无味的吧,你看你儿子都要把自己当甜点了。”薛清灵托着腮帮子,就觉得很离奇,他家小裴大夫居然能调出这么好闻的奶香味。 这个奶香闻起来就好好吃的样子。 “我闻着也觉得好香好好吃啊。”薛清灵凑到胖儿子的脸颊边左闻闻,右嗅嗅。 “不仅儿子想吃,就连我自己都想尝尝了。”能做出凤凰汤的小裴大夫,居然能调出这么好闻的奶香味。 裴疏在旁边轻轻一笑,那是掌控一切的笑声,“没事,他要是吃手指就随他。” “灵儿你也可以尝尝味道。” 薛清灵眨了眨眼睛,果然好奇的看着那盒奶香味的润肤膏,据小裴大夫说,这还是能食用的润肤膏,他轻轻用食指沾了一点点,闻着那股子诱人的奶香,没有丝毫防备的尝了一咪咪…… 下一刻,薛清灵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呸呸呸呸……” 薛清灵直想把自己的舌头吐出去,他往嘴巴里灌了好几杯茶水漱口,才让这股可怕的味道从嘴里消失。 这味道堪比生苦瓜汁。 这……果然是小裴大夫调出来的专属味道。 薛清灵一想到这种奶香味的奇怪润肤膏抹在儿子脸上和身上,这个小胖子闻着诱人的奶香,和他一样偷偷的舔一下自己,那酸爽…… “小裴大夫,你好毒啊。”这还是你亲儿子不? “别怕,咱家儿子要是尝过一次后,以后肯定不会再咬手指了。” 薛清灵:“……”总觉得小小裴前途堪忧。 “不能这么欺负儿子,这奶香味可不是在诱他犯罪?小裴大夫你还是给他做成无色无味的吧。” “嗯,用完了这盒再换。” 虽然这奶香润肤膏味道太毒,但是效果却不错,薛清灵捏了捏自己胖儿子的小脸蛋,同样水当当的,特别嫩滑,他笑眯眯的评价道:“胖儿子啊胖儿子,闻起来像奶包子,摸起来像嫩豆腐,吃起来就是……苦瓜汁。” “小裴大夫,你要不要也来擦一点?” “不用了。”裴疏摇头,他功力深厚,冷暖不侵,皮肤宛如暖玉一般,不需要再用其他的东西。 “你们门派怪不得叫万花,每个人练了功夫后是不是都变得像花一样四季娇嫩?”薛小公子瞅着对方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脑洞大开道。 裴疏哭笑不得,在对方的头顶上敲了一下,“胡说八道。” 被敲了一下的薛清灵不满的揉了揉额头,强行抱住对方的腰肢,“小裴大夫你就就是花啊,给你松松土,浇浇水……” “……我看还是晚上我来给你松松土,浇浇水。” 薛清灵:“……”听着怎么就那么污呢。 “行了,别闹了,再帮你抹点东西咱们就出发吧。”裴疏拿出了一个圆柱形的小东西,也就是他做的润唇膏,将膏体推出来之后,便要往薛清灵唇边抹上去。 薛清灵十分警惕的往身后退了几步,“小裴大夫,我还是你的亲夫郎吗?” 他手指了指对方手中的透明膏体。 要是他把这玩意抹在唇上,他今天是不是就要尝尽人间的酸甜苦辣。 裴疏:“……”至于吗? “那你还把我当成你最信任的夫君吗?” 薛清灵讪笑着又跑了回来,老老实实涂上了润唇膏,他倒是胆子挺大的,伸舌头出来尝了尝味道,发现只是一点淡淡的微苦味道。 勉强能接受。 裴疏一见他这动作,无语凝噎,“怎么这么贪吃呢?” “先试试嘛,试试嘛。” 全副武装完毕之后,世子爷和他的世子妃带着小胖墩出门了,裴疏调的这个润肤膏也没有厚此薄彼,安王妃和李丹瑶那里都有,几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膏体,按照最适宜他们肤质的要求单独配制的。 安王原本还不想要,说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像女人一样涂脂抹粉,最终还是屈服在冰寒刺骨的寒风中。 一出门办事冻得手都要开裂了。 他忍不住从安王妃那挖了一大坨,涂在手上发现还真好使,安王妃看见中间缺失的那一坨险些要气炸了,一脚把安王踹出了房门。 安王一开始只是往手上抹一点润肤膏,后来脸上也一起抹了,安王妃直夸他年轻了十岁。 今日是太皇太后的八十寿诞,宫中四处张灯结彩,各种朝廷官员命妇携着家眷进了皇宫,宫中守备的侍卫比往常多了一倍,各处宫殿的抄手游廊上,都是脚步匆匆的宫女和太监。 天又开始下雪,宫中的不少梅花开了,纷纷扬扬的白雪飞过殷红的宫墙,落在嫣红开放的红梅上,场面美不胜收。 一听七王叔进宫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在宫人的追赶下挤进了裴疏身边,薛清灵怀里抱着小小裴,太子没过多久也走了过来,从薛清灵的怀中抱走了这个小家伙。 裴疏一边应付这两位小皇子,一边注意着太子殿下,防止太子殿下把他们家小小裴掳走。 太子还是个懂规矩的,抱着小小裴逗了一会儿后,就跟恒安帝一起去会见官员。 安王一家则去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一见到裴疏,面容慈爱的让他抱着小胖墩来身边说话,裴疏今日来带了不少寿礼,有他亲手制作的养寿丸,以及他亲手绣的一副千年古松双面绣。 知道孙儿医术好,这段日子裴疏也一直在为太皇太后调养身体,“多亏了你这孩子,哀家身体比去年冬天舒朗了不少。” 太皇太后原本是不愿意办这寿宴的,她年纪老了,越是冬天越是难熬,寒冬对老人来说,就是一道每年都会来的鬼门关。 去年冬天,大多数日子太皇太后都卧病在床,唯有屋子里暖和一些,根本见不得外面的寒风,今年有了孙子的调养,身子骨硬朗不少。 恒安帝说要为她操办寿宴,太皇太后也答应了,只说不需办的太隆重,免得劳民伤财。 薛清灵坐在一堆王室内眷之中,他倒是也认得几个朋友,肃王世子妃带着几个夫人来见他。 肃王世子妃上下打量薛清灵,“安王世子妃怪不得是从江南来的,皮肤真水嫩。” 对方脸上不着粉黛,脸色白里透红,在一众王公内眷中极为显眼,让肃王世子妃看得一阵羡慕。 肃王世子妃脸上抹了一层茉莉胭脂粉,被今日的寒风吹得肌肤发干。 薛清灵:“……” 薛清灵本来想说些什么,突然想起他儿子的那盒奶香润肤膏用过之后被他放在了衣袖里,顺道一起带进了宫中。 “我这有一样东西,肃王世子妃要不要尝试一下?”薛清灵把那盒奶香润肤膏拿了出来,十分大方的让肃王世子妃抹在手上试试。 薛清灵心想这个可怕的奶香润肤膏,还是早点用完为妙,免得坑害他家小小裴。 这个奶香润肤膏是裴疏专门为小小裴这个小胖子身上的肥膘准备的,用在一般人身上,更是滋润无比。 肃王世子妃的手臂白皙,抹上了一层润肤膏之后,那处皮肤顿时水润了不少,摸起来嫩嫩滑滑的,丝毫也不油腻,令她很是欢喜。 第208章 盘惇香 “气味也很香,一股子奶香气,又像是掺了蜜糖似的,甜滋滋的……”肃王世子妃对奶香润肤膏喜欢极了,忍不住问薛清灵讨要了一些。 薛清灵给的很是大方,这种倒霉东西,早点用完为妙。 “肃王世子妃可千万别误食它。”薛清灵给出了提醒。 肃王世子妃心中一惊,“难不成这药膏有毒性?” “那倒是没有,这个可以直接吃的,没毒,就是味道……很难吃。”薛清灵回忆起那股苦涩的味道,整个人的脸变得皱巴巴。 肃王世子妃忍不住笑出了声。 安王世子妃还真是个有趣的双儿。 对于肃王世子妃来说,没毒这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好不好吃?一般人谁会主动去吃敷在身上的脂膏啊? 肃王世子妃是个爱美的人,得了这个新鲜的东西,就找人去偏殿让宫人拿了水和巾帛过来,自己净了面,将脸上的脂粉都擦掉,给全脸都涂上了一层奶香润肤膏。 抹上去之后,她再摸自己的脸,滑滑嫩嫩的仿若新生婴儿的脸,肃王世子妃喜不自胜的让人把铜镜拿过来,欢欢喜喜的照了半天。 描了眉,抹了豆蔻唇后,肃王世子妃抚了抚发髻,身姿袅娜的往宫里走。 “凝儿,你刚去哪儿呢?”肃王世子正在找世子妃,看见前面的背影眼熟,便出口叫了一声。 “世子爷,我刚去净了手。” “你,你的脸怎么?”肃王世子看见了世子妃的正面,蓦地发现对方的脸庞跟进宫那会儿不一样了。 那层刷白墙似的粉不见了,皮肤白皙而清透,细腻的像是新剥开的荔枝一样,凑近一点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妾身刚……抹了一点东西,世子爷好看吗?” 肃王世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颊蓦地一红,眼睛闪烁不敢直视眼前的人,“好、好看。” 肃王世子妃见到对方的反应,心里更是高兴了。 没有女人不爱美。 肃王世子妃再一次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在寒风中依旧水润十足,如同鲜嫩的鸡蛋一般,她偏头看了肃王世子一眼,“世子爷,妾身要去跟陈侯府家少夫人说话了。” 虽然肃王世子妃很愿意看到自家男人眼睛里的惊艳,然而,在这样热闹的场合中,作为女人,她更想看到更多女人的惊艳和羡慕。 肃王世子妃果断抛弃了自己的枕边人,投进了女子和双儿的大军中去,收获了一堆惊艳的眼神。 “肃王世子妃你今日的打扮真漂亮。” “你的皮肤是怎么养的?” …… 薛清灵对这些毫无所觉,他原本就不怎么掺和进王公贵夫人的群体中去,老老实实的坐在安王妃附近,陪着周围的老王妃们聊天说话。 太皇太后八十大寿这样热闹的场面,到处坐着都是各种王妃夫人少夫人,不禁让人感叹皇家贵族子孙之众多。 以前他家小裴大夫来求娶他的时候,还是个孤家寡人,江湖孤儿,现在…… 他的亲戚简直不要太多。 谁是什么身份,是谁家的夫人,那家人情况怎么怎么样,和谁家是姻亲,自然有旁人解说。 又是什么陈夫人,又是何夫人,又是侯府夫人……听得薛清灵耳朵都发懵了,一晚上见到形形色色的女人和双儿,看得薛清灵脸盲心盲,比当年学医记药材还要艰难。 脑袋里嗡嗡嗡的响,完全不能把名字和脸对上一块。 “你也不用都记得,跟着母妃认认人便是了。” 薛清灵乖巧的点点头。 就在刚才,他想出了一个药材记忆法,比如刚刚那位谢王妃,面苦讲话刻薄,就用黄连来记她,再比如之前见到的那位诰命孙夫人,就是枸杞…… 这边的薛清灵陷入了记忆混乱中,那边裴疏还在太皇太后跟前说话,太子殿下得知小小裴也在这,主动过来抱着小小裴,在太皇太后面前说些讨喜的话。 眼见心爱的大曾孙抱着小曾孙,这画面可没把太皇太后给乐坏了,想起自己那早逝的长子,眼睛里蹦出泪花,语气激动道:“哀家能见到这幅画面,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皇祖母此言差矣,皇祖母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太子,你抱着真真过来,让哀家仔细看看,瞧瞧你们两兄弟,真有缘分啊。” …… 一场寿宴热热闹闹的结束了,本来这件事和薛清灵无关,但是在此后的几天,许多夫人和王妃都来向他打听那所谓的奶香润肤膏。 薛清灵:“……” 薛清灵正好想与这些夫人交善,便问裴疏要了方子,对方帮他炮制了几味极难配制的药材后,薛清灵自己做出了几盒细腻的润肤膏。 他做的是无色无香的那种,抹在皮肤上,只能隐隐的察觉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薛清灵很喜欢这个味道,觉得比他家小裴大夫调出来的甜腻诱人奶香味好闻多了。 他细心调制出来的润肤膏,比裴疏调出来的更加质地细腻,虽然抹在皮肤上,还是对方调制出来的效果最佳,然而对于一般人来说,也不需要太神奇的效果。 这润肤膏不仅能滋润皮肤,也能美容养颜,因为是几位夫人要的,裴疏帮忙改进了配方,让它更合适大众成年人的肤质。 薛清灵把自己做的那几盒润肤膏送给了来询问的各家贵夫人们,这些夫人收了润肤膏之后,却给出了质疑:“怎么不是那个味儿啊?” “肃王世子妃那里,说是一股浓重的奶香气。” “是这润肤膏吗?怎么闻起来不香呢?” …… 薛清灵倍感无奈,虽然他说这种无色无香的润肤膏和奶香润肤膏没有什么差别,但是那些贵夫人却仍旧觉得奶香味才是最正宗的味道。 闻起来是诱人的奶香,敷在皮肤上,皮肤也会变得跟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一样润滑细嫩。 薛清灵只好把润肤膏调整成奶香奶香的,因为大家都莫名喜欢这款“食物”香。 薛清灵在调香的时候犹豫了,他到底是要把这奶香味调成是好闻的奶香气,还是像美食一样诱人的奶香呢? 前者的味道他不能打包票,但是后者薛清灵觉得自己能做到极致。 比小裴大夫调的还要更加诱人。 薛清灵:“……总感觉不太对。” 他家小裴大夫是为了引诱他家小小裴舔手指才故意做成的诱人的奶香——这奶香专诱懵懂小胖墩,属于花里胡哨的陷阱,坑害小小裴,而那群贵夫人不需要这种功效,却说是自己喜欢奶香味…… 纠结来纠结去,薛清灵最终还是做成了小裴大夫之前调制出来的那股诱人奶香味,没办法,他家小裴大夫出品,才是权威。 薛清灵做了几十盒药膏,才勉勉强强将第一批来询问的贵夫人们打发回去,经过她们的口耳相传,还有更多的人想要来求这个。 薛清灵见此,便打算开一家商铺来出售这种润肤膏,北方的冬天又干又冷,冻得人手脚皮肤开裂,富贵人家尚且如此,贫苦人家还需要在寒风中劳作,更是难熬。 薛世子妃手底下原本就有几间京城的商铺,他让人在繁华地带改了一间,专门用来买卖冬天防止冻伤开裂的润肤膏,卖好几种类别的,最上乘的润肤膏用的是昂贵的药材,有滋润皮肤、美容养颜的功效,香味也有无数种,有专诱小胖墩的奶香,有牡丹香和桂花香等,卖十五两银子一小盒,一小盒也不过巴掌大,差不多一个胭脂盒子的大小。 而最末等的那种润肤膏,乳白色,用的是普通廉价的药材,敷在皮肤上,能治疗冻伤开裂,一小盒卖十五文钱,这种差不多就是按照成本价卖的,专门卖给普通的小百姓。 薛清灵厚着脸皮给自己在京城的商铺取了个名字叫灵疏阁,仗着他家小裴大夫在京城的名字姓李,堂而皇之的把两人的名字加进了招牌里。 比在临安那会儿还要嚣张大胆。 再有贵夫人来他家求润肤膏,他就指引对方去灵疏阁买,这一下可好了,这种润肤膏在京城的贵夫人圈中引起了新风尚,别的熏香都不要了,各个脸上都带着那股子诱人的奶香气。 最开始只是因为肃王世子妃脸上的那款奶香味起了一个开头,一传十,十传百,引得大众群体全都相信奶香才是润肤膏最正宗的香味。 群众的行为是盲目且从众的,就算有的人喜欢牡丹香木樨香,可周围人全都用奶香味,自己又怎么能落后呢?贵夫人家也不缺那几十两银子。 买买买。 薛清灵见自家奶香润肤膏卖的火热后,嘴角忍不住的抽抽了起来,谁能想到这款奶香最开始出现,仅仅只是为了诱惑小胖墩?更让人唏嘘的是——他们家小胖墩最终还真中了他爹的陷阱。 薛清灵看见了他家小小裴想舔手指又不敢舔的模样,莫名为他家小胖墩掬一把同样的眼泪。 没想到“胖墩香”却获得了大众的喜好。 “小裴大夫你可真是罪魁祸首。” 裴疏却觉得这件事情跟他没有什么关联,“灵儿,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明明是你,你为什么要把咱家小小裴的专属润肤膏送给别人?” 薛清灵被堵得哑口无言,的确从一开始将小小裴专属润肤膏拿出来的是他自己。 灵疏阁这款奶香润肤膏在京城彻底出名了,京城的贵夫人几乎是人手一盒,同样,在这款奶香润肤膏热销的同时,它也有了自己的专属名字: ——盘惇香润肤膏。 第209章 鬼才 盘惇香,谐音也就是“胖墩香”,这是取名鬼才薛清灵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名字,他们的店铺名字叫做灵疏坊,卖的最火热的润肤膏是胖墩香,灵疏坊的胖墩香,可不把他们一家三口的名字都包括在内了? 有种温馨的小甜蜜之感。 薛清灵觉得自己具有取名的天赋,为此自得不已。 裴疏对此没有意见,他就觉得长大了的小小裴可能会对这款润肤膏有意见。 欺负他这个小胖墩? 京城又一场大雪停了,夜幕降临,天地一片灰暗,屋外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枝头屋檐全都是厚厚的一层积雪,楼阁旁的两三枝梅花开了。 裴疏抱着他们家小胖墩坐在窗户边,今日的风势稍减,头顶上明月高悬,皎洁的月亮向四周发出清冷的光芒,淡淡的轻云从圆月中央掠过。 鼻间不时嗅到了那一股诱人的奶香,被抹了一层“胖墩香”的小小裴睁大了眼睛坐在他怀里,小胖墩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浓墨般的瞳仁盯着自己的小手。 一股子好闻的奶香。 小胖子嘴角不自觉滑过一溜口水。 抱着他的裴疏低垂了眼眸,将注意力放在怀里的胖儿子身上,留意着小家伙之后的动作。 只见小小裴情不自禁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嗅着那股子奶香,下意识便把食指送进自己的嘴里。 裴疏:“……” 裴疏也不阻拦,静静地看后续发展。 小胖墩肥嘟嘟的小身体坐在他爹的大腿上,身上穿着鲤鱼红袄,头上戴着白色的兔毛帽子,微微低了低头,露出一小段白皙的脖颈,他的小爪子都藏在袄下,努力“咿呀”着伸长食指,低头便要含住手指。 就在下一刻。 这个小胖子身体一僵,浓墨色的瞳仁死死的盯着自己软软的小爪子,他长而翘的眼睫毛扑扇了几下,终是下定决心放下了自己的小爪子。 抵抗诱惑成功。 裴疏:“……” 裴疏眼睛里露出一点笑意,心想我儿子还是挺聪明的。 一旁同样留意自家胖儿子动作的薛清灵则觉得一阵心酸,他们家小小年纪不满周岁的胖儿子到底遭受了什么? 他从裴疏的怀里抢过了又“重”了不少的小小裴,心疼的揉了揉小胖墩的脸颊,“小胖子,你爹好狠的心。” 小胖墩“咿嗯啊”的应了一声,顺便抖了抖脚丫子,他扒拉在薛清灵的肩膀上,突然又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奶香味。 因为最近胖墩香莫名其妙成为了大众风向,就连薛清灵都莫名其妙不受控制的给自己涂了一脸奶香润肤膏。 小胖墩被对方身上的奶香味袭了一脸。 小爪子揪住薛清灵的衣领,“刺啦”一下,薛清灵感觉到胸口一凉,一片雪白的平坦胸膛露了出来。“胖儿子……你在做什么?!!!” 长了这么大,难道还不知道你阿爹可没有奶给你吃?? 因为在室内,薛清灵身上的衣服本来就是慵懒的披在身上,此时被胖儿子一扯,衣襟便全都敞开了,微微鼓起的喉结之下,是精致的锁骨和一片莹润白皙的皮肤。 如玉般的皮肤在烛光下越发的细腻,上面是一股甜腻的奶香,散发出诱惑胖墩的气息,同样也带着无穷的危险。 想起那股可怕的味道…… 小胖墩流着口水,身体一僵,最终还是憋住了,趴在薛清灵的肩膀上,悲伤的想要奶娘。 薛清灵抱着悲伤胖儿子瞅了瞅裴疏:你看看,这就是你造的孽。 裴疏只好把他们家悲伤的胖儿子接回了怀里,小胖子伸爪子推了推他的胸膛,意思是不要你的奶水,他要奶娘。 要是给他喂药汁奶,他一定吐奶。 裴疏:“……” 裴疏抱着小胖子出门把他交给了奶娘,等再回到房间的时候,就看到了披着衣服一脸沉思的薛清灵。 对方就这么懒散的坐在床头,被扯开的衣襟仍旧没有合上,如玉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锁骨深凹,右肩微微向内一收,不远处的炭盆烧的正旺,两三点火星子上扬后又消失。 “小裴大夫,你配的这个香到底是什么回事?”在薛清灵看来,这奶香味儿并不是最好闻的味道,也同样不是最诱人的味道,怎么就能有那样的威力? 这难道不是平平无奇的奶香吗?除了闻起来很好吃以外,也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 怎么忽然一下就风靡京城? 更加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家小小裴明明都快要断奶了,这些日子不爱吃奶水,更喜欢吃水果泥鱼泥之类的东西,现在却被他爹调制的奇葩奶香味勾起食欲是怎么回事? 小裴大夫难不成还是小小裴肚子里的蛔虫? “……这难道就是知子莫若父吗?小胖子之前都快要断奶了,这会儿被你那香味馋的找奶娘。” 裴疏摇了摇头,天地可鉴,他就是随便配了点东西。 “看来我那名字还真取对了,胖墩香果然把咱们家小胖墩勾引的如痴如醉。” 裴疏走到他身边坐下,替对方把衣领整了整,触手便是细腻温热的肌肤,他手下动作一顿,抬头看薛清灵的脸庞,恰巧看见对方冲着他笑出了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裴疏忍不住笑了,他的手抚上了对方的脸,用大拇指温柔的勾勒对方的五官轮廓。 薛清灵的样貌极为出色,柳玉芷总说他是薛家生得最好看的人,他的样貌,在临安数一数二也不为过,即便是来了美人如云的京城,对方的容貌也从没被人比了去。 只是对方的容貌和气质并没有什么攻击性,笑起来的时候梨涡浅浅,总爱穿一身淡青色带莲纹的衣裳,显得不那么招惹是非。 但是对方的样子,真真是极好看的,他们相遇的时候,对方才十八岁,脸庞稍显稚嫩,如今却是更加的出挑,让人见之难忘。 “夫君。”对方笑着开口叫他。 裴疏没忍住,低头在对方的唇瓣边落下了细密的吻,薛清灵笑着闭上眼睛回应他,彼此的呼吸打在对方的脸上,一股挥之不去的奶香味萦绕在四周。 事情原本应该往顺水推舟的方向发展,然而却因为一件两人都忘了的事情卡了壳。 等着后续动作的薛清灵呆愣的看着他家那位一向波澜不惊的夫君绿着脸把他推开,在原地傻了几秒后,薛清灵趴在床上笑得直捶床板。 薛清灵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你跟儿子,哈哈……大概是要笑死我!!” “哈哈,小裴大夫你自己也中招了哈哈,你也有今天!!!” 店铺里卖的盘惇香润肤膏是后续改良过的,保留了同样的奶香气,却舍弃了坑害小小裴的苦涩味,而薛清灵身上用的这款奶香润肤膏,却是从裴疏手中最早得来的那盒,还是对方亲手调制的味道。 薛清灵心想: 这大概就是害人终害己。 小小裴,你阿爹给你报仇了。 最后裴疏黑着脸和薛清灵一起把那盒奶香润肤膏毁尸灭迹了。 胖墩香的事情却没有就此翻篇,李丹瑶得知他们给那款奶香润肤膏取名为盘惇香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李丹瑶嘴里喃喃的念着:“盘惇香盘惇香盘惇香……”这三个字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念到最后必定跑偏:“盘惇香……扁崩香……编编香……” “这名字也太拗口了吧,是谁取的?” “是你嫂子取的。” “清灵嫂嫂,你为什么去取这个名字啊?” 因为是……胖墩香。 诱惑胖墩的香气。 薛清灵实在是不好意思把这个理由说出去,但在小姑子好奇的眼神下,还是憋不住的把背后的理由说了出来,“盘惇的意思,也就是小胖墩。” “小胖墩?”丹瑶小郡主的目光呆了呆,这个胖墩是她所想到的那个小胖墩吗? “胖墩香,顾名思义,就是小胖墩喜欢的香味,这香味原本就是你哥为了真真调出来的。” 李丹瑶顿时哭笑不得,就算这香味是她哥为了小侄子调出来,可她嫂嫂为什么要那么天才的取名胖墩香呢? 她的好几个闺中密友也用上了盘惇香润肤膏,她以后该怎么直视这个奇葩的盘惇香? 李丹瑶藏不住话,马上就把这个新得知的小秘密告诉了自己的母妃。 她过去的时候,安王妃正在梳妆,手上恰巧拿着一盒京城风靡的盘惇香润肤膏。 “母妃,你知道这个为什么叫盘惇香吗?” 安王妃从女儿那里得知盘惇香的来由后,手上的那盒盘惇香突然就变得不香了。 奶香味变成了自家胖墩孙子的乳臭味。 安王妃:“……” 儿媳可真是取名鬼才。 “这个胖……盘惇香,其实闻起来还怪好闻的。”安王妃自从知道盘惇香背后的来由后,再念“盘惇”两个字,无论怎么念,都觉得拗口奇怪。 盘惇盘惇……似乎自己说话都带上了一点异国腔调。 像是异国来使。 不管知情的人再怎么吐槽这个“盘惇香”,然而薛清灵本人依旧很满意这个名字,他嘴上哼着不着调的临安小曲儿,坐在马车里前往自己在京城的店铺——灵疏坊。 一路上,薛清灵掀开车帘子向外看,发现京城很多的老百姓都用上了灵疏坊的润肤膏,寒风中挑着担子赶路的人,在风中放下沉重的扁担,呼出一口热气,暖了暖冻得通红肿胀的双手,那人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盒普通的润肤膏,缓缓的给自己的双手抹上。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好过多了。” 薛清灵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甜甜的微笑,他放下车帘子,在车厢里抱着手臂缩了缩。 今年的冬天对他来说……比往年冷太多了。 第210章 店铺 灵疏坊开在闹市中,连着三间阔气的门面,单就这几件房子来看便价值不菲。这间店铺是安王妃送给薛清灵的,是她以前的嫁妆,安王妃常年不在京城,这间店铺每年便交由一位姓谢的管事打理。 薛清灵继承这间铺子之后,便去查验账本,因为从小受到自家母亲耳濡目染的教导,他很快就发现了这几间店铺的猫腻。 开在京城繁华的街道闹市,这些铺子账面上平平,不赚钱也就算了,甚至还有些出现了亏损,也是仗着主人不在京城,下人从中牟利,中饱私囊,私吞大量钱财,做假账糊弄主子。 薛清灵用自己的小银算盘将所有的账都算清楚,报官处理了一些人后,恩威并施,提拔了五六个人,重整几家铺子,其中一家不死不活的布庄就改成了灵疏坊。 “幸亏娘从小就教我算账,不然还真被人糊弄了过去。”之前那个谢管事还想糊弄他,以为他是那种好骗的贵族子女,不通钱财生意,谁知道他薛清灵有个做生意极为厉害的亲娘呢? 在他眼睛底下搞小动作,他薛大掌柜的又不是个傻的。 如今天冷,薛清灵日日缩在王府烤火,像个猫冬的小颓废,可他颓着颓着,也把各家铺子管理的井井有条,为此安王妃狠狠夸了他好一阵。 夸完了之后,安王妃抱走了小小裴,让薛清灵记得去巡视铺子。 薛清灵:“……” 裴疏一大早进宫给皇子们上课,小小裴被奶奶抱走了,“无所事事”的薛清灵像他娘一样去巡视铺子。 他坐在马车里,马车在平坦的京城大道上行驶,一路平稳极了,薛清灵怀里抱着汤婆子,一层一层衣裳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本来车厢里封闭严实,暖和至极,他听着京城街上的喧哗,总是忍不住小手贱贱掀开车帘子去看外面的景象,外面的寒风立刻呼啸着往车厢里刮,把他冷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会有这么冷的天?”薛清灵揉了揉通红的鼻子。 “世子妃,你千万小心一点,别着凉了。”薛清灵旁边坐着一个十六岁的小双儿,是他身边的新小厮,叫做白术。 小艽已经出嫁了,嫁了一个读书人,没有继续留在他身边。 白术比薛清灵矮了一头,虽然还是一个小少年,却少年老成,做事手脚麻利,事事料想周到,极为贴心。 白术从小长在京城,早已习惯了北方的严寒,完全不怕冷,每次白术看见围了一层又一层还直呼冷的世子妃总是忍俊不禁。 真的有那么冷吗? “白术,你别担心,我可是一个大夫,冷不着自己。”薛清灵十分大言不惭道,在外人面前,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说自己是个大夫。 大概是薛家祖宗给的自信。 别的病薛清灵还有疑惑,但若是论伤寒的话……可悲的小薛大夫已经研究了无数年风寒感冒。 自己冷着自己治,大不了就喝他家小裴大夫熬的驱寒鸡汤。 车夫呦呵了一声,赶着马儿转弯,缓慢的穿过一片热闹的街市,终于在灵疏坊前停下。 三间门铺大敞,一扇接一扇雕花木门,檐角垂着红绸吊牌,红漆门槛,来来往往无数过客。 薛清灵跨过门槛,管事的立刻笑脸迎了上来,“哎呀,主子来了……王鸣,去端茶来。” 薛清灵点点头却不喝茶,问起管事铺子的情况。 “主子,咱铺子的盘惇香卖得极为火热,不少小姐双儿夫人都喜欢把它当做冬天的胭脂来用……您看看,这是这几天的账。” 薛清灵翻了翻账本,发现铺子里卖的最好的……居然还是风靡京城的胖墩香。 薛清灵:“……” 他放下账本,在整个铺子里转了一圈,铺子里充斥着各种香气,牡丹香、芍药香、茉莉香、木樨香、清荷香、沉香……各种各样的香气都打不过胖墩香。 薛清灵惊讶的发现,在这寒冷的天气里,那股子甜腻的奶香的确是最好闻的一款香。 闻着有一股奇妙的温暖感觉。 他家小裴大夫调出来的香,不一定是最极致的,但一定是最恰到好处的,多一份甜太腻,少一份香太淡,就是这股子又甜又暖的奶香最是诱人。 据说这款“胖墩香”在京城走红之后,连带着京城里奶包子、奶馒头都开始热销了起来。 都是被这股奇异的奶香诱惑的。 薛清灵为此感慨不已。 对面不远处一家包子铺故意在他们店铺门口卖奶香糕奶包子,看见有人从灵疏坊出来,就吆喝他们进店。 “薛老板,许多来咱店铺的人都问这盒为什么要叫盘惇香润肤膏?” “什么是盘惇?” 薛清灵被问的哑口无言,“这……我也不知道,反正就叫盘惇香。” 管事:“……”好吧,也没办法跟客人解释了。 薛清灵飞快的想略过这个话题,正好此时有一对二十来岁的恩爱夫妻走进了铺子里。 看两人的衣着打扮,都不是富裕的人家,丈夫身上的蓝袄已经洗的发白了。 “幸苦你冬天还要在冷水中洗衣裳……” 他们买了最普通的一盒润肤膏,能治疗冻伤和皮肤开裂的,价格卖的很便宜,几乎是成本价出售,不赚钱的,薛清灵觉得这种润肤膏就像北方的雪花一样吧,价格低廉,也如雪花一样飘进千家万户。 在那对夫妻离开店铺之前,丈夫温柔对身边的妻子道:“等咱家以后有钱了,就给你买那种盘惇香……” 妻子甜蜜的点了点头。 而后他们相视一笑,携手离开了店铺。 胖墩香胖墩香胖墩香胖墩香……在如此幸福且温馨的场面之下,胖墩香一词显得如此突兀。 薛清灵:“……” 他终于开始觉得胖墩香这个名字令人窒息。 一说到胖墩,他家小小裴那张小胖脸圆嘟嘟的出现在他眼前。 造孽啊! 薛清灵努力把儿子的小肥脸摇出脑袋,去看店铺里的其他东西。 “薛掌柜的,这是铺子里新采购的一批花样。”管事让人把新进的一批胭脂盒子捧出来给薛清灵细看。 他们家的润肤膏是用胭脂盒子装成的,京城的富贵人家多,各式各样的胭脂盒子也是花样繁多。 有普通木制的,有玉石制作的,有琉璃胭脂盒,还有精致的彩陶瓷器烧至而成的精美盒子。 有些胭脂盒子比内里装的胭脂贵多了。 不同的人家对胭脂盒有不同的要求,薛清灵几乎不用胭脂水粉这类东西,如今见到这么一大堆胭脂水粉盒子颇觉新奇有趣。 他手上拿着一个琉璃胭脂盒把玩,这东西的颜色漂亮,图案精美,真真让薛清灵感慨不已。 还是京城的豪富人家讲究。 “这图案真好看。”欣赏过这么多漂亮的胭脂盒之后,薛清灵不免有些喜新厌旧,开始嫌弃他家小裴大夫最开始用的那平平无奇的翠绿药膏瓷盒。 “薛掌柜的若是有喜欢的图案,可以专门请匠人制造。” 薛清灵眼睛一亮,觉得这主意好:“今年的冬天如此漫长,那就专门叫人做几个特殊的样式自个用吧。” 他在心里搓了搓手,恰巧他家小裴大夫给小胖墩画了好些画像,就用这些画像来做胭脂盒子,要是做得十分漂亮,就把他家小裴大夫的样子也刻进盒子里,这样以后每天擦润肤膏的时候……那可真幸福极了。 薛清灵心中窃喜,独自美滋滋了一会儿之后,又被突然吹进店里的风冻的一个哆嗦。 “好冷啊。”薛清灵往铺子最里面走了走,发现了里面还有一个小厨房,他坐在火炉子边烤了烤火,想到在铺子里的管事和伙计也不容易,这么冷的天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多好啊。 薛清灵让人去买了几条上好的鲫鱼,准备好各类食材和汤锅之后,便开始在小厨房里煲汤打发时间。 一锅香浓诱人的鱼汤很快就在他手底下煲好了,乳白色的鱼汤,鲜嫩的鱼肉仿佛已经化开在了鱼汤里,气味香浓四溢,勾引的人胃里的馋虫不断骚动。 跟在薛清灵身边的白术不断的吞咽口水,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铺子的管事被这鱼汤的气味刺激得受不了了。 管事和伙计们觉得自己太遭罪了,明明他们店铺里卖的是擦脸的玩意,却偏偏都是些诱人的食物香气,不是奶香儿就是鱼汤香,受不住啊!受不住! 整个铺子的人都被鱼汤的香气搅和的受不了。 “我们掌柜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有这手艺怎么不开酒楼呢?” “据说我们掌柜的本家是开医馆的……” “开医馆的还会煲汤吗?” …… 实在是承受不住的管事让几个伙计去隔壁的包子铺买了几个奶馒头解解馋。 来他们店铺里的客人也纷纷问道:“这是什么香气?” “你们这间铺子是卖什么润肤膏的?难道不卖吃的吗?怎么这么香?” …… 管事咬着口中的奶包子欲哭无泪,见过那么多老板,从来没见过一言不合就在店铺里煲汤的掌柜的。 “呸,这家的包子太难吃了吧。”管事闻着店铺里的胖墩香和鱼汤香,顿时觉得手上的奶包子不香了。 “快到中午了吗?好想回家吃饭……”几个伙计同样欲哭无泪。 薛清灵把一大锅汤煲完了之后,让铺子里的人都来喝一碗暖暖身子。 管事和伙计们没想到老板熬的汤居然还有他们的份,个个都后悔不已。 早知道有鱼汤喝,还吃什么奶包子啊! 一碗碗鱼汤盛了出来,在寒风中喝到这样的一碗乳白色的鱼汤,简直是人间美事。 “这汤太好喝了吧!” 第211章 闹事 薛清灵熬了满满一大锅香浓的鱼汤,铺子里的人都喝过一碗鱼汤暖胃之后,锅里仍旧剩下大半锅的鱼汤,剩下的鱼汤怎么处理?薛清灵依旧按着以前在临安的习惯,让人顺便在铺子门口把鱼汤都卖了。 上门来的客人,或许也希望喝上一碗香浓的鱼汤。 两个伙计把这一锅鱼汤和火炉子抬到了门口,掀开锅盖,经过冷风一吹,鲜美的鱼汤香气顿时占据了整个街道。 “好香啊,这是什么味儿?” “这条街上新开了一家酒楼?” “我的妈呀,这也忒香了吧。” “你们这卖的什么?” “鱼汤?” “给我来一碗。” “八文钱一碗鱼汤,先到先得。” “你们这汤份量太少了,给我再来一碗。” …… 灵疏坊门口顿时被一群人给围满了,争先恐后的人们排队买汤,后来的人不明所以,见到这里围了一大堆人,也好奇心旺盛的围过来买汤。 因为买汤的人太多了,险些把铺子的大门给堵住,一些来买润肤膏的人都挤不进店里,伙计只好隔开一条路,将来买鱼汤的和买润肤膏的人隔开。 “薛掌柜的,您这汤绝了!”管事竖起大拇指,赞扬他们家老板的手艺。 有这独门手艺,他们为什么不开酒楼啊? 薛清灵淡淡的一笑,他仅仅只是喜欢下厨罢了,就和他喜欢医术一样,再说了,开什么酒楼啊,要开就开医馆! 薛清灵从铺子里走了出去,眼睛里洋溢着动人的笑意,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能得到他人的追捧和喜欢,是每一个厨子都会感到开心的事情,他也不例外。 店铺外排队来买汤的人络绎不绝,薛清灵站在门口随意一瞥,却瞥见了队伍中一个熟悉的白衣人。 对方身姿挺拔俊秀,肩上围着雪白狐裘,墨色的长发简单束起,几缕红绳夹杂在墨发中,莹莹如雪白的广绣长袍,腰上别着一支白玉竹笛。 这样的人物矗立在人群里,想不注意他都难。 薛清灵:“……” 他怀疑自己眼睛花了。 薛清灵揉了揉眼睛,人群里的白衣人依旧没有消失,他赶紧小跑了过去,把这人从队伍里提出来。 “你、你、你……”看着眼前的人,薛清灵挤了半天愣是没有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好端端的,在这里排什么队啊?” 薛清灵肚子里有好多话想问他,想问他这时怎么不在皇宫,却出现在灵疏坊附近,如果是来找他的,怎么不直接进铺子里? 裴疏解下腰间的竹笛拿在手上,上下打量眼前的薛老板,对方今天穿了一身新做的藕色袄,肩上披着正红色的大氅,身上的配饰无一不精致,一副华贵十足的薛老板形象。 他垂了垂眼眸,眼神温柔的看着眼前人,理所当然的笑道:“当然是来买鱼汤啊。” 说完了之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裴疏没忍住拿着手中的长笛在对方的头顶上轻轻一敲,嗔怪道:“总是坏我好事,上次买粥好不容易轮到我就卖完了,这次同样马上轮到我,你又把我赶出了队伍。” 薛清灵抱着额头十分懊恼的叫了一声,拉起裴疏的手便往铺子里走,“快跟掌柜的进来,你可不需要排队,我给你留了汤。” 裴疏意外了,“我不在这,你给我留汤?” 薛清灵把他带到了里面,将自己留的那一大海碗鱼汤端了出来,这碗还是熟悉的大海碗(盆),是薛清灵专门让白术去买的。 那碗汤还依旧热着,飘着鲜浓的香气,闻起来诱人无比。 “我已经习惯了,无论你在不在,我都要给你留一碗。”薛清灵回过头来看裴疏,两只眼睛笑成弯弯的小月牙形状,如同一只自鸣得意的小狐狸。 裴疏端起那一碗汤,低头用汤勺尝了一口,香浓的鱼汤沿着喉咙进入胃里,细腻的鱼肉在唇舌上化开,唇齿间顿时尝到了一股绝美的滋味。 “喂!你要是喝了这碗汤,那就得一辈子卖身给薛掌柜了。”薛清灵在一旁笑意盈盈的威胁道。 裴疏丝毫也不惧他的威胁,手里的汤端的稳稳的,动作优雅的又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反正已经卖过一次了,也不差再卖一次,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压身……” 薛清灵开心笑着望着他,裴疏一见他这笑容,忍不住心中一动,倾过身体凑到了他脖颈边,正想落下一个吻时,却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裴疏轻轻嗅了嗅,发现对方居然又涂了……胖墩香。 薛清灵见到他身体一顿后,笑眯眯的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促狭道:“怎么样?感受到了儿子那想吃又不敢吃的绝望了吗?” 裴疏哼笑了一声,毫不犹豫的在对方脸上“尝了”一口,和小胖子相比,他亲爹道行高,自然能分别出对方的脸上还有没有猫腻。 “居然是甜的,味道还不错。” “那是自然。”薛清灵十分得意的快速眨了一下左眼,无论什么东西到了他手上,都会变得十分好吃。 “你该不会故意做的这么好吃吧?就是想让我亲你?” “你猜对了,但是没奖励。”薛清灵笑眯眯的抱着裴疏的脸,也想凑过去亲一亲,却突然意外的发现……他家夫君身上似乎也有一股熟悉的香味。 天啊,这胖墩香居然风靡到了小裴大夫身上。 “你竟然也用了!!!!” 裴疏也学着对方一样指了指自己的脸,“怎么样?敢不敢亲?” 薛清灵:“……” “亲就亲,有什么不敢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薛清灵闭着眼睛舔了一下,发现只是淡淡的微苦味,像是茶一样,也不难吃。 “……突然发现我们两个好奇怪,好好的鱼汤不喝,为什么要尝擦脸的东西呢?” 裴疏:“你这话问对了。” 薛清灵:“……” “这也许就是夫夫情趣吧。” “小裴大夫,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出宫了?” “昨天多上了半个时辰,今天补上休息。” “你这也太斤斤计较了……正好跟我来一起看看新调的香。” …… 灵疏坊门口的鱼汤很快就卖完了,在门外排着的长队立刻散去,来来往往的依旧是进铺子里买润肤膏的人。 门口诱人的鱼汤香气已经散去。 热闹的长街上,几个女人突然怒气冲冲的向着灵疏坊而去,她们脸上蒙着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在外面,身上穿着宽松的大袄,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到了灵疏坊门口,这群女人马上就闹开了,她们捞起手臂,掀开脸上的纱巾,露出下面长满恐怖红疹子的皮肤。 围观的人立刻被吓了一跳。 “你们店里卖的害人玩意,看看我的脸都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让你们老板滚出来!” “赔!赔我的脸!” …… 这五六个女人在灵疏坊门口闹了起来,她们的皮肤上出现了大大小小样子不同的红疙瘩,看起来极为可怖,把刚从灵疏坊出来的客人给吓坏了,看见那一个个流着脓水的红疙瘩,听说是用了灵疏坊的润肤膏才变成这样,有些不经吓的客人立刻回到铺子里把东西给退了。 这几个女人嘴里说是要找灵疏坊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却根本不进店里,而是在灵疏坊的门口大声嚷嚷。 边上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指着这几个女人议论纷纷。 “吓死人了。” “你看她的脸都毁了。” “太可怕了,她的皮肤上都快变成马蜂窝了,呕。” “那店里的东西真的有问题吗?我昨天也用了润肤膏。” 这几个女人在灵疏坊门口大闹,把街上所有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将灵疏坊所有的生意都搅黄了,看着这些女人身上的惨状,其他买了润肤膏的人都被吓得够呛。 越来越多的人围在铺子门口看热闹,事情也闹得越来越大。 人群的不远处,一个手提鸟笼的中年男人掩面一笑,看着那灵疏坊门口的骚乱,眼睛里闪过一丝暗光,心中越发满意。 他愉快的吹了一声口哨,鸟笼里的鹦鹉叽里咕噜的开始叫了起来,他用脚尖踢了踢鸟笼,“憨货,说几句好听的话来让爷听听。” 那鹦鹉在笼子里飞了一圈,嘴里重复念道:“憨货憨货……憨货憨货……” “你这死鸟骂谁呢?” 这男人是祥云胭脂斋的老板,何其。 前几天祥云胭脂斋本来新进了一批胭脂,何其原本还等着店里大赚一笔,特意备了堆积如山的货,没想到这该死的灵疏坊一出来之后,他们店里的胭脂就不好卖了,生意凉了大半。 何其阴狠狠的看着不远处的那家铺子,若是不把这家的生意搞黄了,他就不姓何。 “薛掌柜的,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有人来闹事,说有人用了咱们铺子里的润肤膏,脸上出了问题。” 店里的伙计火急火燎的跑进了后院,这时的薛清灵和裴疏正在屋子里调香,铺子里新买了许多香料,他们夫夫俩虽然不会专业的调香,却都精通药理,蹭在一起做了好些草药香囊。 “出什么问题了?”一听有人来闹事,薛清灵心里一紧,心神忐忑不已。 “有几个女人,在门口大闹说我们铺子里的东西有问题。” “有问题?不应该啊……”薛清灵心神慌乱了一阵后,又恢复了镇定,他家小裴大夫还在身旁呢,有对方在这里,薛清灵就安心了。 无论这些人是不是因为他们家店铺里的东西出的问题,但是有他们家神医小裴大夫在,问题也就不是问题。 有问题也能及时医治。 “小裴大夫,咱们出去看看吧。” 裴疏点了点头,他其实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喧哗。 第212章 胭脂水粉 裴疏和薛清灵一起走到了门口,见到了那五六个来闹事的女子,这些女人身上和脸上都长着尤为可怖的红色脓疹,密密麻麻的骇人至极。 薛清灵先是被吓了一跳,而后仔细从这些女人的手臂和脸上扫过,这些人身上虽然都是骇人红疹脓疮,却各有各的不同,就算薛清灵医术不精,也能看出这些人是来故意闹事的。 即便润肤膏出了问题,也不会造成四五种不一样的症状。 薛清灵虽然能轻而易举的看出这些人是来故意闹事的,可周围围观的人却看不出来,他们已经被这些骇人的红疹给吓坏了。 “你就是灵疏坊的老板,你们必须还我一个公道!” “你赔,你赔,你赔我的脸。”其中一个脸上长满密密麻麻红疹的女子就要冲到薛清灵身前去。 裴疏用笛子挡住了她,把人推了回去。 那女人一个趔趄后站定,怒气冲天转身向着四周大声嚷嚷:“好啊!你们这家黑店还打人,你看看以后谁还敢买你们家的润肤膏,周围的人都看看啊!!都来看看我的脸,这就是用了他们家东西的下场!” “你看看她的脸,太可怕了吧。” “他们铺子里的东西真有问题?”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 裴疏给铺子里的人使了一个眼色,“把这些女人都抓起来,找个人去报官。” 管事点了点头,带着铺子里的人将几个女子团团围住,围观的人一片哗然,中间那几个女人叫喊的更凶了。 “你们要做什么!!非礼啊!” “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 “你们要干什么!!” 人群里有人看不下去这场面,站出来阻拦道:“你们店铺害了人不说,现在还想草菅人命吗?” “这些人是故意来我们铺子门口泼脏水的,必须拉她们去见官,才能找出到底是谁指使来的。” “呸!你乱说什么,明明就是你们铺子里的东西害得我脸毁了。” “你说是我们铺子里的润肤膏害得你?”裴疏走到其中一个女人的身边,一挥手吹开她的衣袖,对方的手臂暴露在所有人身前,斑驳的皮肤上全是各式各样的紫红色淤痕,全是新旧不已的疤印。 “你身上的东西都长两三个月了吧?而我们家店铺才开张几天?能提前几个月害得你长红疮?” “至于你,双目赤肿,夹疹成片,还是早些去寻个大夫吧。” …… 裴疏一个一个的点出了这几个女人身上的病症,点到最后一个的时候,那女人跳出来对天发誓,信誓旦旦道:“别的人我不知道,但我确确实实是用了你们家的润肤膏才变成这样。” “昨日买了你们家的润肤膏,夜里刚用了一次,今天早上我的脸就变成这样了。”那粉衣女子将自己手上和脸上鲜红色的疹子展示给周围的人看,她原本的皮肤白皙,鲜红的一片脓疹在她的皮肤上更为恐怖。 她也确实没有说谎,她身上这些东西,确实是刚刚长出来的。 “如若撒谎,天诛地灭。” 旁边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喧哗,被眼前的情况弄得摸不着头脑,这这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灵疏坊的人说这些女人是被人雇过来闹事的,还明确指出了几人身上的病症,可眼前这个女人发的毒誓也不似作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灵疏坊的东西有没有问题?” 裴疏从那粉衣女子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对方腰间悬挂的苍青色香囊上,他用笛子指了指对方腰上的香囊,“这香囊也是你昨日新得的吧?” “跟这香囊有什么关系?”那粉衣女子睁大了眼睛,这是她一位闺中密友送给她的,香味极其浓郁,让她特别喜欢,昨夜睡觉前,还把香囊放在枕旁。 “你这香囊招虫。” “你……你说什么?” 裴疏颔首道:“你解下香囊打开便知。” “这……”粉衣女子脸上尽是疑惑之色,旁边围观的路人们也被挑起了好奇心。 “姑娘,你就把香囊打开看看。” “那香囊里面有什么?” “快打开看看!” “今日可真是有一场好戏看咯,本来是要去茶馆里听说书的,现在路上就有好玩的事情,得嘞,省钱啦!” …… “好!我就打开让你们看看。”那粉衣女子解下了腰上的香囊,旁边围观的人纷纷往前走了一步,粉衣女子解开细绳,先是瞥见了一点香料,正要将食指伸进去的时候,突然一只指甲大小的黑虫爬上了她的食指。 “啊!!!!!”粉衣女子疯狂尖叫了一声,旁边拥挤的路人被那黑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女子手中的香囊掉在了地上,从香囊里又爬出了四五只黑虫,这些黑虫最大的有拇指指甲盖那么大,最小的不过蚂蚁大小,一个个都有五六根黑色的长足,尖细的跟针一样。 “啊啊啊!!有虫!这是什么东西!” “你正是因为昨夜被这些虫子攀爬咬过,所以才会长出这样一片红疹,若是不信的话,你可以带回去让他人一试便知。” “这些黑虫的毒性不大,一两天后红疹会自动消退,当然,你要是一直将香囊戴在身上,那就……” “啊啊啊啊!!!!!!!!”粉衣女子疯狂的大叫了起来,她宁愿是灵疏坊的润肤膏出了问题,也不愿意真相是这一堆黑色的虫子在夜里爬满了她的身体。 看见地上那一堆乱爬的黑虫,薛清灵毛骨悚然的靠近了他们家小裴大夫,裴疏握住了他的手,无声的安抚他。 “这些虫会不会乱爬?” “不会,它们等会儿会重新钻进香囊里。” “这……这香囊也太可怕了。” …… 官府的人将来灵疏坊闹事的几个女子抓了回去,几乎不用审问,一到了衙门,这些女人都吐露出了事实,他们是被祥云胭脂斋的人雇佣过来闹事。 “我们只是收了钱过来办事,官爷,放我们走吧。” “是啊是啊。” 最后的结果是祥云胭脂斋的老板何其赔了些钱财搪塞官府,因为也没有闹出什么祸事,不予追究。这祥云胭脂斋的老板何其与朝堂上的红人,一品官员孙大人府上有亲戚关系,而那灵疏坊,据说跟安王有些关系,京城府尹两边都不好得罪,于是就这么糊弄了过去。 虽然安王不好对付,可对方到底长年不在京城,迟早要回封地,而那京城的地头蛇……可不能把人得罪死了。 经过这么一遭后,虽然证明了那些女人是故意来闹事的,但也给灵疏坊带来了一些不好的影响,人家给你泼脏水容易,想要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却是七八张嘴都不说清。 “听说了吗?好几个女人去灵疏坊闹事,说是他们家的润肤膏有问题。” “那润肤膏涂在身上出红疹。” “太吓人了,还是别用了吧。” “那些女人是故意收了钱去闹事的。” “是吗?这就不清楚了,反正最好别用了吧。” …… 薛清灵气鼓鼓了一整天,将那个祥云胭脂斋的老板恨得牙痒痒的,那个中年男人还冲着他阴阳怪气的笑,“薛掌柜的,对不住了,是我没管好下边的人,给您赔不是了,都是这些人自作主张,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他们。” 就那阴阳怪气的模样,薛清灵都气得也想找人去他家店铺闹事。 “别气别气,他用阴谋,那咱们就用阳谋。”对方的目的是为了搅黄灵疏坊的生意,那就偏偏不让对方如愿,相反,他们还要去抢对方的生意。 不靠阴谋诡计,靠实力。 “那祥云胭脂斋最近卖得最好的是一款口脂,那咱们也来抢一抢他们的生意。” 薛清灵:“??” 薛清灵一脸新奇的围在他家小裴大夫身边,看着对方调制膏体,对方不仅能做药膏,制作各种胭脂水粉也很有一套。 尤其是做成了圆柱形的口脂,薛清灵没想到大红色的口脂居然还能做成这么多颜色,什么正宫红、西瓜红、小辣椒色、豆沙色、粉橘色、西柚色…… 薛清灵好奇的用了一下橘色的,发现抹上唇之后,并不是非常的突兀,润润的色泽非常漂亮。 他就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样,各种颜色都试了一遍,玩得不亦乐乎,薛清灵是当成玩具来用,而安王妃见到了这一大堆口脂,那眼睛就仿佛能发出射人的光一样。 “这颜色不错,这颜色也不错,儿子,还有没有其他的颜色?”安王妃如获至宝,第一次发现世上还有这么多有意思的唇色。 “母妃觉得这水粉配不上我的唇色。” 裴疏只好又给安王妃做了些粉底和胭脂腮红,爱美的安王妃差点被幸福的晕了过去。 “小裴大夫,你会刺绣也就算了,你居然还会做胭脂水粉。”薛清灵唉声叹气,觉得跟他家小裴大夫相比,他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双儿。 薛清灵一边感慨一边拿着一支口脂在他家胖儿子的脸上画上三撇小胡子。 无知无觉的小小裴笑着被他任意摆弄。 “像一只可爱的小猫儿。” “小家伙别怕,虽然你吃得多,像个吞金小耗子,但是有你爹的手艺在,就算以后咱家医馆倒闭了,以后开胭脂水粉铺子也能养得起你。” 三日之后,灵疏坊除了卖润肤膏以外,又摆上了各种漂亮的胭脂水粉,尤其是那些颜色各异的口脂,更是受到了京城女人和双儿的热捧,不过是一个红色,居然能玩出那么多花样。 灵疏坊的生意更加火爆了。 与之相对的,以前灵疏坊不卖胭脂水粉的时候,祥云胭脂斋就受到了影响,自打对方开始卖各色胭脂水粉之后,祥云胭脂斋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何其屯的货全都卖不出去了。 第213章 共享 祥云胭脂斋的生意彻底黄了,老板何其本想要找自己的靠山去教训那灵疏坊,然而他的大靠山却不搭理他了,无论塞多少钱都没用。 因为对面灵疏坊背后的主人可是安王世子妃,安王世子如今可是在给两位皇子当老师,何其的靠山孙大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他而得罪安王的势力? 没有人在旁边使绊子,灵疏坊的生意在冬日里红红火火。 自从上一次裴疏当着围观人的面说出那几位闹事女子的病症后,四周的街坊邻居方才知道,这家灵疏坊的掌柜姓薛,薛老板还有一个长相俊美懂医术的夫君。 渐渐的居然有街坊过来求医,裴疏没拒绝,顺道给人治了,因为他治病快,疗效好,没过多久,他的名声便在附近传扬开来。 此后一段时间,裴疏上午进宫去给两位小皇子当老师,下午便会在灵疏坊给人治病诊脉,因为知道裴大夫早上不在店里,所以来求医的人都会赶在下午找大夫。 【宿主:裴疏】 【治疗点:478】 【死亡倒计时:四百七十八个时辰】 虽然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神医系统绑定了,但是裴疏除了最开始受到系统的死亡威胁外,其他时间拥有的治疗点非常充裕。 只要他不打算走用治疗点换银子的路线,基本不会为生命而发愁。 同样的,裴疏也不会让身上携带上千的治疗点,毕竟一个治疗点等于一两银子,想到自己身上带了这么多钱,败家子裴疏就觉得不舒服。 “裴大夫医术这般高明,为何不在京城开一家医馆?” “不如就在这灵疏坊旁边开一家医馆?” …… 他们在临安已经有了一家医馆,当然不会再在京城开一家医馆,虽然不打算开医馆,但一向热爱医术,致力为治病救人事业做贡献的薛清灵将灵疏坊的一间小铺面做了改动,布置了诊台和一墙的药柜,还用帘子拉了一间针灸室出来,差不多也算是一间简陋的小医馆。 薛清灵善于分别药材成色,也同样喜欢采买药材,这一次他可在京城买了个爽,裴疏见他对药材如此喜欢,灵机一动,带着他和小苍一起去京城周郊的山上采药。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混蛋放我下来!” 裴疏第一次把他在冬天拉去山上采药,薛清灵哭爹喊娘的不愿意,在京城屋子里都要冷死他了,更何况把他拉去荒郊野外的山上。 山上的冷风更是冰寒刺骨。 小苍飞在前面带路,裴疏搂着薛清灵的腰紧跟其后,薛清灵被自家夫君抱在怀里,虽然感受到了身边人不断往他体内输入的温热内力,可他还是被耳边呼啸的寒风吹得一脸懵。 “你也不能整天缩在屋子里烤火。” “谁说我整天缩在屋子里了?” 裴疏:“你摸摸你的肚子再说一遍。” 薛清灵:“……”来京城后吃的太好,又冷得不爱动弹,肚子上多了一圈肥肉,像是怀了三个月的小小裴。 “冬天长的肉,夏天又会消下去的……”冬天本来就是万事万物养膘的时候,薛清灵捏了捏自己腰上的肥肉,倔强道:“小裴大夫你给我熬鸡汤吧,就我坐月子时喝的那种。” “这样终究治标不治本,小灵儿,你也得好好活动活动了,你越不想动弹,就越困越累越想睡。”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山上,我在王府里活动就行了。” “小灵儿,夫君带你一起去采药。” 到了地方,裴疏把怀里的人放在雪地上,让薛清灵拿着锄头跟小苍去采药。 “我不想去嘛,夫君。”薛清灵抱着裴疏的手臂,可怜巴巴的撒娇。 “来都来了,怎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你不是一心学医想当大夫吗?怎么连采药都不愿意?”大冬天的在家养肥膘,养到裴疏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二皇子和三皇子经常来王府,薛清灵总是给他们准备小孩子喜欢吃的甜点,一来二去的,薛清灵自己也染上了吃甜食的毛病。 薛清灵怕冷怕的要死,喜欢缩在炭火边,被炭火熏的身体暖烘烘的,手上和嘴巴都不停歇,小麻花糖葫芦奶包子吃个没停,吃完了后就喝又甜又香的热牛奶,喝完了牛奶昏昏欲睡,直接抱着汤婆子睡了,睡醒了之后摸出甜点和热着的甜牛奶继续吃…… 裴疏抱着小胖墩看着他家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夫郎,眼角直抽抽。 难不成家里要出一个薛小胖墩? 虽然裴疏有法子不让他长肥肉,却也不能再纵容对方这样发展下去。 薛清灵:“……” 薛清灵只好委屈巴巴的拎着小锄头开始寻找药材,裴疏笑着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鼓励他加油。 一开始薛清灵在外面冷得直打哆嗦,然而在追着小苍跑几圈后,身体就逐渐热了起来,蓦地发现在外面吹着冷风比在屋子里舒服多了。 薛清灵在山上撒丫子跑十分快乐。 小苍也在天上飞的十分快乐。 裴疏在这俩身后看着,嘴角浮现出满意的笑容,也感到十分的快乐。 “夫君,谢谢你啊,果然还是在外面跑一圈出点汗后舒服多了。”嘴里说着善解人意的话,薛清灵采了满满一筐的药材,变成一个听话的小夫郎,和裴疏甜甜蜜蜜背着药筐回家。 裴疏爱怜的摸了摸了他的头,“那我们下次再来。” “好啊。”当时的薛清灵一口答应。 然而,过了几天裴疏重新带他出去采药的时候,善解人意的夫郎又变成了“不去不去打死也不去”的哭爹喊娘小灵儿。 历史总在重演。 采回来的药材夫夫俩人一起在灵疏坊里炮制,下午,裴疏会带着薛清灵一起给人诊脉治病,见到来求医的人,若是寻常的普通小病,裴疏就让薛清灵给人诊脉开药。 薛清灵不喜欢在冬天采药,但他对诊脉治病十分热衷,裴疏也宠着他,把自己的病人让给他。 裴疏心想自己也不缺那几个治疗点。 不过…… 他倒是没想到他随身绑定的神医系统出现了变化,居然把他的伴侣薛清灵也看作了和他一体,薛清灵给人治病,裴疏也会得到治疗点。 一开始裴疏还没有发现,直到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治疗点不正常的增长,他明明没有给人治病,一天却倒涨了十二点。 裴疏皱着眉头发现不太对,以为是系统出现了错乱,后来才发现薛清灵给人治病成功后,他也能获得相同的治疗点。 裴疏:“……” 看来这个神医系统认定他们夫夫俩是一体的了。 经过测试后,裴疏更是发现了一件令他无语凝噎的事情。 裴疏给人治病,无论大病还是小病,都只加一个治疗点,而薛清灵给人治病,无论大病小病也是一视同仁,统统加三个治疗点。 凭什么他治疗一个人只有一个治疗点,而薛清灵却能得到三个治疗点? 也不知道系统是在歧视他还是在歧视小灵儿。 裴疏:“……”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薛清灵给人治病也算他的治疗点,但是薛清灵并没有受到系统的影响。 这会儿裴疏已经把系统的事情告诉了薛清灵,薛清灵知道了后抱着裴疏心疼了他好久,“生命一直受到威胁的滋味不好受吧。” 薛清灵终于知道他家夫君身上偶尔出现的钱财是从哪来的了。 想到他家的宅子有一半银子是他家夫君用生命换的后,薛清灵更是心疼极了。 “夫君,我也会努力给人治病的!”薛清灵十分庆幸自己能为对方做些事情,他每多给四个人治病,他家夫君就能多活一天。 这样的重担压在身上,薛清灵觉得自己可要更加努力学医了。 “以后你不许再用治疗点换银子了!每天给我把钱袋子挂在身上!”知道裴疏曾经经常用治疗点换银子的行为后,薛清灵用一种暴殄天物令人发指的眼神看裴疏。 现在有他薛掌柜的看着,一定不能再让对方这么浪费下去! 薛清灵用自己蹩脚的针线功夫给裴疏缝了一个钱袋子,让他天天带在身上。 “缺钱了就从钱袋子里拿。” 薛清灵原本以为这就是一件很好解决的事情,但他却以此发现了他家夫君的终极败家子属性。 无论给他的钱袋子塞多少钱,用不了一天功夫,里面的钱就会所剩无几。 夜晚薛清灵看着空空如也的钱袋子发呆。 薛清灵:“???钱呢?钱呢?上千两银票呢?!!!我那么多的钱呢?!!” 薛清灵是个十分大方的夫郎,掌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却从不克扣他家清风朗月似的夫君。 第一次给对方钱袋子,薛清灵十分豪爽,直接往里面塞了一沓银票,足足有六千两银子。 虽然钱袋子被缝的很丑,但是里面全是银票啊!!!! 这就相当于让对方揣着一套宅子到处走。 估摸着能用很长一段时间了。 薛清灵知道自家夫君的物欲要求低,以前从来都不乱花钱(毕竟他身上也没钱),于是很放心把几千两银子塞给了对方。 “夫君你好好拿着钱,喜欢什么东西随便买啊。”薛清灵一想到他家夫君身上没钱时用治疗点换银子这件事就觉得心酸无比。“以后绝不会让你缺钱的。” 裴疏被他家超甜超暖的夫郎塞了一袋子银票,深受感动,十分暖心的收下了。 说起来,自从有夫郎管钱之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豪掷千金了。 差点都忘记那些辉煌的过去。 第214章 瞎子 “钱呢?钱呢?钱呢?足足六千两银子啊?夫君难不成你找个地方藏起来了?”薛清灵拿起那个针线蹩脚的钱袋子左翻翻右翻翻,愣是找不到一张银票。 翻完了钱袋子之后,薛清灵绕着裴疏转了一圈,如同科举考试的检查夹带的侍卫一样,将对方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最终还是没有发现半张银两。 难道六千两银子不翼而飞了? “夫君,你到底把钱藏哪去了。” 裴疏:“……” 小裴大夫难得出现了一丝心虚之色。 “全都用完了。” “我不信!六千两银子怎么可能一天就没了呢?”财迷薛掌柜的无法置信,那可是六千两银票啊!!!他们灵疏坊开了这么久,刨去成本,都还没有赚到六千两银子!!! “难道你在京城买宅子了?”薛清灵倒是希望对方买宅子了。 裴疏摇摇头,“没有。” “你说你说你说你说你到底买什么了!!!!!!” “其实也没买什么,买了几本古籍花了一千两,买了个墨砚和玉笔五百两,给你买了一块玉佩八百两,来灵疏坊前去天下第一楼吃了一桌饭菜,叫了最贵的美酒十坛……总之,最后还剩三百两,在街上遇见几位进京赶考的贫困学子,我就——” 薛清灵捂住耳朵打断他,“不!你别说了,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灵儿,你知道的,我不习惯把钱带在身上。” “不把身上的钱花完……我会很难受。” “钱越多越难受。” 薛清灵抱着肚子卧在床上,浑身难受极了,六千两银子一天就没了,这是什么样的终极败家子,天哪,本来薛小公子还以为自己家财丰厚,能养得起他家小裴大夫。 然而按照对方这样的花销…… 他家小小裴长大以后会不会连开裆裤都穿不起。 裴疏看着床上的薛清灵,对方此时如同一条脱离水的鱼儿一样瘫在岸边,浑身写满悲愤恐惧和绝望,小裴大夫感觉自己可能要遭遇成婚一年多来第一次夫夫情感危机。 薛清灵一个咸鱼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含着泪跑到裴疏面前,“夫君,我心好痛。” 裴疏老老实实认错,安慰他:“好了好了,我以后不再乱花钱了,家里的钱你来管,不要给我身上留银子就好。” 裴疏也承认这一次在薛清灵将六千两银子塞给他的时候,他故意没有告知对方自己花钱的旧习。 以前游历四海各地行医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赚多少花多少,从来不给自己留余地。 ——千金散尽还复来。 好久没有体会到胡乱花钱的快乐了!! 花钱时花的开心,事后面对夫郎火葬场。 薛清灵一头栽进裴疏的怀里悲伤道:“来京城后赚的钱都被你花光了,你个败家子。” “我现在出去赚钱……”裴疏推开对方,就要走出门去赚钱,对他来说,在京城赚六千两银子也不算太难。 “算了算了,你个败家子回来。”薛清灵连忙叫住了他。 薛清灵抱住他家败家子的细腰叹了一口气,蓦地想起了曾经在临安的那些事,虽然很心痛对方的败家行为,但是联想到对方又甜又暖攒钱买宅子准备嫁妆娶他,对他肯定是真爱了。 “败家子真是令人又爱又恨。” 见识过对方的令人发指的败家子行径之后,薛清灵终于知道不能在这人身上多放钱,放在对方的身上的钱,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他决定每天往钱袋子里放十两银子,作为他家小裴大夫的零花钱,偶尔也放个几百上千两,让他一次性花个爽。 家里养了这么一个败家玩意,薛清灵眼睛里烧起熊熊火焰,“要努力赚钱了。” 不单单是灵疏坊,薛清灵总是不再颓废,将自己在京城的其他铺子都好好拾掇拾掇,想尽一切办法让店铺多赚钱。 裴疏也和他一起赚钱,每天下午治病得来的诊金统统上交给媳妇儿。 夫夫俩在京城经营生意,小小裴也被他们带进了铺子里,薛清灵有了事情做后,在各大铺子里风风火火的蹿来蹿去,肚子上的肥肉都缩了一圈。 早上裴疏和薛清灵一起出王府,裴疏去宫里教书,薛清灵则去各家店铺巡视,中午夫夫俩带着小小裴一起在灵疏坊里吃午饭,午后就在铺子后院小歇。 即便是冬日,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依旧是暖洋洋的,让怕冷的薛清灵从炭火附近离开,愿意在午后的日光下睡个幸福的午觉。 一家三口都喜欢午后在日光下睡觉。 裴疏便自己动手做了三张折叠躺椅,每到午后,便将躺椅在日光下打开,铺上一层厚实的毛皮,整个人仰躺上去,椅被倾斜向后,晒着温暖的日光,缩在厚实的毛皮中,这种行为可以说是冬日里最幸福的一件事。 裴疏做的躺椅都是按着各自的身形量身定做的,小小裴睡得椅子,是他的专属娃娃椅,做了高高的护栏,用以防止他越狱。 小小裴的娃娃椅放在最中央,一家三口三张椅子并列在一起,舒适的睡午觉。 不过,在日光下睡午觉还有一个麻烦。就算是闭上了眼睛,也依旧能感受到了刺目的阳光。 裴疏就想到了眼罩,他的针线功夫好,不过片刻就缝了两个眼罩,一个按照薛清灵的要求,缝了两朵青色的田田荷叶眼罩给薛清灵,两只金色小金猪眼罩给他们家胖儿子。 裴疏……裴疏自己则用了一条朴实无华的黑绸带。 薛清灵给儿子绑上了小金猪眼罩,儿子两个紫葡萄似的大眼睛立刻变成了两只憨态可掬的小金猪。 薛清灵见状笑得肚子疼。 他自己也绑上了他的荷叶眼罩,一圈青色的大荷叶遮挡住眼睛,薛清灵斜躺在椅子上,悄咪咪摸出了一把小镜子,缓缓扯了扯眼罩,用眼缝看镜子里的自己。 两个大荷叶就跟灯笼眼似的。 ——特傻。 薛清灵:“……” 他开始后悔了,要什么荷叶眼罩啊,应该像他家小裴大夫一样,直接用毫不做作的绸缎布多好。 他家小裴大夫用黑的,他就用白的。 薛清灵扯下脸上的眼罩,偏过头去看对方躺椅上的裴疏,对方一身雪白素雅的白衣,眼睛上绑着黑色的绸缎布,看起来就像是…… 一个瞎子。 薛清灵:“……” 似乎也没比他的荷叶眼罩好到哪里去。 “小裴大夫,你这样好像一个瞎子啊,让人心生怜爱。” “是吗?那你就当我是个瞎子。” 薛清灵眼珠子一转,给自己把眼罩带上,想给平静的生活找点乐子,“小裴大夫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你今天不要把绸带解开,当一天的瞎子怎么样?” “就算眼睛看不见,也不会耽搁我们的小裴大夫诊病吧?” 裴疏双手枕在脑后,纵容对方道:“好啊,那夫郎你也要把我当成盲人细心照顾。” 薛清灵兴奋的点点头,“可以。” 一家三口带着各自的眼罩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后,裴瞎子就在薛清灵的搀扶下,坐在诊台边上给人治病。 来求医的病人发现是个眼瞎的大夫,各个都惊疑不定,却没有人怀疑裴疏的医术。 薛清灵搔了搔头,发现他家小裴大夫蒙住眼睛装眼瞎后,居然比他平时更得患者的信任。 以前的病人一见到裴疏,因为他长得太年轻,容貌过于俊美,总是令病人怀疑他的医术不靠谱,而现在他“瞎”了之后,有了一点老神棍的感觉。 薛清灵:“夫君你现在可以去天桥底下给人算命了。” 京城城门口。 一辆马车此时驶入了城门,前面赶马的人拉了一下马缰,马车前行的速度越发慢了一下,“到京城了。” “莹儿,我们到京城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马车车厢里坐着一对夫妻,男子二十五六岁,怀里抱着他成婚五年多的妻子,他们千里迢迢从临安赶来京城求医。 男子名叫秦赋,他怀里的妻子崔乐莹,夫妻俩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成婚之后举案齐眉,是人人羡慕的一对,奈何天有不测风云,秦赋的妻子在去年患了一种奇怪的萎症,浑身无力,不能动弹。 秦赋带着妻子四处求访名医,花费大量钱财,妻子的病症依旧得不到救治,给他们诊病的大夫说他的妻子活不过三年了。 妻子劝他不要再求医,夫妻俩好好度过余下的三年时光,但是秦赋不肯,依旧叫人打听名医的下落。 打听到临安有位裴大夫诊治过类似的病患,秦赋欣喜若狂,带着妻子去临安求医,却听人说这位裴大夫去了京城。 妻子的病情不能再耽搁,秦赋一咬牙,不顾别人的劝阻,下定决心带着妻子去京城求医。 一路上走走停停,每到了一处地方,他都会寻访大夫给自己的妻子治病,可所有的大夫都摇了摇头。 前几日他们还遇上了当世名医徐长曜和他的几位弟子,秦赋以为自己走了大运,却不想徐长曜给他的妻子把了脉,也是摇了摇头,“若是三个月前遇上老夫,还还办法,现在……老夫也是无能为力。” 希望再一次破灭。 被名医下了这样的判定,几乎就是判了死刑。 “若是我师父都说不行,那世上已经没人能救她。” “剩下的这些日子,好好照顾她吧。” …… 秦赋不信邪,仍旧决定去京城找裴大夫,经过他们的日夜兼程,终于抵达了京城。 可那位裴大夫要怎么找呢? 秦赋犹疑不定,临安济安堂的人提醒他可以去安王府上打听。 去王爷府上寻大夫? 秦赋:“……” 秦赋没有先去王府,而是找路人打听有没有听说过哪里有个俊美无双医术高明的裴大夫。 他找的路人恰巧刚从灵疏坊回来,转手就给他指了指,“那铺子里有个裴大夫。” 第215章 治病 ——那铺子里有个裴大夫? 秦赋愣了,随便找了个人问,就问到了裴大夫?此裴大夫是彼裴大夫吗? 秦赋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便看见了灵疏坊三个字,单看着名字,似乎不是一家医馆。 “阿……赋,你……怎、么了,问到了裴……大夫吗?”他的妻子苍白着嘴唇,眼神无光的看着他。 秦赋目光从妻子失血羸弱的脸庞上扫过,在寒风中那颗麻木的心跟着揪了一下。 他扯开嘴角温柔的对妻子笑了笑,轻声道:“问到了一个,就在附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裴大夫。” 她的妻子顿时也笑了,女人闭上了眼睛,嘴角的笑意久久不散。 秦赋嘴角的笑容消失了。 在千里迢迢来京的路程中,他迫不及待想见到那位能拯救妻子的裴大夫,可现在已经到了京城,马上就能见到那位裴大夫时,他的心中却生了胆怯。 这位裴大夫是他们夫妻俩能抓住的最后希望,若是对方也说不能治的话…… 秦赋的喉结动了动,嗓子里就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一样,他紧抿着嘴唇偏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松开拳头走向灵疏坊。 走进这间铺子,迎面一阵扑鼻而来的香气,这味道像是那甜美的胭脂香,这店似乎不是医馆,而是卖胭脂水粉的? 秦赋心中一陡,眼睛一转,又看见了不远处墙角的一排药柜,以及那诊台前坐着的白衣大夫。 这白衣大夫眼睛上蒙着黑布,看起来是个瞎子…… 这应该不是他要找的裴大夫。 秦赋在临安打听过,他要找的那位裴大夫喜欢穿一身素雅的白衣,腰上悬着玉白色的竹笛,竹笛上挂着嫣红的笛穗,一身的气度不凡,宛如谪仙一般。 他心中犹豫了一会儿,虽然心中不抱什么希望,却还是走上前问了一句:“请问你们店里有一位从临安来的裴大夫吗?” “那位裴大夫姓裴名疏。” 裴疏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看过去,应声道:“我就是裴疏。” 他虽然看不见对方的模样,却能准确的知道这人所在的位置,知道他的经脉穴位分布。 这是一位身体健康的年轻男子,身上有连日奔波的劳累,他应该经常照顾一位病人,身上带着经久不散的药香,裴疏细细的分辨那药香。 下一瞬他就知道这位年轻男人应该是为了一个女人来求医,那女人的病症裴疏已经能猜到一二。 站在裴疏身边的薛清灵好奇的问道:“是来求医的吗?” 哪怕是五音不全的薛小公子也能听出眼前这位年轻男子的口音绝非京城人,而像是从定州来的。 “真是济安堂的那位裴大夫?”秦赋激动了,莫非这是天降好运,刚抵达京城,就找着了要找的裴大夫。 可对方的眼睛…… “是啊,就是我们薛家济安堂的小裴大夫。” “太好了!”秦赋惊叫了一身,马上道:“裴大夫,你要救救我的妻子!” 秦赋从马车里将自己的妻子抱了出来,裴疏让他把人放在小榻上,抬手给他的妻子把脉。 脉象和他所料的八九不离十。 “裴大夫,还有法子救我的妻子吗?别的大夫说她活不了多久了……”秦赋看着眼前大夫的下颔,声音哽咽的问道。 裴疏顿了顿,没说话。 秦赋的妻子崔乐莹尽力抬着头对秦赋笑了笑,缓缓的摇了摇头,苍白的唇上慢慢挤出了一点血色。 崔乐莹早就不对自己的病抱有希望,她之前怨老天爷不能让他们夫妻俩长长久久,可在丈夫带着自己千里迢迢上京城求医后,她又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能得对方如此,她死也无憾了。 垂髫相识,青梅竹马,和别的夫妻相比,他们早已相伴二十载,如今只盼来世再相会。 “如果三个月前就来求诊……” 一听这熟悉的话,秦赋的心凉了大半,整张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那神医徐长曜老先生也是说三个月前才有的治,现在病情已经晚了。 秦赋闭上眼睛,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若是三个月前她的病情还没发展至此,我能保证治好她,可惜现在,我也只有六成把握,你们要试一试吗?”裴疏斟酌着说出口中的话,在这过程中,他脑海里还是不断在对治疗的方案进行完善。 这女人的病情确实棘手。 曾经在临安治过类似的病症是张大叔的妻子,两人虽然患的是差不多的萎症,但崔乐莹的病情更加凶险。张大叔的妻子过去经常干活,底子好,而这崔乐莹本身就是个体弱多病的,一场风寒都能要了她的命,更别提这样凶险的病。 若不是一直用贵重的药材吊着命,再加上对方还有强烈求生的欲望,不然她早就去了。 在给她治病前,得先稳住她的心脉。 “当然要!别说是六成的把握,就算是一成的把握,我们也要试一试!裴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妻子吧!” “你们要治,得做好准备在京城待上两个月,以后每两日我会为她针灸一次。” “针灸?可……您的眼睛?” 裴疏:“……” 薛清灵:“……小裴大夫的眼睛明天就好了。” 秦赋:“……哦。” 裴疏:“就算看不见,我也能照样为她施针。” 对裴疏来说,无论看不看得见,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薛清灵:“真的啊?那你的眼睛这几天都看不见吧!” 裴疏:“行,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薛清灵:“一言为定。” 秦赋:“这……还是看见的好。” 薛清灵:“是啊,免得让病人担心,小裴大夫你明天还是治好自己的眼睛吧。” 裴疏:“得请薛大夫来治。”他这不是因病而盲,而是因人而盲。 秦赋:“薛大夫又是哪位神医?” 裴疏:“……” 此神医非彼神医,薛清灵乃是专治小裴大夫的神医。 薛清灵忍不住笑了几声,“对,我们这还有个薛神医,专门给小裴大夫治眼睛。” 薛神医治一个病人,能顶三个小裴大夫。 插科打诨过后,裴疏将治疗的办法详细说给眼前的这对夫妻听,同时写下几张药方,交给薛清灵,其中有些稀有的药材,还得薛小掌柜的出门采购。 也得感谢这里是京城,各类稀世奇珍都汇聚在这都城之中,若是在临安,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全的药材。 从这天开始,每日秦赋夫妻俩都会来铺子里治病,薛清灵听说了两人这一路来京求医的故事后,对他们很是佩服。 秦赋则后悔不已,这一路来京,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要四处寻访名医,耽搁了许多时间,早知如此,还不如直奔京城而来,也免得耽误妻子的病情。 他的妻子宽慰他,“这种事情除了老天爷外,我们普通人又哪里猜得到结果。” 若不是秦赋执意要带她上京求医,她这条命也许熬不过这个冬天也说不定。 这都是对方求来的。 半个月后,崔乐莹的病情有了起色,夫妻两人对着裴疏夫夫千恩万谢,秦赋恨不得把身上的钱财全都赠给裴疏。 “裴大夫的大恩大德,我们夫妻俩无以为报,只能送上微薄的钱财……”秦赋出门时,带了上万两银票,如今身上还有好几千两银子。 薛清灵:“……” 他家小裴大夫果然很能赚钱。 怪不得以前养成了豪掷千金的坏习惯,都是那些有钱的病人塞的。 薛清灵没有收那么多钱,而是要了正常名医给人治病的价格和药材的费用。 薛小公子虽然是个小财迷,但他也不贪财,秦赋为了妻子的病已经快要散尽家财,唔……还是给人家留一些吧。 京城放晴了几日后,又开始下雪,天地更是冰寒,如今已然到了岁末。 八个月大的小小裴终于会主动开口说话了,裴疏在给这个小胖子换尿布的时候,就听到了这小家伙突如其来的一声爹。 “爹!”小小裴坐在软榻上,抬头软糯的叫了一声。 这一声爹喊得又准确又响亮。 可能是平日里薛清灵总是哄他叫爹,小小裴被这些话听烦了,终于被洗脑成功,今天主动出声喊人。 裴疏当时就被小家伙一声爹给震住了,没想到小胖墩第一次叫爹是对着他。 他家小灵儿幸幸苦苦教了那么多声爹,他却成了第一个摘桃子的人。 “真真,再叫爹一声。”裴疏温柔的把他们家奶香味十足的小胖子抱紧怀里,哄着他再叫爹。 这声爹喊得人心都化了,也让他这个亲爹终于记起来他们家小胖墩的小名。 小小裴眨了眨眼睛:“……” ??真真? 裴疏:“……”叫你小胖墩你才应是不是? “胖崽子,再叫一声爹。” 听到了熟悉的字眼,小胖墩笑得像朵花一样,嘴角流着冲着裴疏叫爹。 这个小胖子非常给面子,让他叫他就叫,一声一声高低起伏的“爹”接连不断。 裴疏抱着这个小胖子激动了半晌后,飞快跳出窗外,去厨房里把薛清灵掳进了房间里。 “小裴大夫你干嘛呢?” “让你来听孩子叫我爹。” “什么?!”薛清灵脑袋里顿时有东西炸开了,先是惊讶他们家小小裴会开口叫爹了,然后就是嫉妒小家伙叫的人不是他。 “宝贝儿,来叫我阿爹。”会叫爹的胖墩立刻变宝贝儿。 “啊……阿爹!” “啊啊啊啊!!!再叫一声,宝贝儿,爹好喜欢你。” 裴疏和薛清灵伙同一起哄着这个小家伙叫爹,小小裴第一次踩准了音调,被两个爹鼓励着,喊爹喊上瘾了。 裴疏和薛清灵没高兴多久,就发现这货开始管谁都叫爹。 第216章 天下无敌 安王妃一个午休醒来,换了一身软柔的衣裳,正要去抱一下自家的胖孙子,结果一见到小小裴,这家伙十分积极的伸手投向奶奶求抱抱。 安王妃受宠若惊的接住她家胖墩子,这孩子以前就黏君澜和清灵,还从没如此积极的往奶奶怀里扑过,可没把她高兴坏了。 “乖孙子,是不是想奶——” 安王妃口中的话还没说完,怀里的小胖子马上就叫了一声中气十足的“爹!” “爹啊!”接下来这一声更是叫得荡气回肠,远处守在屋檐下的侍卫都能听到这一声响亮的奶娃音。 安王妃脸上的笑容凝住了,“真真,你叫奶奶什么?” 小胖子开开心心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歪着头,冲着奶奶露出了两个小白牙的温暖笑容,笑完后又是一声脆响:“爹!” 安王妃:“????” “小侄子会说话了吗?让我抱他让我抱他,乖真真,来叫姑姑!!” “叫姑姑,姑姑摇拨浪鼓给你听。” 小胖墩被亲姑姑抱进了怀里,李丹瑶抱着这个敦实的小家伙,心中好一阵感慨,还没等她感慨完,一声响亮的“爹”把她吓了一大跳。 “爹啊!” “什么?”李丹瑶瞪大了眼睛,手中的拨浪鼓都拿不住了。 “还是让爷爷来抱,乖孙子,来叫爷爷!”刚跨过门槛进来的安王直接从呆愣的女儿怀里抱走了小胖墩,蹭过去在胖崽崽两边脸颊上亲了一口后,哄着对方叫爷爷。 小小裴十分嫌弃的推开自家亲爷爷,小胖手按住对方的脸,有胡渣啊! “乖,叫爷爷,爷爷送一样好东西给你。” 小小裴吧唧吧唧把安王的胡渣脸推开,隐约听到有好东西,他踢了踢小胖腿,咧开嘴,冲着自家亲爷爷又是一声响亮的“爹!” 安王:“???”这孩子怎么回事? 裴疏和薛清灵站在一旁可真是没眼看,真不知道该说他们家小胖墩是聪明还是蠢呢?因为之前两个爹爹听到他喊爹欣喜若狂,小家伙在裴疏和薛清灵面前瞬间“胖崽”变“宝贝”,享受到了不同往常的待遇,具体表现为亲爹终于不喂他药汁奶,换成了又甜又香的甜奶,清灵阿爹给他单独做了一碗香喷喷的鱼肉羹,两个爹爹照顾他异常的温柔,他想怎么样都能得到纵容…… 这下好了,“爹”这个词变成了小小裴心中的尚方宝剑,小家伙可能在心里觉得无论喊谁叫爹,对方都会把它当成心尖尖上的宝贝来对待。 “啊爹!”小小裴拍了拍爷爷的脸,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里满是懵懂和天真,他又“啊”了几声,你怎么不高兴呢?怎么不给我送礼物呢? 安王:“……” 裴疏无奈的把自家父王怀里的蠢胖虫抓回了自己的怀里,小胖墩坐在他的左手手臂上,小肥脸往亲爹的怀里蹭,嘴里咿咿呀呀的诉说这自己的不满,最后歪着头,冲着裴疏喊:“爹啊!” 裴疏失笑,抬手在小胖墩鼻子上宠溺的点了点,“这下终于叫对了,看清楚了啊,我才是你爹,别乱叫。” 小家伙歪着头,胖腿在裴疏的怀里蹬了蹬,示意对方把他抱高点,裴疏用手推着小家伙的屁股,看着他顺着自己的胸膛往肩膀上爬。 小小裴十分干净利落的抓起亲爹那头长发,一边爬一边还使劲儿蹬腿。 一脚正中央踹在裴疏的胸口上,小裴大夫当场就想把怀里这家伙扔出去。 爬着爬着,小胖子特别亲密的蹭到他耳边甜甜的叫:“爹!” 小裴大夫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凉凉道:“你现在叫爹都没用,爹只想打你。” 薛清灵在旁边笑得肚子疼,“小裴大夫,你不要对孩子凶。” “你看他叫爹叫得多开心啊!” …… 尽管安王一家人努力指正,小小裴还是叫爹叫得起劲儿,好不容易学了个词,可不是得天天喊着,第二天恰好太子带着两位小皇子来安王府,三个最大年龄不过十岁的嫩孩子也体会了一把当爹的感觉。 “爹!”太子以前便经常抱这个小胖子,小家伙对他很相熟,小小裴一见到熟悉的人就喜欢投怀送抱。 太子殿下听见他的话后眼睛闪了闪,将腰间的一把玉玲珑锁解了下来,送到了小胖子的手中,“乖,叫太子哥哥。” 小胖墩得到了手上的东西后,仿佛受到了什么鼓励似的,咧开小嘴甜甜的笑了几声,兴奋的大叫道:“爹!” 太子殿下:“……” “乖真真。” 幸好小小裴这个憨货靠着一口认爹的本事骗来无数宝贝,直到再也骗无可骗后,终于开口学其他的称呼了,什么“奶奶”“姑姑”“爷爷”,自打他开口后,小嘴皮子越来越利索。 一开口就有礼物,让财迷薛小公子都不得不感慨他们家小小裴是个“吞金兽”。 小小年纪就靠着自己的本事哄来了无数金银珠宝。 “比你爹还会赚钱。” “阿爹给你把宝贝儿攒着。” 时间到了腊月底,马上就要过年了,京城也变得更加热闹了起来,不少来京赶考的学子提前到了京城,准备参加来年的春闱,秦赋夫妻俩也在京城过年,他们在京城西北租了一处小院,给家里人寄了信,向家人汇报好消息。 薛清灵又收到了母亲的来信,信上柳玉芷告诉他姐夫王宗沅考上举人了,薛清灵初得知这个消息高兴坏了。 “姐夫考上举人了!” “咱家终于出了一个厉害的读书人!” 从小被柳玉芷教育长大的薛清灵对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很是推崇,虽然在京城大大小小也见过了无数进士举人,但是自家出的举人还是第一次啊! 可把薛清灵激动的,忍不住在裴疏耳边叽喳了好些天,裴疏在一旁干吃飞醋,“早知道当初去你家提亲前就应该考个功名,说不定你娘打包把你送给我。” “小裴大夫,你就是不考功名,我娘也会把我打包送给你哈哈。” “再说了,就等你考上功名再成亲,咱家小小裴啥时候能出来?” “姐夫说考上举人后,他要苦学三年再来京城参加会试,到时候要多拜托小裴大夫你帮忙指导啦……” “小裴大夫你真是太厉害了,你说你要不要教教我,说不定我也能去考个举人回来。” 裴疏捏了捏他的脸,“你要是想考我可以教你。” “算了吧,我才不要背四书五经,听你教两位小皇子的时候,那些东西听得我头都大了。” 裴疏:“可我明明感觉你听得很认真。” “那是因为小裴大夫你声音好听,就算你念经我也会听得很认真。” “那我明天念金刚经给你听。” 薛清灵可耻的顿了一下:“……” 他捂住耳朵,他又不想出家当和尚,凭什么要听金刚经,“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小裴大夫你去念给小苍听吧。” “所以你果然是捡好听的话来哄我。” “……好吧好吧,那你念,我听。” “噗,我才不想念经。” “……你必须念。” 最后两人自作孽,谁也不肯认输,一个念,一个听,折腾了大半天的金刚经,把路过的安王妃都给吓了一跳,怀疑他俩在年末出现了夫夫感情危机。 “君澜不是想出家吧?” “不想,是灵儿想听。” “不是我想听,明明是你一定要逼我听的!!!” “是你先逼我念。” …… 安王妃把小胖墩抱走,懒得再听两人吵来吵去,“真真,来叫奶奶。” “奶……” 安王妃爱怜的在小胖子脸上亲了亲,疼宠道:“乖孩子,别跟你两个爹爹学啊。” 大年三十那天,京城下了好大一场雪,整个天地又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白色,各家各户的门口都挂上了红灯笼,鹅毛似的白雪纷纷扬扬落下,落在红灯笼上,也落在门口高高矗立的石狮子上。 下午薛清灵拉着裴疏带着小胖墩一起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父子三人又一起去包饺子,薛清灵手底下很快就折出了一个饺子的形状,裴疏在他身边待久了,动手能力也不虚,一个漂亮的饺子在手底下成型。 薛清灵把自己和对方包的饺子放在一起,突然有些嫉妒对方包的饺子居然比他好看。 遥想小裴大夫第一次包饺子的时候,那个饺子明明特丑特难看,这一晃一年过去了,他家小裴大夫都能包出各色好看的饺子。 “你偷师!”薛清灵会上百种包饺子的方法,全被对方偷学了去。 裴疏笑着在他脸上抹了一把面粉,“怎么,只准你学我医术,不准我跟你学包饺子?” 裴疏这会儿还有些记仇,遥想当年他包的第一个饺子被对方嫌弃不已,直接丢出了蒸笼,哼哼,现在,裴疏也能大摇大摆的指指薛清灵包的饺子,笑着嫌弃道:“你包的真丑。” 这大概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薛清灵:“……”好气哦,但又不能反驳什么。 薛清灵也把自己手上的面粉抹在对方脸上,轻轻哼了一声,“哼,等我们明年再来比过。” “好啊,比就比。” 薛小公子突然觉得这样不太稳妥,“要不,我们来比谁包的饺子好吃,你自己调饺子馅。” 裴疏:“……夫郎,这还需要比吗?” “就算你赢,你也胜之不武,要脸不?” 薛清灵得意的指了指自己的脸,“反正众所周知的,你家夫郎脸皮很厚。” 他昂着头,一副理直气壮占便宜的样子。 薛清灵早就发现了跟自家夫君的相处之道,和这样的神人相比,比是比不过的,重点就是要耍赖! 谁能比我脸皮厚? 脸皮厚者天下无敌。 就算再怎么天下无敌,最后都要一起去吃年夜饭。 第217章 医书 年三十的晚上,安王一家人在王府里吃了一顿难得的团圆饭。 外面还在下着小雪,飘飘扬扬的雪花不断飘落下来,地上落满晶莹的白雪,映照着火红灯笼的烛光。 屋子四处烧着炭火,迸发出来的火星子在开门的时候飘扬向上,侍女端着精致的杯盏鱼贯而入,一时之间,满屋子都是各色菜肴的香气。 一道接一道的菜肴令人目不暇接,因着考虑家里的两个大胃王,今儿的菜肴没有上百也有五十,就连还未长成的小胖墩,都有五道属于他的肉糜菜。 鱼羹,豆腐羹,虾泥,以及一个薛清灵亲手做的元宝饺子,这个元宝饺子已经被蒸到碎烂,只能在雪白的瓷盘上面前勉强维持饺子的形状,只要轻轻在上面一搅,它就能烂成一团鲜香的馅泥。 “饺、子,饺子,饺子……”薛清灵怀里的小小裴如今早已不是只会四处认爹的傻胖墩,自从他开口之后,他说话吐词就越来越清晰,大人教他的话,很快就能重复出来。 下午包饺子那会儿,裴疏夫夫俩教了他大半天饺子,现在的小胖墩流着口水,目不转睛的盯着碗里的大饺子。 “真真,叫奶奶。”安王妃笑着逗他。 “叫爹。” “叫爷爷!” “叫姑姑!” …… 小小裴:“……” “啊啊啊……啊次!”小小裴窝在薛清灵怀里,小爪子撑在薛清灵的手臂上,大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菜肴,他推攘薛清灵的手,点了点香喷喷的金元宝饺子,又是一点晶莹的口水从嘴角滑落,“次次次!” 大人总是沉迷这种叫人的游戏,可对于幼小的他来说,还是眼前香喷喷的美食更加吸引人。 见薛清灵还不帮忙喂他,小家伙聪明的很,在薛清灵怀里吧唧往左挪动了一段距离,伸出小爪子按在旁边裴疏的手臂上,激动道:“要次次!” 一个爹不喂,就让另一个爹喂。 裴疏失笑,从薛清灵怀里抱走这只小胖虫,屈指在他肥脸蛋上弹了一下,温柔道:“先叫人,叫了人之后就喂你,乖儿子,叫爹。” 小小裴:“……” 小胖墩无奈极了,小脸蛋圆鼓鼓的像是被气的一样,只好断断续续的叫人:“爹爹、阿爹、奶……奶,爷爷,姑……姑——要次!” “真乖。”在他叫完了之后,一旁的薛清灵喂了他一小勺饺子泥。 小胖墩幸福的一口咬在小勺子上,轻轻的吮吸了两口,薛清灵想把小勺子收回来,却发现那个长牙的小胖子咬在汤勺上不放。 “傻东西,松嘴啦。” “给你喂个饭都越来越淘气了。” “君澜,你过来,咱们父子俩喝几杯……” “父王,我也想喝酒——” “丹瑶你只能喝果酒。” …… 一场团圆饭吃得热热闹闹的,安王妃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用手帕按了按眼角,今年这个年过得真是热闹啊。 吃完了团圆饭,裴疏抱着自家夫郎还有儿子一起上高楼看京城的烟花,扑簌簌的小雪依旧在天上飘荡,飞上天的烟火也在夜幕下散开,如雪一般落下来。 年初来王府中拜访的客人极多,各色珍贵的古董玛瑙抬进王府里,同样的,安王妃也带着薛清灵将这些东西登记在册,并做好回礼。 不过几天,薛清灵就觉得自己被珠宝玉器珊瑚给看花了眼,心中无波无澜,拨弄小算盘的手都抬不起来了,再值钱的东西,在他的眼睛里也变成了一串不值钱的数字。 收礼数到麻木。 送礼也送到麻木。 薛清灵抱着一堆玉器古玩十分怨念,裴疏在一旁揶揄道:“怎么,钱多还不高兴啊?” “还是自己亲手赚的钱数起来最令人高兴。” 正月十五元宵,安王一家人进了宫,恒安帝在朝安殿设宴庆祝佳节,四处张灯结彩,无数花灯挂满宫墙,二皇子和三皇子一听说裴疏进宫了之后,就跟屁虫似的跟过来了,“七王叔,好想你了!” “弟弟又胖了。” “真真,叫哥哥!” …… 两个孩子嘚啵嘚啵的声音就跟炮仗似的,裴疏抱着小小裴,无数次想甩开这两个炮仗,他觉得自己做过最亏的生意,就是答应恒安帝来教导两位小皇子。 现在身后跟了两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宴会中,二皇子和三皇子当众写了一副对联,字迹工整,书写漂亮,被太皇太后一阵夸奖,恒安帝也十分满意,觉得自己送出去的宝贝不亏。 “七王叔,我想要抱真真。”太子殿下走到了裴疏身边,想要对方怀里的小胖墩。 小胖墩此时正好被喂了一口奶,幸福的喝完香喷喷的热奶,哼哼唧唧的一声,打了一个响亮的奶嗝。 他偏过头来看见了太子,开心的伸出小爪子,主动叫道:“太、子哥哥!” 太子经常送他礼物还哄他,喂他吃各种好吃的,小小裴喜欢跟他相处,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遇见了当然要主动一点。 太子殿下眼睛亮了,对方居然会主动叫他,“真真,你再叫一声?” 二皇子和三皇子在一旁吃醋极了,小小裴就不会主动叫他们哥哥。 裴疏把怀里的小胖墩让给太子殿下,轻声嘱咐道:“小心点,太子殿下,这孩子最近又胖了。” 也许是过年吃得太好,小小裴的脸颊又肥了一点点,脸上的小奶膘可爱极了。 小小裴嬉嬉笑笑的被太子抱在怀里,他是个爱笑的孩子,被谁抱着都笑,一双酷似裴疏的桃花眼亮如天上繁星。 他亲爹裴疏清清冷冷的,而他虽然跟裴疏长得相像,性子却十分不同,小小年纪见谁都笑,分外讨人喜欢,再加上这幅长相,恐怕长大了之后一身风流招桃花。 正月的京城十分热闹,出了正月后,秦赋的妻子崔乐莹病情彻底好转了过来,治疗了两个月,她的病情稳定,已经能独自下床走动,虽说彻底恢复还要调养一两年的功夫,但他们夫妻俩已经喜不自胜。 崔乐莹的病不再需要裴疏针灸,裴疏给她开了药,让她自行调养便可,等半年再去临安济安堂找他复诊。 秦赋每天都会扶着妻子一起在京城的小巷上走动,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决定等几日坐马车出京回家。 “也不知道爹娘收到信没有?赋哥,我们过几天就回家吧。” “你的身子要不要再修养几个月。” “我已经感觉好了,裴大夫也说可以赶路了。” “咱们出来大半年了,我想家了。” “行,那我们等几天出京吧。” 夫妻两人决定离开京城后,秦赋便在京城采买东西,好不容易来了一趟京城,把病治好了,也要给家里人带些礼物回去。如今妻子的病情大好,秦赋心情轻松,忍不住在街上多逛了逛。 他刚从一家糖糕铺子出来,恰巧撞见了刚进京的徐长曜一行人。 名医徐长曜带着徒弟一行人对秦赋还有些印象,知道他妻子得了绝症,年前见到他时,一脸阴郁之色,眉头紧锁,而现在此人却是喜气当头,再也不见当初的愁眉不展。 徐长曜的小徒弟苏远心里一咯噔,对方的妻子已经被判了死刑,这丈夫怎么还笑得出来? 怕不是有了新人?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他的妻子药石无救,他该不会已经…… “你是秦赋秦公子?”徐长曜叫住了秦赋,他也认出了眼前的秦赋,还想起了对方妻子的病情。 “正是秦某,咦,原来是徐神医啊。” “秦公子,我这有一药方能延缓你妻子的病情。”徐长曜看过秦赋妻子的病后,一直对这病耿耿于怀,在心里琢磨着怎么用药,后来倒是被他想出了一个药方,如今见着秦赋,正好告诉他。 秦赋一听这话,便喜上眉梢,“多谢徐神医,已经不用了。” “不用了?难道你妻子已经……”徐长曜的一个弟子忍不住出声。 “我的妻子病情已经好转,现在都能下地了。” 徐长曜惊讶了,“是谁治好了她?” “是一位姓裴的大夫。” “我能去给你妻子诊脉吗?” 徐长曜跟着秦赋去了他们夫妻俩在京城的落脚之地,直到徐长曜亲手给崔乐莹诊脉过后,也捋着胡须连连感慨,“奇迹啊奇迹,这样的病情都能挽救回来。” 徐长曜的一众徒弟们都惊讶不已,他们师父治不好的病,居然被别人给治好了。 “给你妻子治病的那位裴大夫如今在哪?” “裴大夫每日下午都会在灵疏坊给人诊治。” 徐长曜决定去拜访这位裴大夫。 “这位裴大夫一定是位京城的老大夫。” “灵疏坊?京城还有这家医馆吗?” “每日下午坐堂诊脉?他早上去哪儿了?” 徐长曜带着徒弟们在京城休整过后,在下午找到了灵疏坊,也见到了那一位裴大夫,那位裴大夫长得年轻极了,容貌很是俊美,奈何……却是个瞎子。 对方脸上蒙着黑绸布,周身气质安宁,是个文墨气息浓重,十分儒雅如玉的年轻人。 徐长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感慨了一声可惜。 他的徒弟们见到这位瞎眼的裴大夫,也觉得可惜不已,却同时放下心来,对方虽然年轻又医术高明,却被上天剥夺了眼睛。 “你就是裴大夫?” 裴疏最近经常和薛清灵玩盲人游戏,尤其是到了晚上都把眼睛一蒙,还真别有一番滋味,白日给人治病的时候,裴疏也蒙上了眼睛,因为薛清灵最近特别喜欢他这样“眼瞎”柔弱的样子。 裴疏倒也觉得无所谓,蒙上眼睛后,其他感官会变得更加灵敏,这些天蒙着眼睛给人治病,倒让他对各种病症有了另外的理解。 “你是?” 徐长曜一行人跟裴疏介绍起了自己,裴疏点了点头,“原来是徐神医啊。” “是,我们刚从秦赋家里来。”徐长曜跟裴疏说起了秦赋妻子的病情,询问裴疏是怎么给他妻子治病的,裴疏倒也不保留,将自己的治病方法告知于他。 徐长曜听完了之后,连连赞叹眼前人不仅医术高明,更是胸襟广阔,就连自己治病的方法,都毫不藏私的告诉外人。 徐长曜有些怜惜眼前的青年,“你……需要老夫给你看看眼睛吗?” 徐长曜治病多年,对眼疾也有诸多理解,正所谓医不自医,裴小大夫医不好自己的眼睛,说不定……他能有办法。 这么一个年轻天才的大夫看不见,多让人觉得可惜啊。 裴疏:“……不用。” 因为是萍水相逢,裴疏也懒得解释自己的眼睛没瞎,继续在灵疏坊里给人治病,徐长曜一行人在旁边看着他给人治病,时不时出声与他讨教医术。 徐神医行医多年,见识广博,裴疏和他聊了一会儿,彼此都聊得很尽兴。 裴疏平日里身边总围着薛清灵这个小学渣,如今难得遇上个医术高明的老大夫,心情颇好,不过,他因为总是教导学渣,得了后遗症,喜欢把医理解释的浅显易懂,徐长曜说他深入浅出,但是徐长曜的几位徒弟却觉得裴疏的医术可能没有他们想的那么高。 他能治好秦赋妻子的病,说不定只是一个意外的巧合? 徐长曜的小徒弟苏远最是争强好胜,嫉妒裴疏容貌生得好看,他曾经以为自己才是年轻又医术高超的俊美大夫,从小就是师兄弟里的天之骄子,如今见到更加俊美的裴疏,难免生了攀比之心。 “裴大夫,苏某能跟你比试医术吗?” 一听苏师弟这话,徐长曜的其他徒弟顿时就来劲儿了,非常想知道比试的结果。 裴疏摇了摇头,没兴趣跟人比医术,在他看来,这种比试最是无聊透顶。 “裴大夫难道是怕输给我?” 其他人也跟着在一旁起哄,不断煽风点火,还用激将法。 “学医是给人治病,不是为了跟人比试,你要是生了病,我倒是可以为你诊治一番。”裴疏原本以为这些人是来好声好气讨教医术的,现在却又争强好胜的要比试,令他很是不悦。 苏远:“我——” 徐长曜阻止了自己的徒弟继续说下去,他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小徒弟,学医天赋极高,却少了一颗学医的仁心,其他的徒弟嫉妒他天赋高,他自己也自鸣得意,膨胀的厉害。 他其实也希望有人能挫一挫苏远的锐气。 “裴大夫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医术和胸怀,苏远,你远不如他。” “还需要比试吗?你连秦赋妻子的病情都辩不出来,虽然你从小天赋极佳,可是一两年来毫无寸进,你知道为什么吗?真是令为师失望啊……” “师父,我……” “师父,苏师弟也没做错什么。” “为人要谦虚谨慎才是,苏远太自大了。” “这位裴大夫为什么不敢跟苏师弟比试?” …… 旁边的师徒们你一言我一语,有些假惺惺的为苏远说话,有些赞同师父的话,场面顿时吵成了一锅粥。 一旁的裴疏实在懒得听这一队师徒训话,一群人马完全是妨碍他给人治病,于是他一挥手,一阵风如同无形的手,将这一群人“请”了出去。 徐长曜师徒一行人大骇无比,没想到这年轻人居然武功如此之高。 “这裴大夫怎么能这样?他也太无礼了。” “太过分了!” “丢人!”徐长曜在几个徒弟脸上狠狠瞪了一眼,他的徒弟还想闯进去找裴疏麻烦,徐长曜却已经转身走了。 徐长曜的徒弟这些年跟着他四处行医,师父给人治病,他们便在一旁观看,偶尔也给人医治一二,或是跟别的大夫比试比试,因为徐长曜医术高明,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成为贵宾,他的几个徒弟们也早已过惯了听人追捧的日子。 现在被人下了脸,都对裴疏怨恨的很。 第二日,徐长曜去安王府上拜访,徐长曜曾经医治过安王家的小郡主,安王对他很是礼遇,如今听说安王在京城,徐长曜肯定是要去拜访。 徐长曜的几个徒弟,便计划着想要借安王的势来找那个姓裴的麻烦。 “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谁知道刚进了安王府,又在王府中碰见了那个姓裴的。 “安王世子?” 裴疏见着这一群人也觉得意外,在他看来,徐长曜为人为医都不错,就是教出来的徒弟们差了一点,一个个学医这么多年,还跟在师父身边狐假虎威。 “你的眼睛没瞎?你竟然是安王世子?”徐长曜见到裴疏后惊喜不已,更是在心里连连感叹不已,没想到对方这么一个身份高贵的世子爷,还愿意天天去给普通老百姓治病。 “徐神医,又见面了。” “裴大夫,昨日抱歉了,老夫还想跟你一起讨教医术。” 越是和裴疏深聊徐长曜越是感叹裴疏的医术高深,对方跟他的几个徒弟年纪差不多,甚至比他的徒弟年纪还小,却有这样不凡的医术,真不知道对方师父是怎么教出来的。 再听说对方十七岁出谷独自行医之后,徐长曜更是唏嘘不已,“是我没有把徒弟们教好。” 他的徒弟们明明已经能去医馆里独当一面给人诊病,却依旧留在他这个师父面前,遇见奇病怪病师徒们互相讨教一番,确实是一件好事,可他教这么多徒弟,难道只是为了让他们跟在身后看他治病? 他教徒弟,是为了有更多的医者,能治更多的病人。 有些人,也该出师了。 送走了徐长曜师徒后,薛清灵见这位名医身后跟了一大串徒弟,很是稀奇,忍不住对裴疏道:“小裴大夫,你难道不想教几个徒弟吗?” 人家大神医身后跟了一串糖葫芦似的大夫,而他家小裴大夫医术不弱,早有了带徒弟的本事,不如也招一堆徒弟来。 “有你一个就够我伤脑筋了。”二十几岁的小裴大夫暂时对教徒弟这样的事情敬谢不敏。 薛清灵:“……我是你夫郎。” 难道是因为他的原因,吓得小裴大夫不敢教徒弟了吗?怕是再遇上一个这样的……朽木? “以后再加一个咱儿子。” “虽然不想教徒弟,但是我有另一个想法,我想编撰一本医书。” 第218章 完结章 裴疏早就有编撰医书的想法,教徒弟只能让几个人学会医术,而编撰医书,却能让更多人有机会学习医术,天下的百姓缺的不是绝顶厉害的大神医,更需要治疗普通病症的小大夫。 裴疏曾经跟着孙思邈编撰过医书,积累过经验,加上这么多年在在外行医,他自己心中已经有了方寸。 “编撰医书吗?”薛清灵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嘴角向上一勾,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他开心道:“小裴大夫,你编的医书一定能流芳百世!!!” 裴疏失笑,抬手在薛清灵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流芳百世?灵儿你可真是‘张口就来’。” 薛清灵可是标准的“裴吹”,闻言哼哼了两声,“我说能流芳百世就能流芳百世,小裴大夫你的名字也能留到后世去,说不定还能写进史书呢。” “不过到了那时,我们都看不到了。” 裴疏笑着把他揽进怀里,温柔道:“虽然看不到了,但我们却能留下一些痕迹。” “你和我一起编撰医书,让我们的名字一起并列留在史书上。” “我?”薛清灵的脸红了,他抬手揉了一下脸,虽然一起留在史书上听起来很令人激动,可他也是要脸的!!!“我编医书?这不行吧?” 虽然他薛小公子从小到大饱览各种医书,但是……他依旧是一根学医小朽木。 医者大事,还是不要误人子弟的好。 “我编一个厨艺秘籍留给子孙后代还差不多……”薛清灵抬头望天,已经把自己的未来安排的明明白白。 “怎么不行?”裴疏轻笑一声,拉起身边人的手,“编一本药典吧,你来写怎么辨别药材和药性,而我来负责写怎么用药治病。” “这倒是挺好的!还是夫君你想的周到。”薛清灵眼睛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夫君你的画艺好,画出来的草药图一定比先人的好认多了。” “这本药店就叫《灵疏药典》好了!作者就是我们俩,到时候一定还要在书里强调,编这本书的作者是一对夫夫哦!” “我们俩的名字一定要写在一起!” 薛清灵越说越激动,他性子本来就有点风风火火,是那种说风就是雨的个性,如果不是裴疏揪住他的衣服,他肯定恨不得立刻就找纸笔编撰医书去了。 “你先别乱跑,你的薛公子厨艺秘籍也记得写一写,写完了让我看看……” 薛清灵:“……看完了之后你想做菜给我吃吗?” “正有此意。” 薛清灵:“……” 薛清灵一口气憋在嗓子眼,看着眼前人的俊颜,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还是算了吧。” “不,让我学学,我学东西很快的,你看你包饺子就包不过我。” “不,你偷师,你不能剥夺我做菜给你吃的爱好。” “那你也不能剥夺我做菜给你吃的愿望!” “小裴大夫你煲鸡汤给我喝就行了,你有本事你就把你煲的鸡汤做得好吃一点!” “行。” “你答应了?”薛清灵有些惊喜,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无比开心道:“那么我下次生孩子时就能好好享受了。” 裴疏:“……你还想生?” “难道你不想?” “那就再生一个像你一样的小双儿。” 薛清灵憋笑,“我倒是想生一个像你一样的小双儿。” “等几年再生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小双儿,还得看缘分。” “听我的准没错,我说小小裴像你,你看,生出来就像你吧,我们家小双儿肯定就像你,像你!像你!像你!” “……先别争到底像谁,万一不是个小双儿呢?” “是个女儿或者儿子也都挺好的!” 转眼间,他们已经离开临安五个月了,出了正月后,安王一家人便打算去宫里辞行,出发回临安,太皇太后舍不得他们一家人离开,硬说要留到小小裴满周岁再离开,然而安王一个藩王,自然不能留京太久,现在已经到了必须回去的时候。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要不安王一个人回去,柔儿、丹瑶、君澜和清灵还有曾孙子都留在京城。” 安王嘴角一抽,“合着就我一个人滚出京城,母后你也太狠了。” “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爱的儿子?” 太皇太后都懒得看他,无情道:“哀家只有最疼爱的孙子和曾孙子们,你是谁?” 安王:“……” “母后你好狠的心,果然是只听新人笑,不听旧人哭……” 就算太皇太后再怎么不舍,安王一家人还是在二月离开了京城,二月寒风依旧,干枯了一冬的树枝隐隐冒出几点绿芽儿,薛清灵上了马车后,立刻就把身上的斗篷一扯,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任由寒风吹得自己的发丝纷飞。 在京城过了一个年之后,薛小公子表示自己已经不怕冷了。 “七王叔,王叔,你别走好不好?” “王叔,我要跟你一起走。” “王叔……” 那边的二皇子和三皇子扒拉在裴疏的大腿上,怎么也不愿意离开,旁边的太子殿下抱着小小裴,也不知道在和这个流口水的小胖墩说些什么。 薛清灵揉了揉脸,往旁边一瞥,还是有几位老王妃来送他,“灵儿,舍不得你离开啊!” 因为灵疏坊卖的胭脂膏粉,薛清灵和京城里的王公夫人很相熟,这些王公夫人们和他交好,并且……这一家那一家的,全都和太子殿下一样,看中了他们家的小胖墩——小小裴。 全赖他父亲裴疏样貌太出挑了。 瞧一瞧他父亲如今的长相,就能知道小胖子长大后肯定是个俊美的美男子,十足十的潜力股,一家有“子”百家求,好多贵夫人都想和他们家结娃娃亲。 “我那个儿媳去年也生了个嫡女,和你家的差不了几个月,正z好合适。” “我家侄女……” “我的弟妹……” 对此,薛清灵只能装聋卖哑,一碰到儿子的婚事,立刻打哈哈过去,坚决不把年幼的小小裴卖出去。 他们家小小裴的婚事,还是长大了之后由他自己做主吧。 “儿子可真是个抢手货。” 一岁都没到,就惹得无数人上赶着来结亲。 薛清灵跟她们挥了挥手,心里郁闷的想到,为什么来送他的是老王妃们,而他家夫君是六七岁的小男孩,来送他家小小裴的则是十岁的太子殿下…… 这不公平! 正在薛清灵觉得不公平的时候,裴疏已经摆脱了两位皇子的纠缠,并且成功从太子殿下的怀里接走了亲儿子小小裴,掀开帘子,上马坐进了车厢里。 “怎么?还东张西望呢?舍不得。” “才没有,我这在等你和儿子好久了。”薛清灵从裴疏的怀里接走了他们家的小胖墩,在小胖墩昏昏欲睡的脸上亲了一口。 小家伙是一点离愁别绪都没有,进入薛清灵的怀里后,两眼一闭,直接睡了过去。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胖墩。 薛清灵在他的鼻子上捏了捏,小小裴哼唧了一声,抬起胖爪子就把自家阿爹的手拍开。 别打扰我睡觉! 薛清灵立刻就把这个糟心儿子还回了他亲爹裴疏的怀里,这么一路,还是对方抱着好了。 裴疏无可奈何的接过了这个小胖墩,让他睡在自己的大腿上,谁知道这小家伙警觉性还挺高,对睡眠质量的要求也要,睁开眼睛“嗯哼”着要抱高高睡觉! “这孩子越大越难养活了。” “像你!” “像你才是,这么娇气。” …… 两人斗嘴了一会儿,马车已经开始使离京城,哒哒的马蹄声回响在耳畔,北风呼呼着在外面吹个不停,薛清灵忍不住往车外看,看见逐渐远去的城门,蓦地心里添了许多感伤。 说来也奇怪,明明他心里一直期待着要离开京城,想要回到临安,想要见母亲和姐姐,但在离开了居住几个月的京城时,却也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悲伤占据了这个身心。 “好难过啊,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会觉得有些感伤……”明明之前还唱着闹着说想要早点回临安。 “小裴大夫,你也会这样吗?每次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就算心里很期待着离开,却就有会觉得感伤。” “嗯,我也会,离别总会伤感,这是人之常情,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有你在身边,似乎就感受不到了。” “是吗?”薛清灵开心的抱住身边人的手臂,将头枕在对方的手臂上,心情雀跃的他弓起手指去弹小小裴柔嫩十足的肥脸蛋。 裴疏笑着拦住他的手,“别闹儿子了。” “好吧,放过这个小家伙。” 这一次回京的路上,裴疏带着薛清灵走了几个月才到临安,一路人,两人带着儿子脱离了安王的马车车队,一路游山玩水着回去,如今恰好是春日,一路的绿树红花,风景美不胜收。 薛清灵在马车里坐不住,他们家小胖墩更是在马车里坐不住,这个小胖子早已不是躺在摇篮床上爬也爬不动的小家伙了,而是一个会爬会走的小胖墩,刚学会走路的小家伙,恨不得牵着两个爹爹的手,撒丫子在外面跑。 两个身材高挑的爹爹不得不半弯着腰,各牵着这个小家伙的一只手,一家三口在十字路上走,小胖墩刚学会走路,越来越不喜欢被人抱着,自己有力气走路就绝不让两个爹爹抱着,等到走累了,才缩进裴疏的怀里,趴在爹爹的肩膀上休息。 “爹、阿爹!摘……花!花!”这孩子聪明的很,如今已经能依靠简单的句子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裴疏笑着摘了一朵杜鹃花给他。 小小裴捧着这一枝杜鹃花,吧唧吧唧十分不稳的小步子跑到了薛清灵的身前,“阿爹!花!” 薛清灵本来嘴角微笑,以为这个小胖子要把手中的花送给他,谁知道这个小家伙,竟是瞪大了一双好看的眼睛,等着他家清灵阿爹也摘一朵小花花送给他。 薛清灵:“……” 这孩子真不知道孝顺老父亲。 薛清灵又给他摘了一朵杜鹃花,春日里,漫山遍野都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儿,山泉水叮咚着往下流,如今他们一家人已经越来越靠近江南了。 山上的绿树红花更多了,薛清灵摘了不少他也说不出名字的野花,做成了漂亮的花环,给一家三口都戴上一个。 小小裴笑嘻嘻的按着头上的花环,几只雪白的蝴蝶绕着他飞了一圈,“浮!蝶!” 他伸手一捏,就抓到了一只。 在伸手一捏,又抓到了一只。 两只手都抓满了之后,腾不出胖爪爪了,小小裴愣愣的看着手中的两只蝴蝶。 薛清灵:“……咱家小小裴好厉害!”人家都是拿着扇子扑流萤扑蝴蝶,而他们家小小裴竟然能徒手抓蝶。 “眼疾手快,是个学武的好料子。” “听到你爹说了吗?以后好好学武功哦。” “学!” 裴疏把他们家小胖墩抱进了怀里,小胖墩,现在已经不能说他是小胖墩了,这孩子自从会走路之后,浑身充满着精力到处乱跑,以至于身上的小肥肉都消减了下去,不能再维持住“胖墩”的底线。 脸也越来越好看,越来越像他的亲爹裴疏。 薛清灵总是抱着现在的小小裴感叹,“幸好京城的贵夫人们没有看到咱们家小小裴现在的模样,不然踏上门来求亲的人更多。” “你这个小家伙,以后都能靠脸吃饭啦。” “咱儿子靠脸可能吃不起饭。” 因为他是一个大饭桶,那些上门来求亲的人只是没有看出他的饭桶本质。 “快要到临安了,咱们坐船去吧。” “嗯!” 裴疏一家人坐着一条乌篷船顺水去临安,小苍在天上跟了他们一路,熊猫滚滚则跟着安王的马车车队,一路好吃好喝的回临安,这个黑白相间的小家伙,已经成了安王妃跟前的大红人。 圆圆滚滚的,吃得越来越肥,团成一团的时候,就像一个柔软的小汤圆,滚滚已经先跟着安王妃他们回到了王府。 小小裴从小就被裴疏带着下水游泳,如今在船上见了水很是兴奋,闹着要伸爪子去摸旁边的江水,自己一个五短小身材,也不怕倒栽葱一头栽进水里。 裴疏没法子,只好用木盆给他装了一盆水,又就地抓了几条鱼,让这个小家伙在船上玩水。 “这孩子怎么一天到晚精力这么多?”薛清灵手撑着下巴看着他们家儿子玩水。 “比大人还能折腾。” 至少薛清灵经过这一路的旅程,现在就已经觉得十分累了,而他们家小小裴,睡了一觉后立刻精神焕发,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情也折腾。 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又要那样,见到什么新奇的时候,都要拉着自家爹爹去看看。 尤其是不能带着个小家伙去逛街,一逛街就不得了,见到什么东西都想要。 “你现在就受不了了?等他长到五六岁更讨人嫌。” “咱孩子现在就挺讨嫌的,不过看见他这张脸,似乎什么脾气都没了。” “给他生弟弟的事情再推一推吧,再养一个小胖墩得疯。”这一路上,薛清灵已经被这个惹事大王给折腾累了。 旅途不累,他们家小小裴折腾人更累。 “快到临安了,咱们准备下船吧。”裴疏往前看了看,已经能看到临安那令人熟悉的码头,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工人正在搬货卸货。 说起来也是巧了,两年前,恰好与今天是同一天,他乘坐这一艘船来到了临安。 裴疏偏过头来看了看一岁的儿子和容貌依旧的夫郎,嘴角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如今,也是这一天,他却不再是孤身一人。 牵着夫郎的手,怀里抱着儿子,三个人一起下了床,绕过搬货的工人们,走出码头,来到了热闹的临安城中。 来往的行人依旧熙熙攘攘,马车声和人声混杂在一起,路边的酒家,张开的酒幌子迎风招展,一阵一阵酒香气直冲鼻翼,那边的包子铺,蒸笼堆的极高,冒出一缕缕升腾的热气。 又回到了这里。 旧日的场景依稀浮现在眼前,现在的他已经不用去打听济安堂往哪里走。 牵着身边人的手,三个人很快就进入了一家传承了上百年的医馆,熟悉的药香萦绕在身边,所有的一切经历过时光的荏苒,好似什么都变了,又好似什么都没变。 “裴大夫回来了!!” “掌柜的终于回来了!” “裴大夫来了!!” …… 他们的到来让整个医馆乃至整条街都炸开了,街坊邻居听说裴大夫和夫郎回来了后,纷纷涌入了医馆里,七嘴八舌诉说这自己的想念:“裴大夫想死你了,你得给我看看我的老腰哦。” “薛掌柜的八宝粥,大半年没喝上,我这心里总是想念啊!” “裴大夫……” “这是裴臻吧,孩子长这么大了,哎呦,这孩子生得太好了吧。” “裴大夫……” 裴疏笑着和熟悉的街坊邻居们聊天,一时之间,他们这家小医馆里,险些要变成了一个闹市,薛清灵笑着瞥了眼大堂里的热闹景象,自己溜进了小厨房里,去熬了一大锅八宝粥。 一阵一阵的粥香在医馆里传开,薛清灵让伙计们抬着那一锅粥出来,“今天免费请大家喝粥!” “哇!” 这家可怜的百年小医馆险些要被众人的欢呼声给掀翻了屋顶。 裴疏坐在诊台前,突然一大海碗八宝粥出现在他眼前,他抬眸正好对上了那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这一碗是你的!”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