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扫尾工作的重要性(快穿)作者:岁既晏兮 文案: 时越是快穿局的优秀员工,任务数量和完成率都稳居前列,兢兢业业的熬着资历,终于到了升职的那一天。从此以后,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办公室,拿着月底稳定工资。 正兴奋畅想“退休”生活的时越,被一张通知单砸到了脸上。 ——经检查,时越同志经历过的多个任务世界存在特异能量反应,升职请求予以驳回。需逐一排查后,方可再次提交申请。 时·社畜·越只好再次返回自己执行过任务的世界,兢兢业业扫尾。 于是—— 海晏河清后辞官归隐的军师重新出山。 还权小皇帝的摄政王突然诈尸。 以神魂为祭、筑起修真界屏障的老祖他竟然转世了。 与虫族一战、渺无踪迹的战神再度出现。 … ps.顺序不一定按照以上的来,想到哪儿写到哪。 写得开心,希望大家看得也开心呀~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越┃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时越又回来了! 立意:聚散随缘 第1章 辞官归隐的军师01 “咳咳……咳!” 断断续续地咳嗽声从一个四面漏风的破草屋里传出来,油灯摇曳,映出了那方雪白帕子上鲜红血迹,但那沾血的一面很快就被主人藏了起来,让人看不分明。 “天冷,您披上吧。”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紧接着是递过来的披风。 那单薄纤弱的少年转头,脸上的表情却带着点歉意,“吵醒了你了?……对不住。” 这少年看着年纪不大,却有着一副生平仅见的好相貌,眉眼昳丽、唇红齿白,生得几乎都有些女气了。他的身形又实在是单薄的过了,昏黄透着暖色的油灯也遮不住他脸上的苍白,便是不听他时不时的咳嗽声,也能一眼看出,他身体不好。 ……倒是十分像京中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大人们豢养在家中的娈童。 霍宽当然没有那些癖好。 而且经过这几日,实在对眼前这少年早就生不出丝毫狎昵的心思。甚至都忽略了他的年纪,生出些敬重来。 对着这少年带着些歉意的言语,他脸上的愧疚感更浓,“并未,您说笑了。” 他顿了顿,又道:“若不是因为我二人,您也不必如此奔波。” 少年,也就是时越,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本就是要去大盛的,要不然这两人也没法“劫持”他。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时越又问了一句,“他怎么样了?” 他问的是里屋的那个人,那人自我介绍说的是“李六”。左右名字只是个称呼,叫他“李六”也就是了。 那李家小六被箭矢贯穿了腰腹,那箭头是专门设计的倒刺不说,上头还带了毒。那小崽子砍了箭杆,硬生生清醒着穿过北沧,等踏上了大盛的地盘,这才撑不住,晕过去了。 ——这咬牙死扛的精神,颇有他爹当年的风范。 提起这个,霍宽脸上忍不住露出些感激之色来,“多亏您的方子,喝了药以后,主子好多了,这会儿已经不发热了。” 时越又点了点头,道了句,“这就好。” 然后,没再说什么,径自站起身来,走到角落里的茅草堆旁。 霍宽看着玉一样的人,直接往那粗陋的茅草堆里一坐,半点也不讲究地按了按,就准备当床睡了。 时越倒也确实不怎么讲究,就他经历的那么多任务世界,比这环境还差的海了去,这实在算不了什么困境。 没错,时越是个快穿局员工,他干了这么些年,资历足够、业绩拔尖,早就到了可以进办公室“养老”时候了。 但是……人总得遇到个“但是”…… 他申请审批时,却发现当年他执行过任务的世界,有的存在特异能量反应——换句话说,就是时越把系统商城的东西给落在任务世界了。 其实,这也不是太大的事,要是能量反应太强,东西早就被世界自行排斥在外了。能被留下来的,都不是什么严重影响世界平衡的大东西。但无奈,申请的人一年比一年多,条件卡得又一年比一年严,时越只得苦哈哈地折回这些世界,一个个地把东西回收起来。 身后的眼神都快把自己烧穿了,时越又不是感觉迟钝,他转过身来看向霍宽,还不待他开口,对面就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此次能顺利返回大盛,多亏小先生的指点。若我等能回到京城,必有重谢相酬。” ——小先生?这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 怀着一种佛系养老的心态,时越也不怎么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情,点点头便随他去了。 丝毫不觉得自己抓错了重点,时越又闷声咳了几下,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颇不在意道:“我也就指了指路……天也不早了,你快睡罢。” 霍宽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下去,只是郑重地行完了这一礼。 ——重恩不以言谢。 再者主子的身份如今也不好言说,只言辞感谢实在是太过轻薄。 受到人的感激总叫人心情愉快,时越轻弯了一下眼,但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表情。他拿着那大披风往身上一裹,没了那道视线,他这下子倒是安安稳稳地睡过去了。 时越这一觉睡到天大亮,醒来的时候,另外两个人都已经醒了。 这么说也不大准确,其中一个……应该是一宿没睡。 毕竟刚到生地方,还没确定安全,留个人守夜才是他们的正常操作。 瞧着脸上仍旧没什么疲态的霍宽,时·满心沧桑·准备步入养老生活·越不由感慨了一句—— 年轻人啊,真是精力旺盛。 一路上都十分“贤惠”的霍宽早就做好了早饭,清汤寡水的白粥配着外面挖的野菜。 ——就他们这条件,也不指望能做出什么好菜来。 时越倒是没什么讲究的都吃完了。 照例是霍宽收拾这些杂务,时越打量了两眼对面脸色苍白的“李六”,抬了抬手,示意他把手腕露出来。 他手指打上去,装模做样地诊了半天脉,实际上是让系统把他从头到尾地都扫描了一遍。 没什么大问题,就多养养、多补补就好了。 ——还是那句话,年轻啊…… 时越摇头晃脑、做足了老神医的态度,但配上那张少年脸,倒是生出些喜感来。 霍宽本来还担忧主子的病情,但这会儿也不由被时越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脸上要笑不笑的憋得颇为难受。 ——毕竟这位时小先生还有心情做出这模样来,说明主子的情况应该还好。 果然,不过一会儿,时越就收回了手,简短道:“还不错,你身体底子好,再多养几日就可以了……” 时越说到这,突然又觉得一阵气血翻涌,他连忙掏出帕子捂住了嘴,剧烈地咳嗽了好一阵儿,才要收起那帕子。 只是不等他放回去,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了住,时越没防备,竟被对方抓了个实,手里的帕子没拿住,径直掉在了地上展开。 ——一方雪帕上,触目惊心的鲜红。 “小先生?!”霍宽惊呼。 时越被这突然升高地语调吓了一跳,简直都想不顾形象地拍拍胸口给自己顺气——年轻人啊,就爱这么一惊一乍的。 他分外淡定地捡起了那帕子收起来,抬头看过去,李六也是神色凝重地盯着他看,眉毛皱的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他想了想,解释了一句,“我一直这样,习惯就好。” 主要是当年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找到合适的附身对象,他直接让系统生成了一个身份,顺便做个身体,让人查是查不出什么问题来的。 但是这个世界的世界规则对外来者排斥得厉害,就是时越这种的走正规渠道过来的,也多了一层吐血debuff。 效果嘛……顾名思义“身体虚弱、时时吐血”……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而且时越记得这个世界的任务还是十分顺利的,要他帮助的“天命之子”性格也还好,任务过程算是十分愉快。所以,时越对这个debuff接受良好。 听了时越的解释,李六脸色非但没有舒展,反倒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盯着时越苍白的脸色看了好一会儿,沉声道:“可看过大夫?” 时越顺口就接下来,“看过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就好好养着就是了。” 霍宽在一边脸色都不好了:都吐血了、还一直吐血,这还不是什么大病?!那是什么庸医啊?!! 时越看着李六也想说什么的模样,连忙先一步堵住他,“我虽然觉得你最好多养几天再上路,但是我看你们应该是等不及了。” “我听你们要回京城?就你们两个人,直接回去,恐怕有点困难。” 依照“李六”的身份,还会深陷北沧腹地、孤立无援到连埋在北沧的探子都不敢用,只能劫持他这个柔弱的文士。 ——显然他们卷进去的是大麻烦。 时越敢打赌,这两人现在大盛,绝对是死亡身份已认证的状态。 时越想着,有点想叹气,他就是出现地方有点问题,想搭着顺风车去个大盛京城,怎么这么难的? 虽是这么想,他还是顺手沾了沾手边那破陶碗里的水,在那吱呀直响的桌上勾画了几下。 “咱们现在在这儿,你看看这几个地方,你有哪些人可以信任?……先去找他们。” 霍宽本来还因为时越的身体忧心,但是这会儿看着他信手在桌上勾勒出大盛的北方疆域图,甚至随意把几个关隘都点了出,他惊得眼睛都瞪了溜圆。再想想昨日这位时小先生处理箭伤手法的干脆利落,熟练得就像是做过千百遍。 霍宽越发觉得,这位小先生……深不可测。 对面的李六看了眼时越画的地图,也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但情绪却不似霍宽那般外露,只又垂眸看了一阵儿,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会儿轮到时越惊讶了,他抬头看了李六一眼,眼里带着点惊奇。 就他这一路的观察,李六有脑子有狠劲儿、人品不错、也知道变通……虽然也有不足之处,但就他这个年纪,已经算是不错了。 ——那问题来了,他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李六避开时越的视线,声音还有点虚弱地发飘,“去秉州,找……屈将军。” 李六只说了秉州,但是时越的手指几乎立刻点到了上堰所在,那也确实是屈将军所在关口。 他蹙着眉毛思索了一阵,幽幽叹了口气,“行吧,秉州就秉州。” 他们现在三个黑户,要跨一整个州…… 小崽子真会给他找麻烦。 第2章 辞官归隐的军师02 他们三个人连身份都没有,当然不可能走官道,选的都是人迹罕至的小路。 既然是人迹罕至,路况当然称不上好,地上坑坑洼洼,虽然说牛车要比马车稳一些,但是这临时找来的牛车实在没什么减震效果,遇到不好的路,依旧颠簸。 时越看着躺在一边的李六,十分担心他腰上伤口裂开。 李六注意到他的视线,还以为他是无聊。 毕竟,从北沧过来这一路,时越跟霍宽闲聊瞎扯、一路就没停过嘴。明明应该是非常紧张的气氛,听着清朗的少年声再耳边回响,竟然让人安稳了不少。 李六不是话多的性格,而且这位“小先生”身份成谜,有些事情实在不便多说。 但是……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先开口挑起了一个话头:“小先生是哪里人?” 他们先前在北沧时,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劫持了看着就是个世家少爷、而且十分“柔弱”的时越。 可等到劫了人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个大盛人,连北沧话都说不利落。虽然一路上明里暗里试探,也确定了对方的大盛人身份,可他具体家乡何处倒是没有聊起来过。 时越眨了眨眼。 这次计划之外的返回,他直接用了上一次系统建模的身体,只是把年龄调整了一下。一次建模只对应一个身份,他现在能拿出来的身份证明当然还是上一次的,用在这里显然不合适,年龄都对不上。 不过,他早有准备,听见李六问,一点也不迟疑道:“东海。” 李六淡淡地“嗯”了一声,瞬间冷场。 时越挑了挑眉,李六这方面还是跟他爹不太一样的,他爹当年侃大山的功夫可是一绝,天南海北就没他说不上话的。 他刚这么想着,却听见李六说起了东海周边的几个郡县,多是夸赞的话,不过明显是从书上看来的,说得文绉绉的,讲起来还有点尴尬。 时越心道一句,这小子还有得练呢,嘴上倒是很配合地接着话。 “那是枣县……秋日确实好看……” “对……” “……气候和京城不太一样。” “……” 李六聊了一会儿,就默默地闭上了嘴。 两人说话这一会儿工夫,他只得知了对方是住在东海的一个小岛上,连岛的具体方位都不知道。 而他倒是被对方问出不少事儿来,虽然还没有直接说明身份,但是他觉得对方多半已经猜到了。 再想想从北沧来时那一路的交谈,怕不是这位小先生生性多言,而是在试探他们的身份吧? 时越看着李六的表情,有点想笑,但是他憋住了,甚至凭着一张嫩脸,满脸无辜地看回去。 ——天道好轮回,当爹的怎么对别人,就别怪别人报复到他儿子身上。 时越其实不必套话就能猜出李六的身份,但是他就是故意的。 毕竟这人长着一张和李昀八成像的脸,就算不用系统检测,都能看出亲缘关系。 至于为什么故意“套话”…… 想到自己当年被套话套得差点被系统警告,对面那个人还一脸诚恳憨厚的“老农民笑”——时越深深觉得自己简直是快穿界耻辱。 不过,他有一个优点,就是学习能力强。虽然比不了的天命之子的天赋技能,但是刻意练习了这么些年,还是收效甚丰的。 尤其是把这一套用在当事人儿子身上,简直是神清气爽。 看着李六一脸探究地看过来,时越继续微笑着装无辜。 ——大家只是普通聊聊天而已…… 还是你先挑得头,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李六也一时迟疑,是他想多了吗? …… 小路之所以走的人少,除了路况,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山匪拦路。 听着外面粗声粗气的“把钱交出来”的威胁。李六并没有什么迟疑,直接扬声对赶车的霍宽道:“给钱。” 时越叹口气,摇了摇头。 李六看出了他的不赞成,以为他是少年心性,见不得这种助纣为虐之事,压低着声音冲他解释,“他们人多势众,霍宽若是勉力应付,必然受伤。如今还未进秉州,之后还不知会不会遇到类似之事,不若留些钱财,也省得麻烦。” 时越仍旧摇头。 ——他倒不是对李六的做法不满,实际上……不满的应该另有其人。 果然…… “呸!”外面传来一声极响亮的啐唾沫声音,接着是扯着嗓子的喝骂,“你他娘的打发叫花子?!这点钱够干什么,都不够老子兄弟们喝口酒的!!” 霍宽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 但是这两人从北沧一路逃回来,除了身上的衣裳,什么也来不及带,就是仅有的几件值钱的配饰,也被当了换钱去抓药。 ——换句话说,两人现在很穷……起码比看起来穷。 李六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脸色不大好看。 但是现在再想什么都来不及了,他没说什么,直接抓起一旁的佩剑,挡在时越跟前。 时越愣了一下,眼前的青年人的背影和另一个更宽厚些的背影重合起来…… 李昀当年的做法,他还可以理解一点,毕竟那么多年交情。李小六……他们才认识几天吧?而且就他的身份,竟然会保护人? …… ——啧,真是欠你们老李家的。 * 外面兵刃接触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有人登上了车辕,老旧的牛车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力量,一边的轮子一下子飞了出去,整个车厢往旁边一倒,原本就不太稳固的车厢顶一下子飞了出去。 李六撑着手臂缓冲了一下摔下去的力道,但是腰腹间的伤口还是被扯了动,疼得他脸色苍白了一下,但是他手上却没有迟疑,直接抬剑去挡。 这些山匪虽然看着人多势众,但是毕竟都是摸索出来的野路子,凭着一腔蛮力和那点狠劲儿,普通人抵挡不住,但是在名师指点的霍宽和李六眼里,就到处都是破绽。 ……只是,蚁多还咬死象。 一对一当然没问题,他们一拥而上,确实十分麻烦,尤其是现在李六身上还带着伤。 李六持剑护在时越跟前,且战且退,虽然每一下子都用巧劲儿卸了力,但是伤口还是不可避免地崩裂开来,血一点点浸透了外面的衣裳,但光看他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再出剑刺过去,按照对那人的动作估计,这一剑应当正好落到他的喉间,可对方冲到半途,却毫无预兆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李六警惕看过去,却见对方摔下去之后,好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痛苦一样,表情狰狞,蜷缩着在地上蠕动,片刻之后,开始伸手在自己的脖颈上抓挠,留下了一道道分明的血痕。 再往远处看,原本围攻过来的山匪也都是差不多的模样,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他们抓得没有好肉,浑身上下都蹭满了泥土,呜咽哀嚎声在山谷间回荡。 ……这模样,要说是装的,实在是太过了。 李六还有些发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少年的感慨声,“……比我想得起效要慢。” 霍宽小心越过地上打滚的众人,快步走过来,正好听见的这一句,原本想问的话顿时磕巴了,“小……先生……是、是你……做的?” 时越看他这一脸震惊过度,不敢置信的模样,有点莫名,“我之前不是说了,我会点医术。” ——医毒不分家,他既然会医术,会用点毒,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霍宽只觉得后颈一冷,想起了他们当时在北沧劫持时越的情形,顿时觉得他和主子真是福大命大。 李六倒是很快冷静下来,毕竟时越敢孤身一人深入北沧,肯定有一二防身的法子,这样看来,这情形也不算的多离谱。 他提起剑来,要直接给地上那人个痛快,却被时越抓住了手臂。李六抬眼看向时越,目带询问。 倒是霍宽想起了京城里那些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们,一个个看个杀鸡都不敢,猎个兔子都要吟首诗。他其实看不大上那些人,但是换到小先生的话。 霍宽有点为难地抓了抓头发,劝道:“小先生,您别不忍心,这些都不是什么好人,要是放他们走了,指不定下次路人经过,就遭了害。”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您要是见不得血腥……可以背过身去不看。” 时越:…… 他看起来很像是心慈手软的人吗? 这一个个地上打滚儿的,还是他的手笔呢。 * 半刻钟后。 这道狭窄的山谷之中,回荡着噼里乓啷地响声,方才还凶神恶煞劫道的一众土匪,这会儿正苦哈哈地修着那辆被他们砸碎的牛车。 霍宽手里擎了个木棍,在旁边监工。 时越看了一阵儿,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把手下已经捣烂的药草往李六伤口上一糊,又示意他自己动手包扎,自己去河边洗了手。 洗完回来之后,他没回李六那里,而是到那群正忙忙碌碌修车的土匪旁边,又侧耳听了一阵儿,突然开口道:“你们是通县人吧?” 听到这个少年声,原本正忙活的土匪一惊,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只觉得自己抓烂的那块皮肉更痒了。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一个看着像是小头目的人回了一句,“……是。” 李六正好走过来,听了这句,眉头一锁,冷声问道:“通县离此地千里之遥,你们何故来此?” 那群山匪又是互相看了看,这次却没有答话。 一个是这个问题不像是先前那么好回答,再者…… 说实话,虽然刚才兄弟们都是死在李六和霍宽手里的,但是若论惧怕,这些人还是更害怕时越一点。 那种深入骨髓,好像身上无一处不痒的感觉的,让人回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若是持续时间久一点,怕是只求以死解脱。 第3章 辞官归隐的军师03 见那群山匪都没有答话的意思,霍宽举了举手里的棍子,呵斥道:“主子问你话呢!” “是……是过不下去了。” 还是那个小头目率先出声,其他人也纷纷应和道,“是啊,要不是过不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啊?” “衙门隔三差五就上来抓人做苦工……也不知道去干什么,去了的……就没回来过。” “税一日比一日重,粮米要纳、盐要纳、布料要纳……连打的井水都要纳……” “要是平常,咱忍忍也就过去了,毕竟到哪都是这光景……可去年旱灾,庄稼死了一片一片的,根本纳不上去……没钱就来抓人……” …… “我爹说……这就是钝刀子刮肉,还不如前些年打仗的时候呢,起码一下子来个痛快。” …… 他们本就存着些博可怜的意思,说不定说得惨些,能叫这几个贵人放他们一条生路,这会儿更是卯足了劲儿怎么惨怎么说。 几个八尺来高的汉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着,那模样实在是滑稽的很,但滑稽之余,又叫人生出些辛酸来,就连举着棍子的霍宽都一脸动容。 李六双拳紧紧握,他后槽牙紧紧地咬了咬,声音发沉,“建朝之后,父……陛下明令废止前朝重税杂税,农户只需上缴田租、人头税、更赋……” “田租每年都降,如今已是十五税一……” “……人头税更是从前朝的一百二十文,降至如今四十文……” …… 对李六这话,那群人张张嘴,想要反驳,但是顾忌自己小命还捏在人家手上,只得讷讷地应着是。 李六抬头看向他们,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说!” 那群人彼此看了看,都低着声音应和道:“贵人说的是。” “说实话!” 被李六这声音一喊,那群人又瑟缩了一下,有人大着胆子道:“那些田租、人头税是朝廷要的,可州府也有州府要的啊……昭林郡里有昭林郡要的,就连通县的县太爷也要啊……” 他们没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李六佩剑剑柄上的那颗玉石被他生生地捏下来来了。那群人看着李六的脸色,登时不敢再说下去。 静了一阵儿,李六又道:“去年昭林郡等旱灾,朝廷拨款拨粮……是不是也没有收到?” 那小头目压低了声音,飞速答了句,“没……没有。” 李六深吸了口气,反倒是平静了语气,“知道了,你们接着干罢。” * 这一番对话下来,仍旧表情淡淡的反倒是时越。 李六走到河边看着那流淌的河水呆呆出神,时越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劝道:“那些话你也不必全信,他们只是为了博可怜……别的不论,就看他们如今的模样,出来的这一年,定然过得十分滋润……想必杀人越货的勾当没少干。” 时越是见过真正过不下去是什么样子的,瘦骨嶙峋,整个人就是一个抱着张皮的骷髅架子,别说拦路劫道了,就是拿点重物都够喘上半天的。 李六唇角往旁边抽动了一下,“那小先生觉得,他们的话……有几成真?” 时越:“……五.六……七.八成吧。” 李六浸在河里的手陡然拿了出来,扬起一片水花。 和他激烈的动作相反,他说话的声音却是平静又低沉,“昭林郡是卢国公吴庆兴封地,这些年都以富庶著称……五年前天降祥瑞,昭林郡突现白鹿,被当地郡守进献f……陛下……” “三年前,陛下亲赞,昭林上贡之茶堪比蒙顶,一时昭林茶饼风靡京都……” “……两年前昭林郡大丰,得圣上嘉奖……” 李六历数着这些,脸上的表情从开始的讽刺,变成一种混杂着悲哀的愤怒。 时越:…… ——这么明显的捧杀,难道就没有人看出来吗? “这位卢国公……” 时越想了想,最后封官的时候,谁封的“卢国公”来着?当时着急走,没太注意这些,而且吴庆兴,这个名字,他还真没什么印象——或许是最后攻进南都时那些投降贵族里的一个? 时越一边想着,一边随口道:“是不是平日里很会做人,几乎不犯什么错,大家都赞誉有加?” 李六垂下眸子:“是,我本以为……” 他幼年时,曾短暂地在吴贵妃膝下养过一段时日,之后吴贵妃有孕,他便被送走了。但是因为这层关系,他和吴家的关系不错,甚至隐隐将卢国公视为长辈。 父皇久不立储,诸位皇子之间的气氛越发紧张。 他和十弟不复幼时亲密,又因为原本母家的原因,和吴家也关系微妙,但是却没想到…… 时越那边仍是不紧不慢道:“这种人总是特别谨慎,很难抓出他的错处。但是人毕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松懈的时候……特别是一切都十分顺利的情况下……” 时越几乎都是明示了,李六也不傻,立刻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但是,父皇确实…… 不对!! 虽然父皇屡屡褒奖吴庆兴、升职又封赏,可确实是把人从毅州调到了京城,调到了眼皮子底下。 时越看李六的表情,不由撇嘴:连亲儿子都骗过去,李昀也是牛啊。 不过……这么老土的计策,肯定是崔逸之想的吧。 ——明明名字这么雅致,支的招儿总是又土又俗的,一点都不讲究,跟他那个棋品一样…… * 远在京城。 被念叨的崔司空正同棋友对弈,不知怎么的,突然晃了一下神儿,手里的黑子掉到棋盘上,转了两圈稳稳落住了。 对面那人一笑,紧跟着落下一子,笑道:“崔大人,您输了……” 崔逸之不慌不忙地将刚才那两子都拿了走,语气一如上朝启奏时一般,平稳严肃,“方才不算。” 对面那人不住摇头,“您再悔棋,这盘可就没得下了。” 崔逸之不语,视线在棋盘上落了良久,终于慢悠悠地放下一子,心满意足抬头,缓声道:“……棋场如战场,棋场如官场……” 这话听起来像是什么意蕴悠长的劝诫。而事实上,他的意思就是—— 老子官职比你大,不服气?憋着! * 那一群劫匪被时越等人带到了最近的城中,一个串一个地被拴在了衙门门口。 难得早起一次的师爷差点被这一串儿吓厥过去,按着自己单薄的小胸脯趴在街角。一直等到捕快上衙了,看那群不明人物在自己人的控制之下,他这才理了理衣裳,施施然上前。 “师爷,您看……有人留了张字,您瞧瞧上面写的什么?” 【某途径此地,路遇劫匪,特来报官,奈何事务缠身不便久留。 久闻许县县太爷贤明在外,望详查罪责,按律处置。】 师爷看了看手里的纸,又看眼前这一群人,觉得有点麻烦。 ——都是土匪了,哪儿去费力查那么详细,再说苦主也不在。 而且,关着这么一帮人在牢里,谁知道小破县城的牢房关不关得住?……万一他们再逃出来要报复…… 要么收点孝敬把人放了,或者干脆利落点直接都杀了…… 这师爷正寻思着,天上突然凭空打了个响雷。 他一哆嗦,手里的纸一下子飘到了地上,他眼见着白纸最下面缓缓地浮了四个大字——【天理昭昭】。 一旁的捕快没注意这细节,只是被这白日响雷吓了一大跳,低声骂了几句,又转头问师爷,“您看……” 师爷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张纸揣怀里,再抬头,便是一脸正气,“查,好好查!咱们衙门必定不放过一个坏人、不错判一个好人!!” * 时越借着系统远程偷窥了这一幕,总算是放下心来,完全无视了系统对他在这上面浪费能量的抗议。 ——一个系统,要什么自行车啊? 时越心满意足地睁开眼,就看见李六仍是一脸苦大仇深,还是因为先前知道卢国公封地的事儿陷入郁闷。 这小崽子自己都还麻烦缠身、不知道活不活得了呢,还有闲心在这儿忧国忧民?……跟他那倒霉爹一个德行。 不过时越心情不错,对李六这点小情绪报了点和蔼的包容心态,他思索了一阵儿,说:“要不我给你吹个小曲儿吧?” 李六这会儿没心思听什么曲儿,但是看着时越兴致勃勃,也不好扫他的兴,勉强笑了一下,“洗耳恭听。” 时越:…… 你这表情,像是要“堵上耳朵不听”。 ——唉~想当年,他的曲子可是千金难求,到这小崽子这里,却是一脸上刑…… 抱着不跟小孩一般见识的宽容心态,时越从袖子(系统空间)里摸出个笛子。 这笛子通体碧色,材质似玉非玉、上面隐隐有波光闪动,一看就不是凡品。纵使李六这会儿心不在焉,也不免多看了这笛子几眼。 时越拿笛子转了一下,抵在唇边。 李六几乎下意识地端坐起来。 他甚至有一瞬觉得自己应该焚香沐浴、斋戒三天,不过这思绪一闪而过,并未在脑中留下什么深刻的痕迹,因为……笛音响了…… 清亮的曲调入耳,仿佛自己并非在逼仄的车厢,而是在什么滚滚洪流之前。他恍惚中似乎看到了旷野无际,荒蛮蒙昧、教化未开之时,人在同野兽的争夺中艰难生存,在一片荒凉中,终于产生了自己的文明、部落…… 这从无到有的创建之景,让人心中激荡,李六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而外面赶车的霍宽更忍不住、长啸出声。 就在一切渐入佳境之时,笛音却陡然的高亢起来,李六恍惚意识到,这是……战争…… ——男儿生而在世,自当建功立业! 大盛本就是马上所得,他也该效法父皇,开疆拓土……胸中豪情随着这曲调喷涌而出,但是那笛声却并未一直激昂慷慨下去,在短暂的激烈之后突然变得婉转……甚至哀戚…… 是父母在哭泣子女的逝去、是妻子期盼丈夫的回归、甚至是幼儿的细弱无力的哭声。满目焦土、尸骸遍野,这疮痍之景让人眼眶发涩。 可那焦土之上,却缓缓地生出了一根翠绿的枝丫……那种生命的感动,无以复加。 渐转悠扬的曲调中,一切似乎都在渐渐变好,时间似乎抚平了一切的伤痛,然后又是突然激昂的曲调…… 战争、修养、繁荣、再战争…… ——循环往复,好像是打不破的轮回。 等到一切终了,李六愣愣地抬头,看着时越,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先生……” 在这种规律的洪流前,一切人为都太过渺小,无能为力到几乎绝望的地步。 “我……该做什么?” ……或者……我又能做什么? 时越并没有回答,而是眉眼柔和地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 李六一时回答不上来,他看着时越,似乎又透过时越看向更远的远处。 脸上表情怔忡,看起来就……呆呆傻傻的。 时越:…… 完了,李昀这儿子,不会被他给弄傻了吧? 第4章 辞官归隐的军师04 李六一连几天精神恍惚,让霍宽都心生担忧。 问自家主子没有得到回话,霍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时越。 时越正习以为常地咳着血,自从咳血被发现了以后,他也不藏着掖着了——那还怪累得慌。 反正他们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 就比方说现在,霍宽看见他咳血也不像当初那么紧张,例行的关心询问之后,还记得自己一开始来找时越的缘由。 “没事儿……在那悟呢。”未免给人造成不必要的压力,时越语气十分轻松。 然后…… 霍宽点点头,表情肉眼可见的一松,道了句谢,就走了。 ……走了? ——那可是你家主子?这么不负责任的吗? 被这么信任的时越摸了摸自己那丁点大的良心,难得生出些愧疚来。 ……要是进上堰之前,李六还没恢复正常,他就再帮帮忙好了。 所幸,在进入上堰的前两天,李六像是终于缓过来了。 他颇为郑重地同时越道了谢,又重新自我介绍了一番——大盛六皇子,李景信。 李家小六终于有了大名,可喜可贺。 作为交换,时越也告诉了李小六自己的全名,“时意”。 ——什么?你说是“假名”? 怎么能叫假名那么俗气?这年头,谁行走江湖没个诨号? …… 李景信虽然知道这位小先生早已猜到,但是真将一切坦白,还是让他松了一口气,好像把心头的一块大事儿放下,觉得两人关系瞬间亲近了不少。 几人还算顺利地进了下堰。 这个时候是不太鼓励百姓四处游荡的,要想离开户籍所在地,需要一类手续十分麻烦的证明,叫做“过所”。 他们一行人用的过所,是时越从那些山匪身上摸出来的。当然上面的信息跟三个人肯定对不上,时越使了点障眼法,最后成功蒙混过关。 就昭林郡那情况,普通老百姓显然不太可能弄到“过所”,显然,那群山匪就算是在通县应当也是欺压百姓的那一波人。 * 进城之后,当然要去找屈将军,但是他们这一路风餐露宿,都快活成了野人,这时候奔着将军府去了,怕是在门口就会被当成讨饭的赶出来。 当务之急,是打理一下仪容。 这一路上,除了最开始那一波山匪,也没遇到什么情况,三人又是在野外没有用钱的地方,虽然钱不多,但剩下的银子,还是足够租了一个小独门独户的小院子的。 等到重新打理完毕,终于有点人样了,李景信和霍宽却有了分歧。霍宽的意思是他带着信物去求见屈将军。但是屈将军其实并非李景信的亲信。 李景信赶这么大老远的路,来求助一个不是亲信的屈将军,也是有原因的。 他这次在北沧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便是因为错信了“自己人”,这会儿李景信也来不及排查到底何人背叛,索性全都避开。 屈将军不是他的人,但也并不是别人的亲信,这就足够了。李景信也不必他做什么,只是求一队护卫。 ——护送皇子回京,屈将军想必不会拒绝的。 但是问题也就在这里,屈将军并非李景信的亲信,只带着信物上门,对方未必肯帮,而李景信亲自上门,霍宽又害怕危险。 万一……就是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这位屈将军投靠了别人,李景信这次便是有去无回。 霍宽当然不能替主子做决定,最后李景信拍板——他亲自去将军府。 走之前,他突然想起来,转头看向一旁老神在在喝茶的时越,“先生怎么看?” 因为吹了一首小曲儿,终于把“小先生”前的那个“小”字拿走的时越笑了笑,将手里的茶杯放下。 “……你还是好好想想罢。” 时越语气轻淡,李霍两人却骤然变了脸色。 霍宽失声:“屈将军也投靠他人?怎么会?” 先前他只是为了主子的安危,例行排查可能的危险,但是心里也十分相信这位屈将军的。 说起来,这位屈将军其实是前朝降将。 这么说,或许不太准确,屈家驻守北疆的历史比前朝的历史还要长。一个家族能延续如此之久,自然有他们的生存智慧 ——其中之一便是绝不参与皇子之争。 但这种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时越知道他们误会了,他站起身来,笑问李景信:“敢问殿下,您见过这位屈将军几次?上次见到屈将军,又是何时何地?” 李景信:“去年年末……大盛每三年,各地驻疆大臣都要入京觐见……” 他唇瓣动了动,神情凝重下来,显然也意识到什么。 霍宽看看主子,又看看时越,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屈将军……不一定认识主子?” 他又喃喃低语,“可不会啊?去年屈将军才入京觐见过,入宫前还跟殿下寒暄了几句,不会这么快忘吧?” 时越摇摇头,“我听闻,屈将军并不擅于记人相貌。” ……其实,屈守疆是个中度脸盲,不是很熟悉的人,他根本认不出来。 当年李昀收服屈家军,是派他来跟屈老将军谈判,谈判倒是顺利,不过之后为表友好,由当时同他“年纪相仿”的屈少将军带他去城内四处逛逛。 他只在一个小摊旁边看了片刻,就眼睁睁地看着屈家少将军带着另一个跟他衣饰相仿的人一同走了,一路甚是自然地继续介绍着当地的风土人情。 被抛在后面孤零零的时越:…… 说实话,他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这是屈家设好的圈套,趁谈判结束松懈之际把他引到街上,然后再伺机杀人。偏就是那么巧,那日是北沧在上堰城内奸细和外部串通,想要拿下上堰的日子。 不过后来,亲眼看着那个和他撞衫的人,被屈少将军拎小鸡仔一样拎起来,麻袋似的横搁在马背上,一边逃一边被颠得吐…… ……说实话,时越其实有点庆幸的。 幸好被拎不是他。 * 李霍两人一点都没有怀疑时越的话的意思,也没有问他那个“听说”是听那里说的。 不过,李景信沉吟了一下,还是道:“我还是准备亲自登门,不过要做些准备……” 时越点点头,“你决定便好。” 他本来就是给这两人提个醒,别等进去后直接被当骗子轰出来。至于李景信怎么取信屈守疆——李家小六要是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那他死在北沧不冤。 …… 几人毕竟奔波了许久,既然还有准备要做,索性就不急着今天去将军府,先好好歇息一夜再说。 * 屈守疆虽然是个将军,但是实在是个很接地气儿的将军。 练兵空闲,也常在城里逛逛,路上的百姓见到他也不惊讶,都热情地招呼着他,甚至还有些年大的妇人还拉着他问几句他怀孕的媳妇几时生产。 屈守疆虽然也不太认脸,但是都觉得面善,知道是常碰见的熟人,一一笑着答了,面相虽凶,但他其实脾气不错,被一路问着也不见不耐烦。 街边也有热情的小贩,把手里的老母鸡往屈守疆手里一塞,道:“夫人既然要生产了,也该炖汤补补身子,也好再生个如将军一般威武的小将军。” 屈守疆当然不收这些东西,板着一张脸要给银钱,可这会儿工夫,那小贩已经把地上铺的破布一卷,脚底抹油地溜了。 若是追,屈守疆肯定是追得上的。但他从小在这儿长大,上堰的百姓大都知道自家将军这点不大不小的毛病,那人只跑了几步,就站住了往人群里面一藏,毫无破绽地融进了正逛街的百姓之中。 屈守疆抬眼,看来看去觉得谁都挺像的,但又不好挨个抓人去问,这事情就只能这么了了。 他拎着一只被五花大绑的母鸡接着往前走,又收获了大葱、豆腐、豆芽若干……给的人全都说是可以和鸡一起炖的…… 屈守疆抱着罐子挂着葱拎着老母鸡往前走,心不在焉地想着到底该是豆腐炖鸡呢、大葱炖鸡呢、还是豆芽炖鸡呢,冷不丁地就看见一个人影。 !!! 这个人! 他、打、死、都、忘、不、了! 原本已经被绑地奄奄一息的老母鸡似乎察觉逃跑的机会,费劲全力扑棱着翅膀,只是那绳子啊绑得实在结实,只留下一地零零散散的鸡毛。 …… 李霍两人去将军府了,时越觉得依他们的能耐,大概率还是能要到一队护卫的。他就等着抱大腿,跟着一起回京就行了。 于是,他很放心地出来浪了。 时越记性不错,但对快穿者而言,这其实不算是个好的能力,过于冗杂的记忆容易把人逼疯。不过,好在时越早就过去了那个最危险地阶段,他学会把这些记忆分门别类地收藏起来,等到需要的时候,再调出来看。 故而,他虽然已经许久没来上堰,但是如今走在街上,还是能想起当年那位少将军语带自豪的介绍。 确实……于那时已陷入炼狱的中原大地而言,上堰实在算的上净土了。 时越对照着记忆,缓缓走过这些摊位,今昔的模样对比,倒是横生几分趣味。 正悠悠闲闲的走着,突然听见一阵不太和谐的“咯咯”声——谁家的母鸡没关住跑出来了? 时越想着,抬头去看,就看见一个近两米的中年壮汉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表情够凶、气势够足。 ……要是不看他手里提的母鸡和身上挂的大葱的话。 第5章 辞官归隐的军师05 时越花了几秒钟去思索这个人是谁,很快就从对方那高出平均水准一大截的身高中得出了结果。 虽然过去了二十多年,但是屈守疆的变化其实不太大。 ——有得人长得比较着急,少年时就是一副沉稳威严的面相,屈守疆就是这样的人。 这种长相,这在有的地方不太得人喜欢,比方说当年脂粉之风盛行一时的南都,但是在时时受到北沧侵扰的上堰,这种长相实在时再受欢迎不过了。 起码时越就亲眼见过,上堰的姑娘们见到屈守疆之后的含羞带怯,大胆些的甚至会当街拦住送东西。 ……可惜屈将军不认脸。 虽然认出来,但是时越还是做出一脸茫然之色,“请问……您是?” ——又、认、错、了?! 屈守疆只觉得屁股连带着后脊梁一疼,那棍棒落下来的感觉虽然隔了多年,仍旧教他记忆深刻,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 当年李昀占据北方十州之地,只差一步便可登基称帝,他并未渡江南下,而是也在这时候遣使者前来北地。 ——来的还是李昀麾下的“鬼谋”。 屈家便知道……这是该到表态的时候了。李昀虽然派的人少,但是他帐下谋主亲来,已经是给屈家足够的尊重了。 双方都有默契,最后那谈判也算顺利。 ——确实算是“顺利”吧? 那个弱不禁风、时不时闷咳的青年人,精准地踩在了屈家的底线之上,把屈家一众族老逼得节节败退,只一日的时间就达成了协议。 屈守疆那时还不够资格坐在桌上,而是静静地立在父亲身后,看到了一种……全然不同于他平日熟习的比斗或是战场…… ——没有拳脚相交的沉闷疼痛,没有刀剑往来的鲜血喷溅。 而是另一种……藏在从容言语之下,并不外露却仍旧可怕交锋…… 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可能成为对方窥破、反过来拿治己方的机会。 屈守疆甚至记得自己从那大堂出来时的感受——简直是如何新生,背后的冷汗早就浸湿了一整层、呼吸都带着颤抖。 父亲的感慨早就从最初的“后生可畏”变成了后来的“不愧为‘鬼谋’”。 ——不再是“后生”,也没有人敢把这个年轻人当作“后生”。 再之后,他带人逛了一趟上堰,遇到点乱子,然后……把这位鬼谋先生给弄丢了。 屈守疆记得父亲骤然苍白的脸色,也意识到可能的后果。 若是这位鬼谋先生在上堰出事。不管原因如何、与屈家有没有关,屈家、上堰、乃至整个秉州都要面对李昀的怒火。 更何况,这件事情,也确确实实是屈家过失。 十万大军陈列秉州边境,原本只为了威慑,可在这个时候,确确实实成了屈家的悬颈之剑。 是他……亲手毁了那个剑鞘!! …… 幸而万幸,这位先生最后自己回来了……完完整整、没有缺胳膊少腿。 人是回来了,但是作为把人弄丢的屈守疆还是要受罚。 碗口粗的棍棒打在身上,屈守疆死死咬住牙,一直到被活活打得晕死过去,也只是从喉咙口里发出几声闷哼。 ——没有求饶、也没有哭喊。 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权力恸哭? 屈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差一点被他害死,数万屈家军也差点因为他的过失,卷入一场看不见胜利的战争…… 结结实实的两百军棍,刑完之后屈守疆当真只有一口气儿在了。 朦胧恍惚,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的时候,他好像看见时先生了……不会认错了、这个人绝对不会再认错了!! * 但是现在,看见对面这人茫然莫名、一脸陌生地看着他。 太过激动的屈守疆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不对、年纪不对……这个人明显是少年的年纪,比当年的时先生还年轻一些。 屈守疆顿了顿,在看看着少年与当年时先生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相,立刻就(自以为)猜到真相了,“这位……小兄弟,可是姓‘时’?” 看见对面的那少年狐疑又戒备的目光,屈守疆松了口气。 ——猜对了! 他也知道自己面相凶,曾经因为勉强笑了一下,生生把自己七岁大的小侄女吓哭。 他这会儿也并不企图用外表让这个少年放下戒心,而是解释道:“我同时越时先生是旧识……你父亲他如今可好?” 屈守疆觉得自己的脸皮有点厚,能和鬼谋称得上“旧识”的当年是何等风云人物,他实在是够不上资格。 真·自己给自己当爹·时越打量他几眼,露出点恍然的笑来,“原是屈将军……父亲同我提过您。” 屈守疆一愣,顿时飘飘然…… 他真是何德何能,竟然能被时先生记住,还同儿子说起。 ——这真是、真是……老祖宗坟上冒青烟儿啦…… “多谢您挂心,父亲一切安好。” 想着李霍二人今日去将军府大概要无功而返,时越顺势邀请屈守疆去家中坐坐。 屈守疆当然答应,在最初的激动过后,开始盘算着能不能把“时意”留在上堰。 ——这可是鬼谋的儿子! 当年的时越在上堰短短几日、奇计频出,几乎不费一兵一卒,迫得北沧退兵十里。这让民风淳朴,打仗也多是一刀一枪、以身体硬抗的屈家军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第一次知道仗还有这种打法。 老子如此,儿子肯定也不熊啊! 要是能把时意留下来,就算是他只学了他老子一半儿的本事,给他十年……不、五年的时间,他也有信心打到北沧王庭去!! 屈守疆脑子里转着这些,但是却一时忍住了没有直说。 这么些年历练下来,他也不像当年那么莽撞,对着不同的人,说话方式得不一样——像时先生和时小先生这种文人,说话得文绉绉的、委婉的来,不然对方会觉得你没有诚意。 虽然屈守疆觉得,这位时小先生一眼扫过来,就把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和当年鬼谋给他的感觉也差不了多少。 …… 屈将军今日不在府中,李霍二人扑了个空,只能无奈先回院中。只是没想到,这一趟回来,要找的人竟然就坐在院子里。 时越都把屈守疆领回来了,帮人自然要帮到底,见李景信回来,当即替双方引荐道:“这位是屈守疆屈将军……这位是六皇子殿下。” 李景信分明看见屈将军愣了一下,这才从满脸陌生转变为恭敬。 ——竟然连一丝怀疑都没有,径直冲他行了一礼。 李景信不由看了时越一眼,他十分确定,屈将军确实并没有认出他来,但如此干脆利落的信任…… 是因为小先生? 并未露出心中的思绪,李景信上前一步扶起了屈守疆,便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肉眼可见的,屈守疆脸上的表情一僵,态度也不似一开始的友好。 ——能友好得起来吗?本来以为能请来的军师,可到头来竟然已经有主了。 打个比方,就是他在路上一见钟情个大美人儿,美人对她也很有好感,邀请他回家,他一路上连聘礼(能开出的条件)、过门的日子(给先生置办居所)、婚后生几个孩子(打下北沧几个城)……都想好了。 结果临门一脚,美人他夫君(六皇子)回来了,还要带着美人远走他乡。 说实话,屈守疆能忍住不跟李景信动手,都是因为他这几年修身养性、脾气好了。 …… 李景信和屈守疆之间的气氛略诡异。 时越稍微想想就知道为什么了,毕竟屈守疆的心思都摆在了脸上了。 他借口倒茶避出去了,免得杵在跟前让屈将军心里发堵。 * “先生,您认识屈将军?” 时越在侧间慢悠悠地沏茶,霍宽探了个头进来,好像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 时越笑了笑,“是父辈故交,侥幸能同屈将军说上几句话。” 霍宽“嗯”了一声,又问道:“您觉得……屈将军会不会帮忙?” 时越挑了挑眉,“六皇子殿下既然求助于屈将军,定然心中有所打算。” 霍宽幽幽叹了口气,不是很有信心道:“但愿罢……” 时越看他这模样,也顺口安慰了一句,“屈将军是仁义之人,殿下同霍参将落难至此,他必定不会见死不救。” 时越的安慰实在是轻描淡写,说话的语气也十分随意,但听他的这么一说,霍宽就立刻放下心来。 他转念又想,其实屈将军不帮忙也不要紧——有时先生就足够了。 时先生既然能把他们从北沧带回到大盛,又从顷岭带到上堰……再从上堰带到京城想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么想着,他更是放心,语调轻快道:“先生您叫我‘小霍’就行,‘霍参将’太生分了。” 日后说不定还是同僚呢?毕竟按照主子这态度,大概愿意不惜一切代价,请先生做府中客卿了。 时越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一张少年脸叫人“小霍”有什么问题,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 霍宽也同样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应答得十分痛快。 “对了,先生,您买的那只老母鸡我已经收拾了炖上了。”霍宽完全没觉出来自己何时已经变成了标准迷弟语气,“……先生不愧是先生,挑得老母鸡都精神得很,我刚刚杀鸡的时候,还被它叨了一下。” 霍宽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自己手上的红印子,全然没有注意到时越变得微妙的脸色。 时越:…… 他沉默了一阵儿,看了看天色,“……你再去最近的酒楼买几个菜回来罢,今儿留屈将军吃顿饭。” 不然……来了一趟,军师没请着,连鸡都丢了。 ——那屈守疆也太惨了…… 第6章 辞官归隐的军师06 屈守疆果然还是答应了李景信的请求,这在李景信的预料之中。 毕竟他只求一队护卫护送他回京,这实在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若是他日他得势,这落难相助的恩情,他定然记在心中;相反,若是他失势,不过是损失一队护卫罢了……对有圣上特许,可有三千护卫私军的屈家来说,实在是不痛不痒。 至于屈守疆对他那略显冷淡的态度,李景信也不太在意。 毕竟众所周知,屈家并不愿意卷入朝堂之争,处于边疆的上堰并不欢迎他这个京城来的皇子,也是情有可原。 自觉想通其中关节,李景信也不欲在上堰久呆,屈守疆一说人准备好了,他立刻提出了告辞。 屈守疆:…… #表情瞬间狰狞.jpg# 再给他一个月,不、半个月……十天,他一定能把军师留在上堰。 这么想着的屈守疆连忙藏起前几日的敌意,分外真诚地请求六皇子殿下在上堰多留几日。 李景信以为他这骤然好转的态度是因为自己提出离去,离开的态度更加坚决。 屈·笑容渐渐消失·守疆:……京城的人果然狡猾,皇子没一个好东西!! 李景信:屈将军果然不愿意他久留……尽心竭力驻守边疆,不为名利、不涉党争,屈家真乃忠义之辈也! 时越在旁看着这鸡同鸭讲的两人,借着喝茶的动作才掩住了嘴边的笑。 ——先前怎么没发现,李家小六这么有意思。 …… 临走之前,屈守疆还是单独请时小先生吃了一顿饭,正正经经地阐明了心迹…… ——不出所料,被一口拒绝了。 #哭成个两百多斤的胖子.jpg# 到手的军师飞了,屈守疆怄得心口疼,连送别都称病没去。 ——眼睁睁地看着军师离去,他怕自己承受不住这沉痛的打击。 * 李景信不知道屈将军的心痛,他见到那几个护卫,着实惊讶了一阵儿。 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个人。 ——这是他提的,毕竟人多目标也大,容易引人注意。 可这十几个人,都是下盘沉稳、气息悠长,一看就是练家子,而且令行禁止、纪律严明,这般训练有素,一看就是屈家军的精锐。 时越倒不意外:置身在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超然,屈家也是要押宝的。 李景信想起了临行前小先生和屈将军的单独相聚:是因为小先生帮他求的吗? 他转身向着时越,拱了拱手、行了一礼。 时越虽然动作避让,但是心里倒是受得十分坦然。 ——虽然和李小六想的不太一样,但是李小六确实该谢谢他,不然屈守疆那个脸盲,很可能将信将疑地随便给一队护卫就把他们打发了。 * 时越想的确实没错,但是他还是漏了一点—— “先生,药好了。” 护卫队的首领屈平,毕恭毕敬地端了一碗黑漆漆的中药,送到时越旁边。 时越:……妈的,失策了。 他微笑接过那药碗来,似乎觉得有些烫,没有立即饮下,而是端着轻轻晃荡着。 屈平趁势道:“上堰位于边境,常有胡商往来,有些内地不常见的药材,先生他日若是闲暇,可去看看,说不定有可以用的种类……” 时越:…… 他这个是debuff,治不好的那种。 ——这种解释显然说服不了他人,上辈子时越就领教过了。 于是,他照例让系统封了味觉,然后干脆利落地将碗里的黑漆漆的药汁一饮而尽,又同屈平道了谢。 屈平有点遗憾地拿着药碗告退,心里还想接着说说上堰的好处。 上堰真是个好地方,民风淳朴、姑娘也好看……若是想看大漠孤烟,城外跑马半个时辰就行了。 不着急,下次送药的时候接着说就是了…… 这一路,务必要让时小先生对上堰留下个好印象。最好把那位皇子殿下送到京城之后,他们带着时小先生一起回去。 时越:…… 不去、不去,打死都不去!再去第二次他改跟李小六姓! #冷漠.jpg# * 所谓中药,不仅喝的时候苦,喝完之后,那味道更是会在嘴里存留许久,让人慢慢“品味”。 时越喝完药,盯着马车矮桌上那精致的小点心看了几眼,又意兴阑珊地翻回身去、重新窝在马车的一角。 ——要么他重新打开味觉,被那苦中混杂着酸的奇妙味道洗礼一遍;要么他继续封着味觉,眼前的小点心只能看不能吃。 哦,也不是不能吃,只是吃起来……跟嚼蜡似的。 李景信掀开车帘进来的时候,就正看见时越窝在马车的一角、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想到刚才端着药碗出去的屈平,他顿时心生了然。 虽然这一路上已经见过不少次了,但是每一次看见小先生这个模样,还是忍俊不禁。 先前小先生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是一副游刃有余、尽在掌控之中的态度,教人不知不觉就忽略了他的年纪。 ——如今这表现,这才让人想起,这终究是个少年人。 李景信顺手拿起了一块芙蓉糕,几乎同时,一道幽幽的视线就落到他身上。那糕点离他越近,那道视线就越发灼热…… 李景信有点想笑,但是他忍住了,重新把那块芙蓉糕放了回去——一脸正经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刚才再刻意逗人。 他咳了一下,用哄自己拿五岁大侄子的语气道:“京城有好些个糕点铺子,等过几日到了京城,我带先生过去。” ……宫外有好些个糕点铺子,等过几年你年纪大些,我带你过去。 ——连说辞都没怎么变。 时越不知道自己被当小屁孩哄了,只暗道李家小六还算懂事。矜持地答应了一声,行为上倒是很实诚地坐了直,拉开系统地图看了眼现在的方位。 又是一愣…… 李景信看着他突然严肃起来的神色,不由也收了先前玩笑的心思,他端坐了姿势,问:“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对?” 时越:不对大了! 前面密密麻麻的红点,全是怪,额、不……全是敌对势力。 这景象,大概就类似于他在北沧被迫和李霍两人组队之后所见。 因为大盛人口密集些,这情形还更壮观一点。 李景信问:“可要立即停车?” 时越立刻摇头否了。 不能停在这里,十数人的车队,都是青壮年,突然堵在路上才显眼,便是一开始没注意到,这会儿也会被注意。 他当机立断地对李景信道:“绕路!前面再走百丈远有个岔路口,走西边的路。” 李景信点头答应了一句,先是立刻掀开帘子吩咐下去,见时越拧着眉思索什么,他甚至都没有立刻打断他问原因。 时越见李景信这样,神色忍不住缓和了许多。 穿越任务做多了,什么样的“天命之子”都能遇见。有些天命之子甚至都让人怀疑那个世界的是不是眼瞎…… 对比起来,虽然这个世界有debuff在身,但是天命之子实在是太叫人省心了。 大部分时间对他的建议都是从善如流地采纳,就算有异议,也有理有据地提出疑问,等被解释清楚了,再按照执行…… 甚至遇到情况紧急的时候,也会先按照他说的行动之后,再询问原因。 对比起某些个对人不对事、偏偏要和他对着干的天命之子,时越甚至想给李昀打个五星好评。 ——要是天命之子都是这样的,他也不用这么早就心力憔悴,只想着去干文职养老。 现在李家小六也继承了他爹这个优良的品质,虽然只是暂时同行,但是简直是太让人舒心了。 李景信觉得他竟然从小先生眼里看出点……慈爱? 他眨了眨眼,将那点错觉甩出脑海,又问了一遍,“先生?” 时越这才想起解释来,“我觉得前面那座城有点不对。先绕开,然后叫个人去城里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什么事儿。” 时越只是含糊的一句“我觉得”,但是李景信神色立刻就凝重起来。 从北沧过来拿一路,这位小先生的“感觉”帮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避开北沧人的巡逻。 而且他每次虽然说是“觉得”,但是神情却总是笃定之态,像是天下间无人无事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让他想起一个人…… 每逢大宴,帝王左下首位定然是空置的。 崔司空在父皇尚未发迹之时便已跟随,数十年出谋划策,呕心沥血、劳苦功高,可这样的人甘愿居于那空位之下。 庞义勇庞太尉,追随父皇多年,南征北战,大盛的半壁江山由他打下,可这样的大功臣却也心甘情愿的往后挪了一个座次,并不与那空位相平。 至于其余人等,更是毫无异议…… 他没有见过那个人。 不、或许见过,但那时候他实在太过年幼,一点零星的记忆都没有,那人也并没有画像留存。 ——凌云阁三十六功臣中,第一张画像是空白的。 因为画这些画像的画师并未见过那个人。 父皇曾酒后笑言,他要苦练画技,日后亲自补上这个空白。 不过也只是酒后笑言罢了,毕竟只处理政务就已经足够父皇从早忙到晚,哪有空闲习练画技呢? 第7章 辞官归隐的军师07 去城内打探消息的屈家护卫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神色凝重。 李景信想着小先生刚才那句“去官府贴布告的地方看看”的交代,再看着那护卫手中的纸张,脸色亦是沉了下来。 他接过那张纸展开,一个占据整张纸三分之二的画像映入眼中,这张脸分外熟悉。 霍宽脸色一白,嗓音嘶哑道:“主子……我……” 这是一张通缉令,通缉的是霍宽,罪名是谋害皇子。 ——被谋害的自然是好端端站在这里的六皇子。 时越挑了挑眉,心生猜测:到底是对方发现李霍两人没死呢,还是只是以防万一加个保险? 时越觉得是后者,毕竟这一路走来也没遇到什么搜捕。 只是不知道李小六到底拿了什么人的把柄,或者碍了什么人的路,值得对方这么做。 李景信也和时越想到一出去了,他拍了拍霍宽的肩膀,道:“他们应当只是以防万一……咱们不进城,只取小道,你呆在车内即可,不要出来。” 霍宽:“主子,带着属下实在危险……” 李景信皱眉:“霍宽!” 霍宽咬着牙道:“属下知您体恤,但如今实在危难之机……您同先生先行归京,属下就地躲藏,待一切事了,属下定当回京复命。” 李景信理智上认同这是正确的,但是他和霍宽这一路历经生死,早就比一般的君臣多一份共患难的兄弟情谊。 而且“一切事了”……这次回京,他都不知道这事情能不能了。 卢国公、刑部、兵部、西北守将…… 若真是他料想的那样,回京之后,才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过,想到先生那日所言,父皇对卢国公种种赞许背后的深意,李景信多多少少松了口气。 李景信和霍宽僵持之际,时越趁势观察的一下霍宽的长相,这个霍参将的长相虽然称不上秀气,但是也并不那种很难办的浓眉大眼、国字脸。 而且虽然身量高挑,但是却并不像屈守疆那样一身横肉,勉勉强强称得上纤细。 时越抬手摩挲了一下下巴。 #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jpg# 李景信也注意到正在一脸深思的时越,脸上的神色立刻一松,他开口问道:“先生可是有法子?” 时越又看了两眼霍宽,道:“有倒是有,只是……要委屈一下小霍了。” 霍宽连忙道:“先生随意,我不委屈!” 时越挑眉。 ——这可是你说的啊…… 时越转身跟方才进城的那护卫耳语了几句。 那护卫越听眼睛睁得越大,一脸“我听错了”的表情看向时越。 时越却冲他点点头,催道:“快去罢。” 那人应了声“是”,走之前忍不住看了霍宽一眼。霍宽被他这一眼看得身上毛毛的,差点想要反悔,但是想到如今的情况,还是压下那点不妙的预感。 ——先生总不会害他的。 * 那护卫这次去的比先前去城里打探消息的时间还久一些,毕竟时越让他买的东西,对一个还没有娶妻的大老粗来说,实在属于全然陌生的领域。 他回来的时候,涨得脸红脖子粗,急忙忙地把东西往时越手里一塞,然后就找了个空地自闭去了,时越连句谢都没来得及说。 时越笑了一下,转头看向霍宽,“走罢,进马车里面。” 霍宽:……感觉更不妙了。 * 那边侯八想着方才买胭脂水粉、襦裙披帛时的情形,只觉得自己都要烧起来了。他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静一静,然后把刚才的事儿全都忘了。 不过,他那一干兄弟显然没那么体贴的意思,没一会儿除了马车周围还留了几个人警戒之外,其他人都围了过来。 “猴子,先生都叫你买啥去了?还藏着掖着……”有个人同他关系不错,凑过来搭着他肩膀问道。 那人这么一提,侯八一下子就陷进了被大姑娘小媳妇打趣的窘迫中,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涨红了一张脸道:“你、你们问先生去!” 众人倒是没见过这小子这德行,兴趣登时更大了,嘻嘻哈哈地揶揄—— “这点小事儿,哪好去打搅先生?” “都是兄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有什么藏着掖着的,难不成你还买了个大姑娘回来?” …… 软硬兼施,但奈何侯八这次嘴实在严实,一群人挖了半天都没挖出来什么,只得了句,“待会霍参将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猴子咬死了不说,毕竟是自家兄弟,也不好来严刑拷打这一套,众人最后还是遗憾地放弃了从他那问出消息来的想法。 不过,这下子闹得,把人的好奇心全都勾出来了,就是原本不太感兴趣的人都忍不住盯住了那没什么动静的车厢,等着霍参将出来。 可半个时辰过去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要不是这里有位皇子殿下,怕是早就有人忍不住手贱去掀车帘了。 卫队的副手洪列随手扯了根草叼在嘴里,冲着屈平感慨道:“就是等新娘子出轿也就这架势了。” 屈·领着一队老光棍·平:…… 还真说不定。 他正想该怎么回话,就见洪列张了张嘴,嘴里的那根新鲜泛着翠绿的草叶半掉不掉地黏在了嘴边,他却顾不得去抹,而是直着眼愣愣看着马车那方向、喃喃道:“亲娘嘞……还真是……” 周边有一瞬间的寂静,所有人都定了住。 不知道谁被自己的吐沫呛着了,撕心裂肺地咳嗽声打破了这静谧。 马车上出来一个身形高挑的姑娘,黑发绾成松松的发髻束在头顶,几缕零星的碎发落在脸侧柔和了轮廓,额头上的梅花花钿精致,薄纱覆面挡住了下半张脸。 可那马车里,只有霍参将和先生两人啊?! ——现在这个是…… …… ………… 霍参将?! !!! ——霍参将原来是个姑娘?! 啊,不对,前些天大家还一块儿撒尿呢,该有的东西都全乎着呢! 屈家的卫队正各自震惊着。 那边李景信默不作声地收回了自己刚才一下子按空了的手臂,端正了自己刚才那瞬间空白的表情,可出口的话还是带了点飘忽,“……霍宽?” “是,主子!” 霍宽下意识地行礼,却不太熟悉这长长的裙裾,一下子打了个踉跄,被身后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稳稳地扶了住。 “小霍,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这裙子长,小心点。” 时越当时跟侯八说买衣裳的时候,说是越大越好,加宽加大……毕竟女子身材总比不得男人。 虽然这么交代了,但时越其实都做好自己动手改造的想法,连针线布料都让人一道买了。 不过……却没料到…… 他真是太小看姑娘家了。 霍宽僵硬着接受四面八方的视线的洗礼,好半天才应道:“是。” * 时越觉得自己有点失策。 霍宽毕竟没什么女装的经验,虽然有他在旁边时时提醒,基本的动作还可以蒙混过去,但是一着急就容易露出破绽。 不过还是有补救法子的! 时越一进城,就先找了间铺子,直接跟人定了一张轮椅。给钱到位,要求也不高,对方竟然直接拍胸脯道明天就可以过来拿。 简直完美!! …… 十多天后,京城里来了三个投奔亲戚的兄妹。 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富庶安定比之别处不知好上凡几,有过来投奔的穷亲戚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这兄妹三人却实在可怜。 大妹妹不良于行,只能坐在轮椅上,小妹妹虽是能正常走路,却是脸色苍白,时不时地咳嗽两声,显然身体也不大好。 一路上要照顾两个或病或残的妹妹,那兄长也定然十分辛苦。 守卫例行查过之后,便放了行。 只是因为怜惜对方遭遇,还多关切了几句,只可惜那大妹妹实在害羞,并不答话。 等人走后,同僚笑呵呵撞了撞他,“怎地,看上人家了?我看刚才他家那大的虽然瘫着,但长得还不赖。你去说说,说不定还不要你礼钱呢。小的那个虽然还没长开,但眼看着比大的那个还好看……你要么都娶回家,享享齐人之福?” “你可别瞎说。”那守卫叹息摇头,“我就是觉得她有点面善……” …… 可不面善吗? 那个守卫当时在霍宽手下训练过一段时日,方才被问的时候,霍宽简直是浑身僵硬,要不是时越按住他,他都要出手了。 这三人当然是入京的时越三人。 屈家的护卫把人送到京城城郊便返回了,毕竟他们这一行人进城,必定会引起注意,和李景信想要先隐藏身份的想法不符。 这十几个汉子分外遗憾地离了去,这遗憾的原因有二:一是将军看中的军师铁了心地要去京城,他们没能把人带回去;二则是……能和两个“姑娘”相处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啊?什么? 你说是假姑娘? ——假姑娘怎么了?!看着真不就行了! 要是真姑娘,他们也不好意思拉拉小手、献献殷勤啊……万一人家觉得冒犯怎么办。 时越觉得幸好到京城了,要是在让屈家护卫护送一段,霍宽怕是要忍不住动手了。 什么争着给人推轮椅啊、路上遇见小吃赶着殷勤给人买啊、住客栈的时候三餐抢着给人送屋里去啊…… 要是真是个姑娘家对这种殷勤可能会不好意思,但是霍宽……要不是时越按着,他们早就打起来了八百回了! * 进了城门好一会儿,时越察觉霍宽还是身体僵硬,他拍了拍霍宽的肩膀,劝道:“放心罢,他们看不出来。” 霍宽僵硬地点点头。缓了一会儿才压低了声音,有点磕巴道:“多谢……先生。” 时越一笑,出口的确实少女娇声,“姐姐说什么呢?怎么还跟意儿客气?” 霍宽一顿,僵得更厉害了。 连一边的李景信都忍不住的看了时越一眼,心底忍不住生出一点点疑惑—— 小先生他……到底是男还是女…… 这几天和时越住一个屋的霍宽可以保证,小先生绝对是个男儿。 只是这会儿,被贴着耳边这么撒娇,他一时也生出些混乱来。但转念一想,屈家军或许就这么看他的,霍宽的脸立刻就黑了。 ——指节活动发出一连串的闷响,霍宽十分后悔,分开之前怎么没把那群人揍一顿?! …… 这一路走来,也听了不少流言。 ——六皇子去西北监军,不幸遇见北沧袭击,大军兵败被俘,六皇子又惨遭属下出卖。只是,六皇子忠肝义胆,不愿被贼子要挟,自尽而死。 显然同时越想的一样,李景信在京城属于死亡身份已确认状态,倒是霍宽,为了上一道保险,倒成了出卖皇子的罪人了。 如今敌在明我在暗,倒是最好的调查时机,时越对李景信隐藏身份回京倒也没什么意见。 只不过既然是隐藏身份,当然不能去皇子府,而他们这一行人里面又有一个“钦犯”,普通的租院子也不行。不过,李景信毕竟是京城的地头蛇,这点小事儿还是能解决好的。 几人在一个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的大院子里安顿下来。这里景色不错,但李景信却有些歉然,“此地偏僻,委屈先生将就几日了。” 时越倒是摆摆手不太在意,偏有偏的好处,要是住的地段太好,他该担心碰见老熟人了,这么些年过去,那些人怕是早就老狐狸成精,可不像是李景信这么好糊弄。 霍宽简直是一进来就不见了踪影,再出现已经是一身劲装,时越忙活了小半个时辰的妆容也被他洗的干干净净。 时越看了一眼,觉得有点可惜。 李景信也看过去,一时甚至觉得有点陌生。 看见主子和小先生都转头看他,霍宽只觉得脸上青白变幻,简直是赌咒发誓立保证“绝对不踏出大门一步”。 那脸色苍白的小模样,像是被强抢的小媳妇。 时越憋不住笑出了声,李景信盯着霍宽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叹气道:“算了,随你……这院中巡逻,你好好管着。” 霍宽松口气领命,一脸劫后余生。 那边时越看李景信一副要出门的打扮,不由问了一句。 李景信道:“褒国公高氏乃是我母族,此间院落便是他所置办,我如今既已安置妥当,自当登门拜谢。” ……顺便打探一下京中消息。 见时越脸上露出些微不赞同的意思,李景信本都往外走的脚步停下。 “先生可是觉得不妥?”李景信顿了顿,又露出些苦笑来,“但……褒国公本就与我休戚一体,若是高氏再不可信,我……实在是不知这京中可去寻何人了。” “殿下母族自然可信,只是……”时越笑了一下,“游子远行归来,难道不该先去拜望父母、以宽长者之心?” 李景信愣了愣,半晌才挤出一个“可……”字,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时越这话是很有道理,一般人家孩子回来,最先见的当然是父母,但……他的父亲是皇帝啊。 时越:“不论何时,爹娘总是记挂孩子的。” 李景信想解释说“天家无情”,而且他这次差点的死在北沧,也多半是哪个兄弟所为,话倒嘴边,却隐约想起幼年时,父皇将他抱在膝头的情形。 ——原来……父皇还抱过他么…… 父皇……会担心他? 李景信这次回来,本打算隐藏身份,暗中搜集证据,待到调查清楚,再呈上御前,他知道父皇一定会秉公办理的。 但他从没想过先告诉父皇,他回来了。 ——父皇会同意他暗中查探吗?万一父皇决定立即公开他回京、万一父皇把这案子移交大理寺呢? 不,后者才是正常的。 李景信脑子里乱哄哄的,但是却很实诚地往皇宫走去。 他穿的是侍卫服饰,用的是高氏族人的身份,一直到踏进宫门,他其实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去见父皇。 正踟蹰犹豫间,一个弯腰躬背的小内侍走了来,低头悄声道:“殿下里面请。” 李景信心里一跳:父皇知道了?!知道他回来了! * 勤德殿。 李昀放下手中的朱笔,一旁的福公公立刻就会意把那一堆奏折收了起来,又有后面的小太监上前一步轻轻地在太阳穴附近按揉着。 这君王早已经不再年轻了,少年时在前朝靡靡歌舞中,醉诉意气;青年时恍然惊醒,妄想以一己之力拯救家国大义,可很快他就意识到,那家国……根本就救不了…… 于是他征战半生,在废墟上重又立起了大盛…… ——【愿盛世绵延,天下百姓免遭离乱之苦】 他也不知,如今的自己是否算是做到了这一承诺。 看腻了歌功颂德的锦绣文章,听够了盛世太平的靡靡之乐,他想知道……和他一同许下这诺言之人,到底是如何看待今日的。 ……许是老了,总爱想年轻时候的事儿。 李昀抬手摆了摆,正替他按头的小太监连忙退下。 大凡开国之主,气势总是不同于旁人,更遑论这位可是马背上得了大半个天下,建朝之后还亲征北沧的人。就是这些常在御前行走的内侍,在李昀面前,也总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见李昀看过来,福公公腰躬得更低了,揣摩上意是他们这些做奴婢的基本素养,也不必李昀开口问,福禄连忙压低了声音道:“已经派人去请了,按脚程,这会儿也该到宣和殿那块儿了。” 李昀“嗯”了一声,又哼笑,“老六倒是学聪明了。” 福禄连忙拉起了个笑来,“六皇子一片纯孝。” 李昀不置可否…… 自己儿子自己知道。 ——也不知道谁给他出的主意。 * 另一边,时越在新院子里悠闲散着步。 ——约摸这会儿,李小六也该进宫了罢? 呵,连儿子都养不亲。 要不是看你可怜…… 第8章 辞官归隐的军师08 李景信进勤德殿的时候恍惚,出来的时候更是晕乎乎的。 ——父皇就那么答应了? 答应帮他隐藏身份,暗中调查此事? * 殿内,李昀脸上带了点感慨,“生死关头走一遭,到底还是长大了……” 福禄在旁边笑应和道:“陛下真龙之气护佑,六皇子殿下必当逢凶化吉。” 李昀这些年已经很习惯福禄三句话不离马屁的说话方式,也看不出喜怒来,半晌才冷淡道:“早该都送出去练练了,成日在京里窝着,眼睛就盯着那巴掌大点地儿……眼皮子都养浅了。” 这话福禄可不敢接,只把腰躬得更低,小心地缩着自己的存在感。 李昀沉默了一下,又道:“景仁当年就是这个岁数……” 福禄额上冷汗都下来了,整个人都打起了哆嗦。承德太子过世都十多年了,这个话题在宫里仍旧是个禁忌。 李昀阖上眼皮,没再说话。 良久,福禄小心地瞧了李昀一眼,见陛下似乎睡着了。他抬手比划了一下,示意旁边的小内侍那块毯子过来。 不过,那小内侍还没来得及动,李昀又开口道:“方才老六说要请太医?” 福禄低声回道:“是,六皇子殿下说此次为人所救。只是恩人体带弱症、时时咯血,想请太医院派个人过去看看。” 弱症……咯血…… 李昀不期然想起一个人,但旋及就否了,东海那他派人盯着呢,那人要真回来了,他不会不知道。 真是…… 一完事就甩袖子走人,他倒是潇洒。 李昀沉默了一阵儿,才道:“叫……吕厚跟他去吧。” 能叫圣上记住名字的太医可不是一般太医。 这位吕院使可是当年陛下征战时随军的军医,多次救过陛下的性命,虽然如今只是在太医院荣养,但是那地位可不同凡响。 福禄压低了声音应了声“是”,在心底不由把这位六皇子的地位又往上提了提。 …… 柳园,也就是李景信暂居的这个院子。 时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京城中,最先遇到的故人竟是这一位。 花白胡子的老大夫看见时越,总是耷拉着的眼皮掀了一瞬,但很快就盖了回去。 时越看见这人就想起自己当年被痛苦灌药的记忆。 ——明明没毛病,还得喝一堆奇奇怪怪、有时候颜色都超出正常黑褐色的药汁。 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封了味觉,但是光把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咽下去,就已经是很大的挑战了。 而且李昀还有一项奇怪的天赋技能,能看出来他是不是真的把药喝了:明明把药倒进系统空间是个绝对不会露马脚的法子,可偏偏李昀就能察觉出不对。 ——直觉系有时候真的相当烦人。 想到那些不妙的回忆,时越胸口一阵翻涌,一个没忍住直接“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因为没来得及捂嘴,血顺着下巴往下淌,看着分外可怖。 本来上前的小药童被这一下子吓得一呆,背着药箱不知道的该不该往前。 李景信也失口叫了一句“先生?!” 这场景仿佛旧日重现,吕厚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但老迈沉重的身躯提醒了他现如今情形——早就不是当年了。 吕厚叹了一声上前,拍了拍吓呆了的小药童,示意他让开路来。 “老师?”那小药童有些迷惑。 吕厚是现任太医院的正四品院使,早就不再亲自诊脉,平素只看看医书、也不大管事儿,但是太医院上下无不把这尊大佛好好供着。 毕竟这位是军医出身,当年陛下和朝中半数将军都被他救过,他这个人在太医院养一天的老,太医们都觉得自己脑壳还是安稳的。 恰恰相反,要是真叫这位出诊,才教人心里不安呢。 ——毕竟当年战场上混的,都是怎么简单粗暴怎么来,要把那一套用在如今的贵人身上,出个万一、谁也担待不起。 比方说这一次,陛下指名道姓地把这位提出去了,可把两位院判吓了个半死,生怕这位好好出去了,回头就抬了具尸体回来了。 ——甭管那尸体时院使的、还是那位贵人的,都足够整个太医院大震荡一番。 要是再挑选个太医同去,又怕院使不满,再更严重的,陛下觉得太医院阳奉阴违……怎么都不妥当,一群老大夫思来想去,最后加了个小药童过去,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 “要是你老师有什么过激行为,一定要拦住他”“稳,求稳,一切以求稳为主”“脉象药方什么的,都带回来,大家一起商量着来”…… 这些话在那小药童脑子里转过一圈儿,他再看要上前诊脉的吕厚,一时分外紧张。 吕厚知道那些人的想法,他平时倒是懒得管那些。不过这会儿,他抬手一拨,那小药童就被拨到一边去了。 他径自上前,手在那腕上搭住,阖眸半晌,睁开眼睛。 ——当真是父子两个,连病都病得差不离。 见吕院使张口欲言,那小药童吓得背后都生出汗来了,生怕老师一出口就是什么“开颅”“剖腹”的凶残之语。 他手脚发颤,都做好了万不得已扑上去捂住老师嘴的准备了。 却听吕厚开口,说的却不是病情,“时小子……还好罢?” 小药童一愣,旁边的李景信也怔了一下,不由看向时越。 时越笑答:“一切都好,劳您挂心。” 吕厚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那人的虚弱咯血之症他研究了那么多年,也一直没什么进展,结果相别这么些年,对方却一切都好。 ——这不是说他医术不精吗? 不过…… 吕老院使最终还是露出点笑,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就过了意气之争的时候,得知故人安好,那便一切都好。 “既如此,那我便不多做什么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是。” …… 时越觉得,吕老大夫真心善解人意、体贴入微,连带着当年被硬逼着灌药的阴影都散了不小,他利索地翻身起来,要送吕老。 吕厚也没有推辞,只是到了门口,却看了李景信一眼,“你要选他?” 时越眨了眨眼,无辜道:“您说什么呢?” 目光清澈、一眼望到底,像是无忧无虑的少年人。 吕厚摇头笑了下。 ——他的孩子,会这么单纯? “老了、老了,不管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了。” 时越闻言,笑了一下,“您身体硬朗,还有的是年头呢。” 他说这话时,敛去了眉目间故作天真之态,几乎与那人全然重合。 吕厚晃了一下神,过了会儿才道:“西边……你初到京城,有空去城西看看罢,那里你们年轻人玩的东西多。” 时越一愣的工夫,吕厚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远。 那小药童急急忙忙跟上去,可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其实,有时候给贵人看病,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些个小的毛病,放着不管、没几日也就好了。可若是不开方子,免不得贵人心里头犯嘀咕。 这种时候,开点温补的没什么副作用的方子,是大家约定俗成的,太医院里就流传了好几种这样的方子。 怎么也没有吕院使这样的,望闻问切完就走的。而且那一位明显是有毛病啊! ——吐血吐成那样,显然是病得不轻。 想是这么想,但是他闭紧了嘴,不敢说话。 吕院使什么也不做,总比说什么“开腹腔看看”、或者“抓点砒.霜试试”来得好,他这也算是完成了大人们的吩咐了罢? * 另一边,时越正想着吕厚嘴里的“西边”,转头却对上李景信打量的目光。 李景信想到方才吕院使那熟稔的语气,忍不住开口问道:“先生可是与吕院使相熟?” 时越笑了笑,借口依旧,“不过是父辈的交情罢了。” 不过,这一次,李景信却没有像是再上堰那次那么听过即过,而是连呼吸都摒住了。 父辈…… 吕厚与屈守疆不同,他是当年云豹军的随军军医,大部分时间都随父皇征战。而方才吕院使那语气,分明是同小先生的父亲十分熟悉。 而那时能与吕院使相熟的人…… 李景信像是怕惊扰什么一般,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先生先前说……是东海人氏?”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那位最后……便是留信出海。 时越知道他想什么,笑了一下点头。 李景信想要再问得更清楚些,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举凡明主,身边必定有大才追随,当年父皇能一扫九州、平定天下,身边追随者甚众,文韬武略各有所长,但其中一位其光华之盛全然压倒了其余人等。 奇谋夺秦、三计定徐、兵不血刃得三州…… 传说曾有人万金赏其项上人头,那赏金竟比当年的父皇还高些。 …… 父皇能得从此等人物追随,那他……他也能吗? * 李景信终究还是没能问出那个问题,但是对待时越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又尊重了许多。 其实时越很想跟李家小六解释一下,他实在不用那么激动。 先不说李小六并不是几百年都难见一次的天命之子,就算他是,时越这回也不是来做任务的…… 他现在人都到了京城了,哪天踩个点、悄悄翻个宫墙,把东西拿了就走,那才是硬道理。 不过…… ——就当是帮旧友照顾照顾小孩罢。 时越这么想着,还是按着吕厚给出的线索,往城西去了。 西坊的集市繁华,小摊的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时越一开始还分着大半的心思再找线索上,但是很快就沉浸到这其中的氛围上。 这般充斥着生活气息的情景本就最容易感染人,更何况时越还是亲眼所见当年这是怎样的破败零落。 算一算……还不到二十年罢…… 无论多少次历经这衰败后的迅速繁荣,这对比依旧让人惊叹……人的创造力和生命里……真是不可思议。 他兀自感慨地走着,孰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亦是景色。 ……不知是谁家的小郎君偷跑出来,竟连仆从也没带。 若是时越现在的外貌再年长几岁,怕是就有大胆的姑娘投帕相交了。 不过,这少年的年纪,在某些人眼里却是正正好。 …… “少爷,那人穿着打扮看着不凡,说不定是哪家的小少爷……咱们、咱们还是打听打听的清楚再动手吧?” “你闭嘴!”被称作少爷的那人低低呵斥了一句,脚下不停地追着人去了,那被斥责的下人没法子,只得冲跟在后面的仆从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搬救兵去。 吴卫就知道这些人的准备做什么,厉声呵斥,“我看你们谁敢走!” 一群仆从都僵了身子不敢再动,倒是最头先那人哭丧着脸求道:“少爷,老爷说了,不许您再惹祸……那个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万一惹了麻烦,小的们贱命一条倒没什么所谓,要是累得您挨老爷的罚可如何是好?” 吴卫听得脸色发沉,脸上的肥肉挤出一双三角眼阴沉沉地盯着那仆人看。 吴忠连忙挤出一张笑脸来,低声下气地哄道:“……您忘了,青竹轩的墨玉公子还等着您呢……您上次不是还说要给他赎身呢……他前些日子还托染儿来问呢。” 吴卫听了这话,脸色一缓,吴忠还以为把人说服了,脸上的笑越加谄媚,却听吴卫哼笑道:“京城有点名头的世家少爷我哪个没见过?这人长得这般模样,我会记不得?……要我看说不定就是哪家南院的小娼、再不济就是哪个家里的娈童偷跑……可倒好,竟叫爷碰上了,也是他的福气……” 他说着,脸上的肥肉抖了抖,露出个泛着油光的笑来,然后也不管身后的人,追着时越走的方向就去了。 吴忠急得忙使人搬救兵去,自己则脚下不停地追着这位祖宗去了——卢国公和世子都是谨慎持重之人,怎的二少爷就是这般跋扈? 吴忠心里的苦楚无处可吐。 可这会儿眼看着眼前的路越走越偏,他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这是被那人发现了? 吴忠能被卢国公赐姓“吴”姓,自然不是一般的下人,这观人看人自有他一套法子:他一眼就看出那锦衣小郎君不是一般人,那通身气度一看就不凡,可不是自家少爷口中那不入流的东西。 如今,看这情形,更是肯定对方这是故意引着少爷过去教训一顿。 吴忠连忙拉住自家少爷又劝,意料之中,满脑子美貌小郎君的少爷听不进去,他身上又白白挨了好几脚,哭丧这一张脸跟上去。 ——料想对方看在卢国公的面子上,总不会下死手罢? * “崔五,你看刚才过去的那个……是不是吴胖子的走狗?” 那边,正去搬救兵的吴家家仆不巧被人撞见了,问话的这个是个剑眉星目的俊朗青年。 他虽这么问着,却也不等对方答话,径自道着,“慌慌张张的,一看就不干好事儿。” 说着,大步流星地上前,长腿一迈,直接挡在了那仆人跟前。 “庞……庞郎君?!” 那仆人想起上次被揍的经历,一个哆嗦跪了下来。 “这么急,赶着去干嘛啊?!是你家主子又看上哪家小娘了?又是当街强抢?” 那仆人忙跪地磕头,“没有、没有!!这次真没有!郎君面前,小的不敢、不敢说谎啊……小的、小的可对天发誓!” 庞坚璧看了他一眼,觉得确实不像是说假话的模样,他颇觉奇怪地扬了扬眉:难不成这狗还真改得不吃屎了? 正这么想着,却见崔和缓步走来,低声道:“我方才看见,吴二追着一个少年去了。” 庞坚璧愣了片刻,才缓过神来,低低啐了一声。 ——娘的,忘了那玩意荤素不忌了。 他皱了皱眉,又逼问了几句吴胖子追的方向,也不磨蹭,循着快步走过去了。 巷子越绕越偏僻,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些奇怪——这路线,倒像是故意给吴胖子下套。 庞坚璧觉得有意思地挑了挑眉,对着崔和笑了笑,道:“说不定是个妙人儿。” 两人的步子倒不像是一开始那么急了,悠悠闲闲、颇有些看戏的意思。 * 又走了小半刻钟,就听见巷子深处传来一阵叫骂声。 ——是吴胖子那一把破锣嗓子。 庞坚璧听见,就不由皱紧了眉。 “我告诉你,我爹可是圣上亲封的卢国公……你敢如此对我,我、我……我爹饶不了你的!” 接着,却是一道清泉般少年的声音,尾音轻扬,带着点明快的意味,连带着这逼仄的小巷都显出亮堂来了,“饶不了我?” 庞崔二人都听出这话里的戏谑,可显然吴二并没有这觉悟,那滔滔不绝地咒骂声一顿,又透出些别的意味,“你现在要是马上跪地求饶,给爷爷松绑……爷爷看在你那张小脸的份上……给你个机会……” “毕竟那么好看的小脸,你也不想它毁了不是?” “哦?你还想毁我的脸?” 吴卫脑子有不知怎么转的,竟然从这显然是带着笑意的话里听出些惧怕来。 故而这次开口,语气又带了些洋洋自得来,“怕了?……小乖乖不怕,你听爷的话,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来过来,小手给爷摸摸……唔!唔!!” “唔唔唔”的闷叫声响过片刻,里面就没了动静。 庞坚璧有点担心,上前几步,想去看看巷子里是什么情况。 ——虽然就他的想法,那个吴胖子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但奈何吴二有个好爹……卢国公可不会坐视自己幺子出事儿。 待看清里面的情形之后,他又是一愣。 十来个汉子手脚被绑,一个挨一个地蹲在墙角,按高矮个儿排列,十分整齐,可偏偏个头算是中不溜的吴二被提溜在最前面。 看出这些人虽然都没动静,但是确实都活着之后,庞坚璧不由看向自己的好友。 果然,崔和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些忍耐之色,看样子很想上前,把那一群人重新排上一遍。但最后,还是一脸忍耐地别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庞坚璧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少年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庞坚璧笑声戛然而止。 ……怪不得方才吴胖子直说蠢话。 色令智昏啊! 第9章 辞官归隐的军师09 崔府。 崔逸之和自己的孙儿对弈。 崔司空虽然棋品极差,酷爱悔棋,但是显然在自家孙儿面前,他还是做足了长辈的姿态的,棋品无可指摘。 当然,也有可能是崔和的棋艺远逊于他的缘故……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对一个极端强迫症而言,就算是知道有些落子之处于整盘棋并无益处,但却仍旧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这与棋艺无关。 只知道这一点,就足够崔司空立于不败之地了。 一局终了,崔逸之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看着乖乖收检棋子的孙儿,开口唤了一声,“和儿。” 崔和抬头。 “听管家说,你最近常去城西。” 崔和点头,“回祖父,是。” 他顿了顿,又解释,“孙儿近来遇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朋友。”后面的那个称谓,他说得有些迟疑。 崔逸之听了,却不由挑眉。 他知道自家孙子那眼高于顶的性子,这同他年轻的时候十分相似。 那时候不知道的天高地厚,自觉天下大势皆被自己看透,世间名士除自己之外都是沽名钓誉之辈。一直到才学经纶、计谋经略、内政大局都被人全方面碾压之后……才学会重新做人。 从“天下之人皆是愚者”到“除我与君外、世间再无能人”,再到“君之大才、逸之拜服”,最后就变成了“某所学半生,竟皆为纸上谈兵之废言”。 这一系列思想转变,也就是半月不到的功夫。 那之后,又是足足费了一年的光景,他才重新找回自信。 ——这世间确实是蠢人居多,但在那人眼中,自己又何尝不是个“蠢人”呢? 现如今从自己孙子身上,看见那点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崔司空唏嘘感叹之余,倒觉得有趣。 只可惜……这世间没有第二个“鬼谋”再教自己孙儿重新做人了。 * 不管怎么说,能得孙儿一句“朋友”,那可真是不大容易。崔司空对那人生出些好奇来,开口道:“若是你这朋友愿意,可以邀他来家中坐坐。” 崔和闻言怔了怔,原本输棋的郁闷也散了许多,恭谨道:“孙儿谢过祖父。” 能得崔逸之这句话,阿意若真的有意于仕途,这可是个极好的得举荐机会。 不过…… 崔和心里又有些迟疑,阿意像是对于为官……并无太大兴趣。 崔家爷孙俩这一局棋终了,正有仆人来禀报,说是宫内有请。崔逸之被召入宫,崔和想了想,又往西边坊市去了。 ——这个时候,阿意应该还在茶楼。 * 崔和所料不错,时越这会儿确实在茶楼中。 不过,要不是被庞坚璧纠缠,他这会儿其实也该走了。 “……西山上最多猛兽,就你这个小身板单独过去,我可不放心。” 崔和往二楼包厢去,大老远的就听见的庞坚璧的声音。 另一道声音低些,听不太清楚,但也能猜到是什么保证、劝解之类的,但崔和知道,这些话怕是对庞坚璧没什么用处。 庞坚璧那股倔劲儿,有时候也确实叫人觉得头疼。 果然…… “阿意,你莫不是以为,山间野兽会跟吴胖子和他的走狗一样的,等着你动手?先不说那些猛兽藏避之隐秘、动作之迅捷,你有没有机会撒药。就说那些兽类当真中了药,就迷.药起效的那会儿工夫,都足够的的那些它们扑上来了……见了血食,它们可不会撒嘴,就是真昏过去,也必然会在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到时候血气一现,怕是又引得别的猛兽前来争食……” 崔和在外面听他越说越是凶残离谱,不由在门外咳了一声,然后推门而入。 庞坚璧见了来人,也顾不得疑惑本说今日不来的崔和为何现身,连忙开口、想先下手为强,把人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崔五,你快来劝劝阿意,他今儿也不知怎么的,突然说要去西山,那深山老林的,我爹那会儿带兵清剿京周时,都折进去不少人手……就他那小身板……” 时越刚巧压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庞坚璧眉毛一立,一脸“你看”的表情。 * 这场景对时越而言,倒是不大陌生。 他之前跟在李昀身边当军师的时候,就经常遇到这种情形。 “军师,你不能xxx……” “军师,此地危险实是不易前往。”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个道理,某以为军师还是知晓的。” “军师、军师……” …… 对此,时越只有一个字“呵”。 ——有胆子拦我,怎么不去拦那个对“前锋将军”这一职务情有独钟的主公?! 问题是,这个主公自己爱浪不算,还总是拉着继承人一起浪。 要不是有“天命之子”这光环兜着,早就被人家一锅端了。 想到李昀的继承人、那个曾经脆生生叫他“老师”的孩子,时越也有点难受。 不过,生老病死…… 快穿者经历的离别实在是太多……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都是多到数不胜数…… 难过悲伤在所难免,但如何整理自己的情绪,早就是一门必修课。 * 那边,崔和听了庞坚璧这一段话,虽也是不大赞同时越的作为,但这短短几日交往,足够他知道时越并非无故犯险之人。因此,他倒不像庞坚璧那样开口即是劝阻,而是问了原因。 时越解释道:“我今日走访西市诸多粮米铺子,察觉常有人以新米换陈粮,运往一家院中……” 时越说得委婉,但是另两人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积粮?! 天下承平二十年,又是京城重地天子脚下,无灾无害、无故积粮……庞坚璧脸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 然后在听到时越之后那一句,“我查到那家院子,每隔几日便有车辆从西城门出去,车轮通过泥地的印痕甚深,车中当是满载……” 这下子连崔和都抑制不住,脸色微变。 * 而此刻宫中。 章华殿偏殿,李昀正同崔逸之对弈。 和上司下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是个好差事。 崔逸之作为被哄的上司时,可以随着心意悔棋,直到把对方逼得弃子认输,这才志得意满地给几句指点。可风水轮流转,这会儿作为哄人的下属…… 崔逸之手里的白子刚要落下,就听见对面一声闷闷地咳嗽声。 他眼皮一跳,咬着牙把手里的棋子往旁边挪了两格……对面的那咳嗽声才心满意足地停了下。 瞧着黑子胜势渐渐明了,崔逸之已经开始思索,等会出了宫之后,到底要去哪个倒霉蛋家里消遣的两局,是曹尚书呢、还是孙侍郎好…… 而另一边,已经胜券在握的李昀终于分出点心思来聊天了。 “老十心大了……” 他说的是十皇子。 先太子去后,太子之位空悬了许久,随着圣上年纪渐长,诸位皇子不免生出些心思来。但卷入夺嫡之争,大部分时候不是什么好事儿,若是在年迈的皇帝跟前,这个“大部分”就可以改成“全部”了。 这会儿若是平常官员,冷不丁地从皇帝口中听见这么一句话,怕是当即要腿下打哆嗦、立马弃子跪地,再镇定点的或许还能假装没听清楚、将这个话题含糊过去。 不过,崔逸之这种从最开始就跟着李昀打天下的人,虽然这些年因为君臣之别生出许多疏远来,但到底有那么半生的共患难的情谊在。 他只是笑了笑,落子的手仍稳稳当当,“十皇子殿下尚且年幼……这般年纪,最易受奸人蛊惑。” “年幼?!” 李昀反问了一句,又冷笑,“阿越这年纪,都能与人共论天下大势,与诸侯帐下侃侃而谈,凭一人之力结三方盟约……” “再看看那个蠢货?!” 李昀说着更气,抬手拍了一下桌子,激得盘上的棋子都震了震。崔逸之表情仍是淡然,顺手将被震跑了的棋子恢复原位,这才缓着声道:“军师大才,千百年都难得一遇,常人自是难以企及。” 李昀对自己儿子被归于“常人”一类,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要是他自己划分,他更愿意把他划到“蠢货”那一类。 李昀这么想着,又突然有点泄气,他摩挲着指间那枚黑子,叹道:“逸之,你说……朕是不是不会教孩子?” 这么问着,也不等崔逸之回答,他又低低叹了口气,接着道:“当初该把阿越留下的,他不喜官职,便直接领个‘太傅’就是……教教孩子,他那身子,也经不起别的什么折腾……” 说着,又开始絮絮叨叨对如今的太傅——汾水林氏老先生如何如何不满。 崔逸之听着,也察觉出大家都老了,若是以前……李昀虽然也是个话异常多的主公,但是也绝没有这么啰嗦。 不过,这事儿实在也怨不得林太傅,当年有那么一个才德俱佳、众望所归的太子在。又有前朝末年兄弟相争、争到把天下拱手让人的前车之鉴,林太傅简直是卯足了劲儿把那一个个皇子教成闲散王爷。 这事儿,李昀当年也是默认的。 谁知道太子哪哪都好,就是过世得早呢? …… 半刻钟后,崔逸之终于投子认输。 李昀神色和缓地往后仰了仰,甚至还客套了一下,“逸之这棋艺有所精进啊。” 早已习惯主公这脸皮厚度,崔逸之连眼角都没抽一下,极自然地拱手道:“尚不及陛下远矣。” 君臣间例行的客套结束,李昀也问起了正事,“卢国公那里,查得如何了?” 吴庆兴敢动到皇子头上,崔逸之便知道李昀是等不了了,虽然比他料想的要收网早些,但是能抓住的小辫子还是不少。崔逸之来前把整理过的证据都揣到了袖中,这会儿被问起,正好呈上。 李昀接过来扫了几眼,脸上却露出点笑来。 崔逸之觉得奇怪,自打登上皇位以来,这位陛下就甚少笑了。毕竟政事繁杂,治天下远比打天下难得多。种种杂事之下,收拾一个勾连皇子的卢国公,实在是不值得李昀高兴什么。 他正琢磨着呢,就见李昀扬了扬手,道了一声“福禄”,面相和气的福公公立马双手奉了一个折子上来。 李昀扬了扬眉,示意崔逸之打开来看。 崔逸之更觉奇怪,也不多言,展开那折子查看。 他大略扫了几眼,就知道上面是什么了,正是卢国公吴庆兴的种种罪状并证据,查的比他还详细些。 李昀见崔逸之看过来,扬眉笑道:“老六查的。” 崔逸之:…… 好嘛,这是来炫耀儿子来了。 被秀了一脸的崔司空还是重又看了看那折子上的内容,许久,也点点头肯定道:“六殿下确实缜密。” 李昀摸了摸自己短短的下颌须,脸上的得意掩都掩不住,但嘴里还是言不由衷的谦虚道:“臭小子还有得学呢。” “别以为朕看不出来……有人在背后帮他呢。” 崔逸之这下只是笑而不语。 知人、识人、用人…… 这对皇家人而言,亦是再重要不过的能力了。 第10章 辞官归隐的军师10 西山。 本来时越打算自己去的,结果因为种种缘故,带上了两个小尾巴。 这让时越不得不感叹一句,果然都是年轻人。 要是一般成熟理智的成年人,得知这么一个显然是大.麻烦的消息,要么假装不知道、有多远跑多远,要是再良心一点,可能去报个官之类的。 当然他不是说“假装不知道”的吕老没有良心——那位大半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事再他眼里,或许还真不是什么大事儿,兴许都没往心里去…… 总之,猜到西山有人养兵之后,就连看上去十分稳重的崔和,都对悄悄去那里看看没什么异议,更别说是一脸跃跃欲试的庞坚璧了。 时越觉得,自己要是今天不带这两小只去,怕是明天就能得到这两个小子偷偷潜进去的消息。与其放着两人在西山里瞎撞,还不如他领着人进去。 庞坚璧一开始进山时,还是十分警惕,手抓在腰间横刀的刀柄上,随时准备出鞘。 但是进山走了半个时辰,统共就碰见一只兔子,庞坚璧都开始怀疑西山有猛兽这个传言是不是真的了。 虽然时不时地能听见兽类威胁的低吼,但是一根毛都没看见,庞坚璧都有点怀疑是善口技者假装的了,又一想,哪家的口技者会在深山老林里表演? ……所以,确实还是猛兽啊。 他又想起父亲曾说过,若是入山,可找附近老猎户引路,他们常年在山间行走,能根据兽吼声判断猛兽的地盘,若是经验丰富的好手,甚至能在猛兽盘踞的山中安然来往。 ……阿意祖上是猎户? 庞坚璧忍不住看了时越一眼,见那单薄瘦弱的身形,还是立刻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阿意这体格,就是制式的长弓都不一定拉得动。 还是巧合罢? 这么想着,他重又提高了警惕,注意着周围的情形。 又往前走了许久,时越突然抬手,示意两人停下步子。 庞崔二人不明所以,但是进山之前都已经约好,进来之后,一切都听从时越的安排,所以这会儿虽然不解,但都跟着时越在旁藏起了身形。 掩藏身形一动不动实在是十分考验耐性,但见时越那敛声摒气一动不动的模样,庞坚璧又不好去打扰。 又过了许久,庞坚璧感觉自己的下半身都要冻得没知觉了,他忍不住换了个姿势,崔和比划了个手势,想问这是在干什么。 他们是来找藏兵之处的,可不是来守株待兔等兔子的。 ——这么干等着,难道那藏匿的地方会自己冒出来吗? 庞坚璧正这么腹诽着,突然听见一阵窸窣的响动,他愣了一下,立刻绷紧了身形不敢再动。视线随着那声音看过去,看见那枯枝盘绕山壁中突然伸出一双手臂来,拿手摸索着将枯枝拨开,露出一个容数人并行的口子来,里面两个穿着灰布衣裳的人从那口中走出来,然后稍一整理,那枯枝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来的后面有那么大一个暗道。 庞坚璧:!!! #目瞪口呆.jpg# ——原来藏兵的地方真会自己冒出来?!! 但是阿意怎么知道要在这里等着?那么大的一个洞口,到底怎么遮住的?他刚才为什么没看见?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庞坚璧动作比脑子快,立刻就要跳起身来去追,着一动弹,小腿一阵酸麻,他表情狰狞地僵在原地。 等再要去看时,早就没了人影。 他登时捶胸顿足,要是再快点,抓住那两人,说不定能问出什么来。 正这么想着,却见时越站起身来,递给他们一人一个蒙面巾,示意他们把脸蒙起来,然后自己往身上挂上一块半圆的玉佩,就打算这么往里面走了。 庞坚璧一愣,连忙死死按住时越,拼命冲他使眼色。 时越:“怎么了?” 庞坚璧:原来能说话啊…… ——那方才他为什么憋了那么久? 他压低了声音质问道:“你就打算这么进去?!” 时越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玉佩,笑道:“有这个,应该问题不大。” 庞坚璧因为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急得脑袋上火,“那里面都是些什么人你不知道吗?!刚才出来的那两人身上都有血气,手上起码有三五条人命……” 时越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庞坚璧能有这么好的眼力。他点点头算是认可,但还是那句话,“问题不大。” 庞坚璧觉得自己简直是拦不住熊孩子想作死的心,在暴.力胁迫之前,他先把求助的目光放到崔和身上,企图让这位以文服人、口头上说服时越。 崔和倒是看着那玉佩,若有所思。 收到庞坚璧求助的视线,崔和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刻出言拦阻,而是问时越道:“你有几成把握?” 果然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时越弯眼笑了笑,“起码七成……就算出事了,带你们出去总还是可以的。” 崔和点了下头,应了声“好”。 庞坚璧本要开口附和的话一顿,噎得打了一个嗝儿。 ……好? ??? !!! ………… 庞坚璧觉得崔五真是疯了。 但是二对一,显然庞七郎反对无效,只得绷紧着神经跟着两人一起进了那个洞口。他想着,毕竟自己从小习武,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他也好护着那两人。 ……主要是护着阿意。 毕竟崔五那厮,虽然看着一副文弱书生的样,但打起架来却也不输谁。 * 接下来发生的事对庞坚璧来说,异常迷幻…… 他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去,露面之后,非但没有被刀剑相向,还被人带着介绍了一波里面的各地分布构造,然后又被客客气气地请了出来。 庞坚璧走在出去的路上,还不明白这是什么个情况。 ——这里面确实是先前猜测的藏兵之所。 这可是天子脚下,私养士卒、暗屯兵器…… 发现之后,怎么也得是个“刀光剑影”“浴血厮杀”,再不济也是个“谍影重重”吧? 他们怎么进去溜了一圈,就跟去做客吃饭似的,对方的态度甚至体贴到让人觉得那是他们自家的地盘。 这边庞坚璧正懵着呢,崔和却确认了自己先前的想法,他语气有些复杂道:“西市那日……你是故意的?” 故意引着吴二到那小巷之中,好取这块玉佩。 时越笑了笑,“倒也是碰巧……我也没料到他会追着我过去。” 崔和看着少年明亮带笑的面庞,语气也不由缓和了下来,“我本还想说,让你小心点他……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多余了。” 时越:“劳友人挂怀,意心甚愧。” 崔和这次是真笑了出来,心里那点小疙瘩因为这句“友人”,立即就被轻飘飘地安抚了下去。 等进了京城作别之时,崔和看了看手里的那块用来蒙面的布巾,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追上已经转过弯去的时越,认真道了一句,“……对不住。” 时越笑着摇头,“不妨事,说起来也没多大的影响。” * 一头雾水的庞坚璧简直被这两人一路过来的对话给绕蒙了,想要开口问,但在那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他一个人问,不免显得有些蠢。 为了维护自己“老大哥”形象,他硬是憋了一路。 一脸“老子什么都知道”“看破不说破”的高深表情…… 到了这会儿,跟时越分开之后,他总算逮着机会抓住崔五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对咱们那么客气?” 崔和瞥了一眼,四下都没什么人,他压低了声音,飞快地道了句:“……卢国公。” 庞坚璧:……卢国公怎么了? 这些人说话说一半藏一半,就不能给人一下子说个清楚明白?! ——那点口水就这么金贵?! 虽然心中一阵腹诽,但庞坚璧还是在脑子里老老实实地捋关系。 卢国公不就是吴胖子他亲爹嘛……一脸假正经的酸儒相,年过六十了还往家纳小妾呢,也不怕马上风。 说起吴胖子,刚才阿意特意带上那块玉佩有点眼熟啊…… 等等、等!! 那就是吴胖子老是炫耀的那一块吧?! ——刚才崔五问阿意“是不是故意”的,是说吴胖子追着阿意去那次? 阿意是故意给吴胖子下套,然后拿那块玉佩。 今天里面那些人那么客气,像是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也就是说,里面都是“卢国公”的人?! 这一遭,是把他们当成吴胖子手下了? 庞坚璧觉得难以理解——就因为一块玉佩?!那里面的人傻不傻啊?! 崔和看庞坚璧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淡淡摇头道了句,“没有那么简单。” 那地方在西山深处,没有人带路根本进不去,就算是行人误打误撞过去,定然也是满身泥泞狼狈不堪。 而且,那块玉佩也不是简单的玉佩。那是两块严丝合缝的半圆玉佩,卢国公世子和吴二各得一个。这本是三年前南理的贡物,陛下听闻吴家正好兄弟二人,御口钦赐。也确实是值得吴二拿着到处显摆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 卢国公得圣上青眼,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这私自养兵一事,定然是世子代为操持。而众所周知,比起“平庸”的世子,卢国公分外宠爱自己的小儿子。 平日都是大公子操持的事,如今二公子突然派人前来…… 手下人会怎么想?这世间至亲至疏兄弟……吴二虽是名声浪荡,谁又知道他不是故意藏拙呢? 主家的事情,想必这些死士也不想掺和其中……对有些细微的别扭之处,自然就忽略过去了。 …… 庞坚璧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明白,但他从来都看得开,很快就放弃不想了,而是把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刚才怎么突然跟阿意道歉?” 崔和这会儿已经到了家门口了,闻言,他仰头看了看正门口那“敕造楚国府”的牌匾。 许久,他才轻声道:“因为……我姓崔。” “啊?”庞坚璧愣了一下,显然不大明白这答案的意思。 他顺着崔和的视线看过去,那灿灿的金字在太阳下反着光。 他似乎生出点明悟来,但再一转头,崔和已经从偏门进了府,漆黑大门贴着鼻子关上,庞坚璧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跳起来骂娘。 ——崔五这个狗脾气!真不知道什么人能受得了?! 而府邸里面,崔和看着府里的山石流水,静静地出了会神儿。 ……这次西山之行,阿意筹备得这般周密,定然不是偶然碰见、临时起意这么简单。 他知道、或者说在查卢国公、在查……十皇子…… ……皇子之争。 崔和没猜到阿意跟的是哪一位皇子,甚至在今日之前,他以为阿意真是如他所说、来京中游玩。 他本来因为对方的隐瞒心生气闷,但抓到那蒙脸巾,才心生恍然。 ——正因为把他当作朋友,所以才隐瞒的…… 不然,他只要今日带着两人一同露个面,他和庞坚璧,甚至崔家和庞家,会被迫站到他的队伍中…… 甚至这一次,本就是庞坚璧和他主动要求的。 他非但没有利用他们两人,甚至因为临时多了他们两人,而更改了整个计划。 他可不相信,阿意筹谋这么久,只为进去看一眼里面是何种情况。 ……不过是因为顾及他们二人罢了。 友人以诚待他,他却心生猜忌,实在是……小人所为。 而朋友赤诚待他,他却不能还之以诚……只因为他的一举一动,并不只代表他一个人,还有他身后的家族。 …… 不知哪位皇子,竟能让阿意……都为之奔走? 崔和垂眸思索了一阵,终究未果,抬手拦住了过路的下人,问道:“祖父可已回府?” 去问问祖父罢。 第11章 辞官归隐的军师11 这边,崔逸之听了崔和所言,不由露出些许深思的模样。 六皇子近来得高人指点,行事作风都有了些章法。看陛下的态度,对这个儿子还是十分看好,很有些培养的意思在。 这位高人,也确实让人十分好奇。 行事缜密、手段大抵中正平和,但也偶有出人意料之处……崔逸之本来猜测这是个中年文士。可如今听了孙子这一番话……这竟然只是个少年人? ——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崔逸之心底叹息了一声,又淡笑着看向孙子,“那你如何想?” 崔和沉默了一下,道:“我与阿意虽相交不久,但甚是投契。我知他并非甘受人驱使之人,能得他效忠,那人必有特别之处……只是孙儿想不到,到底是哪位殿下……” 年长些的皇子早就被封离京,而如今尚在京中的数位皇子……五皇子醉心书画、不理俗事,九皇子放浪形骸、被朝臣屡屡谏言,十一皇子虽在朝中领职,但志大才疏、虽有意在朝中结党,但明眼人都不愿追随…… 十皇子虽是声名在外,看似能力足够、外家势力亦是强势。但……成也外家败也外家。 若是十皇子一直同卢国公关系亲密,他必定无缘大宝,因为陛下不会将皇位交予一个受外家掣肘如此严重的皇子……可十皇子根基势力皆源于卢国公,若是脱离吴家,简直是从他身上生生撕下一块血肉来…… 而阿意矛头所指,正是这位十皇子殿下。 崔和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是哪位皇子能得阿意青眼,可祖父却是心中有数的模样——那……是有人藏拙? 崔和半天也没想出不出线索,不由带些求助的意思看向祖父。 崔逸之却轻笑着摇了摇头。 ——六皇子回京的事儿尚是秘密,他也不欲同崔和说这个。 见崔和眉宇间尽是忧虑之色,他不由出言安慰道:“既然认定了是朋友……那便坦诚待之就是。至于家中之事……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撑上好些年呢。你也不必这么早就操上心。” 崔和怔愣一下,眼中不由露出感动之色,起身深揖到底,“孙儿谢过祖父。” * 柳园。 时越当时同崔和说“不要紧”,也的确是实话。 他虽然一开始确实打算去西山那里搞点动静,有因为跟着两个小尾巴,着才老老实实只观察了一下里面的势力分布便回来了。 但这委实不是什么大事儿…… 就他在京中短短几天的这观察:卢国公和十皇子都已经是秋后的蚂蚱,没有几天好蹦跶了。 ——李昀早已开始动手了。 有没有私养死士这一条,对大局其实影响不大。 但……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锻炼小孩子的机会嘛…… 被叫来的李景信听了时越所言,手里的茶水都没端住,滚烫的水直接泼到他的手上,烫起了一片晕红,但是李景信连甩水珠都顾不上,往前猛地倾身过去,音调拔高,“先生所言属实?!” 这一惊一乍的…… 时·老年人·越默默把自己手边的茶杯端远一点。 他现在这个身体可是非常娇弱,要是烫一下子,估计要起水泡了。 注意到时越的表情,李景信连忙吸气呼气,总算冷静下来。 ——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上位者的基本素养。 但方才那消息实在太过震撼,有人既然在天子脚下养死士?!还有数千余众?! 时越没说得太详细,毕竟是为了锻炼人嘛……要是都说透了,就没锻炼的意义了。 不过,他还是好心给了点提示,“我去那其中探查时,虽然当日糊弄过去,但是这几天下来,他们也该发现不对了……你不若留心观察,京中何处有些异动,应当不难找出那人。” 李景信本十分着急,但是这会儿听出时越话中的提点之意,又生出十分的无奈来……这么大的事儿,小先生竟然还有闲心在这里慢慢教他? 但看着云淡风轻,细细品茶的那人,他却不由自主的也跟着松下心神来。 “多谢先生告知。”李景信又恭敬道谢。 时越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太有礼貌了,这就跟他爹不太一样。时越跟着起身还礼,又笑眯眯地补充道:“殿下不必客气,意还有事需得殿下帮忙。” 李景信愣了一下,他倒是很难想到时越也会需要人帮忙。 这段时日相处,他眼中,时越简直是无所不能…… 李景信表情是实打实的疑惑,时越还愣了一下——他没说过要李景信帮忙吗?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没有啊…… 还真是年纪大了,老是忘事儿。 李景信虽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赶着声道:“先生请讲……从北沧起,先生一路相助,此般恩情,信实在是无意为报……但有所求,信定当竭尽全力。” 时越脸上的神色倒是轻松,“殿下严重了,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在下想要一样东西,这东西还需殿下相助。” “何物?” 时越:“只是一盏灯,如今应该在长宁殿中。” 对,就是一盏普普通通的灯,也没有丝毫特别能力,既不会一直亮着,也不会水火不侵…… 除了做工精致一点,跟这个世界本土的灯一模一样……要不是它太普通,时越也不至于把它给忘记了。 ——灯?! 李景信满心疑惑地走了。 * 而另一边,卢国公府中。 吴庆兴把自己的幼子叫来书房。他看着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孩子,眼里却带着些打量的意味。 吴庆兴子嗣稀薄,虽然妻妾众多,但膝下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当然不能溺爱,但幼子却不同……故而吴卫从小便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在府里受尽宠爱、性格虽说跋扈些,但是在做父亲的眼里,却只觉得儿子是天真可爱。 吴卫被他爹那陌生打量的目光看得皮肉发紧,赶紧开始回忆自己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但他扒拉着指头算算,他最近也没出去惹事儿啊…… 就上一次追这个小美人进了巷子,结果反遭暗算,被人药晕了扔在原地。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消失得一干二净,连衣裳都被扒了,只剩下一层底裤……大冬天的,他生生冻醒过来。 这事当然丢人又憋屈,吴卫警告同去的家仆,不准泄露一个字。 这当然正和那些人心意,毕竟这位主子出了事儿,若是让国公和世子知道,他们这些跟着的人免不了要受一顿罚。 吴二本想集结家仆前去报复,但是听吴忠所言,那是个用毒的高手,一个罩面就放倒了跟着他的十数个家丁——这种人若是想取人性命,再容易不过了…… 吴二虽然跋扈,但实在是个胆子很小的人,被这么一吓,别说去找麻烦了,连出门都不敢,生怕不知不觉就被毒死。 这几天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也没去。 ——可在家里呆了几日,他越想那日的事儿越觉得憋屈,再加上这几天确实安安稳稳的,没出什么事儿,他胆子又不知不觉大了起来。 听说那人还时不时的在西市晃悠…… 但要他自己前去找麻烦,他到底还是不敢,正巧听说最近京城来个了什么明悟道人,像是驱邪避驱邪避祟的很有一套,他正使底下人把他“请”过来呢。 可他刚吩咐完,就被他爹叫到书房里来了。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吴二被盯得越发心虚,见他爹半天不说话,终究是忍不住,先一步开口,“爹……我错了。” 不管怎么样,先认错总是对的。他仰着头看着吴庆兴,可怜巴巴地认着错。 只是,他这张脸上的肉实在是多,肥肉挤得本来不大的眼睛成了一条缝,虽然摆出这么一副可怜的态度,但实在是很难让人生出什么怜爱之感来。 不过这一切在亲爹眼里又是不同。 吴庆兴看了儿子一阵儿,轻声道:“不……你没有错。” 他这话甚至带了点笑意。 他本觉得自己小儿子不成材,所以家中之事少有同他说的,倒是没想到……竟然被他孤身一人发现了端倪。 ——当真不愧是他的儿子。 吴二被吓得一个哆嗦,他爹……莫不是……气疯了吧?! “爹,您……没事儿吧?我、我以后再不、不做了……您别吓我啊?” 吴庆兴脸上的笑意愈加深,“不必……” “你也长大了,该要接手家业了,你大哥孤身一人,家中之事也总有照看不到的地方……你们兄弟两人,合该互相扶持。” “你既然对此上心,也不必藏着掖着……若有不懂的,来请教为父和你大哥都可。” 吴二听着脸都青了,他不就是去请了个道士,怎么逼得他爹连“继承家业”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那不是他大哥的事情吗?整天从早忙到晚,有时候大半夜的都要被叫起来…… 想着即将到来的悲惨生活,吴二差点哭出声来。 “爹,我错了、我真错了!” 这次道歉,当真是真情实感、半点都不掺假的。 吴庆兴摇了摇头,道:“当年把那一双玉佩给你们兄弟二人,本就是希望你们兄弟齐心……你大哥素来疼你,总不会对你有心结的。” 他说着,又看向吴二的腰间,皱了皱眉,“那玉佩,你还放在他人那里?” 来禀报的人说,去的是个相貌昳丽的少年。吴庆兴知道自己儿子喜好颜色,故而也没觉得怀疑。想必那少年是他的心腹之人,用好美色做幌子,收拢得用属下……竟然连他也瞒过去了,吴庆兴欣慰中又夹杂着些自己老了的感慨。 但他所作所为,本就是为了子孙后代,此刻见儿子有这般才能,还是高兴居多。 被问到那玉佩,吴二顿时支吾。 ……他那天,被人扒得就剩底裤了,那个玉佩看着就很值钱,当然被一块拿走了。 他这几日,也指使着人去京城的当铺里去查,也确实追回来几样配饰,敢趁着他昏睡偷拿东西的小贼他也让人教训过了。 可那玉佩……却仍旧不知所踪。 另一边吴庆兴看他着表情,还以为是他抵不住情人纠缠,把玉佩送了人。 他表情转为严厉——宠爱一人可以、甚至偶尔温柔小意亦无伤大雅,可绝对不能让底下人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边吴二还想要垂死挣扎一下,但是对上他爹这么严厉的目光,他一下子就怂了。 “丢……丢了……” 他磕磕巴巴的道了这么一句,心里虽然也慌,但是其实也还好…… 虽然那玉佩也确实难得,但是他爹总不至于因为外物教训他,从小到大,他弄坏了多少御赐的东西,他爹顶多口头上教训教训,最后还示意他大哥多给他点银钱,让他出去散散心。 吴二闭着眼坦白完,结果半天没等到他爹的回话。 他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去,却看见他爹脸色青白地抵在桌子边,额上都冒着汗珠。 吴二顿时慌了,他也顾不得自己请罪认错的态度了,几步抢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顺气儿,嘴里还不住劝道:“爹、您别往心里去,不就是一块破玉佩嘛……改日我去玉青轩重新定制一个,那老师傅虽然丑了点,但是手艺不错,保证做出来跟那个一模一样……您缓缓、缓缓……为了这个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眼看他爹终于缓过气儿来了,吴二脸上露出点笑来,但是下一刻就看见他爹缓缓抬手,他还懵着呢,脸上就挨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嘴巴子。 那力道十足,吴二直被扇到了了地上,手臂狠狠地磕到了架子上的,尖锐的疼痛冲淡了他的茫然。 “爹……” 他正打算张嘴哀嚎呢,却被他爹冷冷的一个警告眼神瞪了回去,他僵硬着看着他爹出了书房。 ——这个不肖子!!怕是从一开始就被人下了套!! 吴庆兴铁青着一张脸出了书房,他冷脸叫来家仆,寒着声吩咐道:“去十皇子府。” ——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 左右筹备了那些年,也该到了动手的时候了! 家仆连忙应声去取车马。 一旁有个老仆压着嗓子低声地问:“老爷,那……二少爷?” 吴庆兴下颚紧绷,脸上的肌肉颤抖了好几下,隔了半天,才冷着声道:“去……给他请个大夫来!” 那老仆“哎”了一声应了,吴庆兴有冷声吩咐一旁的护卫,“等大夫看完,立刻带二公子回潭州老家思过。不管大夫说什么,立刻就走!片刻都不许耽误!” “是!” 第12章 辞官归隐的军师12 十皇子李景年站在宫门前,一时踟蹰。 他知晓自己此行要去做什么,但站在这里,他只觉得自己腿软头晕。 明明冬日的太阳并不刺眼,他却觉得自己被烤的眼前一阵阵地眩晕,他忍不住回头去看向自己的舅舅,却只看见的一个深深躬着的脊背。 他看着这情形,心底蓦地生出些不平来:他明明样样都好、什么都出色,但是在父皇眼里,总是赶不上那个早死的大哥。 ——什么外家掣肘?!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舅舅虽为长辈,但从来都谨守君臣之别,他又岂是那种昏庸到受人操纵的傀儡?! 今日之后、今日之后……这座皇城便是他的了! 李景年胸中顿时生出一阵豪情,他抬起头来、阔步往前走去,暖阳煦煦、照亮了前去之路。 身后,吴庆兴直起身来,看着那少年的背影,唇边也扬起一丝笑来,但很快就收了起来,和一旁的宫城守卫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快步跟了上去。 ——成败,只在今日一举。 * 另一边,吴卫却没有被按照吩咐带回老家。 他由他带头,正领着一群人往柳院的方向去了,“大哥,我查过了,那个人就住在这儿……” 他一边脸高高肿起,右胳膊还挂在胸前。 吴政雍看着自己的弟弟,皱眉道:“等找到地方,你便出城。” 吴卫悄悄翻了个白眼,造反失败被杀头,和被打发回老家躲躲藏藏过后半辈子,他宁愿选前者。 虽然得知自家老爹要去干的大事竟然是逼宫之后,吴卫十分震惊。但是纨绔却有纨绔的好处,他足够心大,震惊过后,立刻该干嘛干嘛。 毕竟这件事情成功与否,他在里面一点作用都不起。 ……也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他突然想起自己丢玉佩时候,遇见的那个美人儿。 那玉佩,一定是他干的!一定是他早有预谋! ——至于原因,你见过纨绔讲道理嘛?! 总之,吴二指天立誓地跟他哥保证,那人一定有问题。 不同于吴二的不过脑子,吴家大哥还是十分冷静的,但他知道的内情更多,也更确定那人确实是像是有问题。 于是,就有了吴卫带着人往柳院去这一幕。 跟着他们的,都是本在西山中的死士,这会儿却穿着一身京城戍卫的衣裳。但是看见吴政雍身边的那个中年汉子,却让人立刻知道了缘故。 ——那是禁军右副统领,徐阗。 这是当年李昀征战天下时就跟着他的老人了,连这人也能收服,怪不得吴庆兴有恃无恐,胆敢逼宫。 眼见着柳院越来越近,徐阗眯了眯眼,冲着吴政雍低声道:“那是高家的别院。” 吴政雍微微蹙眉。 ——六皇子母家? 他们确实有对付吴家和阿年的理由。 * 远远的,那别院的门口似乎有个人站着,身形单薄,似乎是个少年人。 吴政雍抬眼看过去,还没待看清楚,吴卫就高声叫了起来,“是他、就是他!就是这个人偷的玉佩!” 吴政雍心中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对方着态度,好像是对他们的到来早有预料一般。还不待他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吴卫已经抬手一挥,“给我上。” ……颇有些平日巷间走马溜街、欺行霸市的纨绔模样。 不过那些死士却都没有动弹的,毕竟如今吴政雍在场,他们还不归二公子调配。 吴卫也慢半拍反应过来,尴尬放下手,求助看向他大哥,又悄声在他耳边提醒道:“大哥你小心点,他会用毒,上次我带的人就被他一下子放倒了……不过你放心,我可不怕他的,上次他就没能一下子放倒我。” 徐阗听闻这话,忍不住往吴卫那比大出旁人一倍的体型上看了一眼……他似乎猜到原因了。 几人在原地顿了片刻,那边那个少年竟然往这边走了过来。 对方步伐轻巧,但随着那他一步步逼近,那不紧不慢的样子,明明他们这方人多势众,但几人却都不由都绷紧了神经。 看清了时越的模样,几个人反应不一。 吴二色心不死,看着这张脸,又露出些垂涎的意思;吴政雍却是眉头皱起,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但三人之中,实在数徐阗反应最大。他看清了来人的模样,瞳孔骤缩,张嘴想要说话,嗓子却像是卡住了一般。 ——军……军师?!!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出海了吗!!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不对,年纪不对……这个人是……? 时越看着那个人的反应,本来准备好的话一顿——这还是个故人? 他打量着这人的相貌,半晌,总算从回忆的角落里扒拉出来一张有点相似年轻人的脸。 ——熟人好啊,熟人好办事儿…… 时越立刻揉吧揉吧把最开始准备的计划扔到了一边,开始临场发挥。 他带着点笑开口,“徐偏将?” 徐阗一僵,刚才种种思绪一下子像是被定住了,下意识应了句,“是!” 吴政雍见这情形,也顾不得思索方才那熟悉感从何而来,他皱眉道了句,“徐统领?” 身后死士听出主人的话中之意,隐隐半包围起徐阗。 被那一声惊醒,徐阗这才回过神来,却没看吴政雍,也没在意身边死士似有若无的杀气,而是死死盯着时越,“你、你……不是军师!你是谁?!” 时越轻轻笑了一下,“在下姓时名意,近日初到京城,还未及多谢卢国公上下款待。” 吴政雍这才想起了那熟悉之感从何而来,他姓“时”,长得又同那人极像…… * 吴家这个卢国公得的,说起来并不光彩。 他们本是前朝世家大族。在大盛军队攻来之时,是吴家联合诸多京城小世家,绑了前朝末帝,亲自大开都城之门,将大盛军队迎了进来。 ……这干脆利落的投诚之举,虽然受诸多旧世家诟病,但那些不肯低头的世家早在城门大开的当天晚上,就被屠戮了干净;那些犹犹豫豫、想要投靠又想要名声的家族,也随着新朝的兴盛而渐衰败。 他犹自记得,城门大开那日—— 甲胄黑得发亮,百战之师的血气锐气激得醉生梦死、奢靡繁华的旧颤了几颤。 他们用着最直接、最激烈方式,宣告了旧的王朝落下:在亲眼见时过那样的军队之后,无人再能抱着复辟旧朝的幻梦。 拿什么去复辟? ——是瑶琴箜篌的靡靡乐音、还是水袖柳腰的纤纤之舞? …… 那一日,那高头大马、立在最前未来帝王当然引人注目,但是最吸引人眼球的却是那身后只落后半步的那年轻的文士:一身布衣居于一众身着全套甲胄的士兵之中,实在是由不得他不显眼。 在那满是肃杀之气行伍之间,也压不住那昳丽眉眼的风流。 ——那实在是个完美贴合旧日都城审美的人,若是他早几年出现在都城之中,怕是要激起一阵追捧的风潮,就如当年的“琴绝公子”。 他那时尚且年少,为表投降诚意,吴家率全族子弟跪迎新主,他也随着父亲,跟在其中。他分明听见,身后又子弟窃窃私语的感慨着那相貌……但声音却一压再压,最后渐渐消去。 ——不是那人不够好看。 而是不敢…… 李昀云豹骑踏遍天下威名赫赫,“鬼谋”的无双智计也毫无逊色……这样的人,相貌如何,实在让人不敢论及。 而之后,那人便像是蒸发一样,没了踪迹。 听闻是在当今陛下被劝进位的当天晚上,便留书离去。 ——传说有瑞兽者,乱世化人择主,待主君平定四海之后,它便功成身退。 不期然的,吴政雍想起了这些年流传甚广的一则话本。 他说他叫“时意”,是那人的……儿子。 ——这般相似的相貌,吴政雍实在想不起第二种可能。 吴政雍和徐阗尚陷于震惊之中,可吴卫却没那么多的顾忌,他偷着眼看向自己的大哥,见他没露出什么阻止的意思,便立刻瞪着眼看向时越,大喝道:“小贼,还不快把爷爷的玉佩交出来?!” 这一声惹得三人都看向吴卫,时越笑了一下,双手向前奉上玉佩,语气轻缓道:“那日借吴二公子的玉佩一用,如今原物璧还。” 吴卫愣了一下,没想到时越这么好说话。 ——这就承认了?他威逼利诱、严刑拷打话都没用上呢。 不过,纨绔总有纨绔的办法。 吴卫先是拿回玉佩,他本想顺势牵着那手摸上两下,却不知怎么的,手上刚拿住玉佩,对方的手就收了回去。明明那速度也不快,可就是叫人抓不住。 吴卫也没把这点事情放在心上,他重新将玉佩收回来,仍旧声势甚高地呵斥道:“你以为老子是谁?!你当爷爷的东西这么好拿?!还回来就行?……这打发谁呢?!” 时越一笑,“那吴二公子意欲何为?” 吴卫被这一笑勾了半边魂儿去,心里只叹着这小美人儿不去南院可惜了。 方才时越那反问的话,又被他脑子里加工加工,就变成了“任君处置”的意思。 这一时间脚底下都有些发飘,脑子里脑补出来的许许多多不可描述的画面,他迷迷瞪瞪就想上前,却被自家大哥一把抓住拦了下来。 吴卫有点懵地看向自己大哥,不是要把这人抓起来吗? 吴政雍深吸一口气,语气生硬道:“时小先生初到京城,不若去敝府坐坐。” 他说着,示意自家死士上前。 离时越最近的那两个死士往前几步,时意如今是少年人的身材、还没长成,故而那两人甫一上前,压迫感便扑面而来。 时意脸上却没什么慌张的情绪,而是轻飘飘地重复了一句,“徐偏将?” 语气甚至带着点笑。 徐阗本来站在原地,手臂发着抖。 ……卢国公的藏兵之处是军师的儿子发现的。 那……陛下、陛下必定知道了…… ——他们、他们成不了!! 徐阗只觉得一呼一吸间都是颤抖的血气,视野中都出现了模糊的虚影。 ——完了!全都完了!! 有“军师”在的仗,不可能打败。 这是当年李昀手下将士们的共识,那是一点一滴、一次次绝处逢生积累出的信任……最后几乎成了一种信仰。 如今……如今他站在了军师的对立面…… 怎么会?!怎么敢?! 混乱的思绪,让他忽略了那时越暗示的父子身份,只能循着那一点直觉,便陷入了无尽的惶恐之中。 ——不、不可能的……他们不可能成事!!! 他抖着身体想要后退,可时越那再次重复的称呼却让徐阗一个激灵。 ——对,他还有机会!! 吴政雍察觉到不对,欲要避开,可徐阗动作更快,他眨眼间就撂倒了身旁死士,直向着吴政雍而去,不费吹灰之力,就扼住了吴政雍的喉咙。 第13章 辞官归隐的军师13 吴政雍被徐阗掐住喉咙,他自己还没露出什么别的神色,吴卫已经慌里慌张地叫了出来,“大哥?!” 他也顾不得眼前的小美人,抬脚就踹向一边的死士,大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人?!!” 徐阗掐着吴政雍的手指收紧,眼看着自家大哥脸都憋成了青紫色,吴卫更慌,“别别别、别……徐、徐……徐大哥你别,有话、有话好好、说……你冷……冷静!!先、先把我……我大哥放下!” 徐阗不为所动,他看着吴卫,冷道:“叫他们退下。” 吴卫连连点头。 “好好、好!”有转过头去,冲着身边的死士呵斥道:“退后!快往后退!!” 眼看着那些人非但没有往后退的意思,反倒是兵刃都已经准备出鞘,吴卫脸色一白,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勇气,直接抽出来一个人的刀,猛地贯穿了那人的小腹。 “退后!我叫你们退后啊!!!” 吴卫嘶声嚎道,方才抽刀时溅了他一脸的血,衬得他那满脸横肉更显得可怕。 如今吴政雍被擒,按说吴卫才是他们的主子。几个死士对视一眼,虽知不妥,终究还是沉默这往后退了数步。 吴卫拿着刀的左手打着摆子,刀刃上的血在地上滴下了一线不规则的曲线,那口气一松,那刀“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吴卫抖着腿转过身来,刚想说“放了我大哥”,眼睛却被什么反光的东西闪了一下。 只片刻的工夫,有什么东西贴着他的头顶飞掠而过,破风的锐响终结于利器入肉的闷声。吴卫猛地意识到什么,他牙齿咯咯打颤,一下一顿地转头向后看去…… ……箭箭封喉,圆瞪的双目似乎在诉说着死不瞑目。 吴卫那不堪重负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一下子软倒在地上,冲鼻的血腥味中,一股尿骚味儿隐约可闻。 徐阗对着场景却没什么反应——无论是鲜血、尸首、还是敌方恐惧的丑态,对他而言早就司空见惯。他抬手一掌劈晕了吴政雍,沉默地等着时越的指示。 ……就如同当年。 可究其内情,却全然不同了。 * 皇城之中。 吴庆兴筹划的一切,似乎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本该是借助十皇子禀事之机发难。宫中禁卫军左右两副统领都已经是他的人,而向统领前段时日告病在家,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而诸位在京的皇子府邸,也有死士包围。 …… 等到明日,明日早朝之上,大臣们就会发现,龙椅上早已换了人…… 若是有拒不叩拜之人,他们也走不出那大殿一步。 可如今…… 勤德殿中,血腥味漫开。 从波斯贡来的地毯被染成了鲜血的暗红,原本柔软蓬松的毛绒湿哒哒地塌下,又一个他们的人倒下,在那早已被浸透的地毯上砸出飞溅的血珠。 而那个人……那个、被称之为“陛下”的人,尚姿态闲适地坐在书桌时候,垂眸看着手中的奏折,眼前的刀光剑影却不值得他掀一下眼皮。 等到一切结束,大殿内重新静了下来,大半人都死了,剩下的人被五花大绑地按在原地。并没有人堵着他们的嘴,可这些人却都脸色灰败地委顿在地,脸上都带着死气,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会儿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殿内安静了许久,李昀像是终于看完了手里的折子,抬起头来。 不过这一会儿的工夫,大殿里面的尸体已经被拖下去,浸了血水的地毯也被撤换过。能在御前的内侍都是手脚伶俐,殿内连熏香都点了起来,血腥味也被驱散了去。 ——若不是殿内绑跪着这许多人,看着倒是与往常没什么分别。 李昀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他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李景年身边,居高临下道:“这就是……你要跟朕说的事?” 李景年恐惧往后缩了一下,但片刻又膝行向前,大声哭嚎道:“孩儿……孩儿糊涂啊!!父皇……父皇……您、您念在孩儿年幼的份上,饶、绕过孩儿这一回罢?!孩儿一定痛改前非!!” 李昀看着涕泗横流的儿子,沉默了片刻—— ……他这些年,其实给过他很多次机会。 他终究叹息了一下,再抬起头来,眼底仅有的一抹偏向柔和的情绪亦消失无踪,他语气平淡地吩咐道:“你来处置罢。” 李景年尚且茫然,原本一直站在李昀身后、默不作声的斗篷人却往前一步,行礼应“是”。 兜帽落下,看见那人的相貌,李景年惊愕出声,“六……六哥?!” 吴庆兴眼睛也睁大一瞬,但很快就又绝望合上。 ——怪不得、怪不得……从一开始,就败了。 * 另一边,柳院门口。 那别院之中出来十数个侍卫,动作利索地将那群尸首处置了,又拖死猪一样把瘫在地上直打哆嗦的吴卫拖了走。 有个侍卫走到徐阗面前,徐阗会意把手里昏迷的吴政雍交了出去,待看清这人的模样后却是一愣。 他记得,这人是叫做“霍宽”? 通缉令发遍了北方六州,京畿之地更是贴满了大街小巷……这般穷追猛打之下,这人竟然悄无声息地回了京城?! 徐阗扯动了一下嘴角,却全然笑不出来。 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这时看来,就好像一个笑话。 ——不,在军师面前谈什么“天衣无缝”……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徐阗沉思间,却突然神情一肃,街角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是敌是友?! 下意识的想法出来,他又觉得这个想法好笑,他如今这境况,不管过来的是哪一方,都称不上是“友”了。 不过,在真看到来人时,还是愣了一下,这个人……他记得是——崔司空的嫡长孙。 徐阗苦笑了一下,崔司空连此间发生的事儿都心知肚明,还当真是叫人没法子心存侥幸。 经历了西山那么一遭,崔和回去便跟祖父禀明了情况,也派人去盯着卢国公府。 几位皇子府邸自然有别人操心,崔和听见人禀报吴家兄弟往柳院方向去了,这才急急忙忙带了家中的护院赶来。 崔和还不知道自己因为担心友人过来这一趟,被误解成了他祖父的意思。 他一来就看见地上那一大滩血迹,心里一跳,失声喊了一句“阿意?!”,快步抢向前来,等他看清时越脸上淡然的表情,这才长舒口气。 他方才也是一时着急,这才失态。 等细看这边的气氛,也猜出大概形势。 等到时越笑安抚了一句,“我没事。” 崔和也定下神来,环顾四周,不由叹道:“我这一趟,倒是多余了。” 时越笑摇头,“崔兄担心我,怎么会多余?” 不过,看了看周围那血迹,“今日怕是不方便接待崔兄。改日,我定然登门道谢。” 崔和知道时越这会儿怕是无心寒暄,只简单地客套了几句,便又带着自家护院浩浩荡荡地回了去。 * 而宫中。 李景信将连同自己弟弟在内的一众贼人全都押送到天牢中后,又重新回来复命。 李昀似乎是在出神,一时没有回李景信的话。李景信也只是老老实实地跪在下首,等着回应。 许久,李昀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向自己这个儿子,沉沉地压迫感让李景信脸色有些苍白。 李昀缓声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李昀并未掩饰自己语气里的试探之意,他也想知道,这个儿子是会为兄弟求情呢,还是就此赶尽杀绝…… 李景信垂眸,出口的话却并未有迟疑,“待大理寺查明罪责之后,自当按国法处置。” “国法……”李昀既轻又短地重复重复了几遍的,突然轻声笑了一下。他起身走到李景信身边,道了一声,“起来罢。” 李景信也未推辞,“谢父皇恩典。” 李昀的神色稍稍缓和,“这次事情,你可当得头功……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他说话时,往一个方向看了几眼,那个方向是……东宫。 李昀顿了顿,又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或是说……想要什么封赏?” 李景信转瞬领会了李昀的意思。 这段时日常在父皇身边行走,他也对父皇的性子又了解几分。 ——父皇并不讨厌野心之辈、甚至还有些欣赏…… 他觉得,就算自己现在提起“东宫太子之位”,父皇亦会答应。 但是…… 【在下想要一样东西,还需殿下相助。】 想到小先生那日的话,李景信咬牙,他后退一步叩首在地,“儿臣斗胆,想向父皇求一物。” 李昀挑了下眉,有些意外,“你可想好了?这种机会……可没有第二次了。” 李景信仍叩首道:“儿臣想清楚了。” 李昀这下倒是有些好奇,“什么东西?” 李景信:“一盏宫灯,在长宁殿内。” 李昀脸上笑意表情一下子滞了住。 他想问,是谁同你说这盏灯的。但终究沉默了下来。 半晌,他低声道:“随朕过来。” 第14章 辞官归隐的军师14 “给朕这盏灯的人曾问过朕,‘这世道艰险,宛如沉沉暗夜,需有一人执灯前行,不管前路如何都不退不避’……” 李景信虽然知道,先生所要的灯必定不会是一般的灯。但此时的情形仍是在他的预料之外—— 他看着父皇珍而重之地把那盏宫灯取出,小心地拿在手中。 父皇的视线落在那盏灯上,却似乎有透过那盏灯看向了遥远的过去。 “我接过了这盏灯。” 李昀声音发沉,他难得没用“朕”这个自称。 他又抬起眼来,看向自己的儿子,“你如今问朕要这盏灯……朕问你——你、可、接、得、住?” 李景信的呼吸一滞。 ——【在下想要一样东西,还需殿下相助。】 他这时才明白小先生话中真意。 李景信屈膝叩拜,双手举过头顶做出承接之姿,郑重道:“儿臣必当尽己所能!” * 时越并不知道自己就普普通通回收盏灯,就被那一对父子闹出那么一堆幺蛾子来。 不过,这会儿灯到手里,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时越心情还是十分愉快的。他想着,等这几天拜访一下京城的故友,再告个别,之后就可以脱离世界,去回收下一样东西了…… 距离他的养老生活又进一步! ——希望之后的世界也如此顺利。 丝毫不觉自己立了个不得了的flag的时越,正美滋滋地畅想着未来,再抬头却见李景信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灯?! 脸上写满了两个大字——“想要”!! 时越:!!! 李昀怎么教育儿子的?送出去的东西还有收回来的吗?! 时越警惕地把灯藏到了身后,本打算轻咳一声引起李景信的注意,结果一咳起来就停不住,一直到生生咳出血来,这才缓了一口气。 李景信这下注意力可不在灯上了,皱眉关切看向时越,又道:“我去请吕院使过来一趟。” 时越摆摆手,“不必了,吕院使那一把年纪,也不好让他跑来跑去……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这病得需静养。如今京城这风头也过去了,我过几日便回东海……” “先生要走?!”李景信惊讶了一句,又忍不住自我怀疑,“可是信哪里让先生不满?” 时越摇头,“并非因为殿下。我这次离家,本就是为出来游历。出来时间虽不长,但走过的地方却也不少,也经历了一些事儿,如今……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李景信想要劝,但想起时越方才那句“这病需得静养”,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他沉默了一阵儿,最终还是结结实实地行了个大礼,“先生这些时日的教导,信定当铭记于心,不敢忘之片刻。” 时越本来还挺高兴这孩子尊师重道懂礼貌,但是李景信的下一句却让他差点跳起来。 “先生手中这盏灯……” “信自知如今尚不足以担此重任。我已向父皇请命,不日便前往毅州……此行归来,若是先生觉信之作为尚可,还请……还请……” 李景信没说完,但是那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那仅露出来的一节灯柄。 时越:??? 这什么仇什么怨啊?! 你家里那么有钱,为什么非跟一盏小破灯过不去? 时越含糊两句,总算借着说毅州情况的功夫,把这个话头揭过去。 心里却打定了主意,等李景信一动身去毅州他就跑。 * 李景信说是不日动身,也确实是“不日”,干脆利落,第三天就动身走了。 那时,京城中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事儿人心惶惶。 ——十皇子连同卢国公谋害皇子、造反谋逆!! 诸位皇子年纪渐长,朝臣们本就在暗自站队,而十皇子在几个选择中实属不错,许多朝臣们就算没有直接站到十皇子的队中,亦是暧昧不清的态度。 但这一朝事发,十皇子下狱,卢国公满门抄斩。朝中有官员免职下狱竟达十之三四,京中许多世族亦被斩首株连…… 这铁血雷霆的手段,终于让人想起来,龙椅上坐的那位是当年率铁骑踏平十三州的开国之君…… 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十九年那一日。 一夜之间,京城中的世族府邸便空了大半……连空气中似乎都蔓着血色的雾气。 …… 等到那些被吓破胆子的人回过神来,却发现……明明死了这么多人、免了那么多官,可朝中政事却只忙乱了短短几日,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若说不是早有准备,谁信呢? 本来脑子还有些活泛的人,发现了这以后,立刻夹紧了尾巴,老老实实做人。 又过了几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终于显现出这事情最终的得益者。 ——那个死而复生、暗藏在京城,调查出这一系列事情的六、皇、子! 没想到这一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动起来却是这么大的动作。可等他们没关系的想要搭上关系、有关系的想要拉好关系,关系不好的想改善关系的时候……却发现、这位六皇子、不在京城!!! ——又是新一轮的混乱。 * 不过,这一切都跟即将的离开这个世界的时越没什么关系了。 时越正在……做手工。 若是家里有那么一个晚辈,平日乖巧听话懂事,偶尔提一次要求……而且应该是唯一一次提要求了…… 时越觉得自己做人还是要善良一点。 虽然要回收的那盏灯不可能给他,但是他可以就地取材、重新做一个嘛…… 反正灯都差不多,李景信估计也认不出来。 * “先生,有、有……有客人过来!!” 这次李景信离开,把霍宽留了下来。 时越正欣赏着自己成品的那盏灯……对一个当过偃师、机关师、机甲维修师的快穿者来说,做一盏灯实在是小意思:唯一有点难办的是,做东西的时候,要控制住自己想要往上加各种功能的手。 一切完工,时越把两盏灯放在一切对比,确定连角落里的划痕都一摸一样之后,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把要回收的那灯往空间里一收,就听见霍宽着急过度、都显得磕巴的声音。 “时意”在京中认识的人实在不多,无论是崔和还是庞坚璧,前段时日都上门来过,怎么也不会让霍宽如此失态。 既然不是“时意”的朋友,那自然是“时越”的故人了。 而能叫霍宽这般模样的…… 时越想了想,便心中有了数。他将自己挽到手臂上的袖子放下来,拍了拍身上的木屑,便要往外走。 却被霍宽拦了住,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时越半天,支支吾吾道:“先生,您……您不换件衣裳?是……是个贵客……” 时越笑了笑,“还是直接过去罢,免得让贵客久等。” 霍宽愣了一下,觉得这话也有道理,点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原本招待客人的院子已经被人把守起来,那些人虽是一身布衣,却是站姿笔挺,扑面而来的锋锐之气。 快到了院子,霍宽脚步不由缓了下来。 他想要提醒,却又不敢明说,只得压低了声音又强调一遍,“贵客……先生,来的是位贵客……” 时越失笑,觉得这个小霍参将倒真是有点萌。 “我有数,放心罢。” 霍宽:他……还真不放心…… 那里面的,可是那一位啊。 他还待再叮嘱几句,却见院子里面出来一位白面无须的中年男人。 那圆胖胖的脸看着十分福气,他看见时越那随意的打扮,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收敛了那点异色,掐着尖细的嗓子,笑眯眯道:“这便是时小郎君罢?快……里面请……” 时越点点头,一派自然地往里面去了。霍宽满脸担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只是刚跟了没几步,就被福公公伸手拦了住。 “霍参将还请留步,那位说了,想单独见见时小郎君,咱家等都避出来了,您看……” 霍宽知道自己不能进去,一下子担心程度翻了三倍不止,拼命向时越使眼色,却被时越一脸“我明白”的表情给堵回去了。 霍宽一堵:不、您不明白!! ——那可是皇帝!!! 倒是福禄拍难得有点良心,冲已经快急疯了的霍小参将低道:“咱家瞧着,时小郎君不是一般人,霍参将尽可放心,毕竟……那位主子于小节上从来都不多计较。” 这倒是真的,听闻有一年庆功宴,有个将领喝醉了当众撒酒疯,旁边的人没拉住,溅起来的菜汤子泼了那位半边衣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最后陛下也只是让人回家反省几日,也没听说罚俸禄、撤职的。 想到这里,霍宽总算心里有点安慰。 * 这边,时越缓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面空空荡荡的,时越一眼就看见坐在火盆旁边的人。 近二十年光景过去,那人也不复当年那般年富力强。 鬓边华发斑驳、脊背微微佝偻,但因为久居高位,气势却比当年更多了些厚重。 察觉到来人,他抬头看来,眼中些许惊讶一闪而过,但很快便成了笑意,“阿越。” ——是十成十的肯定语气。 时越:……果然是直觉系。 一般人看见他,都会往父子关系上想吧? 虽是心里这么想着,时越却是微微躬身,带着笑意道了一句,“主公。” 李昀愣了一下,许久、许久……都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算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吧? 想到当年那些时光,李昀脸上不由露出个笑来,一开始还有点僵硬,他当真是许多年都没再这般笑过了。 时越也不同他客气,直接到他对面盘腿坐下,“许久不见。” 李昀笑添了一杯茶过去,“确实是……许久不见。” 第15章 辞官归隐的军师(完) 两个“老年人”枯坐着回忆了许久当年的岁月,最后决定出去逛一逛。 李昀登基以后,少有这么“任性”的时候。 他总是知道什么是“正确的”“该做的”……新朝看似一片平静,但毕竟是诸事初立。 有他在,他的威望足够压住了那些别有心思的人。但相对的,他一旦出什么意外,整个京城顷刻间便会乱成一锅粥——已经不会再有一个,无论什么情况,都能给他稳定撑起后方的军师了。 所以,执政十几近二十年,除了三年一次的秋猎,李昀从未踏出那皇城一步。 这一次出宫,已经是让一众侍卫都绷紧了神经,他又突然说去京城中逛一逛,就连一向陛下说什么是什么、李昀干点什么都能吹出花儿来的福禄福公公都进言了一回。 李昀没理,他本就不是个容易被人影响的人。 这世上能成功让他改变主意的人,实在是寥寥。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和李昀站在一边。 就比方说现在……时越就脸上带着点笑,同李昀一起走在京城的石板路上。他们这一行人,唯二一脸轻松的就是李昀和时越了。 而前后侍卫、连同旁边跟的福公公都是一脸如临大敌,好像周围虽是会冲出来刺客似的。 虽然那一群人实在是煞风景,但毕竟是职责所在。 逛了半个城,一直到时越又是一阵咳劲上了来,在街边生生咳出一口血来,一群的步子这才止了住。 李昀分外熟练的递了个帕子过去,“这么些年,你这病……还没好?” 时越随意擦了擦嘴边的血,摇头道:“不是病,好不了的。” 李昀不知想到什么,愣了一下。 福禄见这儿情形,忙试探着开口,“时小郎君若是身体不适,不若……去那边歇一歇。” 他说着指着一旁的茶楼,在茶楼里坐着,总比在路上走安全多了。 李昀看了眼时越苍白额脸色,点了头。 福禄大松口气,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但是时小郎君这口血吐得实在是太及时。 * 整栋茶楼都被包了下来,两人坐在二楼的包厢内,瞧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挺好的,不是吗?”时越先开口。 李昀也看向街上,往来百姓脸上虽并非全然笑意,但却都脸色红润、眼神明亮,比之当年那麻木、一片死气的情形,确实好上许多。 李昀脸上带了点笑,“确实不错。” …… 圣上那意思明显是要同时小郎君独处,底下人这点眼色还是有的,也不必李昀发话,自己就避在一边,给两人留出空间来。 福禄就站在那包厢门口,这儿能听见动静,又听不清两人说什么。 ——方便陛下叫人,又不至于窥伺圣音。 可是……除了最开始那一点动静,里面就一片安静。 怕出什么事儿,福禄大着胆子看了一眼,那两人确实坐在窗边,什么话也没说。 福禄心里纳闷儿,就这么坐着,是几个意思? * 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看了许久,李昀开口,“这次,打算何时走?” “快了,就这几日……见见故人,便走了。” 李昀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苍老之色来,“不多留一阵吗?” 时越笑了笑,“我留久了,于我于这世道都没甚好处。” 他毕竟是个外来者、异数……对世界影响多了,总不是什么好事儿。 李昀沉默。 两人一直在这坐到了天色渐暗。 福禄急得额上冒汗,最后还是壮着胆子来提醒了一句,“陛下,宫门就要落锁了。” 皇宫当然不会把他的主人锁在门外,但要真等了宫门关了再回去,那动静可就闹得大了,危险系数也就直蹭蹭地上涨。福禄也不必关心什么朝堂时政,他只要知道这位主子出了事,他怎么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明显从李昀那张波澜不惊、什么表情也没有的脸上看出不情愿来。时越笑了一下,举起杯中的茶水敬过去。 李昀一顿,终究是举起手中茶杯…… 杯壁相碰、一声清脆的响声。 ——算是作别…… 时越察觉到李昀似乎想问什么,最后却终究没说。 他摸摸自己的脸,大概猜到李昀像问什么。 他倒是能找到一二三四五……个“合情合理”的说法来。要真是真假参半地含糊地说,就是李昀这种直觉系,骗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对方不问,时越也乐得不说,毕竟圆谎要费很大的精力。对着朋友,如非必要,他也不愿意说假话。 但李昀想问的其实并非此事。 他曾听吕厚说过,阿越的体质十分奇怪,常人身体虚弱,倘若以药或膳食温补,多少会有起色,但是阿越的身体却像是个空心的竹管,补多少漏出多少,常年维持在一个岌岌可危的状态。 ……不像是病,倒像是什么咒术。 越有能力就越受约束……这些年,他对此感触也是颇深,再加上时越那句“于我于这世道都没甚好处”。 李昀想问:这是不是擅自插手这乱世的惩罚? 但……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不管是与不是,有一点他是确认过的,他……不曾后悔过。 这样,不就足够了吗? * 有了先前秉州遭遇的山匪的那一番话,李景信去毅州之前,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等到真到了毅州,看了当地的情形,他发现自己还是太想当然了。 本以为几个月能解决的事情,李景信生生磨了两年多,一直到第三年的开春,他才得以回京。 朝上复命之后,他未及回府,便先往高家那别院去了。恢复身份之后,他也曾提起过,给小先生再另置一个院子,不过却被拒绝了。 他早就收到先生离别辞信,知道此间早已人去楼空。 不过,他这会儿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儿。 “这是先生留下的。” 霍宽恭恭敬敬地把那盏灯呈上。 他不大明白,先生特意留一盏灯是什么意思,但是先生自有先生的道理。他不理解没关系,主子明白就成。 李景信深吸一口气,抬手稳稳地拿起了那盏灯。 ——定然不负所托。 …… 定安二十六年,六皇子信,才德俱佳,封为太子。 …… ………… 定安三十四年,新帝登基,次年,改元“康宁”。 * 而在拜访了一众“叔伯”、甚至“爷爷”之后,时越回到了自己的个人空间。 这“空间”这算是快穿局的福利——入职就分房子。 一开始就空空荡荡的一小块地板,装修家具、拓展空间就要自己花积分了。 不过,作为元老级的快穿者,时越的个人空间早就被他装成了超豪华版本,休闲娱乐放松的方式应有尽有。任务间隙,他一般就呆在着里面。 但是上个世界任务顺利,还顺便和朋友叙了个旧,这让时越心情大好,一点休息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大手一挥,让系统挑个相似背景的世界就投放了进去。 * 等时越发现这是哪个世界,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头疼胃疼心口疼…… 系统检测到时越的情绪变化,非常体贴问他要不要换个世界。 时越表情狰狞、但还是咬牙切齿地摆手拒绝了——换世界有什么用?早晚都得来这么一次。 不同于上一个世界意识的排斥,这一个世界意识察觉到时越的到来,简直是欢喜鼓舞。虽然世界意识不会说话,但简直是身体力行地表现了“救星来了”四个大字。 时越还没有留心去找附身对象,就直接被世界意识赶着拽进了一个身体里。 ——快穿者进入世界,一般有两个选择:一是找到将死之人附身,另一个是系统直接生成身体。 两者各有利弊,“附于人身”要顺带着要处理原主的亲缘人际关系,一个闹不好,容易被关系亲近的人发现不对,很可能就出师未捷身先死;相对的“系统生成”虽然不用处理那些琐事,但需要耗费不菲的积分和能量,对快穿届新人来说,基本不用考虑,而且相当容易被一些排外的世界意识盯上,像上个世界一样加个debuff也算常规操作。 就这个世界意识选择天命之子的水平,时越觉得它特别不靠谱,被强行拉着带进这么一个身体里,他立刻警惕地翻检着着身体的记忆。 发现……还行…… 不,应该说是相当不错。 原主父母早逝、唯有的一个大哥早些年也死了,倒是定了个亲事,但未婚妻去年也是病逝。 虽然就原主而言,这个人际关系实在是惨得一批,但对快穿者而言……还真是绝无仅有的好附身对象,而且这人还是个官儿…… 不仅是好了,简直是理想。 时越冲世界意识道了个谢,小家伙似乎立刻就兴奋起来,连带着时越刚刚附身调整期的不适都减轻了许多。 是的、小家伙…… 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真是很难叫人觉得成熟。 世界意识可以有自己的好恶,但是毫无疑问它大多数时候应该处于一种“观察”而非“参与”的状态。 它对世界的影响实在太大,那一点点偏向已经足够世界大变。要是有了“参与”,很容易引起世界动荡,进而……把自己搞死…… 似乎察觉到时越的想法,对方一下子蔫了下去,时越刚刚好些的感觉一下子又恢复了原状,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他对这个还是很有应付的经验,一呼一吸地调整着,那点不协调感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但脑子还是嗡嗡地响,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哭一样。 ……不对,确实有人在他耳朵边哭。 第16章 故去多年的摄政王01 时越发现确实是有人在哭。 他睁开眼看过去,正好和那正在哭的半透明虚影对上了眼。 浓眉大眼国字脸,怎么看都是再硬汉不过的长相,这会儿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看上去实在是凄惨。 那虚影被时越突然睁眼吓了一跳,打了个哭嗝,半晌才迷惑道:“我、我……我又活了?!” 时越:“……你死了。” 这话落后,那虚影整个躯体都打了个晃,惊恐往后飘,颤颤地发着抖,好像下一刻就要飘散了。 时越嘴角抽了抽,道:“你冷静点。” 那虚影听不进去话,仍是拼命远离自己身体,可像是被什么禁锢一样,在离身体几丈远的的地方,怎么都动不了了。 他四肢并用地往外扑腾,本就不凝实的躯体都被他晃得散了开,五官都变了形。 时越:…… 虽然每个被附身对象都需要一定时间接受,但是像这么不冷静的情况实在少见。 这个世界……果然跟他犯冲。 他深吸了口气,索性开始闭眼整理起这个身体的记忆,至于沟通什么,还是等对方冷静下来再说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惊恐地往外爬的虚影终于接受了现状,他晃晃悠悠地飘回来,谨慎地和时越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你能帮我实现一个愿望?” 时越不置可否,“你先说。” 借用别人的身体,当然也是有条件的,是原主将死之际潜意识达成的交易——快穿者帮原主实现愿望,原主将身体的使用权交给快穿者。 但“愿望”这个宽泛的说法,里面的余地实在是太大,快穿者当然也有拒绝的权利,毕竟再找一个将死之人,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那虚影似乎茫然了一下,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 现在人一死,实在是没什么想要的。 他迟疑了一下,道:“能不能……别打仗了?” 时越:“……” 开口就是“世界和平”。 ——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有理想嘛。 这么想着,时越干脆利落地拒绝道:“不行。” 那虚影晃了晃,眼里竟然一下就蓄了泪,着急道:“别别、别,你先别走,我换、换一个……” 当真是一个八尺大汉,内里却是一个“嘤嘤嘤”的小姑娘灵魂。 时越有点想扶额,他现在有点担心原主的风评如何了,要是一过来就要处理各种头疼的人际关系,他也觉得有点麻烦。 时越这眉头一凝,再那人眼中就成了不耐烦的佐证,他也顾不得再好好想,急急忙忙道:“打仗、打仗就打仗,能不能让胥州、不……就广平郡……安稳上几年,就、就……就跟安国公在世时那样……” 安国公…… 时越怔了一下。 虽然这个世界的回忆不太美妙,但是“死后”还被人记住,总归让人心情不错。 时越脸色不由缓和了下来,他轻声道了一句,“好。” 让人不打仗几乎不可能,但是几年的休战还是可以的,特别还是只是一个郡的范围。 那虚影还待再降条件,冷不丁的时越一口答应了,他还愣了一下。 交易达成,本不该滞留人世的灵魂当即受到了排斥,那虚影离开之前,支支吾吾地道了一句“谢谢你”。 时越目光微柔,想要勾唇露出个笑来,却发现……嘴角僵硬得动不了。 他愣了片刻,意识到什么,连忙戳系统凝出个镜子来。 …… 微笑、大笑、挤眉弄眼…… 在尝试过各种表情之后,时越终于得出个结论。 ——这是个“面瘫”。 好吧,也算有所预料。 毕竟这么好的条件,有一点点瑕疵,还是能接受的。再说,他又不是没演过“面瘫”,别为难自己一定要做什么夸张的表情就行。 “大人……徐大人!!” 时越正想着这些,门口传来一声哭唧唧的喊声。 时越记起来,原主的名字叫做“徐淮济”,是广平郡的郡守。 所以,这是在叫他? 时越打开门看,就看见一个和刚才那虚影同款六神无主、涕泗横流的表情。 那人看见时越,像是找到救星一样,磕巴道:“他们投石了!!!大人……咱们、咱们该怎么办?!” 时越:…… 怪不得觉得脚下一直晃,他还奇怪这次穿越后遗症怎么这么久。 他刚才只是粗略地整理了一下记忆,只知道了原主的名字身份职业,对如今的状况还没来得及细察。 他垂眸看向来人,问:“说说现在情况如何?” 刘柱听郡守声音这么冷静,心里的慌张倒是被安抚了下来……怕什么,郡守可是单枪匹马杀过大虫的猛人。 心里稳了,说话也顺畅了许多,“属下按照大人的吩咐,把城门堵上……城头也已经……让人……” 时越对照着刘柱的话,整理着这个身体的记忆,总算对现在的情况有点认识。 毫无疑问,他们所在的下聿正在被围城。 下聿是广平郡的治所所在,徐淮济是广平郡的郡守…… ——朝廷任命的那种。 之所以特意提这么一句,是因为现在世道已经乱到自己打下一块地盘,就可以自封一个郡守、州牧之流的。 要是州牧这个级别,还能得到朝廷的追加的补封认证,至于郡守这类的小官,朝廷已经彻底管不了了,谁占下是谁的。 像是“徐淮济”这种是当年朝廷正正经经任命的,已经绝无仅有了。 时越掰着指头算一算,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也才九年。 九年的光景,能把一个已经一切步入正轨的国家给作践成这样,这个“天命之子”也是很牛逼了。 时越想起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就肝疼胃疼,可偏偏他这次要收回去的东西还不像上一次那样各种意义上都很普通。 当然,在时越眼里,它就是普普通通,一点特别的能量都没有,但是世人却不这么看。 ——是……传国玉玺。 皇帝手里的那块。 既然后面还特地加了个限定,当然是因为“传国玉玺”在这个世界上不止一块。 小皇帝手里的那个,是时越当年嫌麻烦让系统帮忙伪造的。 时越现在只想回去抽死当年的自己:作假、作假,到头来坑到自己的头上了吧?! 回收玉玺的事可以先放放,当务之急是应付眼前的困境。 他让刘柱把治所里的属官全叫过来开个会。 攻城虽然在攻城,其实下聿完全不用慌。 因为徐淮济在广平郡当郡守的这几年,就干了两件事,种地屯粮和修城墙…… ——没错,就是这么怂。 现在又是刚过秋收,下聿的粮食充足,城墙也牢固。时越翻了翻原身的记忆,粗略算了一下,觉得在城里面舒舒服服苟上个把个月完全没问题。 时越这次把人都找来开会,主要是讨论一下,他们该投降、投降,还是投降呢? 这也是无奈之举。 原身他知道积粮、知道修城墙,但是…… ——他、没、养、兵、啊!!! 也不能说一个没养,就是规规矩矩按照朝廷编制允许的人数,还多是老弱病残。 时越简直不能理解这个脑回路。 这世道这么乱,原身囤了一堆粮食在身边,却不养兵丁。 简直就是一只鲜嫩多汁的小肥羊,大大咧咧地露在一群恶狼的视线里,就差没有直接说“来吃我、来吃我”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安安稳稳混这么多年,也是奇迹了。 不过,这不是还是被打了? 时越又找了找原身的死因。 ……惊悸而亡。 很好,得知被围城的消息之后,活生生地把自己的吓死了。 槽点太多,时越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时越来看,原身实在没什么可害怕的。 这攻城就攻城吧,原身又没有为谁效力,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当官的执念,纯属是朝廷给他封了个郡守,他就安安稳稳当这个郡守。 ——实在是一点投降压力都没有。 就时越对这个时代的了解,他们一般而言不杀降将。而且就原身在广平郡的民望,降了之后,他很可能还是会被安排继续干这个郡守,其实也没差别。 就为了这……活活把自己吓死了……时越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 时越把下聿属官全都叫过来,打算商量了一下“投降”的事儿。 等所有人都到齐了,时越就发现真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下属。 ——这些属官的胆子,和原身简直不分上下。 一个个都是脸色青白、惶惶不安,期待的小眼神儿直往“徐淮济”身上瞟。 时越:…… 还是那个问题: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想叹气,但徐淮济这张半瘫的脸实在做不出“无奈”这么高难度的表情,时越只好绷着一张脸宣布—— “如今形势危急,城内粮食虽足,却无士卒……虽据城固守,但终有城破一日……” 人家“据城固守”是等待援军,但就时越翻着原身的记忆来看,广平郡里实在是没有哪个县城能拿兵来救人。这固守守得……何必呢? “我虽为大昭所命之官员,但亦为一郡百姓之庇护……如今这般情势,未免百姓受践踏之苦,吾宁一人负朝廷之重托……” 投降之前,总得说点冠冕堂皇的套话,让大家心理压力小一点。 时越还带再说几句,却又听见一声抽噎,他抬头看过去,就见一屋子的属官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好像他下一刻就要英勇就义一样。 时越:??? 第17章 故去多年的摄政王02 时越看着这群泪眼汪汪的属官,终于放弃了接下来的一段话,免得一会儿把人都说哭了。 “这是我的意思,诸位以为如何?” 屋里静了一瞬,是先前来找人的刘柱最先开口,“我等愿、愿追随大人。” 时越点了下头,环顾四周。 众人对视几眼,也都跟着刘柱同道“愿追随大人”。 整个大堂内,都弥漫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气氛。 时越:……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抽搐的额角,缓声道:“诸位不必担忧,我观赵将军连克数郡,附近却并无流民逃窜。可见他虽是战力过人,但并非嗜杀好勇之辈……倘若大开城门,他必定会善待诸位……到时诸事交接,安抚民心安置兵丁之事……都有赖诸位。” 这话落后,屋内的气氛又是一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意识到:就是广平郡换了人来管,底下的事儿也确实需要人来做,这么想想他们似乎还挺安全的。 只不过,这口气松了之后,他们的视线又落到自家郡守身上……脸色又凝重起来。 时越:……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这群人想了什么。 * 既然对投降这个决定没什么异议,然后就是选派使者过去沟通。再就是各回各家,准备准备要用的东西,比如白布、白衣之类的。 刘柱的妻子钱氏得知这个消息,一面在家翻找着素衣,一面絮絮地念叨着,“城门开的的时候,你可给我小心些……该往后缩往后缩,该藏着藏着……那些没用的义气可别瞎逞,他们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都这会儿了,你那较真儿的牛脾气可好好收收……” 刘柱“嗯嗯嗯”地应着是。 钱氏却一面给他整理腰带,一面就掉下泪来,“你可好好的、好好地回来……铁儿还、还小……你这趟要……回不来,可真……真是活生生地逼死我们母子俩……” “可别说那些瞎话!”刘柱伸手捂住她的嘴,又手指动了动,给她擦了泪,劝道,“你也别寻思那些个没用的,大人刚才在衙门都说了,那赵将军不是个坏人,咱们都降了,他做什么非多杀个人?” 钱氏仍小声呜呜地哭,“那些挨千刀的杀人犯,手上都不知道多少条命,谁知道他们想……想什么?!” 刘柱又抬手抱了抱她,道:“你这么想啊,就算他们占了下聿,这总要个抱腿儿办事的吧?他们刚刚进来,也都是一摸瞎……总要有人领着。咱们都降了,就是咱们领着他、给他们办事儿,都是自己人,他们怎么也不至于杀自己人吧?” 钱氏也不知信没信,只小声呜咽着应声。 等到临出门的时候,两人红着眼圈告别,钱氏又道:“你说你们这些人没事儿,那徐大人他……” 刘柱沉默着不吱声了。 钱氏又是一噎,抽泣着道:“造孽啊……” 广平难得有个好官…… 这世道,当真是不给好人活路。 时越那边还不知道,他的下场已经下属们分分钟脑补着安排好了。 * 城头上白旗已经挂好了,时越领着一众身穿白衣头绑白布的属官站在城门口。 原本抵在城门口的碎石圆木被清理开来,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拉开,城门外攻城一方缓步进来,居前的是个骑着马的年轻人。 时越带头跪了下去。 ——不出意外,又听见身后传来的哽咽声。 时越对此已经无力吐槽,这一个一个的,感情也太充沛了点。 原身虽然奇迹地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把广平经营成了一个肥美多汁的小肥羊。但是毕竟是一郡郡守,对外面的情况还是有点了解的。 扣去那些乱七八糟一听就是传言的“青面獠牙”“拿婴孩下酒”的诽谤之后,时越还是大略推测出这攻城的赵将军的性格。 ——简单概括一下,就是个有点冲动的年轻人。 他爹赵圭是原本的胥州太守,不过后面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过世了,继承人还不是他儿子,是另一个“朝廷任命”外姓官员。 原身觉得没什么毛病,毕竟这世道乱起来之前,太守本来就是朝廷封谁做就是谁做,可没有一个子承父业的说法。 但这一点搁在现在就分外不合理了,时越略猜一猜,就知道赵圭是应该是在争夺过程中逊人一筹,胥州就这么被拱手让人了。 如今围城的赵修石,也就是赵圭的儿子,不知道从哪里招来的兵,重新打了回来……这是要来为父报仇。 照这种情况来说,既然这位赵小将军的目标是打下胥州当胥州太守,如今他这么干脆利落地投降,继续担任自己原本的官职还是很有可能的,当然也不排除降职或者坐牢的可能。 ……具体如何,就要他见过这位赵小将军之后,才能确定。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看见他第一句话是,“你就是徐淮济?” 时越挖了挖原身的记忆,怎么也没找出来原身和这位找小将军有交集的地方,他心里颇为不解,但还是面无表情地回道:“在下正是。” 劲风扫过面颊,银戟的尖端直直指着时越的眉心,“咱们来打一场。” 时越:“……” 赵修石并没有给时越拒绝的机会,直接翻身下马,戟尖斜斜指向侧方。 时越一时没动弹,他觉得自己先前那个“有点冲动”的定语,实在是太委婉了。他大可以把“有点”去了,这就是个纯种的憨憨。 ——在投降仪式上和败者比斗?!这输了赢了半分意义吗?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正常一点?! 原身能被举为郡守,肯定是有名声在的,最出名的一个,就是他十六岁的时候,赤手空拳打死了一个老虎。 那一年,安国公刚刚“病逝”。 小皇帝正忙着在朝中任用新官员,以期和老臣争斗。他又十分抗拒已经步入正轨的选才制度,所以就沿用旧制,让各州根据名声举荐人才。 原身就撞在这个当口上,因为打死老虎的事迹被举荐,再加之朝廷有意造势。 ——勇武之名远播胥州。 时越这么想着,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广平郡这个小肥羊能安稳这么些年了。 ……感情是披了一层狼皮,还是最凶残的那种。 不过,原身的胆子实在是不大。 再经过山中遭遇老虎那一回,虽是奋力搏出一条生路来,但是吓得在家里瑟瑟发抖了半个多月。 那之后,本就不大的胆子更小了,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吓到。 可偏偏这人是个面瘫,除了当年他还在世的大哥对弟弟的情况知道一二,其余人等,还真是看不出来。 …… 赵修石见时越久久未动,神色变都未变,不觉心生恼意。 他自负天资、又勤学苦练,虽说不敢虚称“天纵奇才”,但是在同辈人中,也没有敌手。可当年父亲举荐州郡贤才勇士之时,对他却只字未提。 他闯进父亲书房去讨说法,却被父亲拿来与此人比较,好一顿奚落。 虽是日后年纪渐长,他也明白父亲当年苦心…… ——安国公逝后,小皇帝急于抢夺权力,朝中动荡,实在并非出仕之好时机。 但是理智上明白……这并不影响他感情上对徐淮济的看法——既、嫉、又、恨! 这次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他当然是忍不住提出比试一番。 赵修石身边的几个老将微微皱眉,显然是对自家少主人这做法并不赞同,但是这些人也多少知道赵修石这个心结,也并没有站出来劝阻。 ——左右有他们掠阵,不会让少主吃亏就是。 甚至……广平郡民心在徐,少主这一遭,这也不失为一个立威的好机会。 时越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背上了一口“别人家的孩子”这大锅,又被人安排着当“立威”的招牌。 他这会儿对着赵修石的挑衅,只是在心底给人的评价减了N分,僵着一张脸回绝道:“将军一路奔波疲惫,不如先进城内坐坐,淮济已备好酒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赵修石一点都不接这个台阶,反倒是手臂微动、戟尖划过一个弧度指向时越的脚下,冷着一张脸挑衅道:“不急吃饭,先比过再说……还是,你怕了?” ——怕? 时越干脆利落道:“在下疏于武艺,实非赵将军对手。” 算是委婉地承认“怕了”。 他一点都不觉得掉面子,投降都投降了,哪还有什么面子在?面子这种东西,又不能当饭吃。比起这个,当然是和赵修石打起来更麻烦点。 时越十分清楚,不同的话用不同的表情说来,效果完全不一样。 他顾忌着原主的面瘫,说活语气已经尽力放得平缓,免得让人觉得像是挑衅。 但显然,对赵小将军来说,这是在没什么效果,他脸色一青,沉重的一戟直直朝着时越的脖子扫过去。 第18章 故去多年的摄政王03 时越并非战斗类型的快穿者,但是对于经历甚广、连神明都正面硬刚过的快穿者来说,这种水平的打架,实在是不值得他费什么心思。 在外人眼里,那银戟的速度快成了一道残影,但在时越眼中,那戟实在是太慢,轨迹清晰可见,足够他抬手抓住。 时越也确实抓住了,他握到戟柄之上,触手是金属的凉意,他握实抓紧,然后就听见极为细微的响声。 ——那柄、断、开、了? 时越:“……” 原身的力气虽然大,但是绝对没有大到这种程度。 只轻轻一握,就能抓段金属柄?这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 时越倒是能,但是他现在身体受限于原主,要做到这一点,还要系统帮忙才行。 他很确定自己刚才并没有召唤系统。 那么…… 【不许干扰世事】 时越再心底暗道。 世界意识没有一个可显形的实体,但是时越分明感觉到一个瞬间委屈、要哄哄的闹别扭小孩。 时越:…… 这个世界……迟早要完!! 【我不能总过来解决乱子,你得学会自己处理……引导可以、偏爱也可以,但是直接插手、就是不行!】 这些道理,在世界意识觉醒的那一刻,它们自然而然地就明白,但是,显然、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是个叛逆的小屁孩。 时越将这个想法传递过去,却什么回应都没得到的。对方实打实地展示了一个“原地自闭”。 时越觉得自己脑袋抽疼,但不管怎么样,眼前的情况还是要解决的,他赶紧叫系统把手里的断口修补好。 不然,这单手捏断实心金属杆的力道,一个闹不好就要被人当妖怪了。 “大人?!”“徐大人!!” 赵修石动手太快,时越身后的属官这会儿才看明白发生什么事,一个个失声惊呼,胆子小点的直接哭出来了。 他们本来就对进来这群人又惧又怕……这会儿添了愤怒。 ——徐大人都降了,他们竟然还想杀人?! 赵修石咬着牙往后抽那银戟,他脸色涨得通红,腮边肌肉绷起、额上一条条青筋暴突,显然是用了十分力气,可那银戟纹丝不动。甚至他手臂都用力到打颤,那戟柄却仍旧稳稳当当。 赵修石红着眼看过去,却见对方仍旧是一开始那表情,好像对他的出手不屑一顾。 又被扣了一锅的时越:…… 赵修石气急,直接弃了手中的长戟,欺身攻了上来。 他身旁的部将这次可没先前那么淡然,脸色骤变,想去拉自家主子。不过赵修石动作太快,他没拉住。他登时脸色青白地抓住自己腰间的长刀,也准备加入战局。 不过,没等他出手,交手就结束了。一招制敌,赢的是……赵修石。 不过作为胜者的赵修石却是脸色发青,比输了还难看:一脸咬牙切齿,只恨不得把时越生啃了。 赵家队伍中,一个中年文士上前,按住了赵修石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总算让已经快气疯了的赵修石稍稍冷静,不过仍旧是神色难看的不说话。 贾显见自家少主这样,也是无奈。 徐淮济在广平郡名声甚好,这次入城,他本就不赞同两人比斗。 倒不是输赢问题,徐淮济既然能有投降的魄力,肯定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了新主的面子。 ——赢是肯定会赢的。 只是赢了之后,广平的民心怕是难得了。 奈何赵修石手下武将多是新招揽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是年轻气盛,怂恿着入城时比斗一场,也好立威。 贾显虽是不赞同,但奈何势单力薄,少主人虽对他尊重,但这一次却难得一意孤行。 ……现在可倒好。 这“威”立没立下不知道,有一件事却是清清楚楚——路边百姓的眼神快把他们扎成筛子了。 知道自家少主性格冲动,这会儿怕是冷静不下来。 贾显虽然明白这不太妥当,但还是越过少主,自己接过和广平郡郡守的沟通事宜。 几句交谈下来,时越忍不住感慨:……终于有个正常人。 ——真不容易! * 距那日攻城不过半月的时间,下聿内的一切事宜都回归正轨。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恢复的,只是修补修补破损的城墙,然后再安置一下赵修石带来得士兵和家臣。 下聿内部的管理结构基本没变,倒也不用时越多余操什么心。 这日,时越正同贾显商量外面扎营士兵过冬的事宜。 虽然现在距离冬天还有些时候,但是这种事儿总得提前考虑,不然等到了冬天,是要冻死人的。 贾显从未妄自菲薄过,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才能只算是平平,最多是因为年纪大些,看的事多了,故而比年轻人多些经验、考虑也更全面。 可如今真正与那等非凡之人共事,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更甚。 ——世道混乱,可广平郡在徐郡守的治理下,却几乎成了一个不受外界侵扰的世外桃源。 贾显仍旧记得自己被带去粮仓时的反应……粮食啊、几乎要堆满仓的粮食!! 同去的诸人中,贾显已经是最端得住的一个了,他也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捧起一把稻谷来。 他又想起路上所见的百姓,面色红润、体格结实…… 与之相对,先前攻下的临和郡中,行走之人都是一脸麻木的青白色、骨瘦如柴,对入城的士卒没有任何反应……因为这情况不会再糟了。 ——这才是这乱世中的常见之景。 可广平郡却成了其中的异类。 他有些理解了广平百姓对他们的敌意了,若是又这么一个郡守,他也不愿意看他受到任何折辱。 而这样一个人……却是以勇武扬名。 文武双全,他若是早生十年,遇到当年安国公代政之时,定然能在朝中一展抱负,而非像现在……只呆在这偏僻一隅。 贾显如今看着徐淮济,觉得嗟叹不已。 但转念又一想,安国公骤然逝世,朝中志士亲眼看见破败王朝末路上那一点希望之光又泯灭,那种透顶的绝望,还是莫要经历为好。 时越觉得贾显的眼神不太对,他真是怕了这个世界。好不容易有个正常人,可别出什么幺蛾子。 所幸贾显确实不负时越“正常人”的定义,那点奇怪的眼神儿很快就收了回去,两人接着讨论正事。 “若是临时建屋……所耗材料……” “……可用茅草暂代,填充其中……” …… 两人刚刚考察完士卒驻地,一面往城里面走,一面商量讨论着,迎面却撞见一个着甲的年轻人,是赵修石手下的年轻武将。 “徐大哥!” 那人似也意外,但很快就语气上扬地招呼了一句。 不同于的广平百姓对赵家军的敌视,赵家军上上下下,对于广平郡的态度简直是好得过了。 ——有的吃了、能吃饱了!! 这是普通士卒的最真实的反应。 这时候参军多是为了一口吃的,饿死也是死、战场上被杀也是死,还不如做个饱死鬼……就是这样,也吃不了全饱。 但是到了广平之后,原本的稀粥变成了糊糊,零星还有些菜叶、肉末子。 这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这般干耗粮食也不是事儿,时越在初步取得赵家军的信任后,试探地提了一下裁减军队——将老弱病残裁去,安排去合适的工作,只留下精壮青年、每日操练。 他其实觉得这个话提得有些早了,毕竟他现在是降将,插手军队的事还是十分敏感。 这提议最后还是通过了。 毕竟那些老弱病残在军中也只是充个数量,等到了战场上也是炮灰,在军中还得养着,如今时越提出来广平郡可以安置,他们自然是再乐意不过了。 若是说在普通士卒那里,时越是靠着提供粮食、和安置老弱病残刷爆的好感度,那在将领之中,就是…… “徐大哥,你今日还去演武场吗?” 那年轻人这么问着,眼眸晶亮,期待之意溢于言表。 时越:…… 不是很懂,你们对“被摁在地上摩擦”有什么特别爱好吗? 贾显在旁边使劲儿咳嗽了一声。 那年轻人被吓了一跳,这才像是刚看见贾显一样,磕磕巴巴地道了一句,“贾、贾先生。” 心里一阵绝望,今日……怕是没法子让徐大哥指点了。 果然,贾显捋了捋自己的长须,沉声道:“今日主公同徐郡守尚有事要议。” 那年轻人怏怏地“啊”了一声,颇不乐意地告了个别,心里对贾老先生颇为不满:就那么点事儿哪里值得商量来商量去的?……浪费时间。 与此同时,贾显对这些一天到晚脑子里除了打架就是打仗的年轻将领,亦是颇为不满:徐郡守如此治政才能,怎可将时间空耗在那些粗鄙之举上?! 但是,两者对赵修石的看法倒是相同的。 年轻将领:主公能随时叫徐大哥去比试,真好…… 贾显:治郡理政诸务,少主合该多同徐郡守讨教。 第19章 故去多年的摄政王04 其实时越也没什么特别要跟赵修石说的,无非就是汇报一下士卒们的安置问题,算是日常工作。 其实时越一开始想的是,把事情和赵修石手下的文官交接过去,然后自己先避嫌一段时间,先将人的警惕放下去,在谋求信任。 但他颇无奈地发现:就如同徐淮济手下大都是一群嘤嘤嘤胆子不比蚊子大的属官一样,赵修石手下……也多是只长肌肉不长智商的年轻武将…… 而且他们居然不觉得把一个城打下来,接着任用城中原本的官员有什么问题。 ——时越本来准备了计划一二三四,到头来对方却觉得这是基本操作。 时越:…… 这个世界里到处都是让他掀桌的神奇操作。 不管怎么说,短短几天的时间,时越一个刚刚投降的郡守,成功打入了赵家军的核心集团。 时越:…… 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例行公事地同赵修石交代完事宜,准备走了,却被对方叫住了。赵修石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了好半天,但还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一连好几日都是这样,时越都习惯了,他转过身来,做出一副认真在听的表情。他这张脸,也没法有什么别的表情了。 本以为,这一次也是以沉默结尾,却没想到,这次赵修石却说话了。 “那日城门之事,实在是对不住。” 时越:……啊? 这话对赵修石来说,有些难以启齿,但他一连做了几天的心理建设,还是说出来了,“徐大哥已经……我却仍是执意挑衅……实在是,实在是……” 时越:…… 他觉得这事儿的重点不是给他道歉,而是赵修石该多长长脑子。 但是,显然这话不好从他嘴里说出来。 时越也没有勉强自己做什么表情,他也发现了,他那些细微的表情变化,赵修石这个神经比枪杆子还粗的憨憨一点都看不出来。 因此,时越也不浪费力气,只是简短道了一句,无妨。” 果然,赵修石立刻听闻这话,脸上的雀跃肉眼可见,连道了句,“太好了……” 脱口而出这句话,又觉失言,连忙闭了嘴。 倒是时越察觉了什么,道:“赵将军可有事要同我说?” “没!”赵修石差点跳起来,心虚地高声否认之后,见徐淮济就打算这么走了,他又叫住了人,低声支吾道:“徐大哥近日……若是有空闲,可否……指点修石一二。” 那日城门之处,赵修石确实是生气的——毕竟对方明明有一战之力,却一丝反抗都无,直接被他擒住…… 还是那面无表情的模样,就像是不屑于同他动手。 虽然那天之后,贾显也同他解释过原因,啰啰嗦嗦说了一堆,但其中的意思倒也十分简单——那种情形下,徐郡守不可能同他动手。 若是说经过贾显劝说之后,赵修石心中尚有余愤,但是这几日看见广平郡中情况之后,他却连那一点点愤怒都消了下去,甚至生出愧疚来。 广平富庶,积粮甚多。 这年头,有粮就不愁招不到兵。但是徐淮济却谨守着州郡屯兵之线,不越一步,又在赵家军来之时,举城投降。 …… 广平虽然没有兵,但是青壮甚多…… 所谓青壮,其实就算是兵了。他的军中,也有许多临时征来的百姓,单论身体素质,还不如广平。 这般情况下,若是强攻,便是攻下,也必定会损失惨重。更遑论平日言谈之间,徐淮济透出的对用兵兵法的熟习。 攻城本就是最难打的仗……这种情况下,孰胜孰败还真不好说。 而徐郡守却能如此干脆的举城相降。 天上哪有这般掉馅饼的好事儿,赵修石一开始也确实是怀疑,但这事儿对徐淮济当真没有丝毫好处。 赵修石思来想去,倒是找出来原因——当年他父亲的“知遇之恩”。 他也就此和贾显讨论过,贾显难得的同意的他的看法。 又不由唏嘘感叹,多亏老主公广结善缘,如今回得福报。 赵修石却觉得心底惭愧:父亲当年举荐徐淮济,并非存着什么提举贤才的意思。 安国公突然病逝,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有猫腻。 父亲和康京辞官回乡的堂叔祖谈过一夜之后,日渐沉默。 赵修石那时年纪半大不小,但足够他记得父亲的突然变化。 ——从那一天起父亲突然很少笑了,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短短数月之间,鬓边华发已生。同时,连带着对他的要求突然也严厉起来。 他那时尚且不懂远在康京的事与他何干。 他只是抱怨着自己的课业辛苦,然后同母亲哭诉。 母亲看着他身上的青紫,红着眼圈去找他父亲。 他记忆以来,从来都没有红过脸的爹娘第一次争吵了起来。 他当时被吓到了,呆呆站在原地,一直到被家中仆人带了下去。 他却隐约记得零散的几句“乱世将起”“自保”…… 那一次争吵之后,他也不敢再同母亲说这些事儿了。 母亲也会来看他,但她会红着眼圈给他上药、催着厨房给他准备补身体的膳食,却再也没有说什么“不做了”“放松一会儿”的安慰劝诫之语。 现在想来,那时的父亲就预见了如今的乱世景况。 秘密屯兵练兵,对他要求日渐严厉…… 若说那个时候,父亲对朝廷还有多少忠心、愿意举荐贤才,赵修石是不信的……无非是搪塞朝廷罢了。 可如今,为了一个并非善意的举荐,徐郡守却却倾一郡之力以报答。这让赵修石实在是惭愧不已。 而且在演武场上围观几日之后,那惭愧又变成了敬佩。 他陡然明白了为何入城之时,徐大哥一点反击都无——徐大哥若是动手,自己必败无疑。 这几日瞧见演武场上,一众武将得到徐大哥的指点,赵修石也心底又泛着痒痒,十分眼热,一连好几日都想要央求徐淮济指点,却总拉不下面子来开口。 倒不是担心对方不答应,像是徐大哥这样高风亮节之人,必定不会拒绝他的,只是这话由他提出来,未免有些挟恩图报的意思,而且这“恩”还很有些水分。 故而他说完话,就面皮涨得通红,闭上了嘴。 那边,时越听见赵修石的请求,有些意外,但想想又觉得对方提出这个要求又合情合理。 时越倒是隐约猜到赵家军对他的误会,以为他是为了报效赵圭的赏识之恩才投的降。 实际上…… 时越只是犯了一个快穿者经常犯的错误——被原主的记忆限制。 这也无可奈何,毕竟是初到这个世界,原主的经历是快穿者了解这个世界最快、最直观的途径。但不可避免的,方便的同时也有弊端,快穿者的眼界更容易被囿于原主身上。 时越对这个有些经验,故而他从徐淮济记忆中找到对方号称二十万大军来围攻下聿之后,很不保守地把对方兵力砍了个半。 ——至多十万。 事实证明,时越的猜想是正确的,但他还有一点没想到——就这不足十万之数目中,又有一多半是构不成什么战斗力的伤残,剩下的人中又有许多是刚从地里放下锄头的农民。 说实话,时越看着这些人的时候,十分怀疑他们能不能称之为“兵”。与其说是兵,不如说是“流民”更恰当些。 不过降都降了,现在想这些也意义不大,时越默不作声地认了报恩这个说法。 ——反正对他没什么坏处。 至于“传国玉玺”,还有原主的那个愿望…… 那就先定个小目标——打下胥州。 无数次的经验告诉他,想要有所改变,首先要足够的话语权。 就如今的世道,没有比“地盘”和“兵力”更有话语权的东西了。 说实话,就时越来看,比起做“主公”来,赵修石做“武将”这个职业,明显更有前途。 但是…… 现在不也没的选么。 好歹这孩子还知道求教。 时越抱着这个想法,甚至是有点欣慰的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赵修石松口气之余,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期待,连时越让他明日去的是府衙而不是演武场的说法都没有提出疑问。 一直到第二天一早,看着桌上堆满的竹简,赵修石才隐隐察觉不对。 彼时他尚乐观地想着,许是徐大哥想要他先处理完今日的政务再去演武场。 他想要问一问,但是对着徐大哥的那张严肃的脸,还有贾显的“少主终于肯上进”了的欣慰表情,不知道怎么的,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等晚些时候再提吧…… 这么想着的赵修石,就这样从早坐到晚。 等第二日罢……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不知不觉间,演武场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这会儿的御寒衣物保暖能力有限,街上的人日益少了起来,而已经被关在府衙里大半个秋天的赵修石怏怏的瘫在桌前。 那表情,就像是被生生关在笼子里一个季度的狗子。 ——非常生无可恋了。 但就是这种情况下,看到一份竹简来,赵修石还是差点跳了起来。 “秦洺要攻康京?!” 乱世必定是今天你打过来、明天我打回去,攻城一点也不稀奇。 但是攻城和攻城却并不一样。 就赵修石在胥州闹出这点动静,搁在全局,连一点水花都激不起来。 但是康京却不一样了,那可是大昭都城所在、国运所系。 这世道乱了这么些年,但那政治中心却还维持着虚假的安稳之像。 各地虽早就无视了朝廷的政令,但总是还有一句“xx在当地推行有难”的应付之语,讲究一点的甚至会将这理由变得合情合理,让人丝毫挑不出错处来。 这般背景下,还没有人旗帜鲜明地说出一个“反”字来,还是直接就冲着康京去。 这第一个动手的人,亦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秦洺,这个昔年朝廷亲封的镇国大将军。 第20章 故去多年的摄政王05 秦洺? 听见熟悉的人名,时越也不由抬头看过去。 赵修石见他好奇,连忙把这份竹简递过去,“徐大哥,你要看?” 时越也没有推辞,告罪后,抬手接了过来。 时越看着那竹简,赵修石则小心的观察着时越的脸色,以期能从中看出什么。 ——过一会儿,徐大哥该考校他了。 赵修石没有从时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来什么,但他的猜测却没有错,时越是大概扫了几眼,就抬头看向赵修石,“你怎么看?” 没有从时越的脸上看出什么偏向来,赵修石只能硬着头皮说起自己的分析来,“秦将军麾下的西州铁骑常年与胡虏作战,战力非凡,远非朝廷军队可能比拟,我觉得……这一仗……这一仗……” 赵修石刚想说一句“结果显而易见”,看见时越微微蹙眉,他说话声立刻收了住,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秦洺为什么会败。 思来想去,总算找到个靠谱点的理由,再开口时,话锋一转,“秦将军虽然勇武,但是这一次’讨伐逆贼’的’厚林之盟’却是鱼龙混杂,就如那溱州祥冉,父亲就曾说过这个人心思不正、难成大事……其余人等也不过尔尔之辈。” “徐大哥你曾说过,若要结盟最忌人心不齐,否则联盟之中个人使个人的力,反倒容易溃散。” 看见时越蹙起的眉头松开,赵修石大松口气,他觉得这次自己是说到点子上了。 正暗喜之际,却听时越道:“你说的对也不对。” 赵修石疑惑看过去,时越问他,“既然朝廷军队并非西州铁骑的对手,那秦洺为何非要做此联盟?” 赵修石愣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呃……嗯……或许……进攻康京,毕竟是大事儿,人多……也稳妥一些……” 他这话说得磕磕巴巴的,很不利索,说完又发现又同自己先前的说法自相矛盾,颇为难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时越在他把自己揪秃了之前,开了口,“这消息不是真的。” 赵修石睁大了眼,喃喃重复道:“不是真的?” 他显然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这段时日他虽然学了不少如何根据手里的消息做出判断,但是都是在得知消息是真的前提下。 今天倒是碰巧,给他补上了这么一课。 判断消息是真是假,这里面的门道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但对时越来说,作出这个判断也是再容易不过了。 ——因为他对秦洺实在是太熟悉了。 那个孩子如果打算动手,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大张旗鼓。 静待时机,一击必杀。 他好像是天生的猎手,在某些方面的天赋,就连时越也不由感慨。 而且现在是冬季,秦洺便是动手,也绝不会选择在秋冬两季。 胡虏南下,依照那孩子的责任感,绝不会在这个时节离开边境。 * 北方,司州。 如果说广平境内是尚可以忍受的冷意,那司州便真是大雪封路,冻死人毫不稀奇。 “将军,瞿州那边的消息,当真不管吗?” 周捷也收到消息,瞿州那边一群乌合之众,竟然打着秦洺的旗号招兵买马,想要进攻康京。 秦洺只冷着脸磨着手中的刀刃,一语未发。 周捷看着他这脸色,就觉得脑后汗涔涔的,等看到秦洺抬起那刀刃比划,他更是觉得脖子一凉。 “我说……秦大将军,您要是真看御座上的那位不顺眼,您就直接扯面大旗反了不就成了!” “……朝中的兵粮都多少年没到了,兄弟们吃的是谁家的粮,究竟是替谁卖的命,大家伙都心里有数,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忍什么?!” 秦洺拿着那刀比划了半天,就在周捷以为他就打算这么闷不吭声的身后,他突然开了口,声音嘶哑,“他当年教我‘忠君为国,守土护疆’,我来司州之前……他说……说让我为大昭守好这边疆,让我护佑百姓,再不受胡虏侵扰……让边疆再无我娘那样被胡虏玷污的女子……让我……” 周捷听他说一开始那句话,就脸色不对,等他一句句说下去,周捷的神情也越来越冷。 “哈!”他短促地笑了一声,高声截断了秦洺的话,“那教你的那个人呢?!教你的那个人,现在怎样了?!” 秦洺胸膛起伏,却只紧握着手中的刀,一字不发。 周捷却不饶过他,质问一声叠着一声,“突染时疫过世?这话你信?!我信?!” “整个康京的人都安安稳稳,偏只有那位?只有国公府?!这病怎么就这么不长眼,怎么就不往宫里落?!” 秦洺的手在发抖,“你闭嘴!!” 周捷冷笑,“我闭嘴?!就是因为这世上闭嘴的人太多了了,所以……所以那一位才是病逝,所以罪魁祸首还安安稳稳地坐在那皇位之上!” 秦洺扔下手里的刀,一下子掐住了周捷的脖子,直把人掼到了墙壁之上,他眼中都是通红的血丝,声音冰凉发着寒气,“你懂什么?!” 周捷却不怵他,语气仍是嘲笑,“我懂什么?!我懂血、债、血、偿!!” “那是义父的心血!”秦洺的手忍不住收紧,“他知道、他知道……知道会有那么一天,所以……他和我决裂,将我远调边关!让我守着、替他守着这大昭的江山!!” 他知道仇人是谁,可他却只能看着、看着那人假惺惺地哀恸,说一些漂亮的场面话,在天下人面前演一场大戏,然后……然后舒舒服服地继续坐在那高贵的龙椅之上。 他恨吗?!他都要恨疯了!! 他只恨不得提刀将御座那人的头颅砍下,供于他的灵位之前。 可他不能…… 他知道,凭借义父的本事,那小皇帝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他的,可他的义父最终却死了,悄无声息地死了……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可事实偏偏就是这样! 崩溃至极是极度的冷静,记忆中的蛛丝马迹突然变得清晰可见。 ——义父早就知道……知道小皇帝容不下他。 他为每一个人都布置好了退路……然后,自己毅然决然地奔赴了那个结局。 秦洺恨极了,他恨那个薄情寡义的小皇帝。 ——当年是谁,冒着死罪,从冷宫之中将还是皇子的他抢出!是谁,为他扫平一切障碍,助他登上地位?!又是谁,替他挽救了这颠破流离的破败江山?!! 可到头来,却得到了这么一个结果!! 可他更恨自己,明明、明明都察觉到那些不对,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深想一下?! 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义父落入那么一个结局?! 他想要报仇,但又清楚地明白,义父是为什么赴死的—— 他想要这山河安稳、百姓顺遂……为此,他宁愿悄无声息地死去。 杀了那狼心狗肺的皇帝固然简单,但……江山若是就此陷入乱局,那义父的死又有何意义?! 亲手毁掉义父一生心血、毁掉这个义父宁死都要护住的安稳盛世……秦洺做不到。 但要他为那狗皇帝效力,更是想都不要想!! 所以,他只是冷眼看着,看着那狗皇帝一步步走向毁灭。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他会亲眼看着,直到看见那狗皇帝下去给义父赎罪那一天! * 周捷被他掐得只翻白眼,死命地抠着秦洺掐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 秦洺总算是还有点理智,在把自己下属掐死前松了手。 周捷知道一提起那位来,这个平时冷静沉稳、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上司就会发疯,他对自己如今这待遇倒是早有预料。 而且他今天本就是打着把人激怒的主意来的,撕心裂肺的一阵咳嗽声后,他又再度不怕死地开了口,“心血?我是不如你了解那一位……但是……咳……他的心血……到底是御座上那个皇帝……还是这山河安稳、天下太平……” ……当然是后者。 “你睁开眼看看、好好看看!!”声音一高,周捷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但后半句话,他又强压下那些咳意来,“没有了!!这些年下来,他的心血早就被毁了!毁的干干净净!!!一丝一毫都不剩下!” “如今的形式你还看不清楚吗?但凡那狗皇帝有一丝一毫的能耐,这天下也乱不成这样!难道你还盼着这大昭出第二个安国公吗?!” “不……”秦洺深吸了口气,道,“不……不会有。” ——义父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那狗皇帝迟早要完。”周捷这话说得笃定,然后,他又抬眼看向秦洺,“那……你还要赌?去赌一赌下一个坐上那个位置的,是不是一个蠢货?” “你就打算这么看着?!……什么也不做,一直这么看着?!” 秦洺呼吸滞住,久久不语。 周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扔下一句“你好好想想”,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了去。 第21章 故去多年的摄政王06 瞿州那边的消息果然不是真的,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招摇出一个名头,想要借此谋一些好处。 别说打康京了,人一多起来,新仇旧怨的,内部就先闹起来了。现在天下都是乱着,瞿州那些动静也纯属正常,在知道所谓“秦洺”的名号只是噱头之后,那点关注很快就散了。 倒是胥州这里,太守彭镇梁本来因为前一年赵修石在胥州东边闹出来的那一连串动静发慌。 但是赵修石打下广平之后,又突然再没动作了,彭镇梁猜想,他许是因为损耗过剧,让赵家军不得不暂时休整。 ——毕竟广平的郡守可是那位打虎英雄,赵修石在他身上碰壁也不多稀奇,只可惜没能把人彻底拦住。 彭镇梁当时是很想趁着这个痛打落水狗,但瞿州那边的事情,他比赵修石还要早知道不少。 那可是秦洺的西州铁骑! 跟着他去打康京,说不定可以分一杯羹。 ——康京啊!那可是康京!怎么不比在胥州这个穷乡僻壤的破地方好?! 这么想着的彭镇梁干脆利落地放弃了攻打赵修石的想法,带上大半家当就往瞿州赶去,生怕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结果可想而知,在那个所谓联盟中碰了一鼻子灰,等彭镇梁回来之后,需要休整的变成了他自己。 彭镇梁回来之后,就开始指天痛骂那个竟敢扯着秦洺这个虎皮做大旗的蠢货,简直是一天三顿饭还多的问候。 但很快,他就没这个闲工夫了…… 沉寂了一个冬天的赵修石又有动静了。 他又开始攻城了……这一次,动作却比上一次快得多。 彭镇梁很慌,实在是由不得他不慌。 他和赵修石之间,有一层杀父之仇在,要是等真兵临城下,对方怕是连投降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但慌乱之下,他还是做了一个相当明智的决定,调集仅剩的军队,将人拒与呈泗之外。 毕竟过了呈泗,便是兵临长郅,也就是他如今所在的胥州州府。 这决定的确是个好决定,但是终究还是晚了。大军未至呈泗,便被半路狙击。 对方行军之速、克城之快实在是超出彭镇梁的预料,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眨眼的功夫,对方就攻到了眼前。 ——他辛辛苦苦组织的防线像是纸糊的一样,轻轻松松就被撕了开。 彭镇梁想不明白,他也很快也没有时间去想了。 大军围城,长郅之中将领齐聚一堂。 彭镇梁冷眼看着,有人惶惑不安、有人目露悔色、也有人眼神闪烁…… 彭镇梁不由去想:三年前,他围攻长郅的时候,这里面是不是也是这般情况? 他知道那人为何后悔,当年为他大开城门的,便是这人;他也知道那人为何眼神闪烁,想必那人派去城外大军的使者已在路上。 他看了一阵儿,半耷拉下眸子,声音平淡道:“诸君可有应对之法?” 无一人回答。 自然是有人想要降的,但是在座都知道彭镇梁和赵修石的恩怨,有“投降”想法的自然不会在这个场合说出来——毕竟这话相当于逼着彭镇梁去送死。 良久,有个人低着声音、不太连贯道:“长郅城墙坚固,城内尚有些余粮,若是据城死守……兴许能坚持一个月……” 其余人都没有说话。 彭镇梁环视四周,最后一言不发地离了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拦。 * 城外,赵修石一身锃亮的甲胄单骑在前,他座下的黑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情,不大安分地动着蹄子。 赵修石一脸忍着什么的便秘表情,在前面扭了半天,又拉着马缰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到和时越平齐。 “哥……” 经过一秋一冬的时间,赵修石对时越的称呼已经成功从“徐大哥”变成“徐哥”,再到最后的“哥”。 要是能有这么一个亲哥,赵修石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他一开始因为徐淮济的武艺心生敬仰,后来有因为对方那政务方面的指点又敬又怕,有段时间的他简直是躲着徐淮济走。 但是,这段时日攻打彭镇梁,看着徐哥种种“料敌于先”“未卜先知”的能耐,他又重新燃起了热情,简直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黏到徐淮济身边的,只求能学上一招半式。 ——连徐哥日常的政务拷问都不能阻挡他的热情。 “哥,咱们真就在这儿等着?……我和彭镇梁的恩怨,你也是知道的……我觉得、我觉得……他怎么也不可能……” ——不可能的开城门投降的。 赵修石这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城门那边的动静。 在一众士卒的注视之下,那城门……缓、缓、的、一点点地打了开。 赵修石:…… #目瞪口呆.jpg# 他忍不住看向时越,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崇敬:不愧是徐哥……他刚才竟然怀疑徐哥,脑子当真是被驴踢了! ——彭镇梁确实不会投降。 但是,他的下属却不一定:提着人头来投诚,这算是基本操作了。 时越早在出兵之前,就派人同长郅的许多将领接触过了。 ——打仗是个技术活儿,要是只在战场上短兵相接、拿着人命去填,那真是再傻不过了。 事实证明,世上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只有挥不好的锄头。 只是……明明他都是当着赵修石的面挥的锄头,可赵修石竟然还问“彭镇梁会不会投降”? 时越:…… 这孩子,还是“作业”做得少了。 赵修石正一马当先地进城去接受投降,全然不知道自己进城之后,会面怎样的竹简大山。 * 胥州易主,这事若是搁在往日,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消息,足够许多势力将其放在心上,衡量个一二。 起码试探试探的这个新人太守是个硬茬子、还是个软蛋,这种基本操作总会有的。 但是,另一间事情的发生,却让人彻底没功夫注意胥州这点小打小闹了。 三月刚临,宥州樊誉不知道哪里找的一个四岁大的小孩子,说是当年陵阳王后人,也就是所谓皇室之人,然后拥立这个黄口小儿就这么在宥州登基为帝。 当然,一应政事军务都由樊誉来代为处理,说是效法当年的“安国公”。 不像去年瞿州那一场“攻打康京”的闹剧,这一次才是真真正正、切切实实地反!了! ……毕竟,这一回连新皇帝都立了。 做法不一样,理由自然也有所不同。 先前瞿州要攻康京,打的是“讨伐叛逆、以清君侧”的旗号。这次宥州之事,连皇帝都新立了,自然不好说什么“清君侧”之类的话,他说的是“皇帝昏庸、残害忠良”…… ——至于被残害的忠良? 当然是突然暴毙的“安国公”。 当年安国公过世的内情,许多人都知道。 他们却都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保持了沉默,有人心灰意冷就此告别官场,也有人仍在朝堂之上苦苦支撑、希望看到下一个奇迹…… ——贪生怕死?还是怕那人从容赴死的心血就此白费? 过去这么久了,许多人早已经忘记了,他们当初是由于何种缘由保持的沉默。 他们只是紧紧地闭着嘴,假装若无其事、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些真相,像是深埋在血肉里的毒疮,碰一下就疼。 ——那就不要碰,由着它在身体里慢慢愈合……总会好的…… 他们这么相信着。 可如今,这一次,樊誉的作为,不管他本意如何,却像是一柄锋锐的匕首,直接切开那看似完好的肌肤,直直扎入血肉之中。 痛、痛彻心扉…… 到了这时,他们才终于发现,那毒疮从来都没有好过,反而是随着时日的推移、化脓溃烂,被这柄匕首一桶,流出来的竟然不是血液……而是腥臭的脓水…… 是啊,当初有这么一个人,一生为国为家——扶大厦于将危、挽狂澜于山河,在大昭末路之时,成为万民指引。 这样一个人,却最终落得那样一个结局。 而他们……却只是沉默着、知道一切真相地沉默着。 何其可恶……又何其可悲…… 多少人听闻这个消息失声痛哭、又有多少个人捶胸顿足? 但不同于隐约知道内情的达官贵人,于平常百姓而言,这实在是头一次听说这个消息。 樊誉在某些方面实在是天赋卓绝,起码他是这个时代,少数认识到人民群众力量的人。 一般而言,这时所谓“昭告天下”,其实只是给少数文人看的檄文,百姓们斗大的字不识,让他们明白那些辞藻华丽的檄文上的内容,实在是有些为难了。 樊誉实在是个能耐人,他不仅是发了檄文,而且别出心裁,又是谱曲又是编故事,于是安国公为大昭鞠躬尽瘁,却终究被皇帝暗害、不得好死…… 这个故事,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带词的小调朗朗上口,连不知事的孩童都能唱上几句;说书人的故事在一个个茶馆重复,又经由走商传遍四方。 一时间,天下震荡、万民哀恸。 第22章 故去多年的摄政王07 “娘,您这是要干什么去?” 戴家村是康京附近的一个村子,所谓天子脚下,总比别的地方多几分安稳,就是世道乱成了这样,戴家村里还是勉强能活得下去。 ——勉强活下去,于这世道已经是最好的处境了。 戴大牛一大早就看见他娘换了家里最体面的衣裳、打包了干粮,像是……要往城里去了。 他有点纳闷,最近家里也没什么要拿去城里卖的啊? 于氏木着脸、没什么表情,声音冷淡,“我去报官。” “哦……”戴大牛没过脑子应了一句,又顺口到了一句,“要不要我和您一块去?” 他娘摇头拒绝了。 戴大牛没什么意见地“嗯”了一声,他爹早些年打仗死了,这些年都是他娘又当爹又当妈地操持着家中里里外外,对戴大牛来说,他娘的权威毋庸置疑。 他又搬着柴火往里头走,等把那柴火堆起来放好之后,他娘刚才那话这才真真正正地映在了脑子里。 ——去报官?! 去哪儿报官?去报官干什么? 不过,这些问题戴大牛也来不及细想,只是连忙把手里的东西一扔,赶着去追他娘。 外面世道这么乱,到处都是流民兵祸的,他娘就这么贸贸然出村……这哪能行啊?! 要是真有事儿,找村正、找族老解决就是了,怎么非得跑一趟报官,他娘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官老爷的德行。 他一边追着,一边又忍不住埋怨着昨天来村子里的拿个走商,也不知道那人说了什么,从昨天开始,他娘就魂不守舍的、连昨晚的晚饭都忘了做,还是他回来以后,现烧火热饭的…… 他满肚子抱怨往村口跑,等到了村口,去目瞪口呆地看着前面的情形。 戴家村的村正、村里几个大姓的族老、六奶奶、四表叔公…… 戴大牛有点愣地一个个看过去,好像村子里一多半的人都站在这儿——这是要去哪? 村正看见他,抬手招了招,把他叫到跟前,问是怎么了。 戴大牛小时候摔过脑子,比常人反应慢一点,这会儿又是惊讶又是疑惑的,脑子更是一团浆糊似的转不动。他隔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村正的意思,忙说是来找他娘。 两人磨蹭的那会儿功夫,于氏已经看见她儿子了。 “大牛?”她拨开人群过来。 村正看了母子俩一眼,道:“叫大牛一块儿吧,好歹有一把力气,真出什么事儿也好照应你。” 村里的青壮早都死得差不多了,这会儿人一聚集起来就看出来了:一大半都是妇人,男的要么是垂垂老矣的老人、要么是牙牙学语的孩童,戴大牛这半大孩子,已经算个青壮了。 于氏想说什么,戴大牛却难得反应快一回,他听出了村正这话里的意思——可能会有危险。 他一下子拉住他娘的手,道:“娘,我跟你一块儿。” 于氏赶他回去,戴大牛也不走,只低头跟着这群人往外走。 于氏骂了几句,他也闷不吭声地不还嘴。 等走出去几里路,于氏的骂声总算是停了,都走到这儿了,也不可能把人赶回去。 戴大牛见她娘不骂了,忙殷勤地递了个水袋过去,“娘,您润一润。” 于氏被他磨得没脾气。 戴大牛见她娘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连忙趁机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娘,你刚才说要报官?村正不是在这儿吗?您直接找他不行?六爷爷也在、于家老太爷也在……” 于氏听见这话,方才多生动的脸色一下子暗淡了下去,她道:“不行,他们都不行……” 戴大牛不太明白,村子里的事儿,无非是东家丢了鸡、西家少了线,大部分都是自己就处理了。 若是闹不开,就去找村正。要是再大一点的事儿,把几个族老叫出来,一块儿处置……总共能解决的。 但是……这一次…… “是很大的事儿吗?”戴大牛问。 于氏脸上的皱纹颤了颤,许久才道:“是……是比天还大的事儿……” 戴大牛又陷入了“比天大”是多大的思索中,这一不留神,就想了大半路。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能远远地看见康京的轮廓了。 然后,他被城门口的人惊呆了。 他知道康京人多,小时候他爹还在的时候,也领着他来过几次。但是当时康京虽然人不少,可也没像是现在这样啊? ——进城的队伍,都排了……丈、里……这都好几里了吧? 他吓得转头看他娘,想说要不要换一天再来。 却看见她娘直愣愣地看着这一群人,眼眶都发红了,“原来,乡亲们……都……都还记得……” 戴大牛:“记得什么?” 于氏语气奇异,“记恩。” * 康京,广德坊的西南角。 青天白日的,京兆府却大门紧闭。 京兆尹管演,他坐在大堂上面的官位上,头顶上“明镜高悬”的匾额熠熠发光。 那不像是个匾额,倒像是烈日,烤得他满头虚汗。 一个瘦竹竿似的衙役躬着身进来。 管演看见他就眼睛一亮,连忙问:“走了没?” 他问的是门口围着的百姓。 今儿一开衙,也不知是那个愣头青,敲了衙门口的登闻鼓,意思是有冤情要诉。 当京兆尹这么多年,他也早就没什么多余的同情心,有冤的人海了去了,他帮也帮不过来啊。 照例先打一顿板子、半死不活地拖上来,他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埋怨这这人大清早扰了清净。 可等听完那气弱游丝的状告之言,他一个哈欠僵在一半,下巴差点都脱臼了,等好不容易把下巴安回去,那点睡意早就散了干净。 他抖着唇问:“你……你再说一遍?!” “草民……草民……状告御上,残害忠良。……安国公……安国公是……被皇上杀死的,草民……草民父亲亲眼所见……” 管演觉得这个人一定是疯了——告皇帝?!也亏得他想得出来。 “来人!!”管演高声打断这人的话,“此人妖言惑众、胡言乱语,快给我压下去!!” 那人还在坚持不懈地喊着,管演连忙使个眼色,示意衙役把他的嘴给堵住。 ——胡言!一派胡言!! 管演按住了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阴谋!这一定朝上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的阴谋!!他们想借这个机会把他拉下马! 这么想着,管演心里总算多了几分安慰。 他想了想,倒是想出个“好”主意——那人都被压到监牢里去了,那样的环境,再让狱卒稍微照顾一下,悄无声息地病逝了,一点都不稀奇。 管演正打算找来衙役吩咐下这件事,却见衙役慌里慌张地跑了来,“大大大、大人,不好啦!衙门被人围住了!!” ——这么快?!陷害他的那人果然做足了准备!! 管演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去。 衙役叫他的声音尚在耳边,管演总算是把管演从那片刻的晕厥里唤醒过来。 但是醒过过来又有什么用?! 管演抖着手,哆哆嗦嗦地摘了官帽,小心翼翼地理了理最下面的系绳。 “大人,您快别管这帽子了,咱们……咱们怎么办啊?他们人多,兄弟们都快挡不住了!!” 管演一怔,热泪盈眶——他、他当真是错看了这些兄弟们……连朝廷钦差都敢替他挡,他以后再、再也不克扣他们的俸银了!! 他难得硬气一回,站起身来,扶了扶衣袖,道:“随本官出去。” 衙役愣了一下,想要拦但是又没敢,想了想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 半柱香不到,两人又打着哆嗦回了来。 管演:“这……这怎么回事儿?!这可是京兆府,由不得他们放肆!!” 不是他想的来抓他的钦差,都是普通老百姓……按道理说,他不该怕的。 但是那乌泱泱的一大片,一人一口唾沫也把他淹死了。怎么看都和钦差、不比钦差可怕多了!! 衙役:“他、他们……说是来申冤的……替替、替安国公……” 管演:去他娘的申冤!他觉得自己现在才是最冤的那个!! * 康京民变的动静很快就传来开。 这年头,兵变的不少,“民变”还是头一遭听说。 赵修石刚收到这个消息时,不由怀疑起其中的真假来……是不是哪个蠢货又造的遥? 他询问地看向时越,不出意外,又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赵修石早就放弃从徐哥脸上看出什么来了,他觉得做大事的人,都得像是徐哥这样——喜怒不形于色。 他也努力学了,但奈何修行不到家、每每破功……也再次证明了,他其实也不是一个干大事的人。 赵修石心底这么认为。 但对上徐哥的悉心指点,又觉得羞愧——他这么没出息,实在对不起徐哥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 想着,他掩饰般地低头去看那竹简上的消息。 他本是抱着怀疑的心态,但是看着看着,却忍不住怔住了…… 时越这些日子也听到些传言,他这会儿也大概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 他起身走到赵修石身后,扫了几眼,看见“击鼓鸣冤、绕衙静坐数日不去”的描述后,忍不住低低叹息,“他们……不必如此。” 他来这个世界,本就是为了帮助“天命之子”,所谓救济百姓、整顿吏治之类的作为,只是因为天命之子的职业皇帝,他就顺手做了做。 而且,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实在是不用这么大张旗鼓的…… “不,”赵修石头一次这么干脆地反驳了时越,他语气坚定,“要的。” 时越顿了顿,低道:“安国公毕竟故去多年……不论当年发生了什么,想必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除了疼点,其实都还好。 元行慎那个小崽子,平时武功不好好练,关键时刻捅刀都捅得歪,手还一个劲儿地哆嗦。 伤口都不止二次,三次、四次伤害都有了。 赵修石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安国公或许并不在乎这些,但是我们不该忘、也不能忘。” 司州胡虏、庆州大旱、贺州蝗灾……那些年天灾频起、兵祸遍地,但那人却硬生生地将风雨飘摇的大昭撑起来了。 他撑的是万千百姓的性命。 若是这样的人,在蒙冤而死之后,却无人敢替他说一句话,那这世道……才当真是没救了。 十年…… 十年沉默之后,老天……终会还他一个公道的。 第23章 故去多年的摄政王08 “冷静,你冷静一点。” 周捷觉得,自己有那么个顶头上司,一定是倒八辈子霉了。 虽然大部分时间,秦洺都是一个叫人觉得靠谱的大将军——运筹帷幄、沉着冷静。 ……让人觉得不愧是安国公义子。 但是前提是,不碰到和那一位相关的事。 这会儿,周捷正拦着人去打宥州。 上司想通了,终于打算“建功立业”,这实在是件好事儿。 虽然比起旁人来,他们要晚上一些,但是……这种事又不是越早越好。 ——西州铁骑在手,整个中原就没几个能打的。 而且,越是早出头的那些,越容易被当出头鸟收拾了。 周捷觉得现在这时机就挺好——樊誉先冒头,当着这个靶子,各地都借着讨伐叛逆这个事,招兵买马扩充地盘,正是个混水摸鱼的好机会。 其实,要按照周捷的想法,安国公“被害”的事,由他们捅出来才最好:毕竟秦洺才是当年安国公义子,才是最应该“知道内情”的人。关键时候,把这个消息一放,再做一些“证据”,不愁民心所向。 但是他没敢说…… 说了,大概会被秦洺活活掐死。 就是现在,他也觉得很难办。 他家上司听说樊誉自称“安国公第二”之后,打算连越蓟州、利州两州,直接去打宥州。 ——你这么能,咋不直接上天呢?!! 就因为一句——“他也配?!” 嗯嗯嗯,他不配! 谁都配不上你那个文武双全、光风霁月的义父。 但人家不都说是“第二”了么…… 这些吐槽,周捷可不敢说出口。只一个劲儿地劝着秦洺冷静…… 虽然,他觉得,凭借秦洺这会儿的状态,直接打到宥州也不是不可能,但……周捷实在是个保守的人。 当年时越也是看上周捷这个性格,才把他指给秦洺当副手的。 毕竟,自己儿子自己知道,看着像是个三棍子打不出屁来的闷罐儿,热血上头的,什么都不管不顾。 时越当时已经察觉到一点小皇帝的动作,他怕自己真有什么万一,秦洺直接带兵打到皇城里去。 虽然相信自己儿子的能力,但是……和“天命之子”作对可一点都不好玩——打着打着仗、天降陨石都是有可能。 时越觉得,好歹父子一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作死。 但是时越却怎么也没想到,他“死”了以后,他以为暴脾气的秦洺生生忍了九年之久,反倒是他觉得是个稳妥人的周捷,逮着机会就撺掇上司造反。 ——人啊,真是这世上最奇怪的生物了。 * 而另一边,胥州。 赵修石在打下长郅之后,就陷入了迷茫。 他一开始想得很简单,彭镇梁杀了他的父亲、抢了胥州,他当然要为父报仇。 但是报完仇之后干什么,他却没想好。 怎么治理一郡,他跟着徐哥学了一个秋冬,总算会了点皮毛,还没等他再深入钻研,手底下又多了一个州…… 这可不止是地盘扩大的问题,要处理的事务也反了一倍不止。 赵修石兜头就被一堆竹简砸蒙了,进了长郅之后,竟然连演武场都没去一次。 他忍不住想,当年父亲掌管胥州,有他这么忙吗? ——当然没有。 所以还是他没什么天分。 但是赵修石丧气之余,又隐隐察觉,只要跟着徐哥学,总有一天,他能把胥州治理得平平顺顺,就像是广平郡一样…… 但是……他不喜欢这样…… 赵修石觉得他一定是疯了,这会的世道,能占上一块地盘当土皇帝,简直是多少人都求而不得的事,他竟然不想。 这么想着的赵修石,完全没意识到,人家的土皇帝是真的土皇帝,他这个“土皇帝”过的却像是个自己给自己发月钱的长工,做功的同时,还得上着时越特别版的夜校。 但赵修石陷入苦恼之际,有个人的做法提醒了他。 觉州彤阳郡郡守,连人带兵带郡投靠了樊誉,这事儿简直给赵修石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鸟择良木而栖,他完全可以给自己找个主公么…… 连人带兵带地盘投奔,他就不信有人能不动心。 而且,徐大哥跟着他实在是太浪费了。 徐大哥这种经天纬地之才,就该跟着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主公、创不世功业。 这么想着的赵修石,激动地扒拉开地图,开始考虑去投奔谁家了。 * “你说,你要投靠秦洺?” 赵修石还是有一群心腹班子的,多是他爹留给他的旧人。旧主死后,赵修石一无所有的时候还跟着他,能力不论,忠心确实是足够忠心的。 时越成功混入其中,甚至后来居上。 利益冲突肯定是有的,但是这和当年康京的形式比,简直都是和谐大家庭了。别提“徐淮济”在这些人眼中,还有那么一层“报答知遇之恩”的滤镜在,时越获得信任简直是再容易不过了。 到现在,时越在这个小集团里面已经隐隐越过贾显称为头号人物了。 对着一群动不动就演武场约架,每次被按到地下,还是一脸莫名激动的憨货。 时越:……完全不觉得高兴。 但不管时越怎么想,其他人对时越的话可是抱着十二万分重视。 他这么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本来觉得这提议不错的人,也不由陷入怀疑。 赵修石更是心下一跳,想到自己的本意,心虚地不敢看时越。 贾显接收到自家少主的求助目光,无奈地咳了一声,问时越道:“淮济可觉得有不妥之处?” 就算不用徐淮济的面瘫脸,时越不想让人看出情绪的时候,别人也看不出来什么。 他摇了摇头,没说缘由,而是看向赵修石,问道:“你为何有这样的想法?” 每次被时越问问题,赵修石总是心里一颤……虽然说答错了也徐哥也不会罚他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怕。 赵修石来之前,就抱着要说服徐哥的心思,早就准备了“一二三四五”,还在自己房里连了几遍,这会儿说得倒还顺畅。 西州铁骑横扫北疆,兵强马壮,能打;又常年抗击胡虏,民心所向;还是安国公义子,当年安国公亲手教导,能力肯定不会差;人品、性情……等等等。 这么听着外人一本正经地夸着他儿子,时越唇角细微的上扬了一下,但又很快压平。 他自是知道那孩子优秀,但是…… 说实话,他一点也不像秦洺和元行慎对上。 所谓天命之子,为世界所钟、气运所集。他们生来便是天赋过人、运气绝佳,旁人若遇九死一生困境,那自然是九死一生。但于天命之子而言,只要不是十死无生的情况,于他们都是坦途。 所以,时越带着赵修石打下胥州之后,就老老实实地苟着了。 虽然说天命之子也不是不可战胜,要不然世界也不会叫他们这些快穿者来帮忙了。 但是时越懒得去讨那麻烦。 ——反正现在打算搞事儿的那么多,说不定那个就真把元行慎那小混蛋搞死了呢?能捡别人的便宜,何必非要费那劲呢? 反正并不赶时间,老老实实苟几年,就当放假了不好吗?……老年人的生活,可经不起折腾了。 再者,赵修石这些条件说的都对。 但有两个问题—— 一则,胥州和司州之间还隔了那么老大一个几蓟州,赵修石想要投靠,总不能就这么大大咧咧借道过去……也要人蓟州太守肯借啊……二则,虽然如今中原腹地风起云涌,两个皇帝、十多个地盘主,但人家秦将军如今兢兢业业地守着北疆,一点掺和着破烂事儿的意思都没有。 要是前者还能克服克服,那后者可就…… 赵修石斩钉截铁道:“安国公为皇帝所害,秦将军身为安国公义子,怎还会一心一意效力朝廷。” 时越嘴角抽了抽:那孩子可从来没有一心一意过…… ——而且“义子”? 他记得自己不是和秦洺断绝父子关系了吗? 具体理由是什么,他也记不太清楚了,总归是个借口。但当时这事儿他故意闹得挺大的,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该信的也都信了,当然也包括秦洺本人…… 时越现在想起小秦洺跪在门前不吃不喝的情形,所剩不多的良心还隐隐作痛。 但是……活着,总归是最要紧的。 那边赵修石笃定道:“安国公定然是为保秦将军,才故意这么做的。” 时越听见这话,忍不住看了赵修石一眼。 ——你这脑袋瓜子,怎么不分点用在处置政务上? 第24章 故去多年的摄政王09 大昭数百年积累,皇宫自然富丽堂皇、金光耀耀。 站在大殿之外,仿佛外面的乱世都只是幻象,皇城还是这世上权利之中心。 而宫城之中,隐隐歌舞声传来。 含光殿中,身着明黄衣袍的青年正单手撑着下颚,眼眸阖着,垂下的睫毛也遮不住他眼底的青黑之色。 不过,他相貌极好,脸上这些憔悴之色,也能叫看见的人生出怜意了。 只是……这世上,怕是没有人敢“怜惜”这位。 旁边的内侍察觉到这位的呼吸渐渐悠长,连忙抬手挥了挥,示意那些舞女歌姬退下。 众人都是训练有素,退下去时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虽已入春,还是稍有些冷,但是喜公公可不敢给这位披点什么上去。无他,实在是这位主觉太轻了,别说披件衣裳,就是现在稍微有点动静,都能把他惊醒了。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陛下小时候觉可多,每日早晨挖都挖不醒,逼得安国公生生把早课从皇子一惯的寅时改成了卯时。就这样,有时候还要安国公亲自来叫。 以前啊…… 喜公公想着,不由出了神,他想着,却被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唤回了神。 他稍稍抬了眼去看,却看见陛下正打着颤…… 喜公公知道,那绝不是冷的。 他动也不敢动,连呼吸声都放缓了。 果然,不过一会儿,就听见陛下呓语“皇父”“我错了”“不”…… 断断续续的、但是里面的意思却足够让人明白。 喜公公不是第一次听了,早不复当初那样惊慌失措,他只是越发小心谨慎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在宫里面,想要活下去,总得学会做一个瞎子聋子。 更要紧的是…… ——不能有良心。 喜公公面无表情的敛下眉眼。 “含光殿”啊,当年也是含光殿。 * 元行慎在做梦,他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这个梦境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已经足够他清楚自己在梦中了。 但是,他还是恐惧,还是害怕。 和梦里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他看见那人“毫无所觉”地拿起了那杯酒。 不、不是什么“毫无所觉”。 不过是梦里那少年这么觉得。 但现在…… 在一次又一次重复的梦境中,他对那人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人那起酒杯的手顿了一下,分明察觉了什么,但是他眉头皱了皱,却最终喝了下去。 然后…… 那少年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元行慎有点想笑,少年那么拙略的表演,皇父会看不出来? 事实上,看不出来的是他才对。 他看着皇父又开口,问了那少年几句功课。 那少年的心思如何在这上面,答得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 但……他平素在皇父面前,多是这个“蠢笨”的模样,所以,这次的回答倒是不显得多出格。 皇父这一次才是真正皱起了眉,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叹息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元行慎想问他,想问问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这次一定听话……一定好好地听话。 可这是梦……这只是梦…… 他开不了口,他只是看着那少年眼神闪烁、坐立不安。 他有点想笑,少年那点道行,就连现在的他都能看得出来,皇父会看不明白?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水滴声,一声一声、均匀得好似在展示时间流淌。 终于,皇父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眼睛,他想要站起身来,但稍有动作,整个人便晃了晃,仰面倒了下。 不管多少次,看见这一幕,他还是下意识地冲上去扶。 但是……没有用,皇父径直穿过他的“躯体”,倒在了地上。 他忍不住去看那少年,厌恶、愤恨…… 他恨那少年,最初那段时间的梦境,他甚至会扑上去撕打。 但是……没有用…… 就如同他救不了皇父,他也杀不了那少年。 那少年察觉不到这莫须有的“第三人”,他保持着伸手要去搀扶的姿势,眼中茫然、无措、慌张……轮番闪过…… 然后,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动作颤抖、却坚定。 那少年是膝行着半爬着过去的,元行慎知道他中途绊了一跤,腿软地站不起来。 ——可就是这样,他仍旧没有放弃。 多可笑啊……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因为什么? 只因为几句似是而非的流言。 ……“那孩子真可怜,虽然说是皇帝,但只是傀儡。” 他为此惶惑不安,夜夜难以入眠,却全然没注意那人的忧心关切。 “聪慧、唉……陛下聪慧,可不一定……是好事啊……” 于是他慢慢变得蠢笨、泯然众人,却没去想想那人为何替他延请名师、又为何带着他在身边日日教导。 “陛下也快冠礼了,安国公也该还政……” “……左右那个位置谁都能坐,不如换一个……” ——于是……他亲手杀死了他的皇父…… * 他的亲父、亲祖父听信奸妃、任用小人、以致朝堂混乱、江山飘摇…… 他少年时便在皇父面前立誓,绝不效法先帝,定然以之为鉴,绝不听信谗言。 但……血缘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他的好像天性中便带着怀疑、一点点风言风语便能挑动他的神经,让他打从心底坚信着,这世上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 元行慎徒劳地去挡,那少年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锋利的匕首直直地插入那人的胸口。 那少年在发抖、在流泪……但是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 眼中有什么东西汹涌而出,元行慎却笑了……笑得惨然又绝望…… 像他这种亲手弑父的畜牲,活该日日受这般折磨!! * 远在康京的事,时越当然不知道。 他这会儿正带着两个护卫往司州去。 赵修石投靠秦洺的意图十分坚决,甚至能条理分明地列出一二三四五来,对着时越的质疑,他也一一反驳过去。 时越要拦,当然也能拦住。不过,他觉得没有必要。 时越跟随的开国之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长处,要是把秦洺和他们比较,也能混个中上——对自己教出来的孩子,时越足够信任。 他只是不想秦洺和元行慎直接对上,谁知道天命之子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大人,咱们进城吗?”叫张贯的护卫问道,他顿了顿,又解释,“要是赶一赶,说不定天黑之前,能到下个城,但要脚程快些。” 三个人是赵修石派去秦洺那的使者,时越抱着去看看儿子的心态,主动请缨,至于那两个护卫,是赵修石塞过来的。 按他的说法,“秦将军那比这胥州肯定好,哥你这次过去,直接跟着秦将军干吧……我没什么大志向,哥你跟着我,实在是耽误你前途……” “等到地方谈妥了,你就直接打发这两人回来捎个信就行。” 这话说的,人还没走呢,就觉得这谈判妥了。 ——时越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从胥州到司州要经过蓟州,三人如今正在这蓟州的州府平田的城门口。 张贯虽然开口问了时越,但是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城内瞥,期待进城歇一晚的意思十分明显。 毕竟城和城不一样。 这会儿世道乱到,在城里面走,腰上都得别着点兵器,不然说不准就遇上什么贼人了。荒郊野外就更不要说了,没点本事还真不敢上路。 平田毕竟是州府所在,肯定比别的地方安稳许多,在这歇息总不必像那些小地方的一样警惕,是路上难得松快的时候。 时越倒是不太在意这些,但但现在不赶时间,也不必非要天黑前赶到下个城中,他可有可无地点头答应了下。 胥州和蓟州虽然紧邻着,但这会儿全中原的目光都放在宥州的樊誉身上,着两家邻居倒还算和谐。不过,以防万一,时越还是拉开了系统地图看了看,免得遇到满城敌对标识的小红点的情况。 “大人,怎么了?可是城内有何不对!” 看见时越定住一样僵在原地,张贯连忙压低了声音问道。一旁话不多的王甬也抓住了腰间的刀柄,做出了警戒的姿势。 时越深吸口气,摇头道:“没事,咱们进城吧。” 这下子就是不是恰好赶上,他也得进城看看了。 不是什么小红点,而是……金光灿灿……冷不丁地差点闪着时越的眼。 这么与众不同,当然是“天命之子”了。 元行慎这绝对不可能在这里,那这里的是…… 时越觉得要疯,这个世界这么作死的吗?! 气运所钟,同一个世界基本不会出现两个天命之子。 毕竟气运就那么多,分给两个人一定会分薄了……而这两个人最后必然会对上,一方强一方弱还好说,要是旗鼓相当,那…… 时越脸色发青,开始考虑进城之后,怎么直接弄死这个天命之子了。 一个元行慎都让天下乱成这个样子,再来一个脑子不清楚的…… 时越神色冰冷地往城内走,连门口检查的守卫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不敢招惹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819:51:11~2020-03-1916:2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的马甲、大叔叔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秋树20瓶;程序猿14瓶;叶修老攻、浮千10瓶;九方尘玥6瓶;期月5瓶;做个渣攻如何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故去多年的摄政王10 平田城内,任太守府邸。 如今蓟州太守任清,他的经历稍微有些复杂。 简单概括一下就是逍遥公子哥到罪人之后,再到一州太守,再到罪人,然后再到太守。 人生的大起大落,在这位身上展示得可谓淋漓尽致。 任清这会儿已经是过半百之年,过于丰富的经历让他看起来年老许多,但透过那沧桑的皱纹,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的俊朗。 今日,府里来了一位年轻的客人。 任清将人请进来,到了堂屋,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奉的却是主位。 秦洺没坐,只是定定地看向任清。 任清也不慌张,微笑着回视。 许久,秦洺开口道:“任叔特意书信召小侄前来,所为何事?” 任清摇摇头,“秦将军说话总是干脆利落……这倒不像是明公。” “明公”自然指的是“安国公”。 秦洺抿了抿唇,没答话—— 他知道,不是“不像”,而是“不全像”。 义父总知道对什么人,该用什么样的说话方式。 对待文人自然是引经据典、谈古论今,对待武将干脆利落、直切主题,对待小人诱之以利、对待君子晓之以大义…… 他曾经试图效仿,但最终还是无疾而终——画虎不成反类犬。 也只有义父那样的人,才可做得如此周到。 任清对着秦洺简单地叙了几句旧,又感慨道:“如今这般境况,秦将军竟当真应某要求,亲来蓟州……这般信任,任某人实在是感激不尽。” 秦洺沉默了一下,道:“义父在世时曾说过,任大人高风亮节,乃是可信之人。” 任清怔住,眼中竟泛起一阵滚烫。 他长袖掩面,良久才哽咽道:“任某人……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秦洺脸上的肌肉动了动,未发一言。 …… 经这一遭,任清也没有再叙旧的意思。 他摆摆手,示意仆役们都下去,待到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之时。 任清打开墙壁上的暗格,小心谨慎地取出一方锦盒来,双手奉予秦洺。 “此物,任某人也是机缘巧合所得……任某辗转数夜、实难安眠,历数天下豪杰,除秦将军外,再无人堪配此物。” “……只是这东西实在贵重,任某不敢假他人之手,只书信联系秦将军,劳秦将军亲自前来。” 任清信中说得就十分含糊,就连如今见面说话也模模糊糊,秦洺皱了皱眉,抬手打开那锦盒。 待到看清里面的东西,饶是以他这些年历练的沉稳也是神色一变。 他立刻就将那锦盒盖了上,声音发冷,“不知任太守是何意思?” 那是…… ——传国玉玺。 * 时越正坐在平田一家茶馆的二楼。 从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天命之子”的所在——蓟州太守任清的府邸。 ——难道是任清? 时越对这个人还是有点印象。 算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吧…… 有时候有点“固执”,但也颇有些才能。 只是为官和为帝,需要的东西却不不太一样。 时越不敢说“皇帝都不是好人”,但是“皇帝”这个职业,也确实需要一点和一般人定义中“好”不太沾边的品质。 说实话,时越虽然觉得元行慎是个小混蛋,但是某些方面他还是挺适合当皇帝的。 ——比如……干脆利落捅刀这一点。 收买人心也算是……虽然是时越有意放松对他的看管,但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弄来迷药,也是很厉害了。 就是不知道他怎么几年光景,就把大昭给作成这模样了。 时越捧着茶想着这些东西,视线却落在虚空的系统地图上,定定地看着这个新任“天命之子”的动向。 …… 张贯和王甬两人默不作声地立在时越身后,老老实实地当着护卫。 不过,时越在这坐了有一阵儿,也不喝茶也不说话,只拿这个茶杯出神。 张贯总是闲不住,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甚至有女郎含羞带怯地往茶楼上看。 这会儿相貌周正、面色红润的姑娘家,想都不用想,家里一定是有钱有势。 ——说不准徐大人出来一趟,还会领个媳妇回去呢? 张贯看得可乐,挤眉弄眼地冲着王甬打眼色,却被一个警告的白眼翻了回来。他觉得无趣,讪讪地收回目光,继续自己护卫的职责。 只是下一刻,徐大人的视线却突然落了实。 张贯立刻就收敛了脸上那嬉笑的神色,几乎和王甬同时,手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虽然徐大人先前并没说什么,但是张王二人却知道,徐大人来茶馆绝不是为了喝茶的。至于到底干什么,大人犯不着为他们两个护卫解释,大人的想法也不是他们能揣测的。 他们二人只要保护好大人就是。 两人都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时越却立刻收回了目光,作低头喝茶状。 ——原身称得上一句仪表堂堂、相貌不凡,端坐茶楼之中也不免引人瞩目。 但是时越低头喝茶的同时,气质也有些微妙的变化,乍一眼看过去,倒是很难从人群中看见他。 * 而任府门口,秦洺告别了任清,皱眉抬头,视线在茶楼那个方位来回扫过,看了几遍,终究一无所获。 身旁的护卫注意到秦洺的停顿,压低声音问:“将军,可是有什么不对?” 秦洺皱了皱眉,“没什么。” 但脸上疑惑不减。 方才那感觉,好熟悉…… …… 张贯王甬二人不知道为什么,徐大人从平田城出来之后,突然就赶路赶得很急,甚至斥巨资买了三匹好马。 但是,徐大人自然有徐大人的道理,两人只负责跟着就是。 而且,胥州不产马匹,三人一开始没打算赶路,用做代步的马自然也不是什么好品种,平白换了良驹,张王二人当然心里高兴,甚至难得多点细腻的心思,给自个儿的马起了名字。 但是,二人很快就知道,这天下没有白得的良驹,总得付出点什么代价。 几日后,两人坐在马背上,脸色青白。虽然他们在军中也有操练,但是这一连数日的急行,还是让两人吃不大消…… 但是,看着前面神清气爽、额上一丝汗都没见的徐大人,两人咬咬牙,又坐直了一点。 带着些莫名的攀比心,两个人都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时越“放慢些速度”的提议。 时越对他们的“自信”不置可否。 以前打算苟着不要紧,但现在赵修石打算投靠秦洺,那他手底下的兵……也确实该好好练练了。 …… 风声呼啸而过,眼前的景色都晃出了残影。 张贯连自己脸上惯带的笑都扯不出来,冷风吹得他脸皮生疼,他都有怀疑自己等回去之后,还会不会笑。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徐大人脸上老是一个表情,是不是就是因为那张脸被风吹坏了…… 身上的酸疼逼着他想东想西地转移注意力,他迷瞪瞪地瞄着前面两个身影。 ——不及徐大人就算了,难道他还比不得王甬那个哑巴?! 张贯这么想着,又咬牙拍了一下马屁股。 时越察觉到不对,抬手比了个停的手势。 昏头胀脑的王甬慢半拍才看清了手势,马蹄越出好几步去,才险险拉住了缰绳。 而刚刚拍马往前的张贯可就惨了,根本就拉不住,眼看着人就要越过他冲到前面去了,时越嘴角一抽,长戟一勾,挑着人的脖领子、把人扔到王甬的马上。 时越对兵器不挑,职业所限、他一般也没的挑——原主用什么他用什么。 不过这次的原主不用兵器……说实话,原主虽然长了一张武将的脸,但除了一战成名打死老虎,他就没动过手。能识字、会读书……其实是个文化人来着。 这就留给时越很大的选择余地了。 他最终定了长戟,纯粹是为了指点赵修石方便。 …… 那匹没了主人的马仍旧狂奔向前,在数丈远的地方,被一条粗麻绳一绊,猛地摔了出去,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滚,四蹄蹬了几下,歪住不动了。 张贯从天旋地转中缓过神来,看见这情况,忍不住叫了一声,“大妞!” ……那是一匹小母马。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但时越还是因为这质朴的名字抽了下嘴角,但手上的动作却没耽误,长戟打着转,轻轻松松地扫掉了迎面而来的箭雨。 被分散了大部分压力的张王二人,也连忙拿着刀叮叮当当地挡着射来的箭矢。 察觉到那箭头竟然是精铁打造,时越不由眯了眯眼。 ……倒是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不过…… 他嘴角微微扬了一点点弧度,却也不急着反守为攻,只慢悠悠地挡着这渐变稀疏的箭雨。 ——他正愁想个什么法子重新认识认识儿子呢。 这不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916:22:34~2020-03-2019:2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二向箔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冬日可爱、大叔叔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aby潇、作业不存在、无疆5瓶;无瑕、忱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故去多年的摄政王11 张贯和王甬都有点慌。 他们这一路上也不是没遇到过山贼劫匪。 但说实话,这年头所谓“匪”也就那回事儿,说不定前两天还是地里挥锄头的农夫——手里的家伙也都是榔头铁锹的,再寒碜点,连烧火棍都有人使。 但是这一次明显不一样。 张王二人还是稍微有点眼力在的,那绊马绳的位置明显是刚刚好、绳子也是特制的……看“大妞”现在仍旧死活不知,就知道这是个熟手。 要是普通劫匪,知道用绳儿拦马已经是了不得了,哪里会这么熟练。 而且,这会儿射过来的箭更印证了这一点,哪家的劫匪回用得上铁质的箭头,或者换句话说……能用得上铁箭头的人,用得着在磕碜地方埋伏人?不管是带兵投靠一方诸侯,还是圈块地盘自立为王,哪个不比现在有前途? 而且一句话不说,直接放箭,明显是“要命不要钱”。 ——难道是他们暴露了?有人不想让胥州投靠秦洺? 张王二人也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下意识地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徐大人,却看见徐大人脸上的表情还是同往常一般无二。 ——眼前这密密麻麻的箭雨、草丛中潜伏的未知危险、这突如其来的埋伏……对他而言,好像都算不得什么麻烦。 两人不由又想起了演武场上,徐大人以一敌十仍旧连大气都不喘一下的模样,心里一下子就安稳了许多。 再抽刀劈砍那些流矢之时,动作多了许多果决。 ——跟着徐大人,有什么可怕的? 就是最差最差,不过今日埋骨此地。 能同徐大人这等英雄人物埋得一处,说不定还能蹭上个一碑半字……百年后得人传唱,岂不痛快哉?! * 那箭矢虽然稀疏许多,但却源源不断。 埋伏的人十分谨慎,并不冲动往前靠,看样子是打定主意,就打算用弓箭生生地把人磨死了。 山林中的藏着百余人,皆都黑衣蒙面,只机械着重复着搭弓射箭的动作。 其中一人再次往后摸的时候,却摸了个空。 那黑衣人眉间露出一个“川”字的褶皱,但手上的动作却不迟疑,熟练地将背后两箭筒的位置调换,重又抽出一根羽箭搭到弓弦之上。 他不止换了箭筒,也换了一张弓。 这张弓要比方才那张要朴素很多,但是略通弓箭的人瞧见,便一眼能看出,这张弓却更重、更难拉开。 那黑衣人的手指本因为先前重复拉弓松弦的动作带着些微的颤,但他的手一碰到那弓弦,立刻就稳了住。 他艰难拉了满弓,箭矢的尖端对准了时越,却迟疑了。 不是突然良心发现,而是……畏惧…… 明明他们才是埋伏的一方,但是那人抵挡得轻松写意、倒像把这场遇伏变成了表演。 ……那长戟起码有百斤之重,他挥了这么久,早就该力竭才对。 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那黑衣人这么想着,但终究咬了咬牙,箭尖方向微调,对准了一旁的张贯。 ——到底是心生怯意。 箭矢离弦,锐利的声响破开空气,只只冲着张贯的胸口而去。 张贯察觉了那不同于一般的箭,战场上历练出的危险直觉疯狂叫嚣,他奋力想要躲开,但身体僵硬迟滞,却根本不听使唤。 那破风声越来越近,几乎近在耳边,他心生绝望。 预料的疼痛却没有传来,他诧异看去,就见那闪着寒芒、乌黑明显淬着毒的箭矢在他胸前数寸处停了住。 张贯顺着箭杆往上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在上面——徐大人竟然徒手抓住了那只箭……还是左手! 张贯惊愕之下,一时都忘了言语。 直到被旁边的王甬狠踹一脚,喝道:“你发什么呆?!” …… 这条路明显被清理过,并没有什么像样的掩体,三人且挡且退,直到了十数丈之外,才找到一个勉强过得去的藏身之处。 刚刚死里逃生,又找到掩体,张贯一松劲儿,连手里的刀都拿不住,直接掉到了地上。整条手臂都痉挛般抖个不停,他连捡了好几回都没捞动。 再看看一旁的徐大人,脸不红气不喘……干净清爽得一点都不像是刚刚逃脱箭雨的人。张贯梗了一下,看了眼和他一样狼狈的王甬,这才勉强平和了心态。 ——不是他不行,是徐大人根本不是人! 外面的箭雨声响似乎顿了一瞬,张贯脸上忍不住带了些笑,嘴里也不老实,“那群狗日的小鳖崽子,没家伙了吧?” 他这话刚落,便被时越揪着领子往前一扯,一支箭便擦着那遮挡的矮石顶端,直直扎进了身后的地上,箭头没入地面数寸。 张贯双目圆瞪,直直盯着那箭尾,像是被扼住脖子的鸡,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嘶哑的响。 那边王甬也看着那支箭也是悚然,干咽了一口,想要说什么,却突然抬头往后看,“有人来了!!” 这情形,让人不得不担心来人是埋伏那群人的同伙。 时越看了一眼目露绝望的两人,想了想,还是安慰了一句,“放心,不是一伙的。” 他开着地图盯着呢,等了半天,终于到了。 说实话……有点慢。 说话间,一阵整齐的马蹄声渐近,地面被这响动激得微微震颤,碎石尘土也随之跳动。 那一行十数人渐近,张王二人因为刚才时越的安慰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起来了。 ——无关敌意不敌意,纯粹是为这气势所摄。 …… 有前面时越等人帮忙消耗了一波,又确确实实地试探出了对方的攻击范围,埋伏的黑衣人很快就被赶过来的这队人解决了。 那砍瓜切菜般利落,生生地看呆了张王二人。 直到徐大人上前搭话,两人才回过神来。 得知这一行人也是前往司州。 对方领头人自称秦陆,在知晓时越三人也要去司州“投奔远亲”,也顺势邀请同路而行。 时越一口答应下来,张王二人当然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也没意见。 “小弟在司州尚有些许薄面,不知徐兄欲寻何人?” 徐淮济的名头仅限于胥州境内,当然比不上秦洺。如今出了胥州,大约也没什么人认识他,是以时越介绍自己的时候,直接就用了原主的本名。 秦洺觉得这人给他的感觉莫名熟悉,让他不自觉地心生亲近。但他又十分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人。 若是平时他大概会生出警惕,但今日……他潜意识里不愿意把这人往坏处想,只把这事归结为缘分。 他驱马与时越并驾,主动开口搭话。 秦洺这话说得,自己倒不觉有什么,只是跟在二人身后的护卫脸色却十分诡异。 他们此次来去蓟州,本就是秘密之行,不好让人知晓。主子竟在途中邀请人同行,这已经十分奇怪。 但……这若是勉强找一下理由,还是能找到的。 毕竟就方才的情景来看,那位徐姓义士,实在是位可遇不可求的良才,主子为招揽人才,开口邀请,虽有不妥之处,但还是能让人信服。 可这会儿的称呼,主子竟自称为“弟”?! 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两人何时互相问过年纪。若是肉眼观察,那就更不该了……两人年岁仿佛,乍一眼看过去,还是徐义士年纪轻些。 秦洺自然不知道他的护卫是如何想的。 他只是下意识地这么称呼着,几乎是默认了对方年长,一点也没有多想。 时越本来以为这小子是试探呢,但转头看了秦洺一眼,就知道是他想多了,看着一脸严肃,但眼神发飘,明显是没话找话。 时越信口胡诌了个亲戚,答了他这话。 两人虽然互相都有保留,但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天黑时分。 ……今日没碰到什么城,一行人也就地安寨扎营,这活儿大家都干的熟惯,也不觉有什么。 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落到最前面那两人身上,看他们一同按着鞍下马,牵着缰绳往前,一左一右,正好把马栓到一旁的树上。 ……动作一致到几乎让人误以为谁是谁的影儿了。 田得是忍不住戳了下身旁的副手,低道:“该不会是亲兄弟罢?” “可没听说咱们主子还有个哥啊?再说,长得也不像……” 那副手这么答着,脸上却也露出点犹疑之色。 田得跟着点点头,似乎是说服自己,又重复了一遍,“……确实不像。” 秦洺其实有一半的胡人血统,但是所幸父系的基因在他这儿不大显,他大抵还是昭人长相,眉骨鼻梁稍微高了些,这才稍微能看出点端倪。不过,他义父是安国公,也没人敢因为这事儿在他跟前说嘴,最多背后嚼两句舌根,那酸味儿泛得、隔二里地都能闻着。 但徐淮济就是标标准准的昭人长相了,浓眉大眼,算是这会儿人心底的武将形象了。 实际上,不止是秦洺的护卫,就是张贯同王甬二人看着,也生出些迷惑来,喃喃道着“长得也不像啊”,总算把那疑惑都压下去了。 但等到扎帐篷的时候,众人又陷入迷惑。 这次倒不跟刚才拴马那会儿近乎同步,但动作顺序连带着些小习惯,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众人心不在焉地扎着帐篷打量着另一边,看看看着却觉得…… 这长得……好像……还是有点像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019:25:02~2020-03-2116:5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冬日可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57808120瓶;陈辞旧梦、辣脆姜丝10瓶;琉璃西游腐、蓦山溪5瓶;喜欢你呀、溱湖安度、勿忘初心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故去多年的摄政王12 两方同行往司州一路,又遇见数次刺杀。 虽然都是有惊无险,但是成功让张贯王甬二人意识到,他们先前遇到那埋伏,是替人受过。 二人心生惴惴……对“秦陆”这一方人的态度生出些变化来。 那一群人训练有素、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又有人追杀。 虽说看着不像是坏人,若是平常时候,帮上几把也不是不行。但他们此行是有要务在身,实在是不宜在此事上牵扯过多精力。 两人趁夜忧心忡忡来劝,见时越不答,又道:“大人……我等知晓大人与那秦义士投缘,只是……司州此行实在是干系甚重。大人若真想要帮忙,不若快马赶往司州,事了之后,咱们再行折返……属下定为大人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时越:“你们当我与他们同行,是为私愿?” ……确实有一点点私心。 唉……眨眼的功夫,儿子都长这么大了,时越生出一点错过孩子成长的老父亲叹息。 时越只是平平淡淡地反问,但是配上徐淮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显得威力甚重。 张贯王甬两人心里一突,连忙道:“不不不,是属下冒犯。” 这两人是赵修石的人,按说不归时越管。 但这会儿只被时越反问了一句,这么紧张,让他有点意外。他又有点好奇,“徐淮济”在胥州人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他看了一眼面露惶恐的两人,顿了顿又道,“你二人觉得,天下骑兵有这般素质的,能有几支?”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就连张王二人也都察觉到这是一队骑兵。盖因对方是在没有什么遮掩的意思,“秦陆”虽自称来往司蓟两州的走商,但哪家的走商不带货物,只带护卫? 两方人马都没说实话,而且扯谎扯得可谓非常不走心了。 张贯还在冥思苦想,王甬却先一步反应过来,脸色一变,拽着人就行礼告罪。 “是属下驽钝了。” 然后,扯着张贯连拖带拉地退了出来。 等出了临时搭起的帐篷,张贯连忙把人甩开,怒道:“你掐我干什么?” 王甬只冷淡道:“那人说,他姓秦。” 张贯:“别管姓王姓孙,还是……就是他姓张……老子也……” “等等!你说他姓‘秦’?!” 张贯这才反应过来,骑兵、姓秦…… 这天下间,敢自称姓秦的骑兵……可就那一支! 他倒没敢往秦洺身上想,只是猜测……那人可能是秦家家将。 乖乖嘞! 怪不得大人要和这群人一块儿走! ——上来就是这么大一个人情,这和直接投靠能一样吗? 他们竟然质疑徐大人的决定,当真是……不知所谓。 大人所思所想,怎是他们所能揣测的? 两人知道这么个秘密,总觉得心里猫挠似的不安稳,又是一路同行,忍不住向对方试探一二。 不过,秦洺这次出来,带的都是精锐。两人那点道行,实在是差得远,非但没试出对方的深浅,反倒不知不觉被套了许多话。 田得也趁休息时禀报秦洺,“他们确实是胥州人氏,是新任太守赵修石手下,这次去司州……是为求见将军。” 秦洺神色不动,应了一声。 田得见状,只当是秦洺对此早就知晓,毕竟将军和那位徐义士关系甚笃。依照将军的谨慎,定然早试探出了对方的来意,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相交。 他本想说些自己的猜测,但现在看来,不免有些邀功的嫌疑,他低声告了句罪,就退了下。 等人走后,秦洺抬手搭在在眉骨上,轻遮住自己的眼睛。 ……若是平常,他再如何与人投缘,也不会这么放松。 ——他对这人,未免太没戒心了。 这实在太过异常,秦洺心底生出些警惕来。 …… 但第二日再见到人,那点生出的警惕心又不翼而飞。 如此往复,直到了司州州府允城内,双方互明了身份,秦洺这才暂放下那诡异的心态。 周捷一听人回来,便气势汹汹地找了来。 他也确实气愤。 ——既然起了要在这大势中掺一脚的心思,那司州境内的一些人总要清理了,比方说……那个两面三刀的司州太守。 要不是有西州铁骑来帮忙守着边境,他能有今天的安稳?! 真是安稳日子过多了,想找点刺激的。 ——他莫不是以为秦洺一死,“西州铁骑”就可以改名叫“司州铁骑”了吧?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 周捷本都准备好揪那白太守的小辫子了,结果转个头的功夫,自己主子领着人跑了,扔了封信说是“引蛇出洞”。 ——去他娘的狗臭屁!! 就白泗那老狗,给点小饵都急得往上跳,哪还用得着引?! 秦洺还真把自己当刀枪不入的神仙了?!他凭什么以为自己不出事儿?! 就是安国公当年的文韬武略,还不是为小人所害?! 正主出了司州,周捷在家跳脚了十来天,这会儿一听秦洺回来了,他当即抄着家伙准备去理论个清楚。这破事儿,他可不像以后碰见第二回 。 但是,他这汹汹的气势,还没到秦洺那就泄了一半。 只因为他在秦洺帐外听了个消息。 周捷乍一听见,都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什么?你说他带了个‘哥’回来?” 田得低声应了,又问:“周将军,你打从京里就跟着将军了,你知道这人吗?” 周捷……他还真不知道。 他就知道秦洺有个不是亲生的爹,难不成……安国公有后? 他忍不住皱眉—— 这要是真的,秦洺这会儿把人带回来,是几个意思? 他脸上露出些思索来,又问田得,“秦洺他自个儿承认的?” “这倒没有。”田得摇头。 他想要解释,但张了张嘴,又觉得那感觉实在玄妙,很难说得清楚,最后只是道,“……您去瞧瞧就知道了。” 周捷眉头皱得更紧了,也顾不得之前想的找秦洺算账的事儿了,问了田得,知道两人现在在练刀堂谈事情,他也就快步去了。 他过去的时候,两人兴许是已经谈完了正事儿,正在比试。 周捷想起了方才田得的话,也没上前去打扰,拧着眉看了一阵儿,也知道田得那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两个人…… 他拧眉看了一阵儿,最后又在两人停手之前,默不作声离了去。 …… 等时越回了暂时安置的院落,秦洺叫人把周捷叫来。 “这个东西……你看着用。” 传国玉玺这东西,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也没用……端看是怎么用。 至于传说中,那玉玺上面的“龙气”“气运”之类的,秦洺是不信的。 ——仅有的一点讶异,还是意外于皇帝手里的那个玉玺竟然是假的……任谁都知道,当年安国公奉玉玺迎当今圣上继位。 原来那“玉玺”竟是假的,秦洺一时不知道作何感想。 ——有点委屈…… 这么大的事儿,义父竟然都瞒着他。 但是又想想,自己当年也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这股气儿也就平了。 借着康京民变的余韵,直接将“假玉玺”之事捅出去,元行慎那位置怕是彻底坐不安稳了。 但毕竟那玉玺出自义父之手,这么做未免有碍于义父名声。 元行慎那狗皇帝都没胆子给义父泼脏水,只敢说一句“病逝”,秦洺更不想因为自己,让义父声名有碍。 ——所以,手里这“传国玉玺”还是要找个恰当的时机、编个恰当的故事出现才好。 他知道周捷这人编起故事来一套一套的,不当个说书先生都可惜了,如今把这玉玺给他,秦洺也十分放心。 周捷这会儿心思可不在这东西上,他心不在焉地接了,连打开看都没看。 视线直往秦洺身上瞥,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那真是你哥?” 秦洺皱眉,不太明白他这意思,“你说什么?” 问都问了,周捷也不再含糊,“就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叫、叫徐淮济是吧。” 秦洺眉头拧的更紧,“你从哪听的?” 周捷:“外面都传遍了。” 秦洺:“荒谬!” 徐淮济是胥州人氏,父母兄长虽已故去,但既然被举荐为官,自然是祖宗十八代都查过了,怎么可能他的兄长?! 周捷:……行行行,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他想了想自己方才在练刀堂里看见的两人对战,对秦洺这回答似信非信。 那些动作、习惯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要么是积年累月一同训练达成的,要么是……什么莫名的默契。 要说前者,周捷爹娘都在安国公府做事,他说一句“是和秦洺一块儿长大的”都不为过,自然知道秦洺身边没有那么一号人。 至于后者……除了血缘关系,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会产生这种“默契”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秦洺不承认这么一个“哥”,那对方就插不进去司州的事上,这个才是关键所在。 倒不是不信任徐淮济,只是在这关节上,凭空突然出现一个“哥”,基本就相当于来了个“太上皇”,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故。 周捷放下这么一桩大事儿,心下一松,哼着歌儿就走了,都忘了问刚才秦洺塞给他的东西是什么了。 等拿了家打开一看,吓得他差点把这东西扔出去。 ——真他娘的!! 净会给他找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小提示:在秦洺这里不掉马 * *感谢在2020-03-2116:54:01~2020-03-2216:0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垂平野、咕叽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花仙22瓶;兰岚10瓶;秘境之灵9瓶;停止的清和焰火3瓶;子酒、沐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故去多年的摄政王13 永平十年春,时宥州太守樊誉拥陵阳王五世孙陌为帝,受丞相兼大将军。冬,樊誉废灵帝自立,天下英雄共讨之。 永平十二年元月,相州太守武杻自立为帝,国号天元。四月,沧州刺史自立,国号凉。 …… 永平十三年春,传国玉玺于太章殿失窃,同日,司州突显瑞光,百姓咸皆叩首,瑞光三刻方散,原地一美玉粲然,乃传国玉玺耳。 此异景众睹之,无不骇然,俯首叩拜,高呼万岁。一人直身而立,面色泰然,乃安国公义子洺。 …… 秦洺这一路而来,实在比他想得要顺得多。 几乎是他一树旗帜,顷刻间,便成了四州之主。 ——司州自然是他的地盘,他原任太守的西州也立即归势,蓟州、胥州…… 不同于其他诸侯王互相攻打,只为占那一点点地盘,秦洺一出现,就成了地盘最大的那个。而恰巧,他的拳头也是最硬的。 直奔着康京而去,一路上竟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多数是举城投降,有少数闭城不开、最后竟有被城里的百姓从内,主动开了大门……这样的城,还不止一座。 秦洺这才知道,他义父给他留下……到底是多宝贵的东西。 占地越广,他的声名越盛,对手越是提不起反抗的力气。这支秦氏军队竟然出现了越往后面,行军速度越快的奇景。 …… 而到了今日,时隔十余年,秦洺再一次站到了康京的土地上。 与他进去的许多城一样,这百姓夹道而迎,花瓣彩绸飞扬……不像是城破,倒像是迎接归家的战士。 秦洺心生恍惚,他下意识地往一个方向驱马走去,却被周捷横着马身,挡住了那路口。 “将军,咱们先进宫吧……” 这话出口,两人都是一愣。 太熟悉了…… 当年他每每从边疆回来,也是迫不及待地往家中赶,亦是被周捷这么拦住。 【主子,咱们先得进宫复命。】 但是,却终究没有当年那雀跃心情。 ……那府中,早已没了等他那人。 两人对视着愣住,周捷先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好的不提,然后越过秦洺,拼命冲着时越使眼色。 时越在秦洺这里呆了三年多。 关于两人到底是不是“亲兄弟”这个问题,若是让秦洺手底下人做个表决的话,占比大概一半一半。 但“徐淮济”在秦洺这里很有面子这事儿,却是没人怀疑的。 至于这人明明是后来者,反倒更被主公看重,当然有人不平。 但在时越去演武场呆了几个月后,那点流言就散得差不多了。 之后,又看见徐大人如何兵不血刃连下五座城池之后,众人更是安静如鸡。 ……怕了怕了。 不敢惹不敢惹…… 时越接到了周捷的眼神,却没什么动作。 他相信秦洺能走出来的……或者说已经走出来了。 ——这是对自己教出来孩子的自信。 …… ………… 果然,秦洺遥遥地看了一眼国公府的位置,便拉着马缰转回了最初的方向,径直往宫城而去。 周捷松了口气,忙跟上。 这片刻的停顿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大军依旧浩浩荡荡地往宫城而去。 …… 皇城,太章殿前。 早在得知大军临城的消息时,宫中就一片慌乱,虽说城里到处都在传颂秦洺的贤德仁慈,但是在宫里许多年的老人大抵都知道那个传言—— 安国公是被皇帝杀死,还是在含光殿中…… 虽说秦将军爱民,但对着杀父仇人,谁知道秦将军会不会迁怒呢? 所以,早在知道消息的时候,有点门路太监宫女都打点着出宫。 等到兵临城下,更是连打点都顾不得了,直接就跑出去了。 如今留在宫里的,要么是些腿脚不便的年迈宫人,要么穷困潦倒、无处可去的小太监、小宫女…… 这些人此刻都小心地藏在屋里面,生怕露个头就把命丢了。 偌大一个皇城,竟显出几分空荡荡的寂寥来。 不过,秦洺足够熟悉这座宫城、也足够熟悉元行慎…… 他无数次地想着,义父去世的那一日,是怎样的情形。 义父一定同往常一样……从朱凤门进,沿那条青石板路直走……或者直接进到太章殿中,或者从右侧门入进到再里面的含光殿…… 再之后……他想象不到其中的场景…… 纵使他去过这两个宫殿数回,对里面的陈设足够熟悉,他也想象不到那日的场景。 ……只要一想到元行慎和义父同处于一座宫殿之中,他脑中就像针扎一样疼,明明这才是当年最为常见、最为普通的场景。 秦洺脚步在太章殿前顿住,他咬住了牙,抬头看向那蓝底金字的牌匾,呼吸有些急促。 肩膀上落了一只手掌,在他肩头轻拍了两下。秦洺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自觉地打着颤。 “进去罢。”时越道。 时越倒是不怎么担心秦洺的安全,毕竟他刚才拉开系统地图看了一眼,两个天命之子难得在一张地图上,那光环对比分外明显。 ——打个比方,就是从地球上看,月亮和星星的区别。 当然,秦洺是那个月亮。 ——怪不得这一路过来,顺利得不可思议。 虚空中好像有一声傲娇的“哼”声,求夸奖的意思十分明显。 时越养过不少儿子女儿,大多数时候以鼓励教育为主,但是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 他默了一下,在脑中暗道:【没有下次。】 那被注目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显然是又闹了脾气。 时越:…… 突然更担心了。 * 秦洺往前迈了一步,又转回头来看向时越。 时越愣怔了一下,有点意外:他还以为秦洺和元行慎的恩怨,不想让他这个“外人”插手呢…… 他顿了片刻,还是会意跟了进去。 周捷和田得也打算跟着往里走,却被秦洺一个眼刀刮了回去。 周捷被这差别待遇气了个倒仰,哼哼着在门口生着闷气。 田得见状,想了想,低声劝道:“周将军你别担心,主子那有徐大人跟着呢,出不了什么事儿。” 周捷接着哼哼:他是气这个吗? 田得见那话没效果,不由看了自己的副手一眼。 那副手一脸为难,半晌才憋出来句,“……要是徐大人都应付不来,咱们跟进去也没用。” 周捷被噎得一梗,瞪着这两个铁头憨憨,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行行行,我不如你们“徐大人”。 ——娘的,这还是句实话!! * 太章殿内,这是平日大臣上朝的地方,如今只进来两人,显得这座殿宇空空荡荡。 殿内并未点灯,窗子也是关着的,只有几缕暗淡的阳光透过窗纸朦胧照进来,竟显得这无数文人武将都想要踏进来的大殿萧条又瑟然。 不同于时越还有闲心打量周围的环境,秦洺从进入宫殿开始,目光就直直落在正前方的御座上。 那里……元行慎难得穿了全套的帝王冕服,正襟危坐。 透过那厚重的冕帘,两人的视线相接。 秦洺抬手搭在自己腰间的刀上,脚下的步子却不停,一直到了御阶之前。 他抬起脚来,踩在那台阶之上,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踩了实。 元行慎没有动,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秦洺走上前来。连冕上垂下的玉珠都没有晃动一下……如同一座静止的塑像。 秦洺终于踏上了最后一阶,他握住刀的那手拇指微动,抵着刀锷将刀拨出一截,另手握住刀柄,将刀霍然抽出。 那雪亮的刀锋,转眼间便落到元行慎颈上,紧贴皮肉,在其上留下一道血痕。 元行慎终于稍微动了动,冕上的玉珠彼此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却并未发一言,只是微微低头,视线落到另一张座椅上——御阶最上一层、与皇帝龙椅同高。 这动作引那颈间的刀口更深,但元行慎好像没有痛觉一样,只是神色怔怔地看向那张座椅。 秦洺也意识到什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义父…… ——那是义父在朝堂上的座位。 他握刀的手抓得更紧,原本习惯性压抑的杀气陡然沸腾了起来,元行慎似乎承受不住,脸色骤然苍白。 只是在秦洺递刀之前,元行慎却先一步吐出一口黑血。 ……他早就服了毒。 实际上……他现在视线已经模糊到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了…… 但是,这也足够他知道来人是谁。 ——秦洺…… 他的兄长……或者该加一个“曾经”…… …… ………… 家人…… ……孤家寡人。 哈! …… 元行慎的眼神渐渐涣散,模糊朦胧间,视野中出现另一个轮廓。 ——是谁? 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冷淡漠然,无悲无喜、不爱不憎。 好像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不、不该的…… !!! 元行慎激动了起来,浑身都泛着寒意,一种比死亡还更深切的恐惧笼罩而来。 ——不!! 不能!!! 他努力地想要往那人方向去,身体却早已僵冷到不受控制。徒劳地挣扎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张嘴—— “……” 咕噜噜的血泡声中,他的意识渐渐消散。 ——那句“皇父”,终究没有唤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216:06:24~2020-03-2222:5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樱理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悠然心致、祁月枫20瓶;阿银、喜欢你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故去多年的摄政王(完) 春天那会儿,康京玉玺突然失踪的事儿,是秦洺找人做的。 为防万一,秦洺直接叫人把那方玉玺毁了。 时越倒是无所谓,他回收商城物品和回收物品残骸都没什么区别,反倒是因为残骸没人看管,更方便了许多,也免去和人解释。 未免夜长梦多,进康京的当天晚上他就的把这事儿解决了,让系统再三确认没什么问题,他这才放心回去。 …… 秦洺当天晚上是住在安国公府。 也不知道元行慎是什么意思。 秦时——也就是时越上次在这个世界用的身体——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元行慎还依旧让人照管着国公府。 里面的草木葳蕤、亭台簇新……虽因为久未有人住,少了些人气,但是在里面睡一晚还是不成问题的。 第二日一早,时越就来秦洺这里辞行,秦洺倒不意外——进康京以前,徐淮济已经透出些离去的意思。 不过他还是尝试着挽留了几句,“如今天下未定,半壁江山尚未安稳,徐兄此时退隐,未免为时过早。” 时越笑了笑,“建功立业的机会,也该让给后来者。” 秦洺这一路过来,麾下也收了不少降将,正摩拳擦掌地准备打南边立功呢,总要给人点盼头。 秦洺又劝。 高官、厚禄、爵位、土地…… 时越一一拒绝。 最后,秦洺叹气道:“徐兄高风亮节……洺弗如远矣。” 时越弯了弯眼,不过是所求不同罢了。 秦洺看着时越,沉默了一阵儿,最后道:“大典之后……再走罢。” 他莫名确定,这个请求……徐兄会答应的。 果然,时越顿了顿,片刻之后点头道:“好。” …… 新朝初立,一切从简。 毕竟这么些年的战乱,国库里早就没什么好东西,这个登基大典筹备得十分简陋。 不过,比这更简陋的登基大典时越也不是没见过,他看着觉得还行。 …… 时越不是第一次养皇帝儿子,但是大多数时候,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儿子以后会是皇帝。 要说意外,还是这次最意外。 在一众激动或兴奋的人中,时越显得格外平静,他只是普普通通地看着,看着高台上那人祭天拜地。 不过,这里的人也都知道,“徐淮济”脸上惯常没什么表情,这会儿倒也没人生出什么异议来。 …… 杯中的酒水在地上洒下了一个半弧度的湿痕。 大昭终于成为滚滚历史潮流中的一个代号,新朝国号——“燕”。 …… 大典结束,众人恭送新帝。 銮驾进了宫城,秦洺便抬手示意抬撵的人把自己放下来,他总是习惯自己走路、自己骑马的。 对皇帝来说,这不太妥当,但是开国之君总是有着种种特权的。于是,所有的不妥当也变成了妥当。 秦洺远远的便看到一人立在路旁,他立刻认出了那人是谁。 ——徐淮济。 他倒是不奇怪为什么明明自己先走,却后一步到的皇城。 就步辇那慢悠悠的速度,都足够快马跑上好几个来回了。 他大概料到徐淮济为什么会在这儿。 ——说是“大典后走”,还当真是“大典之后”,一刻都不多留…… 他大步走上前去。 能在御前伺候的都是人精,哪里会不知道陛下这会儿想单独和徐大人说话,一个跟上去的也没有。 秦洺走到时越跟前,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该挽留的也挽留了,该劝的也劝了……至于离别珍重之类的话语,又显得太过刻意。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阵儿,倒是时越开了口,“臣观陛下祭天时,似有迟疑,不知是为何故?” 秦洺怔了一下,他确实是犹豫了一瞬,但是很快就又按礼官的先前说的流程继续了下去,只是没料到徐淮济观察如此细致,连这点小事儿都察觉了。 他苦笑了一下,“徐兄也知道……我的义父吧?” 时越脸色略微妙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 秦洺这会儿陷入自己的思绪,倒是没在意时越脸上那点奇异的神情。他顿了顿道:“我义父身为昭臣……仰不愧对帝王,俯无亏于百姓……” “一生高风亮节,如美玉无瑕……” “……于公于私都无半分可指摘的之处……” “……” 时越木着一张脸听着儿子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秦洺当年话不多,在时越跟前,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孩,还有点闷。时越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儿子背地里是这么想他的。 ……时越听着秦洺越说越离谱,他这历练这么多世界的脸皮,都快遭不住了。 他现在有点庆幸,多亏徐淮济是张面瘫脸——不知道做什么表情的时候,面无表情就可以,反正别人也看不出来。 时越“嗯嗯啊啊”地应和着秦洺说下去,终于在大半个时辰的彩虹屁之后,听见了秦洺那点纠结。 ——“义父身为昭臣,我却灭昭立燕……谋朝篡位……若是义父泉下有知,不知还愿不愿意认我这个儿子。” 时越从那完全是形容圣人的尴尬夸奖中回过神来,又听见秦洺这话,他一时失笑。 秦洺被时越那目光看得不自在,不自觉地别开了视线,隐隐约约觉得那目光十分熟悉,却又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却听徐淮济缓声道:“我虽不了解安国公,但是天下父母大抵有一点是相同的……” “……他们总是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过得好。” 秦洺手指握了握,显然这话并没有劝到他。 不过,时越接下来又道:“臣问陛下一句,倒如今这局面,陛下可曾后悔过?或者说……若是重来一次,陛下是否仍会起兵?” 秦洺虚环的手指抓紧了,他沉默了片刻,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会、朕会的。” “乱世久矣,民不聊生……元家早失民心,其鹿既失,天下争相逐之。若蜗居司州,自可作壁上观,然观史家之言,一朝气数已尽、中原必起战乱,少则十数之载,多至百年争斗……待一切终焉,焦土遍野、百姓十不存一……” “洺幸得万千兄弟性命相托,既有终结此乱之能,又焉有龟缩之理?义父曾教过我……” 他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目露恍惚之色。 时越忍不住笑起来,虽然这表情在徐淮济脸上有点像是嘴角抽搐,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往上扬起唇角。 他并没有问秦洺原本想说什么,倒不是因为他知道那下半句话,而是因为那不重要…… 对,他说了什么,那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秦洺自己——秦洺是如何理解、又是如何坚守、又如何……作为…… 其实,他当年对这个义子、还有那个幼年的小皇帝,教的是同样的东西…… 甚至因为任务之故,他更多的心思放在元行慎身上。 但是…… 这个孩子,当真是出乎意料地优秀。 他眼中带着笑意看向秦洺,一字一句,缓缓道:“你很好……你做得,已经足够好。若他仍在,定当以你为荣……” 秦洺怔住,不知为何,他听着这些话,竟然鼻子发酸,生出下想哭的冲动。 ——义父…… …… ………… 哀帝昏庸无道、残害忠良,民怨四起、天下共伐之。 时太祖自司州起兵,所过之处咸皆俯首,百姓奔走相告,大开城门以恭迎,鲜花盈道,锣鼓喧嚣。 …… 太祖立燕,年号“念安”。 念安三年春,宥州樊彭败走南渡,自此中原一统、天下归一。 太祖勤勉,宵衣旰食、夙忧夜虑。 以试取才、广纳善言,天下才德之人无居于乡野之中;修律法、轻赋税,百姓皆颂之;开商路、辟航道…… …… ………… 时越没有去看秦洺后来如何。 孩子长大了,总该有自己的人生,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在秦洺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 而且,他相信,那孩子……一定会过得足够好。 一生光辉灿烂、受人敬仰。 * 时越在系统空间内歇息了一阵儿,看着那依旧一片闪亮好似星海的标志。 一个亮光是一个待回收物品。 还真是……遥、遥、无、期、啊……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下一个世界罢。” …… 【我要拜入仙门!】 穿越时空的不适汹涌而来,灵魂同身体还没有完全契合,时越还处在一个浑浑噩噩的状态,但这道声音却像是从身体深处发出来,震耳欲聋。 时越:…… 你小点声说我也能听见。 虽然内心如此吐槽,但是他还是正正经经地跟着原身沟通着,他拿着原身的身体拜入仙门算不算达成愿望。 一般而言,默认是“算”,毕竟达成交易的前提是原主把身体让给快穿者。但是时越自认不是什么奸商,遇到这种情况,总是跟原主商量个清楚。 不过,这次却意外没有什么成效。 原主那仅留的一点意识,只执拗地重复着,【我要拜入仙门!】 一遍、又一遍,只是重复着。 完全拒绝沟通。 时越意识到了什么,叹了口气,道:“好。” 他答应了这个请求。 那意识终于渐渐消散了去,时越耳边却回声一样重复着“拜入仙门”、“拜入仙门”…… ——叫魂儿似的。 灵魂和身体渐渐融合,五感也重新回了来。 直冲鼻腔的血腥气激得昏沉的头脑一个激灵,时越呼吸了几下,总算适应了这个气息。 他做足了心里准备,这才缓缓睁眼。 …… ………… ——尸、山、血、海。 原主的愿望应当没有说完…… 【我要拜入仙门,手刃仇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222:59:13~2020-03-2400:0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叔叔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玺羽陛凤40瓶;珺玖10瓶;墨水、林中音阙2瓶;名字什么好麻烦、捧在手心的小仙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01 这是一个小村落,本该是在普通不过的村子,原主的记忆中,也确实如此。 但此刻…… 时越放眼望去,尽是尸身、死状凄惨。 出事时应当正是晚饭时分,现已入夜,可有几户人家的烟囱里还升着渺渺炊烟……那烟火气下,是一片寂静,冰凉的死气笼罩着整个村落。 深沉的黑暗中,似乎藏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恶鬼,哀声厉嚎都隐藏在呼啸来去的冷风之中…… 还有丝丝缕缕的魔气逸散其中。 时越抬手,一团乌黑涌动的气体聚拢在手中,看着就十分不祥。 ——魔气…… 是修魔道的邪修干的。 他心念一动,打算把这东西放到系统空间里,以后遇到邪修也好辨认。 只是他刚有动作,却得到一声尖锐的抗议,差点把人的天灵盖掀了。 ——系统叫得像个被糟蹋的小姑娘。 时越没管它,强硬地把这团魔气塞进去,在系统一连串警报声中,在魔气周围树了个屏障,算是把它隔离了起来。 从到了这个世界,时越脑子里的声音就一直没停过:先是原主的“拜入仙门”的执念一遍又一遍重复,又是系统刚才的尖锐叫喊,现在是系统的报警声响个不停…… ——头疼本来就是穿越后遗症之一,时越被这两道声音一吵,已经不只是头疼了,他脑袋都快炸开了。 时越皱着眉,等系统警报声响完。 他有点怀念当年那个机械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系统了……这次总局升级,也不知道怎么的,弄出许多乱七八糟、没有什么用的功能。 ……说不定是中病毒了? 时越想着,要不要这次世界结束,顺便把系统送去检查一下——初始化一下,重新装机什么的…… 感应到时越的想法,系统那警报声戛然而止,时越终于从头疼欲裂的境地中缓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的一具一具、横七竖八的尸身,深深地叹了口气——首先……入土为安吧…… 只是,时越刚站起身来就打了个晃,差点一头栽下去。 他手按在肚子上,总算慢半拍地认识到胃部那火烧火燎的感觉是什么了。 ——饿的。 【给我点吃的。】 他这话落,一个红彤彤的塑料包装从天上砸下来,正中时越的脑袋瓜,然后被弹到地上。 ——方便面…… 时越慢吞吞地弯腰捡起来,用袖子蹭干净包装上沾到的血迹。又扯着袋子撕开,果然……里面没有调料包。 他为系统这幼稚的手段叹息了一秒,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心里更坚定了这次任务之后,得把系统送去检查检查。 …… 时越干啃了一块面饼,总算安抚下抗议的胃,然后把剩下的塑料袋重新塞回到系统空间里。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而且,时越可不想因为一个垃圾袋,再来这个世界第三次。 刚吃完饭,也不好马上干体力活。 时越也没立即站起来,而是原地盘腿坐下,嘴唇微动,低低念诵着什么…… 低沉的佛音在村庄上空缭绕,那哀嚎不甘盘旋着的散魂渐渐凝聚,成了生前的模样。 他们脸上还有些茫然的神色,互相对视之后,似乎生出些明悟来,次第上前,冲着时越深深鞠躬,然后便散作了点点萤光。 时越睁开眼睛,还有两个“人”站在他跟前,一男一女,很普通的农人相貌。 时越猜到了两人的身份,冲着他们点头致意,又解释道:“他已入轮回。” ——他们应当是原主的父母。 果然,听得时越这话,两人脸上露出安详之态,相携冲着时越跪地叩拜,亦是缓缓消散。 时越看着周围还未及散开的莹莹光亮,唇边含了一丝清浅的笑意,低声道:“愿汝来世,平安喜乐。” 他又再原地坐了一会儿,有些出神。 原来那一群大和尚,在他“死后”念的经文是这个作用。 ——只可惜…… 他的灵魂受系统保护,本来就没有“魂飞魄散”,当然也不会被这经文聚集起来。 倒是对不起他们这一片心意了。 时越摇了摇头,将这些莫名的感慨甩开来去,撸起袖子、开始挖坑埋人。 * 凡尘界与修真界之间竖有一道结界,将里外隔成了两方世界。 而此刻,临近结界之处,又两个黑衣人脚踩飞舟,在云间穿梭。 突然,那个瘦高麻杆似的男人“咦?”了一声,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 他前面尖嘴猴腮矮子听见,不耐回头,“怎么了?” 这声音又尖又细,传入耳朵里,让人分外不适。 那瘦高男人迷惑地看着手里的瓶形宝器,脸上露出些不解之色来,“……怨气……好像少了。” 黑袍矮子瞄了一眼那褐色瓶子,细缝似的眼中露出些贪婪之色来,但瞧见瓶身上那鸡爪样的手,脸色又难看起来。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少了?若是怨气不够,叫你去填尊者的肚子……比起那些凡人的怨气,修士血肉一定更得尊者喜欢。” 那麻杆脸色又一瞬难看,勉强撑出个笑脸来,道:“黑风前辈说笑。” 矮子又冷笑不答,大有等着看的意思。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那无形的结界,不免又回头啐上一口,无非是说些凡尘界如何如何破烂、凡人如何如何蠢笨之类。 ……全然忘了,两人成为修士前也曾是一介凡人。 * 时越这边,终于埋完了最后一捧土。 他几乎是立刻瘫倒在地上,虽然有系统帮忙,但是为整个村落的人挖坑埋葬还是远超过一个小少年的能力范围。 时越这会儿是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他仰面朝天,大字形躺在地上。虽然身体劳累过度,但是思维却仍旧十分活跃。 他想着原主的愿望。 ——拜入仙门啊…… 这倒跟他的计划没什么冲突,他这次要拿回来的东西本来也在修真界中,他确实是要过去的。 至于怎么拜入仙门…… 时越翻检着原主的记忆——有仙师在城中收徒。 村里的人不管有钱没钱,都打算把孩子送到城中去试试。在他们淳朴的想法中,一旦孩子被仙师选中,那就是仙人了——那话本子里移山填海、与天同寿的仙人。 时越对此不大看好——凡尘界灵力贫乏、近乎于无,这种环境下很难生出有灵根的孩子。 便是有……也多是如原主这样的,连下品灵根都算不上的伪灵根——在修真界里,算是最差的资质了。 这样的资质,很难被“仙师”挑中。 便是有个万一,侥幸入了门,也只能勉强当个外门弟子——有练气一二阶的修为,一样饱受生老病死之苦。 当然,“天命之子”那种异常人物,不能被考虑在内。 …… 头顶的星空明亮,时越仰头看着,陷入思索。 ——是去城中找那收徒的修士,还是去到修真界中再寻山头拜入? 但是,不管哪一样,这伪灵根的资质……怕是都没有山门肯收…… 长生之道渺渺,天资、悟性、机缘、心性……缺一不可。 不过灵根资质虽然有赖于天生,后天亦有更改之法。 恰巧,上辈子时越为了“天命之子”,搜罗了不少改变资质的天材地宝,这会儿还有一点存货。 ——不止“一点”…… 时越看着那一下子拉不到底的名录,很有耐心地逐一看过去。 一刻钟后,他选定了一个普普通通地金色果子——金灵根的纯灵果。 当时因为年份不太够,他没把这果子往外送。 这会儿倒是正合适,刚好够把原主的伪金灵根变成下品灵根。 …… 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像有一只手将丹田揉碎了又重新捏在一起,就连身上的经脉似乎也被扯了动,一抽一抽的疼。 时越对此早有准备:改换灵根,哪有那么简单…… 只是他精神上对此接受良好,可这身体的耐受程度仍是有限,全身上下都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表情也狰狞到扭曲,可偏偏凑近了看去,那黑沉沉的眼中是一派平静。 ——若是有人在场,怕是要被这诡异的情况吓得晕过去了。 …… 弯月西垂,天空转明。 当天边第一缕霞光洒到那少年身上时,那疼痛终于停了住。 时越身下的土地已经被汗湿出一片深色的印痕,因为过度失水,唇瓣是干裂的苍白,十指因为方才不受控制的抓挠,指甲外翻、指尖都是淋漓的血迹…… 总之不管是谁看见,大概都会觉得这少年命不久矣。 时越也没料到会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果然天材地宝这种东西,不是“天命之子”还是不要随便乱用的好。 他脑中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下一刻却眉头一挑,眼珠缓慢地往北转去。 ——空中一道金色的小船缓缓驶来。 时越想起了自己方才的纠结:是进城拜师,还是先入修真界。 很好…… 现在有了第三种选择——躺在原地,等仙师出现。 人类本质都是“懒惰”,快穿者也不例外,时越当机立断选了最简单的那种。 毕竟…… ——躺着,不舒服吗?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双更一段时间啦,大概十多天,到20号左右 么么啾~ * *感谢在2020-03-2400:04:22~2020-03-2422:1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叔叔57瓶;琊楠50瓶;汉篱落34瓶;安雨柒30瓶;重言太白14瓶;一颗寂寞的星星、恶龙10瓶;阿银、桐木塘、无疆5瓶;是清欢啊3瓶;二慕2瓶;由虫、名字什么好麻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02 仙云宗每隔百年,都会遣门下弟子去往凡尘界收徒。 单峰便是凡尘界出身的外门弟子,中品灵根的资质,在凡尘界也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了。 如今百余年过去,他也有了筑基初期的修为。 说实话,虽是凡尘界出身,单峰仍不太理解宗门这耗时耗力的做法:凡尘界灵力匮乏,像他这般中品灵根已是难得,哪来的什么天赋卓绝之辈? 况且,仙云宗并不缺弟子来拜师。 作为修真界第一大宗门,仙云宗虽不复当年万宗来朝的盛景,但仍是诸多修士心中修行圣地,每年来拜师弟子中,超品灵根都不知凡几,实在是没有必要却凡尘界收这些天赋平平的弟子。 而且,到时入门试炼过不去,还要多费人力将这些孩子送回去。 单峰打从心底觉得这做法吃力不讨好。 但若没有这做法,他也不可能又机缘得以踏入修行之门。作为既得利益者,他当然没什么可不满的。 而且宗内亦有传闻——当年登仙梯重塑,修真界飞升第一人凌霜仙君便是出身凡尘界。 当然,这传闻真假仍有待商榷。 不过,单峰主动请缨揽下往凡尘界收徒的差事,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而是想要去看看当年的家人。 ……只是,不曾想,百余年过去,父母亲人早已不在、所识之人皆已化作一抔黄土,单峰在那座早已陌生的小城走了一个来回,终究叹息着离去。 …… 仙云宗在凡尘界有固定的收徒地点,单峰在凡尘界呆了整整一年,这才走遍。 一年下来,所获有资质孩子,也不过四十余人,这其中若能有十之一二可拜入仙云宗,已经是难得了。 飞舟慢悠悠地行着,远处的村庄影子显露出来,却没有一丝人气。 单峰心里咯噔一下…… 他干咽了一口,对同行的师弟师妹们道:“你们守着这些孩子,我去看看。” 柳绵绵目露惶然之色,抖着声音开口,“师兄,可又是邪修?” 飞舟的一角,有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抱膝坐着,听见柳绵绵这话,他黝黑的眼瞳动了动,片刻之后,起身站起来,扒着飞舟边缘,探头往那村庄看去。 “嗳嗳嗳?!你个臭小子,想干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直直在那孩子脑中响起。 韩易不答,只是执拗着盯着那村落看,手指抓着飞舟边缘用力,连指甲都泛起了白色。 那苍老的声音有些急了,“我说,你该不会想去报仇罢?老……老夫可告诉你,那两个邪修,都是金丹往上的修为!金丹知道吗?多少修士连筑基都筑不了,金丹更是想都不用想!!” “别说你个没修为的凡人,就是你嘴里那个筑基期‘仙师’过去,真碰上了、也是要送命的。” 正巧,单峰跟师弟师妹们交代着,“我去去就来,若是一炷香之后,我仍没有音讯……那师弟……” 他看了一眼邢洲凭,咬牙继续道,“你便带着孩子们回宗。” “师兄!” “师兄!!” 那苍老的声音“啧”了两下,“仙云宗,这爱管闲事儿的性子……还真是祖传……” 他声音带着些莫名的喟叹,本该唏嘘结尾的感慨,最后却语调一升—— “臭小子,你干什么?!” 韩易抓住了单峰的袖子。 单峰愣了一下,倒没想到竟有孩子这么大胆。 他对上那孩子的眼睛,黑沉沉的、里面的担忧却不容错辨,他顿了顿,莞尔笑道:“别担心,我可是仙师。” 单峰从韩易手中把自己的袖子拽了出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踏着自己的飞剑便朝那村落去了。 那边那苍老的声音喋喋不休地教训着韩易—— “多亏那小子脾气好……” “要是碰见别的修士,你那手说不定就被剁了!” “你觉得修士会把一个凡人放在眼里?!” “……” 韩易默不作声地听着那唠叨的声音,黑眸幽幽,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方才单峰离去的方向。 所幸,半炷香的时间后,一个黑点渐渐接近——是单峰又御剑回了来。 那苍老的声音本来还在教训着韩易,但那黑点出现之后,却突然停了,半晌,才传来一句感慨,“……真惨。” ——这话说的可不是单峰。 御剑的速度自然比飞舟快很多,那黑点很快就接近了。舟上众人也看清了单峰,他怀中还抱了一个人。 柳绵绵激动迎上前去,本来打算问问师兄如何,可看见单峰怀里那小少年时,却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这是?!” 单峰抱回来的这小少年自然是躺着等“仙师”降临的时越。 ……巧的很,竟是仙云宗。 时越模糊的视线中映入那白底祥云纹的衣裳,心底不甚清明地吐槽道:这还真是万年不变的宗门制服。 熟悉的服饰,再加上察觉到来人并无恶意,时越心神一松,干脆利落的晕过去了。 这会儿单峰抱着时越,对着柳绵绵的问题,他苦笑了一下,道:“我去的时候……只剩他一个了。” 这相似的遭遇,让柳绵绵忍不住将目光投到韩易身上,但显然这次这孩子的情况,要比韩易糟得多。 单峰道:“师妹,你看看……能不能治……” 柳绵绵忙不迭地应了一下,伸手要去抓时越的手腕,只是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又忍不住“啊”地尖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一大步。 那手指鲜血淋漓、十指的指甲没有一个完好的,血肉夹杂着泥土,柳绵绵都疑心……若是把那脏污清理干净后,会不会看见裸露的白骨。 注意到单峰看着她,柳绵绵脸色一白,喃喃道:“师兄,我不……不是……” 单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放在心上。 他这次带着的师弟师妹都是练气期修为,这还是两人第一次下山执行宗门任务。本来的来一趟凡尘界收徒什么危险都没有,谁知道会遇见邪修呢? 柳绵绵做足了心里准备,这才的抖着手抓住了时越手腕,淡绿的灵力透过两人相触的地方涌入时越的身体,时越的脸色肉眼可见好了起来。 早在察觉到那生机涌入体内的时候,时越意识就恢复了一点,但发现自己的处境仍旧十分安全之后,他又放心大胆地睡过去了——多睡一会儿,恢复也更快一点。 意识消散前,他心里不自觉地点评了一句:这小姑娘的灵力控制不错嘛,很有医修前途…… 那边柳绵绵尚不知这评价,她持续输入着灵力,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额上也渗出了点点汗珠。半晌,她踉跄后退一步,抵着舟壁才站了稳。 她惨白着脸冲着单峰摇了摇头,“师兄,我、我修为……不足……” 单峰看看那孩子还有些苍白的脸色,知道这也是无可奈何,“……就看这孩子挺不挺得过去了。”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先把他安置在……” 韩易听见他的迟疑,连忙往前了一步,站到单峰跟前,低道:“我那屋子……只有我一个……可以、可以住那里。” 飞舟上有许多小房间,这些孩子多是两人一间:一是因为飞舟上的房间确实不够,再者,这些孩子初到陌生的地方,互相陪伴心里也会安稳一些。 不过,男孩子恰好是单数,韩易是最后来的,所以他自己是单独一间…… 单峰听见韩易的请求,沉默了片刻,想到这两个孩子同病相怜的遭遇,也不由唏嘘。 他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又帮忙把时越送到了房中。 * 将那小少年安置妥当,总算是让人松了口气。 邢洲凭也有空问起了单峰那村子里的情况:在凡尘界遇到邪修,不管怎么看都是的不得了的大事儿,回去一定是要向宗门汇报的。 单峰叹了口气,“我去时怨气已散、惨死冤魂也已去往生……应当是有佛修经过。” 佛修到凡尘界,倒是一点也不稀奇。不同于一般修士修灵力、锻身体,佛修讲究一个“缘”字……为找那么一个“缘”,他们连魔域都去得,何况一个凡尘界。 ——不过,能一夜之间散去整个村庄的怨气、又渡了一整个村子的冤魂,那必定也是一位佛修大能。 邢洲凭听了,却皱眉,“他没带走那孩子?” 连死人都超度了,没道理留那么一个孩子孤零零在那啊? 单峰闻言,深深地吐了口气,半晌,才语气复杂道:“应当是那孩子不愿走。” 邢洲凭脸上疑惑之色更浓。 ——怎么会不愿意呢?跟着那佛修走,明显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单峰却摇摇头,脸上叹息之色更甚,嘴巴张合了数遍,才艰难地吐出音来。 “那孩子……把每个人都葬了、还拿树枝立了碑……” 这话说出口,都像是带着莫名的重量。 邢洲凭想起了那鲜血淋漓的双手,一下子沉默了下去。 刚去歇息了一会儿的柳绵绵从房中出来,恰巧听见了这句话。她呆呆怔在原地,眼眶立刻就红了,忍了半天,还是落下泪来,哽咽道:“他……他……不疼吗?” 邢洲凭亦是咬牙,“邪修!” 单峰看了眼师弟师妹,亦是忍不住摇头叹息,是替那孩子嗟叹。 作者有话要说:柳绵绵:你真惨。 邢洲凭:你真惨。 单峰:你真惨。 韩易:你比我还惨…… 时越:喵喵喵??? * *感谢在2020-03-2422:13:59~2020-03-2521:1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ity、Rabbi、茜茜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寻找中的小老鼠54瓶;Rabbi10瓶;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03 时越半夜醒了一遍,他迷迷糊糊地拉开系统地图想确认一下自己的位置,差点被映到眼底的金光给闪瞎了。 ——天命之子?! …… ………… 时越无语凝噎,他怎么跟“天命之子”这么有缘分?! ——他这次只想安安稳稳回收个商城物品,一点都不想搅和到天命之子身边的腥风血雨里。 时越认得自己身处的这个飞舟法器。 当年他也是驾着这个巨慢无比、被无数前辈腹诽该做成“乌龟状”的飞舟来凡尘界收徒的。 ……不,应该说“去接天命之子”。 同样的飞舟、同样的天命之子…… 一时间,时越竟生出些时空错乱的感觉。 他翻了个身背对那金光灿灿的方向,当机立断决定装睡。 ——等醒了就换房间!! 他只想安安稳稳、不生什么波折地回收商城物品,而“天命之子”几乎是“麻烦”的代名词。 随着时越的动作,额头上有什么东西“啪”地掉下来,不待他细想,身后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脚步声很轻,应当还是个小孩子。 时越下意识地判断着。 那脚步声最后停在了他的床边,没了其它动静,应当是那孩子站住不动了。 ——大晚上的,背后静悄悄站了个人。 时越:这么一想,还叫人心里毛毛的…… 不等时越再判断出个所以然来,那小孩有了动静—— 他小心翼翼地探着身,在尽量不碰到时越的情况下,伸手将方才掉下去的那东西拿了起来,然后小手在时越额上轻轻覆了一阵儿。 时越猜到刚才从他额上掉下来的东西是什么了。 …… 窸窸窣窣的声音又远去,一阵哗啦啦的水声、间或夹杂着冰块碰撞的脆响。 片刻后,他额头上盖上了一块冰凉湿布,昏沉的大脑被激得一个激灵,他对外界的感知更明显了。 ——也察觉到,因为他侧着身的缘故,那湿布在额头上搭不住,那孩子一直躬着身,手按在那布上。 这姿势对他来说显然有点费力,没过多久,按在额上的手就有点发抖,他又小心地换了另一只手,依旧按着那块布。 时越:……良心、有一点点……就一点点痛…… 他在心里叹气,假作睡不安稳,翻了个身,又仰面朝上。 这下子,那孩子总算长出口气,松了按湿布的手,缓缓地直起身来。 不等时越再心情复杂下去,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没用的,这孩子的生机受损,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求生意识了……退不退烧也没什么影响,你这是在做白工……” “有那功夫,你还不如把我教你那符咒再练一练……” “……他不过是个凡人的小孩,灵根……也只是个下品的金灵根,还是下品里品相最差的那种。这资质最多修到筑基,到金丹都要碰运气,在他身上花功夫,一点用也没有……” 那老头用的是传音入密。 但时越的精神力,也是修士口中的“神识”,远比这个世界的人高,故而这会儿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眉头稍动了动:天命之子的随身老爷爷? 他倒是不太在意那老头颇看不起他的那一番话——某种程度上,他说的也是实话。 渔老还在苦口婆心地教训着韩易,让他别浪费功夫看这一个废人,好好练习符咒才是正理。 时越忍不住在心底跟着点头:照顾他真是不必了……好好修炼才是正理…… 只是,那边渔老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 他心里生出一种被人盯住的感觉,那视线不带什么恶意,但是这窥伺之感已经足够让人心底发毛。 屋里这一大一小两个凡人小孩自然被他忽略了个彻底,飞舟上那三个刚刚入门的小修士渔老也没看在眼里。 那这是…… 有大能路过? 想到自己刚才听到那几小修士所说的“佛修大能”,渔老心底抖了抖,他寄身的那个吊坠闪了两下,那一点点幽光也灭了下去。 ——他可不像被那帮老秃驴给超度了!! 耳边的声音突然停了,韩易疑惑地眨了眨眼,但也并未多想,只当那啰嗦的老头子终于说累了。他仍旧守着时越,兢兢业业地每隔一段时间换一遍湿布。 时越:…… 这届天命之子怎么回事儿,连随身老爷爷的话都不听了吗? 这届随身老爷爷也不行……孩子不听话,你就没声了吗?!金手指的尊严何在? 时越心底默默吐槽,但事实证明,随身老爷爷的话,天命之子还是有放在心上的。 韩易想着渔老刚才所说的“求生意识”,那浅淡的眉毛纠结成一团,一脸沉思地想了好久。 然后时越就察觉到,自己嘴里被塞了一块东西。 甜丝丝的,但这甜中又混杂了些说不上的怪味儿,口感也十分粗糙…… 像是集市上买的那种劣质糖块。 那小孩趴到他耳边,压低了声,用气音悄悄道:“我这里还有糖,你要是醒了、我就给你……” 时越:…… 这届天命之子怎么回事儿?!给小孩子喂糖算是几个意思?!! 你的星辰大海呢?你的宏图霸业呢?! 能不能有点追求?! ——这收买人心的手段也太低级了吧?! …… ………… 一通腹诽之后,时越……缓缓地……睁、开、了、眼…… 入目一张圆圆的、还带着些乡土气息的小男孩脸,唯一出彩点的,算是他的那双眼睛了——黑沉沉的、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一样。 那小孩看他睁眼,愣了一下,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露出豁了一颗的门牙。 “泥醒啦!”这一大声,说话还漏风。 时越:…… 不愧是天命之子,真是出乎人的预料之外。 …… 不管怎么说,时越还是在这间屋里住了下。 这飞舟不愧那“乌龟船”的别称,慢慢悠悠地荡着,那速度也就比凡间的车马快一点,从时越上来那一日数起,都过去了半个月有余。 飞舟上的孩子,大如时越现在这个身体,也只有十三四岁,最小的那个堪堪六岁的虚岁。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有什么定性,被拘在这么一个小小的飞舟里面,时日久了,总会闹出些事来。 当年时越用的法子是—— ……布置作业。 小孩子,有精力当然要花在学习上。这才是他们这年纪该干的事儿。把多余的精力消耗干净,当然就没人去闹事儿了。 不过,显然这次仙云宗来的弟子全然没意识到这一点。 每日就是辟谷丹一发,然后再提点几句这些孩子,“无事不要随便到屋外去”。 之后……就什么也不管了。 都是孩子,怎么可能乖乖呆在屋子里? 时越观察了几天,就发现这四十多个孩子,起码分成了五个小团体,还有间谍、内线、双面间谍…… 时越看得简直是叹为观止。 只是他们争夺的东西,也让人非常意想不到……是每日早晨、“仙师”们分发的辟谷丹。 时越:…… 辟谷丹这东西炼制容易,但是比较麻烦的一点是它要专门的丹瓶储存。 若是就那么放着、特别如今还是在灵气稀薄的凡尘界,只放那半日的光景,怕是什么效果都没有了。 时越对此甚是无语,也就照看一下,看着哪个孩子被抢得实在厉害,他直接把人领到单峰跟前,再要一颗辟谷丹,免得真把人饿死。 当然,天命之子的排面就在于,就算在这么幼稚的抢夺游戏中,他仍旧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没错,他是自己一个小团体。 这么想着的时越,并没有自己也被划分为韩易一伙的自觉。 他对着幼稚的、一点意义都没有的游戏,连敷衍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这日时越回屋以后,并没有看见韩易。 他都不用看系统地图,直接快步往飞舟尾部走去,果然在最角落的地方,看见一群小孩子围在一起。 也不知道谁看见了时越,大声嚎了一句,“‘长舌妇’来了!‘长舌妇’来了!!” 时越刚来的时候,一副病歪歪的模样,当然是个再好不过的欺负对象。但也不知怎么的,每次有人想找他麻烦,都会正巧被仙师撞到。麻烦没找成,还有几个领头的大孩子因为这事被仙师斥责。 也不知是谁先传起来的,时越身上被安了这么一个称号。 ……虽然词不达意,但是很好的表现了孩子们敌视加蔑视的态度。 这会儿随着时越的走近,围着的一群小屁孩一边嚎着,一边做鸟兽散。 时越听得额角青筋直跳,连对自己说了三遍“不和熊孩子计较”,这才把心态放平,接着往前走。 角落里韩易正抱头缩成一团,还有个小胖子站在原地,他本来应该也是想跑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又站在了原地。 看着时越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管小胖觉得一股沉沉的压力迫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回过神来,又觉得这作为实在丢人,补偿似的往前跨了一大步,脸上露出一副凶恶的表情,叫嚣道:“你想干什么?!姓时的,我告诉你,他们怕你,小爷可不怕你!!有本事、你别找仙师过来!!!” 时越这次附身的身体当然不姓“时”,只是那村子都成了那样了,显然原主没什么故人在了,时越这次离开也不打算再回凡尘界去,所以直接用了自己的本名。 ——名字这种东西,就是常被叫才有意义,要不然总是顶着别人的名字,时间久了,他连自己叫什么都快忘了。 那边那个小胖子仍旧在骂骂咧咧的、出口成脏,时越祖上往上数十八代都被他问候了个遍。 虽然希望被叫名字,这种“叫名字”的方式……还是算了吧…… 时越想着,又往前踏了一步,神识微微泄露了一丝,立刻压得那小胖子五体投地、摔了个大马趴。 强烈的恐惧感让那小胖子思绪都空白了一瞬。 不过,熊孩子教训一顿就是,时越也没有把人变成白痴的意思,那一丝神识很快就收了回去,时越也没再理那个小胖子,直接往角落里仍蜷着的韩易走去。 但是,有句话叫做“不知者不畏”,那小胖子现有的认知范围内,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不能理解。 ——他甚至简单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儿归结于飞舟晃了一下,他没站住摔倒了,至于那短暂的思维空白,也被他认为是那一下子摔得太狠。 这么想的管小胖一点犹豫都没有,笨拙撑着地爬起来,嘴里刚停下的骂声仍不歇。 时越听得皱眉,又回头看了管小胖一眼。 虽然脑中想不明白原因,但是管小胖的身体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瑟缩着往后,但又很快为自己的行为找出了借口,“……你有本事、有本事别叫仙师过来啊!” ——他是害怕姓时的去仙师那告状!才不是害怕这个姓时的!! 在时越放出那一丝神识的同时,就立刻闭嘴安静下去的渔老听了这话,整个魂都不好了。 ——你眼前这人,可比所谓“仙师”可怕多了。 他也就睡了不到千年的光景,现在的凡人小孩都这么无惧无畏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521:15:39~2020-03-2621:5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皎皎、大叔叔、苍雪之牙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向箔112瓶;阿卓20瓶;沉奇、安雨柒10瓶;佛系玩家6瓶;糖2瓶;陌清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04 渔老因为方才时越露出那一丝神识惊疑不定。 化神,不、出窍……最起码是出窍…… 再往上,渔老却连猜都不敢猜了。 他缩在栖身的那个吊坠里,一点动静都不敢弄出来。 ——夺舍? 这是他最先冒出来的想法,但是转瞬间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夺舍不可能如此契合。 再者,强取他人躯体,上面必定有怨气死气缠绕,绝不可能同现在一样。 并不知道系统存在的渔老,想法在另一个方向上狂奔而去:传言有人死里逃生之后,觉醒了前世记忆,他原是一渡劫大能……有上辈子的经验、心境,又有了这辈子的资质,自然是修行突飞猛进…… 不过千年,便坐地飞升。 渔老“活着”的时候听说过这故事,但他当时不过只是轻蔑笑笑:想来这又是那个郁郁不得志的修士白日做梦,编点故事安慰自己罢了。 但现在……这活生生的例子让他不得不深想。 他不其然回忆起那日屋中的窥伺感,想到那天自己跟那个小倔驴说了什么,他魂魄都散了一下。 ——他不会听见了吧?! 他连忙回忆起自己只听过一次的故事,总算从那久远到已经蒙尘旮瘩角里找出点线索…… 故事里那主角,似乎也不是一下子就想起所有的事儿来,毕竟……肉身修为限制,要是一下子想起所有的事儿来,那神识一冲击,人怕是还没飞升就变傻子了。 自觉这个想法很有说服力,确定了那小子还是肉体凡身,是方才情绪太过激动,这才泄露出那一点神识,渔老大松了口气。 ——虽然,说实话,他也没从方才那小子脸上看出什么激动之色来。 要不要叫韩小子和时越打好关系? 渔老这么想着,却又有点迟疑:姓韩的那臭小子死倔死倔的,还专门爱跟他对着干……他不提点还好,要是一说,说不准那韩小子又犯什么倔。 渔老正犹豫间,这飞舟突然剧烈地晃了起来。 飞舟中央的地方,传来孩子们尖叫声,时越不用去看都知道那是怎样混乱的场景。片刻之后,那骚乱声总算小了下去,想必是那几个小修士将孩子们安抚了下来。 时越很快就察觉到飞舟下面那淡淡地妖气,他倒不意外—— 虽说这凡尘界灵气稀薄,但也不是一点灵气都没有,起码他就能从系统地图上找出几处灵山福地。那些地方的灵气虽然比不得修真界,但生出一两个精怪妖物的,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他们现在飞舟上还有一个“天命之子”在,中途不出事儿简直不正常了。 在凡尘界出事儿,总好过到了修真界再出问题。 时越心态很稳,站得也很稳,在这左摇右晃,仿佛下一刻就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旋转的飞舟上,他仿佛一只锚,自始至终立得稳稳的、一点晃也不打。 不过管小胖和韩易就没有这能耐了,飞舟往右侧狠狠一转,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的管小胖又狠狠地跌了下去,顺着舟歪斜的方向,一下子滑到了边缘,狠狠地撞在那挡板上。 他本来是朝着韩易的方向摔过去的,但千钧一发之时,韩易被晃得往旁边滚了一下,躲开了那小胖子的肉山攻击。 至于那结结实实撞了一下的小胖子…… 时越都听见了嘎嘣一声脆响,也不知道他身上哪根骨头摔断了。 ——果然,和天命之子作对,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其实这舟上设了阵法,不管怎么颠簸,人在上都像是在平地一般,考虑到这飞舟是用来接送凡人孩子的,那设计阵法的人还十分体贴地将灵力驱使换成了神识驱使——不同于灵力不修炼便没有,凡人神识虽然弱得在修士眼中等同于无,但实际还是存在的,大约是零和零点零零零零一的区别。 所以说,那阵法是个相当唯心的东西:要坚定地认为“自己站在平地上”,想法越是坚定、站得越稳当。 但显然……对在凡尘界长大的孩子们来说,这种违背常识的想法,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时越这会儿也不强求那两个小屁孩立刻改变想法,上辈子他就试过,结果……可想而知。 他上前一步,打算把那两个孩子提溜回房间里。 只是……还没等他走上前去,却是瞳孔一缩,脸色骤然转冷。 明明都是这般境地,管小胖却趁机伸手,狠狠地推了一把韩易。韩易本来那飞舟边缘处摇摇欲坠,经他这么一推,直接翻了出去。 而推人下去的管小胖脸上得意之色刚露,就觉得身上一阵凉意。 只可惜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小少爷对危险的感知实在迟钝。 他注意到时越的视线,脸上非但没有愧疚之感,反而振振有词道:“我、我是为了咱们好!!要……要不是他、他压在船尾,那……那……这船说不定……说不定就不会翻!!” 他一开始还有些心虚,说着这话眼神还有点闪烁,但是话出口后,他立刻理直气壮了起来:对啊,要不是韩易一直在这一边压着,那船能翻吗?! “你得谢谢我,要不是我推他下去……”管小胖说了一半的话,突然卡了住,“你……你……疯了!!!” 他看着时越毫不犹豫地从那飞舟边缘翻了出去。 “孩子,回来!”那旋即响起的另一道声音,让管小胖又是一僵。 ——是……邢仙师!!! 时越没听邢洲凭那声焦急的呼喊劝告,他对飞舟上的阵法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阵法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这会儿时越正稳稳地站在飞舟的边缘上。 而先一步被推下去的韩易,这会儿正艰难地攀着飞舟外壁上凸起的浮云装饰,身侧的冷风呼啸而过,他脸上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攀着浮云装饰的手臂已经僵硬地没了没了知觉,他毫不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跌落下去、尸骨无存。 那个啰啰嗦嗦的老头子不知道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但韩易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攀紧那浮雕之上,那老头的话和风声混在一起,韩易完全分不出心思去分辨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他从山里下来,村子里漆黑漆黑的,一股腥气扑鼻而来…… 他本来不怕黑的,点灯费油、村里的大家伙儿都不富裕,天一黑就早早睡了,这黑乎乎的情形其实十分正常。 但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突然心慌得很,急急忙忙地往家中跑,院中依旧一片漆黑……门却没有关…… 他往里跑进去,却被一条腿给绊了倒。 那是他爹……就脸朝下躺在门口……怎么叫都叫不醒。 再往里,他大哥、双胞胎的二哥三哥……娘亲……还不满周岁的小妹…… ……现在,他要去见他们了吗? 似乎、也……不错…… 韩易手臂上的劲儿一点点松了,眼中的景象也发着眩,恍惚间,视野中突然出现一双熟悉的靴子。 是……阿越? 虽然时越年纪大得多,但韩易怎么也不愿意开口叫一声“哥哥”……被他叫哥哥的那三个人都死了,他害怕、害怕时越也出事儿。 被冷风吹得木木的脑子转得极慢,连那惶恐之感都过了一阵儿才冒出来,不待他惊叫出声,就看见时越稳稳地立在飞舟的侧壁上,一步一步往前,若非是衣摆垂下的方向,韩易几乎以为他是站在地面上了。 这情形让韩易陡然生出一种混乱之感来——好像他也只是趴地上,并不必手臂使力攀住那云形浮雕。 韩易只怔怔地看着时越一步步走来。 那衣袂随风猎猎,他自缓步前行。 韩易看着、只觉得阿越此时……比那几位仙师、更像是仙人…… 他这怔愣的出神被一声惊呼声打算。 “孩子,快回来!!” 飞舟边缘,那位邢仙师探出身来,抬手要抓时越的衣袍。 韩易陡然从那玄妙的境地回过神来,复又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 !!! 手臂经过刚才骤然松懈,酸麻得一点力道也使不上来,恰巧一道和黑影狠狠击中这飞舟,总算稍平稳了一阵儿的舟身又剧烈摇晃起来。 韩易再也支撑不住,手臂一松、直直地坠落下去。 又是差一点…… 扯上天命之子,“差一点”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时越猜测,这次应当是韩易的“机缘”。 虽然放着不管也没问题,但是…… 想到那个难吃无比的糖块。 ——真是欠他的! 时越皱眉暗叹,下一刻也便阖上眼睛,亦往下坠去。 飞舟边缘,邢洲凭愣愣地看着这一前一后掉下去的两孩子。 要是他会御剑…… 对,御剑! “师兄!!师兄!!!快来救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621:52:17~2020-03-2809:2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镜子果冻、Koity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关山度若飞、41578081、嘟嘟10瓶;二月当空5瓶;潜水的鱼4瓶;原豆豆2瓶;脉脉不得语、冰岛红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05 耳边的风声呼啸,韩易坠落同时,也终于看清了到底是什么在往飞舟上攻击,那是一条巨大的蛇尾,上面漆黑的鳞片泛着凛凛金属般的冷光,周围还有一层暗红的不详雾气笼罩。 那蛇尾虽然击打在飞舟之上,但舟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晕,将整个飞舟护得严严实实,连外侧的装饰都没有一丝损毁。反倒是那条尾巴每一次攻击,都像是承受了什么巨大的痛苦,在半空中剧烈地翻滚。 韩易心生疑惑,但那剧烈的下坠感很快就提醒了他:想这些一点用都没有,他马上就要死了…… 在上方似乎有一个黑点渐渐接近,韩易意识到什么,死死地睁大了眼。 ——那个黑点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韩易张开嘴,冷风呼啸地从口腔里灌进来,连呼吸都被冲得困难起来。但是他却一字一顿、极艰难地叫出了那个名字,“……阿、越。” 泪水从眼角涌出,很快就厉风吹散,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脑中响起一道声音“抓住我”,韩易只呆呆愣愣地看着时越伸出来的手臂,他的手还被厚厚的布条裹住……还是他早上帮忙缠的,鼓鼓的、一点都不便于活动…… 他心底涌着一种沉甸甸的情绪,又酸又涩。 父母兄弟、邻里乡亲一夕之间尽皆惨死,韩易觉得自己也该在那一天死去……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的世界,一直停留在那日的夜间——黑漆漆的、没有一丝灯火。 但是现在…… 有一束光照了进来。 有人……愿意救他……有人担心他…… ……阿越。 韩易艰难地伸手,抓住了时越的手腕。 他想活……想和阿越一起活下去…… 但是,那仿佛没有尽头的下坠感提醒着他们如今的处境。 韩易抓紧了那只手腕,缓缓地闭上了眼,唇边勉强扯出一丝似哭的笑来。 ——虽然没有和爹娘死在一起,但是和阿越死在一处…… 似乎也好…… * 时越还不知道那小屁孩满脑子都是“死啊死啊”的不良思想,他这会儿正在找法子安全落地。 这个世界总不至于把他亲儿子摔死,肯定有办法安安稳稳地落下去的。 但是他紧急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什么能缓冲的东西。 两人正下方是一片开阔的湖泊……但是这高度,要是一点缓冲都没有直接掉下去,别说湖了、就是下面是海也不好使啊! 时越头疼地四处寻找,突然意识到什么,侧头看向身边那巨大的蛇身。 那蛇身似乎感应到时越的视线,空中剧烈翻腾之后,那身体一点点缩小,硕大的蛇脑袋对准了两个人,说是蛇也不太准确,它头顶生冠,形状奇异、乍一看就像是书生常戴的冠帻。 ……原来是“升卿” 【蛇之善者惟升卿】* 不过这条升卿情况明显不太对,本该黄褐色的瞳眸这会儿一片猩红,竖瞳缩成了一条缝隙,嘴巴张开,尖牙上泛着凛凛的寒光。 升卿是无毒的,那牙自然也不是毒牙。 可是这会儿的涎水顺着那尖牙往下淌,黑雾萦绕其上……时越一点也不想试试它现在到底还是不是无毒的。 一人一蛇对视着,不知不觉,那急速下坠感缓了去。两人像是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在湖面上。 紧闭着眼的韩易久久没有等到想象的疼痛,但身侧的风声确实停了。 韩易疑惑睁眼,入目是一片空旷,如镜的湖面上,只有他和阿越两个人直身而立。 原来,地府……是这模样吗? 韩易连忙转头去看时越,他仍旧穿着“生前”的衣服,连手指上布条的位置都没有变。不同于他的探头探脑,阿越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 ——是他一贯的平静。 不管什么时候,阿越总有一种不慌不忙的气质在,好像在他眼里就没有什么为难的事儿。 就像是……启爷爷。 那可是十里八乡里最有名的老者了,听说年轻的时候还当过什么大官呢。 韩易正这么想着,就见时越突然转头看他,问:“会水吗?” 韩易还蒙着,不明所以地点了一下头,下一刻两人脚下突然漾起了一片涟漪,脚下踩实的感觉一下子落了空、噗通一下落到了水里。 韩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胡乱扑棱着,一直到被时越强制按住了动作,又托着脑袋在水面上漂浮了一会儿,他才总算多了一点能沟通的冷静,他抖着声音开口,“阿越,咱们要……要干什么?” 地府的话,应该有奈何桥吧?但是现在这里没有桥,难道他们要游上岸? 韩易一激动,这想法就不小心就传到渔老那里,本来安静装死的渔老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传音催促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跟着那时小子走就是。” 有些妖兽生来便是吉物,得天地之所钟,升卿便是其中之一。遇到这种妖类,修士一般是能帮则帮,就算就帮不到也少有伤害的时候。毕竟修行一道本就逆天而行,谁也不想再给自己在加一点难度,别的不说,就是渡劫时的劫雷,多出一道来,就足够多少修士魂飞魄散了。 现在这条升卿明显遇到什么麻烦了,这种能帮忙的好机会,当然要赶着往上了。 那时小子难得愿意带着这个小傻子一块儿,这小蠢货还在这儿问东问西。 韩易难得觉得这老头子的话很有道理:跟着阿越走就是……阿越总不会害他的…… 时越正想着怎么跟的韩易解释如今的情况,但还不待他开口,韩易不知自行脑补了什么,立刻就表示“我什么也不多问、一定乖乖跟上”。 时越:…… 虽然、但是……怎么觉得这次天命之子这么好骗啊? 水下的腿被冰凉的鳞片扫过,是那条升卿正在催促。 既然这小孩已经自我说服,时越也不再磨蹭,和韩易比了个跟上的手势,便一下子扎进了水面。 升卿已经缩小到人的手臂粗细在前面带路,黑漆漆的一小条,在水下很难辨认,也亏得时越神识够强,不然早就跟丢了。 韩易则憋着气跟在时越后面,丝丝缕缕浅淡的红色从身侧划过,韩易循着那痕迹看去,视线最后落在时越被包成一团的手上。 阿越手上的伤…… 但是,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阿越手上的伤还没好? 察觉到这小子的想法,渔老一阵无语,免得这小屁孩再闹出什么笑话来,他总算大发慈悲地给他解释了现在的情况。 时越似有所觉地回了一下头。 不过,毕竟偷听人家谈话不太礼貌,除了第一次没有准备之外,那之后韩易和渔老之间的谈话,时越都是主动避让开来。 这也是为何渔老先前认为时越还是个普通的凡人。 …… 游过了相当长的一端,就在韩易已经憋不住气,咕噜噜地往外吐气泡的时候,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庙宇。 有一层透明的结界笼罩之上,两人一穿过结界,周遭的水一下子消失不见,那浮力骤然消失,韩易一进来便五体投地,摔了个大马趴。 渔老在路上试探了几次,确定那时小子确实听不见自己和这小倔驴之间的对话后,也不似一开始那样沉默,有恢复了那唠唠叨叨的话痨本性,这会儿看见韩易出糗,更是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一面是蹲下身来扶他的阿越,一面是来历不明还总是看不起他的奇怪老头子。 韩易抿了抿唇,在心底又把那怪老头的好感度往下拉了一截。 从那结界穿过之后,沾水的衣服也变得干爽。韩易看着阿越伸过来的手,包着手的布条上布着凌乱的血迹,因为通过结界,这血渍已经干涸成暗红色。 韩易看着,又忧心起这布条会不会跟裂开的伤口粘在一起……如果这样,那今日换药的时候,伤口又要撕裂一遍了。 他这忡忡的忧虑之感很快被渔老感觉到了,那吊坠上的光芒闪烁了两下。 想到这小倔驴怎么都不跟着他学符咒,渔老感受了一下这小子的心情,顿时计上心来,“叫你跟老夫学符咒你不学,不然这点小伤、一个活骨生肌符下去,早就好得利利索索了。” 韩易心底对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头还是很有戒心,他一时没有答话。 渔老等了半天没等到这韩易认错,心里纳闷: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这小子这会儿又是着急又是担心的,听他这么一说,不该是痛哭流涕地求他再教一遍吗? 渔老正纳闷间,韩易已经跟上了时越,两人往那破庙的方向走去。 时越抬手要推门,韩易看着他的伤手,连忙抢先一步上前,那破败的门经受不住他这前冲的力道,上半边的门轴一下子断裂了开,半扇门斜斜地吊在门框上。 正不安地绕着这座破庙转着圈的升卿一顿,蛇身立起,向着韩易嘶嘶地吐着信,配合着他身边涌动的黑红雾气,就是它下一刻冲上来袭向韩易也毫不奇怪。 ——好像天命之子都有种本领,随时随地都能惹上麻烦。 时越经历过类似的事实在是太多,这会儿心态倒是十分平和,他往前迈了一步,按着韩易的背压着他一块躬身道歉。 升卿在原地嘶了一会儿,周身的黑雾仍旧翻涌,甚至比刚才更浓了许多。 虽说确实带着歉意,但是,时越还是稍稍直起身来,以便随时抵挡这条显然不大正常的升卿。 不过那条升卿还会向修士求助,显然是理智尚存,这会儿两方对峙片刻,升卿飞快地游了走,重又回到了结界外的水域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蛇之善者惟升卿”出自《粤雅堂丛书》 渔老:这是你对待金手指的态度?! * *感谢在2020-03-2809:28:14~2020-03-2822:0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ity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途4瓶;乔小语、流年°2瓶;L、捧在手心的小仙、星北、恶贯满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06 韩易知道是自己惹出的麻烦,虽然升卿最后并没有攻击,但是韩易还是整个人耷拉下来,愧疚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时越拍了拍他,道:“进去罢。” 韩易蔫蔫地应了一声,两人踏入那破庙之中。 入目便是一座巨大的蛇身雕像,蛇头戴冠,显然就是刚才那条升卿的形象。 韩易脸上露出些肉眼可见的的不安来,他焦躁地在原地踏了两步,看时越还待继续往前,他忍不住伸手去拉他,“阿越……你别过去。” 他强迫自己又看了一眼那雕像,但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又强调了一遍,“别过去……那雕像……让人很不舒服。” 韩易胸口的那吊坠闪了闪,渔老有些讶异:这小倔驴虽然灵根一般,但是感知却不错。 暗自得意于自己的挑人的眼光,渔老又施舍地给了一句建议,“这雕像上全都是怨气,升卿把你们引过来,应该让你们把它毁了的。” 渔老说的确实不错,在时越的感知里,那座雕像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面貌,整个雕像都被一团黑色的如有实质的粘稠液体包围,里面的怨念、恶意嚎叫挣扎着,却被紧紧束缚在这石像四周。 除此之外,时越最初封在系统中的那道魔气也似有感应。 ——这就有线索了? 时越本来还打算带着那道魔气去魔域转一遭,碰碰运气呢。 他这么想着,不由看了韩易一眼,果然跟着天命之子,天上都能砸下线索来。 韩易直觉那石像不是什么好东西,生怕时越再往前走。他想着渔老的话,抓紧了时越的袖子道:“那条蛇……是不是叫咱们毁了这座石像?” 升卿也确实是这个意思。 作为吉兆的升卿,本不可能聚集如此多的怨气,除非是它主动吸收…… 时越想着自己当时醒来看见那村子的情况,倒是不难想象出那会是个怎样的情形。 ——无非是一村之人、乃至一镇之人惨死,怨气盘旋,百姓无法再入轮回。受百姓香火之奉的升卿以自己的塑像为凭,强行吸收怨气,让那些供奉之人得以重入轮回。 其实,若是怨气微薄,升卿自然可以消解,甚至会因为此事多一层功德,来日有机会化龙也未可知。 但那怨气实在是太浓太重,升卿本体都因为与这雕像之间的联系生出入魔之兆。 在几乎没有修行之人的凡尘界中,出现一只入魔的妖物。 时越几乎是不必想就知道,那会是怎样的一场浩劫。 那条升卿显然也有些预料,所以这次才会冒险攻击经过的飞舟。 虽然毁了这座石像也确实是个法子,但……时越摸着下巴有些犹豫。 他正纠结的功夫,那边的韩易已经哒哒哒的去外面捡了一块石头,抬手就往那石像上砸去。石块碰到那蛇身之上,直接裂成了细碎的小块,那石像却仍是丝毫未损,连一点划痕都没有。 韩易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他刚才扔过去的确实是石头,不是土块之类的。 渔老本来看他那一系列的动作还有点费解,这会儿瞧见韩易迷惑盯着自己的手掌,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是小孩扮酒,还拿石头扔?……哈哈哈哈哈哈……你和我说,你是不是想那石头把那石像砸碎?!……凡石砸神像,真亏你想得出来!老夫为这么大岁数……还真是第一次看见……这事儿简直够我笑一百年了……” 韩易一直知道这老头子很讨人厌,但是那臭老头每次嘲笑他的时候,韩易只要想想“那臭老头自以为很厉害,现在不还是只能缩在一个吊坠里、连身体也没有”,这么一想瞬间就心平气和、一点都不生气了。 但这次,他不由抬眼去觑时越,眼中带些不安的忐忑。 阿越当然不会嘲笑他,只是他看见自己如此作为,会不会觉得他蠢笨? 时越倒是不觉得韩易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他甚至觉得这小孩还挺聪明的:对着来历不明的东西,远程攻击起码比近身肉搏安全得多。 虽然攻击力差了点,那也不能指望一个零级小号上来就打出-99999的攻击来。 ——要真那样,这个世界也离崩溃不远了。 他见韩易看过来,还当是这小孩要他一块儿动手。 他摇头顿了顿,道:“先不急毁这石像,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韩易乖巧地跟着点头。 渔老觉得这小倔驴脑子有点毛病:想他当年,有多少人哭着求着要一句指点,他都不屑一顾,可这会儿他白给这小倔驴,对方还不领情……反倒是去听一个一点修为都没有的凡人小孩的话。 ——虽然那凡人吧,上辈子可能比他厉害……那么一点点点点…… 可是他上辈子再怎么厉害,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啊!他这会儿还没都想起来呢。 渔老冷哼一声,语带讥讽,“怨气差一点都凝成实态,升卿生为瑞兽、又有信仰功德护身,如今都被这怨气影响有入魔之兆,一个小娃子能有什么法子?他以为他是梵音宗佛子转世?!不自量力!!!” 时越没听见这话,当然没什么反应。至于听见的韩易,他抿了抿唇,突然冷着脸去扯脖子上那吊坠。 ……自然没有扯动。 他先前已经试过许多次了,这个吊坠就像是长在他身上一样,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渔老却被他这个举动气笑了,“好好、好!我不管你们,到时解决不了,可别来问我怎么毁这石像!求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他这话刚落,这间破庙突然剧烈地晃荡了起来,上面经年的灰尘簌簌落下,韩易被呛到鼻子痒痒,连打好几个喷嚏。他低着头看着底下,就见脚下原本干燥的青砖变成了湿润的深色,然后又是一转眼的功夫、地上低洼处就出现了一个个的小水洼。 这激变的同时,渔老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那条升卿入魔了!!” “快、你快去按我说的做!” 渔老察觉到这情况,光速打了自己的脸,他把一个符咒的形状直接投射到韩易的脑海中,“你快照着这个画、用血、用你的血……” 韩易好像没有听见渔老这话,只是抬眼看向仍是不慌不忙的时越,目带询问。 渔老在他脑子里面都快喊破音了,“你快!!快去啊!!!再晚了,你们两个都得死在这里!!!” 这炸雷般的响声在韩易脑子里回荡,他觉得自己耳朵都嗡嗡地响、脸色也苍白下来,但他仍旧抬眼看着时越。 渔老:“*&……%#¥@#¥%” 一会儿犹豫的功夫,那水已经漫过两人的脚踝,水中还有丝丝缕缕的黑絮盘旋,看着就十分危险。 * 另一边,时越终于从那众多解决方法里挑出一个可行性最高的。 他正和韩易说明,却见那孩子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块尖锐的石头,抵在左手手腕上,一副割腕放血的姿势。他眼神木木的,脸上的神色僵硬又透出几分狰狞来。 时越似有所觉,抬手在那小孩肩上拍了一下,叫道:“韩易。” 韩易一个激灵,他抬头看向时越,脸上一开始还是茫然,片刻之后,想到什么,脸色骤变……恐惧和憎恶交织。 ……被一下子拍出去的渔老也是懵。 他这会儿魂体正飘在韩易的身后,虚弱得仿佛虽时都会散。但这事儿太过震惊,他一时都忘了回那栖身的吊坠。 直到时越似有若无地瞥过来一眼,渔老的魂体都散了一下,嗖地藏回到吊坠上的那块魂石内去。 他是第一次直面时越。明明对方没有用神识,只是普普通通地看了一眼。 但是,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仿佛对方心念一动,他便会从这世上消失。 这样一个人,那头小倔驴居然还敢往跟前凑?! ——有一瞬间,渔老都对那小屁孩生出些敬畏来了。 另一边,时越拉着韩易盘腿坐下。 那水位一直在升高,两人盘腿坐下,水面已经淹过了韩易的腰。 时越:“你跟着我念……我说一句,你你念一句。” 韩易:“好。” 虽然渔老这会儿还是后怕,但是对比这小倔驴对自己的态度,渔老突然生出些心酸感来:欺软怕硬……哼!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南无阿……阿……” 韩易一脸严肃跟着念,只是到了第三个字……就……卡住了。 时越忍不住看了一眼韩易一眼。 ——跟前辈比,这孩子……有点差距啊。 不过他带的聪明孩子挺多,熊孩子也不少。相比较起来,韩易这种乖巧听话的,已经十分难得了。 时越很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三四遍,韩易总算顺利的跟着念出来了。 淡淡的金光萦绕,那逐渐上升的水位停在韩易的胸口位置,静止了下来。 …… ………… 渔老缩在吊坠里,生出些恍悟来。 ——原来这是位佛修大能转世。 他这么想还是有道理的,毕竟佛修的咒术可不是念念口诀就可以了,若无修行在身,普通人就是念上千百万次也没有效果。 只是没想到,那小倔驴似乎在佛道上很有天赋。 他看着韩易周身的萦绕的金光,突然生出些担忧来,要是这小倔驴拜入佛门,别说给他重塑身体了,会不会整日劝他去投胎? ……那些老秃驴就是那德行。 作者有话要说: * 来自百度,往生咒 * * 感谢在2020-03-2822:06:53~2020-03-2911:0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事皆可逆40瓶;漆拉20瓶;安屠生事故、醉妖5瓶;公子辞不辞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07 渔老本来陷在莫名地担忧之中,但是随着韩易的咒文越念越顺,他也渐渐听出耳熟的意思。 …… 那年,玉峰山顶佛音足足响了七七四十九天。 梵音宗、渡厄宗、菩提门……连封门多年、久不出世的白象宗也顷宗而来,登上了那玉峰山。 大大小小的和尚将整座山都坐了满,佛音肃穆,久久回旋。 半日之后,便不只是佛修。 道修法修丹修剑修器修阵修……每一个修行中人,都跟着那咒文诵读。 ——梵音响彻了整个修真界。 而那四十九日的念诵之后,玉峰山上佛光缭绕,气运竟生生为人力所改——原本跟佛不沾边的玉峰山,竟变成了一所佛门圣地。 但至于那最初的目的,送那人再入轮回……却终究无人知道结果。 或许……结果已经明了,只是众人不想知道罢了。 * 咒文一遍遍地诵读,金光将两人笼罩。 水里的黑气碰到那金光,像是遇到热油一般发出滋啦啦的响声,然后消失无踪。 原本缠绕在升卿塑像上的黑雾也挣扎着想要脱离,被那金光缠绕,无处可脱。 时越感觉差不多了,双手合十,拜了一下,停下了那念诵。 韩易还在兢兢业业的诵读,不过时越一停,那厚重的金光突然变得薄弱,那仅剩的黑气像是察觉什么逃脱之机,在其中左突右撞,韩易额上渗出了点点汗珠,嘴里的念诵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快了许多。 时越观察了一下,觉得这小孩能应付得了,就很放心地撒手不管了。 这个咒文其实不是专门用来消解怨气的。 但时越上一世可不是什么佛修,能记住一个佛修咒文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挑的。 ——反正佛家的经文都专门克这些,就算是不是专业对口,也可以用一用。 现在看起来……效果不是还不错嘛…… 完全不觉得自己这一通操作有什么问题,时越察觉到那怨气散得差不多了,抬手拍了拍韩易的肩膀,道了句,“可以了。” 韩易被这么一拍,从那玄妙的境地一下子脱离了出来,他缓了一下,才迟钝地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原本淹没两人水不知何时退去,两人身上的衣裳也恢复干爽,若不是地上还有些被水冲下来的器物,好像方才那骤来的水淹只是一场幻觉。 韩易还有些恍惚。 一道青色的影子,从门口蜿蜒而进,对着两人嘶嘶地吐着信。 韩易看见蛇头上的那冠帻,才反应过来,这是刚才那条黑蛇……原来它是青色的。 那青蛇张开嘴,口吐人言,却是不明所以的两个字,“……升卿。” 时越顿了一下,把韩易往前推了推。 韩易迷惑回头看时越。 那老头子忍不住在他脑子里大声道:“你快叫啊!” 【山中见大蛇著冠帻者,名曰升卿,呼之即吉。】* 叫“升卿”的名字,会有好事发生的。 见自己正对着的小孩换了个人,那条青蛇顿了顿,然后拖着长尾,换了个方向,仍是对着时越。 时越停了一下,仍旧推着韩易换了个方向挡在自己跟前,升卿再转…… 韩易不明所以被时越推着转了一圈,那升卿似乎终于放弃了,蛇类的竖瞳对上韩易,蛇上颚的两颗尖牙寒光凛凛,“升卿。” 韩易:……总觉得里面没有什么友好的意思。 但这想法只在脑中一闪而过,下一刻韩易便觉脑中一片空白,像是被什么摄住一样,不由自主脱口道:“升卿。” 有什么暖洋洋的东西在身体深处升起,说不上来的舒坦感,韩易并不明白那是什么,但是直觉对自己有好处。 可阿越…… 时越拍拍那小孩,示意他别多想,又伸手拦住了那想要爬走的升卿。 升卿上身直起,蛇身和时越等高,蛇信嘶嘶地吐着。 时越没兑换蛇语精通,这会儿也听不懂升卿的话,但是他大概也猜出对方在解释“呼唤升卿”的限制之类的。 时越摇摇头,“前辈误会了,晚辈是有一事相询。” 所谓“呼之即吉”,是叫了“升卿”之后会有一层“好运buff”加成,至于持续时间和效果,因人而异。 系统商城里也有类似的东西,时越倒不是不相信“运气”这回事儿,只是单纯的不太需要。 而且这本来就是天命之子的机缘——无数反派的血泪史证明,和天命之子抢机缘,下场通常不太美妙。 韩易看见阿越这话落下后,那条升卿高度一下子降了下去,仍旧“嘶嘶”了几声。 但韩易不知怎么,竟从那没甚区别的嘶嘶声中,听出些遗憾的意思。 “不知前辈可否告知,这些怨气是如何产生的?……或者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升卿的嘶声一顿。 那边时越仍旧续道:“晚辈所居村落,亦遭屠戮,晚辈有幸躲过一劫,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还请前辈指教。” 一旁的韩易听见这话,瞳孔一缩,忍不住抓紧了时越的手腕,也追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阿越的仇人……也是杀他爹娘兄妹的人。 升卿似乎顿了一下,下一刻韩易脑中就出现一段影像。 ……视野十分奇怪,好像是斑驳的色块。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一个小镇子,那一个个人形的轮廓也确实是人。那画面突然一转,似乎是同样的地方,但突然暗淡了许多。 一个瘦高的轮廓带着小孩离去,原本人的形状都倒在地面上,附近还有一大块一大块的奇怪痕迹。 想到那日村中的情形,韩易陡然明白过来那奇怪的痕迹是什么。 ——是血迹! ——刚才走过去的那两个人?!!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韩易激动往前,凑近了升卿,咬牙道,“他们长什么模样?!” 升卿往后游了一段,蛇瞳又对上韩易的眼,韩易脑海中的影像再变,仍旧是那个瘦高轮廓和小孩子的轮廓,面目五官全然都无。 韩易:??? 他忍不住伸手要去抓升卿,却被时越一把摁了住。 “多谢前辈。” 升卿似乎颇为不屑地扫了韩易一眼,韩易莫名从一张蛇脸上看出了鄙视的神情。但不待他有什么反应,升卿又冲时越点点头,慢慢悠悠地爬道那塑像下方,身形缓缓隐没。 同时,两人眼前景色骤变,又站到了最开始的那块水面上。 韩易只觉得怀里一重,一个巨沉无比的包裹落到他怀中,他差点就被压趴下。 他也一时顾不得管手里的包裹,连忙高声冲那半空中遇见的人唤道:“仙师!” * 单峰御剑在这湖面盘旋了小半天,早已经不抱希望。 这会儿看见两个孩子突然出现,简直是既惊又喜,连忙过去询问情况。 时越简单将两人遇到升卿之事挑拣着说了,单峰感慨,“能遇升卿,也是你们二人的机缘,此次入门之事定然顺利。” 时越看了眼韩易,暗道:有天命之子在,入门是肯定能的,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波折了。 飞舟依旧在上空盘旋着等候,这湖面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单峰带了两个孩子御剑回去,却因为那陡增的重量顿了一下。 那两个孩子都当然不重,单峰的视线落到韩易吃力抱着的那包袱上,“这是何物?” 韩易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两人到水面上,他怀里就落了一个大包袱。 时越笑道:“是升卿所赠。” 三人视线都落到那大包袱上,韩易掀开一角,被那金灿灿的光闪得眼疼,他呼吸都屏了住,小心翼翼地将那布揭得更开。 ——是一包袱金条。 作为村子里长大的小子,韩易何曾见过这么多金子。 谁家有个金首饰都要小心翼翼地藏着,非得大场合才敢请出来。 韩易看着那灿灿的金光,眼神都直了,咕咚咕咚的往下咽着口水,但还是有来不及咽的,顺着嘴角就淌下来了。 他这丢人的表现,渔老都没眼看,索性封闭了五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时越也沉默了一下:……这次的天命之子,有点……淳朴啊…… 反倒是单峰的表现最为平静,他温声劝道:“金银之流虽说在修真界不如凡尘界来得通用,但有些坊市中亦可使用,你且收好。” 韩易还没回过神来,只直愣愣地抬眼看向单峰。 这让单峰不由想起了百年前的自己,他失笑摇摇头,帮韩易半那打开的包裹盖好。知道这孩子一时半会回不了神,他也不在意没得到什么回复,御剑将人送回飞舟。 韩易晕乎乎地回了房,满脑子都是金光。 有了这些金子,爹那腰就可以去城里看看大夫了,多花些钱,总能治好的……娘也不用每天起那么早织布了,还可以买头羊,让小妮喝上羊奶……大哥和春妞姐的亲事不会再拖,到时成亲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的、叫全村儿都知道……二哥说想去城里当学徒也肯定行了,三哥也不用趴壁角听私塾……一家人都能像员外老爷那样,顿顿吃肉…… 韩易许许多多,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但片刻之后,脑中一个场景闪过,他整个人一僵。 …… ………… ……死了。 死了啊…… 他们都死了! 只剩下、他一个了。 那笑僵在脸上,泪水没了控制,登时糊了满脸。 韩易眼前的景象朦胧起来,不只是泪,还蒙了一层血色的虚影,周遭的一切都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鬼,随时都可能扑来。 他愣愣地低头看自己怀中的金条,像是从血水中捞出来一样,上面蒙着一层暗红半干的血渍,形状也缓缓变化,最后成了一个人头。 “老四……”那颗人头缓缓抬起来,露出的赫然是他爹的脸。 韩易惊叫一声,猛地把那人头扔了出去。 时越被动静惊动,回头看他。 就见这小孩儿周身黑气缭绕,一副深陷心魔的模样。 时越:??? 嗯?! ——这仙还没修呢,就先心魔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山中见大蛇著冠帻者,名曰升卿,呼之即吉。”出自《抱朴子·内篇登涉》 *响尾蛇和蝮蛇似乎是热成像——百度的,不是非常确定。 如果有错误,小天使们就当“升卿”不太一样吧。 * *感谢在2020-03-2911:02:42~2020-03-2922:2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边泛起的微光、你的马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捧在手心的小仙、L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08 时越出手帮忙把韩易的心魔压下去,拍着睡过去还直打哭嗝的韩易,陷入沉思。 他经历的世界那么多,早就很清楚一件事儿—— 不是每个天命之子都是正道魁首…… 邪道、甚至魔道……都有可能。 只是韩易这情形,跟当年宁子瑜的情况太像了:都是凡尘界出身、被仙云宗招收为弟子…… 时越下意识地就规划了给他一个从入门到飞升成仙的成长历程,由于韩易在飞舟上自成一帮的行为,时越又把他归类为“独狼型”天命之子,并完全出于职业习惯地给他列出了一二三四五个成长计划。 但是…… 这些计划都是成仙的,他还真没往魔那边去想。 时越:…… #职业生涯大危机#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一单结束他的招牌就砸了#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在飞舟上,是绝对不能让韩易入魔的。不说单峰等人出不出手,就是飞舟上的阵法都够两人喝一壶的了。 时越愁得叹了口气,所以只能看有没有机会再从飞舟上掉下去了。 …… 只是,情况不容乐观…… 除了升卿那次的小波折,接下来一路都平安无事,飞舟最后缓缓停在了仙云宗的外围,一群小孩被领着下了来。 ——管小胖自然不在,毕竟仙云宗招收的是弟子、而不是什么打手。品行心性都被纳入考量,管小胖那种连同伴都能推下飞舟的人,当然不在考虑之内。 甚至因为出了管小胖这事,后半程孩子们都安安静静的,什么事也没闹,时越想找机会带韩易下飞舟都没找到。 修真界灵气浓郁,连草木都比别处茂盛几分。 仙云宗又家大业大,这会儿连最外围都种着不少灵草,初下飞舟的小孩都忍不住惊呼,虽然被单峰等人约束着没有瞎走,但视线却很诚实地东看西瞧。 但只片刻之后,这群小孩陡然噤了声。 …… 远处一群人走来,也大都是孩子,但却是通体灵光、气度不凡。 这群小孩现在还并不知道“灵光”是什么东西,但是却能看出来,他们与自己不同。 单峰“咦”了一声,连忙带着自己身后这群孩子避让开路。 这群孩子也不安的低下头,韩易忍不住抓住了时越的手。 那一群人中,领头的亦是个不大的少年,当与时越差不多的年岁。他走到近前,对着单峰微微躬身,行礼道:“单师兄。” 身后那一群气度不凡的小孩亦跟着他行礼。 “慕师弟。” 单峰简直是受宠若惊,连忙回礼。 两人略寒暄了几句,于是这群凡尘界的孩子知道了,那少年身后之人也是来拜师的。 一种莫名的惶恐感笼罩,这群小孩头更低了。 慕向也没有在此地多耽搁,只稍微寒暄了一下,便带着身后的孩子告辞。 只是走前,视线无意瞥过单峰身后一个小少年,却是一愣。 “向哥?”直到他身后那孩子疑惑地叫了他一句,慕向这才回过神来。 他想去问问,但又一想,等到入门后,自然认识了,实在不必多此一举,只对那莫名觉得很有缘分的少年颔首一笑,便带着身后的一群小萝卜丁离去了。 直到慕向等人走了远,凡尘界的这群孩子才松了口气,嗡嗡地小声议论起来,羡艳又疑惑的情绪蔓延。 柳绵绵看着远去那少年,忍不住感慨:“不愧是慕家人……便是不看修为,气度也不同一般。” 邢洲凭亦唏嘘,“毕竟是那位前辈的后人。据传他测出天赋时,宗门里的几位长老都为谁当他的师父吵起来了,最后是望鹤太上长老出面,这才定下来……” 身后的小孩儿都竖着耳朵听这些半懂不懂的话,但单峰却脸色一肃,语气严肃地警告着两人,“别说那些闲话!” 两人自觉失言,连忙抬手捂了嘴,不再说下去。 身后的小孩没听太明白,但是又不敢去问仙师,只小着声议论着。 韩易倒是没加入那些议论,但他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念念不停地给他解释着那群人的来历—— “那个领头的是慕家的人,这家子奇怪得很,要么就出天才、要么就是灵根都没有的凡人,子嗣还少……要不是……” 渔老轻声嘟囔了几句,后面的话韩易并没听清楚。 “穿红衣服的那小孩是远陵凤家这一代的长子,他家就那个德行,恨不得把脸上都涂成红的,他家那老祖年轻的时候进秘境,被一头发狂的四阶的华龙牛追得整个秘境跑,出来后有百十来年没穿红衣……” “那个腰间坠罗盘的是天算余家的孩子,那一大家子都是神叨叨的,那天出门都得算上一卦,就他家那天衍老祖,你别看他现在牛得跟个什么似的,听说他去凡尘间历练的时候,被一个凡人老妇讹上、追着讨钱,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还是梵音宗路过的佛修救了他一命……” “……” 渔老在韩易耳边念念叨叨,专挑修真世家的一些传闻的丑事说,韩易十分怀疑,这老头上辈子就死于他这张嘴。 他其实心情有些复杂,上次在升卿庙中,这老头强行控制了他的身体。 能抢一次、肯定能抢第二次,这让韩易不得不心生警惕,但是这老头好像一点也不觉得他那日的做法有什么问题,虽然有一段时间格外沉默,但很快就恢复了以前的啰啰嗦嗦,根本没把那当回事儿。 韩易察觉了那老头这态度的原因:他只是没把他放在眼里而已——就像那老头说的,他只是个凡人罢了。 韩易沉默着不知想了什么,他仍旧抓着时越的手腕。 柳绵绵每次灵力恢复,都会过来给时越治一次伤,等到下飞舟的时候,时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连伤得最严重的的手指也都落了痂,只是新生出来的皮肉颜色尚浅,和没伤的地方比起来混在一起,看起来斑驳可怖。 韩易看了那手,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对那老头道:“你上次说的,是真的?” 除了对那姓时的奇怪小子,这小倔驴很少主动吭声,他这会儿突然说话,渔老还有点受宠若惊。 但渔老很快就“呸”了一声:去他娘的受宠若惊,就一个凡人小屁孩! 渔老很想硬气地不搭理这小屁孩。 但在这吊坠被韩易捡到之前,他已经在里面自闭了千年的光景了,这会儿终于有个说话的人了。 ……渔老也就硬气半刻钟不到。 “老夫何时说过假话?” 他回得理直气壮,心里却在思索韩易说的“上次”到底哪一次。 “那你教我罢。” 渔老被这语气气得肝疼,这是求人教导的态度吗?!!! 这小屁孩怎么回事儿?! 渔老刚想骂人,就见韩易又攥了攥那时小子的手腕,抬头露出个“乖巧”的笑来。 渔老:@#¥%……&* ——这臭小子,还学会狐假虎威了?!难不成他还真的怕这个时小子吗?! 他憋屈地在心里骂骂咧咧,但传入韩易脑中的声音却是,“好……我教你。” 可谓是十分咬牙切齿了。 “你上次说的……生肌活骨符……” 渔老咬牙,“好、行。” 韩易:“……” 渔老:“又怎么了?!” 那声音已经濒临爆发。 韩易:“你上次说的,其实是活骨生肌符……” “所以……你果然是骗我的。” 渔老:…… !!! 别拦着老夫,老夫今天就跟这个小崽子同归于尽!!! * “同归于尽”当然是不可能“同归于尽”,渔老不过是气得不想说话,重新又缩回到魂石中去。 时越察觉到什么,偏过头来看了韩易一眼。 韩易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抬头乖巧地笑。 时越:…… 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和宁子瑜一点都不一样。 唉…… 他最近果然太松懈了……竟然会出现这种失误。 * 单峰领着一群小孩到了一个大的空地上,又让孩子们在这儿等着,说是待会儿测试灵根。在凡尘界虽然也测过,但那只是粗略测出个有无,这会儿入门,自然是要再测试一回。 在测试弟子过来之前,单峰正给这些不一定入不入得了门的小弟子们做思想工作,“长生一道既艰且阻,一路困难无数。灵根不过是其中所需之一,灵根好坏虽也影响修行,但修行之路是否畅通,却并非全然取决灵根。” 他说着,抬手指向远处那座石像,“你们看见那座石像了吗?” 说来也奇,那石像距离此地应当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此刻众人抬头望去,那石像五官却像是近在眼前、栩栩如生。 时越看着这石像熟悉五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回过神来就是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哪个这么有才?! 宁子瑜要是知道宗门给他立了这么一个石像,那张木头脸怕是都要裂了!!怕是要生生从仙界回来,追杀那塑像之人三天三夜不可!!! 时越憋着笑憋得厉害,整张脸都扭曲抽搐了起来,所幸这会儿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宁子瑜那张脸上,到没人注意时越的表情。 “此乃凌霜仙君,神魔之战后修真界飞升第一人。” 单峰说这话时,语气与有荣焉。毕竟这“飞升第一人”出自仙云宗,也确实值得自豪。 到宗门之前,这些孩子也被介绍了许多修真界常识,自然知道“飞升”是何意思——不老不死、抬手间移山填海……那可是真正的仙人! 一时大家都目露憧憬之色,连韩易也不例外。 总是不合时宜的渔老,这次也不负期望,冷哼了一声,嗤道:“不过就是运气好罢了!” 韩易自动自发把这话理解为渔老心里发酸,心底的憧憬之色不减。 ——那可是仙人啊…… 而另一边,单峰等着那种仰慕憧憬情绪在孩子们之间酝酿了一段之后,又继续道:“你们可知……这位凌霜仙君初入仙门之时,也只是下品灵根……” 就是这些小孩也都知道,“下品灵根”是最差的灵根,于是这片空地里骤然发出了一阵阵议论之声。 * 而另一边,作为世家和宗门间的纽带,早就被定为内门弟子的那下世家孩子那里,也听了差不多的话。 不过,不同于这一边对凡尘界孩子们的激励,那边的目的则是,警示那些天之骄子们、切莫自矜自满。 …… 而这边,时越看着那些嘁嘁喳喳、难掩兴奋之色的孩子们,忍不住叹气。 单峰只说了宁子瑜的“下品灵根”,却未说他还是“天生剑骨”。 ——那可是让当年的剑门长老都不顾“下品灵根”的资质,而互相争抢起来的天赋。 不过…… 看着一众孩子脸上的光彩希望之色,时越又忍不住摇头失笑。 ——修道之路太久太苦、又多是踽踽独行,若前方没有希望……实在是很难走下去。 况且这条路,本就是“凡人”走出来的。 焉知这些孩子里面,没有走出这条路的人? …… 时越又抬头看了眼那石像,还是忍不住笑。 ——就是不知道谁想的这损招…… ……真够损的。 也不怕宁子瑜下来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时爸爸很快就会发现:嘲笑别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天道好轮回# * 我看眼我的修真篇大纲,有点长……(具体多长,我写完前也不知道) 不过,双更的话,应该还是挺快的叭(就是不知道存稿能支撑多久 * * 感谢在2020-03-2922:26:44~2020-03-3021:0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猫稚、xioly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催雪忘故里40瓶;万年潜水36瓶;白七26瓶;汉篱落20瓶;夙世浮生10瓶;亭书浅墨9瓶;九宫格5瓶;一颗寂寞的星星、墨水2瓶;蜜渍樱花浇奶糕、梦子、公子辞不辞、更新么-TD、文亘、芊芊、银雪幽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09 毕竟是凡尘界的孩子,这次测出来的几乎都是下品灵根。 只有一个穿着贵气的小姑娘是中品灵根,小女孩把头一昂,傲气得像平溪峰的白鹤。 不过,受单峰先前的那段话影响,测出下品灵根的小孩也不沮丧,甚至有些小男孩得意洋洋地冲那小姑娘嘘气,说些“我们和凌霜仙君一样灵根”的话,只把小姑娘气得眼圈发红,反倒是像“中品灵根”不如“下品灵根”似的。 渔老旁观者嗤笑,又撺掇着韩易上去英雄救美。 “那小姑娘体质偏阴,以后若是能和她结成道侣,双修很有好处。” 韩易还不明白“道侣”“双修”之类的话,自然不知道老头这话是怎么样的丧心病狂。 但是先前试探的那一回,让韩易对这老头不信任感更重,这会儿当然不会按他说的做。 他这会儿正盯着那测试的玉盘看,目不转睛……是轮到时越测灵根了。 时越倒不至于跟一群小孩去争抢,所以这会儿落在了最后。现在,尚未测出灵根的,只剩下了他和韩易两个了。 韩易连呼吸都摒住了,像是在见证什么不得了的场景。 渔老被他这紧张的态度带的,也不由噤了声,一块而瞅着那玉盘看。 带着这群孩子回来的单峰三人,也不像先前那样只意思意思看看结果,而都是全神贯注地盯了过去。 测试的弟子被这几道视线看得手脚都僵硬了,忍不住奇怪地看了眼时越:难不成这是什么天才? 他连瞅了好几眼,也似乎确实从那少年身上看出些高深莫测的意味。 于是……这测试弟子也紧张起来。 玉盘上的代表金灵根的凹槽缓缓现出一道光亮,羸弱暗淡,堪堪只到了最下方那线条。 这情形,今日已经出现了不下十次了,这测试弟子下意识地报出来,“金灵根,下品。” ——还是下品里比较差的那种。 柳绵绵脱口而出,“这玉盘坏了吧?” 测试弟子:??? 他僵硬地笑了一下,道:“师妹说笑,这玉盘从仙云宗开宗一直用到如今,怎么会坏呢?” 他不这么说还好,这话一落下,四面八方怀疑的眼神都落了过来。 那测试弟子被看得一头冷汗,迟疑道:“那……要不、再测一遍?” 单峰做主点点头,又走到时越跟前,再次嘱咐了一遍测试灵根时该怎么办。 时越:??? ——没错啊,他就是下品金灵根。 怎么他们一个个的,似乎都不相信的样子? 灵根没测错,再测一遍自然还是相同的结果。 那测试弟子被更怀疑的视线看得背后冒汗,开始忍不住思索:要是这“镇宗之宝”坏在他手上,他会不会被仙云宗扫地出门? 时越看单峰大有压着他再测一次的意思,连忙连拖带拽把韩易拉过去,“该轮到他了。” “火灵根,下品。变异雷灵根,中品。” 双灵根人本就不多,其中之一是变异灵根的就更少见了。 而且孩子还出身凡尘界,这结果当然出乎意料得好。 然而这本该引起的一阵骚动的测试结果,却一点水花都没激起来。韩易一测完,就连忙让地方,其他人也都将视线放在了时越身上,无声催促。 时越:…… 下品灵根就是下品灵根,无论再测多少遍,他仍旧是下品灵根。 但单峰好像比他还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一直到天色暗下,几个孩子都忍不住打起了哈欠,这重复测试才不了了之。 最前面邢洲凭压低声音道:“说不定……是另一个凌霜仙君呢……” 单峰低低应了一声。 实在不是他们多想。 天道所钟的天才多有异象,或聪慧过人、或毅力非凡、或气运深厚…… 而就这几日在飞舟上所看,遇危不乱、甚至有心救助他人,在全无指点的情形下、察觉了飞舟上的阵法,遇险却能碰见“升卿”这种少见瑞兽…… 无论哪一条,这个叫时越的少年都是完美、无可挑剔。 反正,单峰自问,自己当年是远远不及的。 飞舟上虽未明说,但是三人都隐隐觉得,凡尘界会出一个天才也未可知。 这也是为何,一路行来,他们都对时越颇为照拂,甚至都无意识地带上了几分恭敬的意味。 可如今的结果…… 莫名受了打击的三人,路上都没说什么话,将孩子们带到临时住处,这才想起来交代事项,“明日寅正之时,会有人带你们去小登仙梯,只要能走过这小登仙梯,便是仙云宗弟子了。” ——至于过不了的,当然是要被送回去。 小孩子们还不及思索出这话外之意,只听说终于可以入仙门了,脸上都生出些带着紧张的雀跃来。 单峰又把一个个兴奋过度,看样子很想通宵等待的孩子们催促回房间。到了时越,他又是一顿,停了停,才道:“你不必妄自菲薄,凌霜仙君亦是下品灵根……” 少年扬唇一笑,明明五官并无出彩,但却一派清风明月之姿,“多谢仙师费心,越心中明了……只是既有灵根,已是上天眷顾,越已经是心满意足。” 单峰听了这话,却目露恍惚。 ——既有灵根已被眷顾,又怎能心底生怨? 他只觉得多年压在心口的淤塞像是一下子通了,一时胸口畅通,他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 柳邢二人看着旁身边聚集的灵气漩涡,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惊愕。 ——师兄突破了?!这是……顿悟? 那灵气漩涡来得快,去得也快。 单峰俯身,冲着时越深施一礼。 ……枉他修行多年,却还不如一个孩子看得清楚。 “点拨之恩无以为报,时师弟若是日后有事,尽可来永泽峰寻我。” 他已经笃定时越一定会拜入门中了。 毕竟这种开阔心性,过小登仙梯必定一路坦荡。 * 等那三人走后。 时越侧头,就看韩易一直眼巴巴地望着他。 时越:“怎么了?” 韩易:“……没什么。” 只是觉得,刚才的阿越笑得……真像传说中的仙人。比那“凌霜仙君”的石像,还要像…… 韩易顿了顿,又问:“阿越,小登仙梯难爬吗?” 这个……时越还真没亲自爬过,他附身慕和风的时候,慕和风已经是仙云宗弟子了,自然不用他再走一遍小登仙梯。 他思考了一下那台阶的长度,沉吟道:“可能会有点累,今晚好好歇息。” 韩易信服点头。 渔老被噎得无话可说。 ——若是“小登仙梯”只考验体力,那也就不配叫这个名字了。 而且…… 那日的心魔,虽然不知怎么被这时小子压下去的,但小登仙梯“问心”,若是韩易在小登仙梯上当场入魔,那别说拜入山门了,怕是要被值守弟子就地绞杀。 ——这小倔驴身上毛病一堆,跟着他一点好处都没有,还整日担惊受怕的。 要不是他现在魂魄太虚弱、没法再找上第二个人……谁管这小子死不死的?! 渔老愁了半天,出了个馊主意,“你要不要趁夜逃跑?” 渔老嘴里惯没个把门的,那日心魔之事,他第二日就跟韩易说了,而且再三强调这事儿的严重性。 修真修的是仙、修魔修的是魔。 二者道路悬殊,自然势不两立…… 渔老一开始觉得韩易拜入大宗门好处多多,毕竟大宗门财大气粗,他想要重塑躯体所用的材料,也只有大宗门能凑齐……等韩易拜入宗门之后,自然可以拿着门派贡献来换。 但现在……命都不一定保不保得住,一个闹不好他就得跟着这小子陪葬,谁还管身体不身体的事儿?! 可要么怎么叫韩易“小倔驴”?那可真是个劝不听的驴脾气!! 渔老又开始在韩易耳边絮絮叨叨他上小登仙梯的危险,韩易早就习惯这老头啰啰嗦嗦,也不搭理,翻了个身就打算睡去。 “对了,你明日上小登仙梯的时候,把这个带着。”时越也突然想起心魔那事儿来,在自己当年的收藏里翻找一会儿,递给韩易一块玉佩。 韩易对着时越,总是非常听话。 他直接把那玉佩系到腰上,怕掉了、还打了个死结,不过里衣上挂玉佩、怎么看怎么奇怪就是了。 渔老因为这小屁孩毫不掩饰的区别待遇又气得魂魄发颤,他不敢说时越什么,就开始在韩易耳边念念叨叨他如何如何“忘恩负义”。 只是等那玉佩上的莹莹灵光笼罩到韩易身上,他那骂声一顿。 因为骤然停下,还发出了一声鸡打鸣一样的尖声。 他这无心这点失态,而是像是别人掐住了一样,嗬嗬喘了半天气儿,这才不敢置信道:“清、心、佩?!!!” 他魂体都忍不住从那吊坠中钻出来,那虚影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那玉佩,虽然他现在没有实体,但还是觉得整个魂魄都为之一清,就连那禁锢千年的孤寂感都消散了许多。 他还待再摸一摸,那玉佩的位置却被人单手挡住。 渔老顺着那胳膊看上去,对上那小倔驴面无表情的脸。 ——双眼黑幽幽的,像个护食的小狼崽子。 渔老:…… 作者有话要说: 渔老: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不知好歹!!! 老夫宣布,你的金手指失效了!! (除非……你让我摸摸清心佩……) * *感谢在2020-03-3021:09:50~2020-03-3113:2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栗林里莉3个;清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凡丶心念尘110瓶;大叔叔86瓶;梓羽5瓶;42158709、烟凉鬼尘、不轻狂ッ怎敢称年少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10 小登仙梯。 天色未亮,孩子们就被带到了小登仙梯下。 前一日碰见的那几个衣着光鲜的的小孩也同在一处,还有许许多多生面孔。 渔老仍是耐不住寂寞,在韩易耳边解释:韩易这一群是凡尘界来的孩子,昨日碰到的那是修真世家子弟,而那些生面孔则是修真界中前来拜师之人,也是人最多的一群。 他解释着,又无意识地把凡尘界的孩子们从天赋到心态再到眼界,全都鄙视了一遍。 虽然是事实,但还是让韩易脸色一下子就差了下来,抿唇又抓紧了时越的衣角。 渔老不明所以,觉得这小屁孩毛病忒多。 单峰的任务只是将这些有灵根的孩子接回山门,今日带孩子们过来的是其他修士,他们却没有单峰那般耐心,态度十分冷淡。韩易有点不适应,时越却知这才是正常态度。 其实这情况,比之当年已经好上许多了。 慕和风那个时候,才真是不把“凡人”当人看时候。 没了单峰那显得十分可亲的仙师,这群孩子们又是初到陌生地界,一个个都跟小鹌鹑似的,稍微有点动静都恨不得把脑袋埋到翅膀地下。 不过他们不惹事儿,却不意味着事情不找上他们,特别是队伍里还有个“天命之子”的时候。 …… “也不知仙云宗怎么想的,每次收徒都要带些下界之人上来。” “听说下界连灵气都没有,哪会有什么好资质的苗子,千挑万选找出来,也不过是些下品灵根罢了……要不怎么能叫‘下界’呢?” “听说上次带来的下界人,一个走过登仙梯的都没有……又得都送回去。” “还说,有人抱着那柱子不肯走呢。” “哈哈哈哈……” “我看着……他们就是来丢人的罢。” 说这话的人,根本没有避讳这些凡尘界孩子的意思,或者说,他们是故意说给这些孩子们听的。 不同于这些凡界孩子们一进修真界就被带进了仙云宗,这些在修真界中长大的孩子,更明白“仙云宗”意味着什么、也更清楚拜入宗门的难度。 他们如今能站在这里,已经历经磨难、说句千挑万选都称得的,但那些凡界孩子却只要有灵根就可以,这怎能不让人心生嫉恨?! 他们说着话,挑衅看向那凡界孩子。 方才值守弟子已经说过,小登仙梯前不许争斗,若是那里面有人不受规矩……这么想着,他们脸上的嘲笑意味更浓,甚至很不客气抬手指指点点。 都是小孩,哪有那么能忍,当即就有人忍不住攥起了拳头。 只是脚下还没动,就被人按着肩膀压住了了。 那小孩愤愤抬头,看见是时越,下意识一缩,讷讷道:“时哥……” 也不知道单峰等人怎么跟这群小孩解释管小胖被遣回的原因,反正飞舟上的后半程,时越在这群孩子里的称呼,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时哥”。 毕竟被叫一声“哥”,时越慢条斯理地劝道:“你路遇恶狗狂吠,还会咬回去不成?” 那小孩木愣愣地“啊?”了一声,没明白时越这话。 反倒大半时间都没什么表情的韩易,“噗”地一声笑出来了。 ……还笑得很大声。 时越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屁孩看着没什么心眼,有时候倒是蔫坏。 一旁的凡界小孩陆陆续续地反应过来,跟着低低地笑。 这下子修真界那群人也反应过来,当即就有人往前一步,怒喝:“你们笑什么?!” 不同于凡尘界的这些孩子,那些来拜师的修真界人都有些修行底子。 这会儿站出来的,应该是个体修,明明是个少年人,但看身影已经比成年人还高壮些,这会儿黑着脸往前一走,这边都是正常体型的少年和孩子们笑声一止,目露惧色。 那体修少年脸上露出些不太明显的得意之色,仰头看过去,却见那群凡人小孩领头那人根本没看他。而再往侧,旁边那小矮子脸上仍是嘲笑之色。 时越无数次感慨,天命之子好像都是天生“嘲讽技能max”,总能够精准地挑动对手的神经,并有一定概率触发“降智debuff”。 就比如说现在—— 那体修少年似乎完全忘了这会儿正处在小登仙梯前,直接挥着拳头过来,冲着…… 时越:??? 为什么是冲着他? 他简直是一脸懵地看着那越来越近地拳头,身上被人撞了一下,是韩易想要把他扑开。不过韩易那点小豆芽菜的力道,倒是不影响他仍站得稳稳当当。 时越伸手一拂,就把韩易扒拉到一边儿,然后慢条斯理地偏了一下头,那来势汹汹的一拳不出意料落了空,时越两指关节在那人腕间一点,然后趁那体修少年僵住的时候,不紧不慢地往旁边走了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 而此刻仙云宗主峰,飞仙殿。 一面水镜正浮在大殿中央,映照出的正是这小登仙梯下的情形。 飞仙殿内,虽然都坐满了人,但大都闭目养神,只有零星几个人视线落在水镜上。 殿内坐了四十九人,正是仙云宗四十九峰的峰主,当然也有例外……永泽峰峰主闭关未出,由其首徒谷远代为出席。 和一众大佬平起平坐的谷远脑门冒汗,屁股下像是针扎一样坐不安稳。 他眼神发虚,不由偷眼去瞄同样是“代师出席”的慕向,看见对方神色泰然、不见丝毫怯懦之态,又忍不住感慨一句,“不愧是慕家后人”。 他有样学样,也跟慕向一样,把视线落在中央的那面水镜上。 ——却正看见时越轻轻松松躲开那体修少年一击的情形,他忍不住“咦?”了一声。 一个丝毫修为都无的凡人,另一个却是起码练气三阶的体修,这个结果确实足够他惊讶出声了。 但谷远很快就把那点惊讶抛在了脑后,恨不得掐死一息之前出声的自己。 他方才那一声“咦”在大殿上空回响出阵阵回音,原本正在闭目调息的一众长老亦或是太上长老,都缓缓地睁开眼来,向着声源处看过去。 骤然暴露在一群大佬的视线里,谷远连体内的灵气运转都滞了一下,不过也多亏这一下的停滞,不然他这会儿怕是已经把师父给的保命灵器祭出去了,那才真叫一个不好收场。 好在,众大佬的视线就在他身上一掠而过,很快就转到了中央的水镜之上。 “方才不是讲过了吗,小登仙梯下禁止私下斗殴。” 还带着些稚嫩的少年声透过水镜,在飞仙殿内传开。 谷远方才那点毛骨悚然劲儿过去,对这个开口说话的少年简直是感激涕零。 ……这位未来小师弟,你要是能入永泽峰,师兄一定会罩着你的! “小登仙梯下,禁止私下斗殴。” 大殿里,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意有所指地重复了一遍那话。 谷远不明所以。 但下一刻,就见身边南靖峰的赤炎太上长老一拍扶手,把那玄金石雕成的兽头拍成了粉……粉末?! 谷远摸了摸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小心再小心地往边挪了一点,他这小身板可没有玄金石来得结实。 只是没等他动作再大一点,一阵炸雷般的骂声在耳边响起。 “去你个奶奶腿的,你个孬种¥%……&*¥%……&@#¥……” 谷远:……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一连串的灵魂拷问之后,那骂声仍旧不止,而且好像越发熟练了。 “咳,阳融你差不多行了……小辈儿都看着呢。” 闻言,赤炎太上长老那圆瞪的眸子登时落在谷远身上。 谷远头发丝儿都炸了,简直是拼命摇头,表示太上长老您如果愿意,完全可以当弟子不存在。 屠阳融嗤了一下,到底住了嘴。 片刻之后,又忍不住道:“这不是想起和风那时候……他嘴里门规、道理都是一套一套的,其实都是偏着姓宁的……” 他又颇不忿地哼了一声,“谁还不是师弟了?” 谷远分明看见,最开始挑事儿的文仪峰峰主,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明显一副有话说又强咽下去的模样。 谷远直觉,那话说出来,飞仙殿里……可能要打起来。 太上长老在主峰动手…… 怕是不到天黑,整个仙云宗就得重建了。 * 这一通闹腾,众位长老也终于记起了长老的样子,重又闭眼的闭眼、看水镜的看水镜。 谷远艰难地拼凑起自己尽裂的三观,一个劲儿的催眠自己、把刚才的事儿忘个干净——如今这模样,才该是仙云宗长老的常态。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赤炎太上长老“嘿”了一声,“那娃子能耐嘛……能过小登仙梯,来俺南靖峰也不错……” 谷远本来以为赤炎太上长老说的是那个体修少年,但他看过去,水镜里面映出的却是那个被攻击的凡人少年。 谷远看着那赤炎长老那占据的整张座椅的壮硕体型,又看看水镜中少年的那瘦弱模样……默了一阵。 转念又想起了南靖峰上,一个比一个块头大的体修……谷远想想这小少年进南靖峰的场景,不由打了个寒颤。 显然这么想的不只是他一个人,文仪峰峰主嗤笑一声,意味不明道:“南靖峰?” 屠阳融最听不得这语气,一下子就炸了,“你个孙砸,化形没炼横骨罢……只会拣着人话重复,自己不会说是不是%……&*!@#……” 这话可就严重多了,差不多是指着文仪峰峰主的鼻子骂,对方是个没化形的野兽。 文仪峰和其他几个峰头交往不多,也从不在开山门的时候收弟子,十分神秘。 又有传言说文仪峰上都是妖修。 是不是全是妖修不知道,但…… 谷远看着有一瞬间显出龙头虚影的文仪峰峰主,抖了一下,起码文仪峰峰主不是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3113:24:47~2020-04-0108:3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花仙36瓶;云眠4瓶;顾修亭3瓶;清河2瓶;当与子归、一叶一菩提、墨、遥灵遥如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11 万幸,有中间调停的向乐太上长老,飞仙殿虽然□□味儿十足,但终究是没有打起来。 水镜之中,第一缕晨光照到那最下一层的台阶,在下面等着的一众孩子终于踏上小登仙梯。 仙云宗开宗便定下的规矩,这百年一次的收徒大典,各峰峰主除非闭关、否则必须前来。 不过,往日也只是打算收徒的峰主会看看着水镜里孩子们的表现,其余峰主只是自顾自地闭目调息,应付差事的态度十分明显。 但……目睹了如今的混乱,谷远深刻地觉得,众位峰主闭目调息,除了应付差事,怕是还有一个原因:不想打起来…… 各峰峰主的关系,似乎并不是那么和谐。 就比方说赤炎太上长老和文仪峰峰主,这两人虽然在向乐太上长老的制止下,不再对骂,但那眼神无意识对上,简直是火花四溅……就是下一刻动起手来都不稀奇;彭越长老和如南长老也不太对付,偏偏两人的座次紧邻,这会儿睁开眼,一个往左看、一个往右看,脖子就没扭回去过;高歌长老和辰逸长老,虽然谈笑风生,但谷远离得近,听见那里面的话……简直是句句带刀…… ………… 谷远神情恍惚地看着这一殿长老。 今日之前,他一直以为仙云宗虽分四十九峰,但各峰弟子不过专长不同、各有精修罢了。 诸峰弟子们,在宗门内部便是互通有无、往来互助,出去之后也都是自称“仙云宗”弟子,实际亲如一家…… 但如今…… 谷远看着眼刀四飞的大殿,深深怀疑:今日走出这座殿门,仙云宗这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就要分裂成四十九个小门派了。 他忧虑间,却听见一声语调上扬“咦?”。 谷远脸色一青,下意识地捂嘴。手碰到唇上,才意识到那声音不是从自己这边发出来的。 向乐太上长老伸手一点,那水镜的一角便放大再放大,显现出来那少年的身形。 ——又是那个凡人少年。 谷远心道,这小师弟还没入门,就已经救了仙云宗一回——要是方才那情况继续下去,飞仙殿内非得塌了不可。 他看着那凡人少年稳稳地一步一步往上迈的台阶,少年的表情自然,只是抬头往上,看着那高不见顶的台阶,脸上露出些为难之色,像是担心自己的体力。 这若是正常的登山,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可这是小登仙梯啊。 “小登仙梯”别名“问心梯”、“心魔梯”,还有些弟子私下里瞎叫的“幻魔梯”“渡劫梯”“升仙道”之类的乱七八糟称呼,但意思是差不多的。 ——它根据梯上人内心深处的恐惧生成幻境,让人直面那些恐惧……要么深陷其中、要么亲手打破幻境。 现在用它来遴选入门弟子,自然将困难程度设置得较为温和,只要这些弟子从幻境中脱身一次,后半程便会顺顺当当,再无需担心。 即便是无法从幻境中脱身,也不过是在那里困上一日,等到大典结束将其送回山下、或是凡尘界…… 但若是平常可没有这么简单了,如果有人擅闯,便是分神期大能,也会身陷心魔,难以脱身。 当然也有那些不怕死的,借着小登仙梯磨炼心境。 ——不是针对谁,就是特指寻道峰的那群疯子:) 但不管怎么说,小登仙梯上,台阶越高,越容易陷入幻境。 大多数来入门的弟子,在第三四阶便脚步放缓、神色有哭有笑,显然是已入幻境……好一些的,是十阶左右。 就是修真世家那些早在幻境中历练过的弟子,在十四、五阶的时候,也神情渐渐恍惚。 可这个少年…… 他走得不快,甚至缩在大部分人中间,要不是被向乐太上长老特别点出来,怕是都不会被人注意到。 但是……这都二十多阶了罢?他脸色变都没变一下。 也不是没变……额上见汗、有点气喘。 谷远咋舌,忍不住回忆自己当年爬了多少阶才入的幻境,但是那时间实在有点久远,他当时也就是个炼气期的小修士,初到小登仙梯,本就激动兴奋,哪里还记得数自己登了多少阶啊。 “……此子心性不错。”有长老捋须感叹道。 不过,坐在这里的长老,起码都是好千岁打底,太上长老更是年纪都数不过来的老怪物。他们这些年纪,天才早就见了不知凡几,甚至他们能修行到如此地步,哪一个当年又不是万里挑一的天纵奇才? 故而这会儿,也只是淡淡感慨一句“不错”罢了。 倒是赤炎太上长老看了一阵儿,忍不住鼻腔里出了口气,“就是这小身板……也忒差了!” * 而小登仙梯上,时越也察觉了那隐隐的窥伺感。 虽然他在此之前没来过小登仙梯,但那周遭藏着阵法他还是神识一扫就认出来了。 这阵法的还有点熟悉,时越隐约记起了那百年一次的“各峰峰主友好会晤”,总算恍然…… 原来中间放的那“背景视频”是这里的情形。 虽然觉得自己跟着大部分人的速度一起走,最后勉强在日落之前登上峰顶,这么做应该不怎么出挑。 但他这次边上可有个“天命之子”跟着……保不齐那个大佬打算收徒,盯着韩易的一举一动…… 时越觉得自己还是该敬业一点为妙,他神识扫过周围人的表情,他心底有数,眼神一点点涣散,神情陷入空茫。 …… 三十阶……虽说也是难得一见,倒也不值得这些大佬们多么震惊。只嗟叹了两句“心性不错”,便有几人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 倒是向乐太上长老蹙了蹙眉,觉得说不出来的别扭,仍是将水镜上显现的情景固定在那凡人少年身上,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 侧边却传来一声疑惑,“清心佩?” 这一句话落下,飞仙殿内寂静了一瞬,视线转瞬便都聚集到水镜之上。 出声那位长老抬手一点,那水镜上的场景便是一换,韩易腰间的那块玉佩登时放大显现在众人眼前,上面的纹理走向纤毫毕现,连一道似是划伤的白痕都清清楚楚。 谷远还不明白这“清心佩”是什么东西,不过看殿内长老这么大反应,他不由猜测——这或许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宝物? 瞥见最稳重的向乐太上长老都站起身来,谷远那猜测又大胆了些:说不定……是什么让人原地飞升的异宝? 他心底实在猫抓似的好奇,但是这一殿的人都不是他能问的。 余光瞥见也露出也惊讶之色的慕向,对方显然知道些什么。 他神色一喜,悄悄传音过去,“慕师弟,你可知道这‘清心佩’是何物?可是什么异宝?能提升修为的那种?” 慕向倒是确实知道点什么,他也没有隐瞒,直接传音回来,一板一眼地解释道:“清心佩由寒玉魄所制,上刻有凝神定魄的阵法,又有当年明华大师经文加持,佩之可凝神静气、有助抵抗心魔……并无提升修为的功效。” 谷远听后,脸上疑惑之色更甚。 能克制心魔…… 这确实是个好东西,丢到修真界里,大概会叫无数人抢破头。 只是……这大殿里都是些什么人啊?这种等级的灵器早就见得多了。 说句不尊敬点的话,他们可比这写灵器金贵多了——就是平日里多施舍一个眼神,都够这些灵器冠上“xx老祖看过”的称号,价格倍增。 那边慕向也知道谷远疑惑的点,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是……昔年先祖随身佩戴之物。” 谷远:原来是因为是慕家老祖的东西…… 等等?! 慕家的老祖?! ?! 那岂不是……那位、那位传说中的、景同仙君?! 能被修真界称为“仙君”的,自然是已经飞升上界的仙人。不过,“景同仙君”却是个例外,他虽是修至大乘圆满,却并未成功飞升上界。 可是若说修真界诸人最认可哪位“仙君”,那这位“景同仙君”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昔年,神魔大战遗害,修真界登仙梯断裂,与上界通路彻底断绝。 那之后,修真界已有数万年无人飞升…… 当时还是仙云宗的景同长老的仙君亲登天算门,与当时天算门门主密谈数日后离去。 后来,修真界不知怎么便传出风声,说是那登仙梯有修复之望……已沉寂了数万年、仿佛一潭死水的修真界,骤然掀起轩然大波。 无数平素不出宗门的老祖、尊者亲自上门,去天算门、去仙云宗…… 他么放言,所需天材地宝、灵力阵符……要什么,他们愿意给什么,只要登仙梯能够重铸,那渺渺仙道再现修真界。 那,若是需要的……是神魂呢? ——大乘期圆满,只差一步便可飞升为仙的神魂…… 那方法一直都在,修至大乘期的修士虽少……每千年的光景也会有一二修士。 但……那登仙梯仍旧断绝了数万年…… 不是肉身躯壳,而是神魂…… ——不入轮回、再无转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108:37:15~2020-04-0122:0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谛听、二向箔、市蜃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ka100瓶;梵小花96瓶;二向箔、阳春20瓶;橄榄岩、听我说说话吧5瓶;时亦亦亦亦、墨水2瓶;《彩画集》、公子辞不辞、时洛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12 但是也不对啊…… 虽说景同仙君是天赋卓绝,堪堪千岁便修成大乘期。 但那也是一千年啊,他随身的东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些相似的也不奇怪,怎么殿里长老就认定了那块玉佩是景同仙君的? 谷远想着,把这疑问传音给慕向。 “……”慕向沉默了好长一阵儿,手里的传音决捏了又松,最后也没解释原因,只是又强调了一遍,“确实是先祖随身之物。” 谷远:“……” 好叭、行叭…… 你们都有特别的辨认方法。 ——只有我不知道。 谷远深深地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但是看看一殿的大佬,他瞬间又觉得:排挤得好啊、排挤得妙…… * 其实,那玉佩为人所熟知的原因,还真是不太好说出口。 ……起源于不知哪个师妹说了一句“想变成慕师兄的那块玉佩,一直挂在师兄腰上”。 然后这话不知怎么就流传出去,传来传去,等传遍仙云宗的时候,就变成了这么一个版本:有个师妹用了变化之术,变成了慕师兄随身的那块玉佩,被慕师兄系在腰上、整整一日。 于是整个仙云宗顿时炸了锅。 宗门内,学习变化之术的玉简瞬间被借了个干净。几日之后,仙云宗内随处可见,长着腿的玉佩、生着眼睛的玉佩、人脸玉佩…… ——全是在练习变化之术的宗内弟子。 若是不知情的人那会儿入了宗,怕是以为这是什么玉佩精聚集地呢。 又有不知何人出了一份秘籍,把那清心佩每一个细节、轮廓都放大描述地清清楚楚。并将变化之术做了改良,使之更适合变形成玉佩这样的死物。 这秘籍甫一出来,就立刻被四处传开抄录,在短短半个月的时日内,做到仙云宗弟子人手一本。再有半个月的光景,每个人都可以轻轻松松变身玉佩,便是最不擅这一道的南靖峰弟子,也能变出个七.八分像来……甚至有往宗外流传的趋势。 …… ………… 然后……他们发现—— 慕师兄、他、不戴玉佩了?!!! 仙云宗众:??? !!! * 当然,这些当年的事儿慕向并不知道。 他只是在门派内部借阅典籍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那本“变玉佩”的秘籍,后面还附着“慕师兄”的日常行动轨迹、和变身玉佩如何能让“慕师兄”顺手拿起的一二三四五项方法…… 慕向:…… 这里面的信息量实在太大。 毕竟是关乎先祖声誉,任凭谷远怎么央求,慕向都没再透出半个字。 而那边的,众位长老在彼此的眼神交流中,已经脑补出了这个清心佩到这个凡人小孩手上的全部过程。 ——一定是当年宁子瑜心怀不轨,把清心佩从慕师兄手里讨了去。 拿到手之后,却不珍惜,随手送给了凡尘界的故人。 这可怜的玉佩在凡尘界兜兜转转、不知道历经多少磨难,总算被今天这个凡人小孩带回了修真界。 宁·前天命之子·背锅专业户·子瑜:??? * 有了这个清心佩,众位长老立刻把刚才对时越的关注抛在脑后。 水镜上,韩易的脸放大变形地显露在上面。 众位长老目带挑剔地打量着,只是越看、神色越是微妙。 ——那面无表情却莫名一脸嘲讽的神色,嘴唇要么是抿成一道直线、要么往下撇,看谁都像是对方欠他百万灵石的模样……那明明长得也不怎么地,可人群中却莫名第一眼就能看见的气质…… 怎么就跟姓宁的……这么像呢?! …… 凌霜仙君虽是修真界飞升第一人,给仙云宗长了好大一份脸,也真真正正坐实了仙云宗“修真界第一宗门”的名头。 但实际上,这位仙君,在他宗门内的人缘……并不太好。 新入门的小弟子还好,在长老这一层,任谁提起这个人来,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若是你当年宗门内有一位师兄:天资聪颖、才华横溢,却难得的待人温和、指点小弟子也十分耐心,又是仙风道骨、天生的仙人长相…… 不管男女,对着这么完美的师兄心生憧憬倾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突然有一天,宗里来了这么一个人—— 长得特别丑、脾气特别差、天资特别、好吧、有点低…… 总之这么一个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行的小师弟,突然让师兄另眼相待:亲自指点修行,亲手教导剑法,又多次进出秘境、给这位小师弟寻找天材地宝…… 这待遇,多少师弟师妹们看得眼都红了,简直是心心念念以身代之。 可这个人呢?! 天天顶着一张木头脸,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好像是师兄欠他似的!!! 这表现,宗门内不止一个人想找他的麻烦。 奈何师兄看这人看得紧。而且那姓宁的还非常邪性,找他麻烦——要么出意外、找麻烦不成功;就算成功了,之后找麻烦的人也一定会莫名倒霉。 ——那诡异程度,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人是不是和天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将宁子瑜的塑像立在山门的入口,对每一个入门的小弟子都重复一遍,“凌霜仙君入门时,不过是个下品灵根。” ——这已经看出,长老们的对宁子瑜有多大的恶意了。 * 而水镜之上,韩易不知陷入怎样的幻境,表情渐渐狰狞。他腰间的清心佩也从一开始的淡淡浮光,变成了白昼中都清晰可见的光晕。 几个长老都不由皱起眉来。 这个孩子…… ——执念太深、可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 时越约摸着差不多了,也从那“陷入幻境”的状态中脱离出了来。 然后就差点被那恍若白昼的光芒闪瞎了眼,原本垂在韩易腰间的清心佩已经漂浮起来,半浮着上下震荡——显然上面的阵法已经运作到了极限。 而韩易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尚存稚气面容显露狰狞的狠色,他一步一步、缓慢但却坚定地往前走去,方向却是……小登仙梯侧边,那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身侧的灵气波动剧烈,显然那位“随身老爷爷”正在想法子阻止韩易自寻死路,不过就目前来看,不是很有效果。那孩子虽是遭遇阻拦,速度愈发缓慢,但他的方向却丝毫未改。 时越有点想叹气…… 他欣赏坚定的人,纵使有时候,那些人的坚定为世俗所不容。 ……但不就是因为有人在世俗面前撞得头破血流,却仍旧初心不改,那世间藩篱才被一次又一次打破?偏见狭隘才一次又一次被踩在脚下? 虽然他所遇见的“天命之子”都各有各的性格、缺陷,但他们大多都是初心璀璨的,一路挫折迷茫无数、伤痕累累,却仍旧愿意在那条少有人走的路上,坚定地往前。 时空旅者注定孤独,而这些开拓者又何尝不是踽踽独行?同样的孤独者,同行上一程,难道不是缘分? 时越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不依不饶往那万丈深渊方向而去,终究还是叹息一声。 ——那还是个孩子呢。 他几步走上前去,在韩易跃下那深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清心佩上,已经现出了隐约的裂纹,丝缕的黑气顺着时越斑驳的手往上,但很快就消散了开来。 韩易黑眸中的血色渐渐消散,失焦的视线重又聚起,甫一看清楚,就见身前一片缥缈云雾。 从飞舟上坠下的经历又浮现在眼前,韩易脸上一白,神色中茫然还没全然褪去,就已经转为惊恐。 牙关咯咯打了几下,韩易觉得自己腿下一软,就要往前栽下去。万幸肩膀上有个力道压着,生生地拖着衣服把他拽回去。 刚死里逃生的韩易攥着衣襟喘气儿,好半天才仰头看向时越,“阿阿、阿越……” 嘴巴还哆哆嗦嗦得说不清楚。 时越笑了一下,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想这么干,起码再大几岁罢。” 等你足够强大,能够承受那些世人恶意、流言蜚语、甚至直接间接的攻击。 韩易还没缓过劲儿来,也不及思索这话中的深意,只是下意识地答应着。 而那臭老头又在他脑子里大喊大叫,“方才要不是老夫拦着,你就跳下去了!!” “小登仙梯下是封魔涧,里面关的都是些什么妖兽魔物你知道吗?!” “随便扯出来一个都能吓死你!!” “你跳下去、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 “……” 渔老知道为了让这群弟子试炼,小登仙梯下其实设了结界,就算真万一掉下去的,也只是被传送回山脚下。但是那一刻,他却莫名心悸,心底生出一种预感来,如果这臭小子真的掉下去,那结界绝对护不住他! 修士的预感从来都不是说笑,渔老这才拼了老命地阻止韩易往前。 ……虽然最后也没成功就是了。 ——看着自己又单薄了几分的魂体,渔老心底憋闷得要命。 跟这个臭小子定了契约之后,他一分便宜没占到不说,反而搭上了不少魂力。这么下去,不等这小子找齐重塑身躯的材料,他怕是要先一步魂飞魄散了?! 不行,他得想想法子! * 而另一边,飞仙殿中。 那短暂冒出来的魔气自然瞒不过这群长老的眼睛,殿内沉寂了许久,是向乐太上长老说了话,“应苍峰上有个寒潭,最宜平心静气……” 慕师兄的玉佩落在那孩子身上,也是缘法……只是那孩子执念太深,怕是修行不易。 一个面目严肃的中年男子起身行礼,“弟子领命。” 应苍峰峰主,邢安。 而应苍峰,乃是处置触犯门规弟子之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122:07:41~2020-04-0220:1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顾烟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乾绾136瓶;叶澜你说软不软30瓶;韵20瓶;http:|15瓶;niuniu30、妖孽白、づYoonA5瓶;小甜饼真好吃、qwertyuiop4瓶;清河3瓶;墨水2瓶;二慕、绯色之音、羡三岁、就酱、霍格沃兹OWLs苦手、﹏゛慕沁儿丶、捧在手心的小仙、文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13 韩易当然不知道他人还没出小登仙梯,就已经被大佬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黄昏的光在台阶上铺了一层融融的暖色。披着这层暖光,韩易拒绝了时越伸过来的手,自己手脚并用踉跄地爬上了最后一阶。而这块空地上,早就站了不少人。但因为这地方足够大,孩子们稀稀拉拉地站着,看起来还十分空旷。 那中品水灵根的小姑娘孤零零地站在一角,看见时韩二人,眼睛一亮,费了些力气挥起手来。 时越没什么非要扎堆的意思,但既然被招呼了,那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拉着想要原地瘫下的韩易过了去。 “方才仙师……不、师兄说,一会儿天黑下来,就不会再有人上来了,然后就会有人带我们去休息……等明日一早,到‘启智堂’去,会有师兄师姐同咱们说宗门门规。” 时越颔首,道了声谢。 那小姑娘连忙摇头,说“不用”,又有些失落道:“只有咱们了……” 时越这次却没说什么。 事实上,一次能有三个凡尘界孩子拜入仙云宗,起码就时越所知,是从来没有过的。 夜色降临,某一刻后,那登仙梯像是幻境一般,渐渐变得虚幻。 有个几个孩子正攀到最后,眼睁睁地看着脚下的阶梯变得透明,目露惶恐之色——有踉跄往后去寻来路的,也有咬牙往前奋力跑去的…… 但那台阶虚化的速度却越来越快,终于“啪”地一下,散做了点点荧光。 那差一阶就可以登上来的少年,脸上还带些茫然之色,身体却骤然坠了下去。 那个叫寇菁的小姑娘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倾身往前,“他、他怎么样了?” 时越摇摇头,劝道:“不用担心,只是传送回早上的那块空地而已。” 寇菁“啊”了一下,又忍不住道:“真可惜。” ……就只差一步了。 时越笑了笑,没对这话表示出什么反驳的意思,只是轻描淡写道:“他是修真界之人,进不了仙云宗,还可以去别的宗门。” 渔老则照例在韩易识海里嘲讽一通,韩易早就习惯了,这世上怕是没人能让这老头说上一句好话。 想想前一日看见凌霜仙君塑像时,这老头的反应,韩易更为释然。 ——这可是个连仙人都敢不敬的老头。 小登仙梯既已关闭,就有仙云宗人来领着新来的师弟师妹们去他们的住所。 天色已经暗下,许是因为修行之人夜视无碍,路上并无灯火,那些有些修行底子小修士还好,凡尘界这三人,简直是一脚深一脚浅的摸索着往前。 自动自发牵上时越手的韩易还好,寇菁却踉踉跄跄好几次差点跌倒了。 她看着抓着时越手的韩易,无不羡慕。 但她这少女的年纪,又模模糊糊有了性别的意识,实在不好意思做出这种举动,只咬着牙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 正陷入这窘境之中,耳边却响起一道温和的少年声音,“跟着我。” 这话落下,神奇的、虽然看不清脚下的路,寇菁却能准确的判断出对方每一脚都落在什么地方,像是那脚步所踩的地方,直接在她脑海里投出来一样。 她顺着感觉往前踩、走得立刻稳当了起来。 寇菁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猜想,或许是……因为脚步声? * 所幸这段格外黑的路只持续了短短一小段,转过一个山峰的拐角,突然多了点柔和的光亮。小弟子们都忍不住顺着那光源抬头看去,时越也随大流抬头。 …… ………… ??? !!! %……&*@#¥% 时·历经世界无数·古井无波·枪林弹雨刀枪剑戟都淡然以对·越:…… 他脑子里罕见的闪过一连串乱码,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僵了起来。 “那个人……可真好看啊……”寇菁看着在夜色下泛着柔和光晕的塑像,忍不住小小声道,顿了顿,又更小声疑惑,“这……也是一位仙君吗?” 凡尘界三人走在最后,寇菁声音又压得低,按说前面应该是听不见的。 但偏巧前面那位正是小登仙梯下,和时越起冲突的体修少年。 他一路都竖着耳朵听后面的动静,生怕那个诡异的凡人突然动手、蓄意报复。 这会儿听见寇菁这话,脸色陡然一变,猛地回头、冷声质问:“你竟不知道景同仙君?!” 他本来一脸气愤,但转头发现说话的是个十分可爱的女孩,神色总算稍缓了缓,但也好看不到哪去,小声嘟囔一句,“果然下界来的乡巴佬……” 时越简直是飞快地把视线从那个塑像上赚回来,看向说话那体修少年。那少年被看得心底一毛,忍不住后退一步,虚张声势道:“你想干什么?!” 夜间本就很安静,他这突然一嗓子,引得众人都看过来。 本来在前面领路的师兄也快步过来,语气不愉,“本是体谅你们今日爬的登仙梯,十分辛苦,打算明日再同你们说门规之事……既然还有闲心,你们给我听好——” “仙云宗内,禁止弟子私斗。” “若有恩怨,可去试剑峰问道场解决……”那师兄说到这,唇边扯出一丝冷飕飕的笑来,“生、死、不、论!” 小弟子们都被吓到了,那体修少年更是目露惶恐,连声否认道,“没、没有!我可没和他私斗!” 那师兄鼻腔发出一声轻嗤,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体修少年又道:“是他……他竟然不知道景同仙君是什么人?我……我、我就是打算给他解释一下。” “你……你说是不是?!” 他后半句话,带着威胁看向时越。 时越挑眉,这个小孩,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会儿还敢威胁,当眼前的“师兄”是瞎的吗? 眼前这位师兄当然不是瞎子,只不过比起给刚进门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一个下马威,另一件事儿可是重要得多了,“你不知道景同仙君?” 时越脸上的表情一时十分精彩。 他瞥了一眼那个在半夜发光的塑像…… ——什么景同仙君、什么慕和风……跟他“时越”又有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时越心态突然就稳了,他露出点惶恐又带点好奇的表情,“弟子……出身凡尘界,对修真界之事,实在知之甚少……确实不知景同仙君是何人?” 那师兄眉头一紧,心道也不知是哪个同门带这些孩子来的,竟然连景同仙君的事迹都没对他们讲,真是……太失职了! 寇菁也在旁小声插话问:“那个塑像……就是景同仙君吗?” 她又忍不住再度小小感叹一下,“可真好看啊。” 那师兄听了这话,像是被夸的是他自己一样,颇为傲然地点点头。 但顿了一下,又缓缓摇头。 寇菁被这点头又摇头的动作弄得迷茫,满脸迷惑的看过去。 那师兄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道:“那塑像确实是景同仙君,只不过……那雕刻之人实在是技艺有限,难以显出当年景同仙君万分、不、是万万分之一的仙姿玉貌……” 时·仙姿玉貌·越:??? 这位小朋友,不会用形容词就别瞎用…… 而且这塑像…… 时越忍着别扭又多瞄了一眼,觉得……甚至比他当年那壳子要好看一点。 ——雕那像的人,绝对架着一副要多厚有多厚的滤镜。 反正时越对比了半天,没看出来那里有“不如”来。他忍不住去偏头去看那信誓旦旦、语气肯定的“师兄”:这位小朋友,咱们以前……见过吗? 有小弟子问出了时越的问题,那人声音激动地发抖,“师兄是仙云宗弟子,莫非……莫非见见见见过、景景、景同仙君?!” 那师兄闻言长叹。 “只可惜我入门晚了几年……” 时越扫了一眼他那骨龄,嘴角抽了抽:晚了可不止是“几年”啊…… “不过——”那师兄话锋一转,“宗门内有许多景同仙君的留影石,虽是年代久远、灵气流逝,那影像有些失真……但在外面也是一份难求。” 他这话落下,那一群蔫蔫的小弟子们,像是瞬间来了精神,立刻就将那师兄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拿到留影石的途径。 瞬间被排挤在外的凡界三人组:…… 顿了片刻之后,寇菁红着脸看了眼时越,低低道了句,“景同仙君确实是好看。” 扔下这莫名的一句话,凡界三人组转瞬变成了两人。 时越:…… 他偏头看了看乖巧的站在一旁的韩易,总算心里有些安慰。 ——好歹天命之子还站在他这一边。 而韩易这会儿正在跟渔老交涉。 遇到凌霜仙君的雕像,这老头子都能杠一杠,可刚才看见那个黑夜里发光的的塑像,这老头子却反常的一言不发。 韩易本来觉得这老头安静得十分奇怪,可刚才对方却突然出声—— “小……小韩啊,你也过去听一听罢……” “景同仙君的留影石,在外面可是一块难求啊……” 这老头出声不是大喊大叫、就是讽刺嘲笑,韩易就没听过他用这种正常、甚至带着些央求的语气说过话,一时都没分辨出来这是那老头的音色。 渔老被这小倔驴无视惯了,听他沉默,还以为对方又是不想理人,一时语气越发温和。 “你不是想学仙法报仇?” “既然你不愿意学我的符咒,那就学景同仙君的剑法就是……他当年,可是修真界第一剑修……” …… “你要是还不信,大可以把那留影石拿去换灵石。” “……别的不信,灵石总不会骗人罢。” …… 见韩易不为所动,渔老魂魄颤了颤,话中也几分割肉的心疼来,“老夫当年还有些收藏,里面都是上了年份的灵药,你去听一听,老夫告诉你它们都放在何处……” 身边的人影动了动。 时越侧头,看见往人群中凑过去的“天命之子”。 时越:…… 作者有话要说:时越:这个世界它疯了!! *感谢在2020-04-0220:18:59~2020-04-0313:4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丫丫、好加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懂一点56瓶;丫丫、天边泛起的微光20瓶;是豚鼠呀~、贪鲜10瓶;乖乖的兔猫8瓶;428563736瓶;27846679、无疆、十张机5瓶;ψ(`O^)ψ3瓶;L2瓶;浪里个浪泡芙猫、喜欢你呀、叶知非、努力学习的大朋友。、公子辞不辞、zzm157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14 启智堂内,刚入门小弟子,不分修为高低,都坐在一处。 毕竟曾经是仙云宗人,时越看见如今这架势,哪里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入门第一项:学习门规。 时越只想想都觉得无聊到要打哈欠了。 他甚至考虑要不要翘掉这堂课,毕竟他可是有正事儿在身的——他这个世界要回收的东西,就在仙云宗内。 但第一堂课就这么逃掉,未免显得太过嚣张。 既然没有“天命之子”那运道,那就不要学天命之子那“嚣张”,不然下场往往不会太美妙。 时越这么想着,总算劝说自己留在了启智堂内。 …… 每个弟子手里都发了一枚玉简,贴在额上,门规条文便在脑中浮现。 ——这方法简单又快捷。 但奈何,形式还要走的。 启智堂的最前方,一个银发白须的老者正端坐着。 这老者的形象非常符合凡尘界对仙人的想象,但在修真界人眼中,这修士已是寿元将尽、若再不突破就要身陨道消了。 可不管怎么说,对方那金丹期修为,已经足够吊打这一屋子小朋友了。 修为压制的势威下,所有孩子都乖乖巧巧、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时越毫不意外对方从仙云宗的开宗史讲起。 ——想当年,仙云宗的祖师…… …… ………… 一个宗门,想让宗内弟子对其产生凝聚心,就要让弟子真正成为宗门的一部分,发自内心地承认宗门。 这一步,最先做的,自然是“了解”,让弟子的了解宗门历史——宗门艰难创建、辉煌过去、历经风霜磨难…… 时越上辈子的人设是“宗门大师兄”,为了稳住这个人设,他自然要对宗门历史了如指掌,就上首那位金丹期老修士说的那些,时越知道的比对方都详细,他甚至觉得这位修士讲得已经比他想象中简略许多了。 果然,那长到可以写满数十块上品玉简的宗门史,在那位金丹老修士的挑拣省略下,硬是不过半个时辰便讲了完。 时越长舒了一口气,但同时又对这次的“入门仪式”这么干脆利落表示疑惑。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年宁子瑜第一次来启智堂,生生地呆到了入夜才归,那小屁孩早上死倔着不肯收他的辟谷丹,等他晚上来接人,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小孩饿得肚子直叫唤…… 时越回忆着那时的情形,再看着那喝了一口灵茶,一副正戏才刚刚开始模样的金丹修士,心里咯噔一下,就觉不妙。 ——“下面我们来说说……景同仙君……” 耳中落了那熟悉的四个字,见证了昨晚景象的时越简直恨不得把耳朵堵上。 而与他的行为恰恰相反,周围的弟子全都直起身来,连因为刚才那段宗门史介绍而打着哈欠差点睡过去的弟子也一个激灵,直起身来。 这一个个都跟雨后小树苗似的,直挺挺地立着,将委顿趴在桌上的时越遮得严严实实,倒不必担心被人看出什么不对来了。 那金丹修士从景同仙君拜入仙云宗说起…… 时越松了口气:那是慕和风的事儿,同他没什么关系。 讲到景同仙君天赋出众、引得宗门长老侧目…… 时越脸色更加放松:那也是慕和风的天赋,与他无关,慕和风也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又说景同仙君几岁筑基、几岁结丹…… 时越跟着点头:他说的确实很对。 景同仙君金丹结成之后,却陷入心魔,闭了死关。 时越也跟着叹息:不过,不同于那些弟子,时越知晓慕和风并没有出来——整个家族的期望都压在了一个孩子身上,纵然慕和风天资过人、心性也远比同龄人成熟,但……终究还是被压垮了。 最后的愿望,却也是家族绵延、千年不断…… 时越正感慨嗟叹着呢,就听那金丹老者语调陡然激动起来,讲到景同仙君如何破关而出。 “霞光自天际而出,洞府处煌煌耀耀,有见之弟子,高呼‘仙人’……” 时越:??? 他头顶上简直是具现化的问号。 他努力回忆自己第一次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发现这金丹修士讲得某些程度上都是实话。 ——但怎么、听起来……就这么不对味呢? 那似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清晨,早晨有朝霞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好不好?每个峰头都有。 至于那个喊“仙人”的小弟子,他刚从凡尘界入门,一时半会认知还没掰过来,看谁都是一句“仙师”“仙人”的。当时在飞舟上,那些小孩不也是那么称呼单峰等人的吗。 时越正懵着呢,堂内陡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只见那老者抬袖一挥,一道有些虚晃的影像在半空中放出。 ……日轮自天际而始,为整座山峰腾上一层红辉,山峰上嶙峋的怪石也显出几分别样的旖丽。 时越有点纳闷,仙云宗灵气荟萃,不少景致在修真界都是一绝,确实有弟子闲来无事会拿着留影石记录一二,看得出来,拍这个场景的弟子很有天赋,拍出来的确实好看。 只不过这留影石放置时间应该有些久了,灵气溢散、投出来的影像都有点虚幻了。 但……怎么突然放起这个了? …… 时越正疑惑间,只见那场景陡然急转,景色转成虚影,冷不防晃得人眼前一晕。 等那影像再次能看清楚时,场景中间是一块雪白的衣摆,似乎用那留影石的人有些激动,镜头打了好几个晃才停了稳。 然后顺着那衣摆缓缓往上,那人的身形也渐渐清楚了起来。宽大的白袍被山峰吹得猎猎,好像虽是准备乘风而去。 只一个背影,便是仙气缥缈。 ——这拍得,倒是很有几分意境了…… 时越虽然觉得莫名,但还是有闲心点评了一句,就是觉得那背景有点诡异的熟悉。 入镜那人似乎察觉身后的异样,突然侧身,眼神锐利地看向那留影石。半张侧脸入镜,那影像戛然而止。 …… ………… 时越差点从桌子上栽下去!!! …… 启智堂内,片刻寂静之中,陡然爆发出巨大的喧哗声。 寇菁觉得激动之情无法宣泄,一把抓住了旁边的韩易,“景同仙君!那是景同仙君!!他看我了!看我了!!!” 时越看着被掐得直缩的韩易,忍不住庆幸自己今日坐得离那小姑娘够远。 不同于寇菁的激动,韩易倒尚算平静,虽然也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但还是理智尚存地反驳道:“仙君只是在看留影石。” 寇菁显然都已经听不进去这些话,激动得语无伦次,自己都不不知道嘴里说些什么。 而里面大多数人的表现,竟然是跟寇菁差不多。 时越:…… 这启智堂没法呆下去了!!! * 在那一天的公开处刑之后,时越飞速引气入体,进入炼气期之后,就再没去过启智堂。 所幸仙云宗对此管束也并不严格,甚至这些初级的、还没有决定要去哪个峰头的小弟子,可以去各个峰头去听各自的讲道,只不过大多数小弟子初到仙云宗,十分拘束,很少有像时越这样四处走动的。 时越倒不是这么故意乱窜,还是为了正事儿。 仙云宗内有不少阵法禁地,那些地方,就是系统地图也无法展示完全,只能时越去一个个地方查看。 ……他这次要找的,是当年他佩剑的剑鞘。 修真界的东西都有些灵性,其实时越强行召唤,还是能召唤过来的。而且就这个世界的说法还是很好圆过去——转世重修。 但是,在见识过景同仙君石像、景同仙君留影石、景同仙君xxx…… 总之,不到万不得已,时越一点都不想和“景同仙君”扯上关系。 ——那是慕和风的脸、慕和风的身体…… 跟他时越一点关系的都没有!! …… 初级弟子当然没有单独开辟府邸的待遇,如今这些弟子是三人一座院子,正好一人一间房。 安排房间的时候,自然是紧着相熟的住在一起,时越和韩易便在一座院中,而院中的第三个人,却也是十分有缘分了,是那个最初和时越起冲突的体修少年——卢榷。 卢榷在这院子住下没几日,便察觉到自己……被排挤了。 卢榷出身的莫洲虽然仍是修士所属,但已经十分靠近魔域。那里的风气要比仙云宗剽悍的多、条件也更为恶劣:强者为尊,是每个人心底默认的准则…… 他倒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当时出言嘲讽那些下界之人有何不妥:本就是如此,那些人一点修为都没有,放去莫洲根本一天都活不下去,凭什么有机会上小登仙梯?! 至于之后出手不成、反被教训,卢榷咬牙切齿地认定了那是个意外。 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一定要叫那小子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爷!! 可那小子狡猾得很,总是滑不溜秋的,抓不到人。怀着“一定要给这小子一个教训”的心思,卢榷跟两人住到了一个院子。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教训还没给成,反倒是被两人孤立了起来。 卢榷:…… 他倒是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只是觉得那两个下界来的凡人越发可恶。 一连好几日,那两人都是早出晚归不见踪影:醒了就不见人、他都睡下两人还没回来、启智堂也不去…… 这天晚上,卢榷直接把院子里的石凳搬到了大门口,盘着胳膊对着门一坐—— 他就不信了,那两个凡人晚上还能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313:44:39~2020-04-0413:5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墙头草妖怪、琅琊、稻草人的固执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化学式为W40瓶;二月当空30瓶;洛元卿20瓶;Koity、是豚鼠呀~、云山梦海、捧在手心的小仙、4157808110瓶;烟凉鬼尘9瓶;兔小软丶、|||||、鹤归5瓶;云楚安、鲸落、墨水、琅琊2瓶;猪_嘟、一颗寂寞的星星、浪里个浪泡芙猫、郁眠、32878566、将校、晴天的月亮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15 仙云宗虽说是四十九峰,但却不是每个峰头都招收弟子的,有些峰甚至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峰主。 比方说惩戒犯错弟子的应苍峰、再比方本是个半仙器的塔状法宝化成的镇魔峰…… 除此之外,每个峰头也都有禁地,时越这段时间就挨个禁地打着转。 虽然一个炼气一阶的小修士往山门禁地跑,正常情况下,属于找死行为。 但是时越毕竟对仙云宗颇为了解,身上又有各种符篆法宝护身,这基本就相当于拿着“通关攻略”+“氪金道具”闯关,一路行来倒是颇为顺畅。 左右时间足够,时越就按照地理位置,每一个峰转过去。 今日特殊一点,他去的是平溪峰——以前的他、或者说慕和风的洞府所在。 …… 数人高的巨大剑鞘浮在空中,底下的阵法在黑夜中泛着黯淡的荧光,而那剑鞘亦像是久未保养的破败之色。 ——找到了。 时越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注意到下面那个阵法,脸色一下子僵住了。 而且,他没看错的话,那阵眼是……灵髓?时越暗自嘶了口气,感慨宗门的财大气粗。 就在他感叹的这会儿工夫,那剑鞘似乎生出什么感应来,轻微的颤了两下,底下的阵法立刻光芒大涨,在黑夜里绽出一道通天的光柱。 时越脸都绿了,直接撕了一张传送符,脚底抹油地跑了。 而他走后,不过两息的功夫,原地便出现了三位太上长老,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数还在持续增长。 “望鹤?” 在众人都盯着那剑鞘看的时候,向乐太上长老倒是发现了后来的一人,“你出关了?可是有所得?” “师伯。”慕涵衍垂首行礼,“弟子驽钝,仍是原境界。” 到了渡劫期,便是往上一个小境界都是难如登天。 慕涵衍能以千岁之龄,到达渡劫、成为仙云宗的太上长老,已经是极罕见的天赋。 但是想到他的叔祖父是景同仙君、师父是凌霜仙君,总是让人对他的期待不断拔高又拔高…… 不过这会儿众人的心思也不在他身上,向乐随口安慰道:“你年岁尚小,寿元足够,境界这事,不急于一时……” 倒是屠阳融忍不住往前一步,打断这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啰里啰嗦。 他粗声粗气问:“望鹤小子,你突然出关,是不是有什么感应?” 慕涵衍知道这位师伯的脾性,对他这个态度倒是没什么异议,看着众位师伯的视线都落过来,他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道:“只是我出关之时,恰巧看见寻魂阵有反应,这才赶来。” “寻魂”顾名思义,是寻那人的转世魂魄。可这会儿阵法大亮,却无方向指引,叫人摸不着头脑。 屠阳融嘟嘟囔囔道着“这劳什子阵法,不是坏了吧?苏钧小子呢?叫他过来看看……” 慕涵衍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又一次开口道:“师尊曾言,便是叔祖父当真在此方世界转世,怕也不愿众位师伯如此大费周折寻他。” 他这话一落下,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慕涵衍只觉得自己被数道气机锁定,激得他下意识把手落在腰间的寒霜剑上。 屠阳融脸上那浮于表面的暴躁之色散了,露出些属于大乘期修士的漠然和冷淡来,他看着慕涵衍,往侧扯了一下唇,“要不是你姓慕……” 他扔下这意味不明的一句话,转身一步踏出,身影消散。 文仪峰那位龙君峰主,也幽幽地看了慕涵衍一眼,眼中已经变成了妖类的竖瞳。 慕涵衍额上显出点点冷汗,咬着牙与其对视,对方却嗤了一下,“果然是姓宁的徒弟。” …… 诸位太上长老一一离去,向乐是最后走的,他伸手将慕涵衍已经拔出一截的寒霜剑压回去,轻声道:“我们终究和宁师弟不同,望鹤……这样的话,你以后还是莫要说了。” 他们不知为何宁子瑜那般确定慕师兄未死。 但对他们而言,一日找不到慕师兄的转世,便一日得不到心中安宁。 * 那边简直是仓皇逃窜的时越,重又回到新入门弟子所居住的容阳峰。 他连忙戳着系统,给他的灵魂外面临时套上五六层保护壳,确保一丝灵魂之力也泄露不出去、就算他站在那阵法前也不会被认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这样也确实限制了他的实力,但是想想那尊大半夜发光的雕像、还有启智堂内那混乱的场景,时越觉得……这点限制,还是很值的。 虽然他对用“转世重生”的身份去见见当年的师弟们没什么意见,但是如今仙云宗的情形,还是让时越当机立断地决定——坚决捂好自己的马甲。 不然那后果,他简直无法想象…… 至于那个剑鞘,反正地方都找到了,它也不会跑。 等他看着这届天命之子安安稳稳长大,顺便把原主的仇给报了,然后再去拿也不急。 时越下意识地安排着,完全忘记了他这次的任务和天命之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自己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当加班成了习惯##社畜的自我修养# * 虽然差点就掉了马甲,但是总的来说,今天还是收获颇丰。 在确定自己不会掉马之后,时越脚步轻快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只是刚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震天的鼾声,似乎就在院门后面。 时越挑了挑眉,很有公德心地放轻动作拉开院门,低头就对上了一张哈喇子流了一下巴的脸。 时越:“……” 不是很明白现在的小朋友的行为艺术。 似乎是对人的视线十分敏感,时越只多看了他几眼,卢榷睡梦中还是腾地跳起来,连连后退数步,摆出了攻击的架势,然后才睡眼惺忪地看向来人。 “是你!” 时越:“……” 好歹都做了这么久的“院友”了,这小朋友怎么看见他这么惊讶? 发现那凡人的视线落在他的下巴上,表情甚是一言难尽,卢榷抬手一抹,擦了一手冰冰凉凉的哈喇子,然后很不讲究地往衣服上一抹。 时越:…… 多亏仙云宗派发的衣服上都自带清尘咒。 等卢榷做完这一切,再定睛一看。 ……炼气一阶?! 他呆了住,几乎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怎么可能?!三天前这还是个一点修为都没有的普通人呢。 虽说炼气期是修行最初的阶段,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个十分短暂的小过程,叫做“引气入体”,也就是将灵气引入体内,但却不成循环。 从“引气入体”到“炼气期”,端看个人资质,短到几月多到数年,都是有可能。 卢榷当年用了半个月,已经是个远近闻名的天才了。所以他才有那信心,千里迢迢来仙云宗拜师。 而这小子……三天?! 或许还不到?!! 卢榷震惊过度,一时都忘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半晌都没说话。 时越瞧了他几眼,然后便自顾自地往自己房中去了。 卢榷一急,连忙喝道:“你、你……站住!” 时越当真站住了,转头看这小朋友。 卢榷被他那眼神看得发毛,不由疑惑起自己的威慑力,明明在莫洲的时候…… 还不待他完整地忆个当年,时越已经又要走了。 他又急道:“你俩大晚上的在外面,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时越:…… 怎么就“见不得人”了?还“勾当”? ——卢小朋友,你的文化修养改好好提一提。 他不紧不慢道:“我记得,门规里,可没有一条,说是晚上不许出门罢?” 白昼黑夜在筑基以后的修士眼里,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分别,故而仙云宗里倒是没有宵禁这一说。 卢榷咬牙,“你、你……强词夺理!!” 时越:…… 我明明在好好讲道理。 不过…… “韩易也没回来?” “你俩不在一处?”卢榷也是惊讶,然后又莫名心底一松。 ——什么嘛……他和那小矮子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好。 他又因为这突然松懈的心情咬牙,用更凶恶的语气道:“别想绕过去!你说!你晚上干什么去了!” 时越想了想,从空间里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那是一个烧鸡,皮肉被烤成了焦褐色、带着锃亮的油光,上面还冒着腾腾热气。 香味儿顺着风传入卢榷的鼻间,他忍不住吸着鼻子使劲儿去嗅,嘴里也莫名分泌出唾液,明明已经吃过辟谷丹,但这会儿确实肠胃蠕动,肚子里发出一声响亮的腹鸣。 时越信口胡诌:“我自凡尘界来……习惯了每日两餐。辟谷丹虽可生出饱腹之感,但终究觉得嘴中没甚滋味,所以趁夜去寻些吃的。” 卢榷咽了口口水,嘴里仍旧倔强道:“下界食物中浊气难化,吃了……吸溜……不利于修行!” 时越点头:“卢兄说的是。” 说着扬手就要扔。 “别!等等!!”卢榷的声音陡然拔高,直接破了音。 他飞快跑过去,按住了时越要扔东西的那手,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道:“偶尔……偶尔一次……也、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卢·小媳妇·榷:说啊!你晚上干什么去了?!夜不归宿,是被哪个小妖精勾走了?! 韩·小妖精·易:…… * *感谢在2020-04-0413:52:39~2020-04-0509:4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度酒窝、茜茜、方淑华、哑人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雨燕40瓶;罗扇30瓶;楚辞21瓶;3050371220瓶;胖墩18瓶;琅琊15瓶;茜茜、27、逆茗10瓶;秦少颜、无疆、张汤、吐槽我你就输了5瓶;寂寞侯、ψ(`O^)ψ、443231452瓶;明河月、安安、Jenna、捧在手心的小仙、公子辞不辞、炭鳗烧、这次真弃游、暮云春雪、蒙氏世、碎碎念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16 所谓“吃人嘴短”。 卢榷吃着烧鸡,对时越的问题有问必答、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和先前那个恨不得一句话呛人三遍的叛逆小朋友简直判若两人。 时越听着,点头若有所思地就要走。 倒是卢榷很讲义气地把人叫住了,把手里还剩了半只的鸡腿往前一递,招呼道:“你也吃。” 时越看了眼那鸡腿上的牙印、还有刚才这小子擦口水的手,沉默了一下,道:“不必,我吃过了……” 几乎是时越“不”字吐出来一半,卢榷就当机立断地收回了手,一口下去那鸡腿上剩下那点肉登时下去了四分之三,实力演绎了“我就是意思意思,不是真给你吃”。 时越:…… 行吧,你高兴就好。 那烧鸡当然不是他现烤的。 时越回忆了一下,应该是上一世哪次宗门任务,烤完了没来得及吃,直接塞到系统空间里去了。 按着这个世界的时间算算……都过了千年光景了。 时越:…… 虽然理智上知道,把东西放进系统空间之后,时间就不会流动,甚至那只鸡拿出来,还冒着热气。 但是情感上……让他去吃一个放了千年的烧鸡。 …… 时越表示拒绝。 * 他一边往屋里走着,一遍思索着天命之子的事。 这几天忙着找剑鞘,一不小心把天命之子给忽略了。按卢榷那说法,韩易这早出晚归的…… 当然不可能是溜出去玩儿——这太掉天命之子的逼格了。 这情形,倒像是在偷偷修炼。 在确认了小韩易未来职业发展方向之后,时越就知道,韩易的修炼,和仙云宗普通弟子的修炼……应该不太一样。 而仙云宗里,恰巧有那么一位……能指导韩易修炼的人在。 说实话……时越不太愿意韩易这么快接触那个人的…… 小孩子三观还没树立好,早早接触“大魔头”非常容易长歪。 但看情形,双方怕是已经接上头了。 时越嗟叹一句“养孩子不容易”,回到屋里连喝口水都来不及,只布了个障眼法,就又匆匆往镇魔峰赶。 仙云宗内,有四十九峰。 但其中有一个不管从什么方面讲,都十分特别的峰头——“镇魔峰”。 这其实不是一个山、或者说它以前是个山,但被人生生地毁了去,成了一块平地,但有在原本的位置放了一个半仙器——所以如今的“镇魔峰”,整个山峰都是一个法宝。 而至于它的作用……顾名思义——镇压妖魔。 若是普通仙云宗弟子,许是会以为它镇压的一旁“封魔涧”中的妖魔,时越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作为慕和风的时候,某次经过却出了点意外,知晓了镇魔峰的秘密。 不是镇压为了封魔涧……或者说封魔涧只是掩人耳目罢了,真正镇压的……是一位魔修…… 仙云宗第三百八十一代掌教,恒明。 时越对过去的恩恩怨怨并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位在宗史记录中已经死去的掌教为什么还活着、而且成了个魔修?但是有一点他却很清楚——正常人被关在一个地方这么久,早就精神崩溃疯了……就是修士也不例外。 就算在短短几次接触中,这位老祖宗表现得十分正常,但时越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 看起来越正常、疯起来越可怕。 按照天命之子的成长规律,他最后一定会遇到一个难以战胜的大boss,然后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绝地反击、大败对手,把一众围观群众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偶尔这个boss出了意外,还得时越兄弟部门的同事上阵、客串一把。 就是时越自己,也临时救过场。 咳,扯远了…… 言归正传。 时越当年十分怀疑,这位这个恒明老祖就是那个最终boss,他还一度因为这个十分头疼。 这个老祖的战力明显就是这个世界的天花板,就是大乘期的“慕和风”和宁子瑜联手,都不一定能赢,除非时越打定主意借助系统。 ……但是外界能量多多少少都会对世界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特别是在那种想就知道破坏力巨大的战斗里。 若非必要,其实时越很少在战斗中借助系统。 万幸,一直到时越修补仙梯,这位被时越看成不定时炸.弹的老祖,一直安安稳稳地被“镇压”着,没见什么动作。 说实话,时越大大松了口气。 ——至于之后?“之后”又关他什么事儿? …… 事实证明,漂亮话不要撂得太早,人生处处充满着预料不到的惊喜。 这位老祖宗不是前一个天命之子的对手,可以是下一个天命之子的老师啊…… #确认过眼神,是抢饭碗的# 当然,时越倒是不介意天命之子有别的老师,而且他对修魔确实不怎么熟悉,有别人能指导韩易修行,他还是十分乐见的。 他只是担心,韩小朋友的身心健康受到大魔头的摧残。 …… 时越对怎么去镇魔峰还是十分熟悉的,仙云宗内禁用飞行法器,除了极个别几个峰头外,各峰之间都有传送点。虽然镇魔峰属于“极极个别”那一类中,但是它旁边的峰头可不是,时越稍微绕了个路,也不过一会儿就到了镇魔峰脚下。 也不必他找,直接就撞见了正往回走的韩易。 韩易脚步踉跄,显然是累得狠了,但是脸上表情尚好,甚至能看出来心情不错。 时越犹豫了一下:韩易既然没和他说,应该是不想他知道这事儿。 既然韩易确实没什么事,那他…… 还不等时越做出什么决定,一股危机感陡然逼近,他抬手一道的符咒扔了出去,虚空中传来一声轻“咦”,然后时越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场景陡然转换。 而正踉跄往前走的韩易有所察觉,猛地抬头看过去,原地空无一人。 他表情疑惑了一阵,看着地上那符咒碎片,突然脸色大变,急急忙忙往容阳峰跑去。 他见过阿越用类似的符咒。 韩易毕竟不是那个对修真界一点也不了解的凡人了,他也知道时越一个从凡尘界来的人,身上却有高阶的符咒是多反常的情况。 阿越也从不避着他…… 韩易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毕竟他也有事情瞒着阿越,比方说那奇怪的老头子、再比方说……修魔…… 对、修魔…… 那个人虽然奇怪,但他说的没错:以他的资质,修个百年千年,也不过是个金丹修为,根本没有办法报仇!! 可……修魔……则不然。 韩易知道这条路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但是、他愿意走下去。 最多,大仇得报之后,他散去修为……做个凡人…… 但是……但是……阿越知道会怎么想?会觉得他和那两个凶手是一路人吗?!会厌恶他、会想杀了他吗?! 韩易想着这些,突然陷入无边无际地惶恐中,已经力竭了身体不知从哪里又涌出了力量,他快步往住处跑去,一直看见了房中的“时越”之后,这才松了口气,脱力跌坐在地下,急促地喘着气儿。 “你干什么呢?!” 因为嘴里还剩了点烧鸡的味道,一直咂摸着味儿舍不得睡的卢榷还在院子里转悠,眼睁睁地看着那小矮子风风火火跑回来,直奔着时越房间去了。 韩易力竭后又跑了这么长一段,根本没有精力再和卢榷说什么,他甚至连做出表情的力气都没有,只木着脸和卢榷对视了一眼,便攀着木栏杆踉跄着地回了房。 ——不是阿越……真是太好了! 卢榷:!!! 他这会儿也顾不得韩易这“不尊重”的态度,而是震惊于自己的发现。 ——那小矮子,也炼气了?! 三天?炼气期?! 还两个人都是! 卢榷陷入了自己否认之中,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个假灵根…… ——连嘴里的烧鸡味儿……它都不香了! * 时越还不知道自己那防卢榷的障眼法,却防了韩小朋友,他这会儿整个人都陷入天旋地转之中。 转移空间的那人显然并没有什么细腻的心思,时越像是被举着在半空中来了百来个回旋,这过程的难受程度,堪比穿过世界之间的壁垒了。 特别是他现在的身体,是个货真价实炼气一阶,实在是经不起这折腾。 是以,他甫一落地,就头晕眼花地扶着地面干呕。也多亏了他晚上没碰那只烧鸡,不然这会儿就不止是“干呕”那么简单了。 耳边传来一声嫌弃的“啧”声,“怎么变得这么弱?” 那人说着,伸手一拂,时越那头晕眼花的症状顿时缓了不少,他这才又闲心抬头去看——入目便是一片晃眼的红,时越被耀得闭眼。 脑中还是一阵阵的眩晕,时越无不恶意地揣测着,这人被关着这几万年,可能就没换过衣裳。 恒明蹲下身来,和时越平视,“怎地?小子,不认识我了?” 时越:……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真轮起来,我年纪可比你大多了。 第46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17 虽然让系统在灵魂上叠了一层又一层的保护壳,保证不管是“寻魂阵”还是“索魂灯”,就算是放在他跟前都认不出来他,但是……眼前这人已经强到快要触摸到世界规则的地步了,时越也没心思瞒他。 ——倒不是瞒不过去,就是不划算。 反正这人也不可能把“慕和风转世”的事拿出来瞎说。 不,要是他真大大方方露了面,仙云宗的人怕是已经顾不得什么慕和风转世了。 ——第一修真宗门里出了个魔修,还是以前掌教。 不只仙云宗,恐怕整个修真界都要震上几震。 时越捂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答道:“弟子见过老祖。” 说话倒是恭恭敬敬的,不过那态度,可半点没有对“老祖”该有的尊重。 恒明突然“嗤”地笑出来,“你倒是一点也没变。” 他说着,又往后退了几步、自顾自地躺到那万年都没变化的软榻上,语气带笑,“千年前,我还以为……会多个人过来陪我。” 时越稍微领会了一下他的意思,倒是奇异地对上了他的脑回路。 ——他说的是“宁子瑜”。 要不然怎么说是“天命之子”呢?但凡大佬,都想收他当徒弟。 时越也不见外地寻了地儿坐了。一面坐,一面解释道:“你想多了,他天生就该是成仙的。” 宁子瑜那是正统的天命之子,一路求仙问道、打怪升级,最后的结局当然“飞升成仙”了…… ——要是成魔了,他的招牌也该砸了。 恒明看着他熟门熟路坐到了以前常坐的地方,眯了眯眼,脸上露出了不太明显的愉悦来。 但旋即又听了时越那话,恒明哼笑了一下,“多想?” ——如今见了慕和风转世,那当然是“多想”。 可若他当年真的是魂飞魄散……那姓宁的怕是要杀尽每一个飞升之人。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恒明想了想方才看见时越的情形,还有那个修魔资质不错的小孩。 他突然笑了一声,“新儿子?” 时越撇嘴,“我可没有儿子。” 慕和风当年是个千年老光棍,而他这次用的身体就更不用说了、还是个小屁孩呢。 恒明笑得更厉害了,“哦……是‘师、弟’……” 他当年就嘲笑“慕和风”:你这师兄当的,真是比亲爹还尽心。 时越虽然知道恒明在笑什么,但是还是不能很理解这位老祖宗的笑点。 不过考虑到这人毕竟被关了好几万年,不太正常也可以理解,时越倒是很有耐心地等他笑完。 恒明看着一脸平静的时越,只觉得这慕小子果然就算转世了、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趣。 他从那笑意中缓过来,无不可惜道:“你这新师弟修仙的资质一般,倒是个难得的修魔料子……” 他这么说着,却已经打算放弃教韩易修魔了。 左右不过是无聊时候的调剂罢了,如今慕小子都回来了,想必之后宗里会有意思得多。 虽是这么想着,却仍是笑眯眯地逗着时越。 “这么些年了,除了宁子瑜,我也就见了这么一个好料子。” 软榻上的身形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再次出现时,正坐站在时越旁边,“你那宁师弟我可一点没动,这个……给我做徒弟怎么样?” 时越略微犹豫了一下。 修魔这种专业的事,还是找专业的人来教的好。时越以自己上一世的眼光打赌,整个修真界里,怕是找不出一个比恒明更厉害的魔修了。 ——毕竟前任天命之子是个修仙的,如今仙道昌盛,魔修的日子很不好过,多半躲躲藏藏、不成气候,再找一个像恒明这水平的,实在有点不切实际。 恒明见时越眉头紧蹙,又忍不住笑。 ——明明是一副修无情道的心性,实际却又护崽儿护得厉害。 他正打算趁机提点什么要求,却见那少年突然偏过头来,答应一声,“好。” 这次愣的轮到恒明了。 他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吊儿郎当的轻浮笑,不像是个魔修老祖、倒像是哪个世家里不求上进、整日斗鸡走狗、只用丹药堆起修为来的少爷一样。 这会儿脸上的笑陡然僵住,那表情就更滑稽了。 恒明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声音,艰涩道:“做我的徒弟……要修的、可是魔……” 时越费解,恒明可不是那么客气的人—— “你方才不是说,他修魔的资质更好一些?” “再说,他今天从你这儿出去……修都开始修了,我还能拦着不成?” 恒明愣了片刻,突然开始笑,笑得前仰后合、几乎都要趴到地上去了,“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我没看错,你果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恒明笑得形象尽失,几乎都有些疯癫了。 时越嘴角抽了抽,起身往后退一步:他就说这个人不太正常。 ……也不知道叫韩小朋友跟着他,是不是个好选择? 时越脑中转着这思绪,警报那根弦却突然拉了紧,背后的汗毛根根立起,他连忙旋身要躲,可却没来得及。 一只手扼住时越的脖颈,生生地把他提了起来,恒明脸上笑意盎然,但是杀气却是实实在在的。 “你要不要也一起修魔?” 他笑问着,但动作却全然不是同一回事,周身魔气汹涌,旁边的空间都被搅得激荡出波纹,好像时越摇一下头,他就会死在这里。 恒明眯眼看着打量着时越这个少年的身体,又“啧”了一声,“这资质可真够差的。” 然后突然又笑,“但若是你的话,倒是没所谓……” 他也确实是真心实意说这话的,当年慕和风能修成是大乘期第一人,靠的可不是那什么超品灵根和天生道体——天赋卓绝之辈千千万万,可那么有意思的慕和风,万年来,也只出了这一个。 时越嘴角抽了一下:他就说这人不太正常,说翻脸就翻脸。 时越毫不怀疑,自己这会儿答个“否”,就会立刻被恒明掐死在原地。 虽是这么想着,他的手艰难地扒住对方的手臂,喘息困难地地道了句,“承蒙……厚、爱……” 那一瞬的杀气,激得时越憋得通红的脸都苍白下去。 恒明掐着时越的手骤然收紧,却捏了个空。 他瞄了眼自己空空荡荡的手,又转头看向几步开外、正趴在地上喘气儿的时越。 确实是炼气一阶没错,恒明倒是不意外时越能逃脱,只不过…… 他脸上露出点疑惑,“你怎么做到的?” 他那杀气来得突然,散得也快,这会儿的语气已经是最开始看见时越时的平静了。 时越并不想说话,他摸着自己那脆弱小脖子,一阵后怕。 ……要不是他刚才跑得快。 他有点怀念“慕和风”的时候了,那时候恒明就算想动手,起码也得掂量一下,两人闹出来的动静会不会把这个镇魔峰给掀了。 ——哪像是现在,说动手就动手。 果然……没有拳头就没有话语权…… 恒明却不知道时越在想什么,见时越不回答他的话,他又凑到跟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问着,语气不急不缓、却大有把人烦死的架势。 时越被这苍蝇嗡嗡声吵得烦,抬手一个符咒扔过去,原本被在他身边的恒明一下子被传送到了三步开外。 恒明抓着那符咒碎片,眯眼看了半天,大概看出了原理,笑道:“倒是有点意思。” 时越暗道,当然“有意思”,要不然都对不起他花的那些积分。 片刻之后,那明明已被禁锢住的符咒碎片化作齑粉,在恒明手上消散了去,一点痕迹都不留。 恒明挑眉:自毁? 他倒是很快就把这点“小事”抛到了脑后,又看向时越,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我夜观星象,千年后仙途式微、魔道大盛……你当真不修魔?” 时越:…… 你当我傻?!你这地方能看见“星象”?! 许是时越那眼神太过明显,恒明也难得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又解释一句,“反正就那么回事。” 时越仍旧坚定摇头,“不了,我还是修仙的好……手熟。” 恒明倒是没对他这“借口”发表什么看法,见时越确实没什么改主意的意思,颇为意兴阑珊地开始赶人。 其实,也确实是借口。 要是这次同以前一样,任务只围着天命之子打转。那修不修魔这个问题,时越绝对是一口答应下来。 ——不就是修魔吗?他可是连魔尊都当过的人。 但是,这次不一样,他主要是来回收剑鞘的。 拿回剑鞘,一定会引得当年的故人过来,到时候“转世”肯定是瞒不住的。 这剑鞘本来就是他的,他的转世把这个剑鞘回收,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是要被发现他修了魔…… 时越觉得,那群死心眼的师弟们,绝对会把他送来镇魔峰下,和恒明做个伴儿。 把本来很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时越可不想干那种蠢事。 离开前,时越想起什么,顿了顿,回身对恒明道:“我叫时越。” 恒明扫了眼他那普通弟子的衣裳,不知想到什么,又是笑,“好。” 礼尚往来,他开口想说自己的名字,却是怔愣…… 他在这里呆得太久太久,久到自己都忘了自己叫什么。 就连“恒明”这个道号,都是这闯进来的小子这么称呼,他才从那早已模糊的记忆里找了出来。 既然如此,那么…… “恒明……”恒明难得生出些回忆往昔的怅然,“便叫我‘恒明’罢。” 可抬头,那少年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方空间又变回了幽静的死寂。 恒明愣了下,笑骂,“臭小子,跑得倒快。” 第47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18 山中无岁月,修行亦不觉时光荏苒,百年光阴弹指而挥。 这百年间,也多多少少发生了点事…… 比方说,那万年不收弟子的应苍峰,竟然收了一个徒弟。 邢峰主过来收徒时,众人还以为是那个弟子犯了大错,竟然惹得峰主亲自来找。这下子连看热闹的心思都没有,一个比一个溜得快。后来那收徒的消息传出来,众人无不扼腕。 ——早知道就跑得慢点了。 整个应苍峰除了邢峰主,只有那么一个弟子,虽说不是亲传弟子,但整个峰的资源都落到一人身上,这可比亲传弟子还要惹人眼红。 于是,不过几日的光景,“应苍峰韩易”这个名号,就传遍了整个仙云宗。 再之后……有心生不平前来挑衅的,又在试剑峰的问道场上被一一揍了回去。问道场好几百年都没有这般热闹了,又引得一波弟子围观。热闹那一段光景之后,“韩易”的名号在仙云宗越发响亮,这一次,众人却是心服口服。 比起韩易这波澜壮阔的百年,当年和他同住一个院子的另外两个人,可就平淡多了。 卢榷在第四百五十三次叩山门失败后,终于在四百五十四次的时候,成功通过南靖峰的试炼,成了南靖峰的一员。他兴致勃勃地回来跟时越嘚瑟的时候,却发现,这小子不声不响地拜进了永泽峰,是永泽峰大师兄亲自引他入门,更有甚者……他们言谈间提及,慕师兄似乎也想让他入平溪峰…… 那可是“平溪峰”啊! 原本景同仙君的洞府所在!! 卢榷恨恨想着这一定只是传言罢了,慕师兄入门后,平溪峰都近百年没收弟子了。 他这么想着,第二日就碰到了过来询问的慕师兄。 卢榷:…… ——心态崩了!! 但不管他如何心态崩溃,时越拜进毕竟是永泽峰,而不是平溪峰。 这在仙云宗内实在是再小不过的小事儿了,在宗里一点水花都没激起来…… 最多是几年后,永泽峰渐渐流传起了个传言:峰内有个格外好看的小师弟。 时越一点也没把这个称号往自己身上套,他对这具身体长什么模样还是有点数的。 ——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孩子,最多是因为修仙之后洗精伐髓,整个人精神气好了许多,说“好看”是绝对称不上的…… * “时师弟不是都说了,那方子里的延寿草不能超过两株,放多了会炸炉!” 永泽峰的东南,一声爆.炸声之后,是一道几乎抓狂的吼声。 被吼的那个人也不甘示弱,用更大地声音喊了回去,“这点小事儿我当然知道!!但上次时师弟说了,只要比例得当,延寿草放上五株都无所谓……你就知道求稳、哪个炼丹师的没炸锅炉?!就放一株,五十年的延寿丹,那是最下品,你拿什么和丹峰比!!” 最后那几个字,几乎破了音。 单峰前些年下山历练,今日刚刚回来,才踏入峰头,就听见这么一句大言不惭的一句话。 ——和丹峰比? 单峰一脑门子问号,确认般的看了看周围的景物摆设。 ……是永泽峰没错、他没走错峰头啊。 仙云宗四十九峰里,除了容阳峰外,就要数永泽峰弟子最多、所修习的方向也最杂:体修、剑修、丹修、器修……基本只能数出来的修行方向,永泽峰里一定能找出来相应的修士。 但方向多杂,也意味着不精。 体修比不上南靖峰、剑修比不上试剑峰、丹修比不上丹峰…… 这样样都不如人,时日久了,永泽峰倒是多了个绰号,叫做“破烂儿峰”——意为专门拣破烂儿的。 不过,永泽峰倒是有一点好处,峰内之人上从峰主下到刚入门弟子都十分看得开,只要不当面说什么侮辱的话,他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那些背后的议论置之不理——毕竟那些话虽是难听,但技不如人这种事儿却是事实。 且比起别的峰那热火朝天的修炼,永泽峰简直是自由散漫得过了。 可谓是将“清静无为”这一准则,贯彻的淋漓尽致。 …… 但现在,他听着那里面两人的争执。 ——那“拳打丹峰、脚踢药峰”的雄心壮志……真是他永泽峰的人? 单峰迷惑间,那两人似乎没吵出个结果来,不知谁提议了一句,“去找时师弟问问”,然后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推开了门,正撞见了停在路边的单峰。 “唉?单师弟?你回来了?” 另一个人也淡笑着问候,声音温雅,“此行顺畅与否?” 只不过这两个人,现在都如出一辙的爆炸发型、脸上一片黑灰,只有眼白和露出来的牙齿是白的,单峰一时还真认不出这是哪位师兄。 好在那两人对上单峰那惊疑不定的目光,总算意识到自己如今是怎么个形象,抬手捏了个诀,瞬间恢复到长袖飘飘仙风道骨的模样。 单峰这才硬着头皮道:“张师兄、黄师兄。” 看得出来,两人去找时小师弟的心情十分迫切,只简单地同单峰打了个招呼,又道句有事,便就快步往前走了。 也要去找时越的单峰:…… 他硬着头皮,十分尴尬地跟在两人身后。 倒是那位黄师兄心细些,“单师弟也是要去找时师弟?” 单峰忙不迭点头,“我临下山前,阿越托我带点东西回来。” 那个张师兄挑了挑眉,问是什么东西。 问问时师弟缺些什么,他下次也好投其所好啊……说不定又能多得几句指点。 单峰可不知道自家师兄那些小心思,把时越托他带回来的东西一一答了。 ——都是很常见的东西,不过产地却有限制。 而且……附近都恰巧有历练之处,又正正合了他的修为。单峰都疑心,是时越为了让他过去历练,才提出要这些要求了。 当然,后面这些只是他的揣测——阿越毕竟是凡尘界出身,怎么会对修真界如此熟悉? 他这么想着,却听张黄两位师兄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间或夹杂着一句“时师弟说”。 单峰心里……突然又有点不确定了。 * 时越毕竟是后入门的小师弟,被安排的住处自然十分偏僻。 那两位师兄走着走着就不由抱怨了起来,“时师弟住的这地方真是太偏了,也不知是哪个安排的住处,回头找他算账去。” “这里灵气也稀薄,不是个修行的好地方,我看观朝坡那里就不错,改日劝劝师弟,叫他搬到那处去……” “……我看凌风亭那附近更好些,到时去找人也方便。” 单峰:…… ??? 永泽峰的住处…… 什么时候能随便挑了? 他攒了那么久的贡献点,也只能把洞府搬到了灵气稍浓郁一些的音彰谷附近,至于观朝坡、凌风亭之类的地方,他是想都不敢想。 ——能将洞府建在那里的,修为至少要元婴期了。 这一路聊着,单峰一路怀疑着自己的修士生涯。 所幸在他心态崩溃之前,三人终于到了时越洞府前。 ——却被一道结界挡在了外面。 “闭关?”那位黄姓师兄讶异之余,又叹息,“……真是不巧。” 单峰惊讶,“可是时师弟要突破了?” 他记得他下山前,时越刚突破了一个小境界,如今又要突破吗? 张师兄摇了摇头,否认道:“那倒未必。” 黄师兄也忍不住叹气,“最近实在是太打扰了时师弟了……” 单峰一头雾水地听着这话,还是跟着两位师兄一样,留了个纸鹤在时越洞府门口,准备回去。 回程路上,遇到了一身破烂、抱着阵旗快步跑来的阵修师兄X3,一脸恍惚狂喜、口中念着剑招名字的剑修师兄X4,浑身臭汗、衣裳上一块块泥块、其有碍观瞻程度堪比阳东林中五阶黑猩兽的体修师兄X2…… 这一位位激动前来,却都败走在张黄两位师兄“时师弟已经闭关”的消息下。 有个剑修师兄甚至当场抱着剑哭出声来,“我就……就是想要时师弟看看我的新剑招……怎么、怎么就这么难呢?!” ——显然这是位有故事的剑修师兄。 单峰:……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时师弟日常修炼都要闭关了。 ——就这种打扰频次,显然时师弟根本不可能又修行的空闲。 * 而被整个永泽峰心心念念的时越,这会儿却并不在自己的洞府中。 虽然不是说每次,但是大多数时候,他张开闭关修炼的结界,人都是在镇魔峰下。 把儿子……呸、是天命之子,把天命之子交到一个被关了好几万年禁闭的老妖怪手里,他当然得时时刻刻注意着恒明的精神状态——万一对方突然发疯,在他眼皮子底下把天命之子弄死了。 ……任务不任务的都可以先放到一边,那妥妥的是事业生涯重大污点! 别的不说,就说这次升职,起码有个几万年都不用想了。 总而言之,他得了闲就往镇魔峰跑,这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倒是比上辈子好了许多。 时越偶尔也能从恒明嘴里问出点消息来。 就比方说这次—— 时越:“你打算让他下山?去哪?” “他”自然指的是韩易,恒明让韩易下山倒是不稀奇。 起码好几次,时越看见韩易,都注意到他身上带着血气和凶煞之气——显然仙云宗里没有那么多凶兽给韩易练手。 不过,也多亏了韩易去的是没什么人的应苍峰,不然就算他能遮掩魔气,这些异常之处早够他暴露一百次了。 既然都出去这么多回了,到这一次,恒明才专门知会他一声,显然是有什么特别。 恒明瞥了时越一眼,慢悠悠道:“修魔最初要有执念,但是又有一个境界叫做‘破执’,不少魔修都死在这个境界……” 他撇了撇嘴,语气莫名,“——自尽的。” 时越听了却松口气。 ——他还怕恒明把韩易丢到什么绝境里去激发潜力呢。 既然是内部心态问题,那就不用担心了…… 他职业生涯这么久,还没听说过哪个天命之子是自杀的。 恒明看出时越的不以为然,眼神闪了闪,也不再多说,转而道:“他当年入道时,是为报家仇,我算出他那仇人在西南反向,同他说了。” 时越扬了扬眉。 ——韩易的仇人?那不就是…… 他干脆道:“我也同去。” 虽然原主的愿望只说了前半截,但是在不影响任务的前提下,时越还是愿意多费点功夫,替人跑个腿的。 恒明却以为他是不放心韩易,嗤地一声笑出来:还以为他真不管了……那护犊子的毛病,转个世都改不了。 时越被他笑得莫名,恒明却又转瞬收了那笑,嗤道:“就你这修为?” 时越点点头,“筑基期确实有些低了,等我回去突破一下。” 恒明;…… 虽然、但是……这话怎么就听得这么让人牙痒痒呢? 第48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19 既然打定主意要突破,当然越早越好。 毕竟他也需要时间来巩固境界的。 不过是因为重走一遍老路,比一般修士需要的时间要短罢了。 …… 而另一边,南靖峰。 卢榷的修为在筑基后期凝滞了多年,终于渡过丹劫,成功凝丹。 因为被时越打击了多回,刚刚突破金丹期的卢榷,第一件事便是直奔永泽峰。 ——哈哈哈哈,姓时的、老子如今可是金丹真人了!! 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卢榷横冲直撞地进了南靖峰,完全没注意背后永泽峰弟子诡异的眼神。 一个器修弟子惊疑不定:“这个人,莫不是疯了?” 另一人安慰道:“应该不会。灵力运行正常,没什么要爆体的迹象……好像就是太高兴了,我观他周身灵气溢散,似乎是刚刚突破……高兴也是应当的。” 那器修依旧迟疑:“可……这也太——高兴了吧?” 另一人倒是想起什么来:“上次柳师姐似乎拒绝了一个体修,说是……对方修为不够,是不是因为此事?” 那器修显然知道内情,登时怒了,“什么修为不够,他是勾搭了花眠峰的小师妹,正被师姐撞见了!师姐为了他的面子,所以才找了那么个借口。” 两个弟子对视一眼:这个人……该不会是来纠缠师姐的吧?! 两人也顾不得本来的打算,抄起兵器来,就追了卢榷过去。 ——这可是永泽峰地界,怎么能让一个外人来欺负师姐?! 卢榷还不知道自己替同门师兄背了这么大一口锅,他兴冲冲地往时越的住处跑,只是还没等接近,就察觉头顶一片阴影,他疑惑抬头,只见周遭的乌云缓缓汇聚——是劫云,有人要突破! 而这劫云汇聚的方向—— 卢榷循着看去,正是……他赶去的方向。 百年间,无数次的被打脸经验让卢榷练就出一种神奇的直觉——这会儿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他就觉得自己那健康麦色的脸皮隐隐抽疼。 他咬了咬牙,不死心地仍继续往前。 ——万一呢?万一是那姓时的旁边洞府主人突破呢? 怀着这个期望,卢榷喘吁吁地赶到了时越洞府外。 外面已经围了许多人,卢榷一时竟然无法近前,他心底暗自腹诽:永泽峰的人都这么闲吗?不过是突破金丹,都来这里围观个什么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峰内有长老突破化神呢。 卢榷颇为不忿地这么想着,却听见前面几人压低声音说着话。 “时师弟怎么这么快就突破了?” 卢榷也跟着暗自点头:谁说不是呢……那姓时的前些年才刚刚过了一个小境界,怎么就这么快就就要凝丹?也不怕境界不稳? 而他身前的另一个人也跟着答应,“是啊是啊,真是太快了……” 卢榷听着,心情也好许多:看看,不只是他一个人这么觉得,境界不稳可是要重新跌下去的,到时候二凝金丹可就难了…… 他这么想着,只是那后半段话,却叫卢榷脸上的表情一僵。 “我上次刚得了几片黑炎雷蛇的鳞片,正准备炼成甲衣送给时师弟呢……要是再过一个月……就炼成了,到时,师弟穿着这鳞甲衣渡劫雷,定然轻松许多。” 卢榷:…… 他有那么一点点酸。 但是他很快就把那点酸气儿压下去了……天雷塑体,怎么能以防御法宝投机取巧呢?! 是男人就该正面硬刚,该学学剑修,迎雷而上、直斩劫雷! 卢榷正这么想着,旁边却有个人抱着一个剑匣而来,冲方才说话那人道:“你那又有什么可惜?我这斩雷剑都已铸好,要是时师弟再晚一个时辰闭关,我就送出去了……” “这剑中的紫电雷石可是我这三百年间辛辛苦苦积攒所得,本打算给时师弟斩劫雷用,如今却只能当他进阶贺礼了……唉——” 卢榷:…… 他努力把头转过去不看。 ——呵,永泽峰铸剑师铸的剑…… 不待他在心底嘲笑完,就被那半开的剑匣透出的寒芒刺得身上一冷。 于是,他安静如鸡地闭上了嘴,往侧边闪了闪,默默地离那个铸剑师远了点。 铸剑师不可怕,只是铸剑师往往有那么几个交好的剑修。 ——铸剑师水平越高,交好的剑修也就越凶残…… 卢榷虽然自认自己皮糙肉厚还能打,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一点也不像对上剑修。 …… 再在一旁听了一耳朵“xx丹药”“xx银铁”“xx甘露”……一系列准备送给“时小师弟”的贺礼。 卢榷表情从狰狞到心酸再到平静,默默、默默地逼回了自己嫉妒的泪水。 明明……他也是突破金丹…… 为什么……他就什么都没收到呢? 不对、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突破时的劫雷劈坏了旁边的聚灵木,他出来的时候,洞府外停着一只红色的纸鹤。 ——【罚款xx灵石】。 一时间,他竟生出一点想要叛出师门、转拜永泽峰的冲动。 不过,南靖峰“出师堂”那龙飞凤舞的三字招牌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打了个哆嗦,默默把这个想法暂且压下……出师什么的、起码等到元婴期罢…… 卢榷正哀叹着自己当年选错的峰头,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卢榷下意识想挣脱,竟纹丝不动。 他惊诧回头,就看见一个体型堪能和南靖峰大师兄媲美的体修。 那体修对他和善地笑,“师弟莫要灰心,时小师弟品行高洁,万不会因为收了他们的礼,就区别对待……” 卢榷:呸、谁是你师弟!老子是南靖峰的! 不过,看着稳稳搭在他肩上的手,他最终闷闷地含糊了一声。 那师兄似乎嗅到什么同类的气息,脸上那笑也转为苦色,“毕竟时小师弟也知……我们体修不易……上次他说的那修习法子,当真是既省灵石、又不失效用……” 卢榷突然明悟:原来不是南靖峰的问题,穷的是体修…… 他突然又想明白了一件事,为何人群中一眼就能辨认出体修来。 ——不只是那比一般修士魁梧的身形、还有那……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的穷酸感…… 卢榷想到这里,莫名心酸,他吸了吸鼻子,却也无可奈何。 体修锻体,哪一遭不需要天材地宝、秘境灵药……那是什么?那是都是灵石啊!!! 他们又不像是符修丹修药修那样有一技之长傍身,那些灵石都是接宗门任务一块一块攒下来的,那都是血汗啊!! 卢榷哽咽着、哽咽着,突然抓住了方才那师兄话中一点——“省灵石”?!“时小师弟”?!“修炼之法”!! ——那姓时的,有这种法子竟然不同他说?!这对得住他们当年同吃同住的情谊吗?!! 他努力把自己的表情调整为真诚,“师兄……” 卢榷这会儿却一点也不觉得这句“师兄”什么了,能省下灵石来,别说之只是叫一句“师兄”了,要是南靖峰的师兄弟们知道了,恐怕把他打包送到永泽峰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那体修被卢榷这一句叫得满身鸡皮疙瘩,连忙松了手后退一步,满脸警惕地看着这古怪的师弟。 卢榷正要厚着脸皮询问那到底是什么修习法子,却被骤然扬起的庆贺呼声打了断。 原来是劫云已散。 卢榷:??? 刚才有雷劈下来吗?有吗?! 虽说结丹的劫雷比之宗门长老渡的劫弱上太多,在仙云宗中都完全不值得引起人的注意。 但那毕竟也是劫雷啊?!刚才还把他劈得外焦里嫩的劫雷啊!!! ——怎么到了姓时的这里,就这么轻飘飘的过了?! 不管卢榷怎么怀疑惊诧,表示金丹已成的金光在天际绽开,这般近距离地看着这突破之景,卢榷只觉得方才那种种思绪都飘散远去,心神都被天边的那缕光芒摄住,那一瞬间好似看见了世事轮回、天道轮转,卢榷觉得自己像是明白了什么、但要他分说却又说不出口。只是刚刚突破的修为转瞬褪去虚浮,灵气在经脉内急速运转、一次比一次凝实。 不止是他,亦有修士就地盘腿坐下,应当亦是心生顿悟。 传说…… 有修士得天道所钟,那人突破渡劫之后,天道会泄露一丝天机,有幸观之者,甚至能当场突破。 而这一回虽然并没有如此夸张,但是旁观者有所获益,却是实实在在的。 卢榷脸上的表情有点僵—— 这么平白无故受人好处,还是那姓时的好处。 他僵硬了一会儿,终于神情一松。 毕竟是“同吃同住”的情谊,这姓时的突破,他确实该送点贺礼。 ——就当是、他这个先突破的·前·辈,对后辈的鼓励…… 他这想法被又陷入另一个高.潮的欢呼声打断,原来是那洞府的大门打开,时越走了出来。 卢榷分明听见有女修努力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其中羞涩,“时师弟,似乎又好看了不少……” “一直那么好看……”“当真是俊朗得很”“……我瞧着,几乎能和景同仙君媲美……” “……” 南靖峰的女修数目堪称仙云宗之最,比难兄难弟的试剑峰还要少上数倍。 卢榷都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听见姑娘家的温言软语了,可这会儿……他听着这些女修的温柔低语,却丝毫没有该有的波澜。 他脑子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些女修们,难道都眼瞎吗?! 那姓时的长相,虽不能说是丑出特色,但也是相貌平平、人群中一抓一大把! ——而且,和景同仙君比?! 他不止是怀疑这些女修的眼睛,甚至都怀疑起她们的脑子了。 卢榷正这么想着,旁边又有一个壮硕的身形往前迈了一步,是方才搭话的那个体修师兄。 卢榷竟然从那古铜的肤色上看出些粉来,那表情是跟那些女修如出一辙的仰慕。 但这表情放在一个修炼有成的体修身上,颇有几分恐怖惊悚的效果。 卢榷被激得生生打了个寒颤。 他甚至都开始都忧心,这一幕会不会变成他未来的心魔劫?!! 作者有话要说: 卢榷:卧槽?!! ——永泽峰这是有毒吧!!! 第49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20 仙云宗有金丹期弟子下山历练的传统,而时越这次突破,又本就是为了下山做准备。 于是任凭永泽峰的人如何挽留不舍,也没留下时小师弟。 他们只好退而求其次,“嘤嘤嘤”地咬着手帕十八里相送,生生把人送到了宗门口,又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小师弟“早些回来”、“千万别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要是有什么喜欢的,回宗之后,告诉师兄/师姐,师兄/师姐一定给你弄到宗门里”…… 一言以蔽之,山下的世界比宗门差远了,小师弟你出去历练历练就行了,千万不要在外面多呆。 时越这边一团热闹,衬得另外同行的两人格外孤单。 卢榷颇不是滋味地哼了一声,低道:“婆婆妈妈……” 韩易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身上藏着秘密,自然不愿意与人深交,时日久了,便越发不爱说话了。 不过因为一张好脸、加之修为也远超同辈,在其他弟子眼里,倒成了他的性格,还颇有一批拥趸者。 卢榷当然不是韩易的拥趸者,相反……还与这小子有些过不去,这会儿被韩易那似带不屑的一眼瞥的,差点捋袖子。 不过看看对方腰间的长剑,卢榷还是忍着怒气把那冲动压下去。 ——主要还是因为他打不过。 半步元婴,又是剑修。 同辈中,几乎没有人能与他有一战之力。 略微年长些的,也只有刚刚结婴的慕向师兄能和他比一比。 说到慕向师兄,卢榷又忍不住扼腕,要不是慕向师兄刚刚突破元婴,境界不稳,这次一起出去的还要多一个人。 要说这位慕向师兄,他实在是天赋太好,以至于筑基前压不住修为,突破之后一直维持着十三四岁时的少年模样,一直到这次结婴,这才能够重塑身体。 同门纷纷猜测,他能和景同仙君能有几分相似。 ——那可是景同仙君后人、正正经经的慕家人…… 也不知道那姓时的走什么狗屎运,竟然能跟慕向师兄搭上关系? 卢榷扼腕同时,又生出些莫名的安慰来。 但这事儿也不是全无好处,被慕向师兄结婴这消息一盖,时小子凝丹那点小动静登时没人放在心上了,也就在永泽峰内小范围流传一下。 想到那日时越从洞府里出来的情形,卢榷又是一阵认知错乱,他忍不住抬眼看向对方,却怎么也没从那平平无奇的脸上看出什么“俊朗”来。 那边时越似有所感,也看了过来,冲两人点了点头、又歉意笑了笑。 韩易脸上的冷色散去,冲时越摇头,示意无妨。 倒是卢榷脸色一肃,瞬间脑补出十来个不怀好意的意思:这姓时的想干嘛? 倒是围着自家小师弟的人被这个动作提醒了什么。 ——想让小师弟早点回来,和他同行的人也十分关键啊! 于是,原本因为人太多,凑不到小师弟跟前的永泽峰众突然冲着韩卢两人过了来。 卢榷头皮都要炸起来了—— 你们想干什么?!这可还没出仙云宗呢? 宗门私斗可是要去应苍峰的思过崖的!!……应苍峰的弟子还在这边呢! 别、别过来啊!我、我……别以为你们人多我就怕你们啊!! 卢榷脸上的表情从戒备到警惕再到惊恐,最后还是抵不住那压力,拔腿就要跑……肩膀却被人牢牢按了住。 卢榷僵硬回头,是那个熟悉的体修师兄,依旧冲他“和善”地笑,“师弟啊,你原来是南靖峰的……时小师弟不说,我都还不知道呢。” 卢榷:嘤。 你们仗势欺人!! 卢榷闭上眼睛,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艹!不就是挨揍吗?!老子在南靖峰天天挨!!才不怕你们!! 不过,事情的发展,显然跟他预料的不太一样。 “这次下山实在危险,师兄这里有些丹药,你收好……” 又有旁边的温婉师姐柔声道,“你们体修是不是都喜欢用重一些的法宝?前段时日我在仙坊淘了一对流星锤,师弟你看你用不用得惯?” …… “师弟你缺不缺赤星草?师兄这里有些收藏,不多、也就是百十来斤。” …… 卢榷:…… 第一次被这么多师兄师姐嘘寒问暖、柔声关切,他都要感动得哭出来了。 ……原来在永泽峰当师弟是这种待遇。 ——想去…… 等老子到了元婴期,一定去…… 韩易在仙云宗有些名气、又摆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有勇气凑过去的人实在不多。 于是永泽峰众的主要目标就成了卢榷。 半刻钟后,卢榷身上已经挂满了储物袋,他满面红光、眼神迷蒙,像是刚喝了两大坛仙人醉。 他抬手捶着自己的胸膛,又指天发誓:就算是他自己出事,也绝不会让时小师弟出事!任务完成后,一定片刻都不耽搁,把时越全须全尾、一根头发丝都不差地送回永泽峰!! 于是,双方皆大欢喜…… 这场送别就这么圆满地落下了帷幕,一行三人别了永泽峰的师兄师姐们,向着西南方向奔去。 卢榷因为方才的收获,简直是横行阔步,生生走出了螃蟹的步伐,引得周围来往弟子频频侧目。 时越表情微妙地瞄了卢榷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后退了几步。韩易有样学样,也跟着减慢了步速,和卢榷拉开了距离。 不过,正沉浸在一朝暴富兴奋中的卢榷却没察觉到两人这点小动作,仍旧把脑袋扬得高高的、鼻孔朝天、大步往前。 等终于走出了仙云宗周围的禁飞范围,卢榷脸上的得意之色更重,他抬手一扬,一只流光溢彩的飞舟登时出现在原地。和当年时韩两人在凡尘界乘坐的那只形状仿佛,只不过更精致、也更小巧一些。 这应当是不知哪个女修的收藏,上面粉色纱幔随风飘荡,舟身上还刻了阵法,时不时有花瓣的幻像从舟上飘落。 时越:…… 韩易:…… ——他们三个大男人,坐这个?! 卢榷也发现了这点别扭之处,但是有了飞行法……不、这竟然还是个灵器?! 第一次有了飞行灵器的贫穷体修飞速忽略了那点不妥当,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语气飞扬道:“这可是灵器!!咱们这次去的是莫洲!要是赶路,就算用上缩地成寸也要走上几天!” “我以为……”韩易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带、着些微哑的磁性,“……御剑更快些。” 卢榷:…… 艹!老子恨剑修!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后飞速转开。 又抬眼殷殷看向时越,却看见同样慢条斯理抽剑出来的时越。 卢榷:??? “你是个剑修?!”卢榷失声喊道,“你明明、明明……” 他“明明”了半天,也没明出个所以然来,他发现……自己确实不知道对方修的是什么。 可是他这些年来每有精进都向时越挑战,一次也没看见对方用剑…… 意识到什么,卢榷的脸色青青白白,猛地转身回去。带着把那飞舟踩穿的气势,狠狠往舟身上一踩,那舟身飞速腾起,嗖地一下子蹿了出去。 ——单看这速度,倒也不愧对于它那灵器的身份。 时越脸上露出些无奈来: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卢小朋友从进宗门开始,就对他那么有兴趣?明明他旁边就站着天然一张嘲讽脸的天命之子,怎么卢小朋友就揪着他这个平平无奇的路人不放呢? 不管怎么样,毕竟是同接了一个任务,该跟上还得跟上的。 时越和韩易两人御剑,跟着那一路飘飘洒洒的粉色花瓣痕迹,同往莫洲方向去了。 * 虽然韩时两人都知道,此行是去寻找仇人踪迹的,但是这明面上接的宗门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一行三人,最后停在了莫洲北边的一个小城镇中。 不在城内御剑,算是修真界约定俗成的规矩。 三人远远看见“柳怀镇”的青石牌坊,都减下速度,欲要降落。 ——这是个很普通的“除恶妖”的任务。 有人察觉到柳怀镇附近山上煞气妖气凝聚,问过镇民,又知近来屡屡有人失踪,这才猜测那山上有以人为食的妖修。 仙云宗内,将这个任务等级判定为“丙等上”,只对金丹期及以上的弟子开放。那个“上”,还是因为这柳怀镇地理位置之故。 莫洲再往南便是魔域,故而莫洲中,常有魔修、邪修混迹其中。当然,对于仙门中人来讲,“魔修”和“邪修”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十恶不赦、看见之后不需多想,直接杀了就是。 时越对此不予评价:每个世界有每个世界的背景,他们这些外来者要做的是融入,而并非改变什么。 ……而要不要变,取决于他们自己。 时越这么想着,抬头看了眼御剑在前的韩易。 …… 不管怎么说,“丙等上”的任务,便是单独一个金丹期的弟子来完成就足够,如今一下子来了三个人,还都是擅长对战的修士、其中更是有一个半步元婴的剑修。 三人其实对这个任务都放心得很。 只是御剑缓缓降落,时越却一点点拧紧了眉头。 血气、怨气凝聚,镇内死寂无声。 ……一如当初、他初到这世界时的感受。 第50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21 待距离更近一些,韩易也察觉了什么,他嘴唇抿成一道平直的线,脚下的飞剑微颤了几下,眼底闪过一丝红芒。原本已经缓下来的剑速骤然加快,他如一道流星,直直坠向柳怀镇镇口。 “唉?你突然这么快干什么?!” 卢榷满脸摸不着头脑的莫名,跟在身后下了飞舟,又气哼哼小声道,“你难不成还想独占功劳不成?你师兄师姐就没跟你说过,出门在外,咱们便都是仙云宗弟子,可不分什么你峰我峰的……哦对、你们应苍峰就你一个人……我跟你说,我这可是看在当年咱们住在一个院子里的缘分,这才跟你说这些的……要是别的人……” 卢榷一边跟着两人往里走,一边絮絮地念着。 只是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最后,他忍不住碰了碰时越的手臂,“喂,姓时……” 毕竟收了人峰内师兄师姐那么些东西,卢榷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姓时的”“姓时的”叫了,但要是再亲近些,他又拉不下那脸来,只好连名带姓地叫着时越的大名。 “时越,你觉不觉得有瘆、瘆得慌……” “这镇子上,怎么这么、这么静啊?……一点人声都没有。” 时越表情也不似平日那样懒散,而是目光微凝,脸上的肌肉微微绷起。 虽然带着些冷意,但那神情大抵还算平静。 对于卢榷这疑惑,他淡淡地给了答案,“因为没有人。” 卢榷虽然自认为看时越并不顺眼,但是对时越的话,却总是下意识地信服。 这会儿他就点点头,喃喃重复着:“原来是因为没有人呐……” 等等! ——没有人?! 他陡然意识到这话的含义,后背一下子被冷汗浸了透,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时越。 时越却缓缓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卢榷脸色骤变,快步往前,要去拽还待往镇子里走的韩易。 他手抓在韩易的手腕上,却觉得掌心一阵刺痛,像是正被什么灼烧、但却又带着莫名阴森感,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松了手。 与此同时,时越也抬手搭到了韩易的肩上,沉声叫了一句,“韩易。” 这声音像是甘霖落下、又像是古刹钟声,韩易直觉翻腾的识海陡然一清,被愤怒和恨意充斥的胸口也留出了几分喘息的余地,他眼中的血色散去,只在黑沉沉的眸底留下一抹浅浅的红。 “是他们、是他们……”韩易哑声喃喃道。 时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如幼年时他陷入心魔时的那样。 并未用灵力、也没用什么法诀,但韩易只觉心中那沉沉的压抑感一下子就轻快了许多。 昔年初见之时,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同病相怜的同伴。 但后来他却渐渐发现……阿越或许是和他同病相怜,却并不是什么“同伴”。 若是非要说的话,是“师父”更为恰当些。 不同于如今修真界中一师多徒,韩易这个“徒弟”却有许多个“师父”—— 吊坠中那个老头子是他的师父,引他入道、教导他符咒丹药;应苍峰峰主是他的师尊,教导他修道正统,教他看开、放下和忘记;镇魔峰下那个魔修也是他的师父,教的却是如何厮杀、如何生存…… 他如今便是封印了大半修为,在修士眼中,仍旧是“半步元婴”的天才。 若是他全力施为,便是对上他的师尊……应苍峰的邢峰主,也能有一战之力…… 可是,有时候,他却仍会觉得,所有这一切……都是一场镜花水月。 一梦醒来,他仍是那个对着漆黑长夜、对着父母亲人的尸体恸哭的无力孩童。 但是……有阿越在,却一切都不一样了…… ——阿越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安定之感,好像只要跟着他走,那条路便是对的、正确的……完全不需要怀疑。 “力量只是力量,并无对错善恶之分,端看怎么用它。” ——会对他说这种话。 韩易总是疑心,阿越其实早就看穿了一切。 …… 卢榷可不知道韩易那复杂的心理活动,他甩着自己被灼伤的手,咬牙切齿对韩易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情况就往里走?!一镇子人都没了!一点声儿都没有!!这根本不是什么‘丙等下’的任务,赶紧回宗门报告才是!!” 见韩易不答,他又气得啐了句,“不识好人心!”又转手去拽时越。 没拉动…… 卢榷:??? 他好歹是个体修吧?! 时越轻飘飘地拂开了他的手,顺便捏了个诀驱散了卢榷手上残余的魔气。 ——也多亏卢小朋友惯常缺根筋,这会儿还以为手上那是被火灵力烫伤的。 他摇摇头,“安慰”已经要跳脚的卢榷道:“来不及了。” 卢榷意识到什么,脸上怒气冲冲的神色一致。 抬手一拍,掌心出现一块玉牌,他握紧用力直接掰了碎。 仙云宗弟子下山都会带着这么一个玉牌,若遇危急时刻,可掰碎玉牌向同门求援。 ——玉牌的断口处骤然腾起一道亮得刺目的红光,但不待升得更高,便被一个看不见的着罩子拦了下来。 卢榷已经脸色青白,“是结界。” 时越点头。 卢榷深深喘了几口气,开口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任务……是他们故意放出消息、引修士前来。” 时越有些诧异地看了卢榷一眼,没想到这个小朋友还是有脑子的。 虽然陷入这境地,但卢榷第一反应还是跳脚,“你那什么意思?!” 他话音刚落,就被时越一个横扫,冲着他过来。 卢榷冷不防备,被踹得直飞出去,金丹期体修的身体强横,卢榷生生把街边那房子砸了塌、烟尘弥漫。 他被这一下踢得头晕眼花,缓了好一会儿才撑起身来,呸着嘴里的尘土往外走,嘴里的话几乎是从牙根里挤出来,“姓时的,老子……” 待他看清楚刚才那地方的情形,却陡然闭了嘴。 原地一个巨大的深坑,那一片土地像是被生生挖去一块。 他咽了口唾沫,视线警惕看周围。 但是……却全无察觉。 但那压抑的感觉却确实存在。 境界压制……对方起码比他们高一个大境界。 他看着两边握剑戒备的两个剑修:据说剑修都擅长越级挑战? 他瞥了眼韩易,视线却最终落到了时越身上。 ——那姓韩的在宗门里的传言太多,都分不清真假,不过时越这小子……还是个没修为的凡人的时候,就能制住他这个修士,后来更是…… 卢榷咬牙回想了一下自己近百年的血泪史,再瞥见时越那仍旧一脸平静的表情,突然就不慌了。 ——这会儿看着姓时的那张脸……似乎确实挺好看的…… 卢榷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一个哆嗦,深深觉得自己被永泽峰的那群人影响了。 这张脸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一点出彩的地方都没有,旁边那姓韩的都比他好看。 呸!这都什么时候,竟然想这些?! 卢榷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可怕的想法晃出去。就算那两个人能越阶对敌,但是对方不出现,他们也没招啊! ——到头来,还得看老子的。 卢榷定了定神,突然扯开了嗓子开始喊:“哪里来的老鼠妖成精,阴沟里呆久了,不敢出来见人了罢?!那水沟里头的臭味,老子可隔了十来里地就闻见了!!你这藏头露尾的算什么本事,出来给爷爷看看,爷爷兴许好心,送你去重新投个胎……” 他这话落下,虚空中传来一阵“桀桀”怪笑,那嗓子像是在带着沙砾,粗嘎中又偶尔夹杂着几个格外高的音调,听得人忍不住皱眉。 那人却并未搭理卢榷这叫骂,而是自顾自道:“金丹……桀桀……三个金丹,尊者……会喜欢的……” 卢榷忍不住左看看时越、右看看韩易,却见两人仍是刚才的姿势不变,想必是还没判断出对方的位置。 他暗自啐了几句,定了定神,又接着喝骂:从相貌到修为再到行事作风,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又顺带问候了对方祖宗数代…… 时越在旁听得嘴角直抽抽,他想提醒下卢小朋友,对方根本就不再柳怀镇中。 那传音隔了这儿起码有大半个莫洲,刚才三人一踏进镇中,那结界就封了起来,显然对方只是想将人困住、阻止他们传讯宗门。 或者更确切说……对方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来对付他们三个。 但是他实在低估了卢榷骂人的功力,又或者说他太高估对方的修养。 随着卢榷那骂声渐入佳境,这方结界的空间内那莫名的压迫感越重,周围的空间也渐渐扭曲虚幻。 时越:…… 不会吧? 他这想法刚刚转过,周围的空间就急速变化,三人从那个寂静无声的小镇,到了一片幽幽密林,视野一下子暗了下来,空气中又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腥臭。 卢榷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空间转换头昏脑涨,眼前一片眩晕、骂都骂不出声来了,脚下似乎还存着一股旋转感,他抬了抬腿,却直挺挺地就往地下栽。 一道阴冷的笑似乎字耳边响起,卢榷视线中出现了一线黑影。 ——完了!玩脱了!! 他脑中充斥着这个想法,眼睁睁地看着那黑影逼到近前。 卢榷也终于看清了那影子是什么,那是一团黑雾凝成的鬼爪,说是雾气、但尖端却凝成实质、甚至闪着凛凛寒光——直奔他的面门而来!! 卢榷双眸睁大再睁大,全身的灵力都在急速运转。 ——退开、退开啊!!! 他全身上下都在如此嘶吼着。 他也确实在退,只不过……太慢了、退得太慢了…… 那鬼爪愈逼愈近,卢榷甚至能察觉到其上的森森寒气。 倏地—— 一道白光在他眼前闪过…… 那鬼爪堪堪触到鼻尖,却骤然停了住。 宛若热水浇沸油的滋啦响声,那雾气凝成的鬼爪陡然散了开。 那白光是……剑光…… 卢榷愣愣抬头,循着剑光方向看去。 那人正缓缓收剑…… 头顶的树冠密密,却偏偏在他的斜上露出了一方空隙。 阳光从那间隙斜斜洒下,给那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宛若仙迹…… 作者有话要说: 卢榷:麻麻,这个人……在发光!!! * 这个世界好长啊……应该快了,想去下个世界啦 第51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22 托仙门里那位大魔头的福,时越时不时就要来个空间传送,对突然转换空间带来的后遗症已经十分习惯了,因而这次只是稍微有些不适,很快就恢复了战力。 他瞥了一眼也行动如常的韩易,忍不住为对方默哀一秒:一看就没少受那大魔头的磋磨。 只不过另一个嘛…… 时越接连替卢榷砍了数个鬼爪,卢榷却还僵在原地。 ——这是拉完仇恨,就陷入僵直?! 小朋友,你的血量可不够厚啊…… 时越默默槽了一句,抬手捏了一个清心诀过去,卢榷却依旧没什么反应。 ——不该啊? 时越又砍掉一个鬼爪,顺势拿手肘捅了一下人,叫道:“卢榷?!” 这次终于有了反应,只是有点反应过度—— 卢榷腾地一下直起身来,连跑带跳离了时越好几丈远,中间以不限于下腰、扭身、劈叉等高难度动作,躲过了起码五个飞过来的鬼爪。 时越嘴角抽搐,不知道他这又是发什么疯。 但是既然能躲开这些飞来飞去的鬼爪子,想必也不用他多操什么心了。 从被传入这片密林开始,时越收起来的那道魔气就开始不安稳、想要挣脱束缚回到主人那里。 时越乐得有东西指引方向,一面看着直往人身上冲的鬼爪,一面循着方向往那边走。 其实倒是就算没有这道魔气指引方向,想要找人也并不困难,只管顺着那腥臭的味道走就是了。 ……越往里走,那味道越浓。 时越已经早有准备地封住了嗅觉,但却并不只是味道的问题—— 卢榷躲避的动作渐渐迟滞,像是体力耗尽。 但耗尽一个金丹期体修的体力?再来百倍这般路程也远远不够。 时越提剑又砍了一个从卢榷背后袭来的鬼爪,皱眉思索是不是先把卢榷送出去,毕竟再往前…… 时越看了眼越发沉默的韩易——周身黑雾缭绕……已经不全是外界的魔气了。 时越正想着,耳边却传来一声别别扭扭的声音。 “谢……谢、了。”说话的是卢榷。 时越脸上不由露出些诧异的神色:卢小朋友会跟他“道谢”?依照这些年的经验,这会儿卢榷开口,大概要说什么“起开,老子自己能行”之类的。 卢榷被时越看得脸色涨红,又急急往后退了好几步,脸上竟显出几分忸怩来,但口中却仍是重复认真道:“方才你替我挡的那一下的,谢谢了……这救命的恩情,我……我……” 他说着,时越却是神情一凛,提剑往他身侧一刺。 卢榷不知是因为方才被他救的那一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只觉得执剑的时越和平日全然不同。 ——剑锋冰冷又凛冽。 可作为“自己人”,却又分明感受到那被保护的温柔。 这一剑更是如此,明明是向着自己而来,可卢榷心中却万分笃定自己不会受伤,甚至因为这一剑生出些安心之感。 果然……剑锋擦着他的颈侧肩头而过,直直地捅到那身后的黑影之中。 许是卢榷刚才骂得实在太戳人痛脚,那邪修竟然生生拼着受伤,也去抓卢榷。 黑影被时越刺中,终于显露出了形貌,尖嘴猴腮、眼睛眯着一道细缝,刚才卢榷叫骂的那句“老鼠成精”安在他身上,竟然不显得违和。 ……不过,这确实只是一个人类修士。 他个子也十分矮小,这会儿脚下腾空,倒像是被时越的剑挂在半空中一样。但扼在卢榷脖颈上那只宛若鹰爪般的枯瘦手掌,却显示了他并未全无把柄。 他抬头看向,“桀桀”地笑着,“这位小友……不如咱们比一比,谁更快些?” 却是笃定了时越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卢榷被掐着脖子,仍然艰难地断续出声,“别……别管……” 那邪修另手在卢榷颈上一点,卢榷登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那奇形怪状的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来,“我那法器眼耳鼻都全了,却缺一条舌头,我瞧着、你的就十分合适……” 这邪修说着,不顾牵动肩上的伤口,缓缓抬手要去掐卢榷的下颚。 余光却瞥向时越,注意着他的神态动向。 可那表情却并非他预料中的气急败坏、或是束手无策,而是……唇角微微上挑,带着一丝笑。 迷惑一闪而过,积年累月磨炼出的警惕感却陡然炸起。 ——不好! 邪修忙要弃了卢榷逃跑,却终究晚了一步…… 他木愣愣的低头往下看,丹田处出现了一截剑锋,黑雾弥漫……剑尖上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 时越对他这一脸意外的模样十分无语—— 这个邪修可能算术学得不大好:……他们这方明明有三个人,他却只注意了两个。 不能因为韩小朋友身上带着魔气,就擅自把他归为同类啊?! 魔修和邪修可不一样,何况韩小朋友根正苗红,可跟你们这些人渣败类不是一路人…… 心里暗暗吐槽着,时越手上却不耽误,抬手比个剑指、往侧边一划,一道剑气掠出,将那仓促逃逸的元神也被剿了个干净。 跌坐在地上的卢榷捂着胸口喘气儿,他嘴巴张合了好几遍,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谢……” 他道着谢看向救他的韩易,却被对方的模样吓了一跳,只蹦出了一个字就又失了声。 莫名的危险感驱使着他连连后退,一直到了时越身侧,才勉强感受了点安慰,“他……他怎么了?!” 而韩易这会儿也确实算不得正常,他喘息比平常要急促许多,大多数时候都面无表情的脸却肌肉抽动,最后凝成了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怎么看怎么恐怖。 卢榷甚至觉得他的眼底在发红光。 韩易往前踏了一步,卢榷死死按住想往前的时越,往后狠命地扯。 ——这小子现在明显不正常,凑上前去要出事儿的!! “还、有、一个……” 韩易开口,语气激动以至都有了细微颤抖,但却是毫不掩饰的凶戾。 卢榷不知道“还有的”究竟是什么,但是这不妨碍他从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听出韩易想把“还有的那一个”生撕了的意思。 他打了个哆嗦,使劲拖着时越往后。心底却打着鼓…… 这会儿的韩易显然有点疯魔了。 说起来,以前没听说过韩易出宗门啊,这不会是这小子第一次下山做任务、第一次杀人?! ——他该不会因为这个疯了吧?! 卢榷惶惶惑惑地猜测着,又忍不住想:还有的,该不会是他吧?或者是时越?! 他不期然想起先前在宗门口指天发誓的保证——就是他自己出事儿,也不能让时小师弟出事啊!! 他咬牙挡在时越前面,“阿越你快走!!” 时越:??? 他不由抓偏了重点—— 这短短一天的功夫,卢小朋友对他的称呼从“姓时的”到“时越”,再到“阿越”…… 总觉得有点他不知道的奇怪事情发生了。 万幸,卢榷预想中的“同门相残”,或者更真实一点“自己单方面受到韩易殴打”的场景并未发生。 韩易只往前踏了这一步,便像是察觉了什么,抬头向一个方向望去。 他定定看了一阵,倏地御剑而起,从两人头顶飞掠,向着那个方向去了。 * 另一边,镇魔峰下。 恒明看着地上的瓷杯碎片,忍不住皱眉。 大、凶。 他忍不住抬头望西南方向看去—— 那小崽子…… 但只片刻,他那拧紧的眉头又倏地舒展开了。 慕……时小子那护犊子劲儿,有他跟着,那小崽子出不了什么事儿。 他想着,又施施然躺回到软榻上,抬手一勾,旁边小桌上那封皮花里胡哨的话本子就落到他手中,无风自动、翻到了他先前看到了那一页。 垂下的封皮页上,话本名称硕大醒目且清晰明了—— 《我与景同仙君的二三事》 作者有话要说: 恒明(指指点点):假的……假的…… 唉?这个……还真说不定…… 原来如此……(恍然大悟状) 时·前景同仙君·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52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23 时越并不怎么费劲的就哄着卢小朋友去宗门报讯,而他则追着韩易的方向去了。 至于被“你没有飞剑”为理由说服的卢榷,在赶回宗门途中,突然想起时越身上的玉牌还没有用——这恍然大悟之后,又如何后悔不提。 这边,时越已经追上前去,看见了韩易的身影。 越往前走,灵力运转越发滞涩,无形的威压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是境界的差距,而是其他什么……有点熟悉的感觉。 时越倒是明白了为何卢榷那会儿躲避的动作缓了下来:像是身上背了百来斤大石,当然快不起来。 韩易停在了一个人跟前,那人定定地站在半空之中,瘦高瘦高的,远远看去,倒像是一个披着破布袋的竹竿。 时越在稍微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了下,他眯着眼观察了一下两人的实力对比,然后就很放心地让韩易自己去对付那瘦竹竿了。 他则是按了按心口,有点疑惑那莫名的熟悉感。 ——当然不可能因为那个瘦竹竿邪修……他上辈子死的时候,对方还没出生呢。 那就是因为……这个地方? 思索间,那边已经是魔气四溢,显然两人相战正酣。 时越则御剑在这附近转了转去,寻找那熟悉感的来源。 ——以他那刚入金丹的修为,这个做法实在是有些太过嚣张了,若是有人看见,怕是要大呼找死。 时越当然心中有数,硬抗当然有点麻烦,但是……那两个人的攻击都不是冲着他来的,躲避点流矢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绕着这个不大的峰头转到第三圈的时候,终于从那个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的封印法阵上看点门道来:这个是…… 【尊者会喜欢的】 先前那早死的邪修那句话在耳边回想,时越恍然——原来是这玩意儿。 ——是一只从魔域跑出来的凶兽。 具体叫什么名字时越倒是记不很清楚了,只记得那畜生嘴巴特别臭。 当年他刚到这个世界,为了暂时避开原身熟人下山历练,就碰到了这只凶兽。 ——还是冷不防的被突然袭击,一口吞到了嘴里。 那个味道…… 时越想想就脸色发青:那一次遭遇,就算是在他那长到都记不清年限的快穿历史上,悲惨程度都可以排到前三。 这两个邪修……是想解开这畜生的封印? ——也不怕被熏死?!! 时越正这么想着,下面的那个山头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碎石泥土混杂着簌簌往下滚,一道裂缝山顶往下蔓延。时越心道句“不好”,连忙御剑往上,往两人对战的方向去了。 韩易也察觉到这不对,虚晃一招,不再那邪修缠斗,谨慎地退开一段距离。 他观察远处的情形,却正撞见御剑过来的时越。 他看着自己剑上缠绕的魔气,脸色一变,连忙就要藏。 只是时越却更快,一把按住了他的手,道:“金丹期修为不行,那东西难缠的很。” 时越也服气,这时候才想起来隐藏身份。这些年,要不是他帮忙遮掩,这小孩儿早暴露了八百回了。 ——指望恒明? 那还不如指望仙魔两道握手言和呢。 韩易僵住一张脸抓紧了剑:他果然知道…… 他说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如何,一时心情复杂得很。 不过,他很快也没有心情再复杂下去了。 那个原本和韩易缠斗的邪修,这会儿满脸癫狂的笑,口中喃喃念着什么。 随着他的念诵,那毁坏得差不多的封印法阵,竟然缓缓腾起雾气、变成了一道漆黑的锁链,向着那裂缝收拢而去。 时越挑眉:竟然有人了改了他当年的法阵? 但很快,他脸色就沉了下来,能强行把灵力构筑的法阵扭转了性质,还不知道要多少怨气。 而那些怨气的来源—— 时越想起了自己睁眼时看见那片尸山血海,还有方才空无一人的柳怀镇…… 时越当年只为封印,可那改阵之人,却想要控制这头凶兽。 地动山摇之中,那山缝隙中终于那凶兽终于露出了模样。 ——牛蹄鬼爪,直身而立,有头无颈、嘴巴直接开在胸膛之处。 时越目光落在那参差不齐的牙齿上,上面还沾了些带着血丝的残渣,不知道那两个邪修给这玩意儿投食了些什么东西。粘稠发褐的涎水顺着那尖牙的裂缝一滴一滴往下淌,在地面上腐蚀出一个个凹坑。 时越只看着这玩意,就胃部一阵阵翻腾抽搐,几欲作呕。 韩易却更惨一些,他因为这陡然升腾起的压迫感猛地坠下,直接砸到了方才那凶兽破山而出的废墟之上。 时越:…… 这只凶兽自带领域压迫,他刚才回忆的时候只顾着恶心,把这茬给忘了。 时越略有些心虚,忙飞身下去,韩易正好艰难地撑着剑站起来。 “……你没事儿吧?” 韩易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越过时越往后落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那个瘦竹竿似乎终于笑够了,那漆黑锁链的一端缠绕在他的臂上。 他脸上的表情仍是狂喜过后的扭曲,声音尖锐又带着激动的颤抖,“恭、恭贺尊者出世……祭品在此,还请尊者享用!” 时·祭品·越:…… 韩·祭品·易:…… 韩易握紧了手中的剑,显然是不打算自愿当这个祭品。 时越倒挑了下眉毛,一时没有动弹。 ——这凶兽要是这么容易对付,他当年也不至于在那张臭嘴中一次游。 时越看着那邪修臂上缠绕的“锁链”,眼中露出一丝嘲讽来。 果然,那东西伸手抓住了按漆黑的锁链,然后,狠狠一扯…… 本不该具备实体的链条,竟被它生生地扯了断。 瘦竹竿脸上的喜色顿时定格,哇的吐出一口血来,下一刻却转成了惊恐的模样。 他抬手施咒,却终究没有来得及,一只硕大的鬼爪从身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身体,鲜血喷溅…… 那凶兽的嘴巴张开,手里那团血糊糊看不出原状的东西被他送到了嘴中,然后,他身子转动,视线落到了时韩二人身上。 韩易瞳孔一缩,抓着剑的手越发用力,指节都泛起了苍白。 他和那邪修缠斗许久,两人不相上下……而那人,在这个凶兽面前,却全无反抗之力。 一直装死的渔老终于出了声,“醜鷇、是醜鷇……那张传送符呢?!你快些用!” 从韩易开始修魔起,渔老就不怎么出声了,毕竟不同于正统道修,魔修里面御鬼的手段可不止一种,这臭小子又是个不好糊弄的。渔老简直日夜悲叹自己“遇人不淑”,以至于遇到这么一个倒霉催的小倔驴。 日常又小心翼翼地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这小倔驴那天突然把他当成炼鬼的材料给炼化了。 不过,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了,再不出声,两人一鬼今天都得给这只醜鷇当点心。 太久没听见这老头的声音,韩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却看向时越。 ——渔老口中的“传送符”是他从一秘境中所得。 这东西在修真界并不少见,可那“传送符”却又不同,能无视一切结界封印。 但当时他拿到手的只有三张,又两张已经被他用掉了,而这最后一张…… 看着要把那张符往时越身上拍的韩易,渔老简直是咬牙切齿。 他就知道这小倔驴不会乖乖听话。 ——但是这都什么时候了?! “那小子可是佛修转世!手段不知道多少?用得着你一个小娃娃操心?!” 渔老这话说得大声,但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只有他自己知道。 谁知道这个“佛修转世”放着好好的梵音宗白象宗不去,来仙云宗凑什么热闹?!而且这百年间对方一点动静都没生出来,渔老都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弄错了。 再者,醜鷇…… 当年景同仙君一战扬名……却也只是把这凶兽封印起来。 不管渔老怎么说,韩易往前伸的手却并未迟疑。 ——若无阿越,他早就死在百年前的那只飞舟之上……又谈何修行?谈何以后? 只是,伸出去的手腕却被另一只修长又有力的手抓了住。 韩易抬头看去,只见时越冲他摇了摇头,然后转回身去,一步一步向安置醜鷇走去。 他每迈出一步,身上的气势就升腾一截——元婴、化神、出窍…… 灵气几乎凝聚成漩涡,向着他的身体涌去。韩易忍不住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 而那只醜鷇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之后的凝重警惕,最后,那牛蹄不安地动了动,竟然转身欲逃! 它转身的那一刹那,时越搭在剑柄的那只手终于动了…… ——长剑出鞘。 …… ………… 那一瞬,天地似乎都因为那雪亮的剑光黯淡下去。 韩易不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的震撼—— 每个人的剑意都有不同,或是锋锐、或是厚重、或是灵巧、或是质朴…… 若在今日之前,有人指着某个特定的剑招同他说:剑就该是这样的。 他一定以为那人是个不会使剑的门外汉。 如今…… 这一剑出鞘。 ——对。 是的…… 剑,本该——如此。 第53章 魂铸仙梯的修真老祖(完) 回宗门求救的卢榷有幸半路上遇见了望鹤太上长老。 他简直是见到大救星一样飞奔过去,急急地将三人遭遇同望鹤长老说了。 “带路。”慕涵衍也不多话,直接将卢榷往飞剑上一甩,简短地道了这么两个字。 头一次体会渡劫大能的御剑速度,身后还站了个活生生的渡劫大能。卢榷颤颤巍巍,自己都不确定指的路是不是对的。 就在他疑心他是不是走过了时,脚下的飞剑却陡然停了住。 卢榷当然不敢质疑大能的意思,只能苍白着脸往下看,确认这地方之后该怎么走。 是那边。 那股难闻至极的腥臭气味传入鼻腔,卢榷立刻确定了方向,抬眼看过去…… …… 一道巨大剑影从上斩下,所过之处魔气荡然无存。 暗色的天幕因这消散的魔气骤然明亮…… 远远,看着……就像是—— 那一剑,将天劈了开…… 卢榷看着,忍不住发起了怔,却并不为此羞赧。 因为他笃定:所见之人,无人不被这一剑摄取心神。 “开……天……” 身后传来一声喃喃低语。 这两个字落入卢榷耳中,他陡然想起了什么。 ——“开天”那是景同仙君昔年对阵幽冥界妖,所创一剑招之名。 那、如今用剑之人…… 不待卢榷想得更细,脚下的飞剑已经一个俯冲,直直地冲着那个地方去了。 卢榷以为自己方才已经体会到渡劫大能的御剑速度,可下子他才知道方才望鹤太上长老有多照顾他。 若是要形容…… 卢榷只能说,那一瞬间,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身体四散分离了。 这般快的速度,到那地方也当真是一瞬间的功夫。 飞剑刚刚停到地下,卢榷便控制不住,一下子瘫软在地。 他努力仰着头,看向那边执剑之人。 ——阿越? 卢榷想要开口唤,却不知为何,觉得执剑那人陌生得很,对着那熟悉的面容,一时竟不敢开口。 而这周围…… 他记得是个山啊?! 好像他这一去一回,人和地方都不对了。 他正懵着,却听一声带着颤抖哽咽的声音,“叔祖父……” 这三个字在这一片异常空旷的空地上缓缓荡开。 卢榷更懵了,他机械地着抬头,正和同样抬眼看过来的韩易对上了视线。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片茫然。 在场唯一情绪比较平稳的就是时越了。 他都决定用剑,自然做好了被“上辈子”的旧人找上门来的准备。 只不过,最先过来的是慕涵衍,让他有点意外。 当初把这孩子领回宗门,对方还不到十岁,那之后更是没过几年,他就离开了这世界。 ——小孩子忘性大,也亏得对方能记得他,还记了这么久…… 不、恐怕外因也有一些…… 把不小心又歪到“夜光塑像”上的思绪拉回来,时越扯唇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唤道:“涵衍……” 转世……当真是叔祖父的转世。 慕涵衍只觉得心中酸涩滚烫交加。 想着当年对着满身脏污的他伸出手来,问他“愿不愿意跟我走”的“仙人”,他眼眶一热,忍不住又往前走去,“叔祖……父!” 最后一个字,成了变调的破音,慕涵衍眼睁睁地看着时越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那仙云宗制式的白色外袍须臾便被血水浸了透。 时越:…… 他晕倒前一刻,最后的意识给系统留了个言:给我止个血,别吓坏小孩子。 然而,在场的…… 年纪最小的韩易,也已经超过百岁。 系统判定了一下时越那句话的逻辑,最后什么措施都没采取。 要是现在时越醒着,怕是又要考虑系统返厂问题了。 …… 时越这个身体只是普通人,突然把修为提升那么多,后遗症肯定是有的。 不过考虑到原身的仇也报了、天命之子也过了容易夭折的“幼年期”。他在这个世界,也就差个“回收剑鞘”了,等收回来之后,他也不必留在这个世界,于是也没顾忌那么多。 他这一觉睡得漫长,等他醒过来,已经做好了全身都废了的准备,却不曾想…… ——竟然,感觉还不错。 甚至修为还提了一个大境界,元婴后期……差一步就是化神了…… 时越也就奇怪了一瞬间,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背后有靠山就是好。 他有些费力地勾起唇,缓缓睁开眼,正和守在阵法边的那人对上。 那人定定地看着时越,目光一瞬不瞬。 时越缓慢地眨了两下眼,脸上原本有些僵硬的笑容更真切了些,“……顾、师弟。” 已经是太上长老、好几千岁的顾珣眼睛睁大、眼眶须臾间就红了,他嘴巴张合了好几下,才小声地唤出了那声“师兄”,又低又轻,好像生怕声音一大,就惊醒了这场美梦。 …… 时越醒来,在仙云宗内引起的震动不啻于当年桦台之战。 连刚刚宣告要闭死关的璞渊太上长老都把闭关之事抛到了脑后,也凑到了时越跟前。 修真中人容颜永驻,千年时光在这些人身上似乎并未带来什么改变。 时越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有些恍惚,好像是又回到了当年他还是“慕和风”的时候。 于是,时越过上了一段“灵丹随便嗑、灵泉随便泡、灵器随便拿”、作为普通弟子想都不敢想的奢靡生活。他那日强行提升修为,伤得实在太重,纵然仙云宗倾宗门之力养着他,也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劲儿来,而且在这么优良的修炼条件下,哪怕时越没什么修炼的心思,修为也坐火箭似的往上窜:直接越过了化神,到了合体。 眼见着慕师兄的身体终于好得差不多了,众位师弟们这才有心思商量起仪式问题。 ——慕师兄回宗怎么能悄无声息呢?! 办!必须大办!!! #斩钉截铁# #声嘶力竭# 于是整个宗门都筹备起来,准备广邀天下修士。 对此,时越……十分感动…… 然后,他就真的“动”了。 ——他留下一个纸鹤,拿了剑鞘,又顺便跑了趟应苍峰、提溜了一个韩小朋友,干脆利落地跑路了。 考虑到这几年的交情还算不错,时越临走前还顺便去了趟镇魔峰底下,问了句恒明要不要走。 却被拒绝了。 ……倒是意料之中。 恒明说过,入魔道要有执念,但要又要“破执”才能继续往前。 而就时越看来,恒明这千万年来,只涨了岁数、却没涨修为。 ——就他这个不求上进法,早晚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但是现在想想,也或许是执念太深,深陷其中、难再往前。 至于他的“执念”…… 时越回头看了眼那姿态各异的四十九座山峰。 ——仙云宗第三百八十一代掌教,恒明尊者。 “掌教”啊、还真是个麻烦的位置…… 时越正嗟叹感慨呢,远远却看见一个黑点接近。 他暗道句不好,这是被追上了来了。 时越跑路的手段还是有的,只是既然被发现了,跑了这一波,还有下一波。 他这么想着,定了定神,索性停了下来、在原地等着这位追来的师弟,准备展开忽悠大法,把这师弟忽悠回去。 ……能忽悠成帮凶就再好不过了。 等人接近了,时越却讶异地挑了下眉,来的不是他想的师弟,而是慕涵衍。 慕涵衍看见时越身边还跟着一个韩易,也十分意外,但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对时越躬身施礼,“师尊曾说,若是叔祖父转世,定然不愿意在宗门久留……故而师伯们商量大典之时,涵衍便开始留意叔祖父的动静。” 时越:…… 宁子瑜这个小兔崽子,飞升都飞升了,还挖个坑给他留下。 不过,慕涵衍显然不是来拦他的,他抬手递了一块玉简过来,“这是师尊留下的,说涵衍若是有幸遇见叔祖父转世,将它交给您。” 时越点了点头接下。 慕涵衍看着他不为所动的神色,终究叹了口气,手臂展开、又缓缓拢于身前,躬身行礼道:“涵衍拜别叔祖父。” 看着这孩子郑重其事的模样,时越眉宇间也略过一丝无奈。 他衬着慕涵衍抬头的功夫,食指在他额心戳了一下。 微凉的触感在额心一闪而过,慕涵衍捂着脑袋、愣愣抬头,“……叔祖父……” “修真之人,追寻大道……你我无论身在何方……都是同路之人……” 慕涵衍睁大了眼睛,隔了许久……才缓缓点头。 而眼前,早就没了时越的踪影。 * 安(忽)慰(悠)完了小侄孙,时越赶紧接着跑路。 只是没走多远,就察觉到身边一道幽幽的视线。 “天命之子”当然十分重要,时越减缓了速度,眼带询问地看过去。 韩易沉默了一阵,闷闷道:“我修的是魔道,所以……跟阿越……就不是同路人吗?” 时越:…… ——哄孩子这么多年,总有翻车的时候。 不过,时越毕竟久经历练,那张脸皮早就修成了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对着这个质问,他一脸正直,玄玄乎乎地扯上几句“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一致而百虑”,总算把这小孩儿打发了去。 系统在他脑海里发出一声幽幽长叹,又投影了一个鄙视的表情。 时越:…… 返厂!回头一定要把这玩意儿送回去返厂!! 被踩了痛脚的时越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玉简,孰料那玉简似乎有点年久失修,时越刚刚加了点力气,它就“啪”地一声裂了开,吓得时越赶紧双手合十去捂。 不过,他很快就察觉,这玉简裂开,并非是因为他用了力气。 他抬手放开,那碎裂的玉简缓缓漂浮到半空中,最外的那层表面缓缓剥落,露出里面的内核来,竟是个可寄分神的魂石。 一道虚影缓缓在半空中浮现,时越诧异,“子瑜?” 但诧异过后,就是脸色发青:小兔崽子飞升的时候,还留一缕分神在修真界,这是活腻歪了?! ——魂分两界。 要不是他是天命之子,早就死八百回了!! “师兄……” 宁子瑜有些稀奇地看着时越这个新身体,他自然察觉了时越的怒气,但是却仍不影响他此刻的心情。 他甚至往上挑了挑唇,露出点笑来。 不过,这表情放在常年一张冰块脸的凌霜仙君身上,倒显得像是嘴角抽筋。 但这也确确实实是个笑,他语气也是极为温和的,“我就知道,师兄不会骗我。” 这话,甚至有些孩童式的执拗天真。 时越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当年,天算门的门主都指着天道立誓,说重铸仙梯的条件绝不会透露给第三个人知晓。 可这偏偏小兔崽子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那天时越一出去,就看着这小兔崽子提着剑站在门口—— 杀气凛然、一副要和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身死道消、总好过神魂俱灭。 那简直是时越在这个世界遇到的最大危机,他差一点点就真的被“天命之子”给捅肾了。 不过,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时越凭借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从古时仙人说到那几年刚刚陨落的大乘修士,又从宁子瑜的消息来源说到登仙梯的来历……总之就是全方位、多角度的一通忽悠,总算说服了宁子瑜,修复登仙梯绝对跟他的魂魄半个灵石的关系都没有。 时越觉得自己当时的那段话,要是被录下来了,快穿局千年评选一次的百个精彩瞬间绝对没的跑,要是赶在淡季的话,甚至可以拼一拼“十大”。 只不过…… 时·老司机·越当时也被打得措手不及,没想起来录像这一茬儿,等反应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他还为此扼腕了许久,要是有个“十大”在手,他早就升职加薪迎娶……咳、后面这个还是算了,职业所限,不好耽误人家小姑娘。 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对上宁子瑜灼灼看过来的目光,时越那早就扔到疙瘩角儿的良心还是微妙地疼了一下。 时越:…… 这会儿,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倘若……” 时越本来说的“我骗你”,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委婉地换了个说法,“倘若……涵衍没找到我的转世呢?” 宁子瑜脸上那有点别扭的笑意收了起来,又恢复了惯常的面无表情。 他沉默了一会儿。 那魂石已经承载不住仙人的分神,从下往上缓缓变成碎屑,那分神也渐渐的虚幻了起来。 宁子瑜缓缓开口,“仙人可得长生,我有足够的时间……等下去……” 他说着,缓缓露出一个更像是嘴角抽筋的微笑,然后消散了去。 时越:…… 他觉得刚才宁子瑜这番表现,直接拿去当鬼故事的开头都没什么问题了。 他又转头看向怔怔看着前方的韩易。 ——看,把小朋友都吓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千年后,仙魔大战。 仙尊宁子瑜(炫耀):当年我师兄balabalabala 魔尊韩易(不屑):阿越为了我balabalabala 第54章 机甲战神01 时越在上个世界,带着韩易在魔域转了一圈,确定韩小朋友能在魔域获得初步的生存资源之后,就干脆利落地放了手,寻了个要去游历的借口告别了小朋友,然后找了个深山老林一藏,回了系统空间。 然后,第一件事…… ——申请系统检查。 睡觉看剧打游戏,在系统空间里面颓废了小半个月后,检查报告终于姗姗来迟。 时越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没有异常”四个大字映入眼中。 他当即拧了眉,一页又一页地往前翻,终于在第二百七十四页的地方,找到了原因:为了避免工作人员在任务过程中过度孤独,本次更新加载情感模块,系统将成为您的忠实伙伴。 时越:…… 并不觉得孤独,而且照顾天命之子已经够头疼了,他并不想再照顾一个熊孩子。 系·熊孩子·统:…… #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时越手指在桌上每点一下,脑海中就响起一阵电流杂音的滋啦声。 时越:……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 ………… “下一个世界。” 滋啦声响得更厉害了,然后像是卡机一样,突然反应过来时越的意思,下一刻又陡然变成了“铛铛铛”的庆祝音乐。 一下子放大的声音就像是误点了扬声器,时越也被吓得心头一跳,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静音。” 系统:……嘤。 * 时越这次睁眼,是在小婴儿高亢的哭声中醒来的。 显然那小婴儿哭了有一段时间了,那哭声断续、已经有点力竭的意思。 时越按着抽疼的额头醒过来,还来不及整理原主的记忆,就连忙循着声音,把那小婴儿抱了起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动作一开始还有些生疏,没过一会儿,就熟练了起来…… #这熟练得有点心酸# 他抱着哄了一会儿,那哭声稍微停住,小娃娃抓住了他的手指,就往嘴里塞。 时越:……这是饿了啊。 时越盯着“自己”那脏得看不出原色、指甲满是污泥的手,连忙离小娃娃远了点。那小娃娃见状,一瘪嘴又嚎了起来,这次因为有人哄,哭得还更大声了点。 隔壁有人咣咣地砸着墙,嘴巴很不干净地喝骂着。 这小破房子的隔音显然基本等于没有,那些问候全家外带器官的骂声,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时越不由皱了皱眉,怀里的小娃娃似乎也被这动静吓到,哭声滞了滞,变成了小声的抽噎。 时越叹了口气,顺着原主的记忆,叫了一声“安格”,是安装在这个房子里智能管家的名字。 ……没有回应。 记忆顺势给出了原因,作为原身父母留下仅有的两样值钱的遗产之一,安装在这个小房子里的最低级的F级智能管家,已经因为续不起费在半个月前停止运行了。 时越又从那记忆里找出了奶粉的存放位置,盯着那罐中最后一层白色还有点发褐的粉末沉默了一阵儿,干脆利落地向系统求助道:“给我兑一瓶牛奶。” 话落,手中便出现一个奶瓶,时越手背试了试温度——刚刚好。 他从一到这个世界就拧紧的眉头终于松开了点,“情感模块”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 察觉到时越的想法,系统很想傲娇地“哼”上一声,但是碍于先前设定的静音模式,它只能自己默默憋着。 吃饱了睡是小婴儿的常态,喝完奶又抱着拍了没一会儿,小娃娃就缓缓闭上了眼。 时越把她放在屋里那个粉红色缺了一个角的摇篮里,自己则是翻箱倒柜地从角落里找出了半只不知道过期多久的营养剂,一边叼着吃、一边思考现在的情况。 西尼尔卡TBY834星,位于西尼尔卡星系边缘,是联盟最边界处。再往外,就是无政府管辖的灰色地带,是星盗们的大本营,至于那其中的势力划分…… ——几年就得洗一波牌、记那些没什么意义。 这种地理位置,星球上的混乱和落后是可想而知的,原身的父母就死于某一次的街道混战。 留下未成年的兄妹两个。 ……要是时越没过来,现在就成了妹妹一个。 而一个小婴儿独自在家,时越可不指望刚才那个张嘴必提某种器官的邻居能发善心来照顾。 时越想了想答应原主的愿望。 ——帮妹妹找到家人。 对……这妹还不是亲妹。 在这种混乱星球,还收养一个没有劳动能力的小婴儿,原身的父母也是非常罕见的好人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妹妹被捡到的时候身上还罩着个防护罩。 这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妹妹家里很有钱,二是妹妹应该是很受父母宠爱。 ……毕竟在这个边缘星里,防护罩稀少到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这小孩儿的家人却能把“珍贵”的防护罩用在一个小婴儿身上,实在是更少有了。 不管原身父母收养这个小婴儿,其中有多少出于索要报酬的念头,他们也确实让这个小娃娃在这个混乱的星球活了下来。而且人心总是肉长的,这么一段时间的照顾,多多少少也处出感情来了。 起码,原身在父母去世后游魂似的颓废这段时间,还没忘记日常照顾妹妹。 不过…… 时越回忆着那个一次性C级防护罩,对“珍贵”二字不置可否。 再回忆起那个熟悉的图案,他更是眉头凝住,抬手抓了抓原主那一头染成白色像霜打的草叶似的头发,却又是思绪一断。 他顿了顿,缓缓把手放到了眼前,除了刚才那脏兮兮的颜色,这会儿上面还泛着一层油光。回忆着刚才抓头发时,那黏腻的触感…… 随着呼吸,一股难言的味道充斥鼻间。 虽然更恶劣的情况也遭受过,但正常情况下,时越还是个很讲究个人卫生的好青年…… 他僵硬了一下,也顾不得再回忆那个熟悉的家徽图案,站起来直奔洗漱间而去。 联盟的科技如何进步发展,似乎和这个落后偏僻的小星球一点关系都没有。这里大多数设备都还保留着星历前的原始状态。 而和智能管家是同样的状态,家里的能源费早就断缴了,出来的水也是冰凉刺骨,靠着发抖取暖,时越还是坚持把原主洗到褪了一层皮。这才神清气爽地出来,又被外面直冲鼻子的奇怪味道给逼得后退一步。 不能指望一个父母双双逝世,连自己都顾不得打理的小少年能有打扫卫生的意识。 时越捏着鼻子,认命地搞起了卫生。 终于把这个狗窝收拾出点人住的样来了,时越也翻出了一包东西——原主父母捡到那个小娃娃时,她的随身物品。 虽然认亲肯定要靠基因检测,但是怀着加一分筹码的莫名心思,原主的父母把这些东西都保管得很好。 时越拿在手中的是一块磨损严重的布料,应当是那小娃娃襁褓的最外层,那布料残破的一角,似乎本来是个图案,但这会儿被磨损得只能看见隐约的边缘。 原身听见父母讨论过,这可能是个“家徽”,这东西可只有首都星的大贵族才有。 时越抬手轻轻拂过那图案,虽然被磨损得这么严重,但是时越对这个图案实在是太过熟悉,仍旧一眼认了出来。 藤蔓包围的鹰首狮身图案。 ……格里芬家族。 比原主的父母想象的还要庞然大物的大贵族,常年的掌握着议会的话语权,联盟北部五个星系属于法律承认的家族私人领地,而其实际有控制权的范围却更加广阔。 当年格里芬家族的家主,甚至被人起了一个别称。 ——皇帝。 星网上也常有人调侃,“说不定哪天一睁眼醒来,‘联盟’就变成了‘格里芬帝国’。” 而在五十年前,格林芬家族的声望骤然达到了顶峰,因为一个人的存在。 ——联盟前任元帅,多恩·格里芬。 艾尔弗雷德一战,多恩·格里芬带兵突袭鳞翅虫族女王,成功让入侵玛吉星系的鳞翅虫群陷入混乱。 彼时,玛吉星系的指挥舰已经阵亡,军中亦是伤亡惨重,其混乱程度与刚刚失去女王的鳞翅虫群不相上下。当时还只是尉官的格里芬元帅临危受命,接过指挥权,带领第七军余部几日激战之后,成功剿灭鳞翅虫群。 对比当年同被鳞翅虫群入侵,三大主星都沦为虫族领地,其中无一人生还的惨案,艾尔弗雷德一战几乎可称之为“奇迹”。 后来,有人将这一战的情形写成文章,名为“奇迹之战”。 至今还是联盟初级教育必读。 之后,希克斯战役、卡尔科保卫战、坦顿要塞守卫…… 多恩·格里芬所率领的第七军团所向披靡,将星历以来人类的头号大敌,虫族,打得节节败退。 甚至,伤亡人数之少、结束战役速度之快,每次一都要的刷新联盟记录……以至于如今的联盟第一军校,甚至开设了一门必修课程——“格里芬元帅指挥分析”。 而第七军团,也渐渐获得了另一个美誉——“联盟之刃”。 不过这位骁勇善战的元帅大人实在是英年早逝,在麦克阿瑟一战中,遭遇空间风暴,连同他的机甲碎星、一同被卷入时空乱流之中,尸骨无存。 …… ………… 举国哀悼痛惜。 当时的联盟星报,甚至登出了“人类该何去何从”这样耸人听闻的题目。 …… 好在格里芬元帅的继任者商元帅很快就接过他的传承——联盟之刃锋锐依旧,甚至更胜往昔。 他们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证明着,人类屏障依旧坚不可摧。 只不过……那盛极一时的格里芬家族却渐渐衰落了下来,至今已沦落为与首都星的普通贵族一般无二。 …… 时越当然不知道他“死”后是什么情形,而要原身一个普普通通的边缘星少年知道首都星那些盘根错节的大贵族势力,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他现在只寄希望于商贺那小崽子够给力,最好现在格里芬家族衰落得越厉害越好。 不然,这个小女孩…… 恐怕刚刚认亲,就得没命了。 联盟若想要长久,它的话语权就不能被掌控在某一个大贵族手里。 特别这个贵族,还是个信奉靠基因检测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寄希望借此维持着自己超然地位的坚定阶级论者。 时越可以凭自己快穿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讲究血统论的傻逼,最后多半是没好下场的反派。 特别是…… 时越看看小婴儿睡得红扑扑的脸,眼神忍不住柔软下来。 ——因为基因检测结果不尽人意,就直接将“污点”抹杀的家族。 作为曾经“污点”一员。 有了能力之后,对方却像是选择性失忆,在他身上牢牢贴上一个“格里芬”的标签。 时越扯唇露出一个冷笑来—— 这种家族…… ——会有天命之子教他们做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ps.这个世界不掉马。 第55章 机甲战神02 首都星。 林上将家中,来了一位访客。 林学博家里有客人并不稀奇,只是这一次来却并不是什么政府官员,或军中同僚,而是……一位娇客。 是一位十分漂亮的夫人,她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连颊侧的发丝位置都恰到好处,服饰得体、妆容精致。 只是……再精致的妆容都掩饰不住她脸上的憔悴。 这里是第七军团分配的单人公寓,有家有室的都已经搬出去住了,剩下的都是没老婆的老光棍。 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大美人,消息跟顺风跑似的,顺便传遍了整个住宿区。 大白天的,倒是难得的安静,连平常扯着嗓子嚎的,都改成规规矩矩地打通讯。上一次打倒这安静程度,还得追溯到半年前的那次紧急出动的全体任务。 不过,安静归安静。 消息传得倒是不慢,等那位夫人再出来,还没出去几米。连人“眼睛红了,像是哭过”这种细节消息都传了个遍。 于是林上将家里,再度光临了四五波旧友。 要不是他军职够高,这会儿门槛儿早就被踏破了。 “滚滚滚!!”林学博以一个与他清秀外表颇不符的粗嘎嗓音喝骂着这群看热闹的。 被他骂的人都没在怕的,甚至有人笑呵呵地打着趣,“可是把你当兄弟才过来问问,这么好看的姑娘,都追到这来了……你不要,兄弟可就下手了!” “屁的下手!”林学博抬脚就踹,“也不怕葛旭半夜找你去!” 打趣那人一愣,闹哄哄的客厅顿时静了一瞬,过了一阵儿,才有人道:“那个是……格里芬小姐?” 如今的第七军团军团长商贺,也是联盟史上最年轻的元帅。 他现在虽仍是壮年,但其波澜壮阔的前半生,都足够写下好几本书了。 《边缘星到联盟元帅》《基因检测E级的逆袭》《平民英雄》…… 如此种种像是三流小报做出来的噱头,放在他身上,却都是事实。 只是因为出身之故,他手下的嫡系也多是没什么背景的平民出身。 这固然让商贺在联盟中的民望一次又一次被推上顶峰,但首都星中,不少大贵族都十分看不起这帮“平民”。 葛旭作为商贺的副官,自然也是被看不起的“平民”中一员。 而当年,他和格里芬小姐的婚礼,也被视为格里芬家族对商元帅的示好和支持。 只不过,后来…… 客厅中人沉默了一瞬,一股无形的肃穆蔓开,有人冷淡道:“她来干什么?” 实在是怪不得他们的态度。 ……去年葛旭战死的消息刚刚传出,这位格里芬小姐就单方面宣布恢复姓氏,连葛旭的葬礼都没有参加,直接搬回了娘家,其无情无义程度可见一斑,实在是很难引起人的好感。 林学博倒是知道一点内情。 就当时那个局势,格里芬小姐当时恐怕也是身不由己。 ——而且,有些事儿也扯不出个对错来…… 他只简短地回答了那人的话,“她女儿丢了。” 那人“嗤”了一声,“她女儿丢了,关……” “等等、等!!!” 他说了一半,“嗷”地一声跳了起来,“你说她女儿?!她女儿那不就是……” 林学博点了点头,“葛旭的遗腹子。” 虽然之前一点消息都没听说,但是知道林学博不至于在这事情上不靠谱。 一群老光棍顿时或站或蹲,围着林学博逼问消息,只把林学博问得头大如斗,借着接通讯的功夫,连忙溜了走。 * 而另一边,时越开始考虑怎么找到一份工作,养活他自己外加一个小婴儿了。 虽然系统积分可以兑换生活物资,但是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而且…… 时越看了还在傻乎乎吐口水泡泡的小婴儿,只觉得一阵头大:小孩子的教育也要提上日程,显然不能一直住在这个边缘星系。 所以,先定个小目标吧。 ——在这孩子三岁前,攒够两张往中等星系迁跃的飞船船票。 至于为什么不更早? 联盟常识——小孩子的身体较为脆弱,三岁之前,不要带孩童进行空间迁跃。 …… 在这种边缘星,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十分困难,但找一份临时相对较高收入的工作,还是很有可能的。 不需要任何证书、不限制年龄……只要你有技术在手。 不过,这些“岗位”的流动性相对强了一点,而且在一定情况下,具有相当的危险性。 时越凭借着上次在这个世界学到的知识,暂时充当了一个维修师……在一家“机甲维修店”里做帮工。 店老板是个胖乎乎的、看着十分和气的中年男人,对时越颇多照顾。 以至于不少人进店,都脸色微妙地看上年纪不大的时越两眼。 熟悉些的会调侃两句,“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关系疏远也只是多看上两眼。只是不管是熟人还是生人,背地里都免不了犯起了嘀咕:这个黑心胖子竟然会发善心? 店老板当然不是发善心,实在是这小子能切切实实地给他带来利益。 送来店里的大多数武器,这小子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毛病在哪,上手几下就能搞定。 有这么一个小子在,店里的营业额都翻了几倍。 老板都疑心,给这小子一点时间,放在店里的那台废机甲都能被他修好。 对,这店虽然名字叫“机甲维修店”,但其实并不维修机甲。 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边缘星球,出现机甲这么金贵的玩意……机甲模型还差不多。 因为家里有个年纪还小妹妹要照顾,时越基本每天都迟到早退…… 只要能帮他挣钱,店老板对时越这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其他维修人员……他们还指望着能从时越那儿学上个一招半式的,自然也不会多话。 当然……也不可能每天都那么顺利。 在这个接近星盗大本营的地方,做的还是和武器相关的生意,要一点事故都不发生,那还是做梦比较安稳。 时越这会儿刚打算下班回家,出了门却一下子顿了住,脚下一转,重又回到店中。 一众正在继续自己修理工作的维修工看见这情形,登时脸色一变,也顾不得手里没完成的工作了,快速却不失秩序地往后边的仓库撤去——显然这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而另一边,店老板目光微微凝住,抬手拨通了一个通讯号码。不多一会儿,十几个配着武器、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进了来,把一个小小的维修间塞得满满当当。 …… 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确定一切都差不多结束之后,时越又带头从仓库出了来。 嗅着空气中隐约的血腥味,再看那胖子脸上笑眯眯的表情,时越就知道……这是一次成功的黑吃黑活动。 时越撇了撇嘴,除了维修工,他还担任着“警报器”的角色,他觉得自己应该拿两份工资。 ……两份工资这样的好事儿,暂时不用想。不过,时越摸了摸自己被塞的红包,觉得还是勉强可以接受。 这么一耽误,回家的时间推迟,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西尼尔卡TBY834星黑夜要比白昼长上许多,胖老板这家店又开在有名的混乱区,天黑再往外走,那危险程度可不止翻倍这么简单。 时越虽然不怕,但也不想白惹麻烦,因此对胖老板让“保镖”护送他的提议表示了同意。 三个以绝对身高优势压迫,在时越身后的彪形大汉亦步亦趋,时越不免生出点自己是什么大少爷的错觉来。 而实际上…… 刚刚走出混乱区,时越脚步就停了下来,温和有礼甚至带了点腼腆的笑,他语气感激道:“谢谢各位大哥,送到这里就行了。外边挺安全的,我自己走就行。” 那几个男人默不作声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冲时越点点头,然后就原路回去了,时越则是继续往前。 …… 十多分钟后,那几个男人又重新出现在这岔路口上,皱眉观察一阵儿,各自选了一个方向追过去。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他们又重新聚集在了原地,都是神色凝重地摇头。 …… 得到“跟丢了”汇报的胖老板也不意外,那个小泥鳅滑不溜手的、狡猾得很。 ……不过不急,日子还长呢。 他摆摆手,示意那几个人回去。 因为没完成交代,满头虚汗的几个男人看见这动作,顿时大松一口气,连忙退了出去。 * 另一边。 等那几个男人走了一段时间,时越才施施然从一个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转头往混乱区看了一眼,幽幽叹了口气—— 他在这家店干了一年多了,老板一直都很守规矩,他还以为自己能干到时玖三岁生日呢。 时玖,也就是原身妹妹——这是时越给她取的新名字,小名“小啾啾”,源于有段时间这小孩儿非常钟情于学习各种鸟叫“叽叽”“喳喳”“啾啾”“嘎嘎”……时越选了个好听的。 在这种混乱的边缘星,知道门路的话,做个新身份再容易不过了。现在时越的身份证明上,就是叫做“时越”这个大名。 时越算了算这两年多攒的钱,要买两张去中等星的飞船票也差不多了。不过兄妹俩初到新的星球,衣食住行还是要花钱的,总不能带着妹妹睡大街。 时越想着,又想叹气了,那胖老板为什么就不能多守规矩一段时间呢? 也不多,就三两个月的时间…… 他一边琢磨着几个月能换个什么样的工作,一边家里走。 ——家当然也是新搬的。 原主父母留下来的那个房子安全系数低得可怜,时越实在不放心白天把一个小孩儿单独扔在家里。 门口的警报系统识别出了时越的脸,抑扬顿挫地发声:“欢迎……先生回家。” 这警报系统的发声系统有点问题,但是主要功能没受影响,时越虽然能修,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他开门进去,一个小团子飞奔出来,“欢迎……哥哥回家。” 和门口那个警报系统的奇怪语调莫名神似。 时越:…… 要修!马上就要修!! 第56章 机甲战神03 那小团子跑的太快,快到门口的时候,脚下一绊,直挺挺地就往地面上扑去。 时越连忙去接,但是却另有“人”反应更快,正处在待机状态的家用清洁机器人突然启动,夹起了角落里柔软的毛绒玩偶熊,一下子扔了过来。 ……小团子就一头扎进了熊先生的怀抱里。 她愣了愣,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抱着巨大的毛绒熊咯咯直笑,然后站起身来,冲着那个清洁机器人行了一个似模似样的小淑女礼,“谢谢统先生。” 时越在外面赚奶粉钱,把一个小孩儿独自放在家里实在是不放心。 虽然时越上次在这个世界的时候,智能管家已经有了可以托管婴儿、照顾学前宝宝的功能,但是那种类型的智能管家起码是A级起步。 别说时越现在一个连去中等星的飞船票都买不起的贫困少年负不负担得起……就是他掏得起星币,这个连星网都连不进的边缘星也没人卖给他。 系统自告奋勇,承担了这个任务。 时越一开始对一个熊孩子能不能照顾好小孩持怀疑态度,后来发现,竟然……还不错? 他看着那维持着别扭的姿势还礼的清洁机器人,脸上忍不住带了点笑。 时啾啾小朋友感谢完了系统先生,又艰难地抱着那个比她还高的毛绒熊,哒哒哒地跑到了时越跟前,拉着他的手往前拽,“哥哥,给你看一个东西……” 时越连声答应着,被小公主拉着进了她的玩具间。 “锵锵锵锵~” 时啾啾一边推着门,一边自己给自己配着音,系统也发挥它智能管家的作用,展示了一个灯光特效,将聚光灯打在了中间那个“机甲”上。 …… ………… 久久等不到哥哥的反应,时啾啾脸上的笑一点点收了起来,她不知所措地抓着自己的衣摆,忐忑地喊了一声,“哥哥?” 时越这才回过神来,他抬手揉了揉时啾啾的脑袋,哄道:“哥哥只是太惊讶了,这是小啾啾自己做的?” 时越也确实惊讶,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个“机甲”当然简陋到只能勉强称之为“模型”的地步。 但是,不可否认,它虽然小了些、什么武器都没有搭载,但是基本结构却都在,操纵它做出一些常见的动作都不成问题。 ……当然,前提是,能钻进那个和正常机甲相比,袖珍了好几倍的驾驶舱里。 “小啾啾真是厉害!” 时越又凑近了观察许久,真心实意地夸赞着。 被哥哥这么一夸,时啾啾小朋友一下子就把刚才的那点忐忑抛到了脑后,涨红了一张脸,声音雀跃道:“谢谢哥哥!!” 顿了顿,又不忘同伴的功劳,“统先生也帮了很多忙。” 时越点点头,笑道:“统先生也很棒。” 第一次得到时越夸奖的系统:!!! 家里的灯飞速的亮暗亮暗闪了好几个来回,然后…… “啪”的一声,全都灭了。 时越:…… * 时越踩上爬下,把家里所有灯管都换了一遍。 系统全程安静如鸡,不敢吱声。 时啾啾趁着哥哥不注意,拍了拍清洁机器人,安慰道:“哥哥是个讲道理的人,统先生你认真道歉,保证下次不再犯……哥哥会原谅你的。” 系统:…… 嘤,你不知道,他就是个欺负统的大魔王!! 时越刚换完灯管,就听见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是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声。 时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啾啾。 时啾啾茫然看回来,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回了哥哥一个大大的笑。 时越脸色柔和的笑回去,然后一侧身,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似笑非笑。 系统哆哆嗦嗦地恢复了本音——没什么感情的机械电流声。 “对不起……” 混杂着滋啦滋啦的噪音,显然是吓得够呛。 时越:…… 他有点纳闷,除了那次返厂检修,他没对这个系统做什么吧? “下不为例。”他平淡地道了这么一句,然后就招呼着时啾啾小朋友过来吃晚饭。 时啾啾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坚持表示,“一家人就要坐在一起吃饭”。 于是……被小朋友认为是“统先生”本体的清洁机器人,在时家的饭桌上,同样获得了一席之地,只不过食物的种类与时家兄妹不太一样,它面前摆的是能源石。 时越思索了一下平时系统陪着时啾啾的时长,阻拦了几次未果之后,也就随她去了。 …… 第二天一早,告别了迷迷糊糊还打着瞌睡的妹妹,时越照例踩着开门营业的点进了店里。 找了一圈,却没看见店老板。有同事见状,告诉时越“老板一大早就出去了”、“有单大生意,晚上才回”…… 时越眨了眨眼,很平淡地答应了一声,一点也没有问那“生意”是什么的意思。 ——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维修工”,赚点血汗钱养妹妹…… 那人本来还存了点炫耀的意思,见时越不搭茬,只好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时越今天本来是想要跟老板提“辞职”的,不过……既然老板不在…… 时越拿出了早就写好的“辞职信”,往胖老板常坐的那个位置一放,就要往外走。 时越早退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这次刚来了就走,确实有点奇怪。店里的众人也没放在心上,只嘀咕着自己怎么没有那一手技术。 时越走出去不多远,就隐约生出点不好的感觉。他对自己的直觉一向信任,转身就要换条路走。 只是,还是晚了一步。 “罗德!” 是据说出去“谈生意”的胖老板声音,而“罗德”则是时越在这里的化名。 ——这片街区里,起码有百分之八十的人用的是假名,而剩下的那百分之二十,用的是绰号。 时越:…… 他假装没听见,脚步更快了一些。 那胖老板脸上的焦急之色更浓,他匆匆和他身后那人沟通了句什么,然后就以一个与他庞大身形毫不相符的速度,极快地追赶上了时越。 肩膀上搭了一只肉乎乎的手,看着十分软和、都有几分滑稽,但却像是个铁钳一样,牢牢将时越摁了住。 时越很早就知道,这个看着走路都像是会喘的胖子体术等级起码有C,在这个人均E级、F级的边缘星里,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起码比昨晚跟着他那几个大汉来得厉害。 而他自己这个小身板,目前……就是这个人均的E。 ——E级往上,需要相应的基因药剂,以时越目前的赤贫水平,这负担是在有点重。 “嘿!”胖老板语气带着点笑,“你小子,又翘班!” 与他说话的语气不相符,他抓在时越肩上的手用力到几乎要把时越的骨头捏断。 “有个客人想要咱们上门修理,我正好要去店里找你呢……” 时越目光扫过站在胖老板身后的那个男人。 ……体术C级、应该马上就要突破B级。 他飞快地衡量了一下逃脱难度,还有后续可能的麻烦,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没带工具……” 时越眨着一双湛蓝色清澈的眼睛,仰着脸看向两人。 ……他本来年纪就不大,这会儿这个乖巧的表情,就显得年纪更小了。 胖老板身后的那人眉头皱了皱,露出了点不信任的神色。 胖老板见时越没有溜走的意思,终于松了口气,虽然抓着时越肩膀的那手依旧没松,但力道却小了许多。 “没关系,那边的东西都齐全,你跟我过去就行。” 时越眼底飞快地闪过什么,但是表面上却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胖老板身后那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了,忍不住开口道:“是这个小子?他……才多大?” “对对、对!”胖老板忙不迭地应着,有抓着时越往前推了推,“别看这小子年纪小,他在这上面的天赋可是绝无仅有的,上次送来的那个YM-51,就是他修好的……” 这语气模样…… 时越不期然想起了原身住宅下面那疏于管理的街道,各个小贩挤挤挨挨、都奋力推销着自己手里的三无劣质产品。 “三无”嘛,确实…… 至于“劣质”,时越顿了一下,还是很干脆地否认了…… 虽然,他这些技术落后了联盟一二十年。但是在这个连星网都连不上的边缘星,那些技术还是称得上一句“先进”的。 但正如路人对小贩推销不屑一顾,那跟着、或者说押解着胖老板的男人,对胖老板的话也是不信居多。 他以一种让人颇不舒服的目光打量着时越,最后对上那双湛蓝色、显得极为清澈干净的眼瞳。 那个男人突然又咧开嘴、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来,“要是修不好,把人留下……也不是不行。” 他说着,颇为轻蔑地用手中的便携激光枪对准了时越的额头。 没有看到预料中满脸恐惧、或者是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丑态。 那个少年、或者说男孩……他脸上表情不变,抬手轻飘飘地盖住了那枪筒。 然后…… “噼里啪啦”—— 四散的零件散落了一地,男人抓着手中光秃秃的把手,表情渐渐凝固。 他听见那对方不急不缓地开口。 “S-3938,除了xx部分外,都使用超屏蔽材料……能躲过大部分探测器、且小巧便携……缺点……容易误触、走火……” 他看见那男孩笑了笑,续道,“大哥哥这么指着我,我心里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对方:你害怕?! 第57章 机甲战神04 经过那么一点小小的事故,再被带过去的途中,时越的待遇好了不止一点。 不过该蒙眼还是蒙眼、该开屏蔽干扰仪的开屏蔽干扰仪…… 时越一路乖巧、十分配合,心里却暗暗吐槽这“落后”的手段。 特别是听见对方操作的屏蔽干扰仪的声音,时越的眉头忍不住扬了扬——这个仪器,好几十年也没个进步…… 连光脑都换了七.八代了,星网就他所知也有了两次大更新,再更新一次,估计包括如今这个边缘星球所在的整个西尼尔卡星系都可以被囊括其中。 时越脑子里漫无边际地腹诽着,终于在他受不了打瞌睡之前,那飞船停了稳。 …… 最后终点是一个十分空旷的仓库,周围什么可记忆的标志点都没有。 模拟的重力系数和原主所在的边缘星基本一致,要不是察觉到了空间跃迁的那点波动,仅凭环境,怕是很难判断已经到了另一个星球。 时越想着刚才听到飞船操作按键顺序,心里大概有了数——对方如果真是要个“维修工”来帮忙,那当然好说,要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嘛……他稍微眯了眯眼。 ——虽然困难了点,给对方一点点难忘的教训……也不是不可能。 似乎是真的有求于人,那男人对时越的态度十分不错,比起一到地方就被人反剪押住的胖老板,时越起码还有自主行动的空间。 当然也不排除对方觉得他一个体术E级的废柴闹不出什么事来。 就如同那个男人一开始对时越的不信任态度一样,仓库里的众人看见多出来这个男孩,脸色也都不对起来,眼中的怀疑毫不掩饰。 不过碍于有老大在场,这些人倒是没有什么挑衅的举动。 而他们的老大…… 一个满脸胡子、身形壮硕的中年人大步走来,皱着眉把时越看了好几个来回,是那种能把人看毛的冷冰冰看死物的眼神。 顿了顿,他纡尊开口,“胖鼠说的机甲维修师,就是你?” ——胖鼠? 胖老板这个绰号可真是十分有意思。 不同于时越这还有闲心想这些有的没的,这中年人怀疑的话一出口,仓库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激光枪保护按钮打开的声音接连响过,胖老板鼻尖上冒起了圆滚滚的汗珠。 胖老板想要开口再吹一波时越,但是被那老大冷眼一瞥,他立刻闭上了嘴。 ——对方的意思很明确: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时越对这万众瞩目的情况倒是适应良好——主要是习惯了。 他没回答那老大的问题,而是问:“你要修机甲?” 对方似乎觉得他这个“初生牛犊”的劲儿十分有趣,哼笑了一声回道:“是。” 他这一笑,仓库里的气氛又松了。 正常来讲,处于气氛漩涡中心的时越、外加胖老板这会儿该松口气。 ……就比方说胖老板,他刚才苍白的脸色就恢复了点血色。 但是…… 时越扬了扬眉,这种整个环境都在一人控制下的暗示—— 他瞥了胖老板一眼,果不其然,在他脸上就看见了对那“老大”的敬畏。 不知道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这点小手段,还不至于对时越有什么影响。 在对方笑中夹着些压迫地问起“你能修吗?”时,时越只是十分平淡地表示—— “要先看看。” 对方对这个要求答应得倒是十分爽快,那老大亲自带路,把人往后面领。 倒是时越跟了几步,脚步突然顿住了。 他这一停的功夫,脑袋上就落了七.八个瞄准光点。 时越:…… 至于嘛…… 那老大回头来看,掀了一边的唇角,脸颊上狰狞伤疤被带着扭动,一副能吓哭小孩儿的模样。 不过,他的语气倒是算温和道:“怎么了?” 时越:“我们店里的规矩,先交钱,再修东西。” 老大眯眼,看向一旁的胖老板。 胖老板被时越这一手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连忙道:“能帮您的忙,是、是……小店的荣幸……怎、怎么敢收钱?” 那老大眯着眼回头看时越,时越却只是微笑回视,表明立场。 ——这次不管是“顺利”回去,还是“暴力”回去,他都得躲上一段时间,立刻找下一份工作是不用想了。 不趁机捞一笔,等到了中等星,难道他真要带着妹妹睡大街?! 两人对视了一阵,倒是那老大突然笑了,“哈哈哈,有意思!年轻人……就该有这种胆子!” 他说着,也不含糊,直接给了时越一张暗紫色的晶卡。 ——不记名星卡,里面的星币起码百万往上。 这种生意再干上两单,他这辈子都不愁养妹妹了…… 时越心里安安感叹着,但是面上神色却丝毫不变,一脸淡定地把这星卡收了起来。 胖老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时越被领到了那个要修理的“机甲”跟前,不由眼角一抽。 ——叫它“机甲”……都是抬举了…… 一堆破铜烂铁…… 他瞄了眼那上面熟悉的联盟军团标志,大概知道来历了…… ——是从哪个战场废墟上淘回来的。 机甲这东西,就算对财大气粗的联盟来说,也算是造价高昂。每一台都有相应的编号,战后就算是损毁也要进行回收。 但是,偶尔碰上乱流、时空风暴之类的意外,也有回收不了遗留在外的。 黑市、或者说星盗手里的机甲,有一部分就来源于此。当然,这只是诸多渠道里成本最低的一条…… 老大给了钱之后,态度反而不错了起来,他看着时越默不作声地盯着那机甲看,这会儿语气带笑道:“怎么样,能修吗?” 他说得虽然轻松,但时越毫不怀疑,自己只要摇一下头,下一秒,头就没了。 暂时还是很在意自己这条小命的时越点点头,道:“能是能,不过需要一点材料……” 那老大笑意更真实了些,点了下头,倒是他身旁的狗腿接了话,十分阔气地表示“要什么、随便提”。 时越也不跟他们客气,一连说了好几样东西,只把对方脸上的笑说得越来越僵。 最后,那人咳了一声,含糊道:“您刚才说的多粒子脉冲机……这个有点难、难搞……R-57的晶体矿……那个C品质往上……这个……这个……” 时越笑了一下,道:“你们先说,哪些有、哪些没有……我才好考虑怎么找替代品……” 对方这次倒是学乖了,不敢再像之前的那样撂狠话了。 双方“友好”协商之后,对方忙不迭地去准备时越列出的清单。 …… 修理机甲是个大工程,特别是这个机甲还破成了这个样。 时越初步估计,自己得在这儿呆上……起码半个月。 他抽空给家里的妹妹发了个短讯,告诉她自己要加班的消息。 虽然这一年来,时越“工作”稳定了,但是之前的他“打零工”时,隔三差五地就要“加班”,时啾啾小朋友对此倒是适应良好。 她小大人似的叮嘱哥哥“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 时越也笑着答应…… 身旁的人看到时越打开光脑,过来劝道:“这块地方磁场比较特别……光脑消息发不出去的。” 对方显然不可能放时越一个人守着这个机甲,而“老大”又不可能闲到一直盯着时越。 所以,现在这些人是被老大以“打下手”为理由留下,实际是监视加偷学。 但既然对方说是“打下手”了,时越也不客气,真就把人指使得团团转。 ——送水送饭、递扳手什么的…… 当真把满身血气的大汉当成跑腿的使了。 不过,这些人显然都没什么怨言,这会儿甚至还友善地提醒一句,“罗德小弟,你要是打算往外发讯息,可以去那个公共光脑上发,那上面说是有什么反磁力技术……咱们不是做那个的也不懂,反正消息是能发出去的。” 时越“嗯”了一声,却没动弹。 对方也不介意,又顺势攀谈几句,问时越“是不是怕出来久了,家人担心”。 时越“拙略”甚至有些“生硬”地绕开这个话题,那人似乎也是理解,歉意地笑了笑,又劝道—— “等修好了,就可以回去了”、“老大是个守信用的人”、“不会为难你”之类的话云云。 等人终于离开,时越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撇了下嘴—— 这才几天,这都是第几波了?他们没试探累,时越都快演累了。 不出意料,时越发出的那讯号立刻被人追踪了起来。 “老大……没破解出来,似乎就是一群乱码,目的地坐标也是虚空。”说话瘦小的男人,在眼前虚空透出的光屏上点了两下,把时越刚才那条讯息发出去的目的地位置放大。 他看了一会儿,又迟疑道,“那小子是不是在试探?” 老大看了几眼,倒是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顺便又给了个评价,“谨慎……是个人才。” 那瘦小的男人不由感慨,“倒是没想到,那怂胖子手下……还有这样的人才?” “手下?”老大嗤笑了一声。 ——那死胖子还配不起这样的手下……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大:试图挖墙脚…… 时越(表面):对对,这儿、再用点劲儿,马上就松了……#卖萌笑# (实际):挖得动算我输#沧桑点烟.jpg# 第58章 机甲战神05 那个老大确实是个守信用的人,等到半个月过去,时越把那台机甲“修好”了以后,又规规矩矩地把人送回了TBY834。 当然,这个“修好”实在是有待商榷。 ——虽然机甲启动和常规操作都没问题,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个都没有,机甲上能用来作战的只有那柄光剑,还有一个极轻量的激光枪…… 反正就时越看来,这玩意儿就比家里时啾啾小朋友组装起来的模型,稍微高级那么一丢丢。 至于修成这样的借k……“理由”…… 也是现成的。 ——要能源没能源、要矿石没矿石,就算是把科研院首席叫过来,也不能凭空给你捏个炮管上去啊?! 不管对方信不信,反正时越自己是相信了。 至于他“维修”过程中,“一不小心”把尚且完好的武器动力系统彻底毁坏……这种事情,没人看出来,就约等于没发生嘛…… 对方显然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但是……考虑到得到这个机甲本就是意外之喜,修复到能使用状态,就已经是难得了。 所以,对送时越回去的承诺,终究还是却没打什么折扣。 ——飞船停留在混乱区的边缘,时隔半个月,重又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让人心里一下子生出些安慰来。 起码……胖老板就是一脸劫后余生的感动,看时越的眼神也变成了共历患难的伙伴,又热情洋溢地邀请时越共进晚餐。 时越客气地拒绝了胖老板的邀请,表示自己这段时间在外面,实在是累了,这会儿想要先回家休息,并且顺便要了几天的假期。 刚听到时越的拒绝,胖老板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听到后面的“请假”,他那陡然阴鸷脸色顿时就舒展开来,笑眯眯地应和道:“在外面这么久,是该好好休息了。” ——顺便表示休息这段时间工资不仅照发,还会加倍。 又是一通安慰鼓励,简直是绝无仅有的好老板,时越十分上道地表示了一番感激,又表了表忠心,这才告别了胖老板。 …… 另一边,胖老板回去后,十分欣慰地发现,自己的维修店竟然还正常运转着。 店内工作人员对老板突然消失了半个月一点异议都没有。 实际上,在时越带起这个店的营业额之前,这个店在胖老板手下几乎是可有可无的,老板一整个月不见踪影也都不稀奇。 也就是这一年,这小店的挣钱程度指数上涨,这才引来了老板垂青。 胖老板翻了翻这半个月的生意,不出意外,因为没了“罗德”那小子,大半的活都被砍了,账面上的收入一下子少了3/4。 可以预见,如果罗德继续不来,这个收入还会继续降下去…… 刚刚准了对方带薪假期的胖老板这会儿却一点也没有后悔的意思。 ……那可是个“机甲维修师”!他竟然招到了一个“机甲维修师”?! 要是好好筹划筹划,那钱还不是源源不断? 他的好心情维持到看见那个白色的信封为止…… 进入星历时代,已经很少有人用纸张这种东西了,毕竟占地方又容易损毁…… 不过,十多年前,首都星掀起了一股复古的潮流,许多年轻人都流行起“写信”这个古早的交流方式。 其他星球自然不甘落后,也效仿起来。一层传一层,等这股风潮传到TBY834这个边缘星,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了。 …… “哦,是罗德那小子留下的,应该是请假吧?他这半个月都没有过来。” 被问到的那人倒是十分诚实地解释,他顿了顿,又笑道,“那小子看着沉稳,竟然也喜欢这些年轻人的玩意儿……哪儿有留言方便?要是弄丢了,可没有备份。” 胖老板的心里却莫名不安。 出于一种直觉,他下意识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拆开了这封信。 ……是一封“辞呈”。 胖老板想到刚才告别时罗德那小子的表现,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铁青:没想到,他也有被毛头小子骗的一天?! 但……这还没完。 胖老板翻到之后附的那张纸,铁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那上面,是他的“渠道”。 胖老板当然不只是一个维修店的老板,他还兼任着贩卖武器、促进边缘星同外部“友好交流”的活计。 而他常走的几条路线、连同较好的势力,赫然被这么画在了纸上。 胖老板手有些发颤,他翻了好几回,才翻过了这一张,看着最后画着笑脸的一页纸。 其中字也就占了三五行的地方,不长、一眼扫过去就看完了,大意是:在店里这一年呆得十分愉快,希望最后也能好聚好散……不要特意去找他…… 甚至分外体贴地表示:这些东西特意写在信上,就表示除了他的脑子里,不存在第二份个备份。 胖老板盯着这薄薄的几张纸看了半天,最后还是颓然地跌坐下去。 ——他知道,这个“机甲维修师”是和他无缘了。 “机甲维修师”……那可是个“机甲维修师”啊…… * 虽然留信警示过了那个胖老板,但考虑到先前修理机甲的那一帮人可能也会来调查他的信息,时越还是谨慎地在家缩了一个多月。 虽然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可以瞎莽,但是身边养了个小团子,还是安稳一点好。 这期间他也没闲着,让系统帮忙,勉强连接上了那微弱的星网信号,在时断时连的网络里,艰难地查找学校信息。 如果时啾啾真的是被格里芬家族遗弃的“污点”,那她要重新回到、或者说出现在家族视野中,那就要有足够的资本和后台,让格里芬家族有所顾忌,不敢动她。 当年时越靠的是艾尔弗雷德那一战积累起来的民望,而时啾啾…… 时越想到那个“机甲模型”。 联盟科研院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或者以机甲维修师的身份进入军部…… 当然,现在想这些实在是为时过早,当务之急是给小朋友找一个教育资源良好的初等学校。 ——TYB834星上就不用想了,这种边缘星,满打满算就三个学校,满足了联盟规定的最底限额,至于其中的教育内容…… 时越扒拉着原主的回忆想了想,更是果断放弃。 历经一个月的艰难查找对比,时越终于确定了目的地,同是西尼尔卡星系,编号为F-286。这个星球算是诸多选择中性价比最高的一种。 它最为出名的就是星球上坦普尔初等教育学院。是著名教育学家坦普尔先生,晚年回到自己的故乡,创建的这么一个学校。 这个学校才成立没几年,其中也并没有出现什么叫人眼前一亮的天才,所以在最开始媒体以这个噱头搞了几次新闻之后,这个学校就悄无声息地湮没在星网诸多杂乱的消息之中。 不过…… 时越略回忆了一下当年听这位先生的讲座,还是对他的教育理念持认同态度的。 而且,就兄妹俩目前的经济状况,选择余地实在有限。 虽然上次“修机甲”挣了一笔,足够带着时啾啾去西尼尔卡A字打头的中心星球,但是…… 中心星高昂的生活成本和私立教育不菲的学费,又成了新的头疼问题。 若果说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物理问题,那时啾啾在学校会不会因为出身遭受孤立,又是另一项让人担心的事儿…… 这可不是有世界意识偏爱的天命之子…… 时越要操心的地方也比平时多出了一倍不止。 …… 定下目标之后,又是一个月,在给时啾啾小朋友过完了三岁生日之后,时越带着妹妹登上了去往F-286星球的飞船。 他难得花了大笔积分,兑换了一个一次性改变形貌的道具,变成了一个面容普通的成年人,以早就准备好的身份证明,带着时啾啾上的船。 ——两个未成年单独坐星际飞船,要办的手续实在是太过繁琐,而且更重要的是……虽然警告过了胖老板,但时越不觉得那种做偏爱做一本万利生意的胖老板会被那点阵仗吓到,大概率是最开始的谨慎以后,又蠢蠢欲动。 ——一个沦落到边缘星的机甲维修师,足够他冒一些风险了。 然而时越并不想冒什么风险…… 虽然他迟到早退,但是他还是一个遵纪守法、凭借自己劳动获得报酬养妹妹的合格联盟公民。 ——他可不像成为自家妹妹档案上的污点。 * 时啾啾小朋友有一双格里芬家族祖传的、透亮如宝石的红色眼睛。 虽然这颜色放在小孩子身上有点违和,但是,时啾啾又长了一张可爱又圆润的脸,实在很讨人喜欢。 在边缘星上,时越不放心放她一个小孩子出门,时啾啾多数时间都是和系统呆在一起。 这次出门,又是第一次坐飞船,颇为好奇地东瞧西看。 一不小心和别人对上视线之后,又像是受到惊吓一样,飞快地缩回视线,过一会儿又探头探脑地从时越的身后看回去。像是什么警惕的小动物,惹得不少人都会心一笑。 船舱内的气氛顿一时相当和谐。 时越找到两人的座位上坐了,颇为意外的是,时啾啾旁边那位置也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两个小孩儿互相看了许久,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很快就开始了小声交谈。 时越确认了两个孩子的声音足够小,不至于打扰船舱内的其它乘客之后,也就放任自流了。 ……毕竟小孩子还是需要同龄朋友的。 他这么想着,脑海中电流噪音却一声高过一声。 是系统…… 时越:…… 他转头看了看和新朋友相谈甚欢的时啾啾,好像明白了什么。 ——哄孩子,他倒是十分有经验,但是哄系统? 应该……也差不多吧? 时越略微思索了一下。 系统似乎对它寄宿在一个低等级的智能清洁机器人其实有点意见,仅有的几次连接星网,它都在时越查找资料间隙,锲而不舍地推送着机器人广告。 ——以奥多集团新推出的“全仿真高智能人形机器人”出现的频率最高。 但是考虑到家中的经济条件,再看看那机器人标价后面一连串的零,时越基本无视了这个行为。 但是,现在…… “等攒够了钱,换一个全仿真人形智能管家?”时越试探道。 耳边的电流滋啦声一顿,时越眼前出现了一个飘飘洒洒粉色花瓣幻影。 时越:…… 意外的……还挺好哄?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感动ing 噫噫呜呜呜…… 第59章 机甲战神06 考虑到时啾啾小朋友的年纪,时越订的是现如今最好的星际飞船之一,防护措施绝对到位,对有害宇宙射线的削弱消除程度达到了99.99999999%,号称即便是刚刚出生的婴儿也可以乘坐——当然,除非必要或者紧急的情况,并不鼓励这种做法。 除了安全性外,体验感也相当到位——只有启动和停靠时有轻微的震颤感,整个航行过程中,没有任何颠簸,如果不特意去弦窗那里去看,甚至察觉不到在进行星际旅途。 但是…… 这个号称绝对安全的QIE-768飞船,却突然来了一个剧烈的颠簸。 一股看不见的能量波席卷了整个船舱,时越连忙俯身,护到了时啾啾跟前,而另一小朋友的家长也是同样的做法。 座位上的防护罩早就自动弹开,单在这股剧烈的能量冲击下,摇摇欲坠,船舱内的人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晕眩。 紧接着像是被卷入滚筒之中,整个飞船陷入了剧烈的翻转。 慌乱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等这段旋转终于告一段落,广播才终于打开,温柔的女声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先生们、女士们,大家好。本次飞船刚才为避过宇宙翎羽鱼群,发生一定的颠簸,属于正常航行问题,请乘客放心。由于航道调整,接下来还会有一定的颠簸感,请各位乘客坐在原位,不要随意走动,谢谢配合。” 这段话来来回回重复了三遍,不少乘客被安抚下来,眼中的慌张尚存,但是神情总算多了几分镇定。 船舱内一时诡异地安静,之前低低的交谈声都消了下去。 时啾啾旁边那个小朋友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淌下泪来,压抑着低声哭着,小孩子家长连忙低声哄着。 时越有点担心地看向时啾啾,却发现小姑娘承受能力比他想的要好的多,她偏过头去,看了那正哭的小朋友一眼,疑惑道:“你是因为没看见翎羽鱼吗?” 红宝石似的眼中是纯然的疑惑,那正哭着的小男孩睁开眼来,和时啾啾对视,眼里还大颗大颗地往下滚着泪珠。 时啾啾小朋友十分友好地将自己的手帕递过去,小大人似的拍拍他,安慰道:“不要哭啦,听说首都星上有一个好大好大的博物馆,里面可以找到世界上所有已知生物的虚拟影像,等咱们长大了,就可以去看了。” 这话,竟然奇异地止住了那小男孩的哭泣。脆生生的童声还带着些哭腔,那小男孩问道:“那里面有翎羽鱼的影像?” “有吧?”时啾啾突然也不是十分确定,“我要回家问一问统先生。” “统先生?” 时啾啾点头,“是一位非常博学睿智、值得尊敬的先生。” …… 小孩子的童言稚语,在这个时候,让人格外安心。 船舱中那种莫名凝重的气氛不知不觉散了去,原本沉默的大人们,也彼此小声交谈了起来,有后怕、有抱怨的,也有和这两个小孩子一样聊起了“翎羽鱼群”。 小男孩的家长也松了口气,正待和时越攀谈几句,但看到一个嘴唇紧紧抿住、坐姿端正的一丝不苟的侧影,顿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那小女孩在这个情况下,仍旧能平静以对,甚至还能开导别人…… 由此可见,对方家教定然不俗。 再对这“父女”俩的身份进行了一系列脑补之后,那家长又讪讪地收回了目光。 ——突然觉得坐在这里,就压力巨大。 时越倒不是故意给人这么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印象的,实在是…… 从刚才时啾啾那句“博学睿智、值得尊敬”的评价之后,系统就抽风似的一会儿撒花瓣、一会儿奏乐…… 时越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磨着牙道了一句,“适可而止。” 系统被返厂的恐惧支配,总算停下了这抽风的行为。 时越这才有闲心思考现在的情况。 ——翎羽鱼群? 这说法可没法解释刚才那股能量冲击。 刚才那情况…… 时越回忆了一下上次来这个世界几次类似的记忆:这倒更像是遇到了空间风暴……从边上擦过去的那种。 而且…… “打开附近地图。”时越吩咐系统道。 要是他感觉没错的话,从刚才开始,这艘飞船就没动。 他看了眼系统的定位。 ——果然…… * 控制室内,飞船上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集中在这里。 每个人都脸色难看,眉宇间灰白绝望笼罩。 “左侧主引擎贴近风暴一侧,损毁度达到80%以上,完全不可使用。” “副引擎损坏超过30%警戒线,无法启动,目前正在维修人员正在排查……” 舰长听着汇报,浓黑眉毛都快拧成了一个死结,“检查进度如何?” 那人沉默了一下,道:“百分之三。” “……另有24%部分需要舱外检修,若是故障出在那里……” 那人脸皮抖动了一下,没说下去。 舰长脸色更沉,又问操作台上另一个人,“求救信号如何?” “紧急求援信号一直在发射中,但是磁场干扰严重……目前并未接受到应答。” 舰长深吸了口气,忍不住仰头阖了阖眼。 双引擎全毁,飞船悬停在宇宙外空。这种事情在QIE成立了的这几百年的亿万次星际运输中,也只发生了不到十起,每一次都是要上星际头条的重大事故。 ——而他们的情况还要更糟…… 空间风暴之后的磁场紊乱,可不只是求救信号发不出去的问题。 还意味着……这地方仍在风暴的波及范围内,虽是可能被再度卷入其中。 他摆了摆手,示意来汇报的维修人员重新去副引擎那里检修,又转向乘务长,“乘客情绪如何?” “ACD三舱乘客情绪尚算稳定,E舱有数位乘客情绪失控,已有相关人员前去安抚,B舱……乘客情绪良好乐观……” 这算是接踵而来的诸多消息里,难得的好消息了。 ——毕竟,这种情况下,情绪激愤的乘客只能让已经摇摇欲坠的飞船陷入更加危险的地步。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实在说不出一个“好”字,只仓促地点了一下头。 * A舱。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位红发的青年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站起身来。 这人的身材十分魁梧,坐着就已经压迫感十足,这会儿站起身来,更是叫人都喘不过气。 他才走了几步,就有乘务小姐快步走来,拦到他的身前,“先生,飞船还未通过翎羽鱼群的范围,随时可能发生颠簸,为了您的安全,还请……” 那红发男人不耐地皱了皱眉,隐约泄露出的压迫感让那空乘小姐脸色一白,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倒在地。 男人虽是满脸凶相,倒是十分绅士的扶了一把。 在那位空乘小姐尽职尽责继续劝告之前,在光脑上点了几下,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那位小姐愣了住。 “带我去见你们舰长。”他简短道。 空乘小姐这才回过神来,语气几乎带上了哽咽,连忙答应道:“好好、好!您跟我来!!” …… 而另一边B舱。 似乎是因为舱内乘客的气氛尚好,这一舱的乘务小姐并没有向A舱那样时时刻刻紧绷着心。 一直到时越走到舱门口,继续往前,这才遭到了阻拦。 时越可没有什么让人虎躯一震、主动带路的证件…… 不过,他还是有点小小的手段,那乘务小姐眼神恍惚了一瞬,然后像是没看见时越一样,又自顾自地回了原来的位置。 时越拉开系统地图,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副引擎处,旁边舱壁就挂着防护服,时越随手拿了一件穿上,正调整着松紧,引擎处有人匆匆出来。看见时越,脚步顿了顿,“怎么才过来?!” 他语气不大好,显然是把时越当成维修部的成员。 不过这种时候实在是让人连发脾气的心情都没有,那人几下帮时越整理好防护服,就连推带拉地把时越拽进去。 …… 舰长室。 舰长绷紧身体、冲那红发男人标标准准敬了一个军礼,“乔治上校。” 艾布特乔治点了点头,单刀直入道:“别拿翎羽鱼群糊弄我,说实话,到底遇到了什么?” 舰长苦笑了一下,将遭遇的空间风暴和现在的困境一一说了。 艾布特.乔治沉默,“……带我去副引擎。” 第七军团长期宇宙作战,虽然艾布特不是维修部成员,但是基本的排查工作还是会的。 舰长点头带着人去,似乎觉得这气氛太过压抑,他低声道:“虽然紧急求援信号发不出去,但是公司定位不到我们的坐标,一定会派遣救援舰来找的。” 艾布特语气倒是一板一眼的平淡,他平静反问:“舰长阁下,您知道麦克阿瑟吗?” 舰长一顿,沉默了下来。 ——麦克阿瑟,前联盟元帅的殉国之处。 “军部至今也未放弃寻找碎星。” “碎星”是格里芬元帅当时驾驶的机甲,它的材料特殊,可以长时间在宇宙外空停留。 而直至今日,却仍旧是渺无音讯。 空间风暴往往黑洞乱流相伴,被卷入其中,再定位飞船的坐标几乎是不可能的。 ——甚至会出现在另一个星系。 舰长沉默更久。 “格里芬元帅与我们同在。” 最终,他比了个祈福的手势。 作者有话要说:时越:同在,同在。(点头) 第60章 机甲战神07 两人沉默着往前,脚下踩的地板突然颤动了一下。 和刚才那被乱流卷入的颠簸感不同,这一次…… 舰长一瞬间僵住,他看着前方、眼神发空的喃喃,“启动……了,副引擎启动了?!” 他抬脚就要往前奔,却被另一双手按住。 “阁下,您现在该去的……是控制室。”艾布特平稳道。 舰长脸上的狂喜之色还没褪下,反应了一会儿,才听出艾布特这话中的含义,连连点头,转身就往原路折返。 ——启动了就好!启动了就好!!就算是暂时启动,只要能离开风暴区域!!他们就能活下去!!! 脑中的想法来来回回地转着,奔跑地双腿竟然有点发软。 被抛在原地的艾布特:…… 他可真是很多年都没被这么无视了。 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他摇头失笑,仍是继续沿着原来的方向往前。 ——还是要去副引擎那里看看才放心。 * 引擎外层的隔音壁似乎有损坏,艾布特隔着很远就听见那引擎启动的声音,震得人脑子都跟着嗡嗡作响。 而混杂在其中的欢呼声、抽泣声,却又那么清晰、直直进入人的心中。 艾布特忍不住弯了一下眼,这声音……就像是每一次得胜而归。 他没再往里走,而是远远地看了一眼,短暂地欢呼之中,仍有人在紧张地记录着数据,但就那脸上放松的表情来看……一切正常。 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什么。 ——大概是劫后余生的感概吧。 艾布特想着。 他又看了几眼,然后转身离了去。 他并不知道,里面正在讨论,“那是谁?”、“那个防护服上没写名字的人是谁?”、“那个徒手改线路、对引擎每个结构都烂熟于心的大牛到底是谁?”…… 而刚刚和时越擦肩而过的艾布特,也并没有把一个穿着防护服的男人放在心上。 ——是去控制室汇报的工作人员吧,他如是认为。 而做好事不留名的时越,在把身上的防护服让系统处理掉之后,又施施然回了座位。 揉了揉时啾啾小朋友的头发,表示安慰。 旁边的乘客不由心生恍惚,刚才这个位置的人……离开过吗? …… 不管怎么说,驶里风暴区域的QIE-768继续平稳前行。 被卷入空间风暴,坐标会发生变化。 在摆脱生命危险之后,舰长又有了新的担心——这要是落入别的星系,或者再不幸一点,落在别的星舰或是飞船的航道上……也是同样的麻烦。 但他很快就惊喜地发现,虽然航道确实偏离,但是仍旧在西尼尔卡星系,甚至距离本次的目的地F-286星更近了些。 * QIE公司的地面管控部。 “出现了……” 看着重新出现在地图上的红点,原本一篇死寂的公司大厅像是骤然活了起来。 啜泣、欢呼、拥吻…… 在副引擎舱上演过的情形又在这里复现了一遍。 “这里是QIE公司地面管控,西尼卡尔F-286分部……检测到您的位置偏移,现在为您重新规划航行路线。” 控制室内的播音设备在刚才的剧烈颠簸中,有些损伤,以至于那个号称无损还原音质的出音口传出的声音有些不流畅的瑕疵。 而另一边,本该受到专业训练的舰务语气也带着不专业的哽咽。 可舰长发誓,这简直是他这半辈子来,听见的最动听的声音。 眼前有一瞬间的模糊,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还好……是干的。 “……收到。”他嘴唇抖了抖,出口的话却干脆利落。 * 飞船上的乘客隐约意识到自己遭遇的并非什么翎羽鱼群。但直到飞船进港,他们陆续出舱,在前来迎接之人的含泪哽咽之中,他们才明白过来自己究竟是经历了何种危机。 ……劫后余生。 …… 时家兄妹在新星球举目无亲,自然没有来迎接的人。 时啾啾挥别飞船上交到的新朋友,跟着自家哥哥一蹦一跳地往外走。 而另一边,艾布特也是孤身一人。他一面大步往外走着,一面拨动着光脑屏幕,损友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活着没?”、“还有气儿?”、“牛逼啊,这都能叫你赶上”…… 非任务期间的战友,几乎全都发来了消息。 男人脸上带着笑,一句一句笑骂回去。他沿着通讯录一条一条拨下去,从某一条分界线起,那色彩鲜明的头像突然转为灰暗,他脸上的笑渐渐收了起来。 他抬指轻轻划过那一个个再也不会亮起来的通讯号,勉强扯了一下唇,低声啐了一句,“老子差点就下去陪你们。” 那一群暗淡的头像之中,他抬指戳开一个通讯号,那是一个面容俊雅的男人,似乎是对着镜头不好意思,他笑得有些腼腆。 “装模作样……” 他这么嗤了一声,顿了许久,又道,“老子调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是为了给你找闺女……” 他又扯了一下唇,关掉那投出来的影像,最后调侃了一句,“像我这么疼儿子的父亲,在如今的联盟可不多见了……” 话是这么说,但…… ——这么大一个星系,找个银发红眼的三岁小女孩。 ……还得那小孩乖乖的、没染过头发。 艾布特放眼望去,差点被一片银芒闪瞎了眼。 格里芬元帅的银发红眼,在联盟掀起了一阵热潮,银色染发剂和红色美瞳一度脱销。 如今路上随便揪出一个人来,问他“染没染过银发”,多半会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即便是格里芬元帅过世后的二十余年的今天,这股浪潮依旧没有退下去……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商元帅的魅力足够,重新掀起一阵黑发黑眼的新时尚。 …… 时越还不知道自己个来找时啾啾小朋友的人擦肩而过。 那个家族对待“污点”的态度,时越也领教过,他压根儿不觉得会有人来找时啾啾。 他日常沉迷养妹妹,至于“回收任务”…… 东西又不会跑,等到时啾啾重新回到首都星,再着手考虑也来得及。 …… 在边缘星最后那一笔生意,足够时家兄妹在F-286的中心区租上一间环境还不错的房子,然后着手办理时啾啾小朋友的入学。 时啾啾小朋友年纪还到不了初等学校,但是学前班还是要去的。 把时啾啾送去上学之后,一下子成了“空巢老人”的时越,开始考虑找工作问题。 毕竟入校费、房租一交,时越手里剩下的钱也不多了。“开源节流”,时越最先想到的自然还是“开源”…… ——找工作就成了当务之急。 比起边缘星来,F-286作为一个中等星,工作机会自然也更多。 但是,等真的找起来,时越却发现实在没有那么简单。 …… 不同于边缘星那里混乱的情况,F-286上,基本所有的工作都需要相应的资格证书,要是薪资再高一些的工作,甚至需要一定的工作年限。 在被问了“资格证”、“从业经验”之后,时越保持了沉默。 再将身份证明出示之后,瞬间收货了工作人员同情的目光*N。 …… 再被灌了一脑袋政府救济领取方式、失学少年继续学业的救助机构等等等的信息,时越脸上的表情都差点绷不住。 告别了分外热情的工作人员,时越连连保证自己会留意相关信息,回去就准备申请资料。 这才,长吐了一口气,从就业中心逃了出来…… 虽然联盟救助确实让人心暖,但时越实在没什么心思再上一遍学。 这附近似乎是一个学校,穿着校服的半大孩子快步奔过,时越被夹在其中。 感受着少年少女们四射的活力,还有都快溢出来的朝气,时越暗自点点头,再度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一个老年人,实在是没有这种活力了。 少年们的争执声音越高,变声器的嗓音极具穿透力地钻入入时越耳中,“花钱请代练算什么本事,有能耐自己打段位啊!!!” 对方自然也呛声反驳,“老子可没请代练,是我表弟借我的账号!……一年级的小孩你都打不过,也好意思说出来……” 小男孩的争执吵嘴,时越当然没放在心上。 不过…… 代练? 时越敛眸沉思:他的新工作,似乎有点眉目了…… 第61章 机甲战神08 “星空”是如今联盟最火热的一场线上对战游戏,既有单人对战、多人对抗、甚至会定时组织百人往上的大型对抗赛。 据传…… “星空”是军部模拟训练系统修改而来,若是在其中闯出名头来,甚至会得到军部的招揽。 这传闻刚刚出来的时候,还被人嘲笑过痴心妄想。但很快就有人发现,积分榜前三的高手,一段时间之后,总会奇怪的销声匿迹…… 又有网友因为担心(?)匿名提交了“举报”,言辞……相对激烈。 最后,被标红警告、账号封禁,原因是—— 【无辜侮辱军职人员】 那人默默地去论坛发了贴,把自己被封号的原因贴了上去,虽然帖子也很快就被删了。但那本来没什么人相信的传言,却越传越广…… 于是这个本来就十分红火的游戏,迎来了一波的入坑高峰。 又数度在星网上占据了数日的头条,一度被评为“有史以来最受欢迎全息游戏”。 这样产生的热度,也仅仅是一个优秀全息游戏的正常热度。 而真正赋予“星空”远超“游戏”的意义,使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全民活动”,却是在“星空”的首次全面更新之后。 因为一段影像—— ……前联盟元帅,多恩·格里芬的战斗影像。 * 九年前,也就是“星空”运营的第五年整,游戏突然进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更新,更新期间,连续三个星历月禁止登录…… 是“三个星历月”,不是“三天”! 四舍五入,就是半个星历年!!! 一时,星空玩家怨声载道。 “入坑‘宇宙’”、“入坑‘虫族’”之类的话在星网频频出现。 毕竟,这些年全息游戏发展迅速,各自有各自的亮点。 ——三个星历月,足够喜新厌旧的网友把一款已经没有新鲜感老游戏抛到脑后。 星网上,到处都是预言帝断言—— #星空重启之日,便是辉煌落幕之时# 甚至有怀旧老玩家,自动自发地组织起告别仪式,美其名曰,“希望将记忆留在尚且美好的时候”。 三个月之后…… …… ………… 真香!! ……星空只凭借一个短不过十几秒的开幕资料片,就把网友大众的脸打得噼啪作响。 作为最早一批进入星空的老玩家,亚伯实际是怀着告别的心情再度进入星空了。 他进入之前,已经列好了这次登录要去的地图,在这几个地图合影留念之后,他就打算告别这个陪伴他五年之久的游戏了。 毕竟常出现的那几个地图他已经走遍了,而星空中的npc怪属性他也摸得熟了,积分排名也已经打到了中上水平。 就算没有这次更新……好吧,如果没有这次更新,他大概会多玩上一阵子。 但是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他熟悉了另一款游戏——“虫族”。 顾名思义,这是一款以“虫族”为噱头的全息游戏,里面个“怪”可比“星空”里设定得丰富多了—— 就以亚伯刚刚通关的一个“类人虫副本”为例,里面有凶恶丑陋、但却十分容易被打倒的虫族小兵,让人充分享受虐.打虫族的快感;也有势均力敌,能激发玩家战斗意识的各个等级的虫族军官……最重要的是,打到最后,遇见的那个虫族女王……童颜□□、背后半透明的蝶翅闪着晶莹的光…… 这简直是游戏宅男的终极理想…… 论坛上,无数人嚎叫着“我可以”、“女王陛下,请收下我”…… * 亚伯咂了一下嘴,心里又吐槽了一遍“星空”中的怪物设定。 ——“星空”策划部都是白拿工资吗?这么些年,里面的怪还是一成不变,他看就该跟“虫族”学一学…… 心里想着这些,他犹豫着要不要看在老玩家情怀的份上,给“星空”写一写意见,但最后还是想先进游戏再说。 开场背景仍是更新前的那个宇宙空间。初看时,还会被这宇宙的深邃震撼到,但这么多年过去,早就看腻了…… 亚伯正等着开场动画过去……但是,这一次,却不是先前那一成不变的安静祥和、深邃动人…… 那空间不过静谧了一瞬,就被一阵细细密密的“嗡嗡”声占据。 虽然知道自己在游戏舱里,但是亚伯还是忍不住做了个搓手臂的动作。 ——这声音,听得人汗毛都炸起来了。 他这会儿还不知道,和接下来的事情比起来,这声音已经算是十分亲切了。 眼前的视角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对准了远处,亚伯眼睁睁的看着,一群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黑色浪潮汹涌而来。 而视线中映入的那个几个星球,几乎转瞬间便褪去了原本颜色,变成失去生机的灰败。 亚伯忍不住后退,但是开场动画之中并不会给出玩家实体,他只能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那浪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认出来了…… 那是星空中怪的一种,叫做“黑甲虫”。 但是此时此刻,一群虫族蜂拥而至,翕动的口器密挤挤挨挨聚在一起、朝向他的方向。 亚伯忍不住,他惊声尖叫这挥舞着手臂,试图触碰到游戏舱的电源。 “别过来!!滚啊!!!!” 那些恶心的虫子并不以亚伯的意识为转移,前进的速度一如既往,转眼间就到了他的眼前,他几乎都能看清楚那口器旁的绒毛。 极度惊恐之中,他的大脑反而异常活跃了起来,他记起来了…… 初等学校的课本上,有关于黑甲虫的描述。这种虫子的口器并不发达,但是会分泌一种粘液,将猎物包裹、直至腐蚀成柔软的状态…… 但是这突然想起来的知识,对眼下的情形并没有什么帮助,甚至进一步加深了他的恐惧。 他都已经放弃了去找游戏舱的电源,直接握拳锤着舱壁,希望游戏舱出点什么故障,直接把他弹出去。 至于强行弹出造成的精神损伤??比起这个,当然是被虫族分食的心灵创伤更严重一些!! 但是星空公司无数次吹嘘的游戏舱安全性,这时却成了亚伯的阻碍,随着虫族越来越近、他的心情也越发绝望。 脑海中思绪混乱到极致,甚至不其然出现“虫族”里的那位女王陛下……纯洁的面庞在回忆里变得格外可憎、那异形的蝶翅更是令人作呕。 ——虫族!!!恶心的虫子!! 极端绝望的境地,一道光炮扫来。 亮光所指之处,巨大的虫子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旁边侥幸在光炮攻击范围外的零星几只。 ……亚伯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刻的震撼。 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星空的开场资料片而已。 ——这是脱离险境时,他立刻就意识到的事实。 但是…… ——【得救了】 这几个字,清清楚楚、放大加粗地在脑海盘旋。 有人救了我!!! 简直是全然下意识地,循着那光炮的轨迹看过去。 星空似乎对玩家的心态早有了解,视角迅速转换……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铁疙瘩”。 是的……铁疙瘩…… 联盟机甲一代一代地更换。 而“星空”以宇宙战斗为背景,机甲作战自然也是重要的一部分。而玩家可选择的机甲,不管力学结构合不合理,它的造型一定酷炫。 相对比起来,这个……“机甲”…… 已经老旧到……只会在教科书中出现了。 但或许是刚才那个光炮太过震撼、有“被救”的感激滤镜加持,如今看见这个“铁疙瘩”,他竟然由衷生出一种安慰之感来。 视线范围内,那铁疙瘩急驶向前,比起游戏里的各种特效,它的前进显得单调又无趣,但…… 那孤身冲进虫群之中的动作,竟然显出几分壮烈来。 亚伯莫名觉得眼眶发热,视角拉进,那机甲的外壳变得透明,穿过驾驶舱,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穿着臃肿防护服的驾驶员。 耳边的音乐鼓点骤然急促,不知为何,亚伯心也一下子提了起来,一股莫名的紧张情绪凝在心口。 视线角度一转,变成了那人的正面…… 亚伯一下子愣了住。 老式的防护头盔,只有眼周的部分是透明的。 他只看到一双剔透的红眸里,好像是上好的红色宝石,连冰冷锋锐的杀意都显出别样的美感。 他骤然想起了前几年,星网上疯传的那个拍卖价高达数十亿的红宝石…… 作为吃瓜网友的一员,他当时也是跟风感慨土豪有钱没处花了。 但是现在…… 只恨他不是土豪。 汗珠从额上淌下,那人紧皱着眉甩了一下头,几缕汗湿的银发,落在了颊侧。 银发……红眼…… 这么标志性的两样东西,一个猜测陡然映入脑海。 直到资料片结束,进入游戏之中,亚伯还是有点呆呆愣愣…… 反应过来之后,他也顾不得一开始打算的什么合影。 迅速登入游戏论坛,颤颤巍巍地发问—— 【我就有一个问题,这次资料片的机甲驾驶员,是不是……格里芬元帅?!】 1L:我也。 虽然、但是…… 楼主……封号警告。 2L:xk是……要凉?! …… 亚伯只刷新了一下,转眼间,就盖起了十几层的楼,但是再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 出去一看,果然论坛中已经有数个标红hot的帖子。 但是,大家的想法都不容乐观,觉得“星空”管理层,这次真的是骚操作。 是不是觉得游戏快完了,最后搞一波大事情。 甚至都有人刷起了—— #布兰得利·肖恩,军事法庭预定# 谁都知道,军部对格里芬元帅的肖像权维护,简直到疯魔的地步了。 元帅逝世后的这些年,因为元帅肖像权这事儿,军部都与格里芬家族撕逼了不下百次。 网友们虽然次次吃瓜,但是对格里芬家族的印象不免差了许多。 毕竟,格里芬元帅在世的时候,堪称联盟偶像。如今他尸骨未寒,格里芬家族就急急跳出来,想用他的名头盈利…… 就算是无数次有人说,星网上盛产各种奇葩,但每个虚拟人物背后确确实实都是联盟公民。 他们知道,自己安安稳稳呆在联盟大后方时,有人为他们守卫疆土;他们舒舒服服地坐在家中、登着星网,是有人为此付出了生命…… 他们不是每个人都是英雄,但是正因为如此,才会对英雄心存敬意。 #星空格里芬元帅# 这个标签,几乎立刻就上了星网热搜。 从出现开始,排名就一路飞蹿,很快就高高挂在了榜首。 有人哀叹,是不是星空的管理层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人事更迭,说不定这次的骚操作,又是格里芬家族的xxx搞出来的。 实在不怪联盟民众多想,实在是这些年,类似的事情,格里芬家族真是没少干…… 就连网友们对这个流程都十分熟悉了。接下来就该是军部提起诉讼,对方等着法院传票…… 但是这一次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出乎大众预料。 热搜在榜首上高高挂了三天,那热度堪比索拉洛星系的那颗大恒星,三天后,网友终于看到了了星空公司的回应。 吃瓜群众手里的瓜掉了一地。 ——不是网友预料中的联盟法院传票,而是……军部联合星空公司发的通知。 联盟军部宣发部门一贯的风格,简练却意义深刻。 当即就有大牛网友做了阅读理解,大意就是—— 虫族与人类之间,是种.族之争,不死不休,现在一些联盟的年轻人,思想真是太危险了(三哥私货:这里不点名批评某个游戏)。 为了让年轻人铭记历史,军部特意开放了一定的军事影像和相关资料,与星空公司合作,让年轻人身临其境地体会一下,当初先辈们面临的困难。 …… 名为“三哥”的网友一通长篇大论,把军部短短三十字的发言稿,生生解读出了三千字的小论文。 网友大呼服气,而被不点名批评的名为“*族”游戏,虽然没有遭遇被禁的命运,但去玩的民众却是寥寥,它背后的公司,很快就入不敷出、没撑过一个星历月就倒闭了。 之后,没过多久又被挖出它背后的出资人格里芬家族的这一代的某个“杰出”子弟。 这些年格里芬家族出的类似的事实在是不少,网友们都无力吐槽,一开始的盲目信任,到第一次出事时候的义愤填膺,再到现在…… 网友:心疼我帅,怎么就生在这么一个家族里面? 1L:+1 2L:+2 …… 3874L:+联盟公民号 …… ………… 不管这些过去的事情如何如何,对时越的影响并不大。 他现在更需要的是一份工作、能赚钱的工作。 时越一开始的定位是“代练”,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可能有点困难。 星空内部,白银往上的账号都是基因绑定,换人不是不可能、但是操作过程十分复杂,这其中还牵扯到一个信任度的问题。 而且,这在一定程度上,算是在违法的边缘大鹏展翅。 时·遵纪守法·好公民·越:…… 他稍稍做了一下市场调研,就收回了自己扑扑棱棱的小翅膀。 因为他发现了另外一个商机——“陪玩”!! 时越再一次证明了,只要技术过硬,总有办法合理合法地挣到钱的。 于是…… 星空中就出现了一个非常接地气的大佬。 明明技术过硬、意识一流,在高级场中也很有名气,却偏偏能不定时地在低级场碰到人。 星空论坛上,不只是一个人开帖说过,去过高级场之后,被刷回中级场,那真叫一个生不如死…… 【像是吃惯了的色香味俱全的人工餐厅的饭,突然回到了顿顿营养剂的时候】 一众“贫困”网友一时都不知道该先酸“这个人竟然吃得起人工餐厅”,还是个该酸“他竟然能进到高级场”。 在排了小几百层的柠檬精之后,终于有一条画风不太一样的回复。 【像是从顶配豪华版游戏舱,一下子落到了F级入门赠送版。】 …… 这个帖子就突然火了,一众在高级区的尾巴,反复上下徘徊的“高手”,纷纷在这里写下了满是心酸的留言。 文艺的犹如“我愿以三日闭门苦练,换一天高级场游戏”,糙一点就像“再一把、再tm连胜一把,老子就重回高级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笑中满是心酸的意味意思。 …… 但是,无论如何,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去了高级场之后,再也忍不了中级场的游戏体验”。 但是,这位随机数字作为名字,江湖尊称“7神”的大佬却并非如此。 明明在高级场的排位稳稳当当,可别说是中级场、就连初级场都经常看见这位的身影,让人分外迷惑。 直到…… 有人在论坛看见他发出的帖子:【陪玩,300星币/时,特殊要求价格另议】。 湮没在一堆陪玩帖子里面,毫不起眼…… 作者有话要说:众:大佬,你骨气呢?! 第62章 机甲战神09 中级场,2vs2。 尚处于比赛开始前的保护时间,双方机甲被一道半透明的屏障隔开。 这段短暂的时间原本是用来给双方熟悉对手和比赛场地用的,不过,遇上有宿怨的双方…… 这简直成了放垃圾话的专属时间,尤其是两方对彼此的黑料都十分熟悉的情况下。 又一次被揪着当年初入星空、直接把自己送怪堆里的黑历史嘲。 方和睿脸上青青白白,只恨不得把对面那台蓝色机甲——宙斯之盾WI3001,轰成粒子碎屑。 “方小少爷……” 眼见着方和睿都要不冷静到对着防护罩攻击了,身旁的同伴连忙劝阻了一句。 方和睿听到这声音,总算从头脑发热的情况中冷静下来。 ——他这次可都请动了荣叔!荣叔那可是开过真机甲的人!! 和那些只能在星空里称一称“高手”的人,简直就是降维打击!今天一定要教那个死胖子怎么做人! 而他的对手,ID是“老子就是下一个的哈里森”的蓝色机甲,是方和睿老仇人了。 方和睿对他不说十分了解,也有八.九分了。 ——那人水平跟他差不多,在中级场上勉勉强强混个中上。 中级场里中上段的人也不少,这两个人却经常被并列提起、以至于积怨越来越深。究其原因,还是这两个都是非常有名星币玩家。 从头到脚的装备……绝对都是最新款…… 最近这几年,两人风格定下来之后还好。前几年,两个人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不求最好、但求最贵”……有人把两人在星空里的消费列了清单,各种费用加起来,都足够买下一个小型的星际飞舰了。 所谓,土豪玩家最知道土豪玩家的方法,方和睿立刻就明白了这场2vs2的胜负关键。 他把视线转到“小哈”旁边的那个黑不溜秋的机甲上。 “荣叔……你看看那架机甲。” 方和睿私戳了自己的同伴,示意他观察一下对手。 荣立铖实在不是很想参与到这种“小屁孩打架”的菜鸡互啄之中,但无奈小屁孩他叔是他的顶头上司。 就算再怎么搞噱头,“星空”毕竟还是一款全息游戏,里面的“机甲”可比真实的机甲来得炫目多了,但与之相反操作复杂度却也低了数倍不止。 若是荣立铖来说,大概就是让一个专业星舰驾驶员,回来驾驶“学龄前儿童专用”星舰模型…… 他真的很难提起什么兴致来。 但是这会儿,他看着眼前的那台机甲,他却脸色渐渐紧绷。 那机甲黑黢黢的,只显示了基本的四肢形状,炮口激光枪的位置一律隐藏着……依照他的眼力,竟然看不出这个机甲是个近战、还是远攻? 他正凝眉思索之际,方和睿却低低骂了一声,“卑鄙,竟然用隐藏道具!!” 荣立铖:…… ……好吧,这是个游戏。 游戏里面有道具……也不稀奇不是? 虽然这么劝着自己,他还是一口老血梗在心头,为自己的刚才那一系列心里活动感觉到尴尬…… 同时又有点莫名——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下意识地戒备。 * 对面那两台机甲似乎也在交流什么,但是有这么一道保护屏障隔着,也听不清楚对方商量的什么战术。 这边两人正这么想着,隔离的屏障却闪了两下,渐渐消散了去。 方和睿连忙后撤,同时炮筒蓄能,随时准备攻击。 那屏障的阻隔能力渐弱,对面的话也传了过来。 是一道甜甜软软的女声,“哈里森哥哥,你放心吧。” 方和睿:??? !!!! 他先是疑惑,然后突然的意识到什么,脸色一下子涨了通红。 ——气的! 左臂下的炮管蓄能过度,他差点把自己给炸了。 ——老子要跟你决斗,帮手都找好了! 你踏马带妹?!!带妹?! 这是看不起谁啊?!!!!! 方和睿的怒气值立刻max,他也顾不得自己是个要拉开距离的远程,简直像是开了狂暴,直冲着“哈里森”过去,那一连串的暴力输出,把荣立铖看的目瞪口呆。 荣立铖:…… 真不愧……是方家人…… 眼睁睁地看着方和睿暴打对手、似乎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荣立铖的视线转到了那个黑黢黢的、用了所谓隐藏道具的机甲上。 那架机甲似乎吓到了,慌不择路地往后面跑,踉踉跄跄甚至连平衡都保持不好。 荣立铖:…… 啊、对,这可是个妹子。 ——活生生、香软软的女孩子。 他默默地将差点发射出去的光炮给收了回去。 就算是游戏里,对待女孩子要温柔,这是无数大龄单身狗同事给出的血泪教训。 * 而另一边,远程对近战肉搏,结果显而易见。 就算是最开始方和睿怒气buff加成,把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小哈里森”反应过来,立刻就把人压着打。 ——本来技术就是不相伯仲,一方的短板去撞另一方的长板,那结果……必然惨烈? 荣立铖啧啧感慨了几句方家小少爷还真是经不起刺激,但多少还记得自己被拉进游戏里的原因,眯眼看了几秒,手臂上的激光筒向前。 “哈里森哥哥,小心!”甜甜软软的惊呼声听得人心都化了。 那笨重的机甲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道激光。 荣立铖略微蹙了一下眉:错觉吗? ——那声喊,似乎比他的攻击……还要更早一些? 他正这么思索着,那边的声音又想起来,满是骄傲与仰慕,“哈里森哥哥,好厉害啊!!” 荣立铖:……? 他看着狼狈翻滚的那个笨重机甲:…… 真是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十分狼狈。 ——现在的小屁孩…… 荣立铖颇不是滋味咂了咂嘴,回忆了一下他自己和方家小侄子这的大的时候在干什么,一时觉得心情颇为复杂。 看着那正同方和睿缠斗的蓝色机甲,他有缓缓抬起了手臂下的激光筒。 ——小崽子,这个年纪,就该好好读书锻炼,为将来报效联盟打基础…… 至于带妹玩游戏,那是大人才能做的事。 和他预料之中的轻松击中不同,他的每一道攻击,那道女声都会恰到好处地提醒。 “哈里森哥哥左边!!” “啊啊啊,右边!!” …… 一次两次还好…… 看着第五次在提醒下躲开自己攻击的蓝色机甲,荣立铖眯了眯眼,向远处看去—— 果然,那个黑色机甲的站位,正好是攻击的死角。 ……倒是有点意思。 他笑了一下,视线落在那架整个方和睿缠斗的蓝色机甲之上,简短地道了句,“让开。” 也不管方和睿有没有反应过来,数道激光成交叉状向那个方向而去。 方和睿察觉到不对,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躲出了攻击范围,荣立铖擦着方和睿的机甲,补了最后一道攻击。 这下子…… 那个小哈里森可没法躲了吧? 荣立铖正这么想着,那黑色机甲却不知何时冲到前面,数道激光束连出,正好撞在他的攻击轨迹上,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攻击消失了…… “能量对冲!”方和睿在旁边惊呼,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黑色机甲,“你是谁?!” 荣立铖:??? 什么什么东西? 刚才那情况,实在是在他的知识范围以外。 虽然还懵着,但战斗意识已经让他有了动作,他所驾驶的“冰风暴”抬起机械臂一阵扫射,密集的攻击对着那台黑色机甲而去。 “流弹散射!牛逼啊,荣叔!!” 方小少爷惊喜的声音在公共频道想起来,不过这乱七八糟的游戏术语让荣立铖皱了下眉,考虑要不要跟方中校提一下——这小子太沉迷游戏了,到时候训练可不好掰…… 他可是为了这小子好,绝对不是什么发现自己和现在年轻人脱节后的蓄意报复! 方和睿还不清楚自己被荣叔记上了小本本,仍旧咋咋呼呼地说这些“老年人”不懂的游戏术语。 要是说这些还都在荣立铖忍受范围之内的话,那对面…… “哈里森哥哥,他们欺负人!!”女孩委屈又愤怒的声音从公频传来,荣立铖手上的攻击一抖,差点把方小少爷给崩了。 而另一边,黑色机甲的驾驶舱里时越轻轻勾了一下,复又压平。 没想到,用女声说话,还有这种意外之喜。 当然,星空陪玩中确实有一部分男陪玩用伪声器和相应的隐藏道具伪装女性…… 毕竟“星空”是一款对战游戏,再怎么火爆,也是男多女少,这注定女陪玩的收价高上一倍不止——有利益的地方自然就有人去。 当然,时越走的是实力流的路子,比方说带人上分、帮忙磨练技巧、偶尔还接一接□□之类的活。 那种欺骗少男感情的事儿,不是他的业务范围。 但是……这次…… 是客户自己提的要求。 时越:…… 真是陪玩做久了,什么人都能遇到。 从干脆利落地拒绝,到十分动然拒,再到一口答应…… 里面……也就差了十几二十倍的价格吧。 ——想一想,这客户的要求也十分合理嘛…… 数着订金后面的零,时越果断说服了自己。 于是游戏里,时越一口一个“哈里森哥哥”喊得十分情真意切。 对着对方一切狼狈动作,他都能毫不脸红地说出“哥哥好厉害啊”的夸赞,顺便在偶尔看似危机的时候“仓皇失措”地喊上两句“哈里森哥哥救我!” ——作为一个专业的陪玩,他绝对能让客户获得物有所值的体验。 荣立铖定了定神,直接设了静音模式,把对方那戏精的喊话屏蔽在外。 ——这个人……现实里绝对驾驶过机甲。 他放弃了小打小闹的试探,直接欺身上前。 ——“冰风暴”就参数来讲,是个近程远程皆可的机甲,但荣立铖本人,却是擅长近战。 时越连连后撤,拉开距离。 星空的中级场,还是偏向游戏的程度大一些,远程攻击经常有些现实里基本不会出现的招式。 比方说,刚才能量对冲造成的攻击无效,现实里,要考虑的东西可就多了,角度、环境、能量大小…… 林林总总考虑下去,这种事儿发生的概率,几乎可以和首都星突然坍缩等同。 但是在“星空”里,这判定就要宽松上许多,特别是在中级、低级场,实在是个很好用的手段,其他许多攻击也有类似的情况。 但是,与之相对的,近战搏击这一块,中级场却做的十分真实了。 对面那个“冰风暴”,明显是个现实世界里的机甲师,还是擅长近战的那种,时越是傻了才跟他近身缠斗! ——就欺负他对游戏不熟!!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日渐消瘦…… 双更的日子,大概维持不了几天了…… 第63章 机甲战神10 时越用实际行动告诫了对方,游戏有游戏的玩法——想要靠着现实世界驾驶机甲的经验,到游戏里吊打小朋友,这种想法是十分危险的。 时越率先把对方带来的那位棘手的机甲师解决之后,就应客户要求,并不“直接”插手两人的对决,收起武器,在旁边当一个合格的拉拉队,专门在旁边捏着嗓子喊666,只偶尔在金主遇到威胁时,干扰一下对手。 方和睿一开始还因为荣叔出局震惊,这会儿却满心只剩下愤怒。 ——明明能一下子就把他干掉,偏偏这么拖着!!! 他们!!!这是耍着他玩儿吗?!!! 气炸了的方和睿,脑子反而冷静了下来。 ——只要不攻击致命点,旁边那个黑机甲就不会插手,那么…… 他咬牙像是下定了的什么决心,旋即像是最开始那样,加速往小哈里森方向而去。 ——看样子就像是气疯了,顾不得远程的优势。 而实际上…… 他手指在操作台上连连点过,一连串并不常用的指令被他输入。 其实传言倒是没错,星空的核心确实是上一代的军用模拟训练系统,不过作为一款游戏,它的外部代码都被改过,几乎是面目全非。 但是,有些东西…… 比如说,这个“自爆”的指令。 星空并没有这一项技能,但是若是切换成手动控制模式、输入指令…… ——方小少爷实在是嫩了点。 时越一眼扫过去,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毕竟当年他用这个模拟训练系统的时候,这位小少爷还没出生呢。 一道攻击落在机甲侧壁,方和睿正全神贯注地输入指令,并未在意这点损伤。 屏幕上一串串冰冷无机质的代码闪过,蓝莹莹的光映在脸上。 【是否确认自爆?】 最后的确认语句映入眼中,方和睿却突然顿了一下。 身体莫名地生出一点僵硬来,因为……这话背后的重量。 ——只是个游戏。 他这么默念了一遍,才抬手去点那个确认按钮。 没有反应?? 冰冷的器械音在耳边循环—— 【能量供应系统损坏,原因未知,检查中……检查进度3%……】 时越垂了垂眼,唇边带了点笑。 ——小小年纪,总是想着同归于尽,这思想可不太健康啊。 小哈里森却不知道这转瞬之间发生的事情,在他眼中,就是对手一个远程,突然冲上前来想要近战,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卡住了。 别管什么原因,这么好的机会,不动手就是个傻子!!! 他拖着损伤度已经高达58%的机甲上前,干脆利落地给了致命一击。 方和睿掉线前,甚至听到清清楚楚的一句欢呼,“哈里森哥哥真厉害!” 方和睿:!!! 星空里,战斗失败后,玩家会回到准备空间,或者选择再次匹配、或者选择下线,但是…… 方和睿被那么一通刺激,直接被智脑判定【情绪太过激动】,然后就被弹下了线。 他睁着眼看着游戏舱纯白的顶棚,咬牙切齿、表情狰狞了半天,才狠狠地一锤弹出按钮。 “咣”的一声。 可见方小少爷气得又多厉害。 * “哟,这是怎么了?” 联盟第一军校管得严,方和瑜一个月才有那么一次假可以出来放放风。结果才刚回来就看见自家小弟“徒手拆游戏舱”的壮举。 “他拒了我的单,竟然去陪那个死胖子?!!!” 方和睿就是再迟钝,也猜出来的那个用隐藏道具的黑色机甲是谁了! ——7神的陪玩价格逐年上涨,但仍旧是有价无市。 毕竟玩到那种程度的高手,还来当陪玩的,实在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排号都排到好几年后的,虽然7神已经放话说封楼了,但仍有的不死心的接着往下排。 方和睿这次是花了大价钱插了队,但他最初打算预订的时间——也就是今天,却被告知已经有人先一步订下了,他这才退而求其次,找了荣叔。 结果…… 竟然是那个死胖子!! 方和瑜看小弟那咬牙切齿的表情,在联系方才那段话,顿时“了悟”:原来小弟也到这个年纪了。 他正打算搂着弟弟的脖子,给弟弟传授一下追女孩的经验呢,就听他磨着牙补了下一句,“他竟然还装女的。” 方和瑜:…… 竟然是个男的。 ……这个……他还真没什么经验。 * 方家这边的鸡飞狗跳时越并不清楚。 收了尾款,时越立刻就变回了在星网上常用的那个中年糙汉子声,直把小哈里森一颗纯洁无瑕的水晶少年心给踏得碎碎的。 对方连个招呼都没打,转身就哭唧唧的下线,时越十分怀疑他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被智脑强制踢下去。 所以说,网恋需谨慎啊…… 时越感慨了一句、又耸耸肩,也下了线。 今天花得时间比平常要久一点,时越觉得他这会儿出去,时啾啾小朋友应该已经放学回来了。 三年前,时啾啾不负期望,以A03区第一名的好成绩,成功进入了坦普尔初等教育学院,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光荣的三年级学生。 老旧的游戏舱隔音能力有限,时越一从游戏里出来,就听见客厅里的动静——时啾啾果然已经回来了。 他推开游戏舱门。 这游戏舱时越是以一个极低的价格二手买来的,里面的问题多多:什么隔音差啊、开门动静大啊、外壳划伤啊…… 这些都是小问题。 最让人头疼的,还是要属“精神接驳器”了,作为游戏舱的核心,这玩意儿出了问题,基本可以宣告这个游戏舱报废了。 毕竟全息游戏、还是对战式的全息游戏,控制延时不说、还时不时来个中断……连基本动作都会来个卡壳,在对战中,基本可以宣告“凉凉”了。 它的前任主人,也主要是因为这个,才以一个几乎等同于废品的价格,把这东西转让的。 时越用的这几年,除了控制偶尔中断有些困扰,其他体验都还好,也就没特意换它。 这游戏舱开门的声音有点大,时啾啾小朋友循着声跑过来,时越笑抬头看向妹妹,却愣了一下。 好半天,他才道:“啾啾,你又剪头发了?” 时啾啾小朋友初入学校的时候,是一头及腰的长发,有时候扎小辫子有时候不扎,长发飘飘的十分小公主了。 入学第一年,及腰长发变成了披肩长发。 时越也十分理解,小朋友每天早上打着哈欠梳头发,看着就十分心累,头发长度短一些也方便一点。 第二年,披肩长发变成了齐耳短发。 时越:…… 可以理解,小朋友自己喜欢就好。 再之后,事情就朝着奇怪的方向狂奔而去:时啾啾小朋友的头发越来越短……到了今天,终于变成了贴头皮的板寸。 时越:…… 他咬了咬牙,试图说服自己——虽然妹妹软乎乎、长发飘飘的很可爱……但是,妹妹要是喜欢寸头的话,他作为一个开明的哥哥,还是应该支持…… 只是…… 为什么……这么突然? 看着哥哥盯着自己的新发型看,时啾啾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解释道:“学校要排话剧……” 时越松了口气:原来是为艺术牺牲啊。 他一边关着游戏舱,一边问着妹妹,她在里面的演什么角色。 时啾啾有点激动,红色的眼睛里是快要溢出来的高兴,她语气昂扬道:“是主角!我是主角!!!” 时越忍不住笑,猜测是什么公主之类的角色。 在他心里,时啾啾小朋友还真是一位十分可爱的小公主殿下。 时啾啾似乎格外激动,不待时越问下去,就连道:“哥哥你猜猜看,我演得是谁!” 她背身过去,平静了好久,在转过身来,脸上是一片平静,宝石红的眸子虚虚地看向远方,然后抬起手来,两指虚虚在额侧搭了一下,又勾唇一笑。 时越:…… 他印象里,联盟童话……似乎没有哪个公主殿下是这个形象。 这反而有点像……拐走公主的坏小子。 一不留神想得有点远,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有一天会被扒拉到别人家的菜园子里…… 时越顿时觉得很不是滋味。 时啾啾并没有察觉到她哥这突然的心酸,语气倒是仍旧兴奋,“哥哥、哥哥,你看出来了吗?” 按理说,被时啾啾单独挑出来表演的,应该是极具辨识度的一幕,但是时越还真没认出来这是谁。 他沉默了一下,跟在时啾啾身后的仿真机器人,是个十多岁的小少年形象,穿衬衫打领结,一看就是一位小绅士——是时越当是在飞船上承诺给系统的宿体。 突然被时越看过来,系统反射性地缩了一下,转身就要跑。 但是,走出去两步,就被时越的死亡视线盯了回来。 他因为这时越差别待遇,委屈地冒泡泡,但大魔王的积威甚重,他也不敢反抗。 系统先生伸手打了个响指,客厅的投影仪无声启动,上面投出了一个熟悉的影像—— 银发红眸,一身联盟制式军装,他抬眼虚看远方,手指在额侧一点而过,勾唇轻笑。 时越:…… 好吧,行叭,可以的。 ——多恩·格里芬。 时越看了看那个发型,又扫了一眼肩章,大概有了数。 这个时候应该是……艾尔弗雷德前后…… 果然,那边,时啾啾小朋友久久没等到哥哥的回答,已经急不可耐地揭晓了答案,“是格里芬元帅!” “奇迹之战——我们要排的是‘奇迹之战’!” 作者有话要说:时越:好羞耻的名字…… 第64章 机甲战神11 时越最近在游戏里,遇到一点点小麻烦……他被人“寻仇”了。 同一个游戏玩久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仇家,时越解决方法也十分简单粗暴—— 不来找麻烦的就无视;来找麻烦的,就干脆利落的解决,一次不行就第二次,直到把对方杀到怀疑人生。 但是这一次,对方有礼有节,又十分客气。时越对有礼貌的小孩一向太对不错,更是看这小孩天赋不错,给了几句指点,然后…… “7神!” 时越刚一登上游戏,还没做日常,就听见一声热情招呼,热切到让人鸡皮疙瘩冒了一身。 时越沉默了一下,微微颔首。 他在星空里,用的是系统3号默认脸,一张很有威慑力的中年男人脸,不得不说,这一张脸给他省了许多麻烦。 对面那少年,明显是自己实际脸型数据录入,再做的细节微调。 银发红眼……星空里十个里面有九个是这个发色眸色,剩下的多半是没钱换。 那ID是“瑜不是鱼”的少年分外热情地和时越打了招呼,一副“好巧啊,大神你也来做任务”的模样。 时越:…… 小朋友的演技还差一点。 “瑜不是鱼”的上线时间十分规律,而时越也在联盟第一军校呆过,自然知道他上线的时间是什么时候,他要是真想要躲,这小朋友也堵不到他…… 但瑜小朋友作为一个军校生,把仅有的那点休息时间都拿来堵他,也是很不容易了。 时越干脆道:“5分钟,做完日常去竞技场,你建房间选地形,房间号私我。” “瑜不是鱼”同志成功获得7神的好友申请,他激动之下,手一抖……点了“拒绝”。 时越疑惑看过去。 方和瑜尴尬到差点原地下线,欲哭无泪道:“大大、大神,我……我点错了。” 时越:这孩子,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他又发了一遍,这次才被通过了。 …… ………… 连续四场被零伤击杀之后,方和瑜终于第五场的时候,在时越机甲上留下一个白杠杠,心情激动之下,被一刀切了驾驶舱。 方和瑜:嘤。 星空的高级场,其实已经无限接近于上代的军用模拟训练系统了,两人对战时也十分默契地没有用“星空”中的游戏技能。 超高的拟真度,让短时间内遭受五次死亡的方和瑜传出来后直接趴了地上,喘了好久的气儿才缓过神来。 他艰难地转头,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一步一步地踩到跟前。 方和瑜连忙爬起来,脑袋一晕,撑着旁边的栏杆才站了住,但手上已经把第六次挑战申请发过去了。 时越扫了一眼他的状态。摇摇头拒了。然后,收获一只眼泪汪汪的大型犬科动物。 时越:…… “时间快到了。” 方和瑜不明所以,然后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对方的是什么,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联盟第一军校的管理严格,方和瑜每天上“星空”的时间是有限的。 不过作为一个训练狂,他之前还真没怎么在意这个方面。说实话,要不是因为小弟这次求他报仇,他连“星空”都不会上,也不会遇到这么一只野生的大佬。 方和瑜脱口而出那句话,立刻就自行找到了解释。 ——大佬明显是机甲师啊,联盟设机甲系的学校就那么几所…… 想通之后,方和瑜立刻就打蛇上棍道:“学长好,学长介意加一下通讯吗?” 【机甲系二年级,方和瑜同学,学号5483569,您今日游戏时间已到,请退出游戏舱。 重复一遍——机甲系二……】 方和瑜脸色一变,匆匆道了句,“大佬、大佬,这是我的通讯号……” 他噼里啪啦报了一连串的号码,最后时间到了被强制下线,他身影渐渐变虚,最后几个数字简直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 时越:…… 这小朋友也太拼了。 * 方和瑜被游戏舱强制弹出,躺在舱内还一脸懊恼,也不知道大佬有没有听见他最后的话,听见了又会不会加他…… 旁边有同样被游戏舱弹出来的同学看见方和瑜,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这真是那个方和瑜?! 方和瑜在第一军校大大小小算个名人—— 一年级就参加校联赛,生生杀入了前二十。 不过,第一军校常年出各种类型的天才、鬼才、怪才…… 一年级吊打学长的怪物几乎每隔几年都有一个,比方说从入学第一年开始,连续六年蝉联机甲赛冠军的两任元帅阁下。 ——第一军校的“一年级生”,在某些方面,比五六年级将要毕业的学长们还要让人警惕一些。 比起前辈们的光辉事迹,方和瑜的那点成就就显得暗淡了许多。 但也不影响同级生对他的推崇…… 这会儿在游戏室里看见这位大神,不少人都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大佬也玩游戏?! 方和瑜的室友焦肖倒是知道原因,汗津津的胳膊往他颈上一圈,一边把人往外拖,一边道:“又被杀了?你弟也是厉害,玩个游戏都能招惹上这个等级的大佬……” 都是军校生,对星空的核心还是有所了解,能在高级场称霸的人,99%都有真实驾驶机甲的经验,方和瑜连挑连输,只能说明对方机甲技术比他们高得多。 再考虑道方小弟提起对方几乎每天都在线上,他们很有理由怀疑这是个退役的高级机甲师。 高级机甲师一对一特训…… 就是第一军校财大气粗,也绝对轮不到每个学生身上。 焦肖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感慨方和瑜的运气了。 要是早知道围堵大佬能有这结果,他绝对翘了那天的实操课,和方和瑜一起去给“弟弟”报仇去。 ——你弟弟就是我弟弟。 都是一个屋檐下,大家的弟弟,分什么你我呢? (方家小弟:???) 短时间内五次死亡,方和瑜精神上实在恍惚,脚下发飘,任由焦肖拖着往前走。 手腕上的通讯仪一震,方和瑜有气无力地抬手一看,猛地直起身来。 焦肖一愣,就听见的方和瑜一阵狂笑,“大佬加我了!!看!” 差点被通讯仪怼到眼珠子里的焦肖。 焦肖:!!!看你麻痹!! * 另一边,时越下了线,敲了敲已经快要报废的游戏舱,开始考虑要不要换一个。 那小孩天赋不错、基础也扎实。 倒是块难得的璞玉。 ……要是打算认真教的话,这个总是延迟的游戏舱得换一个。 他拉开光脑,盘点了一下自己的总资产,发现……比他想得还多不少。 也就没再犹豫,直接光脑上下了单。 嗯…… 还要多亏时啾啾争气,成功考入坦普尔初级教育学校,不需要他出什么赞助费之类的。 时越正这么想着,客厅里就传来时啾啾小朋友激情澎湃的念台词声,“……艾尔弗雷德身后,就是联盟编号CEY-93星球,别称常春之星,常驻人口……” 明明该是平板的念资料声音,可在时啾啾小朋友口中,偏偏念出了声情并茂、抑扬顿挫的深厚感情来……再配点音乐,都能催下泪来了。 时越:“……” 他当时似乎是说过这段话,但是只是例行的战前解释…… 他僵了一阵,安慰自己道:舞台确实是要适当的夸张手法……可以理解……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时啾啾小朋友念到末尾,声音陡然拔高,铿锵有力—— “我们不能再退了!!!” 时越:“……” 他一时失手,在游戏舱上捏出了一个凹坑。 作者有话要说:时越:这上面的每一个字我都说过,但是…… …… ………… 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第65章 机甲战神12 联盟第一军校宿舍C栋497。 大半夜的,一阵压抑的笑声。 焦肖迷迷糊糊被吵醒,那笑声仍在继续,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背后生生出了一层白毛汗。 他闭着眼睛,念念有词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往侧边看。 ——蓝莹莹的光下,映出了一张表情扭曲的脸。 焦肖:!!! 他气沉丹田,张嘴,“啊——!” 高亢的叫声立刻传遍了整栋宿舍楼,楼上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响声,两分钟后,整个C栋楼的学生全体楼下列队站好。 寒风一吹…… 瑟瑟发抖。 一众军校生在萧瑟寒风中又站了足足有五分钟,却不见教官身影。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个一人发出了灵魂拷问—— “那声音……不是集合哨吧……” “……” 诡异的寂静后,底下顿时炸开了锅。 “靠,老子有个囫囵觉容易吗?!” “哪个孙子大半夜的鬼叫!!” “cnm……” 众人骂骂咧咧地往上走,知道真相497寝四人眼神飘忽,尤以焦肖的眼神最为闪烁。 不其然和同楼其他人对上了目光,他心虚更甚,立刻拔高了声音,跟着众人一起骂道:“艹,那孙子大半夜这么叫……&*#@%……” 他一段出口,旁边的人都静了一阵儿,片刻,有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开解道:“兄弟……都是同学……你这……不至于吧……” 一旁又有人点头附和:“你这也太狠了点……” 焦肖:“……” 497的其余三人:噗。 等众人都回了寝,吴迅、许参平、方和瑜三人立刻把焦肖反剪压了住。 “能耐啊,小娇娇……一栋楼被你叫下去集合,你说老子要是在学校论坛上发个帖……” 焦肖一提这个称呼就炸,立刻奋起反击……但1vs3,这3里面,还有方和瑜那牲口,他这点反抗立刻就被压得死死的。 既然反抗不行,那就只能智取,焦肖立刻转移炮口,“你们得问方和瑜!!!大半夜不睡,对着光脑鬼笑什么!老子还没找他算账呢!!” 半夜、对着光脑笑…… 这关键词一抓,另外两人的笑容立刻不可描述了起来,“不厚道啊……方大佬……有资源,也不跟兄弟们分享分享……” 吴迅撇了撇唇,颇为怨念,“老子进来之前也存了不少,结果学校那什么破安全网,说是什么不安全信息,等老子打开一看,全都乱码了……” “我的也是……”许参平赞同,表情同样唏嘘。 “放屁!”方和瑜觉得自己收到的视频被玷污了! ——那可是7大佬发给他的复盘分析视频!!! 这群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傻逼!! 方和瑜一脸正气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笑。 却接连收到三个白眼,外加叠在一起*3的一声“切~” ——这个满脑子训练的疯子! * 鄙视归鄙视、骂归骂,三分钟后,四个同挤在一张床上。 方和瑜的光脑投影放大,放出了白天他被五连杀的录像。 “卧槽!!” “牛逼啊!!” “这走位!这时机!!666!!” “……” 影像中,那黑色最基础款机甲动作行云流水,不过半分钟的光景,就收获了三只跪地大喊“666”的小迷弟。 这是第一场挑战的录像。 方和瑜一身高级装备,用尽了各种手段,堪堪存活了半分钟。 眼看着驾驶舱被一光炮洞穿了,焦吴许三人不由发出一声叹息,“这对手不行啊……” 方和瑜:== #死鱼眼.jpg# 对上一旁的死亡视线,三人这才惊觉,他们感慨着“不行”的那个对手,是让他们一个光炮都可以把他们吊着打的方大佬。 ——那这个人,得多牛逼啊! “你说……马库斯导师和这个……不知名大佬比,谁更厉害一点?” 吴迅忍不住发问。 马库斯是机甲系实操课的指导老师,原在第七军团任职,因伤退役,在第一军校挂了教职。 方和瑜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被这么一问愣了下,片刻后,斩钉截铁给了答案,“7神!” 方和瑜作为机甲系二年级当之无愧的第一,上课的时候得到了马库斯导师亲自下场指导的殊荣。 虽然不管是马库斯导师还是7神,对上还是学生的他都不会用尽全力。但是,已经足够他对强弱产生认知。 ——他能看到马库斯导师的极限,虽然他现在还是会输,但是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五年、不三年……他起码会逼得对方用尽全力。 但是,7神却不同…… 方和瑜丝毫摸不到他的极限在那里。 吴迅因为他这干脆的回答愣了一下,刚想问方和瑜原因,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卧槽!”的惊呼。 再抬头看屏幕,刚才那半分钟的对战,被大佬0.25倍速放了慢,还配上细致的解说,画面停在某一个时刻,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这个时候,该用侧踢,看视角右上,这个是我的机甲位置……” 细致又明白的解说,甚至还配了字幕…… 焦肖&吴迅&许参平:“……” 酸…… ……恰柠檬。 * 方和瑜虽然被五连杀,但就算是最后那一场,他也没在时越手底下撑过一分钟。所以,这五场战斗加上复盘分析,也就堪堪凑了个半个小时多一点。 但里面的信息量却大得惊人,四个人翻来覆去把这段分析影像一遍遍地重播,只觉得每看一遍都有新收获,纷纷打开自己的光脑开始记笔记,甚至跟着手舞足蹈地比划两下,单人小床承受不住四个大男人的重量,发出摇摇欲坠的吱呀声。 最后,终于在早上集合哨响的那一刻,不堪重负地…… ……塌…… 塌了…… 方和瑜:??? !!! 艹?! * 新游戏舱到后,时越再上线的时候,发现自己这临时徒弟背后多了几个小跟屁虫。 他到没什么特别的想法,甚至顺便问了方和瑜一句,“要一起吗?” 方和瑜:? 他愣了一下,顺着时越的视线看过去,脸色一变。 那三人也知道自己暴露了,磨磨唧唧、跟犯了错似的小学生一样蹭了过来。 他们知道自己这事儿做的不地道,但……但是有那么一个牛逼的大佬在游戏帮忙指导,他们不好奇就怪了。 方和瑜带头道歉。 时越却摆摆手,语气没什么在意的意思,轻松道:“没关系。” 一直到进入对战,他们才了解到这句“没关系”是什么意思。 他们四个人根本都不够大佬吊打的……四个人和一个人,在大佬眼里,都没什么区别…… * 时越倒是真不在意这些,方和瑜最开始找上时越“报仇”,是非常有礼貌地找上门来、按照“陪玩”的价格出钱,请求时越和他对战一场的。 后来,虽然对战的原因不太一样,但是方和瑜该付的款还是照付的。 ——就相当于时越的生意从不固定客户,转变为长期稳定的大主顾。 而这次跟着方和瑜这次带来了三个人,就相当于时越做同一份工的时间,现在可以领四份工资。 ……简直美滋滋。 当然,服务质量还是要保证的。 于是,时越在售后复盘视频里,花费的心力越发多了。 …… 497的四个人简直是痛并快乐着。 每天通宵看复盘视频,没过几天就眼下青黑,脚底发飘。 《虫族特性分析》课上,只听“哐当”一声,有个人的脸狠狠地砸到了桌面上。 原本用光屏挡着脸昏昏欲睡的方和瑜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转头去瞥那动静的来源,果不其然——是焦肖。 “这位同学。”正讲课的教授脸色不太好看。 虫族特性弱点,这是多重要的知识!可这些学生!!一个个!! ——睡觉就算了,还扰乱课堂秩序! 他咬着牙把茫然失措的焦肖叫了起来,尽力用相对平静的语气,咬着后槽牙问:“同学,你说说……这种虫族的名称、类属、还有弱点都是什么?” 焦肖满脸苦色的站起来,看见那投影出来的巨大黑褐色外甲,不由一愣。 ——这个不是……昨天选的地图里,那个背景怪物吗?! 见焦肖久久不说话,那老教授不由叹气。 ——现在的学生啊,都太没有忧患意识了,虫族虽然被第七军团赶出了边境线,但这种生物繁衍极快、进化能力极强,迟早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到时候面对它们的,或许就是这一代或下一代的学生。 ——可这些学生倒好! 老教授环视一圈,发现就连二年级的首席,那个在其他老师嘴里很有潜力的方和瑜都一脸疲色,随时可能睡过去。 他失望之余,忍不住又生出些灰心之感来—— 指望这些孩子,真的能守住联盟吗? 他悠悠叹口气,不由怀念起了当年。 ——那个银发红眼、一脸正色的小子……还有之后,那个黑发黑眼,能把人气死的小混蛋。 ——会有第三个吗? 当虫族卷土重来,会有第三个人,带领联盟之刃奋起反击吗? 老教授环视下方,昏昏欲睡的学生,他满是萧索的意味叹了口气,正打算摆摆手叫焦肖坐下,却听那棕发男孩朗声开口,“六蛛虫类属联盟虫族分类图鉴第五类,蛛类……多分布于联盟东部……攻击时多以蛛丝缠绕猎物,其蛛丝构成为xxx……建议使用β类射线……弱点……” 有条有理,不少信息还是课本中并未提到,需要相当量的课外阅读补充。 这位小同学…… 老教授眼眶都开始发热,看过来的眼神十分慈爱,用比之前柔和好几个度的声音,温和道:“同学回答的很好,请坐下吧。” 又特意看了一眼焦肖的胸牌。 “焦肖”……好名字啊。 不过,这个名字…… 这学生应该出身联盟东部。对六蛛虫的特性这么了解,想来当年…… 焦肖不知道老教授脑补了什么,被那眼神看得发毛,趁着老教授低头调整投影,他立刻疯狂戳着寝室群聊。 娇:你说老布这是什么意思啊?!他是不是要挂我!!是不是要挂我??? 娇:他刚才看我名字了!!!绝对tm看了!! 娇:不!我都回答出来了!!为什么?! 焦:玛德!谁又改我备注?! 焦肖狂轰狂轰乱炸之下,另外三人终于慢吞吞给了回应。 一条鱼:节哀 耐力赛第一:没有挂科的人生不完整 参谋长:祝补考顺利[庆祝] 焦肖:!!! ——这群不孝子!枉费爸爸平时替他们打饭占位!! 第66章 机甲战神13 星空对战场。 几次模拟战下来,方和瑜四人的合作已经有模有样了。虽然距离“合作无间”还有很长一段路,但是比起一开始的一拥而上,进步是肉眼可见的。 正前方,方和瑜的机甲陡然加速逼近,跃起后,向着时越一个踩踏。时越立刻交叉机甲臂抵挡,就势抓住对方机甲的腿部、将它甩出,正好砸着背后逼近的青色机甲。 两个机甲抱团滚了老远,时越角度选得刁钻、速度又快,那两人根本来不及开防护罩,转瞬的功夫,机身损毁度就上升了20个百分点,加上之前的损伤,离报废就差那么一线了。 不过,这还没完,时越将人甩出去后,机身都没转,直接往后一发远距离光炮,那方向上,刚刚就位、正瞄准的焦肖直接被一波带了走。 听到耳边的击杀通知,时越略挑了一下眉,按照以往的估计,这一发光炮,焦肖虽然机身会损毁,但不至于直接被带走啊? …… ………… 以焦肖为开始,剩下的三个人,在十秒之内,也纷纷被带了走。 四人死出了对战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刚才的对战记录看时间。 ——54秒…… 他们都沉默了下来。 四人经过半个月的努力,终于在昨天,成功地……将对战时间拖到了1分59秒。 差一点点就到了两分钟。 他们一夜摩拳擦掌制定战略,本以为今天怎么也能进了两分钟大关。 但是……结果…… 默然无语了好一阵儿,焦肖拍了一下脑袋,沮丧道:“是我的失误……那个光炮,我应该能躲开。” “我也失误了。”吴迅也开口,“我过去的坐标方位差了十个点,要是再准一点,老方砸过来,也就擦半个边……” “……” 四人纷纷总结错误,那点阴霾很快散了去,他们看了眼时间,还剩一点,顿时兴致高涨地准备下一次挑战。 谁料到,却被时越拒绝了,“今天就到这儿。” 他们愣了一下,还不等问时越是不是有事儿,就听他道:“明天你们也不用过来了。” 四个人被这一句话镇住,呆立原地。 他们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地打击,原本挺拔的小白杨一下子变成了四株枯黄的小白菜,凄凄惨惨的气氛弥漫。 四人的想法惊人的一致。 ——大佬终于不耐烦了吗?!终于不愿意教他们了么?! 静了半天,焦肖鼓起勇气开口,“7神……我、我们……可以加钱!” 这话一出,旁边三个人好悬没把他摁死!!! ——大佬这技术,是缺钱的人吗?!对方明显就是上来消遣的,是他们运气好才碰上了,焦肖这傻子!!万一大佬生气了可咋整?!! 方和瑜连忙打圆场,“7神,你别、别往心里去!焦肖……他、他不是这个意思。” 时越看这群小孩慌里慌张的模样,笑了一下,安慰道:“不是钱不钱的事儿。” 在那四个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表情又一点点严肃起来,“你们老实说……这几天都睡多长时间?” 四人:“……” 沉默了一下,方和瑜迟疑道:“三……三个小时……左右吧……” 这其实还是往多了说的——加上了理论课打瞌睡的时间。 时越:……果然。 一群小屁孩! “现在、立刻,回去睡觉!” 四人:“……” “那后天?”吴迅小声问了句。 时越扬了扬下巴,“一个星期后吧。” 许参平立刻察觉时越话里的余地,连忙接话道:“三天、三天!三天绝对休息好了!” 时越似笑非笑看了他们一眼,四人顿时心生不妙。 果然,下一刻,时越不容置疑,“半个月!” 四人:!!! 在四颗霜打的小白菜满眼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时越干脆利落地下了线。 至于他走后,本来打算讨价换件的罪魁祸首怎么被□□,那就不在时越的关心范围内了。 …… 勒令四个小崽子好好休息,时越上星空的频率也降下来了,除了偶尔接几个陪玩的单子来保持家里收支平衡,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时啾啾小朋友身上。 ……陪她排练。 时越:……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教别人怎么演自己”这一天。 时啾啾不知道遗传自父母哪一方的性格,做什么都要全力以赴…… 明明只是一个学校小活动,时小朋友却很下了一番功夫钻研,不仅让系统调出了多恩·格里芬的全部资料,还把格里芬元帅的海报贴了一整个房间。 ——搞得时越每次进去,都很有压力。 墙壁上的“格里芬元帅”看着他。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 时啾啾小朋友下苦功了解格里芬元帅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哥哥……为什么网上没有格里芬大人去第一军校前的资料?” 时越顿了一下—— 当然是被格里芬家族抹掉了…… “多恩·格里芬”是格里芬家族的“荣光”,这个“荣光”,怎么能出身垃圾星呢? ——他该是流淌着格里芬家族高贵的血脉、自小接受着格里芬家族优质的教育…… 时越眼神沉了片刻,若是说当初脱离这个世界有什么遗憾——恐怕要数这个恶心人的家族了。 不过,格里芬家族在联盟实在根深蒂固,时越衡量了一下利弊,最后还是采用了怀柔手段…… 效果还是十分明显。 就比方说现在,几十年过去了,格里芬家族早已不负当年在议会上一手遮天的辉煌。 ——只能说,商贺那小子,干的不错! 对着时啾啾求知的目光,时越笑摸了摸她,“或许……格里芬元帅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过去……” “为什么啊?”时啾啾疑惑眨了眨眼,正好扫过她收集的一张旧照,突然“啊”了一声,右手攥拳往左掌上一拍,恍然道,“我知道了。” 时越挑眉:这小丫头又知道什么了? 时啾啾道:“一定是格里芬大人小时候过的太辛苦,所以才不想让人知道。” 时越更疑惑了,“你怎么知道他过得辛苦?” 毕竟,按照格里芬家族放出来的传言:多恩·格里芬可是格里芬家族的大少爷,从小在首都星长大。 那时候的格里芬家族,基本就等同于“最好的资源”、“最好的教育”、“最好的天赋”,怎么能说上一句“辛苦”呢。 时啾啾指着那张照片,心疼道:“他爸爸妈妈都不爱他,他心里一定难过极了。” 时越看向那张动态照片,脸上不由露出些意外之色。 ——是多恩·格里芬和他“父母”的合影。 照片上那“父母”脸上嫌恶毫不掩饰,不像是看儿子,倒像是看什么脏东西。 时越略回忆了一下,倒想起了这是什么时候。 ——艾尔弗雷德那一役之后,他去格里芬家族的拜访。 这实在很好确认,因为他们这样把嫌恶摆在脸上也就那么几次。 之后,随着他的军功越来越多、职位越来越高,这对夫妻的态度是越来越好,而他任职元帅之后,二人简直像是将他从小养到大的亲生父母一样…… 哦、不,从生理上讲,这二人本来就是“多恩·格里芬”的亲生父母。 时越遇上的奇葩实在太多,格里芬夫妇这样的人,在他这里排号都排不上……他倒不至于为此生出什么感触来。 只是……时啾啾都能从星网上搜到这种照片…… 接下来,恐怕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哥哥?”时啾啾仰头看时越,“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时越敛眉笑了笑。 ——不管发生什么,跟他们这些“普通”的联盟公民……都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 首都星,第七军团。 林学博一边送那位夫人往外走,一面道谢,“多谢您的帮助。” 梅丽尔笑了一下。 她似乎已经从十年前丧夫失女的痛苦中走了出来,脸上的妆容精致又艳丽,这时笑起来满是成熟女性的风韵。 “不,我并没有做什么,不是吗?……只是一些家族旧日的琐事,我与元帅阁下十分谈得来,无意间聊起而已……” “元帅又确实感兴趣,我就送了他一些小小的礼物……” 她说着,手指抵在唇上,眨了眨眼,笑着扔了个飞吻过去。 林学博:“……” 这个女人…… 也就老大能应付得来…… ——哦,还有葛旭那个装模作样的。 看林学博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女人颇为无趣地低哼了一声。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阵儿,梅丽尔突然脚步停了一下。 林学博还以为是自己走太快了,很绅士地放慢了速度。 “能不能……”梅丽尔突然低声开了口,但很快就含糊过去,在林学博看来的时候,又撩了撩颊侧的长发,妖娆笑道,“没什么,走吧。” 林学博脚下顿了顿,再带人往外时,默不作声地换了个方向。 几分钟后,他在一间小房间前停了住,“他的工作间现在已经有别人了,这个地方……他有时候会来休息一会儿,后来建了b栋,这里就空了许多年。” 梅丽尔怔了一会儿,低低道了句谢,然后推开门进了那个小房间。 林学博没打扰她,看了一眼,转到拐角,摸出根烟来点上,吸了好几口,才冷静下来。 他点了一个通讯号,发了个消息:喂,你行不行啊?这都七.八年了…… 对面回消息回得很快。 扔的是一份数据,林学博点开看:西尼尔卡星系,边缘星儿童夭折率。 林学博看着那标高飘红的数据,无声的叹口气,叼着烟又吸了一口。 正出神间,那小房间的门又开了,林学博手颤了两下,连忙把投影出来的数据关了。 “这么快?”林学博问道。 梅丽尔笑,“人都没了,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林学博:“……” 那你进去干什么? 知道有时候是不能跟女人讲道理的,他默默咽下了这句吐槽,这次是真领着人往外走了。 送别之际,梅丽尔突然开口,“希尔薇还活着,我知道、她还在,她一定在哪……” 林学博怔住。 ——她看见了啊。 半晌,他郑重点头。 “会找到的。”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说不定……您会在第一军校的入学名单上看见她。” ——就如同当年的格里芬元帅。 梅丽尔愣住,片刻后莞尔,“……谢谢。” 第67章 机甲战神14 时越正在坦普尔学校的礼堂。 按照如今的联盟技术,在家里看投影和亲自到现场也没有那么大的差别。但这毕竟是时啾啾第一次当主角,作为她的哥哥,时越还是亲自到了现场,表示对小朋友的支持。 作为“艾尔弗雷德一战”的亲历者,时越当然看得出,这些孩子们所表演的“奇迹之战”很多地方经过了艺术加工。 但是…… 看着舞台上,一个个孩子肃穆庄严,送别“战友遗骸”。 时越也随着观众席上的家长们一起,站起身来—— 英雄不朽,那些烈士值得铭记。 灯光熄灭,低沉的旁白声音中,这一场表演落下了帷幕,台下掌声雷动。 时越侧耳听了听,里面有不少表扬小姑娘演技的,他与有荣焉地跟着笑,要是时啾啾听见,一定很高兴。 他想了想,打算给妹妹发个祝贺,打开通讯仪,却看见了里面的有几条未读消息。 ——是焦肖的求助。 他大概浏览了一下,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焦肖不知道为什么,被《虫族特性分析》这门课的教授盯上了。结课论文本来是自选题目,可布莱恩教授亲自给他布置了题目——“联盟东三十二区虫族分布综述”。 焦肖简直是头大如斗,这种综述类的论文瞎写写也能糊弄过去,但是要是认真写,工程量相当惊人。 焦肖目前的困境在于,他都已经被布莱恩教授记住了,他怀疑自己真的瞎写写,会上布莱恩教授的黑名单。 怕时越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焦肖在后面有特意备注了布莱恩教授辉煌的履历。 别的不说,单就“教导过两任联盟元帅“这一点,就足够这位老教授在第一军校里面横着走了。 焦肖凄惨哀嚎:上了布莱恩教授的黑名单,几乎约等于一个“退学警告”!! 焦肖的绝望焦灼几乎要从通讯仪中溢出来,时越看着不由摇头失笑。 ——《虫族》的布莱恩教授,他当然知道。 时越算了算年份,就算以联盟人均二百多岁的平均年龄,这位老教授也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只是没想到,对方还是勤勤恳恳地坚守教学第一线。 对于焦肖的哭诉,时越倒是不以为意,那实在是一位仁慈宽厚的先生,肯定不会与学生刻意为难。 焦肖这情形,更像是那位老先生看中了他的天赋,刻意培养。 时越回忆了一下那半个月来的对战。“星空”内部,即便是对战场上,也有作为背景的虫族怪物。 有时候遇见了,时越也将这些虫族当做地形的一部分,顺便给四个小朋友科普一下。 似乎……好像……焦肖对这些信息确实格外敏.感一点。 既然布莱恩先生觉得这孩子有天赋…… 时越看了眼焦肖发来的内容要求,沉吟了一阵,在光脑上输入了一连串的书单,每本都简单地点评了几句,又标上了从易到难的阅读顺序。 不过,他这次来这个世界之后,倒是没怎么留意这方面的消息,一些认知可能有些落后。 时越想了想,又大略解释了一下:许多年都没关注这方面,一些认识可能已经过时了。 又接着附上了几个人名,都是这个领域的权威人物。如果他们这些年有什么新的论著发表,也大可以看一看。 * 第一军校的图书馆馆藏丰富,几乎能同首都大学媲美。 如果学生找不到想要的书,还可以和图书馆提交申请,查证通过之后,只要第二天学校便可以购入。 但是这庞大的资源,对于学生来说,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 焦肖以关键字“虫族”搜索,转瞬就刷新出来一大串搜索结果。焦肖看了眼刷出来的条目,脸色发青。 他按住了自己差点停摆的心口,在关键字上又添加了“东域”两个字,条目上的数字一下子砍了大半,仍旧是个天文数字。 焦肖:…… 艹!不就是退学吗?! 老子……老子…… 还是再找找吧…… 怂怂地认了命,焦肖含泪继续筛选。 手腕上的通讯仪震了两下,他仍旧是一脸生无可恋的脸瞥过去。 ——哪个孙子又来幸灾乐祸?! 他瞄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陡然僵住,不敢置信地来回看了三遍,嘴边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忍不住欢呼出声。 静谧的图书馆里,这一下子就招来了四面八方的目光。 ——众人报以理解的态度…… 快期末了,这是又疯了一个。 焦肖反应过来,连忙捂住了嘴,低声道歉,然后迅速地将大佬列出来的书单借出来。 ——虽然依旧很多,但是比起他刚才查出来的资料……真是叫人感动到哭。 焦肖:…… ——爸爸! 今天开始,他要改名叫“7肖”了!! * 远在西尼尔卡的时越还不知道自己被单方面认爹了,他遇到了点新的问题。 坦普尔学校三年级的这场“奇迹之战”的表演大获成功,在星网上莫名火了起来。 时啾啾看着这表演的点击播放量逐日增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时越也关注着这个视频,只不过,他却是担心多一些。 时啾啾的身份…… 时啾啾在机甲修理这方面的天赋不错,时越本来打算,等时啾啾长大后进了联盟科研院或者军部,然后再把她的身世告诉她…… 这样虽然慢一些,就时啾啾的人身安全却可以得到保障。 但是,现在……这个视频…… 系统看见时越盯着那个视频看,连忙展示自己的作用,“我可以删掉它。” 时越思索了一下,摇头,“……不用,先放着。” ——那张照片…… 要是他没想错的话,格里芬家族怕是要遇到□□烦了。 他们很快就没有心情管时啾啾的事儿了。 不过…… “……盯着点。” 时越顿了一下,吩咐系统,“如果有人要查时啾啾的信息,通知我。” 系统拍了拍小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 不过配上仿真机器人那张少年脸,显得格外不靠谱。 时越沉默了一下,还是选择相信这个系统。 ——毕竟在情感模块装载前,这还是一个很靠谱的助手。 时越正这么想着,系统突然发挥了它本该有的助手作用,“说起来,先生,您的任务,至今还没有进展。” 时越:“……” 他脸色一下子僵硬了下来。 片刻后,他勉强笑了一下,“我只是在权衡……” ……用合法手段,还是非法手段。 ——但不管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怎么拿到一个元帅的私人收藏,这真是一个大问题。 事实证明,哄孩子的时候,一定不要用系统商城出产的东西…… 不然,前车之鉴摆在这里。 * 首都星,元帅办公室。 林学博规规矩矩地敲了三下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来”。 他推门进去,里面那人看见是他,原本正襟危坐的身形立刻肉眼可见地松了几分。 林学博瞄了一眼那投影,是某次比试的录像回放。 要是别人进来看见这些,一定要感慨两句:元帅明明已经如此厉害,还在研究战斗技巧。 但林学博知道他的德行,八成又在想什么“老子真帅”“老子真牛逼”之类的。 ——真是当年遇人不淑,竟然跟了这么个老大。 商贺见是他,很没形象地往后一仰,语气随意地问:“什么事儿?” 林学博看着那个被他压出一身褶子的军装,眼皮抽了抽……第四百六十五次疑惑—— 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当上联盟元帅的? 商贺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到底给了自己强迫症副官一点面子,把上衣抻抻平,语气有点不耐烦,“就你毛病多……说吧。” 林学博:“……” “是格里芬家的事……” 商贺一听这个,脸上的吊儿郎当的表情一收,手臂压在桌上,身体前倾坐了直,简短道:“说。” …… ………… 前任元帅逝世的这些年,格里芬家族的名声一日不如一日。 但这毕竟是元帅出身的家族,联盟民众就算是心存怨气,只要想想格里芬元帅守卫联盟的丰功伟绩,对这个家族天然就难产生恶感。 但如果民众发现……格里芬家族曾经迫害过元帅呢? 商贺听着林学博的汇报,皱眉,“太慢了……” 林学博摇头,“不能再快了,莱纳·格里芬不是个傻子,要是他发现不对……临死反扑,那恐怕很难收场……特别是北域那几个星系……” 商贺敛眸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进度。 ——几十年都等了,不差这么十几天…… 林学博离开前,倒是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他在门口站定回身,“第一军校的机甲赛,今年还是让伊西多过去?” 第一军校的机甲赛,每年都会给各大军团邀请函,毕竟是未来军团的新鲜血液。 为表重视,各军军团长甚至会亲自到场,只不过商贺这个第七军的军团长还兼任了联盟元帅一职,实在是抽不出身来,而“联盟之刃”也并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宣传。 所以,往年,第七军团都习惯性派代表过去。 但是…… 商贺扬了扬眉,“几号?” 林学博听出了他的意思,“下月三号。” 不等商贺用智脑调出自己的日程安排,林学博已经开口接了上,“您三年内唯一一次假期。” “不是正好?”商贺笑了一下,“我过去。” 林学博摇头叹息,“希望这届的学生心理素质够好。” 商贺嘲笑,“当年也不知是谁,光炮都冲着柱子去了……” 林学博不甘示弱,“不如元帅阁下,差点直接冲下比斗台。” ——台下坐着格里芬元帅,别说当年还是学生的他们,就是不少教官都是难掩激动。 “……” “……” 两人互揭了一阵儿黑料,林上将终究因为脸皮不够厚,而略输一筹。他看着商贺那张洋洋得意的脸,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等林学博走后,商贺脸上笑容却渐渐消散……他沉默了一阵,手指按在空间钮上摩挲着。 片刻后,他手心出现了一个机甲模型。 若是有人在这里,定然能认出这模型的样式,是“初代碎星”…… 商贺看着那如今看来有些笨重的机甲模型,轻轻弯了弯眼—— 如今的联盟,正如您所期许的那样…… 第68章 机甲战神15 联盟元帅莅临第一军校,当然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儿。 而参加这一届机甲赛的学生,也纷纷觉得自己被天大的馅饼砸了重——商元帅亲自看他们的比赛!! 激动到一夜没睡,第二天顶着个黑眼圈到赛场也大有人在。 ……赛场上更是状况百出。 其奇葩弱智程度,让第一军校的校长都忍不住捂眼睛,不敢承认这是经过激烈选拔突入重围的精英。 他尴尬地笑了笑,同元帅阁下解释:“他们只是没想到会见到阁下,一时太过激动了……” 商贺十分理解,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么从容淡定。 全无障碍地自吹自捧了一波,面上却只是很有威严地轻颔了一下首。 所幸,虽然压力兴.奋之下有人发会失常,但也有学生超常发挥。 甚至偶尔有几个人,让商贺也是眼前一亮。 ……虽然稚嫩,但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战斗风格。 校长那些表现不错的学生,也会在旁给出相应的介绍。 大多都是临近毕业的高年级学生,有几个志愿填的就是“第七军团”。 倒是……方和瑜…… 他着实让校长惊讶了一番。 “二年级?” 商贺问。 校长对方和瑜确实是有印象的。 他去年还以为,自己在任期间,会出一个同前两任联盟元帅一样的天才呢。只是后来,事实证明……那种等级的天才,可遇而不可求。 但不管怎么说,方和瑜确实是一位极为优秀的学生。 在给元帅介绍了这孩子后,校长又补充了一句,“比起去年来,他进步很大。” …… ………… 决赛最后一场,方和瑜将对手,一个六年级、临近毕业的学长逼下擂台。 刹那间,欢呼声雷动,但也有人为那败者惋惜,“啊,真可惜!……就差一点。” 商贺对那“就差一点”的评价不置可否。 他的眼力,当然看得出来:差的……可不只是一点那么简单。 …… 那学长倒是很有风度,从驾驶舱爬出来,还主动同方和瑜握了握手,一副看得开的老江湖语气感慨道:“晚节不保啊——” 但是这点淡然的风度只持续到颁奖前夕。 看着场边不知道跟主持人沟通了什么,然后接过锦旗,大步走上台来的商元帅。 学长:…… 嫉妒到变形! 而作为被商元帅亲自颁奖的方和瑜,他已经晕晕乎乎、如坠云端…… 他又被当场询问了,“毕业后,要不要考虑第七军?” !!! 方和瑜完全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简直是同手同脚下了颁奖台,被室友围住之后,还是一副梦中的表情。 …… 而另一边,发现了一个好苗子,离开军校后的商贺却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那样回去住处,而是中途抬手和司机比了个方向。 他没细说,但是司机却领会了他的意思,立刻转向,向一个方向驶去。 很难想象,寸土寸金的首都星,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大片静谧荒凉的空地。 ——是……公墓…… 周围过来的人当然也有认出商贺的,但也只是十分克制地远远问候一句,便又继续自己原本行程。 倒是商贺看见他人手中或大或小的素色捧花,不由发怔:来得太急,竟什么也没有带…… 不过,对方并非在意这些的人。 商贺挥了挥手,示意跟着他的人先回去,他自己则是缓步向里面走去。 格里芬元帅并没有葬在格里芬家族那足足占据了一整个星球、修筑堪称华丽的陵寝。 而是同那些与虫族对战中牺牲的烈士一样,在首都星的一隅,静静地立了一块石碑…… 商贺沿着那熟悉的路走去,远远就看见,那一块熟悉的墓碑前,早已被花堆了满…… ——就算他买了花,这里也没有地方给他放了。 商贺浅淡地笑了一下,缓步走上前去。 在那墓碑之前,他不由自主将身体挺得笔直,以再标准不过的军姿,左转立定,抬手摘下了自己的军帽、敬礼致意。 他想到了今天在军校里看见的那个孩子…… ——您当年看见我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 不过…… 想起那小子手足无措的模样,他又失笑:……还差的远呢。 * 机甲赛后,是短暂的假期。 方和瑜在通讯仪上编辑了消息又删除,来来回回数遍,还是决定当面告诉7神这个好消息!! ——等等,7神为什么叫“7神”,难道他是…… 第七军团?! 对,一定是这样的!!! 7神以前一定是第七军团的人!!! (时越:……没有,你真的想多了,这就是一串随机数字。) * 时越最近一直在盯着星网上骤然蹿红的那个“奇迹之战”视频,去“星空”的次数不多。 还是系统提醒他,方和瑜在游戏里、似乎在等他,时越这才上了线。 “7神!!!” 方和瑜看见人上线就飞速赶了来,好在有刚才等待的这一段时间的冷静,方和瑜看见人总算没有什么过激行为,只是语无伦次地把那个好消息说了。 时越从他那颠三倒四、来来回回十多分钟的叙述中,整理出了他想说什么。 ——商元帅到第一军校观看机甲赛,代表第七军团他提出了邀请。 期间夹杂着方和瑜对自己在机甲赛中精彩表现叙述若干,对第七军团、对商元帅的赞美若干…… 这种彩虹屁,要是让商贺听见了,尾巴恐怕都要翘到天上去。 时越默然无语的好一阵儿,终于在对方亮晶晶期待的眼神里,挤出了两个字,“恭喜。” 方和瑜像是受到了什么肯定,那一瞬间耳边都响起了联盟之歌的旋律,莫名振奋鼓舞。 等他终于从那激动中缓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把7神晾在一边半天,又连连道歉。 “其实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谢谢您的指点……” 不只是他,就是其他三人在机甲赛中也入围了决赛,只不过最后仍旧是惜败给高年级生。 除此之外,焦肖的课程论文被布莱恩教授大加赞赏,甚至被邀请参加教授的实验。 方和瑜说着,又解释,“焦肖在布莱恩教授的实验室,那里通讯仪信号被屏蔽,他可能来不及跟您道谢……吴迅和许参平决赛的时候受了点小伤,直接被送去医疗舱了,这时候应该还在昏迷……” 方和瑜一再感谢了时越,最后提出,“7神……您要不要来首都星?” 第一军校的学生,相当于军官预备役,不是特别的情况,不允许擅自离开驻地星球,方和瑜这才提出了这么一个邀请。 “机甲赛之后,我们有一段时间的假期,正好可以招待您在首都星游览。” 怕时越没有兴趣,方和瑜连忙介绍了几个首都星的名景点,不过导游词有点生硬,显然是现背下来的。 时越摇头拒绝了,“以后会去的,但不是现在……” 毕竟格里芬家族还在,时越不想让时啾啾冒险。 方和瑜隐约猜到会被大佬拒绝,但还是不免丧气。 只不过低落了一会儿,又突然精神了。 ——“以后”?! 方和瑜又再三表示,大佬务必在去首都星之前联系他们。 * 本来打算带着大佬首都星五日游的活动泡汤了,497寝室就干脆改成了“星空”七日游。 ——算起来还多了两天。 又一次被大佬送回了复活点,四人看着那终于突破三分钟的记录,简直喜极而泣。 终于、终于…… !!! 时越看着那四个人的手舞足蹈,眼角抽了抽,把本来预备好赞扬的话咽了下去,只是简短道:“今天就到这儿。” 四人立刻站起身来,强撑着精神看向时越,试图以表现告诉7神:我们能行,还能再来一局!! 时越面色不变,心下哼笑一声,然后在再开的那一局之内,成功把对战时间压缩到了一分钟以内。 用实际行动告诉这些小兔崽子们——不该逞强的时候,要乖乖认怂! 四人灰头土脸地下了游戏,然后转头又接起了通讯。 放假虽然可以无限制使用游戏舱,但是……倒是不方便凑在一起讨论战术了。 …… 大佬的分析指点没那么快传过来,四人已经学会了自己先行复盘。 本来是纠正自己失误的复盘,但录像重放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被大佬各种天秀的操作震撼,一不小心就溜号成了跪喊666现场。 正讨论着,却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四人:? 静了一下,三人异口同声,“焦肖。” 焦肖:“对不起,我马上……” 他道歉道了一半,突然想起来,“不对!我表弟昨天就走了,不是我!!” 方和瑜顿了顿,“是我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 他起身去敲了隔壁房间的门,“小睿……” 只敲了两下,门就被从里面猛地推开,方和瑜险险躲开,那扇门“哐当”一声砸到了墙面上,然后又是一声怒喝,“谁?!!” 方和瑜:…… 弟弟突然叛逆? ……是不是该收拾一顿? “哥?!”染着一头银毛的方和睿简直是暴怒状态,无心询问他哥是来干什么的,直接就把人拖了进来,“你快来看!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方和瑜被弟弟按头坐在了光脑屏幕前,放大加粗的标题让方和瑜心里一震—— 【惊!联盟元帅竟遭遇这般冷待!】 比起弟弟来,常年都浏览严肃军事板块的方和瑜很少受这种标题党的荼毒,那一瞬间的震惊可想而知。 一瞬呼吸停滞后,他下意识地坐了直,以凝重严谨的态度将目光投注道光屏上,从头到尾地浏览了这条配图长文。 这其实是个专门报道各种明星八卦的小报,但这次的目标人物却与以往有些不一样,是格里芬元帅—— 起因是作者在星网上看见了一个初等学校表演的“奇迹之战”,虽然只是一群小孩子,但表演得却不输大人。 特别是里面格里芬元帅的扮演者,红眸清澈透亮,让人觉得几乎看见了格里芬元帅幼年版。 看了这个之后,那作者对格里芬元帅的少年时候产生了极大的好奇。他就顺着查了下去,却意外发现,在入学第一军校以前,格里芬元帅在星网上一点资料都没有。 这一点也不科学! 格里芬元帅那么优秀的人,少年时怎么可能默默无闻?! 抱着这个想法,那人又开始调查首都星的私立公立各个初等教育学校,却并没有发现格里芬元帅的名字。 …… ………… 那写文的人实在很有耐心,各种蛛丝马迹一点点寻找着线索,不去当侦探都怪遗憾的。 只是,方小弟显然没那么多的耐性,把自家哥哥带过来,只让人看了开头,就迅速往下滑,直接拉到了末尾的结论—— …… 基于以上种种,笔者提出了一个不成熟的猜测:格里芬元帅,或许幼年时曾被家族遗弃! 第69章 机甲战神16 看着这图文并茂的长文,方小弟痛心疾首,“我竟然还替格里芬家族说过话!!” 他现在想想,简直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真是恶心坏了。 方和瑜到底比弟弟成熟一点,他看了眼这报道的原出处,是一个专以博人眼球而出名的星讯号,其名声大到连方和瑜这种不关心娱乐的人都有所耳闻。 他冷着脸教训了弟弟——在没有了解事情全貌之前,不能人云亦云! 本以为能找到同盟的方家小弟:!!! 方和睿气到拒绝说话,咬着牙把哥哥推倒了门外,房间门狠狠地在他哥面前摔了上了。 那门一关,方和瑜也维持不住那“稳重”的哥哥形象,风风火火回到自己房间,在另外三个室友不明所以的注视下,飞快地搜出了刚才在方和睿那里看到的内容,直接投影到了公共屏幕上。 另外三人:? !! 卧槽!!! …… 这篇小报的内容实在劲爆,发布一天之内就瞬间传遍了星网。 一时众说纷纭…… 有跟着那内容痛骂格里芬家族的,也有指责那星讯号无事生非、拿着格里芬元帅的名头蹭热度! 但这事儿爆得快、压下去得也快,等众多星网群众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这事儿像是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了……一丁点议论的声音都没有。 因为所有就这个话题讨论的…… 都被封号了!! ——跟着炒热度的、趁机打压格里芬家族索取利益的、为了黑而黑的喷子……一下子,全都销声匿迹。 众人这才惊觉,这次事情的主人公可不是什么供人评价的明星之类。 那是联盟的上一任元帅、第七军团曾经的军团长、奥德希尔勋章的获得者…… 他虚拟投影列于紫罗兰博物馆最高层,是和联盟的八位创始人位列同一阶的……英雄…… ——带领人类,击退虫族的英雄。 在这种强制状态下,星网一下子就恢复了风平浪静。 但这平静又带着一种深深地压抑,似乎预兆着即将来临的、更大的风暴。 * 首都星被划分为A-H八个区域。这些编号只是为了方便管理,按照地域排的序,也分不出个什么好坏。 但A区确实是格外特别的一部分,联盟的标志性建筑——当年八位创始人宣布联盟创立的大广场就在这里,广场中心的旗帜飘扬,而它后面便是联盟的议会所在,也就是联盟的政治中心。 这种情况下,A区自然成了默认的首都星中心区,而能在A区拥有住宅的,那就远远不是金钱所能衡量的能量了。 而此刻,A区北方,矗立着一座占地甚广的西式城堡。 鹰首狮身,狮鹫的家徽远远地就看得清楚分明。 ——鹰眸锐利,狮身强壮。 联盟成立已经几千余载,历经数次变革,当初成立它八人的家族,只剩了“格里芬”这一家尚在这政治中心留有一席之地。 虽说现在所谓“格里芬家族”,也只是当年那家族的一个分支,但这种事情,又有谁会在意呢? ——民众只要明白:格里芬的血脉高贵,是从联盟成立之时就绵延至今的贵族。 狮鹫的徽章永远矗立首都星上空,格里芬的血脉永远高贵…… 而现在,城堡之内,“高贵”的格里芬公爵脸色发青,他甚至顾不得自己引以为傲的贵族礼仪,抬手狠狠挥了一巴掌,将眼前的女人甩到了地上。 这巴掌实在是打得重,那女人的脸立刻就高高肿了起来,牙齿磕破了舌头,唇边溢出一道血迹。 但她却是笑着的。 老公爵保养得宜的脸抽动了两下,声音冰冷威严,他一字一顿问道:“梅丽尔·格里芬,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梅丽尔笑得更厉害了,她笑了一阵儿,仰头看去,直直地看向家主的脸,回答的话亦带着笑意,“公爵大人,我想我对自己的作为十分清楚。” 老公爵握住了自己的手杖,在地上顿了两下,语调缓慢、压迫感却更重,“你该记得、你的姓氏。” 梅丽尔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前仰后合地笑得疯狂,就连眼角都笑出了泪来。 老公爵拄着手杖的手攥紧,就在他耐心告罄之前,梅丽尔的笑突然止了住。 她声音冰凉,“我当然记得……但希尔薇呢?我的女儿,希尔薇呢?!希尔薇·格里芬!!!” 老公爵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厌恶,他拄着手杖在地面上敲击了几下,声音依旧沉稳,“梅丽尔,小希尔薇失踪,我也深表遗憾……但你该清楚,那只是一个意外……一个、谁都不愿意发生的意外。” “哈!!意外?”梅丽尔眼中冷色更甚,“彼福斯、弗利尔、诺德……” 她每念出一个名字,老公爵面色就沉上一分。 老公爵已经担任格里芬家族的家主长达百年,曾经经历过家族最辉煌的时期,这会儿他脸色沉下来,让人心生惧意。 但梅丽尔却没露出什么害怕的神色,相反她念到最后,语气反而平静下来,“……利玛,还有——” “……多恩·格里芬。” 梅丽尔嘲讽一笑,“真巧呢,正好失踪在基因检测之后。” 老公爵嘴角微微发着抖,几次张嘴欲要呵斥,只发出粗重地哈气声。 梅丽尔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她淡淡地看了眼那老公爵,拿了自己随身的手包,连招呼都没有打,就直接出去了。 在一声声“梅丽尔小姐”的问候下,她登上了自己的悬浮车,驱车离开了这所巨大的城堡。 缠绕着蔷薇的金属门在她身后关上,梅丽尔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夕阳余晖中,那城堡像有半边都隐没在黑暗之中,好像是一个风烛残年却还在苟延残喘的老兽。 梅丽尔记得,以前格里芬家是不住在这里的,毕竟A区说着好听,实际生活起来缺颇多不便。 但……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就搬进来了。 或许越是衰落就越想抓住什么……来证明他们的荣光。 ——早已过去、被他们亲手葬送的“荣光”。 梅丽尔冷笑着按下了加速按钮,没再回头,快速地离开了这个的地方。 城堡里,老公爵双手拄在手杖上,身形无端显出些佝偻。 只片刻后,他又挺直了身体,恢复了冷淡和漠然。 ——没有错、他没有错! 格里芬的荣耀,不容玷污! 而在驶出A区的一瞬间,梅丽尔突然心头一跳。 【有些时候,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个故去多年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梅丽尔毫不犹豫攀上车窗,纵身一跳。 几乎是她离开那一瞬间,悬浮车骤然爆炸,余波冲击之下,她被退出去数十米远,躺在了地上,血迹蔓延、生死不明。 * 时越远在西尼尔卡,当然不知道首都星的这一系列的事儿。但那篇报道,时越还是看见了的。 他看得简直是眼角直抽抽,写那东西的人或许是写什么狗血剧出身的,在那里面,格里芬元帅幼年时简直是没人疼没人爱、倍受欺凌艰难求生的小可怜。 ——但就时越感觉,垃圾星的那几年,脚踢东城、拳打南域,把当地地头蛇收拾得服服帖帖以后,除了吃得差了点,日子可比在首都星舒服多了。 当然,这些话他也不可能说,说出来也没人信。 倒是时啾啾小朋友,看着那篇报道,哭得抽抽噎噎,任凭时越怎么安慰都止不住,第二天顶着一双肿得睁不开的眼睛上了学。 可的晚上,她又兴高采烈地回了来,说是有办法了。 ——他们要联名给西尼尔卡的星系长大人上书! 时越:…… 看出哥哥的不以为然,时啾啾气得小肉脸都鼓起来了,大声解释道:“不只是我们三年级,也不只是坦普尔学校!……是整个星球的学校!” “坦普尔先生说他已经联系了临近的星球。到时候,整个星系的学生都联名上书,星系长大人不会不管的!” 小朋友十分激动,时越只能“嗯嗯”地点头。 时啾啾嘴巴撅的更厉害了,她觉得哥哥在敷衍自己。 一脸严肃地站到时越跟前,抓住他的手臂,认真道:“哥哥,格里芬大人是联盟的英雄。要是没有他,整个艾拉星系都会成为虫族的据地,利尼尔星系也可能被侵占大半……在虫族的虎视眈眈之下,我们就算坐在教室里,也要担心会不会有虚空虫打破空间、突然袭击!!” “……” “格里芬大人在我们需要他的时候站出来了!现在……” “——他需要我们了!!” 时啾啾为了那表演练习的朗诵语气终于派上了用场,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谴责的目光直往哥哥身上戳。 被谴责的时越:“……” ——他还能怎么办? 他艰难地点点头,表示妹妹说得对、妹妹做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时越:…… 我可真是太难了。 第70章 机甲战神17 坦普尔学校的联名上书还没有什么结果,另一则新闻却又在星网上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莱纳·格里芬涉嫌非法基因等级检测,联盟正组织相关部门前往调查】 这一次可不是什么专挖明星私料的三流小报,而是正正经经的官方通知。 虽有被封号的前车之鉴,一众网民们还是小心翼翼地在被封的边缘试探,连标题都起得格外低调: 【xx等级不是早就被证明不靠谱了吗?某家族图什么呢?】 果然,这么有求生欲的帖子,成功被审核通过,转瞬就被意会者盖起了十几层。 但遗憾的是不知哪一句回复中了关键词,再看时,整栋楼就又消失不见。 众网民充分发挥聪明才智,各种代指缩写,总算是偷偷摸摸地讨论了起来。 时啾啾知道这个消息,还是很不能理解,“哥哥,什么是基因等级检测?” 时越上辈子去世前,“基因等级检测”就被列为联盟违法项目,时啾啾这种联盟的新一代孩子,甚至都不知道这东西。 ——但其实有一段时间,这东西在联盟相当盛行。 时越顿了顿,解释道:“就是小孩子一出生,就对他的基因进行检测,确定他以后能达到的成就。” 时啾啾皱了皱她的小眉头,满脸不解,“但是,一个人的成就,是生下来就能决定的吗?” 时越弯了弯眼,忍不住揉了揉小朋友已经长了许多的银发,笑道:“怎么可能?” 时啾啾大松了口气,又认真道:“我也这么觉得……” “努力、运气、勤奋、天赋、时间……”她扒着自己的手指头,认真数着,“要这么多因素的影响,怎么可能一出生就决定呢?” 时越怔了一下,又微笑着点头,“啾啾说得对。” 时啾啾立刻弯眼笑了,但没一会儿又突然想前几天,自己说起格里芬元帅时,哥哥的态度。 她那笑容又压了回去,使劲儿撅了撅嘴,跺脚生气道:“哥哥只会说这一句话!” 时越:“……” ……妹妹有时候,也挺难哄的。 在自家妹妹的监督下,时越对“格里芬元帅”表示了深切的崇敬和感激,因为今天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向他致以诚挚的谢意。 时越:……他真是太难了。 * 这些不过是一点点小插曲,时越从网络上的蛛丝马迹推测这格里芬家族如今的状态,忍不住皱了皱眉。 商贺的动作太急了,这样下去,恐怕要出事儿…… 但他拉开系统地图一看,那么大、那么闪一个金色光点。 天命之子…… ——得,是他瞎担心了。 * 星网上波浪滔天,首都星暗潮汹涌…… 但作为·前·当事人的时越却十分看得开,悠悠闲闲吃瓜度日,隔几天就去“星空”调.教一下小朋友,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但是这悠闲的日子没持续多久,被时越安排盯着星网上动静的系统有了消息。 ——有人在调查时啾啾。 系统很快就把对方的资料传了来。 时越那这那人的档案,有点意外。 ——艾布特乔治,上校军衔。 而且……是第七军团的人? 调查时啾啾? 除了格里芬血脉的问题,时啾啾实在是个在普通不过的聪明小孩,怎么看都不值得人特别去调查。 但是第七军团的人调查格里芬在外的血脉,再联系一下星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格里芬家族涉嫌非法基因等级检测的事。 时越很自然地就产生了这么一个猜测——对方是来找证据的…… 但是,说实话,时越并不想时啾啾小朋友这么早就卷进这些事中去。 ——小孩子需要的是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至于成年人世界的破烂事儿,就该让他们自己解决。 至于时啾啾小朋友的身世,时越也没打算瞒一辈子。他甚至在时啾啾疑惑两人为什么长得不像的时候,告诉过她,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 但所谓亲人,并非一定要血脉相连。血浓于水,却依旧有人形同陌路——格里芬家族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总之,时越只有一个态度:格里芬家族的事怎么样都好,牵扯到他妹妹,就是不行! 至于这个乔治上校的调查……这种星网上的调查,时越让系统做了点手脚,就成功地把对方引到了歪路上去了。 但是……坦普尔学校…… ——那段视频的出处,在上面写得明明白白……却有点麻烦。 要不离开避一阵儿风头? 正巧时啾啾学校里也放假。 * “7神打算去旅游?” “星空”里,时越随口提了一句,那四人就立刻来了精神。 像看见肉骨头的狗,眼睛锃亮锃亮的,连再开一局挑战都不顾了,拉着时越就开始热情安利首都星的种种盛景名迹,并表示他们也是有假期的人,到时候……四个人匀一匀,一定可以陪着大佬逛遍首都星! 第一军校的假期情况时越还是知道的,这四个小崽子愿意把有限的假期用在这上面……时越十分感动,然后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们。 ——开玩笑?! 首都星?!!! 那就不叫避风头了,那叫傻乎乎往枪口上撞。 被拒绝的四人蔫哒哒地下了线,像是被人抛弃的狗子。 但是片刻之后就又来了精神,虽然大佬不愿意来首都星,但他们起码知道大佬要什么了啊!! ——体现他们作用的时候到了!! * 时越正查着资料、准备规划旅游路线,手腕上的通讯仪震了几下。 他疑惑瞥了几眼,忍不住勾唇一笑。 ——是一份联盟旅游资料的整理,封面上“正红正绿”的配色,十分具有冲击力,让人过目难忘。 他把里面的内容放大投影出来,虽然封面一言难尽,但里面内容却调理分明、一看就是精心整理过的。 ——动作倒是快。 …… ………… 时啾啾知道这次要出去玩儿,早就蹦蹦哒哒地去收拾她的小行李,她盯着自己的玩偶熊看了半天,还是舍不得把这个从小陪着自己的熊先生孤零零留在家里…… 但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空间钮的大小,眼珠转了转,立刻就决定去求哥哥。 只是刚一出去,就被客厅中投影出来的影像震在了原地—— 巨大的水瀑看不见尽头,汹涌冲下、在底下腾起一圈白雾。虽然只是投影,但是时啾啾却像是能感受到那升腾的水汽。 人在透明球形的保护罩里,顺着瀑布的水流一同跃下,尖叫欢呼声不断。 西尼尔卡整个星系气候都是偏干燥的,无论是TYB834还是F-286,都没有这种壮观的瀑布。 时啾啾看得眼睛亮晶晶的,转头看向时越,指着那影像,语气雀跃问:“哥哥……咱们、咱们要去这里吗?!” 时越:“……” 他看了一眼这个星球的位置坐标,脸色微僵,但他顿了一下,仍旧把表情保持在微笑的状态,语气温和地劝时啾啾:“先看一看,看有没有别的地方想去的?” 时啾啾虽然兴奋,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听时越这么说,她也就按捺住自己的激动,乖乖陪时越一个一个的景点的虚拟投影看过去。 或许是第一印象太过震撼,之后虽然有好几个地点,时啾啾露出了点犹豫心动的表情,但最终却仍旧十分坚定地给出了时越结果。 ——她想去最开始的那个星球。 奇摩斯星系CI-386星球,又名“水之明珠”。 它距离格里芬家族控制的北域五系,只差了一条行星带的距离。 事实上,这颗星到底是属于奇摩斯星系,还是另一边格里芬家族控制下的莫拉星系,这一直是个十分暧昧的问题。 就连联盟多年来,也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几十年前,格里芬家族尚且辉煌的时候,“水之明珠”是格里芬家某位大人的私产,当时它自然归属莫拉星系。 但是后来,这颗星球辗转到了格里芬元帅的名下,而元帅遗嘱:他死后,所有产业都归联盟所有。 而这颗星球,自然也是产业的一部分,归于联盟……就近归属了奇摩斯星系。 但是不管是地理位置,还是星球的本土居民的归属感,似乎都更偏向于莫拉星系。甚至还有好事者做了一次民意调查,向联盟表示,让“水上明珠”重归莫拉。 可想而知,并没有什么结果。 这地方实在是太靠近格里芬的地盘,这让时越略微犹豫了一下。 但是转念一想,靠近也有靠近的好处…… 北域那边,到处都是银发红眼,时啾啾过去之后一点也不显眼。 毕竟……谁闲得没事儿干,会专门去调查一个小女孩呢? 这么想着,在时啾啾亮晶晶的视线里,时越痛快点头,“好,就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再双更一天, 后天就只有一更啦…… 第71章 机甲战神18 首都星。 林上将看着对着那邀请函深思的商贺,心里不好的预感越重。 终于,在商贺手指敲了一下桌面,换了个姿势把那邀请函关掉之后,他脸色僵住。 在上司开口前,林上将抢先一步比了一个稍等的手势,先开了口,“虽然我觉得你很清楚,但容我提醒,元、帅、阁、下。北域五系是格里芬的地盘,现在闹成这样,他们邀请你过去,摆明了是陷阱……” “别忘了,梅丽尔现在还在昏迷着呢……我找人去盯了,这几天,起码去了五拨人,都是B级以上……这还是在首都星。” 林上将难得啰嗦,苦口婆心全了半天,却商贺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 “我当然知道。” 林学博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殴打老大的冲动,尽力把声音放得平缓,“那你还打算过去?” 商贺重新把那邀请函投影出来,指着其中的一点。随着他碰触,半空中出现了一个虚拟的机甲投影——正是军部苦寻不到的“碎星”。 “我今天要是拒了,明天这封邀请函就得在星网上散布出千百来个副本……到时候不去,不去能行吗?” 他顿了顿,又补充,“他现在大概巴不得我赶紧拒绝,明天星网上的流言……应该就变成——‘商元帅拒不迎回碎星’,或者再狠一点‘格里芬元帅之死或另有隐情’……你知道的,首都星想搞点大事件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林学博还没想这么深,被这么一说,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 商贺瞥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放心,联盟民众也不是傻子,这些消息也不会都信。再说……” 商贺说着,突然又一笑,林学博不明所以之际,就被上司一把退了开。 就见商贺往前几步,对上了一边的镜子,抬手整了整领带,笑得贱兮兮的,“就老子这张脸,就算哪天当不成这个元帅了,去当个明星,也一样受人追捧。” 林上将:…… 担心这个人的自己,就像是个傻子。 林学博使劲儿闭了闭眼,不去看搔首弄姿的某人。 隔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刚才想问的问题,“……你觉得‘碎星’的消息,是真的假的?” 商贺正整理领口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一点点收起来,“军部找了这么些年,都一无所获……你觉得呢?” 林学博顿了顿,“碎星是基因加精神力双绑定,他们留着也……” 他刚想说“启动不了”,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骤变—— “你是说……?!” 商贺抬手拍了拍林学博的肩,语气温和、眼神却发冷,“这些年,你觉得格里芬家对哪方面争得最厉害?什么产业最难动?” 林学博:!!! 是……生物基因研究所和医药…… * 联盟的大事,对时家兄妹实在没什么影响。 确定下目的地,时越的行动一向非常迅速,当天就定了飞船票,第二天就到了“水之明珠”。 整个联盟对格里芬元帅都又一种谜之崇拜,而作为曾经格里芬元帅的私人属地,“水之明珠”这颗星球,简直将这种崇拜发挥到极致。 时越随处一扫,就看见好几个售卖“碎星”模型的小摊,一二三四五代都有,有分开售卖,也有套装购买的。 时越:…… 幸好不是“格里芬元帅”玩偶,要不然……他都不敢想象,那得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场景。 他想着又忍不住叹气—— ……唉……要是当年就有的这些卖,他为什么要费那个劲、非得从系统商城里买呢? 时越一边走着,一边为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扼腕叹息。 * 在一水儿的银发红眼里,时越这次宿体的褐发蓝眼就格外扎眼。 在礼貌地拒绝了第五个上前来询问“先生要不要染发”的推销人员,看身后还有人往前,时越微笑,“抱歉,我染发剂和瞳色剂都过敏。” 正往这边走的人一时都顿了住,试图推销那人一肚子话被噎了回去,半天才挤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时越身边这下子才清净了下来。 ——要是没有路人投过来的、满含同情的目光,那就更好了。 倒是时啾啾撅着嘴往前,往外走了好半天,才闷闷道:“哥哥,好孩子……不该撒谎。” 时越挑眉:时啾啾怎么又知道他说谎了? 时啾啾踏了踏脚下的浮桥,惹得桥身在水面上轻微晃荡,她低头顶着自己的脚尖,慢慢道:“我看见哥哥和爸爸妈妈的照片了……上面的哥哥,染的是银发。” 时越眨了眨眼,驾轻就熟地哄道:“那时候,啾啾刚来家里,哥哥是担心你觉得自己不一样啊……” 时啾啾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脸涨得通红,一下子就把刚才的质问抛到了脑后。 刚刚还信誓旦旦,表示自己是个大孩子、不用哥哥牵的时啾啾。这会儿红着脸,一点点蹭到了时越跟前,默不作声地挽住了哥哥的手,然后轻轻、轻轻地道了句,“……谢谢哥哥。” 时·谎话连篇·脸皮比墙厚·哄孩子技能满点·越:“啾啾不用跟哥哥这么客气。” 他脸色自然无比,一点也没有欺骗小朋友的愧疚感。 * 在时啾啾亮晶晶的眼神攻势下,时越花了“大价钱”给妹妹买了一整套的“碎星”一到五代联合纪念版模型。 虽然不如系统出品的精品,但是光看外形却已经十分逼真了,时啾啾甚至舍不得把它们放到空间钮里,只拿手抱着。 不过,接下来的活动里,好几次差点磕伤,时啾啾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把模型收起来了。 …… 因为对宣传画面里的“飞跃瀑布”十分喜欢,时啾啾远远看见,就拖着哥哥往那边跑。时越动作稍微慢一点,还一个劲儿的催促。 时越还真不知道这小姑娘哪里来的精力体力……从到这里就蹦蹦哒哒的,到现在都快大半天了。 不过,时啾啾在远处跃跃欲试,等真到了跟前……她却又缩了。 她仰头看着那几乎远在天边的瀑布顶,紧张地扯了扯哥哥的手臂。 旁边的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可不是宣传视频里的欢声尖叫,更像是惨叫。 时啾啾眼睁睁地看着那透明的保护罩,在半空中似乎撞了什么,一下子蔓延出蛛网般的裂痕。 她短促地“啊”了一声,一下子栽进了哥哥的怀里,不敢看过去。 隔了一阵儿,才像是恍然惊醒,抓着时越的手臂,焦急道:“哥哥,快叫救护!” 旁边的工作人员听见这声音,转头看过来,就看见小朋友吓得直往哥哥怀里钻的模样,忍不住“哧”地一下笑出声。 见那家哥哥看过来,又觉得这样实在是不礼貌,连忙冲时越道歉。 时越摆手示意没事儿,又满脸无奈地把妹妹往外扒拉,示意她往那边看,“啾啾你看那,没人出事儿。” 时啾啾小手捂着眼睛,死活不睁,时越哄了半天,她才小心打开一条缝。 “唉?” 小朋友呆愣又茫然的样子是在可爱,旁边有个工作人员简直要被萌化了。 终于有个面容温柔的小姐姐走过来、轻声细语地给时啾啾解释“那只是影像特效,实际上并没有碎”。 “飞跃瀑布”这个项目所用的防护罩,宣传语上写的是“宇宙外空可用、B级防护罩”。 但考虑到这么说,小朋友可能不太理解,小姐姐很体贴地把说法换成了最近十分流行的一档卡通节目里的人物技能,“罗伊的水晶盾”。 时啾啾听到这个,果然放下心了,但是又有新的疑惑,“为什么要放这种影像特效?” 周围的人沉默了一阵儿,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朋友解释——说“大家都爱寻找刺激”?总觉得这样的发言有教坏小孩子的嫌疑,特别是这个小孩的家长还在旁边。 说起家长…… 众人的视线不由落在一旁的哥哥身上,那还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人之间的模样,与水之明珠上几乎同一的银发红眼不同,这个人褐发蓝眸,显得十分扎眼,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偏偏他又生得一副好相貌,于是,看得人更多了。 可这青年身上,却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又沉着的气势,就算被这么看着,也没有半点不自然,倒让人不敢随意上前攀谈……甚至那些投过来的视线,时间久了收敛了许多。 正哄着时啾啾的那温柔小姐姐被这一句话问倒了,下意识地看向时越,却没想到这孩子的家长是这样一个一人。 ——哪个星球的贵族吧? 那小姐姐这么想着,原本要说的话却一下子卡住了,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越倒没注意着点小事儿。 他从小到大应付时啾啾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多了,已经很有经验了,这会儿听见时啾啾这么问,十分自然地就回答道:“是为了锻炼胆量啊……大家都想成为勇敢的人。” 时啾啾睁大了眼睛,露出一副“哦哇”的表情。她非常迅速地接受了这个解释,视线投向入口的位置,眼里更多了几分跃跃欲试。 时越也不催她,果然不过一会儿,时啾啾就拉住了时越的手,坚定道:“哥哥,我要去!” * “水之明珠”再往北方,就是格里芬家族所控制的莫拉星系。 星系的中心,有一颗远看充满金属冰冷质感的星球。这颗星球没有编号,就算在联盟星图上,也没有它的存在。 而此刻,这颗星球的地下。 那是一个巨大的研究基地。 “无法连接……无法和碎星链接……” 穿着整套防护服的男人狠狠地捶在实验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而一角的投影仪器被这一下带得震动,投出的光屏一阵波纹荡漾,重新平静之后,仍旧是那鲜红的错误报告依旧停留——“精神力匹配失败,失败三次,自锁程序已启动”。 “怎么会?!怎么会?!” 那人喃喃地念着,猛地推开侧边的房间,整个房间都被一个个培养罐占据,透明的培养液中,里面都呈现着同一张人的脸,只是……少年青葱、青年锐利、还有垂垂暮年的老人…… 像是一个人所有时光都聚集在一起,让人看着……毛骨悚然。 那个人却毫无所觉,径自走向其中一个培养罐。 他怔怔地看着里面的躯体,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神情渐渐痴迷,“完美……多么完美……” 但只片刻,那痴迷又转为狰狞,不止是眼珠,就连眼白部分都泛起了红色…… 他握拳猛地捶向那透明的玻璃壁,声音是竭斯底里的疯狂,“完美的……明明你是完美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控制不了碎星!!!废物!废品!!” 培养液上方被捶得漾起一阵阵波纹,里面的躯体也随之浮动。 而培养罐里面那个“人”,原本自然下垂着的手指突然动了动,下一刻,骤然睁眼。 ——剔透又清澈……比上好的红宝石还要纯正的颜色…… 正捶着培养罐的那个人一惊,猛地后退一步,跌坐在地。 他愣愣地抬头仰视那个人,下一刻,却突然大笑起来,几欲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成、功、了!!! 第72章 机甲战神19 范邦不明白自己作为一个恐高症,为什么非要来玩“飞跃瀑布”这么一个对人类极不友好项目。 他从到入口的时候,腿就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等坐到那准备椅上,人就直接瘫倒了,牙齿咯咯地互相撞着,手指虚虚落在保护罩开关按钮上,试了好几次,都使不上力气往下按。 旁边传来工作人员的轻声催促,范邦哆哆嗦嗦地侧头去看,刚想表示“不玩了”,可视线范围内,正好落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那小孩脸上虽然也有些害怕,但动作却落落大方,表现可比他好多了。 看见这一幕,范邦一咬牙,把刚才要开口的话咽了回去——总不能连个小女孩都不如。 这么想着,他又多了些勇气,手上用力、一下子把那按钮按下去。 ——这一下子,可就反悔不了了。 等到自己骤然腾空,失重感传来,范邦只觉得自己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那一瞬间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旁边的尖声惨叫传入耳中,可他连叫都叫不出来了,鼻涕眼泪顺着脸就往上糊,好像随时都会背过气儿去。 鬼使神差的,他突然想起了刚才看见的那小女孩—— ……小孩都……不怕…… 他艰难地往那方向偏头过去,却一下子愣住了,那小孩还未成年,是和监护人在一个保护罩里面。 她的监护人……那么年轻,应该是她哥哥…… 这会儿…… ——在看光脑?! 范邦甚至都能透过那透明的保护罩,看见身后人狰狞尖叫、鬼哭狼嚎的表现。 在这种背景映衬下,这“平平静静看光脑”的一幕,就显得格外魔幻现实主义。 他连害怕都忘了,呆滞地大张着嘴看着…… …… ………… 瀑布中段有摄影设备,实时记录下游客们的表现。 这本来是为了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及时采取保护措施。 但是……拍出来以后,游客半空中各种狰狞表情,一度成为观看监控的工作人员每日欢乐源泉。 ——几乎每一帧都可以截下来当表情包用。 至于常年观看这些的工作人员,他们的笑点已经被锻炼得极高,轻易没法引得他们情绪变化。 只是这次影像的显然不同。 “卧槽?!” 一个瘦高小哥拍桌惊呼,连忙按了几个按钮,屏幕上立刻就多了一个分格,里面的单独显示着一张平平静静带着些少年气儿的脸。 他一边操作着,一边叫旁边同事过来看,“罗哥你看、你快来看!这哥们牛啊!!!” 而与此同时,拍摄设备所对的那个人,似有所感看了眼镜头,但只轻飘飘地扫过一眼,就又垂下眼皮。 瘦高小哥被那一眼扫得,半天才出了口气,喃喃道:“还……怪……怪吓人的。” 罗哥倒是比他淡定得多,过来先是把刚才那小哥紧急调用的拍摄设备拖了远。 ——其实这工作也是有规定的,不是发现什么意外、或者怀疑保护罩有什么损伤,是不能逮着一个人拍的。 但这里面余地却很大,偶尔碰见特别颜艺的人,还是让人忍不住把镜头怼上去看个清楚。 …… 那瘦高小哥在这儿干了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看见这么平静淡定的人,这会儿倒是格外感兴趣地念念叨叨。 倒是被他称为“罗哥”个那人见识地更多一些,跟他解释,“那人可能是是个机甲师……” 又想起刚才看见格外年轻的脸,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也可能是……机甲师预备役。” 倒是瘦高小哥一听,忍不住张大嘴“啊”感慨出声,“机甲师?!怪不得!!” ——和机甲相关的一切职业,基本不会出现的在普通民众的生活里。 这小哥顿了顿,又以一种极其梦幻的语气说,“没想到,我竟然能亲眼看见机甲师!!” 他说着,又想去操纵拍摄设备去看个清楚。不料,那爪子却被罗哥一巴掌拍掉了。 眼看着那人就要落到底了,小哥连忙哀求,“那可是机甲师,我这辈子,估计就这一回亲密接触了……罗哥,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锁定一个机甲师?”罗哥一只手就把那不老实的爪子摁住了,嘲笑,“小心人顺手抓了设备,直接给你掰折了……” 小哥想起刚才被隔着镜头扫过来的那一眼。 ——原来是真的是“警告”。 他惊了一下,背后窜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突然又激动起来,“罗哥,机甲师真有星网上说得那么厉害?!” “可比你想得厉害。” …… ………… 时越倒不知道监控里有这么一段对话,甚至还给他安排了个职业。 他因为前些天星网上的事情,有点不放心商贺,就把商贺相关的信息设为了特别关注。刚才光脑给他推送了一则消息,时越顺势看过,不由皱了下眉。 ——商贺要去北域? 他不由往北方看了眼,这种非要深入敌营的做法,还真有商贺风格。 元帅的行程大多保密,但这次时越倒是明白他这么大张旗鼓的原因:动静闹大了,格里芬家反而不好动手。 不过,时越敛了敛眸,对他的想法不太赞成。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格里芬家族这会儿已经快到了穷途末路,怕没那么多顾忌。 …… 时越在CI-386星订了两个月的行程,基本覆盖了时啾啾小朋友整个假期,想必等他们回去,格里芬家族的事情也该落下帷幕了。 只是,等时越到这里的第九天,星网上突然爆出来一个大新闻—— 【元帅阁下的星舰遭遇乱流,在前往迦那星系途中失踪】 要时越说,这消息纯属放屁! 就是说遇到“空间风暴”都来得有说服力点:空间风暴随机出现、无法侦测,所以规避困难。 但“乱流”这种东西,就是现在普通星际飞船都能提前侦查到,何况元帅座驾?! 格里芬家族就像是明晃晃在说:是老子做的手脚,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时越:…… 真是嚣张得一如既往,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有什么资本?! 时越拉开系统地图看了一眼,见那个金点倒是一如既往的闪亮,顿时放下心来。 ——天命之子还安全着呢。 * 不同于时越这边的淡定,首都星那里可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连好几天,会议室都是灯火通明。被商贺留下主持事物的林上将,脸上的胡茬都冒出了浅浅的一层,本来没什么烟瘾的人,身边的烟屁股堆了一地。 正开着会呢,腕间的通讯仪震了两下,林学博瞄了一眼——是不认识的号码发的讯息。 他现在没空搭理这些,直接啪地摁掉了,继续着刚才的讨论—— 对北域五系的该采取的措施,以及寻找、营救商元帅的方案…… 有几个脾气暴的老军团长,都直接拍桌子表示带兵就打,但元帅的安全…… ——等、等等! 军部的通讯仪都是特别加密的,哪来的陌生号码?! 一个猜想浮上心头,林上将手指一抖,那根燃了半截的烟没拿住,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他站起身来,军靴踩在烟头上,碾了两下,哑声道:“抱歉,失陪一会。” 说完,也不管屋里人什么反应,径直推门出去。 找了个监控器的死角,他打开刚才那则消息,简简单单四个字—— 【报个平安】 连落款都没有。 林上将:…………*@#¥%……& 一连串消音的脏话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儿,他唇角却不由勾起了个笑,绷着的身体也是肉眼看见一松。 ——就知道那个兔崽子命硬!! * 军部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元帅失踪的消息还是传了开。 连时越所在的CI-386这个专门娱乐旅游的星球,都不见前些天的欢声笑语,游客脸上都被一种莫名的忧色笼罩。 时啾啾也好几天都没有出去玩的兴趣,就呆在酒店里,缠着时越,要哥哥给她讲故事——商元帅和虫族战役的故事。 ……听着商元帅过去一次又一次绝地求生、逆境翻盘,不由就生出了信心。 ——这一次……他也一定能顺利归来。 时越本来还没觉得什么,但是讲着讲着,就对上小朋友亮晶晶的眼睛。 又猛地想起,时啾啾最近似乎都都没怎么提起“格里芬大人”,口头禅都变成“商元帅xxx”、“商元帅xxx”的了。 他心情一下子莫名了起来。 系统很不识时务地开口,“先生,你吃醋了?” 时越:……? 他吃醋?!呵…… 系统:“最近五天,时啾啾小姐提起‘商元帅’次数为173次,平均每天34.6次;提起‘格里芬大人’29次,平均每天5.8次,称呼您‘哥哥’113次,平均……” 时越:“闭嘴。” 他黑着脸喝止了系统。 系统:“好的,先生。” 时越:…… 他忍不住把刚才那几个数据又在心里过了一遍—— “哥哥”和“格里芬大人”加起来还没有“商元帅”多…… !! 臭丫头,真是白疼你了! 第73章 机甲战神20 商贺发现星舰轨迹发生偏移之后,当机立断,立刻驾驶着求生舱在对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脱离了主舰。 甚至因为他走前的布置,等到星舰上的人发现目标人物不见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而本来可以趁机离开格里芬家族控制区域的商贺,却在莫拉星系的中央区停了下。 ——这里有一个、联盟星图没有标注的、完完全全人造的星球。 人造星球虽然少见,但也不多稀奇,但要说“联盟星图无标注”……事情可就大了。 很显然,这颗星球有问题。 而且是……大问题! …… 时越在妹妹左一句“商元帅”又一句“商元帅”的轰炸下,还是忍不住关心了一下对方的行程。 前几天都很顺利,那金色光点一直往南,看样子是准备返回联盟实际控制区。但今天……却突然停下了?! 时越猜,他要搞事情了。 确认了商贺的坐标之后,时越对这个猜测就更确定了。 那是格里芬家族私设的基因研究基地……一整颗人造星都是一个巨大的研究所。 ——里面大多都是联盟已经明令禁止的项目。 商贺在上面逛一圈儿,找出来的证据就足够让格里芬家族翻不了身了。 时越看着,又忍不住感慨:果然,天命之子想干的事情,总会有线索主动送到手上。 ……这运气,真是羡慕不来。 时越嗟叹感慨了一阵儿,也放心把系统地图关上了。 那个人造星上的重型武器不多,以商贺的能力,悄悄在上面逛一圈,还是能做到的——还是他作为“多恩·格里芬”的时候调查的结果。 也不知道格里芬家族是费了多大的力气,竟然成功地把一整颗星球从联盟星图上隐藏起来。 但对时越来说,这实在是弄巧成拙……系统地图和联盟星图对不上,这不是摆明了说是有问题,不查一查都对不起系统。 这一查果然查出问题来了,只不过当时格里芬家族势大,时越也知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咬”的道理,只能暂时将它搁置,只是没想到后来他“死”得那么突然…… 但那毕竟是个研究基地,不是什么武器库。 潜入伪装,算是基础技能。 ——比起当年在虫族巢穴里面艰难求生,这简直是小儿科了,实在用不着时越担心什么。 * 也确实如同时越预料的,商贺非常顺利地就顶替了某个研究员的身份,成功潜进了基地。 在看过各种浸泡在培养液里,明显是后天人为改造的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之后…… ……那里面,甚至有“半虫人”这种东西…… 总之那之后,商贺还以为自己看到什么都不会惊讶了,直到他进了那个房间…… …… ………… 看着那一个个无知无觉、被关在培养罐中的躯体…… 熟悉的、沉静的面容…… 商贺的手指猛地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嘣声。 他理智清楚地告诉自己,他现在应该原路返回,立刻带着刚才拿到的证据,离开这里。 等回到首都星,那些证据足够让格里芬家族翻不了身。 但是……感情上…… ——你有没有曾经憧憬仰慕过那样一个人? 他强大、冷静、克制、自信……像一切美好的形容词的汇聚。 只是看着就产生一种——“我以后……想成为这种人”、“我要成为这种人”的向往。 商贺仍旧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格里芬元帅的那一天…… 虫子、密密麻麻的巨大虫子呼啸着涌来…… 所有人都在跑。 ……惨叫、啜泣、还有夹杂着的泣血哀鸣。 商贺其实记不太清周围的情况了,因为那个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快跑!!” 人类当然跑不过腹生八足的巨虫,但……没关系……只要跑过同类就可以。 落在最后的人,成了那虫子的餐点。而它们进食的间隙,就成了前面的人逃脱的机会。 商贺现在想想,只觉得可笑:那种狼狈奔逃的下场,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了——绝对一点生机都没有。 只是那时候……求生本能早已压过了一切。 商贺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体力不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落到了最后。 虫足在地面上擦过的窸窣声就在耳边,虫翅拍打的声音也清晰可辨,一道阴影从他头顶上方飞过,幼年商贺就那么陷入了虫族的包围。 巨大的复眼盯视下,人类是这么弱小、脆弱…… ……死了吗?……要被吃了吗? 同类的残肢映入眼中,商贺被巨大的恐惧摄住,耳中一阵嗡鸣。 虫子的口器越来越近,他僵在原地,连最基础的躲避动作都做不出来。 然后…… 绿色汁液在眼前喷溅,堵在他前方的那个虫子自尾部向前,被劈成了两半。 下一刻他被一个巨大的机械手臂抓住,被稳稳地放在了后方。 ——他…… 活、下来……了? 人群依旧在疯狂地逃跑,商贺也被人流裹挟着向前,终于一个分流口,他停了下来,费劲了最后一丝力气,攀爬到高处,转身回望。 巨大的……钢铁怪兽…… 逼得人四散奔逃的虫子,在这些钢铁怪兽前面,脆弱得不堪一击。 从被虫族围堵开始,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是灰白、静谧的…… 现在,幼年商贺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虫子一只只地死去,巨大的虫尸一层层叠起,片刻后就成了一座形容壮观的小山。 心跳速度过快,以至于都生出了疼痛的感觉,但是商贺捂着胸口,却觉得血液里有什么在沸腾。 ——他要是这样的“巨兽”,那该多好…… 商贺不知道自己停在原地看了多久,他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在发烫。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来势汹汹的虫子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竟缓缓撤去,那些钢铁巨兽也返回原地……向他走来。 然后他目睹,巨兽的胸口打开,从里面……出来了一个…… ……人?! 灰白的世界从那个人开始,一点点向外蔓延成了彩色,周遭喧嚣声也骤然回到耳中。 小小的拳头猛地攥紧。 ——总有一天,他也要成为那样的人! * 那些现在已经很少想起的回忆涌上心头,商贺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 虽然早已有了这种猜测。 但这整整一个房间培养罐……还是让他的理智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他所尊敬的、憧憬的…… …… 怒到了极致,人反而冷静了下来,手指落在空间钮上,手中立刻出现了一把激光枪。 他对准了其中一个罐子瞄准,只是还不待按下扳机,脑中的警报弦骤然绷紧。 他不及开枪,就地一个翻滚,原地立刻出现了一个被激光灼伤的孔洞。 商贺根本来不及看来人是谁,借着那惯性连续滚了好几圈,终于才以一个培养罐为掩体,站起身来。 军靴踏在地面上,“啪嗒”的响声在房间内回荡。 这声音映入耳中,商贺心底莫名颤了一下。 ——该不会…… 他抬眼,看见了玻璃壁上映出的影像…… 咕噜噜上浮的气泡搅得培养液摇摇晃晃,映在玻璃壁上的影子也微微荡漾。 但……那熟悉的身形、熟悉的五官……还是让商贺陡然僵立在原地。 ——元、帅…… “噢?实验室进了一只小老鼠?” 商贺正僵立间,外侧传来一道冰凉粘腻的声音,然后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处理掉它,多恩。” 下一刻,作为掩体的培养罐陡然碎裂,商贺凭借本能躲开了那一击,眼睛和那双红色的眸子对了上…… ——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的红眸。 * 首都星,第七军区医院。 洁白的床铺上,那银发的夫人眼皮颤了两颤。旁边的仪器上的线条规律一阵变化,然后发出“嘀嘀”的警示声音。 原本守在床边打盹的老妇人愣了一下,猛地站起身来,呼唤着床上人的名字。 …… 梅丽尔只觉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梦里她的丈夫还好好活着。 她的希尔薇也在她身边,那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孩子…… 她的长发是月光一样的银白,她的眼睛是红宝石一样的璀璨…… 她继承了她的外貌,继承了她丈夫在机甲设计上的天赋……她活泼爱笑,庭院里都充满着她的欢声笑语…… “妈妈、妈妈……” 瞧,她的希尔薇又在叫她了。 梅丽尔将烘培器设置成自动模式,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手,匆忙往外面走。 庭院里,她的小希尔薇正和父亲一起搭着烧烤的架子……看见她出来,又跑又跳地奔了过来,“妈妈!” 身后的男人也抬头冲她笑着,棕色的眼中满是温柔和宠溺。 梅丽尔突然觉得鼻酸,眼睛发热,一眨眼,泪水就控制不住地从眼眶中往外淌…… ——美好的、就像是梦里一样。 …… “小姐、梅丽尔小姐?!”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梅丽尔突然心生惶恐。说不清的紧迫感压在胸口,她连忙快步往前,试图抱起她的小希尔薇。 只是她手指刚刚碰到那泡泡袖的花边,眼前的一切像是一个被戳破的泡沫,骤然破裂开来。 再睁眼…… 就是一片洁白。 “梅丽尔小姐?”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着,梅丽尔花了点时间,才从刚才的美梦中抽出心神…… “莉亚。”她艰难地开口,嗓子火烧一样的疼、出口的声音也像是两种东西剧烈摩擦过的噪音。 ——那场爆炸…… 那她现在…… 应该在……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只有一更了。中午12点(但是审核可能会有延迟,这个不确定) 摸摸小天使们~呼噜呼噜毛~ 第74章 机甲战神21 莫拉星系中心,尖锐的警报声响彻了整颗星球。 他们发现了入侵者……但是却找不到人——好像各个地方都在报警,每个地方都有敌人出没。 ……但却始终没有人发现敌人的踪迹。 常年搁置的禁空防护罩被打了来,在那防护罩闭合之前,一艘小小的救生舱从那空隙中冲了出去。 离开了那个星球,商贺长出了口气,往驾驶椅的靠背上一靠。 淅淅沥沥的血液顺着他左手指尖往下,滴在了地上。不多一会儿,就汇聚成一小滩暗红,密闭的空间里,血腥味浓重。 商贺发现……自己在发抖。 ——像是和现实世界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原本已经熟习的驾驶技术突然一下子从脑中消失了,还搭在控制杆上的手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移动。 知道这样下去会出事,商贺又强撑着坐直,抬手在操控屏上连点几下,打开了自动模式。 ——这再简单不过的操作,他却出了好几个失误,带血的指印布满大半个屏幕。 在“嘀”的一声响后,他像是终于放下什么,整个人瘫软在驾驶椅上。 半晌,他抬手放到了眼前,手指握拳又松开,半干涸的血痕让皮肤上传来一阵牵拉感。 刚才那一幕又重新在他脑海里出现—— 他所尊敬的、他视为老师、视为一生目标的那个人……就静静地躺在血泊里。 而罪魁祸首,是……他…… 不!! 商贺突然握拳、狠狠捶在操控屏上,蛛网般裂痕在屏幕上散开,他手上又多了数道细小的血痕。 ——那不是“他”! 那是、对他的、亵、渎!! 基于记忆移植的“复活”技术,早在格里芬元帅在任时就被全面叫停。 【你们就那么确定,复活出来的……是原本那个人?】 商贺还记得,元帅说这话时脸上那嘲讽的表情。 ——当然不是!! 怎么可能“是”呢?! 如果是他,绝对不会任人差遣……如果是他…… 商贺按住自己肩头上的伤口。 ——现在死的,就该是自己的了…… 先辈似乎总是在被后辈超越……却不包括那个人…… 就算到了今天,自己和格里芬元帅处在同一职位上,商贺也从不觉得自己做的能有对方半分优秀。 就算不论武力,那人的眼界、见识、洞察力……就已经让人拜服…… 商贺确认自己的前半生,已经足够努力。但不管什么方面,和那个人相比,却只能说上一句“还差的远呢”…… 他正想着这些,救生舱内,突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商贺一怔…… ——是……能源不足! * 因为商元帅的失踪,军部和格里芬家族的气氛十分紧绷。 CI-386作为格里芬家族控制区域和联盟交界地区,整个星球上都是人心惶惶。路上的人行色匆匆、面带忧色,根本不见几天前的欢声笑语。 这么沉重压抑的气氛,时啾啾在门口探头探脑看了两回就受不了了,再加上本来也没什么再出去玩的心情,就一直蔫蔫地呆在房间里,连讲故事都快哄不住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商大元帅”,被时越默默地在小本本上记了一比,然后行程也被密切关注了起来。 ——希望那小兔崽子早点搞完事儿早点回来。要不然,小公主难得的假期,就要这么毁了。 或许经不起念叨,今天时越再看是,那个金色的光点已经离开了格里芬家族实际控制区,然后……降落到CI-386? ——嗯?! 难不成这小兔崽子觉得联盟元帅当得太辛苦,搞完事儿打算来“水之明珠”放松一下? 这么干…… 首都星的那群人,还不得急疯? 当然,时越也就是想想而已。他对商贺还是有些了解的,小兔崽子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实际上责任心却强到爆棚:现在落在这儿,多半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时越看了眼那金点的位置,又打开《水之明珠旅游手册》,对照着研究一会儿,抬手把时啾啾小朋友招了过来。 时啾啾看见时越手上的册子,有些不情愿地撅了撅嘴,“哥哥,我不想出去……” 时越笑揉了揉那头柔软的银色短发,“北三区有一个许愿喷泉,这里的人传说,只要诚心祈祷,就会有鲛人帮忙实现愿望。啾啾要不要去?” 时啾啾眨巴了两下眼睛,认真道:“哥哥,他们是骗人的!……我们去年科学课上讲过,‘鲛人’是莱多星系ELO-398特别保护星球的特有物种,它们只是一种类人的水生生物,不能帮忙实现愿望……” 她顿了顿,又特别认真的拉住时越的袖子,一板一眼地叮嘱道:“哥哥,你可不能被这些骗了。” 时越:“……” 他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撑起一个笑来,“嗯,哥哥知道。” 时啾啾还不放心,又忧心忡忡地拉着哥哥科普了起来—— “实现愿望的鲛人”“进入梦中的仙女”“能把任何东西翻倍的魔法师”…… “这些都是骗人的!!” 小朋友说得斩钉截铁,又认认真真地科普着“鲛人”的生物种类,“造梦机”的基本原理和后遗症,“魔法师”投影欺骗常见设备…… 时越:虽然你说的都对,但是…… …… 他脸上的笑快撑不下去了。 时啾啾一口气说完,抬头就看见哥哥僵硬的表情,她又有点不安——自己是不是太严厉的点? 但是…… 哥哥为了养她,很早之前就辍学了,没有老师教他这些,他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时啾啾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兄妹俩互相沉默了半天,时啾啾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踮起脚来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安慰道:“哥哥,你要是想去,那咱们就去看看吧……” 时越:不,我不想去了…… 时啾啾顿了顿,又抿了抿肉嘟嘟的小嘴,严肃道:“但是,只有这一次……哥哥也不要相信,西里斯的奶奶就被这种人骗去了好多星币。” 时·辍学青年·老爷爷认知·越:…… 虽然过程不尽如人意,但是时越最后还是成功地带着妹妹去了北三区。 …… 水之明珠不愧对它的名字,这颗星球的绝大部分都是水,人在上面行走的通路,是星球上四通八达、各式各样的桥。 不过,兄妹俩这次出去,并不是为了游览什么,时越也就直接租了一辆古朴木舟外观的游艇,直奔目的地而去。 外面并不像前几天那么热闹,桥上边走边游览的人几乎没有,水面上的游艇也是稀稀落落,倒是方便了时越直接把速度开到了最快。 这样速度下,不过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原本时越只是随口搪塞的借口,可出乎意料的,这会儿“许愿喷泉”前,却聚集了不少人。 单从这里看,倒是跟前段时间的热闹情形差不多。 ——神话、传说故事…… 或许越到紧绷的时候,越需要这些东西来寄托精神。 时啾啾远远地似乎看见什么,突然趴到了游艇边缘上,片刻后突然抬手臂,大幅度挥着手。 时越眯眼看过去,是个和时啾啾同龄的小女孩。 “是同学?”他问。 时啾啾使劲儿点头。 “是琼丽丝、琼丽丝·罗杰,”她顿了顿,又有点不高兴道,“她来‘水之明珠’,都没跟我说……” 但这点不高兴,很快就因为对方的挥手回应被抛到了脑后,时啾啾几乎都要从游艇上跳起来了。 时越也顺势让游艇驶往那个方向。 …… 见面打过招呼之后,当然是小孩子和小孩子凑到一起,“大人”们互相寒暄。时越作为时啾啾的监护人,自然而然地就被归属为大人一类。 似乎是对时啾啾的家庭构成早有了解,罗杰夫妇对时越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关心和热情,但言谈间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会“引人伤心”的话题。 时越其实很想告诉他们“不必这么小心”,但不管怎么说,这不带目的的善意总是让人心生温暖,时越也放松了表情和罗杰夫妇聊了起来。 而另一边儿……已经碰头的两位小朋友开开心心地凑在一起,时啾啾甚至将她的新宝贝——“碎星一到五代联合纪念版模型”拿了出来,和小伙伴一起分享快乐。 琼丽丝发出羡慕的呼声,“啾啾,你哥哥真好……我求了爸爸妈妈好久,他们才只给我买了第五代模型……” 时啾啾小小地翘了一下嘴角,露出个矜持的小淑女的微笑,顿了顿,又赞道:“你爸爸妈妈也很好啊,你上次不是说,你家里有整整一套商元帅的‘寒月’吗?” 琼丽丝点点头,又雀跃道:“咱们可以一起玩~” 时啾啾当然答应。 她决定做一个大方的小朋友,于是,小心地打开了那个包装盒,把自己手里的模型往朋友那边递。 就在这时,游艇却被什么撞了一下,艇身剧烈摇晃,时啾啾手里的初代“碎星”模型没拿住,一下子掉到了水里去。 “扑通”一声,溅起的水花在衣摆坠上零星几个湿点,一圈圈波纹荡开又消失……水面转瞬就恢复了平静。 时啾啾和琼丽丝两人愣愣对视,都蒙在了原地。 * 救生舱能量不足,商贺迫降到了这个离莫拉星系最近的CI-386星球。 军部标识的救生舱太过显眼,商贺一降落,就“借”用了附近碧斯运输公司的一艘水上作业小船。 又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自己外衣上的血迹,打开外貌模拟器……一通操作下来,他驾轻就熟地伪装成了一个普通水上作业员工。 ——除了没有工作证。 CI-386这个星球的特殊情况,商贺也知道。他对这个星球的驻军的信任度,可以说是……基本没有。 所以…… 到头来,还是要想办法从这里搭星舰往联盟实际控制区域去。 幸运的是,作为一个旅游星球、或者说,一个处于紧张状态的旅游星球,这几天,CI-386上申请提前离开的游客不要太多,突如其来的繁忙往往意味着混乱…… ——这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混水摸鱼的机会。 只是商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今天的运气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差的一次。 挑到的这个作业艇刚巧有点毛病,左边的控制杆非常不灵活,加之他左肩上激光枪烧灼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一路行来,磕磕绊绊……甚至不小心擦过了一艘游艇。 知道自己现在不好起什么争端,商贺暗道了一句倒霉,但模拟器模拟出的老实面貌上露出焦急愧疚又不安的神色…… 他抬头……然后…… …… ………… 对上了两个小女孩水汽朦胧的眼睛。 …… ………… 孤身独闯虫族巢穴毫无惧色、贵族聚会上游刃有余、万众瞩目下泰然处之……的商大元帅…… 僵硬了…… 第75章 机甲战神22 首都星,第七医院。 梅丽尔在那次爆炸中受伤实在严重,就算是现在醒了来,仍旧被要求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 根据医生所言,梅丽尔身体恢复情况良好,可莉亚却十分担心。 她已经好几次看见,梅丽尔盯着天花板发呆,眼珠半天都没转动一下。 私底下询问医生之后,确定不会对梅丽尔的病情产生不良影响之后。 莉亚开始主动播放一些星网上的热门视频,她希望能以此调动梅丽尔对外界的反应。 …… 梅丽尔其实知道莉亚的想法…… 她也很感激莉亚这些年的照顾。 比起格里芬家族里冰冷的“母亲”称呼,从小照顾她的莉亚其实才更像是她的“妈妈”…… 她只是突然好累、好累…… 那个梦那么美好,对比起来,现实实在是太过冰冷……冷得她几乎生出一种怀疑来—— 她还能找到她的小希尔薇吗?或者说,小希尔薇还……活着吗? 她十年来,一直坚定的相信着:她的小希尔薇一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等着她、等着她去找到! ——她是如此的坚定。 也或许,只是……不敢怀疑! 因为只要生出一丁点疑惑来,她就控制不住去猜测,控制不住去想象。 就如同现在一样,她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这么一个场景: 小小的希尔薇蜷缩在角落里,她那灵动清澈的眼中,神采一点点消散……她张了张嘴,却只虚弱地做了个口型,连气音都发不出来。 但是梅丽尔知道——她在叫“妈妈”!她在叫我!! 心脏像是被什么撕裂,疼得梅丽尔忍不住侧身蜷缩。 投影的光屏顺着她的转身换了个方向,里面的童声稚嫩却坚定,“我们不能再退了。” 眼瞳中映入了一张稚嫩的面庞,清澈的红眸就像她的小希尔薇,军装包裹下的躯体尚且瘦小但却已经十分挺拔。 要是她的小希尔薇在…… 这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梅丽尔身上却像是有电流淌过、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她猛地睁大眼睛,翻身坐起,旁边的莉亚说着什么,但她这时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她抬起手臂,伸着哆哆嗦嗦的手指去触碰光屏上那个影像,却在触及之前,猛地顿了住。 ——她的小、希、尔、薇…… * 而此刻,水之明珠。 时啾啾看着平静的水面,拼命地告诉自己:别哭、不要哭!! 她是个勇敢的小朋友!她是个扮演过格里芬元帅的勇敢小朋友!! 但是…… “呜——” 眼泪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眨眼就落下来,就算拼命压抑住,嗓子眼里也冒出一声呜咽。 商贺很快就发现了原因——打开的盒子里,放着二到五代的“碎星”模型,而最前面的那个格档却是空的,又想起刚才瞥见的那掉落水里的影子,商贺心里有了数。 对面那孩子哭得抽抽噎噎。 商贺却不期然想起自己在研究所看见的幼年格里芬元帅…… 不只是那头银发,就连肉嘟嘟的小脸都有些相似。 不过,就算是小时候的那位,也不会这么哭吧? 商贺这么想着,心底蓦地柔软下来,他抬手,按上自己的空间钮。下一刻,手心便出现了一个机甲模型。 他略带不舍地摩挲了两下,摊手向前…… 【“别哭……这个给你……” 银发的青年脸上是温和的笑,一点也看不出刚才操纵钢铁巨兽时的肃杀。】 “别哭……这个……赔给你……” 时啾啾愣住,她看着那陌生人手心的“碎星”,不知道该不该接。 ——不能随便拿陌生人的东西,但……是这个人先把她的碎星撞掉的…… 照顾过孩子后,对孩子的哭声就格外敏感。 这边的动静,当然把家长全都引了过来,时啾啾求助地看向哥哥。 说实话,时越这会儿有点震惊。 ——任务物品自己送上门来。 这种好事他一直以为只会在天命之子身上发生……没想到…… 他忍不住看向妹妹……或许是个隐藏的天命之子? 而没得到哥哥回应的小朋友有些急,求助的目光转眼变成了哀求——显然是十分想要。 时越这才收回自己乱窜的思绪,轻轻颔了下首。 得到哥哥的许可,时啾啾脸上立刻破涕为笑,她拉着小裙子冲那人行了一礼,“谢谢您,先生。” 说着,飞快伸手,把对方手里的模型接了来…… …… 只是一个小插曲,几乎没人放在心上。 商贺脸上带着莫名放松的笑,但驶出一段距离后,却是脸色一变—— 作业艇的操作台上,静静放着一枚空间钮。在这一刻之前,他全然没注意到这东西的存在。 ——要是别的什么危险物品…… 商贺额上渗出一层冷汗,但靠着一种莫名的直觉,他却拿起这枚空间钮,而不是选择丢弃。 精神力探进去,没有受到丝毫阻碍——是个无主的空间钮? 待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之后,他却怔住…… 军用急救包? 只是……是几十年前的配置。 * 而另一边,琼丽丝低声抱怨着,这个新模型没办法跟其他四个组成一套。 时啾啾也发现了,这个外来的一代“碎星”比其他几个都要大,根本放不到模型盒子里,而且似乎是有些年代了,模型上一些边角已经被磨损地圆润。 总之,五个机甲模型放在一起,显得这个大家伙格格不入。 时啾啾看了眼那个显然被精心保养的大家伙,抿了抿唇,小声道:“它的前主人一定很喜欢它,我们也要好好对它,不能因为它长得大就歧视它……” * 发表了“不歧视”宣言的时啾啾小朋友,在第二天时越买了另一个配套的一代“碎星”之后,立刻欢天喜地同意了哥哥的交换要求。 ——哥哥是大人所以要大的,啾啾要小的……实在是再合理不过了。 时啾啾捧着重新组成一套的碎星模型,睡觉都带着笑。 ……只可惜罗杰一家第二天就回了西尼尔卡,时啾啾重新集齐的模型没办法和朋友进行分享了。 * 三天后,失踪数日的商元帅重回公众视野,并宣布这次并非是普通的时空乱流,而是一场袭击……怀疑可能是一种新的类似于“虚空虫”的虫族。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虫族一向是人类的大敌,而“虚空虫”更是可怕,这种虫族具有空间跃迁的能力,也就意味着它随时可以出现在非战场的大后方…… 是当年格里芬元帅率领第七军团,深入虫族领地,将虚空虫的巢穴彻底摧毁,并在那之后又倾全联盟之力,追捕十年有余,才将这种虫子灭种…… ——现在……又类似“虚空虫”的新虫族?! 虽然官方发现只是稍稍提起了一种可能,但谁都知道,元帅的讲话内容是经过多少次检查核对过的,绝不可能存在随口一提的状况。 整个联盟,人人自危。 而北域五系的居民更是想法设法地往南搬去。 ——毕竟谁都知道元帅是在去往迦那星系途中遇到的这种虫子,也就是说下一个受虫族威胁的就可能是他们自己,这样情况下,谁还敢住在这里?! 格里芬家族没想到商贺会来这么一招,暗地里破口大骂这个贱民欺骗群众,但明面上却只能忍气吞声—— 他们总不能发表声明说,袭击商元帅的不是虫族,而是格里芬家族?! 那样,也不必等人口减少,联盟军团就直接堵到北域门口了!! 格里芬家族打算捏着鼻子认下这次栽,但是,商贺要的可不只这么简单…… 没隔几日,新的声明就发布出来:【新兴虫族是一种人造虫族,有人在虚空虫的基础上,对其基因进行修正改良得到。由于其基因不稳定性,存活时间极短、不具备繁殖能力,还请广大民众放心。】 广大民众…… ——怎么可能放心?!! 这下子,可不止是北域的居民,整个联盟都沸腾起来。 虚空虫带来的灾难,深深烙印在这一代人的心间。 ——现在、竟然、有人、研究这个虫子?!还“改良”它的基因?!! 这是想让人类绝种吗?!!!! 这种反人类的做法,激起了全民的怒火。 而在那个研究所的位置被公布出来后……格里芬家族一瞬间,就成了众矢之的!!! 前往逮捕涉案相关人员的士兵,竟然成了他们的保护人。要是没有被逮捕,这些人恐怕就要被愤怒的群众撕成了碎片。 这事情的解决超乎寻常地快,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种规格的案件,按照联盟官方流程复杂、繁琐的步骤……这简直是一个打破纪录的时间。 “坏人得到惩处”的圆满通话故事结局,让时啾啾小朋友终于松了口气,欢欢喜喜地跑出门去,誓要把前几天失去的乐趣全都玩回来! * 而另一边,西尼尔卡星系F-286星球。 清晨,一位漂亮的夫人缓步进入了入星港,直接去了最高层。 李晴对这位夫人已经十分熟悉了,从半个月前开始,每天星港打开,这位夫人就会过来,直奔星港最高层的人工咖啡厅,也就是她所工作的这家店。 这位夫人会做到固定的座位上,要上一杯咖啡,静静地看着下面的人来人往……一直到当天最后一艘飞船入港,她又默默离去。 那咖啡,她也只在第一天喝了一口,之后就没再放在一边、没再动过…… 李晴猜测是她并不喜欢那味道。 可那小小的一杯人工咖啡……都是她一个月的工资了。 ……每次倒掉时,李晴都觉得自己心在滴血。 最初羡慕嫉妒恨之后,李晴发现这位夫人实在是很难叫人生出恶感来。 优雅又温柔…… 像是最近很火的那部虚拟电影里的那一位大贵族夫人。 ——这位夫人似乎在等人……或者是找人…… 李晴想,要是找人的话,她或许可以帮忙? 但那夫人身边好像有一种莫名的气场,她一凑近了就紧张无措。 至于主动开口搭话……她尝试了几次之后,终于彻底放弃了。 第76章 机甲战神(完) 因为中间各种各样的事情,原本列出的水之明珠游玩行程基本废了一大半。 时越又将最初预订好的飞船票往后延了五天,这才带着玩得心满意足的妹妹离开这颗星球。 又是大半天的星际跃迁,终于回到了西尼尔卡F-286星球,只是时越刚带着妹妹下了飞船,就敏感地察觉了什么,抬头往上方看。 * 顶层的咖啡厅。 李晴正照例在工作的间隙偷偷观察的那位夫人。看着她的坐姿,李晴不觉也跟着调整着自己的仪态…… 突然,那位夫人猛地站起身来。 咖啡厅的装修和装饰都是仿古的,纯木的椅子在仿木制的地板上擦出刺耳的噪音…… ——可是之前,这位夫人就连放咖啡杯,都不会发出什么特别的声音。 李晴几乎不敢相信这是那位夫人做出来的事儿…… 可她怀疑自己眼睛的功夫,这位夫人已经利落地结了帐,步伐依旧优雅,可却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往外走去。 …… 对方目光那么明显,时越当然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只是,那个人…… 时越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旋即就给了指令,让系统查证那个女人和时啾啾的关系。 格里芬家族式的父母,时越早有领教。 多恩·格里芬的那对变脸堪称一绝的亲爸亲妈,在家族里,就为人父母责任感而言的,甚至能混个中上…… 由此可见,这个家族是怎样一个德行。 所以,他从一开始而言,对时啾啾小朋友的爸妈就没抱任何希望……说实话,那种父母,真是有不如没有。 只是没想到……这一代,似乎出了一点点变异。 时越拉着时啾啾往星港出口走,只是将步速放慢了一倍不止。 时啾啾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眼哥哥:是累了吗? 不远处,高跟鞋和地板相碰的急促声音传入耳中。 时啾啾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大姐姐…… 小孩子也喜欢美丽的事物,时啾啾不由多看了这位大姐姐几眼,然后发现这个姐姐……有点奇怪。 具体表现为,那姐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眶发红、神色恍惚。 时啾啾觉得自己应该害怕的,毕竟这个姐姐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有几个路人都忍不住超这边看过来。 但是她却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觉得十分安心。 时啾啾看了眼身旁的时越,把原因归结为“她在哥哥身边”。 ——哥哥会保护她的! 虽然哥哥也会为一些类似“实现愿望”之类的骗小孩的故事骗,但是在时啾啾心里,哥哥还是足够强大、几乎是无所不能…… 她顿了顿,抓住时越的袖子,往他身后藏。 这之后,梅丽尔的眼中,这才映入了时越的身影。 他看那个年轻人冲她点点头,那双蓝眸中露出了然的意味。 他友好地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叫时越,是时玖的哥哥。” ——“时玖”?她的新名字是“时玖”吗? 看得出来,小希尔薇被照顾得很好。她这会儿正藏在“哥哥”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带着点陌生和好奇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像只亲人的小猫,又带着些对陌生人的警惕。 梅丽尔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可当这一幕真正发生在她眼前时,她还是头脑空白,不知该如何反应。 ——小希尔薇、她的小希尔薇…… “我叫梅丽尔,是……” 她骤然顿住,不知如何说接下去的话。 是时玖的“母亲”? ——缺席了她十年人生。甚至一秒钟之前,才知道她的新名字的……“妈妈”? 所幸,那个年轻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她戛然而止的话,脸上的笑容如常,温和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这熟悉的社交辞令,让梅丽尔下意识地扬起了标准的笑,回了一句,“你好。” 时啾啾同学还察觉不到大人之间这奇怪僵滞的气氛。两人互相打过招呼,时啾啾就默认为这是哥哥认识的人了。 作为一个懂礼貌的小朋友,时啾啾主动从哥哥身后走出来,冲那位漂亮姐姐打招呼道:“梅丽尔姐姐好。” 她飞快说完,还附赠一个甜度爆表的微笑,可对面那个姐姐却一下愣住—— 然后,毫无预兆地……淌下泪来……? 她……哭了……?! 时啾啾简直手忙脚乱,连忙递上自己的手帕。 那姐姐接过手帕,却顺势抓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她哽咽着,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请求,“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时啾啾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酸酸的,她下意识地要点头,但中途却顿住了,她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哥哥。 得到时越的颔首,她这才打松口气,扬起一个安慰的笑来,“……好。” 话音刚落,她就落入一个怀抱,柔软、温暖、带着淡淡的香气…… 大概……像是“妈妈”? 蓦地,脑海中出现了这么一个对她十分陌生的词汇。 * 时家兄妹隔壁搬入了一位新的邻居,就是那天星港里遇见的那个漂亮姐姐。 但是让时啾啾疑惑的是,那位姐姐不愿意让她叫“姐姐”,而是叫她称呼“阿姨”? 对此,已经有年龄意识的时啾啾陷入深深的疑惑…… 但不管怎么说,时啾啾实在是喜欢极了这位新搬来的阿姨,甚至主动承担起带她熟悉周围的任务…… 没过几天,时啾啾就习惯了每天从学校回来都去一趟隔壁。 梅丽尔那边总有许多好玩又新奇的东西,勾得小朋友心痒痒的……而且,就算是没有那些东西,单单和梅丽尔相处也十分舒服…… …… 从时啾啾小朋友五年级开始,哥哥似乎迷上了星际旅行,一开始是两三天地短程旅行、后来是两三个月、两三个月地不回家……更可气的是,哥哥会把“统先生”一起带走,没了会做菜的智能管家、又挑剔地不想吃营养剂的时啾啾小朋友,终于在隔壁的热情邀请下,入住了梅丽尔家。 而发现了这一点的哥哥,似乎对出远门更加肆无忌惮了…… 等到时啾啾同学终于拿到“联盟第一军校入学通知书”的那一天,她已经整整一年没见过自己哥哥了! 愤愤地从学校回来,正打算跟梅丽尔抱怨那个连她的毕业典礼都错过的混蛋哥哥,推开门却发现……混蛋哥哥正坐在梅丽尔家的沙发上喝茶。 一年不见,时越脸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时啾啾对此一直十分羡慕,明明一年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四处奔波,但他的皮肤一点粗糙的痕迹也没有。 这么久没看见,时啾啾一见面就忍不住露出个灿烂的笑来。但下一刻,她又想起哥哥一直往外跑、连她的毕业典礼都没有参加,她泯着嘴抑住了笑容,露出个生气的表情。 ——要哥哥哄才原谅他! 时越无奈地笑,这几年被梅丽尔宠得厉害,时啾啾同学连小脾气都有了。 他温声道歉,又把带回来的礼物拿出来,好一顿道歉,这才哄得妹妹重露出了笑。 梅丽尔早就准备好了晚饭,时家那边一年没住过人了,兄妹俩外加一个仿真机器人就直接在梅丽尔家吃的饭。 饭后,梅丽尔带着机器人到厨房去了。时啾啾慢半拍意识到,哥哥有话要对她说。 “啾啾,哥哥找到新工作了。” 时啾啾吃饱喝足就像只猫,脸上不觉露出了一副懒洋洋的表情。不过,听见时越这话,她却像是看见了逗猫棒,一下子坐了直,兴奋追问,“在哪里?是首都星吗?” 她期待地看着:如果哥哥在首都星工作,她就可以经常看见哥哥了。 时越摇了摇头,“是开拓者、星球开拓者……” 这个陌生的职业名称让时啾啾有些疑惑,她打开光脑输入“星球开拓者”,将最上面的词条点了开,却一下子愣住了。 于星系边缘,探索开拓新的宜居星球……这个工作当然很有意义,但是…… “哥……哥……”女孩子总有一秒变脸的天赋技能,她刚刚还在笑,可这会儿已经哽咽起来,“以后……就不回来了吗?” 时越沉默着,轻轻揉了揉她的银发,低声道:“……啾啾已经长大了。” “还没有!” 时啾啾大声反驳,却对上哥哥包容的笑,她“哇”地哭出来,发泄了半天的情绪,然后艰难地意识到:哥哥的决定不会改了。 “你……什么时候走?”时啾啾哽咽出声。 “两个月之后,送你去首都星。” 时啾啾:“……” 她沉默着默认了这个时间。 时啾啾不高兴,但又不想最后和哥哥相处的两个月还在冷战。 于是抽抽搭搭、带着哽咽地主动说话,说着说着又挂了泪珠。 时越抬手在她留长的头发上抚了抚,低道:“对不起,啾啾。” “……”时啾啾沉默了半天,才不情不愿道,“……原、谅你了。” 她甚至觉得哥哥早有预谋,这些年不在家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 时啾啾本以为这就是今天最大的冲击了,但是她没想到,还有更爆炸的消息在后面—— “啾啾,我……我是你的母亲……”她将近十年的邻居,对她特别好的梅丽尔阿姨如此开口。 时啾啾:?!! 受到的冲击太大,她一时都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 …… 总之,接下来的两个月间,时啾啾一边珍惜着和哥哥最后相处的时间,一边艰难地接受她突然多出来的妈妈。 但是,说实话,后者并不算多困难……这些年的相处中,梅丽尔确确实实地担任着母亲这个角色,可比那个总是不着家的混蛋哥哥合格多了!! 但临近分别的时候,在第一军校门口,时啾啾还是死死抱住了哥哥,哭得撕心裂肺…… 来来往往的人都不由侧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幼儿园入学现场呢。 ——时啾啾小朋友还没入学,声名已然大噪。 不过时啾啾显然无心在意这些,抱着哥哥哭了个昏天黑地。 最后,终于在时越一再退步、甚至答应“每年生日都寄礼物”的条件之后,这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学校。 时越在门口站了好一阵儿,一直到看不见妹妹的身影,才转身离了开,之后又是和梅丽尔告别。 其实时越倒是更适应这种成年人之间,点到即止的话别叙离。 时啾啾虽然也算是“成年”,但对着哥哥,双商也就维持在三……不、五岁的水平。 ……不能再多了。 …… 选好了之后每年寄给妹妹的礼物,时越正准备脱离这个世界。 正因为离开时啾啾抽抽噎噎的系统突然哭声一顿,“先生,您应该想看看这个。” 时越脱离世界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突然被打断,有点低气压地打开传到光脑上的视频。 说起来,系统可以直接在他脑中投影的,何必多此一举?……智能管家当久了,还真把自己当“智能管家”了? 时越默默吐槽着,还是打开了光脑上这个视频,然后愣住。 是……商贺…… 老实说,时越从来没见过商贺这么“拖泥带水”的战斗。 就是刚进第七军团,这小狼崽子所有的战斗技巧都嫩得一匹的时候,他都能凭着那与生俱来的狠劲儿,让上过战场的老兵都发怵。 可这视频里…… 时越眨个眼的功夫,都看见三个商贺可以一击毙命、却没动手的机会。 ……这是随便找了段打斗视频,把商贺的脸P上去的吧? 时越正这么怀疑着,打斗的两人方向互换,时越终于看清了另一个人面貌。 ——有点眼熟?他摸了摸下巴思考。 像……像谁呢? 银发红眼……时啾啾、梅丽尔…… 梅丽尔·格里芬……格里芬?! 时越在手心捶了一下,恍然大悟:这不是“多恩·格里芬”的脸吗? 可他不不记得自己和那小狼崽子有这么一场对战啊? 那小狼崽子要是真和他这么打,早就被按在地上一顿狠锤,让他身体力行地感受一下打架该是怎么打的了…… 时越眯了眯眼,看周围的环境,有了点猜测,他问系统,“视频原地址坐标。” 系统:“莫拉星系,xx335,yy194。” 时越:怪不得…… 还真被他们弄出来了? ——就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东西?! 时越冷笑了一下,“你从哪里找的这个视频?” 系统:“有人匿名发往商贺星讯。” 时越倒不意外系统能捕捉到这段视频:上次来这个世界,他已经把名字、照片设为了触发信息,应该根据这个劫取到视频。 ——把这个视频发到商贺那里,能有什么意思?威胁、勒索呗…… 前任联盟元帅是被现任元帅所杀…… 光舆论就够商贺受的,而他嫡系第七军团又是原格里芬元帅所属,比起舆论来,商贺大概首先要担心的是他的小命…… 时越笑摇了摇头,算是最后帮这小兔崽子一次—— “删了吧,干净点。” * 首都星,第七军团技术部。 如果稍微了解一下就知道,商贺从来不是一个肯接受威胁的人。 技术部百来号人,通宵达旦地追查这着发讯号码的地址。宣发部早就待命,随时准备控制星网上的局势,以期对方狗急跳墙时能及时做出反应。 ……但是说实话,大多数人都对此持一种悲观态度。 这种时候能在这里的,都是商元帅的嫡系。就连他们,最开始看到这个视频时,都有一瞬间的震惊怀疑。 可想而知,一旦这个视频被星网上的群众看见,会是什么结果…… 宣发部的悲观,不能被忙得恨不得把自己劈两半的技术人员理解。 而此刻,正一目十行地看着代码、快速操作着的技术人员突然惊呼。 巨大的工作间里,此起彼伏地惊呼声回荡着,有几分诡异…… 原来是刚才,光屏上原本飞速滚动的代码突然停滞下来,然后飞速变换,成了一个非常嘲讽的微笑表情。 【解决了,不用谢 友情提示:iuc3868.26.73.279】 后面那一串,就是他们正追查的地址。 但这时候,没有一个人露出放松的神色,所有人都如临大敌、脸上绷得紧紧的。 对方能在他们的光脑上来去自如?! 军部网络成了对方的后花园?!这想法……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商贺再看自己的光脑,果然,那个视频无影无踪。 他咬了咬牙,沉声道:“先查地址……” * 时越这次是真准备脱离这个世界了,只是走前突然觉得心里莫名不安稳,他皱了皱眉,问系统:“你……没做多余的事吧?” 助人为乐·红领巾格外鲜艳·骄傲自豪的系统,挺了挺不存在的胸口,干脆利落、理直气壮道:“没有!” ——帮助人的事,怎么能叫多余呢? 第77章 末世重建之后01 穿越空间屏障的眩晕还没过去,时越就觉得自己身上一阵钝痛。 躯体的控制权还没完全落在他的手里,五感也被屏蔽着,时越暂时还没法判断自己的处境。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那话中的每个字还没法辨清楚,不过讥笑嘲弄的语气却听得分明。 “中央基地……大人物……” “……异能废了……废物……” “……靠这张脸……” 模模糊糊听着这些,倒是和原身的记忆和愿望对上了。 原身本来是个B阶冰系异能者,但是在一次外出基地执行任务的时候,意外和小队走散,遭到变异兽包围。原主九死一生逃出包围圈,遇到了来找他的小队长。 找到同伴、以为得救了的原主松了口气,却没想到,小队长根本不是来救他的…… 原身那尖锐又满含戾气的话还针扎似的印在脑海里—— 【二次觉醒?!哪有什么二次觉醒?!他是抢了于队的异能!!】 【于队……明明提醒过我了,提醒了……】 【我要他还回来!把不该他有的都还回来!!】 有执念的人,心里大都藏着戾气,直面灵魂的时候,那声音尖锐得刺耳。 这些声音,就是平时听着都称不上舒服,更何况时越每次和这些灵魂沟通都是刚穿过时空屏障、正头昏脑胀的情况下。 但毕竟是身体主人最后的愿望,时越难受着难受着也习惯了,甚至学会了一边忍受着这些痛苦,一边用精神力安抚这些灵魂。 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十分包容地听着人把话说完。 ——不是什么困难的愿望,他没多犹豫,很快就答应下来。 对方沉默了一阵,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谢谢你。” 时越:“不用谢,公平交易。”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还是舒坦了许多——有礼貌的小朋友谁不喜欢呢? 但很快他就舒坦不起来了。 头皮一阵牵扯的疼痛,他被人生生薅着头发提起来,下颌被人捏住,脑袋被迫仰起开。 * 而在离这边几百米处,有个青年的正一边走一边念念叨叨,活像是个疯子。 “这是‘碧落龙冰通天藤’,当然,这是我给它起的名字,按这个世界的说法,它叫‘绿藤’,看,是不是很没意思,很无聊?……” 青年的视野却与一般人不一样,一排排文字从顶部飞速略过。 “哈哈哈哈哈,来了来了——乐乐命名法” “神tm碧落龙冰通天藤……” “……刚才一瞬间真信了的我” “+1” “乐乐又蒙骗新人” “+2看主播那正经的小表情” “……” 弹幕一片欢声笑语。 黎乐扫过一眼,挑拣了几条做了互动,然后就继续自己的“异世界野外植物科普”…… 对、“异世界”。 黎乐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上辈子是个普普通通的蓝星野外主播,在一次直播过程中,出了意外,本以为一命呜呼,但没想到还有再睁眼的时候。 不过,醒过来的地点却不太对……是个异世界,身上还多了一个直播系统。 ——那还等啥呢?必然重操旧业啊。 黎乐一边介绍着这些变异植物,一边往前走。 他走得十分警惕,生怕下一秒就窜出什么未知生物来。 这可不是他的蓝星老家——所谓“野外”早就被人开发得不剩什么危险了…… 这里的“野外”,不光是各种上辈子听都没听说过的动物,就是植物……都变异出一定的攻击力了。 就刚才他介绍的那个“绿藤”,别看它现在安安静静的,等过几个月,到了它的繁殖期,这一片过路生物,全都得被它当成养料。 黎乐往前走了没多远,就听见前面的动静,他立刻停住了脚步。 弹幕上一排排问号刷过,黎乐这会儿不敢发出大动静,压低声音,“那边有人。” 要是他上辈子做野外主播,半路碰见什么人,那当然是没什么、友好点甚至会打个招呼。 但是这个世界—— 经历了末世之后,整个世界的秩序都被打破重组,人和人之间的信任简直低到了一定程度…… 对,没错,就是电视小说常常提起的那个“末世”——丧尸病毒。 不过,那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儿了。 黎乐怀念蓝星安稳平凡的日子同时,万分庆幸自己没有穿越到一百年以前:要是真一来就碰见丧尸,他活不活得下来还两说呢,还谈什么直播? 他小心操纵调整着直播镜头,然后就看见了那边的情形—— 大概是五个人,围着一个青年,拳打脚踢——这场景其实并不少见。 秩序完全崩溃之后,重建哪有那么容易? 基地内部,还是勉强维持着秩序,但是一出了基地。 黎乐想到自己曾经看见的情形,他脸色白了白。 他感应得出来,那五个人都是异能者……对,是末世标配的异能。 黎乐也有,不过他是靠着打赏的那点钱从商城里兑换出来了。 ——最最常见的“身体强化”……F级。 不是他不眼馋那些拉风的元素异能,只是……他实在贫穷,光兑换这个都让他倾家荡产了。 思索间,那边的暴行仍在继续。 拳头打在躯体上的闷响,听得人牙根发酸。而被围的那个人只是个普通人…… 弹幕上,已经就要不要去救人吵成了一团。 黎乐有点抖,他理智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不该过去,他一个F级身体强化异能者,简直是异能者里的最底层,而且和平年代长大的他,在这之前连架都没正经打过…… 对上那五个异能者,简直是去送死! 而且,那个人跟他有有什么关系呢?!他凭什么要救? 但是他又想起第一次出基地的时候,他也是碰到了类似的情况……不,比这个更恶劣…… 那次的受害者,还只是一个孩子。 小孩子沾血带泪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哽咽呼救,“救……救……” ……救救我。 黎乐当时吓傻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眼里的光彩一点点泯灭…… 而那个刚刚施过暴行的男人,看也没看他,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黎乐咬着牙,飞快地翻开系统商城,将防御类的一次性技能全都打开,飞速翻到最底部,手指点在最贵的防护罩上,刚要购买,就发现……前一个商品原本不可购买的灰色突然亮起。 ——有人打赏?! 时间紧急,黎乐根本来不及看具体说明,本着“贵的一定是好的”的原则,黎乐手指飞快向前移动,立刻选择了价高的这个、作用到自身,马上往外冲去。 而弹幕上,两方争吵十分激烈。 “主播在这里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再晚点,那人命都没了!” “前面胡说什么?!乐乐就是战五渣,这么叫人过去,不是送死?!” “你行你上啊!躲在屏幕后面发弹幕bb算什么本事……” “别吵吵了,我看主播就是个软蛋,取关了取关了” “……” 弹幕里,你来我往的叫骂起来,仅有的几条理智粉的呼吁——“主播快找找商城里有没有什么能用的道具,要是积分不够的话,差多少咱们凑一凑”——都被淹没在你来我往的骂战里。 理智粉们无奈地重复着将这一段话打在公屏上,希望以此来引起大家的注意,但是显然对骂上头的两方都没有搭理这话的意思,你来我往地骂得激烈。 倒是有不少路人看见,默默地投了几颗“地雷”“手榴弹”“火箭炮”之类的小额打赏。 黎乐也是借着这些打赏,才凑出了那个更贵一点的防护罩,他刚刚冲出去,正好碰见那群人揪着那青年的头发强制让人抬起头来。 黎乐:…… 他脑子里一瞬间刷过一系列当红或曾经当红的男明星名字,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现在看的是什么大片现场。 ……现实里,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黎乐僵住的一瞬,直播间的弹幕也一下子卡住了,正你我互相问候的两方同时消音,理智粉机械性复制的那段话晃晃悠悠地从屏幕正中间飘过去。 等最后那个“凑”字滚动到只剩了半边“奏”的时候,弹幕这才像突然活过来似的,骤然爆炸—— “快救救那个好看的小哥哥X1火箭炮” “啊我死了小哥哥也不能死X10地雷” “竟然欺负这么好看的小哥哥,主播主播快去捶爆他们的脑壳X100深水鱼雷” “……” 一直到某个大佬隔空兑换了一次性技能“烈焰”,收到系统提示的黎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过来救人的。 只是他刚迈出一步,那边的局势却陡然反转—— 一只修长精致、仿若艺术品的手,搭在在了揪着头发那手的手腕上,然后…… “嘎嘣——” 这声音实在是听得人头皮发紧,黎乐条件反射地一抖,脚下一歪、踉跄了几下才稳住身体。 而他再抬头的时候,那被围在中间的青年已经摆脱了牵掣,站起身来。 而开始还洋洋得意放着狠话的那几个人,这会儿面色凝重地盯着哪青年看。 黎乐下意识地去看那个黄毛的胳膊,果然他小臂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弯折着。 ——不是脱臼,是生生掰折了。 作者有话要说:黎乐(沧桑点烟):我以为我拿的是英雄救美的主角剧本。 * 这个世界,上辈子的戏份应该很少 第78章 末世重建之后02 黎乐觉得那个黄毛也是个狠人,手臂被掰断了也能一声不吭,要搁他,这会儿早就嗷得方圆十里都能听见了。 黎乐想东想西,他其实这会儿有点缩了。 热血上头的一瞬间、其实也就是肾上腺素那点事儿。等激素退下去,他很可耻地怂了,虽然身上带了一个可吸收伤害的保护罩、还有不知哪位大佬送一次性攻击技能。 但是…… 这群人……要是按照蓝星上的说法讲,可都是杀人犯!! 他一个四讲五美、好好学习、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文明人士……要去和“一群”杀人犯肉搏……黎乐腿肚子有点抖。 他瞄了一眼弹幕,上面都沉迷于小哥哥的盛世美颜,倒是一时没提他过不过去的事儿。 但……他这会儿要是退了…… 黎乐咬咬牙,借着刚才那波打赏的积分,飞快地又给自己加了一层护罩,然后又继续往前。 他动的同时,那五个人也动了,微弱的火苗在风势的助长下蹿成一道火墙,飞速地向前推去。 这也是这五个人能在这个小基地里横行霸道的原因之一:两个元素异能者,风系和火系,虽然一个只有E级、另一个是D级,但是两个人互相配合,可以用出C级的火系异能“火墙”的效果。 但毕竟需要两人配合,这技能也不是每次都成功,这一次显然是意外顺利。 看着汹涌燃烧的火墙,那火系异能略带可惜地笑了笑,“倒是可惜那张脸了,不然玩完之后送给刘哥,还能赚……” 他这感叹的语气还没落下,就觉脖颈一疼,眼中映入那个人的身影,他瞳孔骤然放大,“你……” 只吐出一个字来,时越再松手,他就软软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直到此刻,身后的火墙才因为有人穿过,火焰微微摇晃了几下。 另外四个人,也终于反应过来,凌厉的风刃破空而来,时越只一个旋身就轻松躲过,抓紧手中的匕首,直取那黄毛的咽喉。 却被躲避过去,眨眼间,那黄毛就出现在十多米远的距离外。 ——原来这是个速度异能者。 不过时越本来的目标也不是他,匕首一转,直接冲着一旁高塔似的男人脖颈而去。 “啊,小心!!”黎乐惊呼。 时越攻击之际,另一个人浑身肌肉鼓起,炮弹似的一拳向时越砸来。 时越游刃有余地把眼前人的脖子抹了,匕首顺势侧挥,挡了一道袭来的风刃,整个人轻巧跃走。 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那一拳才姗姗来迟。主人收势不及,直直打到了地面上——在地上生生砸出一个比人还大的凹坑。 黎乐一个哆嗦:这一拳要是打在人身上……不得把人砸成肉酱?! 他下意识地看向弹幕,想要找点安慰感,结果入目全是—— “小哥哥好帅”“啊我死了”“小哥哥好轻盈,像只蝴蝶”“蝴蝶小哥哥,噗哈哈哈”…… 黎乐:…… 你们清醒一点!!那可是个大杀器!!! 而且,给你们带来小哥哥的主播现在生命受到威胁,你们不该关心一下吗?! 黎乐刚才那声提醒,似乎让对方把他归属于时越同伙,不止那个风系异能扔了好几个风刃过来,先前断了手的黄毛也冲着攻击过来。 “主播快躲啊!!”“乐乐那个黄毛过来了”“保护我方主播”…… 沉迷盛世美颜的观众们终于意识到他们的主播陷入险境,连忙发弹幕提醒。 但……并没卵用…… 黎乐当然看到有人冲他来了,但是就按他经过强化视力来看,也只能看见一个残影,脑子都反应不过来,更别提躲了。 不过,商城出品的防护罩确实质量合格,那黄毛的攻击被一个看不见的罩子挡住,看着十分滑稽。 众人观察半天—— “哈哈哈哈,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个黄毛特别搞笑吗” “+1” “乐乐乐乐,你勾引他一下,拖住了,别让他去找小哥哥麻烦” “哈哈哈,你打啊打啊你使劲儿打啊” “卧槽,前面老哥留步,你为什么可以发语音” 黎乐看着弹幕上的欢声笑语,心情不由也轻松了起来。见那黄毛几次攻击都没有效果,他精神一松、嘴里的话就忍不住都秃噜出来—— “……老哥,你这攻击力不行啊。” “我这金钟罩铁布衫可是少林祖传绝学,我修炼多年才略有所成……” “老哥,你知道你这在网游里叫什么吗?MISS啊、MISS啊,根本不破防……” “……” 那黄毛几次攻击不成,本来都生出撤退的意思了。 但被黎乐这些话一激,反倒是气急杠上了,他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按在了匕首上。 只见那匕首尖端处,延伸出一段红色的光刃来,那光刃向前,在保护罩上一划,好像戳破肥皂泡一样,那保护罩一下子碎裂了开。 ——卧槽卧槽卧槽!! 黎乐心里简直就跟现在的弹幕一样,被一连串的“卧槽”刷了屏。 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想起刚才大佬打赏的“烈焰”,也不敢再犹豫,他赶紧把这个技能甩出去,黄毛所在的地方,骤然窜起一阵火焰,黎乐自己反而被吓得一个后仰跌倒在地。 更绝望的是……那个黄毛躲开了!! 这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就是你有一个高暴击的招式、但是命中低…… ——任凭伤害再怎么高,打不着的也是白瞎。 再悲伤一点:这个高暴击招式还是一次性的、用完就没…… 屏幕上又密密麻麻闪过打赏的标语,观众们纷纷提醒让主播赶紧再买一个保护罩逃跑。 但是,黎乐……他刚才摔倒的时候……脚崴了…… ……还腿软。 ——为什么他一个平平凡凡、一点也不硬核的野外主播,要经历这种事儿?! 他飞快地给自己又加了一个保护罩,然后手脚并用地往后……爬。 那黄毛在最开始“双异能”的惊疑不定之后,看着黎乐这么狼狈的模样,立刻定下心来,匕首前段红色的光刃X形划了两下,黎乐全部家产兑换的两个保护罩就这么报废了!! 黎乐脸色唰一下子全白了,眼泪鼻涕真是一瞬间糊满了一脸。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放慢了,他清楚地透着模糊的泪眼看见,那匕首越逼越近…… 侧边有一道身影也在飞速接近,是…… …… ……刚才一对五的大佬?! “救……” 他刚呼出这一个字,那黄毛却像是察觉了危险,陡然收势,一个鹞子翻身,转而面向了大佬。 黎乐正屏息准备看神仙打架呢,结果……大佬抬腿一扫,直接把人踹飞出去。 把他搞得这么惨的黄毛,根本连大佬的衣角都没沾到。 黎乐:??? 被踹出去的黄毛,正落到刚才黎乐放出的“烈焰”的位置处。 焰火沾到他的衣角,原本燃势渐颓的火焰,一瞬间吞没了整个人,那黄毛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直接化成了灰…… 黎乐:“……卧槽?!” 直播间也一连串“卧槽”刷屏,“烈焰”这技能效果立刻被扒了出来,单体伤害-9999,持续灼烧效果。 顺便它的价格也被一块扒拉了出来,黎乐数了数后面跟着的零,“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差点大喊一句“金主爸爸求包养”。 想到自己是怎么get到这个“烈焰”的,黎乐忍不住抬头仰视大佬。 按照他狼狈坐在地上这姿势看,大佬气场简直两米八…… 两人沉默对视,大佬看了一眼那已经熄灭了火焰,又看向他,表情一言难尽…… 黎乐一瞬间福至心灵,明白了大佬的困惑:大概是为什么异能这么厉害的人,表现这么废吧? 不不、大佬您误会了,那只是“钞能力”,那“钞”还不是他自己的“钞”…… 不过在大佬冷冰冰视线下,黎乐主播练就出的谈话技巧也处用,空有满肚子的打开场面的话,也只是脸色僵硬地沉默下去。 对视了一阵儿,大佬率先开口,声音就跟他人的气质一样,冰冰凉凉的,“……多谢。” 黎乐顿感压力、磕磕巴巴地说:“不、不用客气,那什么……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相助啊……” 黎乐以为大佬还会再客气几句,孰料,对方只是冷淡的“嗯”了一声,就……走了…… ……走了? ——果然是大佬,就是与众不同。 黎乐讪讪低头,视线有落在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光屏上。 刚才大佬凑近的时候,连弹幕都停了下来。 这会儿…… “啊啊啊啊啊啊” “楼上就是我此刻心情” “不行了不行了,刚才小哥哥凑得那么近、我……我都不会呼吸了!!” “盛世美颜啊啊啊!” “背影!背影啊!背影杀我!” “刚才那个侧踢,干脆利落、简直了!!我嫁了” “……” 黎乐:…… 这群颜狗…… 难道……他长得不帅吗? 还有观众发现了盲点,“还不知道小哥哥的名字呢?乐乐,你竟然忘了问他名字(痛心疾首)” “对,我都嫁过来,还不知道我老公叫什么……要老公亲亲才消气” “前面想peach,像我就比较实在,再看一眼老公就行” “X10地雷乐乐,看小哥哥走的方向是基地,你快回去看看,说不定就碰上了” 然后,又是一波打赏,催促着黎乐去问清楚大佬的名字。 黎乐:呵。 作者有话要说:黎乐:我是那种会为金钱低头的人吗? 第79章 末世重建之后03 时越倒是没想到自己跟天命之子这么有缘分,这才刚到这个世界就碰上了…… 但是既然任务跟天命之子没什么关系,时越也并没有深交的意思,礼貌性地道谢之后,就分道扬镳。 这次也是巧,都不用系统地图定位,时越直接在原主的记忆力找到了自己的任务物品—— 一个空间戒指,恰巧的就在抢夺原身异能的“队长”身上。 再想想,那个队长最开始进入队伍时,号称自己是“空间异能”……这就很有意思了。 …… 原主异能被抢,那抢夺者肯定打算封口。 中央基地不能回,而没有异能野外存活难度系数太高,原主只能就近找一个小基地暂住——也就是现在的基地。 却没料到依然被认出来,并且遇到那么一桩麻烦。 不过,到时越这里,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他目标十分明确:中央基地、方志,也就是抢夺原主异能的那位队长。 但临到出行……却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时越看着眼前把一张小帅的脸笑出一副谄媚表情的青年,往前走的步子顿了顿。 而黎乐眼前的那个光屏再次被弹幕刷满—— “啊啊啊,看见了看见了、我老公!!” “小哥哥的颜值一如既往能打” “啊啊,军靴大长腿,宁还缺挂件吗?!会卖萌会做饭的那种……” “乐乐快去快去问名字” …… 弹幕疯狂刷过去,可直面时越的黎乐这会儿却不好受,压力太大了。 时越倒不是故意的,主要是原身就是这么一副生人勿近、高岭之花的长相,时越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格外唬人。 起码黎乐这会儿,真就不敢上前搭话了。 但……“xx地雷”“xx手榴弹”的一大串打赏气泡糊了大半张屏幕……黎乐看着那不断网上跳动的积分,只觉得被大佬冻僵的血液突然又热起来了。 ——都是死过一遍的人了,有什么好怕的?! “大大大……大佬!” 虽然做足了心里建设,他开口时还是舌头打牙,磕巴了一下。 弹幕中嘘声一片。 然后就看见,大佬眉间微微隆起一个褶皱,开口,“时越。” 黎乐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做自我介绍。 弹幕要比他反应更快—— “老公他叫shiyue,我宣布我就是shi家的女人了,以后都叫我shi郑氏” “乐乐,你快问问哪个shi哪个yue” “啊,男神声好人美还能打,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小月亮,我宣布我以后就是‘小月亮’了,让我康康有没有姐妹们啊!!!” …… 黎乐却不像是弹幕那么激动,近距离感受大佬皱眉,那些微不耐的神色让他头皮发炸,生怕大佬下一刻就伸手把他天灵盖给揭了。 他可不敢向弹幕里撺掇得那样,再揪着大佬问东问西,干脆利落地叫了一声,“时哥!” 非常标准的认大哥语气了。 时越:…… 不、不要!容我拒绝! “天命之子的大哥”一点都不好当,这简直是个100%的必死职业。 黎乐顶着骤然降温的气氛,声音都有点抖,不过镜头前面锻炼出来的笑竟然挂住了,黎乐都有点佩服现在的自己,“时哥,真是巧!我叫黎乐,‘黎’是‘黎民百姓’的‘黎’,‘乐’是‘乐谱’的‘乐’,和哥你名字竟然是同一个音,哥你说巧不巧?” * “乐乐,你个大骗子,你还记不记得你的自我介绍?!” “‘黎’是‘黎民’的‘黎’,‘乐’是‘快乐’的‘乐’,来来来跟我念le(四声)” “无耻,靠着名字拉进距离” “啊啊啊啊啊,我叫‘施月’,和小哥哥同音了,小哥哥看我看我,这一定是咱们的缘分” …… 黎乐没理弹幕上上那一连串刷屏的“骗子”。 这年头,还不许人改个名了? 他殷勤地凑到大佬身边,努力搭话。 黎乐这人,一紧张就爱嘴里瞎秃噜,从大佬今天早晨吃什么、一直问到了大佬今年年龄多大、有没有对象…… 黎乐:…… 他问完了自己都沉默了,一定是被那一屏的弹幕带跑偏了。 大佬冷淡的一眼扫过来,黎乐一个激灵,立马比了个拉链的手势,在嘴唇上一拉。 ——表示自己一定好好闭嘴。 弹幕上又是一阵长吁短叹,为主播没能问出小哥哥的个人信息而惋惜。 黎乐捂着嘴,悄声对观众说了一句,“我觉得时哥不大想搭理我。” 弹幕刷过一排“哈哈哈哈哈”,有人劝道:“乐乐自信点,把‘我觉得’去掉” 黎乐和观众交流花了点时间,再回过神儿来看,大佬已经走出好长一段距离,走到一辆改装的x虎跟前,准备开车门了。 黎乐终于想起他今天来找大佬的正经事,连忙一溜烟跑到车跟前,跑得太急,没刹住、直接把时越开了一半的车门给撞得关上了。 时越扬眉看他,他倒是没有生气,不过配上原身这张冷冰冰的脸,那意思就有点变味了。 黎乐后颈一凉,差点腿一软跪下、给大佬磕头认罪。 弹幕上一排排“点蜡”刷了满屏,黎乐简直欲哭无泪。 黎乐觉得自己要凉,各种意义上的要凉。 他哆哆嗦嗦地表明了来意,“时哥,你是不是要去中央基地?……您别误会,我、我不是故意打听你消息,我就……我就听……听说……” 时越倒是不意外黎乐知道这些,这个“小基地”真的是“小”,里面异能者也不多。 就之前那五人组,最厉害的就是一个C级异能者,这样都能在这个基地成为一霸,可想而知,这儿小到什么程度。这么小的地方,有点消息立刻就传开了,更何况时越本来也没有遮掩的意思。 时越颔了一下首,表示黎乐说的不错。 黎乐得到回应,简直是受宠若惊,他有点迟钝地察觉:大佬的脾气……好像不错? 这样想,他对自己接下来的请求生出了一点信心。 他伸手往前展开,掌心躺着一颗红莹莹、指甲盖大小的晶石。 “时哥,你看、你可不可以捎上我。” 基地是有“任务中心”的,可以在上面发布任务、接取任务。 不过,要扣除一定的手续费:40%的扣除率让黎乐大呼黑心。 但是……奇怪的是,基地并不禁止私下交易,黎乐十分纳闷为什么有人愿意多花这些冤枉钱。 黎乐见大佬看着他手里的晶石不说话,还以为是大佬嫌这报酬不够——毕竟大佬,肯定不缺这点晶核。 黎乐看了眼刷满了“乐乐冲鸭”的弹幕,回忆起自己当年面试时的状态,一咬牙,开始努力推销自己,“时哥……我……我会开车!……你看,中央基地过去也要好几天,你一个人开车,要是疲劳驾驶那多危险,咱们两个人轮着开,还轻松……” “我……我还会做饭……野外生存……呃,不是……我是说……” 实在由不得黎乐不努力,他穿越过来就发现,自己的生存天数其实是和直播系统绑定的。 可这个小基地实在太小了,没几天就介绍完了,新鲜感一下去,观众数目就锐减,他这才不得不冒着风险出基地。 但是,收获依旧有限…… 他再不想想办法,真的就只能等死了! 黎乐硬着头皮找自己能和大佬同路的理由,大佬也不说话,只沉默地盯着他看,那打量的眼神,黎乐身上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片刻后,眼前那个军靴大步远去,一句话也没留下。 ——啊,失败了…… 黎乐蔫哒哒地低下头,像只被抛弃大型犬。 不过,他心态向来好,一下子被抛到秩序混乱的异世界都能坚强求生,这会儿也只是蔫了一阵,就重新打起精神来。 他打算看看弹幕、让暖心小天使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灵魂,结果却发现…… “上车啊乐乐!!!” “乐乐你发什么呆!快上车” “小哥哥都脱好等你了,乐乐你快上车啊!!!!” “前排什么虎狼之词?!……我脏了!” “啊,我也想上时老公的车……” “乐乐,快快快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黎乐愣住,然后反应过来的:他旁边这个门……似乎是……驾驶座…… 大佬去的,是副驾?! ——哎嘿,他这是,应聘司机……成功了?! 大佬已经隔着车窗看他了,黎乐忙不迭地开门上车,为表诚意,他先把晶核给了大佬,又看了眼收获的打赏,非常壕气地表示,“这是定金……等到了中央基地,再给您尾款。” 时越:…… 当司机不要工资不说、还倒贴晶核,这次的天命之子,是不是……脑子不太灵光? * 黎乐生怕大佬反悔,一脚油门踩出去,紧赶着出了基地。 他之前就有打算去中央基地,路线早就调查过背熟了,倒也熟悉。 …… 弹幕上热烈讨论着跟小哥哥同处一个车厢的感受,但是很快就出现了点不一样的言论—— “是我屏幕问题吗,路边上怎么糊糊的,看不清楚?” “+1” “我也是” …… 黎乐罕见地沉默,并未对弹幕上的种种做出回应。 他第一次这么真切的意识到,这个世界与他的世界……完全不同。 原本一直沉默的大佬突然开口,“基地任务中心,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保障任务期间雇主的人身安全。” 黎乐正因为路边的惨状心神恍惚,这会儿听见这话,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话在脑子了转了一圈儿,他陡然意识到里面隐含的意思,方向盘一下子没把住,整辆车直直地朝路边冲去。 作者有话要说:黎·小绵羊·乐:这个世界太可怕了,我要回家!! 第80章 末世重建之后04 黎乐意识到时越话中的意思,觉得自己简直是被关在笼子里的猎物、瑟瑟发抖。 “时哥……我身上……真没什么东西、我……真的特别穷……” 他话里面都带上了哭腔。 所幸今天的直播时长已经到了,黎乐早就在刚刚把直播关上了,倒不用担心自己在粉丝面前丢形象……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形象早就不剩多少了。 时越教育了一下小朋友“人心险恶”,然后又简短地道了句“开车”。 就施施然合上眼,不再理人。 黎乐很是思索了一下子自己现在跳车逃跑、返回基地的生还率…… 然后,一抬眼就看见,公路两边一只只他也叫不出来名字的动物幽幽地看过来,嘴边的毛上还沾着暗色血迹。 黎乐“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他保证,自己现在下车,那些东西绝对一拥而上!! 新历之后,丧尸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现在人类的主要敌人,是这些变异之后、极具攻击性的动植物——异兽、异植。 黎怂怂衡量了半天,还是继续开车。 ——大佬刚才都没动手……之后应该也还不会吧? * 路上实在是没什么可直播的,黎乐有心介绍一下路边的各种“小动物”,但是遗憾地发现,这些动物许多都处于他的知识盲区。 虽然瞎侃也能糊弄过去,但是车上的大佬实在是气势太盛,他不敢说话…… 黎乐:……嘤。 他实在是太难了!! 但是每天的直播时长不能断,他现在全指着这续命呢。 衡量之后,黎乐决定就拍车里面的情形——毕竟大佬有一张可以原地出道的盛世美颜。 这张脸,就看个几天,观众们应该……不会看腻了吧? 两天后,黎乐痛心疾首—— 岂止是不会看腻,简直看得上头!!! 两天时间,他的关注量翻了三翻,原本岌岌可危、时刻担心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的黎乐,猛地发现自己的存活天数竟然有了余额。 ——起码这个星期都不用担心活不活得下去了。 而每天两小时的直播中,大佬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别说动一动、就是睁眼都欠奉。 就这样,粉丝还是刷刷地往上涨。 辛辛苦苦每天思考直播内容,快要英年早秃的黎乐:…… 事实证明…… 长得好看,不仅可以当饭吃、还可以续命! 黎乐一边开着车,一边考虑……有机会要不要去整个容什么的…… 他正这么想着,原本稀稀拉拉发表着单字感慨的弹幕突然密集起来,黎乐正猜测着大佬是翻身了、还是睁眼了…… 就看见方向盘上搭了另一只手。 弹幕里“嗷嗷嗷”的舔屏宣言爆炸。 同时,黎乐也一个哆嗦 ——吓的。 大佬是不是要解决他了? “前面,我来开。” 冰冰凉凉的声音落入耳中,黎乐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用!!时哥我还不累……” 潜台词:大佬、我还有用!! 他正说着,一道黑影突然从路边窜出来,直直撞到车身,黎·和平年代长大·三好青年·熟读安全驾驶规范·乐立刻就想要踩刹车,却被另一道声音喝止住了,“别停!油门!!” 黎乐下意识地照做,一脚油门踩出去,方向盘却被大佬抓住急打,车身飞速漂移着出去,黎乐上半身被挤得靠着背椅,他余光瞥见那个撞上来的“东西”,被那带着涎水的獠牙吓得一抖,明明车速加到极致,那东西竟然还追得上,扑着往车身上撞。 黎乐:!!! 这到底是什么个生物啊? 大佬打着方向盘还有功夫跟他科普,“小风豹,速度快、爆发力高,但耐力有限,踩紧油门、别松。” 不用时越说,黎乐现在只恨不得再往下踩一点。 他这会儿为了方便时越打方向盘,他整个人贴着车窗,好几次都和那只“豹子”隔着一块玻璃亲密接触。 黎乐简直求神拜佛地祈祷着那扇窗户质量靠谱,不然,他这张吃饭用的脸都保不住了。 等到终于摆脱了那个豹子,黎乐满身虚汗地倒在驾驶座上,这次对大佬要开车的要求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了。 ——他现在手抖得根本把不住方向盘。 再往前几公里,公路两边的行道树茂密得不正常,衬得前面的路面都显得阴森起来。 黎乐忍不住问:“那是?” 时越:“危险路段,地图上标了。” 黎乐当然记得这段路,他又想起来地图上的危险等级……是最低的“F”级。 去中央基地的路其实有好几条,黎乐走前也问了大佬,争得大佬同意之后,这才敲定了这条危险度最低的路,虽然绕了点路,但安全要紧。 ——而且只有F级……应该不用担心吧? 弹幕上有些老观众也跟着黎乐看过那张地图,这会儿正给新来的观众们科普,安抚着众人的紧张情绪。 但…… 一进那段公路,大佬陡然加速、同时方向盘急打,车身在平直的公路上漂移出一个S形的曲线,黎乐一时没有预料,整个人左右横甩,被安全带勒了半死。 而且,他刚才要是没听错的话…… 黎乐将直播的屏幕调转道后方,看见刚才两人途径的那条道路。 ——原本平直的道路上,耸出着密密麻麻的土刺,其中比较长的比车身还高,尖端闪着寒芒。 黎乐:“……” 这要是他开车,入场就得跪。 弹幕一开始对镜头从小哥哥身上移开还诸多怨言,一排排“还我小哥哥”“我要看小哥哥”刷过。 等看到那一路的土刺之后,骤然空屏了片刻,然后…… “666”瞬间刷满整个屏幕。 有人默默要求了一句——“想要俯瞰视角回放”…… 然而黎乐刚才并没有开设“俯瞰视角”,毕竟开多视角要花积分的,黎乐作为一个贫穷的初级主播,用的从来都是朴素的单视角。 观众似乎也知道这个问题,打赏雪花似的砸来,黎乐懵了一瞬间,壕气地来了三个视角:高空俯瞰+侧拍车身+近距离大佬盛世美颜特写。 直播间的观众瞬间又涨了一波,除了嗷嗷叫着“老公666”“小哥哥真帅”的小女生,又多了许多飙车爱好者,从弹幕上还是很容易分辨的——“大兄弟牛逼”“这哥们厉害啊”…… 有捧自然就有踩—— “这也就是个业余水平” “装什么逼呢?这么牛逼咋不去打联赛呢?” “就骗骗小姑娘” …… 然后……瞬间被他口中的“小姑娘”群起而攻之,最后被怼得灰溜溜退出直播间。 是不是“业余水平”黎乐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只盯着前面的路看了一会儿,就头晕眼花、大脑信息超负荷运转,最后只能抓紧安全带,闭眼瘫在副驾上,间或被猛地急转甩来甩去。 这段F级的危险道路并不长,时越又是一路飙车冲过去的,实际时间也没过多久,但在车上的黎乐感受却截然不同,等到车速终于变得正常了,黎乐觉得过去了能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想要跟大佬确认一下,那危险路段是不是过去了,可是一张嘴,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大佬眉头一皱,果断道:“开车门。” 黎乐点头都顾不得,啪地把车门打开,然后…… “呕——” “呕——呕——哇——” 趴在车边一阵呕吐,直到黎乐觉得胃里空空、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了,他这才舒了口气,抬起头来,然后就对上了一双绿幽幽的眼睛。 在往上,额间的“王”字斑纹清晰可见…… …… ………… 那是……老……老虎……吧?!!! 但是有翅膀?! ——卧槽!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哆哆嗦嗦看向弹幕,想要从上面找点提示,但绝望地发现,上面竟然刷起了“666”。 “这主播也很牛气啊,当着这玩意的面吐得这么香” “噫,前面妥当用词” “都无法直面‘香’这个字了” …… 沙雕观众们的关注点瞬间跑偏,徒留可怜主播被吓到僵硬褪色。 黎乐保持着倾身往下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身后被人拍了一下,“好了没?” 清凌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黎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那只长翅膀的老虎浑身毛都炸起来,脑袋往前耸动、张开大嘴,“吼——” 连地面都因为声吼叫震动开来,黎乐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什么藏在暗处的异兽被这声吼吓得四处逃窜。 说实话,黎乐也想逃……但是他隐约意识到,自己要是一动,那只“老虎”说不定就要扑上来…… 他僵硬地更厉害了,直到后脖领子被人一扯,他被提着直起身来。 与此同时,那只老虎,却没有像黎乐预料的那样,扑过来撕咬……而是谨慎地后退几步,然后猛地调转头去,几个纵跃、就消失不见。 弹幕上“哈哈哈”的评论一下子炸了开—— “看着挺威风,结果竟然这么怂” “哈哈哈,反差萌” “二哈警告,白长了一张那么凶的脸” …… 黎乐仰着瘫在副驾上喘气,涔涔的冷汗把后背的T恤浸了个透,看着弹幕上观众们的调侃嬉笑,他也无心回应反驳。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刚才是真的在生死边缘走了个来回。 第81章 末世重建之后05 黎乐在副驾上缓了半天的神,才终于重新有了点精气神,大佬扔了瓶水和一盒泡面过来,黎乐手忙脚乱地接过来。 就听大佬说:“加热一下。” 黎乐一下子僵住了,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大佬的时候,不知道哪位金主爸爸送的“烈焰”的一次性技能。 大佬……该不会以为他是个火系异能者吧? 现在告诉大佬,他只是一个F级身体强化异能的废柴,会不会被大佬把头拧下来。 黎怂怂不敢吱声,他打开系统商城,瞄了一眼火系异能的价格。 ——元素异能不愧为异能里的“贵族”类别,就是F级的火系异能,把他卖了都买不起…… 大佬手搭在方向盘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黎乐被看得更怂了,飞速翻找一次性火系技能,却没有一个适合加热泡面的。 他最后只能咬着牙,哆哆嗦嗦地承认,“时哥……我……我不会……” 大佬似乎更疑惑了。 黎乐正想着有什么可以解释自己“不会火系异能”的借口,就见大佬一手把住了方向盘,另手又拿了盒泡面,撕开包装盖之后,里面的盒子分了两层。 把上一层的盒子拿出来,放进面饼加水,又往底下那一层加水,把装面饼的盒子放回原位,重新盖上了盖子。 做完这些,又转头看了他一眼,“会了?” 黎乐:…… 这不是“自嗨锅”吗?呃、不……自热泡面…… 大佬的“加热一下”,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一张脸憋得通红,小鸡啄米式点头,“会了、会了!!” 弹幕上“哈哈哈哈哈”早就糊满了整个屏幕,偶尔还是蹦出一两条的替他说话的弹幕,但是画风也十分奇怪—— “别笑了,乐乐脸都红了。” “别笑、别笑,我们乐乐没吃过自热火锅,不懂很正常” “乐崽放心,一定让你吃个够” 黎乐还没意识到最后那句话是怎么个意思,就听见冷冰冰的机械声【主播OM-38797接受到指定赠送,检测到可投放空间,投放中——】 “等……” 黎乐刚吐出个一个字,只听车后排座位噼里啪啦一阵响,黎乐僵硬地转头去看,被那一车座的自嗨锅吓得差点背过气儿去。 察觉到大佬也转头来看,黎乐手臂乱挥、手舞足蹈地试图阻挡大佬的视线。 未果之后,脑袋短路地憋出一个借口,“朋友……送的……” 说完,就差点一巴掌拍死自己——大半路的,哪来的朋友?! 好在大佬没什么计较的意思,淡定的转回头去,甚至道了一句,“多谢。” 弹幕又一阵爆炸—— “啊啊,我录音了!!” “我要快点升到lv10,我也要给小哥哥送东西” “啊啊啊,一定是xx公司的阴谋!一定是它骗我充值的阴谋!!” * 这一车的物资足够两人顿顿不重样吃到中央基地了。 而后半程路也没什么危险标识,黎乐渐渐放松下来,再加上几天相处下来,黎乐也发现,这实在是个非常好脾气的大佬,胆子也肥了不少。 眼看着再过半天就到了中央基地了,他开始寻思着商城里有什么东西适合给大佬当报酬。 “时哥,我在S市基地听说,你是冰系异能?”黎乐有点不确定地问。 “S市基地”就是他们之前呆的那个小基地。 黎乐也确实只是道听途说,毕竟这一路上,他都没有看见大佬动手。 也不是没遇到过异兽袭击,但是弱一点的异兽,就直接被大佬开车甩远了。厉害的一点异兽,对车里的人十分忌惮,轻易不敢上前。当然,它们忌惮的总不可能是自己这个F级异能的菜鸡…… 黎乐感慨着自己的运气,竟然抱上了这么一条大粗腿。 他一边看着商城列表,一边跟弹幕有一句没一句交流着要送个什么给大佬—— 他也没多纠结,很快就拍板决定是晶核。这东西在这个世界可是硬通货,能供异能者修炼,可比黄金值钱多了。 只是……冰系的晶核,比火系的还贵一倍…… 他看着那后面的所需积分,就觉得自己心在滴血。 等付了大佬的报酬,他又要变成穷光蛋一个…… 黎乐正心里抽疼着感叹,却听见大佬淡淡道了一句,“没有。” 黎乐“啊?”了一声不解,大佬又勉为其难地多加了几个字,“现在没有了。” 段段五个字,几秒钟的功夫,就被观众做出了百来字的阅读理解,连最后个语气词“了”都被做出了一二三四五点作用分析。 黎乐:…… 卧槽?! !!! 也就是说……大佬以前是冰系异能者,现在异能没有了?!至于为什么没有了……弹幕上现在各种猜测都可以写本小说了,但是每一个是好事。 黎乐现在只觉得头秃……不止头秃、脖子还凉飕飕的。 ——他就随便问个问题,为什么会触发死亡选项?!! 在“以死谢罪”和“被大佬打一顿出气”中,黎乐选择了第三种做法——安静如鸡,以求大佬忽略他的存在。 于是在窒息一般的死亡气氛中,中央基地的标志终于显露出来。 ——是巨大的“曙光”两个字的字牌,在略显阴沉的天空下,闪着莹润的光泽。 黎乐看着这两个字,忍不住长出口气:终于到了。 明明是他第一次来中央基地,可心底竟然生出一种“终于到家了”的安心感…… ——这没道理啊? 只片刻,黎乐就自行找好了理由:一定是这一路上太惊险了。 * 两人进了中央基地,例行检查之后,便分道扬镳。 时越抛了抛手里的一大一小、一蓝一红的两个晶核,唇边露出点笑。这两个晶核估计得是黎乐来这个世界后攒的全部家当了。 ——倒是个实诚的孩子。 时越这次的宿主本来就一副好的相貌,这么一笑惹得人纷纷侧目,但只片刻,那些目光就纷纷移开。 ——这么好看,一定是高阶异能者。 系统很有求生欲地提醒:【先生,方志目前并不在中央基地内。】 时越点头,“我知道。” 不过……他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对付一个双系B级异能者,总要做些准备。 比方说……武器装备…… 过去了这么久,时越对这个基地也有些陌生,对照着原主的记忆,他顺着一个方向走去,转过几个拐角,人越走越偏,终于在一个小巷深处停下了脚步。 ——啧,怎么基地越建越好、他这家店反而越来越破? …… 另一边,经过大佬的指点,黎乐往基地东边去了。 希望路47号…… 虽然一进中央基地,就被里面科技感惊呆,但是这会儿站在这个训练馆跟前,他还是忍不住目瞪口呆。 “土鳖”这个词,现在大概可以很贴切地形容黎乐的表情了。 【曙光异能训练馆。 中央基地,异能训练馆,排行榜第一名。】 * 定制武器拿到手需要一段时间。 时越闲来无事,接了个几个难度较低的、距离较近的任务,做到收支平衡之后,就不打算在那上面浪费时间了。 毕竟这个世界里,任务目标十分明确。等武器到手,再去找到方志……他应该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而这段空闲,他打算去看看旧友。 ——这也算是他专门跑一趟中央基地的原因之一。 …… 说是“旧友”,但距离他脱离这个世界,已经过了一百多年。就算是异能者的寿命比普通人要长出一点,也活不到那么久。 他买了一捧花束,到了基地中心的一个纪念馆。 “中央基地”最初并不是叫这个名字……只不过这个基地建立得最早、发展得最好,渐渐成为了末世后的中心,这才被称为“中央基地”。 但其实,它最开始的名字,是“曙光”,曙光基地。 这名字既土又俗,来源于当年被四票反对、却被“独断专裁”的队长一票通过的队名——“曙光小队”。 看,这么多年过去了,别人家的基地名字还好好的,只有“曙光基地”的名字改了…… 也不知道穆楼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时越暂时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就在这个纪念馆里慢悠悠地走着。 看见当年用过的东西被放在玻璃柜中、小心翼翼地封存着,这感觉还挺奇妙的。 …… “这是当年曙光小队队长的武器,‘暴虎’……嗯、大概相当于异能版的火箭筒,就单体杀伤力而言,可以说是无敌的……” “这个是当年曙光小队在H市营救幸存者的视频……” 这声音压得很低,不过时越还是听出那熟悉腔调。 ……黎乐,这个世界新天命之子。 时越不由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在以前哪一次任务里购买了“偶遇天命之子”的buff。 ——怎么最近这几次任务,他一直在偶遇天命之子? 时越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两人就迎面撞上了。 黎乐愣了一下,“时哥?” 黎乐这次来“曙光纪念馆”直播,特意选在在大清早,免得自己一个人瞎bb被当成神经病。 只是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来得更早,而且竟然是大佬。 黎乐感慨着“人生何处不相逢”,自己和大佬可真是有缘。 又瞄了一眼开始飞速上涨的观众数,黎乐打从心底里觉得大佬可真是他的贵人! 他连忙试探着邀请大佬同行,本来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两人只有一次交易的关系。 大佬也一定是贵人事忙,应该没什么空搭理他这个小菜鸡。 但没想到—— 大佬,他竟然点头、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黎乐: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第82章 末世重建之后06 时越对黎乐身上那个直播系统心里有数。大多数情况下,他还是很乐意给天命之子提供点帮助的。 黎乐发现,大佬不仅靠颜值拉高了整个直播间的播放量,才华也是无可挑剔—— 大佬对纪念馆里每一样东西都如数家珍、就像是亲自用过一样,介绍起来可比他这个临时补课的半吊子来得游刃有余多了。 两人一路从纪念馆的外围,往里走。 一直走到了最里面一间…… 甫一推开门,黎乐只觉四周的环境骤变—— 恶臭和血腥味混合成一股奇异的味道、直直地往鼻孔钻,熏得人几欲做呕;远处似乎有嘶吼声随着风传入耳中,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很危险、这里很危险!! 脑中警报那根弦噼里啪啦地响着,黎乐提醒自己“要逃!赶紧逃!!” 可脚下却生根一样,一动不动。 而视线范围内,突然出现了几个人,他们说笑着缓缓走近,好像周围的威胁对他们不值一提…… 黎乐还没看清那几个人的面容,肩膀被人一拍,他一下子从那个幻境中回过神来。 再看,他还维持着推门的姿势,大佬还站在他身后。 黎乐有点迷茫,“我刚才……” “是幻觉,精神系异能的一种。”大佬解释。 “年轻人很有见识嘛。”里面传来一声苍老的感慨,然后门被从里面完全拉开,黎乐也终于看清楚,那个把他拉进幻觉的媒介是什么了,一张五人合照—— 照片里五个人各自拿着武器,站在废墟之上,背后是城市废墟的轮廓,苍凉又荒败,可是看着他们五个人,心里却生出一种希望来。 就像是…… 黎乐的视线落在那背景的光亮上。 ……末日里的一缕曙光。 他突然知道这几个人是谁了,“……曙光……小队?” “是。”开门的老者笑点点头,又感慨一句,“没想到,今天这么早就有人来……” 那老人笑得很和蔼,就像是的黎乐还在蓝星时常见到的邻居家老大爷,一边招呼人进来,还一边解释道:“这照片还是当年意外拍到的,据说‘曙光小队’的名字,就是从这张照片里受到的启发。” 黎乐一脸受教地点点头,“确实十分贴切。” 他这句话既是回答老者,又是对直播间观众的介绍。 时越面无表情:…… 对不起,他当时听见这个名字,只想到“曙光小区”。 那老者十分热情,迎人进来,怕他们担心,又多加了一句,“照片上的异能是被动触发,不伤人的……” 黎乐当然点头,跟着老者亦步亦趋,听着对方一件一件介绍这个小房间里的……遗物。 和大佬只介绍东西本身不同,老者口中,每件东西背后都有它自己的故事。 ——救赎和希望。 就像是灰暗绝望里的最后光亮。 黎乐听着,感慨中又带了些遗憾,可惜不能亲眼见到那些人…… 再往前走,是个一截断刀,随着三人走近,那刀突然颤了两颤,黎乐不解看向老者,那老者却也是满脸愕然。 他伸手穿过那防护罩,又拿了钥匙,小心地将这玻璃柜打开,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半天,最后却什么都没发现。 看见对方拿钥匙,黎乐才慢半拍反应过来,原来这老者是这里的负责人……怪不得这么熟。 黎乐挠挠头,“是不是因为我刚才碰到这柜子了……” 虽然他就轻轻地搭了一下,似乎被柜子外面那防护罩挡住,并没碰实。 时越倒是没想到这截断刀也生了灵智,他赶紧让系统给自己多套上几层保护壳。 那老者小心翼翼地观察了那断刀,确定那刀上没什么损伤,又重新锁了柜子,嘴里说着“不妨事”,却将人拦在一步之外。 “这是岑先生在‘最后一战’的遗物,当年建这个纪念馆的时候,家父还十分犹豫,要不要将它拿出来……” ——岑先生? 曙光小队里确实有一位姓岑,他记得是叫“岑余”? 黎乐看向中间的那张照片,的确是有一个人拿着刀……看起来年纪是这五个人里面最小的,像是个高中生。 弹幕里的颜狗一如既往的耿直—— “哇,好可爱” “小奶狗,是我的菜了” “快到姐姐怀里来~” “呜呜哇,我恋爱了” * 老者见黎乐的视线落在照片右侧,点点头,“这位就是岑先生。”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这之后……三年,就是最后那一战。” 黎乐沉默了一下,他提前做了功课,当然知道—— 最后一战,就是曙光小队消灭丧尸皇的战斗……没了头领的组织,剩下的丧尸短短几月之间就被剿灭了干净,所以才称那一战为“最后一战”。 而那一战后,从建立开始,成员一直是不多不少五个人的曙光小队,终于少了一个人…… 只是黎乐却没想到,牺牲的……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少年。 弹幕里,有了解前情的观众做了科普,一时被“呜呜呜”的哭泣声刷了屏,间或夹杂着一二“致敬”。 时越的视线却是落在照片里另外四人身上。 半晌,他垂了垂眼,上前几步,把手里那捧花放到了照片前。 那老者从刚才莫名的感伤中回过神来,“嗳”了一声想要提醒“那里不能放东西”,但不知怎么的,却没说出口。 ——算了算了,过会儿他收拾吧。 那老者对这么早来的两个小伙子十分热情,在亲自当导游将屋里的东西介绍了一遍之后,又带两人去看了“最后一战”的影像记录。 …… 当年的记录影像看完,弹幕上“呜哇哇哇”刷了一片,黎乐也有点沉默—— 五人去四人回…… md!“回来再拍个合照”,这是什么神奇的死亡flag?! 往外走着,大佬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平板地安慰道:“早点晚点,不都死了?” 黎乐:“……” 大佬这安慰角度,也是十分清奇了。 ——想想竟然还挺有道理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只是觉得,他应该想看看……末世之后……是什么样的。” 他刚来的时候,还抱怨这个世界太混乱、太危险。但是真的看过当年的影像之后,他才知道,这被他称之为“危险”“混乱”的基地,已经是一代人以生命和鲜血一点点铸就而成的……保、护、所…… 或许不够完美、或许还有诸多黑暗,但正如那名字所言,这是一缕“曙光”……末日的“曙光”所在。 时越怔了一下。 一阵铃声突然响起,欢快喜庆的曲调把那感伤的气氛冲得一干二净。 ——是黎乐的闹钟声音。 在纪念馆门口放出这个背景乐,黎乐觉得自己离被打死不远了。他手忙脚乱地关了闹钟,刚才那点悲春伤秋的文艺心思顿时一消。 “时哥,那什么……我要去训练馆了,咱们……回见?” 时越点点头,和他告别。 看着那道身影渐渐消失,时越忍不住弯了弯唇,露出一个细微的笑来—— 那之后究竟是何种模样……我、已经看到了。 ……不如想象中的完美,但…… 剩下的事,就交给后来人吧。 * 已经快迟到的黎乐转身走过拐角就开始狂奔,弹幕却也同时炸开了锅—— “刚才……我老公是不是笑了、笑了?!” “是!的!!!截图为证!” “啊啊啊啊!!主播跑太快我都没看见” “我!也!截!到!了!啊,我死了!!(安详.jpg)” “乐乐,快、快回去看看啊” * 在一系列打赏攻势下,黎乐可耻地屈服了。 明明要迟到的他,又重新调转方向、原路返回。 但……意料之中…… 纪念馆门口……早就没了人影。 ——再然后…… 训练,果然迟到了。 * 黎乐再次碰见大佬,是在基地的任务中心。 他在训练馆累死累活一个多月,又见缝插针地直播求打赏,终于成功越过E级,成为一位D级异能者。 训练馆里教官给他的建议,是先接个任务练练手。 只不过……黎乐总觉得他那个表情,说的不是“练练手”,而是“见见血”。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看见时越,他眼睛一亮,连忙想要凑过去,只是走近些,却发现大佬在跟人说话。 他正纠结回不回避呢,那边两个人谈话就告一段落,似乎是不欢而散。走的那个人脸色不大好,但是也说不上多生气。 那边时越也看见他,遥遥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黎乐立马顺杆子往上爬,走到大佬跟前。 “时哥,刚才那个人是?” 时越一边看着任务条目,一边回了他,“是‘星罗小队’的人。” 黎乐最近因为打算做任务,也考虑过要不要加入一个小队。 毕竟大多数任务,都是小队为单位完成。独行侠也有,但都是极少数的高手了。 只不过,最后考虑到自己身上有不少秘密,又不可能每个人都和大佬一样,对凭空出现的一车座“自嗨锅”都视而不见。为安全起见,黎乐最后还是决定单独上路。 只不过……星罗小队?! “是那个A级小队?!”黎乐忍不住稍微提了声。 和任务无关的事,时越倒没怎么上心,听黎乐这么说,他略微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个人的话,不太确定道,“可能吧。” 他说着,手上不停,终于选出一个合适的任务。 ——【W县周围地形勘探】。 时越这次出基地,主要是打算去找方志的,倒不是非要领任务。 不过,中央基地比之前的S市基地盘查要严格许多,“普通人”无故出入基地,申请十分麻烦,时越也就干脆领个顺路的任务。 大佬这平静到甚至冷淡的态度,让黎乐一腔热血凉了半截,甚至有点唾弃自己—— 大佬这么牛逼,被A级小队邀请再正常不过了。他怎么这么大惊小怪?反而显得大佬掉价了。 黎乐回忆刚才那个人的脸色,立刻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时哥,那你……拒了?” 时越点头。 黎乐:卧槽!牛逼,不愧是大佬! 第83章 末世重建之后07 黎乐找了一个和大佬顺路的任务,靠着自己修炼多年的脸皮,成功蹭到了和大佬同路的待遇,再次担任了司机这一职位。 只不过这次,他开得游刃有余多了——异能的提升,让他对周围环境的敏锐度上升数倍不止、对身体的掌控能力也在提高,综合之下,他遇到异兽袭击之类的突发事件,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黎乐上一次和大佬同路就发现了,稍微厉害一点的异兽,似乎都十分忌惮大佬,并不敢上前。 他就这事儿问过训练馆的教官,对方也给了解释,“是一种B级以上异能者才有的能力,称呼不太一样,有叫它‘势’、有叫他‘领域’、也就叫它‘气场’的,类比的一下,大概是武侠小说里的‘杀气’……” 对方还顺便给他现场演示了一下。 那种汗毛直竖、恨不得拔腿就跑的感觉,黎乐实在是不想体会第二遍了。 但悲剧的是……他在这方面的短板被发现之后,被对方揪着训练了半个月有余,只要一进训练馆,就被或强或弱“杀气”给压迫着,他那几天神经紧绷到都要衰弱了。 但就对方的说法,就是这种差点把他逼疯的“势”,对异兽的威慑程度十分有限,甚至会被视为挑衅。 那照这个程度类推,大佬的异能得厉害到什么地步? 只是,大佬又说过“现在没有异能了”,这话信息量之丰富、含义之震撼,都足够黎乐脑补出百十万字的爱恨情仇了。 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大佬不说、咱又不敢问# * 不同于S市基地,中央基地的不少任务,出去时间都是以月计的,是长期任务,也因此它周围有不少驻扎点。 到了晚间,出任务的异能者大都在这里驻扎。因为常有高阶异能者停留,异兽行动也多半回绕过这些地盘,虽不像基地那样安全,但是基本保障还是有的。 黎乐正搭着帐篷,毕竟曾经是野外主播,对这个活儿他还是熟的,三下两下就完成得差不多,正打算看大佬那需不需要搭把手,却见大佬跟前站了个人。 这个不是……任务中心看见的、那个星罗小队的人? ——不愧是大佬,都能让A级小队“三顾茅庐”。 …… 不过,他看了一会儿,却发现…… 那边气氛,好像有一点点……奇怪? 直播间的观众只会被黎乐更敏感—— “那个男人,是不是在欺负我老公?!” “这人抢地盘的吧?” “呜哇!!乐乐,你快过去看看,不能让小哥哥被欺负了!” 黎乐小声对观众解释了一句,“那个衣服上有星盘图案的,是A级小队、星罗小队的人,白天还招揽过时哥……” 但是经弹幕这一提醒,他也忙快步过去。 两人的谈话告一段落,那个星罗小队的人居高临下扔了一句“你再想想”,稍抬抬头就看见过来的黎乐。 他笑了一下,玩味道:“你的人?” 这语气…… 黎乐忍不住皱眉:这可不像是邀请的语气。 他正憋着气,不知道是呛回去、还是就这么忍气吞声。那边时越已经搭好了帐篷,站起身来。 两人的身高其实差不多,要是硬说的话,大佬其实还矮上一点,但这么一站起来,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俯视感。 所以……还是气场问题? 不愧是大佬…… 弹幕上,也一溜的“666”刷过去。 “不愧是我老公,一站起来气场两米八!!” “啊,那大长腿,想抱……小哥哥要腿部挂件吗?长得可爱能吃会暖床的那种” “虽然小哥哥什么也没做,但是A爆了怎么回事?” …… 黎乐默默腹诽这群颜狗,那边时越抬头看过来,问:“怎么了?” 黎乐简直受宠若惊,大佬主动开口搭话。 “呃……没、没什么……就看见这有人,过来看看……” ……看看大佬是不是被欺负了。 后边这半截话,他没好意思说。 弹幕里—— “哈哈哈,看见后面那大哥那脸色没有?” “青了、青了!真的青了” “无视吧,简直是完完全全的无视,小哥哥真坏” “啊,老公坏坏的我也喜欢……” “……” 那个男人也确实被气得脸色铁青,好半天才冷声道:“向临,你以为你还是那个B级异能者?!你现在可没资本那么傲气!” 他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虽然竭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用力过猛、怎么看都十分奇怪。 ——向临? 黎乐有点不解,“时哥,他刚才是叫你?” 时越点头,“以前的名字。” 确切地说,是原主的名字。 黎乐本来是个神经很粗的人,要是正常听见这话,他肯定觉得:换个名字而已,多大的事儿? 但架不住他直播间有一群热爱脑补的观众,弹幕从刚才耀武扬威的画风一转—— “心疼小哥哥” “啊,我老公到底遇到什么了,连名字都改了” “小哥哥不哭,改了就改了,现在的名字更好听” “呜哇!!不行,老娘受不了这委屈!谁敢欺负我家老公,老娘捶爆他脑壳!” …… 黎乐莫名其妙地又收获了一波打赏,用来……教训大佬的仇人。 黎乐:??? 你们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能被大佬视作“仇人”的,是他这个菜鸡能“教训”的吗?!! 怕不是过去就送菜吧?! 在事情朝着不可控发展之前,黎乐果断转移话题。 ——“刚才大佬好像和那人有点矛盾,咱们过去听听。” 说是“过去看看”,但是对方毕竟是A级小队,里面的人基本都可以单手吊打他。又刚起了冲突,黎乐傻了才敢潜入。 但是,他可以把直播视角调整到那边……有金手指不用,才是傻子呢。 正巧那边也是扎好了营,小队里六个人正凑在一起聊天打屁。 刚听到他们对话,黎乐还有点尴尬。一群男的凑在一起,有时候确实会聊聊哪个妹子正,哪个妹子身材好……偶尔也讲讲荤段子…… 但是他直播间里,很多都是被大佬颜值吸引过来的妹子,这踏马就很尴尬了。 黎乐正犹豫要不要把直播视角转走,但听着听着,却听出不对来…… 弹幕比黎乐还早一步发现—— “玛德!!!气到上天!!不!想送他们上天!!!什么玩意儿?!敢肖想我家小哥哥!” “呕!!什么东西,我老公一只手就可以把你们拎起来吊打!!” “呜呜呜!小哥哥都辣么可怜了,他们竟然!!还想要小哥哥卖/身!!” “gun吧!!都是一群什么恶心玩意儿” “乐乐教训他!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 一系列被屏蔽的词在弹幕上刷过,黎乐看着一屏幕的屏蔽符号,心情复杂……他一直以为,自己直播间都是文明观众…… …… 毕竟是野外驻扎,不比基地,晚上是要留一个人守夜。 黎乐自告奋勇上半夜,大佬守下半夜。 等看到旁边那小队陆续睡了,也只留下一个人守夜,黎乐也有了动作。 他起身假装去解决生理问题,快步走到对方小队附近。 可能是因为他太弱了,对方守夜的人只看了他一眼,就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黎乐趁机又往前凑了凑,确定技能范围将对方六个人全都包括在内。 ——群体技能,“梦魇”。 星罗小队那守夜人似乎察觉到什么,想要站起身来,但是刚刚用力,只觉得一阵困意袭来,整个人重心不稳软倒在地。 黎乐得意地笑了一下,又施施然回了原地。 * 帐篷里,时越似有所觉地睁开眼,探查到天命之子干了什么之后,忍不住摇头失笑:……幼稚。 而且,本来两个队同时到了驻点,虽说各自守各自的夜,但两个人在,总是放心一点。 黎乐这么一折腾,反倒给自己找了麻烦:只有他一个人守夜,还得打起精神来盯住了。 ……简直是自讨苦吃。 时越笑了一下没管。 可半夜……还没到他值夜的时候,他却陡然惊醒。 周围并没有什么猛兽的威压,但是……时越还是相信自己的感觉,他打开系统地图一看,脸色发沉。 ——隐蚁群。 * “时哥?!”黎乐正强撑着精神听周围的动静,时不时地就要换个姿势保持清醒。 这会儿听见身后的声音,他猛地站起身来,见是时越,这才舒了口气,“时哥,你怎么醒了?” 他看了下腕表,“还没到时候……” 时越简洁道:“去叫人,有隐蚁群。” 黎乐愣了一下,比起土著来,他对“隐蚁群”三个字反应慢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毕竟这种异兽的鼎鼎恶名,单看资料就足够它们对其印象深刻。 隐蚁若说单体战力,一点也排不上号,就算是蚁后,也就是一个C级异能者的水平,但架不住这种异兽多啊……一出现就是一群一群的。 黎乐查资料的时候,就见到过隐蚁群覆灭一个小基地的传闻。 而且,这种异兽天赋是“隐藏”,目前各种检测仪器都对它们束手无策,根本没办法提前预警。 黎乐也不奇怪时越为什么能察觉到隐蚁群的动向——毕竟是他在异世界看见的第一个大佬,内心形象无限拔高,在黎乐眼里,大佬会什么都不稀奇。 这会儿听见大佬的吩咐,更是一点疑问都没有地照做,但是…… 叫不醒! 他刚才一个“梦魇”下去,这六个人都深陷噩梦——脸色惨白、浑身虚汗,但就是叫不醒!! 黎乐现在简直都想捶死刚才干坏事的自己:麻痹!为什么非选在今天!有那么多整蛊法子不用,怎么非选这一个?! 他一连甩了好几个巴掌上去,躺着的这人愣是纹丝不动。 ——艹了! 黎乐不由求助看向大佬,却发现…… ?! “时哥!?你冷静啊!!” 大佬听见他的话,抬头看过来,单看脸色确实十分平静,但挥刀的动作却毫不迟疑,干脆利落地向着人脖颈而去。 黎乐脸都白了! 但千钧一发之际,刀下那人却猛地睁开眼,雪亮的刀锋就在眼前,根本来不及拿武器去挡,那人直接横臂去拦,手臂前只来得及凝出一层薄薄的土壁。 时越在堪堪触到对方手臂的时候突然收势,刀直接向下一个人的咽喉而去。 “向!临!!”那人目眦尽裂。 时越手都没抖一下,依法炮制,把这边五个人都叫了醒。 星罗小队:…… 黎乐:…… 第84章 末世重建之后08 见识了大佬凶残的叫醒人方式,黎乐忍不住抬手去摸自己的脖子,确认自己脑袋还在原位。 原本因为大佬出现而密集的弹幕也空屏了一瞬,显然是被这凶残的做法给吓得够呛。 过了半天,才有人颤颤巍巍地发过一行字来—— “虽然小哥哥这么凶残、但是我仍旧要以腐朽的声音喊出:……我……可以……!” 弹幕又静了一瞬,被密密麻麻的“勇士”刷了屏。 黎乐没有理弹幕上那些奇葩宣言,他低头看了眼这位脸都被自己扇肿但仍旧没醒的倒霉蛋…… 看看那边毫发无伤的五个人,确实是这位……更倒霉一点…… 时间紧急,时越也没和这群人掰扯的意思,直接扔下一句“隐蚁群要来”。 也不管这群人信不信,叫上黎乐就上了车。 * 星罗小队六人其实还懵着。 任谁在噩梦了小半夜之后,突然被一道杀气惊醒,发现一把刀停在自己脖子上都会懵。 虽然人醒了,但意识却扔在刚才的不断惨死的噩梦里回旋,甚至分辨不出来这是不是一场新的梦,他们下意识地采取了跟随行动—— 都是常外出执行任务的人,收拾东西速度极快。 虽然被黎乐扇脸的那人还没醒,但剩余五人仍旧很快就收拾妥当,把昏睡中的同伴架上车去,跟着时黎二人的方向驶去。 直至开出一段距离之后,星罗小队众人才缓过神来。 柏鹏,也就先前纠缠时越的那人,率先提出疑问,“他……怎么知道隐蚁群?” 如何预警隐蚁群,对每个基地都是一个大问题,这会儿一个异能被废的人过来,告诉他们隐蚁群过来了。 ——他妈的,耍着人玩儿有意思?! 星罗小队队长也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子臭下来,咬牙切齿了半天,正打算叫前面开车的同班调转车头,却听一声变了调的喊。 “队……队长!!!” 队内负责侦查的管铮嗓子发紧,他也不顾的言语解释,直接把手里的望远镜往队长手里一塞,指着方向让他去看。 远处,他们离开的地方,泛起了一层莹润的光,如梦似幻……那是巨蚁的甲壳在月光下反出的光晕,在漆黑的夜间看过去,颇有童话色彩。 不过,这车上的众人都没有欣赏这东西的浪漫细胞,挨个看过了,都是背生冷汗、面色青白地坐在位置上。 ——劫后余生…… 半晌,才有人开口叫了句,“鹏子。” 柏鹏这会儿也是后怕着,听这句脸色更虚,顿了一刻,才虚张声势吼道:“老子知道!” 过去给人赔礼道歉,再加个任人处置……对方救了他们的命,柏鹏还不至于这个时候担心面子问题。 只是…… 他想起睁眼看见的那截雪亮的刀锋,脸色白了一个度——他妈的,不会有去无回吧?! …… 时越很轻易地就接受了星罗小队的道歉和道谢,毕竟不管是“柏鹏”还是“隐蚁群”都不是他的关注点之内,连个前十都排不进去。 他这么干脆利落,反倒让准备“大出血”一回的星罗小队不知所措。 ——总感觉……自家小队成了一群“白眼狼”…… * 遭遇隐蚁群,算是时黎二人这次出基地的最大波折。 正如黎乐预料,和大佬一起上路,路遇危险的概率可以忽略不计,要不是周围的风景破败,黎乐都差点以为自己是出来郊游的了。 顺顺利利地到了W县,大佬在旁边饶了几圈,就把地形图画了个七七.八八。 那画图水平,黎乐再次和弹幕一起,感慨大佬牛逼。 黎乐的任务就是带一种异植回去,基地研究所长期收购的一种,介绍十分详细,黎乐去的路上就找到几株,一路乐颠颠的。 但快乐的烦恼就是,这一路太过安稳,他“练手”的目的,自然也就没能达到…… * 返程要比出去的时候轻松许多,黎乐心底松懈,连车速都慢了下去。 “今天就这。” 远远地看见一个驻点,大佬罕见地开了口。 黎乐看了眼正高的太阳,有点奇怪,要是赶一赶,说不定能到下个驻点。 ——或者大佬也不想赶路了? 不管黎乐心里怎么猜测,他实际行动上,还是“大佬说的对”“大佬说的好”,非常狗腿子地在这个驻点停了车。 然后,又听大佬开口,“刚才后退2公里,有岔路口。路口上,是土熊掌印。掌印深度不匀,右后肢或许受过伤。” 黎乐愣了一下,立刻笑开了,“谢谢时哥!” 他在任务中心的时候提了一句“出来历练”,没想到大佬还记住了。 ……大佬……这人也太好了吧?! 土熊顾名思义,是土系异兽,不过异能等级都很低,按照人类的等级,也就在E级左右。 打斗一般都靠着它的爪子牙齿、还有那与生俱来的巨力。 ——对异能是身体强化的黎乐来说,实在是个再合适不过的练手对象了。 他兴冲冲地就跑过去了。 * 等黎乐满身狼狈,拿着那沾血的土系晶核踉踉跄跄地回到驻点之后,就看见大佬身边坐了个人。 ……还十分眼熟。 黎乐:卧槽?! ……柏鹏?! 隐蚁群之后,他不是过来认错了吗?还发誓说不纠缠大佬了,怎么又来?! 弹幕也和黎乐在同一条战线上,立刻同仇敌忾—— “乐乐,快过去!!你头号小弟的头衔快保不住了!” “主播快去啊,小哥哥的贞操就靠你了!” “乐崽,你不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小哥哥落入魔爪啊!!” “这么好看的小哥哥,绝对不能被内部消化!” 黎乐:“……” 他什么时候成了“小弟”了?还“头号小弟”? 虽然一头雾水,但是弹幕要求之下,黎乐还是快步过去。 * 原主这张脸确实好看,虽然说异能淬炼下,高阶异能者大都相貌不错,但是像原主这么好看的,确实不多。只不过,原主以前是B阶异能者,这自然没人敢打他注意。 柏鹏也是知道人异能废了,才敢伸出“橄榄枝”。虽然对方压根没看“橄榄枝”,还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但“强者为尊”……这条铁则自末世之后,就深深镌刻在每个人的脑海了。 半梦半醒间那凛冽刀光,足够让柏鹏把他那点小心思收得干干净净、一点不留。 他这次过来,也只是买对方个好,“我们队来的时候,发现好几只逃窜的寻金鼠,这附近可能有什么异兽要过来。” 寻金鼠,又名“示警鼠”,这种异兽胆子小得很,又对气息非常敏感,既然寻金鼠在逃,显然这附近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时越点头道了谢,又同意了两个小队驻扎在一起的请求。 ——要是真有异变,他倒是没什么,但是现在还是“幼崽期”的天命之子,还是需要人保护的。 黎乐快步过来,正好听见这对话的尾巴——时越答应两队驻扎在一起。 黎乐:…… 他差点裂开!! 他简直想摇着大佬的肩膀质问——大佬,那人对你有非分之想啊!!你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就不怕他夜袭吗?! 当然,黎怂怂并没有那个胆子。 大佬一个眼神瞥过来,他到了嗓子眼的意见都被生吞先去,悻悻地闭了嘴、扎起帐篷。 甚至还得安抚同样炸毛的观众们,“看见时哥的刀了吗?就那个黑鞘的、什么花纹也没有的。” “别忘了前几天,就是这一刀下去,他们脑袋还在不在自己脖子上,那得时哥说了算……” “那姓柏后来不都是负荆请罪、来道歉了吗?就算他们有什么想法……那也得想想自己的小命……” 黎乐苦口婆心,但直播间的观众们非但没有被这话安抚下来,甚至朝着另一个掉节操的方向狂奔而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小哥哥要是能陪我睡一觉,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我老公对我笑一下,我就已经灵魂出窍,他要是抱我一下……那我能表演一个原地爆炸!” “要是亲手能摸一下小哥哥的腹肌,我真是死而无憾了” “啊啊啊……我的屏幕已经是第三个了,前两个都被我这几天天摸得磨坏了……要是能真的摸摸小哥哥腹肌……啊啊啊啊!!尖叫” “舔……舔屏幕啊!” …… 眼见着发言的越来越往掉节操的方向发展,黎乐表情僵硬。 这群人叫嚣着教训柏鹏的时候,倒是理直气壮,轮到自己发言的时候……下限全无。 要是真让大佬看见这些危险发言,这些人大概都要亲自体验一下大佬的“叫醒服务”。 ……不、是长睡不醒……也不是不可能。 * 与此同时,另一个车队也停到驻点。 是个十多个人的大队伍,车身上都是泥点剐蹭,一看就是历经波折……车上下来的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气氛也紧绷着,显然队伍成员之间,关系也不是那么和谐。 停车后,看到驻点有人,他们多多少少松了口气。却没有上来寒暄的意思,谨慎保持着一定的警戒距离,就地准备驻扎。 只是…… 黎乐:错觉吗?好像有个小屁孩……一直往这边看? 很快,黎乐就确认了不是他的错觉,那个探头探脑、看着像初中年纪的小屁孩磨磨蹭蹭地凑过来,不大确定地小声试探一句,“向哥?” 黎乐:向? 之前星罗小队叫大佬,似乎就是……“向临”? 他忍不住看向大佬,果然看见大佬掀了眼皮看过去…… 这是……认识? 但这态度,也太冷了吧? 在原主的社会关系尚存的情况下,时越一般会按原主的人设行事。 只不过,前段时间没怎么碰到原身熟人,他就稍微放松了一点,这会儿看见认识的人,他瞬间端正了态度,用得是原主标准的回应。 果然,萧浩兆瞬间就确认了身份,扯开嗓子嚎了一句,“向哥!!” 半点不惧那冰山状态,一个熊扑…… 千钧一发、时越往侧边躲了一步。 萧浩兆扑了个空,标标准准地摔了个狗吃屎。看模样摔得还有点狠,在地上嘶了半天的气儿都没起来。 时越:“……” 他这也算是、遵循“人设”吧。 第85章 末世重建之后09 萧浩兆那一嗓子嚎得,对面整个车队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跟着发现了时越。 黎乐发现…… 这群人里面,有不少都认识大佬。 但是……关系么…… 实在是有待商榷。 愕然的、不敢置信的、怀疑的…… 反正除了扑过来那个小孩,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久别重逢”该有的友好态度。 时越对原身的人缘没什么兴趣,再加之人设在身,对扑过来的小孩也十分冷淡,对方摔在地上“嘶嘶”地吸着凉气,他连过去扶一把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这显然没阻挡萧浩兆的热情…… 异能者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得多,萧浩兆那一摔也是让身上的伤口裂开了,这才疼得僵住。 不过,既然能跟出来执行任务,他也称得上“皮糙肉厚”,缓了一小会儿,他就回过神来,屁颠颠地跑到时越身边,期期艾艾道:“向哥。” 时越态度依旧冷淡。 但是……没赶人? 这小孩却像是接受了什么信号,就地坐下了。 原身最初的队长于廷,是个热爱捡孩子的老好人,偏偏这个老好人运气爆棚,捡来的孩子好几个成了异能者。他就组建了一只小队,队员实力参差不齐,但好几年下来跌跌撞撞也升到了B级。 而向临和萧浩兆,都是于廷捡来的孩子,也都是极有天赋的那种。 不过,两人的关系实在一般。说实话,原身的性格,和谁的关系都挺一般的…… 这会儿,这小孩这么激动黏上来,多半是“死而复生”加成。 果然,萧浩兆一脸惊喜,“他们都说你出事儿了,我都没信!向哥你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出事?!向哥我跟你说,我觉得我快到B级了,要是赶在生日之前,就能打破你的记录……” 小孩激动着比比划划,转眼一看时越,却一下子哑住了。 半晌,他不敢置信地拔高了声音,“向哥?!……你……” ……异能呢? * “小浩呢?” 那边队伍里,一个长相十分端正的国字脸问。 “方队?”被问的人顿了一下,又往一个方向一指,“浩兆……他去那边了。” 方志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但很快就变成了无奈的笑,“这孩子……” 他快步过去,但在看清萧浩兆旁边那人时,却是瞳孔骤缩。 那人也有所察觉,抬眼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在半空中对上,对方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方志只觉得心下一颤,莫名的恐惧汹涌而来,有一瞬间,连脸上表情都维持不住。 ——只是个没了异能的废物…… 再三确认对方身上确实没有异能波动,方志这才深吸口气,调整了表情,激动中又带点不敢置信,“阿临,你没事儿?!” 萧浩兆正手足无措,搜肠刮肚地找着话安慰时越。 只是……失去异能……这种情况,萧浩兆只是听说过,完全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边人身上,他想想就觉得的一阵窒息,安慰的话也苍白无力。 这会儿听到这个声音,像是找到救星一样,立刻求助看过去,“方志哥。” 时越觉得方志这演技有点意思,他淡淡地掀了一下唇角,甚至主动打了招呼,“方队长。” 看“向临”这气定神闲的态度…… 方志只觉得那莫名的恐慌更甚,他强自稳住心神:这次……一定得把这小子解决了。 萧浩兆往方志那边蹭了蹭,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说了时越的情况,又低道:“方志哥你劝劝向哥,我……怕他想不开……” 方志勉强笑点点头,三两句就把萧浩兆应付到一边。 这边就只剩下了这两人。静默半晌,方志先开口,“之前队里的任务完成,基地已经把小队列为晋升A级的观察小队,上报名单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出了意外,就没往上报……阿临,你既然回来了,那身份卡的号码就给我一下,咱们毕竟都是一个队的……” 时越还是挺佩服他这“无事发生”的自在状态的,对他这没话找话的状态,纯当对方放屁。 毕竟……两人的恩怨,远不止是“意外”这么简单。 不过,他扫了眼四周,这会儿人有点多…… 时越阖了阖眼皮,决定还是遵循老祖宗的教诲——“月黑风高杀人夜”。 ……等天黑再说。 方志见他没有反应,一下子定了神:向临没了异能,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会儿心里肯定也忌惮着他。 至于他会不会出去瞎说……方志倒不是很害怕。 他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在拿到向临的异能之后,从来没有在人前用过。 即便向临出去说什么,也没人相信,而且…… “阿临,你对队伍升级的条件也知道,高阶异能者要占一定比例的。刘哥他们几个也不想带累小队,上次上报名单的时候,都主动退了队。” 时越稍微眯了眯眼,怪不得他刚才看过去,队里面没几个原主的熟人。 ——方志这是威胁? …… 方志没说几句话就走了,一方面是因为对上这个“向临”,他总觉得心里发慌,另一方面…… 也是有人过来了。 ——星罗小队的人。 * 这会儿,星罗小队的六个人,都凑齐了坐在时黎二人旁边。 大家认识,但却不熟,坐在一起,其实有点尴尬。 不过,双方都有意交好,从那次“隐蚁群”的事说起,再谈谈任务见闻,气氛没一会儿就融洽下来。 柏鹏压低了声音,对时越道,“向哥,那个方志……要不要我帮忙……” 他在喉咙上比了个手刀的姿势。 异能等级越高,五感就越灵敏,方志那点演技,也就骗骗黎乐这水平的。星罗小队这几人平均异能等级都有B,当然足够察觉到刚才两人之间的那点暗潮。 同样的,这会儿柏鹏那声音压低,也就是意思了一下,实际这一圈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连因为同玩一款游戏迅速勾肩搭背、聊得热火朝天的黎乐管铮两人,都同时停下交谈,偏头看过来。 ——而且……竟然没人反对?! 时越:“……” 你们思想能不能健康点?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在七个人的炯炯目光之下,时越艰难地摇了摇头,“……我能解决。” 星罗小队稍微有点遗憾。 欠的人情早晚是要还的,要是解决一个方志,就能把之前那人情还上,那实在是再合算不过了。 黎乐就更简单了,他的直播间里,有一群热衷脑补、并且深受各种宫斗剧荼毒的观众们。 刚才时越和方志谈话的那会儿功夫嗯,黎乐在巨额打赏的支配下,已经采用各种方式,在刚才过来的那支小队里收集了一波消息。 观众们纷纷侦探附体,将事实真相推测个八.九不离十。 过程中,对细节的掌控让黎乐毛骨悚然:一个微表情都能解释出好几种含义,黎乐那一瞬间,都对女孩子产生出微妙的恐惧感。 ——还叫不叫人谈恋爱了? * 上半夜,这次是时越守夜。 他拨弄着火堆打量着另一边的那只队伍,稍微眯了一下眼。 ……真是巧了,对方守夜的,是方志。 他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两个人想到一个地方去了。 时越眼见着那道身影往这边走近……看来对方比他还着急一点。 几缕云雾飘荡,挡住了皎洁月色,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 只是……还没等方志过来,时越就皱眉转头,往一旁的林子里看去。 片刻之后,林中一阵窸窣之声。 方志亦是察觉不对,同时往外看去,一双双幽绿的在林中闪现,好似黑夜里的鬼火。 云雾被风吹开,月光照亮了那灰白的皮毛。 是……风狼,风狼群…… 方志脸色一僵,下意识按住左手食指上的银戒。 …… 各自叫醒了自己队伍成员,两只队伍默契地围成了包围圈朝外,屏息与周围的风狼群对峙。 整个驻点都被狼群围住。 幽绿的光点甚至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星罗小队队长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太多了……没有重武器……只能硬冲……” 对峙的狼群低低地呜咽着,似乎想要攻过来,但又顾忌着什么,在原地不安地动着前蹄。 被围在其中的众人,呼吸也不免粗重了起来。 ……一触即发的氛围下,连周遭的虫鸣也寂静了下去。 被围着的一群人中,要论心态最稳的,其实是“黎乐”。他甚至比直播间里隔着屏幕嗷嗷叫唤的观众都来得淡定。 倒不是对他自己实力的自信……正相反,他十分确定,在场的、就算是那个初中小屁孩都比他能打…… 只是……他对大佬有信心。 ——这一路上,但凡厉害点的异兽,全都躲着大佬走。 就连现在,稍微仔细一点观察,狼群的包围圈并不是圆形的。在大佬前方,往外突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尖尖。 等会儿要是真打起来,大不了豁出脸皮,抱住大佬大腿……混个活命,大概……是不成问题的。 这么想着,在所有人都警惕万分地和风狼群对峙的时候,黎乐死死盯住了……大佬的大长腿。 第86章 末世重建之后(完) 沉默对峙实在是一桩相当考验耐性的事情,这般沉重的压力下,方志队伍中就有人心态崩溃,连目标都没对准,往前扔出一个火球。 异兽对异能波动的感受更为敏锐,那人面前的风狼非但不退,反倒微微躬身,伺机欲跃。 只是有一道身影更快。 刀光闪过,那个火球在半空中被一劈为二,等落地时已经退成了两个火星。 原本伺机欲跃的那几只风狼一下子绷紧的躯体,毛发根根竖起,嗓中发出威胁的低吼,身躯却往后方倾着,前肢交错动作,往后退了半步远的距离。 不过,这时众人却无人注意风狼群的举动,他们目光的焦点一下子变成了时越。 在砍掉那个火球之后,时越又顺势往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擒住了方志。 萧浩兆不敢置信,“向哥?!!” 而方志小队的其他人却没那么客气了—— “向临!!你干什么?!” “你个废人!放开队长!” 重重质问声的同时,风刃火球夹杂着尖锐的金属片朝着时越袭来。 对着风狼群不敢出手的众人,这会儿的攻击倒是格外凌厉。 时越搭在方志脖子上的刀换成手,一手掐住了他的脖颈,另手刀花挽过,异能的攻击撞到那刀锋上,全都消弭到近乎于无。 众人静了一瞬,看那柄刀的眼神一下子热起来。 ——能吸收异能的刀?是……蕴铁?! 察觉到好几道攻击都不顾他手里的人质,成了群体攻击,时越不由挑眉:看起来,这位方队长新找的队员……可没把他当队长呢。 正这么想着,对面的攻击突然被一个透明的罩子挡住,时越侧了侧头,星罗小队的队长从侧边走上前,表情十分真诚,“大家有话好好说,惊动了风狼群可不好了。” 众人冷汗一下子都下来了,僵硬着看向周围包围的狼群。 时越看了星罗小队队长一眼。 ——什么都没问,就站在他这一边,这位小队长也很有魄力。 ……或者,他也发现了不对? 思绪转过,时越无视了萧浩兆依旧执着的“向哥,你先把方志哥放了”的恳求,刀锋压住方志的脖颈,冷声道:“交出来,不然大家都得死!” 方志脸色一变,带着空间戒指的左手下意识攥拳。 ——他怎么会知道?! 但是他立刻就稳住了表情:不能说!不能承认! 不然,不用风狼群,今晚被包围的人都能把他扒下一层皮来。 他故意扬声道:“阿临,我知道你想要那枚B级晶核,但……那是小队这次的任务目标,队里在上面折了好多人手,我不能说给你就给你……没法跟大家交代……” 生命威胁之下,方志演技爆棚,痛心疾首的表情也十分到位。 但星罗小队的人几乎立刻察觉不对…… 星罗小队算上队长,有两个A级异能者。那天晚上,这两个人在时越的刀下——全无反抗之力。 虽然有对方的突袭加成,但是实力依旧可见一斑。 ——这样一个人,会缺B级的晶核? 不过方志小队的人可就没那么深入的想法,方志那话一出,他小队的人都快把时越用眼刀刮死了。 要不是有星罗小队撑腰,这会儿这群人大概就要一拥而上,把时越活刮了。 萧浩兆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向哥?!” 他印象中的向临虽然冷淡,但绝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只是…… 现在……向哥没了异能。 基地一直有传言:普通人吸收晶核有一定可能变成异能者。 但是……这种做法,在这是新历之前、那黑暗十年中很常见。 这些年已经被没有什么人这么干了,甚至基地也颁布法令禁止这种行为——无它,这方法死亡率实在太高了,就算侥幸活下来,也都是没有理智的疯子。 但是……萧浩兆只要设身处地想想,如果自己突然没了异能…… 他扬声,“向哥,你把方志哥放了!你要晶核,我去猎异兽!” 时越瞥了那小孩一眼,回忆了一下原主那稀薄的人际关系,总算多给了他一句话,“不是晶核。” 话落,他转开视线,刀势翻转,直接扎到方志的小腹上,干脆利落。 又压低声音重复道:“交出来!” 时越对人体的构造十分熟悉,这一刀下去,妥妥地避开要害,方志一点也不用担心生命安全问题。 只是…… 方志却是脸色一白。 他调动了一半的异能突然停了,脚下在他控制下变得松软粘稠的土地骤然恢复成原本的状态。 他蓦地意识到到什么,也顾不得掩藏,拼尽全力调动另一种冰系异能,没有……没有回应…… ——连一根冰针都凝不出来。 “向!临!!”方志完全维持不住刚才的表情,他面目狰狞的挣扎起来,顾不得还插在他身上的那柄刀,“你干了什么?!还给我!异能,还回来!!” 时越其实没干什么,他就是觉得刚才机会不错,顺便完成了一下原身的愿望。 ……把这个人的异能废了。 嗯…… 这么说,他现在在这个世界,也就剩下一个件事情了—— 回收任务物品。 商城出品的空间戒指。 空间戒指这东西,这个世界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时越当年也就没当回事儿,随手送给了一个小妹妹…… 要说这个有什么特别,也就是……能放活物。 眼看着方志没没什么配合他的意思,时越沉吟了一下,单手就把人制住了,拉住他左手食指、直接一撸…… 这么粗暴的动作,只听“嘎嘣”一声脆响,那指节也不知是脱臼了还是断了。 时越也不管这些,感觉那人挣扎得厉害,抬脚就把人踹到一边,再伸手将那空间戒指往空中一抛—— 系统只回收戒指,里面的东西可不包括在内,时越可不像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砸个一头一脸。 “向临,你别太过分!” 这么对待小队队长,几乎是把队伍的脸放到脚底下踩了。就算是有星罗小队撑腰,也有人忍不住往前,涨红了脸怒斥。 而于此同时,戒指抛到最高点后被回收,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一个雪白的团子落到一半,被一跃而起的风狼叼住。 看清那是什么,原本对时越怒目而视的众人一下子哑了。 ——风狼幼崽。 而且……这个颜色…… 是风狼王的幼崽。 风狼是少数可以驯化的异兽种,一只普通的风狼幼崽在黑市上,都可以卖出A级晶核的价值,这只风狼王的幼崽……价值更是不可估量。 但高收益是高风险的代名词…… 风狼族群对于幼崽的保护力度堪称一绝,对于偷盗者的追捕,更是不计代价。 …… 那个幼崽出现的一瞬间,方志就萎顿在地:完了、什么都完了!! 幼崽找回,风狼群仍旧没有退去的意思。 一只格外健壮的狼往前一步,对着方志发出低沉的嘶吼……看样子,很想给这个敢染指自己孩子的小贼一个血的教训。 但异兽天然的敏感,让它畏惧那一群人中的某个存在。 护崽的天性和求生的本能相斥,让它焦躁地在原地刨着土……只冲着方志的方向嘶吼着,却不敢越过某条界限。 被针对的方志敏感地察觉到这一点。 气息…… 这群畜牲忌惮驻点里高阶异能者的气息!!! 他手脚并用,向星罗小队的那两个A级异能者而去。 只是,挪腾了没有几米,像是越过了什么警戒线,那风狼一跃而起,狠准快地扑咬住了他的脖颈。 一击致命! 血腥味在黑夜中漫开。 要遭! 黎乐脸色一青,狼群受了这血腥味的刺激…… 其他人也差不多想到一起去了,神情全都凝重起来,异能蓄势待发。 也确实如他们所料,血液在地面上晕开一大片,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狼群往前,那幽绿的瞳孔中似乎都带出了血光。 黎乐有点稳不住了,他哆嗦地往时越那边靠了靠…… 还没等他琢磨出来“搂腰”和“抱大腿”哪个比较不影响大佬发挥战力,就看见大佬往前迈了一步、微微皱眉…… 并没什么波纹荡开的特效,但是…… 那群狼却像是被什么惊到一样,“嗷呜”声戛然而止、原本往前锁紧的包围圈也反向扩大。 ——狼群在往后退……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狼群退出一定的距离,干脆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急速奔走。 围观了全部细节的黎乐,他真的是腿一软,差点给大佬跪下。 ——这岂止是“牛逼”两个字能形容得了?!是非常、非常、非常……xN……牛逼!! 直播间是黎乐调整的视角,当然也观察到了同样的细节—— “巧合吧?哪有这么厉害的人?” “666,这到底是什么个隐藏大佬?” “这个逼装得,百分制我给一万分” “大兄弟厉害” “错觉吗?……有点眼熟” “既视感+1” “啊!我想起来了!来中央基地的路上,乐乐遇见的那只长翅膀的老虎!” “小哥哥的异能是‘威慑’吧?威慑max” …… 直播间热火朝天地讨论了一路,黎乐非常自然地就接受了大佬是个“隐藏能力的巨佬”的设定。 ——比“大佬”还高一个等级的“巨佬”! 说实话…… 他有点飘了。 穿越、金手指(直播间),一上来就遇见身份不凡的牛逼人物(时哥)…… 他该不会是老天的亲儿子吧?! 只是黎乐没飘几天,就被残酷的现实打回了原形。 大佬……他、走、了! 一声不吭…… 也不是“一声不吭”,大佬发了条告别短讯,甚至很大方地把那把能吸收异能的蕴铁刀留给他了。 但……骤降的直播间热度,让黎乐重新回到了生存线上下挣扎的痛苦时光。 ——再没精力想东想西…… 作者有话要说:黎乐:大佬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 老天:亲儿子谈不上,算是从别的世界收养来的。 第87章 武元大陆01 寒风凛冽刺骨,下界一个普通小村落边缘,有一个破败的小屋—— 房顶被厚厚的一层积雪覆盖,看上去岌岌可危,墙上多处破损,冷风顺着缝隙灌进屋里,想来屋里屋外的温度相差无几。 屋内,破木板搭成的“床”上,还躺着一人。 一阵冷风灌进来,那人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艰难地转头看过去。 厚布帘子凑合成的“门”被掀开,一个干瘦的小孩子进了来。 ……不止一个,那孩子背上还背着另一个更小一点的孩子。 看见这大孩背小孩的情况,那人忍不住笑,“小哑巴,你又捡人……” 他顿了顿,不怀好意地恐吓道:“山里有妖怪,专爱变成小孩的模样,让人捡回家,然后……”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狰狞,“‘啊呜’一口,就把你吞了!” 床上这人虽不能动,但恫吓的表情却做得十分生动,那大孩子吓得一缩,嘴巴一张,发出一声哑哑的“啊”声。 那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却仍是继续坚持演了下去,严肃了表情道:“还不快把这个小妖怪扔出去?” 还有点意识的时越:…… 时越:……#%*$&!! * 先前,末世世界的任务十分顺利,“完成愿望”和“回收任务物品”一气呵成,过程引起人的极度舒适。 这给了时越一点启发——原身的身份要是和任务物品有关系,那再好不过了。 商城里刚好有类似的道具,“羁绊锁”,顾名思义,寻找“羁绊”。 ——这些任务世界里,和他关系最密切的就要数“任务物品”了,用这个道具,时越顺利地完成了一系列任务。 甚至达成了最快记录:两个小时之内,回收成功、脱离世界。 看着日渐减少的任务列表,时越的心情也越发轻松起来。 但是事实证明,一放松就容易出事儿。 这一次,进入世界,与平常没什么不同,有着道具的牵引,他灵魂直接往一个躯壳里去。时越都能隐隐约约察觉到任务物品就在这身体附近一公里以内。 就在他以为,这又是个两小时就能完成的任务时,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 已经有灵魂占据了那个身体,他……被拒绝了! 换句话说,就是他看中的壳子被抢了…… 简直猝不及防! 有“夺舍”“转世”“附身”的世界,一点都、不、友、好! 想是这么想,该找壳子还是要找。他可不敢赌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对外来者的友好程度。 ——用灵魂硬刚世界意识?他虽然活得够久,但还没到活腻歪时候…… 兴许之前那个壳子耗光了他的运气,时越一圈儿下来,愣是一个合适的身体都没找到。 就在他无奈之下,准备故技重施、让系统帮忙再建模一个身体的时候,灵魂突然不受控制地往一个方向去了。 ……有人在“献祭”。 时越看着缠绕在自己灵魂上的锁链……是他斥重金购买的道具——“羁绊锁”。 显然,那个祭品……还和“他”有点关系。 #作茧自缚、自作自受……天道好轮回# 一瞬间,无数类似意思的话在他脑中转过。 时越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面的,不上不下,险些被自己噎死。 再次重申——有“夺舍”“转世”“附身”的世界,真是太不友好了!!! * 而小屋这边。 时越意识消失前,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硌人的怀抱里。 显然,孩子并没有听从那人的话把他扔出去,反而把他抱住了。 时越多少放下了心。 好不容易从之前那鬼地方跑出来,要是再冻死,那才是冤。 …… ………… 这小破地方是在太无聊,从被那小孩拖回来,楚钟鸣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了。 睁眼是发霉的稻草、闭眼一片黑暗……百无聊赖下,逗小孩都成了仅有的娱乐,虽然这小孩不会说话。 看着那小孩一脸惊恐、瑟瑟发抖的模样,心知自己逗过头了,楚钟鸣眼中露出一丝讪讪来。 但要这人反思自己,还是有点困难的,他又笑眯眯转移了话题,“你再搁门口站一会儿,这只小妖怪就要冻死了……抱过来给我吧,我皮糙肉厚的,他也咬不动。” 小哑巴听这话,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把怀里的小孩送过去,掀了被子塞到楚钟鸣怀里。 像是怀里多了一块冰,那薄薄一层破絮被下捂出的一丁点热气都散了个干净。 楚钟鸣一僵。 ……却不是因为这冰凉透骨的温度,也不是因为那小孩粉雕玉琢、明显不属于这小村落的相貌。 而是…… 要是他没看错的话……那脏污破烂、却依旧能看出料子不凡的外袍上……是……凤凰的花纹。 凤家的……凤凰纹…… 楚钟鸣脸上永远带着的、那三分散漫的笑一点点敛了去,变成了一种面无表情的冷肃。 小哑巴还只以为他被冰着了,生着冻疮的小手艰难地把那薄被地边角压紧,又抬手拍了拍楚钟鸣,“啊啊”了两声,意思是他忍一忍。 转眼间,楚钟鸣脸上又露出别无二致的笑来,只是眸色仍是暗沉。 那小哑巴心思单纯,当然看不出什么来,只当他答应照顾那小孩子了,转身又往侧边的那个隔间去了。 ——烧火做饭。 看着那忙碌的小小身影。 楚钟鸣眼中的冷色终于化了些许。 ……活着,他总归还活着…… * 夜里。 那小哑巴一如既往地拒绝上床去挤,只找了一个角落蜷缩了起来。 楚钟鸣前几天还试图劝他,毕竟天寒地冻的,他也怕自己一觉起来,这个小恩人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好骗到有点傻气的小哑巴在这上面的却格外坚持,任凭楚钟鸣说破了嘴皮,都没同意。 …… 下界的空气中,元力近乎于无。碎裂的丹田和破损的经脉,更是让武元的储存成了一个笑话。 上三城中,少年成名楚家的天才,不到三十岁的武师…… 这会儿……成了一个废人…… 一个只能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的废物!!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楚钟鸣眼中血丝遍布,他艰难的抬手,手掌缓缓向上、落到到那孩子的脖颈之上。 小孩子的脖颈纤细又脆弱,只要他稍稍用力。 “哗啦”…… 窗外,不只是哪根残枝被积雪压断,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 楚钟鸣霍然惊醒,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骤然松了手,身上的伤口裂开,疼痛在额上激起一层薄汗,他胸膛剧烈起伏,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对一个孩子下手? 毫无反抗之力、更甚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楚钟鸣啊、楚钟鸣……你竟然堕落至此?! 像是为了补偿,他伸手又把那孩子抱了紧一点。 恍惚之中,楚钟鸣并没有看见,黑夜里,被他抱紧怀里的那个孩子,幽幽地睁睁开了眼,片刻后,才又阖上。 时·记仇·越:呵。 ……第二次了。 * 时越被小哑巴捡回来的时候,只是力竭外加冻僵,恢复起来当然要比楚钟鸣快得多,睡一觉起来,第二天就和正常人一样下地了。 于是,这间小木屋里的劳动配置,就变成了两个小孩大冬天出去捡柴,养活床上那一个瘫子。 时越:…… 压榨童工? 这简直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天命之子! 小哑巴会扛着柴去城里卖,倒不是卖钱,只是换些米回来。 也亏得她力气大,遇到的收柴的人也是个善人,看她一个小孩可怜,从没克扣过不说,有时候还会多给些。 往年,这些足够小哑巴过一个冬天,只是今年,那小破屋子里多了两张吃饭的嘴,生活就一下子艰难起来,煮出来粥都没有几粒米。 时越这次这个身体,又是娇贵得很,拿了一天的柴刀,手上就起了三个燎泡,小哑巴第二天砍柴,就没让他跟了。 时越也没硬要去…… 比起砍柴来,他还有别的来钱的法子的。 …… 三天后。 小屋里,一股酸苦、又有点发臭的气味蔓延。 小哑巴硬挺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跑去把窗子推开。 ——这味道实在是太难闻,她甚至宁愿开窗受冻。 开窗回来,小哑巴怀疑地看着那咕咚咚冒泡的黑色液体,忍不住扯了扯时越的衣角,“啊啊”了两声。 时越板着一张小包子脸,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刘老大夫是这么说的,没弄错……药都是那么难闻的,但是不生病就不用喝了。” 小哑巴闻言,脸色立刻严肃起来,郑重的点点头,比划了个手势:一定不生病。 * 而另一边,楚钟鸣两眼放空地躺在床上,他甚至怀疑,这么一碗药灌下去,他还有没有命在? ——那个凤家的小孩,是不是认识他啊?发现他命大还活着,正想办法毒死他? 楚钟鸣正思考人生的时候,那诡异的气味一下子浓重了许多。 他僵硬地转头去看,果然,凤家那小孩,端着一个裂了半边口破碗过来。 说实话……楚钟鸣有一瞬恍惚…… 他现在都有点怀疑,他那天看见的凤凰纹是……眼花。 ——凤家人不住他家那琼石做柱、梧枝为廊的殿宇,愿意在这小破屋呆着?不用上品清霖琉璃杯,端着这种裂口的破碗? 他一晃神儿的功夫,那碗药已经端到了跟前,他脸色一青,调动仅剩的力气,连忙偏头。 “阿丫,按住他。” 楚钟鸣:!!! 那一碗黑乎乎地药被生生灌下去,楚钟鸣毫无生机地躺在床上。 ——“灵魂出窍”是什么感觉,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阿丫,也就是小哑巴,看着一动不动的楚钟鸣,有点担心地戳了两下,又抬头冲时越“啊”了两声。 时越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没事,喝完药就是这样……咱们做饭吧,做完饭他就好了。” 一提到做饭,阿丫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眉眼弯弯,连连点头,转眼就把楚钟鸣抛到了脑后。 作者有话要说:凤家的故事,大概就是“屠龙勇士最终变成恶龙”的 第88章 武元大陆02 阿丫今天这么期待吃饭,还是有原因的。 她捡来的“小仙童”在后山挖到了一株草,药铺子的掌柜两眼放光、高价收了。 拿到的钱不止给那个捡来的“瘫子哥哥”抓了药,还买了只鸡。 ——肉啊…… 阿丫咽了咽口水,爹爹死了以后,她再也没吃过肉了。 果然……爹爹说的对,要多做好事,老天爷总会给回报的。 她做好事救了“瘫子哥哥”,所以老天爷派了个小仙童来让她吃上了肉。 * 这顿饭是时越动手做的。 要是让阿丫动手,大概她做得出直接把整只鸡下锅煮的事。 毕竟,这个小哑巴目前为止,食物仅限于熬粥煮野菜,对其它食物的认知,只有去城里换柴的时候,远远看上一眼、闻闻味儿。 活得久了,各种技能点都能被点上。虽然小哑巴家里原材料十分有限,时越凭着这有限的材料,做出了一桌全鸡宴。 勾人的香味将方才的酸苦气息驱赶得干干净净,要不是时越摁住了,阿丫差点整个人都钻到锅里。 被时越再三警告之后,阿丫抓着自己刚才被火燎过的发梢缩到一边,一双因为瘦骨嶙峋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却一瞬不瞬,死死盯住了时越的动作。 口水不受控制地往外分泌,她忍不住抬手,啃起了自己的手指头。 终于,在阿丫真把自己的手指头生啃了之前,时越端菜上“桌”。 说是“桌”,其实只是一个临时找来的破木板。 看着小哑巴一手指的牙印,时越眼角抽搐,抓着这孩子把手上的口水擦掉,时越连忙塞给她一个鸡腿。 ——再等会,这小哑巴说不定真把自己给啃了。 * 对另一边躺着的楚钟鸣来说,饭菜的香味远远拯救不了他。 刚才那碗药的滋味,实在是“回味无穷”。 楚钟鸣一开始以为闻着就是极限了,等灌倒嘴里,他才知道,什么叫“痛苦”…… 他都忍不住把这种“痛苦”跟丹田经脉被废比较起来,甚至……还分不出个高下。 更让人发疯的是,这个味道还不是灌完了就完,药汁在胃里面停留,味道顺着食道往上,他整个口腔都充满着这味道…… 楚钟鸣神色涣散地躺在床上,宛若一尊褪了色的雕塑。 时越到床边,看了眼“思考人生”状的楚钟鸣,叫了几遍没有答应,索性不再打扰。 反正,少吃一顿……也饿不死人。 …… 有了时越在,阿丫每天去砍柴的时间缩了一半,剩下的时间,跟着时越一块儿进山,学认草药…… 她也知道了,第一天小仙童找到的药草,名叫“泠元草”,是武者大人们常用的一种丹药——“回元丹”的原料,所以价格格外高。 虽然后面几天都没有像第一天的运气,没看见那样珍贵的药草。 但小仙童也带着她认了不少常见的种类,以量换质,送去药铺子换的钱也够买几顿肉的了。 阿丫的逻辑—— 能吃肉=小仙童的功劳=老天奖励她做善事=她要好好照顾“瘫子哥哥” 于是,她照顾楚钟鸣越发用心了。 其中就包括…… 闻着越来越近的酸苦味,楚钟鸣已经蜡黄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原本英俊的五官皱成了一团,但是却不像第一天那样反抗,而是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张开了嘴,十分配合地任由阿丫把药灌下去,然后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怀疑人生。 阿丫已经很习惯楚钟鸣喝完药就“睡”,见状也不管他,端着碗就去收拾了。 而躺在床上的楚钟鸣,静静地感受着那药发挥作用,破损的丹田一点点热起来,这几天积攒起来的头发丝细的武元沿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是难耐的麻痒—— 那是……经脉上的伤在缓缓愈合。 虽然尽力克制着,楚钟鸣的表情还是因为狂喜变得狰狞。 ——这些天的感觉没有错,那伤口在愈合! 他可以、重、回、武、道! 屋子的另一边,时越看着浑身抽搐的天命之子,轻轻笑了一下,又垂下眸子,接着包扎起左腕的伤口。 ——凤家啊…… 怪不得这小孩能把他召来。 * 察觉到自己有恢复的希望,楚钟鸣格外配合,吃药喝药一点都不含糊。这般情况下,他也恢复得十分快速。 五天之后,他就不必躺着,能勉强下地了。 再过半个月,出去砍柴的主要劳动力就变成了楚钟鸣。阿丫也能抽出更多的时间,跟着时越学习辨认草药了。 劳动力充足了,日子就变得越发好,每天都能吃到荤腥,对阿丫而言,这简直是天上过得日子。 这间四处漏风的小破房子,也被抽出时间的楚钟鸣修修补补,多了点人住的样子。桌椅板凳的家具他也做出来不少,虽然因为制作者是个新手,做出来的形状颇奇怪,但是用起来总是没问题的。 日子好过,仪式感也有冒出来了,这一年的年节,阿丫总算备上了年货,甚至扯了几尺红布,准备裁新衣裳。 于是,等到下午十分,出去砍柴的楚钟鸣回来,就看见这分外玄幻的一幕—— 他瞠目结舌了半天,磕磕巴巴道:“你……你们在……干、干什么?” 语气都有点发飘。 阿丫“啊啊”了两声,示意他赶紧把门关上。 楚钟鸣也稍微回了神,关了门几步凑到跟前,再三确认自己的眼睛没出错。 凤家那小子,拿着针线,在、缝衣裳?! 对,凤、那个“凤”…… 那天的“凤凰纹”,果然是他看错了吧?! 说起来,这小子还会做饭? ……要真是凤家人。 亲手做饭、喂药…… 就算是再偏不过的旁支,他都可以出去吹一辈子了。 时越嫌弃他挡光,用自己的小短腿踢了踢他,赶着人去做饭。 只是,楚钟鸣再怎么惨,以前也是一个大少爷,做饭这活儿,他还真不熟。 不过没关系,他会烧烤啊…… ——行走江湖,总有露宿野外的时候,这种基础技能他还是会的。 * 时越这次的壳子人小力薄,干什么都精力不足。 总之,是他主动去选,绝对首先排除的壳子。 这么个小屁孩身体,就算是提前好几天准备,他也就把阿丫的那套新衣裳正正经经地做完了。 至于他自己和楚钟鸣的,就凑合地剪个形状,缝了几针。 所幸楚钟鸣的颜值在线,一条破被单子都能穿出了宽袖大袍的风流意味,倒也不挑这个。至于他自己这壳子,又正是可爱的年纪,红色一衬更显得喜庆了。 …… 年节那晚,远处的鞭炮噼啪。 阿丫兴奋的换上了新衣裳,只把楚钟鸣看得愣了住…… 这段时日伙食不错,阿丫身上终于长出点肉来,不似先前干瘦干瘦的,显露出少女窈窕的曲线。 原来……这是个小姑娘。 曾经想方设法劝人一张床上睡的楚钟鸣:…… 他略尴尬地揉了揉鼻子,眼神飘忽,最后落到像个年画娃娃的时越身上。 这臭小子,肯定早就知道!! 但旋即,就被桌上的一个坛子吸引过去。 “有酒?!” 他表情一亮,三两步抢了过去,做到桌旁就要拿酒坛,却被一边的阿丫拉住了手臂,她着急地“啊啊”,向灶台旁边示意,时越还在那边忙活。 先前吃饭时,被抛下无数次的楚钟鸣:…… 这小哑巴也太区别待遇了! 对阿丫来说。 这是难得奢侈的一顿饭,簇新的桌子上摆满了盘子,上面一多半都是荤菜。 而且,她不再是孤单一人……小仙童和大哥哥都陪她一起。 动筷之前,她双手合十,虔诚地道了一遍感激。 …… 阿丫往年都是一个人过年,并没有守夜的习惯,到了她惯常的入睡时间,她就小脑袋一点一点,不多一会儿就趴在桌边、陷入昏睡。 时越把人抱到了床上。 他这个壳子年纪虽然小,但也是入了武道的,阿丫又瘦得很,他还是抱得动的。 只不过这场景,看起来确实有几分滑稽就是了。 后边抱着酒坛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的楚钟鸣看见,“哧”地一下笑出声。 时越也不理他。 ——他没有跟醉鬼计较的心思。 楚钟鸣可不觉得自己醉了,夺天坊的醉楼春都灌不醉他,何况只是一坛下界的普通农家酿酒。 “嗳!” 他叫了一声。 时越依旧不想搭理他,但是楚钟鸣实在是个异常执着的人,时越不理、他就一直重复地叫人—— “喂”、“哎”、“小妖怪”、“小子”…… 称呼还不带重样的。 时越:“……” 他记得,自己没往酒里加什么降智药吧? 阿丫被这声音吵得,在睡梦中蹙紧了两弯细眉。 时越:…… * 看着走到自己跟前的时越,楚钟鸣眯起了眼,略带得意地笑。 似乎是看出了时越脸上“有话快说”的意思,他压低声音,凑到时越耳边,“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秘术……可以将死者魂魄引渡到活人身上……死而复生……” 他神神秘秘地说完,然后紧盯着时越的表情。 ……却没有看见他预料中的震惊、惶恐。 而是一脸面无表情的冷淡。 时越只是想起了壳子被抢的惨剧……接着又是自作自受,被道具坑到这个小屁孩壳子里。 时越:…… 冷漠.jpg 虽然没有得到预想的反应,但是看着这个明显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的表情,楚钟鸣闷闷地笑了。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不是凤家人啊。 第89章 武元大陆03 像是确认了什么,楚钟鸣的脸色一下放松了下来。 散漫的笑重又回到脸上,他冲时越眨了下眼,笑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时越:……呵。 你也得有地方说。 放下一桩大事,楚钟鸣只觉得心头一松,困意上涌,他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自言自语道:“困了困了……” 又睡意朦胧地要去搬自己的铺盖。 ——伤好了之后,自然就没了病号待遇,主人睡床,楚钟鸣就成了打地铺的那个。 许是太久没有沾酒、也或许是今日的气氛太过放松,他只觉得眼前恍惚,往前走的脚步一个踉跄,多亏顺手扶了根“拐棍”才站了稳。 觉得“拐棍”上那个软乎乎、毛茸茸的小啾啾很舒服,楚钟鸣还顺势揉了两下,只把那绑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搓成了鸡窝。 时·拐棍·越:…… 他自诩脾气很好,一般、二般都不会生气,但是…… 他冷着脸,“啪”地一下把那只手拍开,转身往前。 “嗳,你生气了?别生气啊,我也不是故意的……”楚钟鸣总算察觉了不好,连忙讨饶道歉。 见时越仍旧往前,楚钟鸣急得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腕,却被对方一下子躲开。 楚钟鸣看着自己抓空的手,愣了一下:……虽然还没全恢复,但他怎么也曾经是个“武师”。 这思绪只一闪而过,他已经再次出手。 两人一抓一躲,手法身法并用,在方寸之间无声挪腾,楚钟鸣最后靠着身为前“武师”的身体素质略胜一筹,成功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像是一场艰难的比斗得胜,他忍不住露出个得意的笑。 时越表情却不太好。 楚钟鸣的手正箍在他左腕的伤口上,时越好悬才控制住脸上的肌肉,没露出什么龇牙咧嘴的模样。 不过这疼痛倒是让他脑子一下子清醒起来,回忆自己刚才的一系列行为,他忍不住想要扶额—— 果然,用一个幼童的身体,实在麻烦太多……受身体的影响,行为都幼稚起来。 冷静下来,时越直接一个巧劲,把自己的手腕从楚钟鸣手里脱了出来,简短地道了句“睡吧”,就径直去整理自己的铺盖。 才想起来自己拉住人是想道歉的楚钟鸣:…… 油灯熄灭,小屋内陷入沉沉的黑暗。 寂静中,楚钟鸣吸了几下鼻子,目露疑惑。 片刻后,将手放到鼻下。 ——血腥味? * 冬去春来,等到积雪融化的时候,暂居小木屋的两人同屋主告了别。 阿丫虽然不会说话,有时候也傻气,但心思却极为通透,对两人离意早有察觉,默不作声地帮他们准备了大半个月的干粮。 看着那小屋终于变成了一个看不见的黑点,楚钟鸣幽幽叹着气,转回头向前,感慨道:“等老了之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那么隐居,似乎也不错。” 时越不由仰头看了他一眼。 这愿望对楚钟鸣来说,可能有点困难:天命之子就算不想搞事情,也会被事情搞…… 楚钟鸣被他这眼神看得毛毛的,垂眸笑,“怎么、走累了?要‘爹爹’抱吗?” 虽然猜到这小孩身体里可能是个“前辈”,但楚钟鸣安排身份的时候,依旧毫不心虚,当“爹”当得没有半分不自在。 而时越则是考虑到这个身体身份的麻烦,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爹”,保持沉默。 * 下界上界的通路都有大家族把持,楚家当然也在其中。 不过,依照楚钟鸣现在上了凤家黑名单的状态,他也不好大摇大摆地以楚家大少爷的身份回去。所幸他读书颇杂,各种秘法知道得不少,用武元改变面容身形的法子也会不止一种。 他一路编着自己的身份来历,却万万没想到,到了地方之后,大门紧缩,里面空无一人。 楚钟鸣的面色凝重起来。 见时越看过来,他压低声音解释:“家里出事儿了……不然不会关门……” “这些年,上界有些资质的武者,都拜入了凤家。其它家族收徒……要么是本家族子弟,要么就是从下界找些资质较好的武者……” 他苦笑了一下,解释道,“凤家……还看不上下界的人。” 简单来说,别的家族收徒,都是捡凤家剩下的。 新入门弟子对一个家族何其重要,楚家不会无故关门的。 …… 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儿,楚钟鸣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 时越瞥了他一眼,往前几步,抬手按在门板上,阖眼感受了一阵儿。 时越:“结界完整,里面的人并非匆忙离去。” 闻言,楚钟鸣舒了口气,虽然依旧忧虑,但比之先前要松快许多。 这里干着急也没用,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家里看看。 “走,咱们去别处。” …… ………… 可一连去了三家的地盘,全都是空无一人。 楚钟鸣脸上不解更重,盯着眼前韩家厚重的石门,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对时越道:“咱们去个地方,那儿……一定开着。” …… 其实,从先前的建筑就可以看出各个家族的风格,或是质朴庄重、或是灵动轻盈、亦有隐逸自在…… 但是如今这家—— 时越差点被入目的金红相间闪了眼…… 要瞎了! 楚钟鸣其实有点不安,毕竟是这是凤家。 他想起那人踩着他的肩背,居高临下地嘲讽,“这都没死?果然虫子都命硬……哈,少爷我今天心情好,饶你条狗命……” 他嗤笑着补了下一句,“只要……你能活下去。” 蓦地陷入回忆,楚钟鸣的呼吸急促起来,手掌攥拳,绷紧的手臂微微颤抖,脸上现出肌肉的纹路。 正陷入魔障时,手背被人拍了两下,一股清凉的气息冲入脑中,楚钟鸣身体一颤,立刻清醒过来。 “……多谢。”他顿了半晌,才哑声道。 “这是凤家……” 离着前面的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楚钟鸣压低了声音解释,“他家甚少在下界收徒……要的,多是仆役。” 似乎想到什么,楚钟鸣嘲讽一笑,“不过莫说是仆役,就是凤家的狗……都比别家的弟子高贵些。” 时越本来看见那辣眼睛的十里金红都已经皱了眉,这会儿听见楚钟鸣的话,更是眉头拧得死紧。 楚钟鸣以为他是害怕,抬手拍了拍时越,笑道:“别担心,他们对‘狗’……的待遇,一向极好。” 虽然笑着,楚钟鸣的眼神却冷得可怕。 * 而此刻,凤家主城中心。 栖梧殿中,一个的唇红齿白、长得几乎雌雄莫辨的漂亮少年正歪歪扭扭地趴在桌子上,颇感兴趣地逗着面前那只“幼猫”。 若是再凑近了细看,那只“幼猫”耳朵要比猫长上许多,眼型更为细长,身上也有元力波动……并非是猫,而是一只“赤阳豹”。 这元兽中颇为有名的一类,成年的赤阳豹全都有武王的实力,就是幼年期亦是实力不凡。 但这会儿,这只赤阳豹乖乖巧巧地任由这少年逗弄,当真与猫咪无异。 “凤泠大人,晚辈凤华绪求见。” “晚辈凤华如求见。” 殿外穿来两道苍老的声音。 殿内的少年眼睛一亮,也顾不得逗猫,转瞬便到了门前,殿门不碰自开,他声音雀跃,“找到阿云了?!” 门外,那两位老者僵硬地低下头去,“晚辈无能……尚未能寻得凤出云大人转世……” 凤家在武元大陆堪称一手遮天,而这两位老者又是凤家长老,在家族中说一不二,何曾这般低过头。 不过,那少年却不领情,脸色一变,冷淡地从鼻腔出口气,语气平平地评价道:“真没用。” 两个加起来有数百岁的老人,一齐脸皮涨紫。 那个袖口带金边的老者忍不住高声辩解道:“若非那些叛逆之人阻挠,我等也……” 凤华如未说完,就被另一位长老拉了住,他看着面露不耐的少年,僵硬地住了嘴,额上冷汗涔涔、半晌才缓缓低下头,“……晚辈无能。” 听见这声“晚辈”,凤泠眼中的冷意才散去一点。 他有点不耐烦…… 他醒过来的时候,明明都感觉到了——阿云的魂魄……就在他附近! 结果这群人找了这么久,却没找到。 ——真是太没用了!! 要不是他们是阿云的后人…… 不对! 这群人、应该是凤天白的后人。 突然意识到什么,凤泠看这两人的眼神一下子不善起来。 当年凤天白总是臭不要脸地跟他抢阿云,现在……他的后人…… 是不是把阿云藏起来了?! 厚重的元力压迫下,那两个老者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压迫力越来越重,甚至骨骼都产生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要知道……这两个人,可是武元大陆上仅有八位武圣之二。 这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让两人既恐惧又兴奋。 恐惧于生命受到威胁,兴奋则是——这可是他们凤家先祖,只要他愿意出手,那群乌合之众,不成气候…… 而且,献祭复活之术有限制在上,至多五年、这位“先祖”至多活过五年。 五年之后,凤家依旧是武元大陆上的霸主,他们在凤家也依旧说一不二。 两人深深叩首,语气恳切道:“还请大人救救凤家……凤家多年来为维持武道繁盛兢兢业业、不敢稍有懈怠……谈道会每三年一次,每有秘境发掘、必定邀百家同往……” “遇有天赋之人,也倾力引其入道……” “……” “如此种种,不可谓不尽心竭力……却仍有无知之辈,对我凤家,非但无尊重敬慕之心,反到四处谣传指责……编造谣言,煽动人心……” “百家因利而起,竟举‘讨伐’之旗,网罗罪名……实在是、实在是……令人心寒啊!” 两位长老说得声泪俱下,情动之处甚至哽咽无言,实在是感人至深。 作者有话要说:凤泠:关我屁事。 第90章 武元大陆04 楚钟鸣早有准备,顺利地通过初选,连带着时越也一起住进了凤家安置众人的屋子。 床铺柔软,上面铺着天云锦织成的被子;桌上的茶水是上好的灵茶,喝一口都觉境界有所松动;屋中的家具皆是凝神木打造,虽不是上品,但确确实实有凝神静气、促进修行之效…… 楚钟鸣:…… 倒不是他没见识过这些好东西。 再怎么说,他都是楚家大少爷,比这好上数倍的东西,也是见过。 只是……这屋子里的东西,还只是给门都不一定入的弟子准备…… 楚钟鸣想想都觉得酸……怪不得那么多人争着给凤家当“狗”。 虽然心中感慨重重,但是他面上却丝毫不显,抬手挥退了美貌的侍女,又灌了口灵茶,一歪身、倒在了一旁的软榻上。 一路奔波,也着实累了。 楚钟鸣靠着软枕,舒服地喟叹一声,又眯着眼看向时越,却见他仍旧盯着手腕上的那个图案在看。 “是凤家的印记。” 楚钟鸣倒是知道这个,他懒懒地挪腾过来,抬手在上面抹了一下,明明只是朱砂绘上的图案,这会儿却像是渗到皮肤内部一样,抹也抹不去。 楚钟鸣看见那鲜艳的颜色,有些讶异地扬了下眉,但又想到时越的身份,又是恍然。 “……还没入门,这印记是临时画的,过几天就会淡去……” “等入了凤家,会有人重新绘制,等级不同,这图案也不一样。” “……” “凤家的外姓弟子,还有仆役……在外都是靠这个来证明身份。” 楚钟鸣说着,也撸起袖子,露出腕间的那个印记,颜色不像是时越腕间那么鲜艳,而是浅浅的红。 “证明身份?”时越语气颇为奇妙。 楚钟鸣“唔”了一下,又道:“大约修行也有助益。” 时越心情有点复杂,他垂下眸子,不再说话。 这明显是知道什么内情,楚钟鸣好奇得紧,“你……” 不待他追问下去,房门突然被叩响,门外传来一声娇柔的女声,“……钟大哥。” 楚钟鸣这次拜师,化名“钟楚”…… 脸不是原本的脸,名字也不是原本的名字……但天命之子旺盛的桃花运,显然不因为这些外在条件有所改变。 对上时越看过来的目光,楚钟鸣尴尬的咳了一下,莫名有种谈恋爱被长辈抓包的别扭感。 但这……明显反了吧?就年纪而言,他才是“长辈”的一方…… 不等他捋清楚这里面的情况,外面那姑娘又细声细气地开口,“之前的事儿,多谢钟大哥……我看这里的小厨房能用,就做了点蒸元酪……我想着,钟小弟弟兴许喜欢……” 楚钟鸣:“……” 他沉默了片刻,撑起一张温柔的笑脸,起身去开门,却只露出了一道小缝。 “不过小事儿而已,徐姑娘不必客气。”他顿了顿又道,“姑娘一片心意,某便代……犬子……谢过了。” 时越的视力不错,眼睁睁的看着“犬子”这两个字一出,那位“徐姑娘”的脸色煞白,然后青青红红变了几变。 最后,那姑娘红着眼圈把手里的食盒往楚钟鸣手里一塞,强忍着眼泪,转身踉跄跑走。 时越:“……” 这拒绝方式,还真够别出心裁的。 * 而此刻,上界凤家。 两位长老声泪俱下的控诉百家的种种暴行、又哀叹凤家如今危机之境。 觉得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两人恳切抬头,却……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那少年非但没有丝毫动容,甚至还有点不耐烦。 凤泠还是最初的问题:“所以……你们能不能找到阿云?” 凤泠其实本不姓凤,他是同元兽一起长大,没有姓氏。只后来,被凤出云捡到,就跟着姓了凤。 可这种身世……别说对凤家的归属感,他就是对人类的归属感都欠奉。 因此,凤家如何,凤泠一点也不关心。特别是,这个“凤家”,还是凤天白的凤家…… 不过,这两位长老显然并不知道这些。族内典籍只记载了初代家主和两位长老共同解救当年被奴役的族人,建立了凤家。 凤泠作为其中一位长老,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对方对凤家感情深厚。 但如今这表现…… 对上少年那冷淡的脸,两位长老酝酿了半天的感情一顿,表情都有一瞬的僵硬。 凤华绪噎了半天,才有些磕绊答道:“出云大人转世……我等已在尽力寻找。只是因要抵御外敌,人手着实不足……还请凤泠大人见谅。” 凤泠皱眉,他怀疑地看着眼前两人:这些人行不行啊?不行……他就自己去找了? “实不相瞒,晚辈此次前来,实为求助……” 凤华绪也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位“祖宗”,心思直得很,拐弯抹角地说,就算是说到明年,他也不一定能明白。 “楚韩两家为首的百家联合,已逼近鹭原附近,族人损失惨重,我等实在无力抵御……‘鹭原’乃族中新入道子弟历练之所,初代家主亦亲题牌匾,以示重视……此等要地,怎可落入敌手?!……还请大人出手,救救我凤家。” 凤华绪顿了顿,想到这祖宗一直以来的作为,又补了一句,“待这些杂事了结,吾等自然倾全族之力,寻找凤出云大人。” 果然,这话落后,本来一脸“懒得管你们”的凤泠,眼睛一亮,露出点意动的神色。 其实,凤家两位长老完全不必多此一遭表演,对在元兽群中长大的凤泠而言,善恶并非评判标准,“弱肉强食”才是他奉行的准则…… 而他眼中,这些人都弱得够呛。 解决一些弱者,凤家就可以抽出人手去找阿云,他就也可以早点见到阿云…… 这完全不需要犹豫啊。 凤泠张嘴就想答应下来,但是话到嘴边,又突然想起什么来,神色突然暗淡下来,他一撅嘴,略带不快地摇了头,“你们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 ……阿云不喜欢他随便杀人。 要是为了早点见到阿云,惹他不高兴,就不值了。 两位长老一直在观察凤泠的神色,本来以为都已经办成了的事儿,临了却这么大一个反转。 性格暴躁些的凤华如先忍不住了,他不由扬声道:“那是初代家主钦定的子弟历练之所!怎可落入敌手?!” 凤泠被喊得莫名奇妙,凤天白指定什么,关他什么事儿? 虽然被“冒犯”了,但是眼前这两人弱到凤泠全然提不起动手的兴致,而且还要他们帮忙找阿云的转世。 这么想着,凤泠很大度的宽恕了他们,但也不想跟他们多说,转身就要回屋。 凤华绪倒是隐约这位“祖宗”的性格,忙扬了声音,“凤泠大人且慢!族内典籍有记载……出云大人曾盛赞过鹭原之景,特别是春日之时,常去赏玩春景……” “这些年,凤家一直小心维护,不敢多动其中一草一木,若是这些无知之人闯入,草木元兽定遭践踏……待到他日寻回出云大人转世,这些景致也不复当年……” 哐当! 关到一半的门,被看不见的力道甩开,直接撞到墙壁上。本该进屋的凤泠,瞬息之间就重新出现在凤华绪跟前。 他蹲着下身、视线和跪地的凤华绪齐平,面无表情地伸手,“……舆图。” * 每个家族的入门试炼都有不同,楚钟鸣对凤家的入门试炼也不甚了解。 当被告知是靠“擂台比武、择优选取”之后,他还很是意外——倒不是意外这选拔方法不正常,反倒是……太正常了、一点都不“凤家”。 但是,真正看到第一日的比武之后,楚钟鸣脸色一下子就青了。 这哪里是“比武”,分明是“斗兽”!! 场地内,让人迷失神志瘴气弥漫,入场弟子不过几息,便失去神志、满目血色,发狂一样地攻击对手。 哪有什么点到即止?哪有什么武道礼仪?! 他们甚至记不起来使用手中的刀剑,而是用牙齿、用指甲…… “好!!”“哈哈哈,咬得好!”“上啊!!”…… 场下竟然有不少欢呼喝彩之声。 而最靠近擂台的那张看台上,是一个身着金红,长相略带阴柔的青年。 他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场内。鲜血飞溅的场景似乎让他格外兴奋,脸上的笑容都狰狞起来! 台上两人比斗间隙,他转头看向旁边那躬身侍立的人,语气赞扬,“你倒是机灵……有点想法。说吧,想要什么?” 那人身子躬得更低,语气谄媚,“能得凤少爷的青眼,小的、小的……的福分……不敢、不敢讨赏……” 见青年眉头微皱,他又忙话锋一转,“只是,听闻上界元力充足……一日修行堪比下界十日……小的想……” 凤岳桐轻笑了一声,干脆地点了头,“行,回去的时候,你一起跟着罢。” “谢凤少爷!多谢凤少爷!!” * 而另一边。 看着场内的情形,楚钟鸣双手握拳,指节嘎嘣作响,额上的青筋暴凸,好似下一刻就要冲上去…… 时越叹了口气。 楚钟鸣像是一下子惊醒,他抖了抖唇,整个人像是被放了气、陡然颓丧下去,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放、心……我知道分寸……” 周围都是凤家的人,他们若有异动,绝对会被当场格杀。 时越却没什么别的意思,他只是看到这熟悉的场景、觉得十分感慨,“你知道,凤家第一代的家主,是谁吗?” 楚钟鸣还以为时越是想引开他的注意力,他努力转开盯着场内的目光,配合答道:“凤天白。”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那确实是个天才人物……” 武元大陆上,达道武道至臻——武神级别的武者,有史以来也只有两手之数……凤家初代家主,就是其中之一。 时越又问:“那你可知,他最开始,是做什么的吗?” 楚钟鸣愣了一下,托凤家势大的福,他们家祖宗的事迹满大陆流传。 只是,最开始的故事,都已经是“凤家先祖大战云尊魔头”,那时候凤天白就是凤家家主了,再之前的事儿,还真是没人清楚。 时越低声解释,“当年,云家有一个很出名的地方,叫做‘阎罗斗场’,顾名思义,那是个比斗场……武者和武者、元兽和元兽、武者和元兽……生死不论……” 楚钟鸣对这个“云家”还是有些陌生,据说这个家族,当年在武元大陆为非作歹、倒行逆施,无数武者为其所害……多亏凤家先祖挺身而出,联合诸家结束了云家的时代。 但这个家族,最多的就是作为凤家先祖的种种英雄行为的背景,其存于如今的记载实在是寥寥。 “云家豢养武者、元兽,在斗场厮杀,供当时的世家子们取乐。” 这不就是…… 楚钟鸣不由抬头,看向场中。 ……场中那两人如野兽般互相撕咬,飞溅的鲜血、零落的伤口、还有那喉间发出兽类的吼声。 时越:“……凤家的先祖,就是这样一位被豢养着、供人取乐的……‘斗者’。” 第91章 武元大陆05 “放开!你们放开我!” 楚钟鸣正因为刚才那段话中信息震惊的时候,擂台侧边突然骚动起来。 女性的声音尖利刺耳,丝毫听不出前几天敲门时的娇柔来。 “不!我不比了!!我要回去!” 她声音带上了泣血的破音,拼了命挣扎着,属于武师的武元爆发,却被人完完全全地压制了住。 而押住她的那两个人,甚至还有闲心在她身上占点便宜。 察觉到自己的反抗毫无用处,徐瑶瑶心底一点点绝望下去。 她咬着牙调动体内的武元——就算和这些人同归于尽,也好过上那看台上、变成互相撕咬的野兽!供、人、取、乐!! 只是,这些人对此早有防备,察觉不对,简单粗暴地在她小腹狠狠一击。 徐瑶瑶刚刚调动的武元顿时溃散,运功被强制中断,她剧烈地颤抖一下,往前“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疼得蜷缩。 而比这更可怕的是…… 看着近在眼前的擂台,她脸上的血色一丝不剩。 万念俱灰之间,余光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徐瑶瑶下意识转头、眼带求救,但旋即就意识到不妥,连忙收回了视线…… 可是…… 一道低沉、带着磁性的叹息声在耳边响起,徐瑶瑶只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一松,她不由自主地往前摔去,却被一直手臂轻搂着扶了住。 是……钟大哥…… 后怕和松懈一齐涌上心头,徐瑶瑶甚至在对方要收回手的时候,反过来抱了住。 她眼泪蒙蒙地抬头,哽咽唤道:“……钟大哥!” 美人恩确实难得。 不过此刻,楚钟鸣却全然无心于此。 因为他这突然的举动,场面突然安静下来,只余擂台上神志不清的两人的嘶吼。 楚钟鸣察觉到,自己瞬间被数道气机锁定,其中起码三人是武王修为…… 该说……真不愧是凤家吗? 楚钟鸣背后渗出一层冷汗,他深吸口气,倒也看得开了—— 也罢…… 他本来就是该死之人,死里逃生一次,再死在凤家人手里……也算是应得了。 他悄悄给时越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赶紧找机会跑。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也猜到时越的身份不简单——能帮人重塑经脉、再回武道,楚钟鸣自诩阅遍百家典籍,却也闻所未闻。况且,他现在的身体还是凤家人,略做伪装,怎么看都很容易脱身。 接收到楚钟鸣的眼神,时越笑了一下,却没有按对方的意思离开。 他早就猜到这人要忍不住动手。 不管闲事的天命之子,还叫“天命之子”吗? 他径直往楚钟鸣方向去了,几步之后,就在他身旁站定。 楚钟鸣愣了一下,有点眼热,“你……不必如此……” 算起来,两人认识才堪堪半年光景,他又承蒙对方大恩…… 如今非但没能报恩不说,反倒把人牵扯到这种麻烦里来。 正愧疚不安间,凤家一旁的守卫却突然动手,同时朝着这边的三人。 ——直接是武王出手……还真是看得起他…… 心思电转间,他直接护在时越的身前。不论如何,他承蒙对方恩情,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该护人一个周全…… 楚钟鸣曾经踏入过武王之境,虽然现在境界下跌,但对于武王的攻击力再熟悉不过。 那掌风凌厉迫人,这显然是个基础极为扎实的武王。 楚钟鸣料想,自己生生受了这一掌,不死也要半残。 若是此次有幸……活下来…… 怕是又要劳烦阿越重塑一边经脉了。 …… ………… 楚钟鸣:??? 他等了半天,却没迎来意料中的疼痛。 楚钟鸣定睛看过去,却见他前面站了一个小人儿:原来,时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身后跑了出来。 ……稚嫩的小手比了个剑指,抵在对手的腕间。 楚钟鸣不由睁大眼睛。 眼前这情况着实超出了他的认知太多。 他知晓时越是个天才,凤家孩子的身体资质,和身体里早有武道经验的魂魄……这些足够让他称为大陆上最为年幼的武师。 但修炼一事,便是天纵奇才……亦是要时日积累。 ——楚钟鸣一直这么坚信着。 可今天,他的这个想法,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孩子、一个五岁的幼童,制住了……修炼几十年的中年男人?!! 仅凭一个剑指? 楚钟鸣觉得这场景荒诞到滑稽,竟有些惹人发笑。 不过周围的人却丝毫笑不出来,各式各样的视线落在时越身上:怀疑的、忌惮的、恐惧的……还有目眦尽裂的愤恨…… 当然,最后那道目光属于和时越对峙的中年人。 “你!……干、了、什么?!” 他一字一顿从牙缝挤出这段话,一脸狰狞地伸手,就要去掐时越的脖子。 回过神来的楚钟鸣忙抬脚去踹,嘴上又把不住门地贫了一句,“当着老子的面,打我儿子?老子还没死呢?” 他本来只是意思意思去踹。毕竟对方是个武王,又不像他一样,是个修为下跌的水货。 这下子基本也就是个虚张声势,楚钟鸣都已经做好了被躲开后变招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一下……踹得结结实实…… 不仅踹中了,对方甚至因为这一脚,飞出去数丈之远,直直砸到后边的看台上,落点处方才还在欢呼叫好的众人顿做鸟兽散。 楚钟鸣愣了住。 ——要是他刚才感觉没错的话,那个人的武元……消失了…… 很快,楚钟鸣就意识到,他的感觉确实没错。 已经成围拢之势的凤家护卫,不复方才的气势汹汹、脸上都是惶惶之色,甚至有人恐惧后退。 他强自静下心来,放开感知…… 果然,这些人都是一丁点武元都没有的普通人。 但显然,凤家还不至于让普通人来当护卫。 那如今这情况…… 楚钟鸣缓缓地低下头,看向时越,这或许是现场唯一知道情况的人了。 时越轻笑了一下,“豢养凶兽、当然要以坚固的铁链束缚。” 楚钟鸣还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视线却被时越露出的那一截手腕吸引,干干净净……先前凤家留下的印记消失无踪。 他骤然想起前些天,时越盯着这个印记、目露思索的情形。 说起来,那天的问题、他还没问完…… 他突然走了下神,这间隙中,仍有人不死心,抽刀向两人劈砍过来来。楚钟鸣正待出手,可那人尚未欺近,整个人便摔落到了地上。 这一次,不止是武元消失,连生命力也像是在被什么抽走。 那人双目圆睁、死死瞪住时越,可楚钟鸣分明看见,他挣扎着露出的手腕上、那代表着凤家印记的图案,像是活了一样……缓缓转动着。 ——锁链、凶兽、斗场…… 楚钟鸣突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该不会?!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时越,“那个印记……是斗场里……” 在楚钟鸣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时越缓缓点头。 当年云家在斗场里养了那么多高阶武者,连武圣之阶的高手都有,为了自己的小命,他们肯定要想法子控制那些人。 而这个“奴隶印”……就是他们想出来的法子。 不管怎样厉害的斗者,只要“主人”一个想法,是死是活,就在一念之间。 凤天白当年深受其苦,得势之后,把这东西的记载、典籍都毁了个干净;用这个的人,更是被他扒皮抽筋、生生折磨致死…… 却没想到,千年之后,他的后人竟然用这个东西,来作为“弟子”印记。 “废物!一群废物!!” 看台上的凤岳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只看到,一群人围住那三个人之后,突然就不动了。 更有甚者,他爹派给他的武王护卫,竟然被人踹飞出来,躺在原地、半晌没有动弹,也不知是死是活。 ——都是些什么废物?!难不成里面有个“武神”吗?! 凤岳桐那张阴柔的脸上满是风雨欲来的阴沉,若是常在他身边伺候的家仆看见,定然要想方设法地避开,免得沦为主子的出气筒。 不过,凤岳桐这次来下界散心,却没带那些累赘。 凤岳桐拿起了自己钢鞭,也不顾前面都是自己人,狠狠一甩。 凤家护卫如今都是普通人,哪里禁得住这武王的一鞭子,当即就皮开肉绽、甚至有人直接被甩了出去。 凤岳桐脸色更臭:果然是一群废物! 他无视了那群废物的阻拦之语,提着鞭子走到中间。 楚钟鸣因为得知那个“印记”的真相正在恍惚中,转眼间就看见眼前站了个人,好像没有受到那印记的影像。 ——他怎么…… 这疑惑在脑中一闪而过,楚钟鸣心里就有了答案。 眼前这个人,他认识。 ……凤岳桐,凤家家主凤忻临独子。 知道那“印记”是个什么之后,想也明白,凤家怎么可能会在家族核心弟子身上留那种东西?! 凤岳桐却不知楚钟鸣的想法,他眯眼看着眼前三人:一个哭得凄凄惨惨的女人、一个就他腰高的小孩子,还有一个…… 凤岳桐眯眼打量了一阵,冷笑:“九阶武师?” 在这下界……确实难得。 只是, 可惜了…… 武元裹挟下,钢鞭破风而来,直直袭向楚钟鸣的面门。 却被一柄折扇挡了住。 扇子只是普通的扇子、地摊上几文钱一把,此刻被武元均匀地附在上面,竟然承受住了这钢鞭的一击。 凤岳桐愕然。 楚钟鸣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欺身上前,干脆利落的缴了对方的械。那精铁打造、机关精巧的钢鞭,“啪”的一声,砸在地上。 时越旁观了这场没什么悬念的战斗,忍不住感慨摇头—— 什么“扮猪吃老虎”“越阶挑战”……那可是天命之子的天赋技能,当年的凤天白尤就擅此道。 只是……风水轮流转。 恐怕凤天白也没想到,多年之后,他的后人成了给人送经验、送法宝的炮灰了。 ——真是让人不得不唏嘘感叹啊…… 作者有话要说:* 时越:吃瓜、吃瓜…… 第92章 武元大陆06 凤岳桐大概没什么被人制住要害的经验,明明脖子被人掐在手里、下一刻就可能被拗断,他竟然在不知死活地放着狠话—— “你竟然敢这么对我?!给我等着,少爷定然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完了!你死定了!老子要把你抽筋扒皮、剁碎了喂狗!!” “不只是你!你们全家……你们全家都要陪葬!!” 他骂完了楚钟鸣、又开始骂那群凤家的守卫,“废物,你们这群废物!要你们还不如养只弑元犬!!!” 时越:“……” 这个凤家少爷,好像脑袋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事实证明,再蠢的人,面对生命威胁,智商也会有一瞬质的飞跃。 凤岳桐终于察觉到叫骂威胁没什么作用,凤家护卫也指望不上。他的目标换了场内另一批人—— 来求入凤家的下界中人。 这么些天过去,这些人身上的印记早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时越靠着印记控制人,这些人身上印记浅淡,虽然修为有限,但受到的影响却微乎其微。 凤岳桐依旧趾高气昂,“你们……谁能杀了他,我便带谁去上界!” 刚才混乱之时,那些见过凤家内情、心思动摇之人早就趁乱离了去。剩下的,要么是对那血腥比斗很有兴趣的变态、要么就是仍旧想找机会去上界的执着之人。 如今,凤岳桐这么一说,还真有不少人跃跃欲试。 一时,刀剑的锋刃直指楚钟鸣。 “你们……?!”徐瑶瑶不敢置信地出声。 ——她不明白,在看见了凤家这么不把人当人的做法之后,为什么还有人愿意听其号令。 她抬手抹掉下唇上干涸的血,手握剑柄,挡在前面。 神色很有几分坚定凛冽的飒爽。 也是……天命之子的桃花,起码长相不会差。 她看向一旁的时越,声音又温柔下来,“钟……”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顿了一下,索性直接道,“到我身后来。” 时越:“……” 他又想起楚钟鸣的那句“犬子”…… 时越倒是没辜负徐瑶瑶的一片好意,从善如流地到了她身后,仰起头,和一点也不像是被劫持状态的凤岳桐对上了视线。 凤岳桐鼻孔朝天地放嘲讽,“哈!小杂种,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时越皱了皱眉,看向楚钟鸣。 这会儿人都倒了,留着人质做什么? ……依他这段时间的观察,楚钟鸣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楚钟鸣看明白时越的疑惑,苦笑了一下,同时越传音解释,“……凤家嫡系子弟,在族中都点有命灯,若是身殒,命灯熄灭,同时会将死前周围气息记录下来,那之后……凤家……会倾力报复……” 想起当年一夜覆灭的俞家,楚钟鸣脸色僵硬。 他自己当然是不怕报复的,左右不过贱命一条,但……家中父母弟妹、族中叔伯兄弟…… 时越:怪不得这凤大少爷看起来有恃无恐的模样…… 时越本想说“我来”,毕竟他这身体是货真价实的凤家人,不怕牵扯别人。但是话到嘴边,又想起什么……他缓缓转头,看向擂台方向。 楚钟鸣也愣了一下,转头看过去:里面那厮杀的两人都已经伤痕累累,各据一角,呼哧呼哧地喘息着,看模样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谁也动不了的情况,倒是难得安静。 凤岳桐也意识到什么,终于露出一丝慌张,“你……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敢?!” “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动了我,绝对没有活路!!不止是你们!还有你们家里人,全都得死!!全都得陪葬!!” 他又转头向那些下界之人,“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啊!!” 那群人闻言立刻围拢上前,被围攻的压迫感袭来,徐瑶瑶脸色苍白,持剑的手带了些微的颤。 但她出剑之前,却另有一道锐芒更快,鞭影扫过一条扇形的弧度,“叮叮当当”的一阵响,众人手中兵刃都断成了两截。 断刃在地上堆起了一道寒光森森的分界线,场面寂静了下来。 这一招立威效果甚好,原本跃跃欲试的众人一下子僵了住,有几个人开始悄悄后退。 有一就有二,本就是因利而起的乌合之众,以力破之,不过顷刻间,便做鸟兽散。 凤岳桐此刻心思却不在此处,他死死盯住时越持鞭的那只手,嘶哑着声音质问:“你、是谁?!你是什么人?!‘翎羽’,怎么能用‘翎羽’?!!” 时越:??? 他不明所以地回视,却发现楚钟鸣也神色古怪地盯着他手里的鞭子。 而凤岳桐却一边说着,一边右手不断变换张开握拳的手势,看样子似乎想把武器召唤回来。 但是在时越的感知中,手里的鞭子丝毫没有被召唤的牵扯感……说起来……这根鞭子有点眼熟啊。 他刚才也是顺手的,就捡起来用了。 时越盯着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要是把手柄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装饰去掉…… ——这不是、当年…… 凤天白……的武器吗? 刚才被楚钟鸣制住都一脸嚣张的凤岳桐,这会儿却突然疯狂起来。 他扭动挣扎着想往时越身上扑,那表情,似乎想要把他生生咬死。 时越:…… 多大仇怨? #说起来不是第一次了# #比天命之子还能拉仇恨[doge]# 正对峙着,擂台上突然一阵混着惨叫的嘶嚎,显然恢复体力的那两人,重又打了起来。 楚钟鸣脸色一变,掐着凤岳桐的脖子跃到擂台边缘,想要冲进去救人……但那瘴气被结界限制了在擂台之上,他若是贸然进去,迷失神志、还不知道是救人、还是杀人…… 犹豫间,时越已经先一步甩出鞭子——钢鞭上的细小环扣一截截打开,最后变成了链条样式。 这铁链好似每一小截都在时越的控制之下,很顺利地就将那两个人卷了出来,然后放在地上。 时越没用摔的,但那落地间轻微的撞击,就足够让本就伤重中的两人都陷入昏迷……这反倒省了许多麻烦。 场中被清开,楚钟鸣松了口气,压住凤岳桐就要往擂台上扔。 凤岳桐终于生出一种“命在旦夕”的危机感来—— “不!你不能动我!!我可是凤家人!凤家的少主!!!” “上界!你想去上界是不是?!我带你去!!我带你去!没有凤家血脉,结界是打不开的!!打不开!” “……” “等等。” 时越看了眼昏迷的两个人,突然出声叫了停。 鼻尖已经碰到结界边缘,凤岳桐急促地喘息着,一滴汗珠从鼻尖落下,在结界内的瘴气中激起一点细微的波澜。 凤岳桐还未能松口气,就觉得腕间一阵尖锐的疼痛,一股热流从手腕处涌出。 凤岳桐:!!! 他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身看向时越,力道之大以至于楚钟鸣都被他带得偏了偏。 凤岳桐定定地看着时越,“你怎么知道?” 时越平静和他对视。 那是……绝不会出现在孩子身上的眼神。 毕竟是家主之子,凤岳桐知道族中为对付百家联盟做了什么…… “翎羽”在他手上……如使臂指…… 凤岳桐嗓子发紧,嘶哑地挤出一句话,“你……是谁?” 时越没有回答。 他放了血,就要转身走人。 凤岳桐突然提高了声音,“我是初代家主第一百三十二世孙,我父亲是如今的凤家家主凤忻临、祖父是凤华荀,曾祖是凤……” 时越没兴趣听这小子报家谱,他转过头来,无言做了个两个字的口型。 凤岳桐骤然睁大了眼,脸色一下子灰败下去。 他说的是…… …… ——家规…… 凤家家规,是每个孩子开蒙时都要背诵。 ——这是初代家主定下的规矩。 便是顽劣如凤岳桐,也不得不熟习于心。 可也只是记下来罢了。 那么多条条框框、都照着做下来,那得是圣人吧?! 凤家的执法堂,进去的人不少,但都只是“外人”。真论货真价实的凤家人,却已经百年都没有有过了。 他可是凤家人,便是不照着做又如何?便是当真欺男霸女、玩弄人命又如何? ——又有谁能管得了他? 难不成那些定下家规的祖宗,能从棺材里出来不成? 凤岳桐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可如今…… …… 半边身子被推入结界,凤岳桐突然挣扎着哭嚎了起来,“不,你……您不能这样,我……我会改……我会改的!!救救我!求您……” 楚钟鸣不是傻子,他从凤岳桐前后态度转变就能猜到许多。 再者,“翎羽”…… 是凤家历代家主信物。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落到了凤岳桐手里,但是很明显,比起凤岳桐来,时越对“翎羽”更有控制力。 那、现在的问题就是—— 他到底是凤家……哪一代家主? 楚钟鸣犹疑间,竟被凤岳桐挣脱了束缚,他袖藏匕首,直接往楚钟鸣脖子上割去。 楚钟鸣全然没想到,二傻子似的凤岳桐还藏着这么一招,眼见着那匕首贴近了脖颈。 …… “锵”的一声,匕首被击落在地。 锁链的尾端绕住凤岳桐的脚腕,往外一拉,凤岳桐立刻重心不稳往、擂台内倒去。 “不!!!” 他强自挣扎着,要往擂台外逃,却又被铁链阻挡了去路。 ……有一算一,外边凤家那群狗腿子,全都被时越送到了场内。 ——既然这么喜欢看人厮杀,那就亲自上场体验一番。 也算是圆满,不是么? 明明做着这么凶残的举动,他脸上确实一片平静,好像和平时吃饭喝水没有任何区别。 楚钟鸣看着,只觉得嗖嗖发冷。 ……说起来,他还自称是“爹”来着。 楚钟鸣:…… 很好,给凤家不知道哪一代已故的家主当爹…… ——他就是现在死了,好像也不亏。 第93章 武元大陆07 各种嚎叫的背景音中,楚钟鸣神色复杂地看向时越。 “你……” 他本想问什么,可是看见时越的动作却突然顿住。 徐瑶瑶同样愕然。 “钟……”又在称呼上卡顿了一下,只是看着时越如今的举动,她却无心去纠缠那些细节,讷讷道,“怎、怎么……” “……越。”时越体贴地自我介绍了一下,甚至周到地没拆穿楚钟鸣的谎话。 他一边给人那两个半死不活的人灌着血,一边解释,“凤家少爷从小就是各种补药灵草地吃着,血里就带上了药性……可以救人。” 徐瑶瑶显然第一次听这个说法,愣愣地“哦”了一声,就……信了。 楚钟鸣却蓦地沉默了下去。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的……血腥味…… 他的经脉恢复,是因为那药? ……还是药里的“血”? * 上界。 伐凤联盟,诸家家主齐聚一堂,众人的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沙盘,其中数地都被红色旗子标出。 众人脸上都是一副凝重之色。 其中一人愤道:“凤家用心甚是歹毒!在诸城之外设立结界,迫得咱们只取北路!这分明是想在路上设伏,好将我等一网打尽!!楚盟主,我们不能中他的诡计啊!” 联盟诸家之中,以楚韩两家最为势大,其中又以楚家家主修为更高一重。故而,楚家家主楚介,便被推为盟主。 楚介却并不像那人那样激动,而是盯着沙盘,微微凝眸,目露思索之色。 前往凤家栖梧殿的诸条路线之中,唯以北路最为荒凉开阔,不易设伏,本就是他们首选的主攻路线。 可如今…… 凤家在其他诸路设下结界,却独独留下了北路……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心生戒备。 他思索良久,将视线投向在座一位头发白须老者身上,那是荣家家主。荣家尤擅结界机关一道,这老者又是其中之最。 老者叹息着摇摇头,“……已遣族中弟子前去查看,结界……无甚机巧之处,纯以武元构筑……除以力破之,别无他法……” 结界之道本来是以各种阵法构造,以最少的武元发挥最大的能力,越是精巧的阵法发挥的威力越大,与之相应,阵法越容易被破坏。 可这次的结界,却像是被人不惜武元、只靠最简单的阵法铸成,粗糙至极,反倒是大道至简,除强攻之外,别无办法。 荣老解释之后,议堂中人神色更为凝重。 先不论结界如何破,凤家有一个能构出此等结界的高人,其武道修为…… 众人不由望向在场修为最高的人。 楚介沉重摇头,“楚某尚做不到此等程度。” 议堂一片死寂。 正凝滞之时,门却被突然敲响,一个楚家家仆进来,在楚介侧边耳语了几句。 众人只见,就连刚才面对那等困境,都神色平稳的楚家家主,听罢之后,脸色骤变。他猛地站起来身,带着座下的椅子发出一声锐响。 “抱歉诸位,家中……有些私事……楚某去去就来……” 楚介匆匆到了这句,也顾不得议堂中人都是什么反应,连忙就往外走。 路上,他甚至不自觉地动用武元,就连一开始引路的家仆都被远远地甩到了后面。 等到了聆风院外,他却突然情怯,在院外站定了脚,竟不敢推门…… 这是他长子的院落。 第一次为人父,他犹记得那皱巴巴一团的小瘦猴子放到他怀中时,他的手忙脚乱。 纵然在武道上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可对于“父亲”这个角色而言,他兴许是最没有天赋的那种。 等到长子被凤家人废去修为、毁去经脉,这等重伤之下,又被驱赶到下界……有死无生。 楚介这才惊觉,在过去的数十年间,他对儿子从来都是“你要”“你不能”“你必须”的种种要求,竟无一句温情问候…… 也不怪钟鸣……陷入那样的危机,竟然都没有向他这个父亲求助的意思。 * 屋内,楚钟鸣正跟时越介绍,“我爹他正在议堂呢,估计有什么正事要谈,一时半会过不来……” “他也很烦那些杂事儿,要是按他的性子,闭关清修、诸事不管,他才乐意……” “……” “……他有点严肃,不过你不用怕,他心软得很,其实挺好说话的。” 时越倒是很淡定地听着他啰啰嗦嗦,时不时地点头答应一两句。 显然,楚钟鸣虽然劝着时越别紧张,其实紧张是他自己才对。 时越:…… 奇了怪了,见亲爹还这么不安。 又过了会儿,楚钟鸣还是坐不住了,他直接站起身来,道了句,“我先去外面看看……” 楚钟鸣一边说着一边推门,正对上门外站着的楚介。 时·早就察觉门外有人·越:…… 要说“你动作太快,我还没来得及提醒”……不知道楚钟鸣会不会信。 门口,父子俩僵硬对视。 还是楚钟鸣先回过神来,他僵硬地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个“爹”字。 然后,又干巴巴道:“我回来了。” 楚介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骤然就看见“死而复生”的儿子,他下意识地就摆出了威严父亲的模样,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然后……就冷场了…… 时越旁听了这一场对话,都开始替这父子俩尴尬。 啧…… 这还是亲父子呢,他养过最别扭的天命之子,都比这两人关系来的缓和。 眼见着那两个人在门口相顾无言、大有站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时越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谁让他是个善良的人呢?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努力把自己的表情调节到“人畜无害”的萌系状态,从凳子上跳下来,还刻意用蹦跳的状态跑到门前。 ——唉……他真是牺牲良多…… 小孩子在某些时候,是调节气氛的神器。可时越却没想到,自己难得一次好心,结果作用与他预料地却不大一样。 楚父不敢置信地看着这跑过来的孩子,脸上的表情震惊和意外混合,最后转变为升腾的怒气。 他冷脸转向楚钟鸣,沉声呵斥,“孽子!你给我跪下!!” 这话显然在父子之间不是第一次出现,楚钟鸣一撩衣袍、跪到地上,脸上却条件反射地摆出挑衅的表情,看着就十分欠打。 时越:…… 他一脸懵地看着这发展。 父子久别重逢,连个含泪拥抱都没有,两句话的功夫,就剑拔弩张。 这里面……显然是有什么问题吧? 不愧是父子俩,时越还没get到楚介的脑回路,楚钟鸣已经明白过来他爹脑补了什么。 他那些年,因为年纪轻轻就突破武王,着实被人吹捧了一段时间,年少轻狂,也确实犯了不少浑。 这会儿突然带了个孩子回来,他爹估计……把这孩子当成他的私生子了。 ——算算年纪……竟然也对得上。 楚钟鸣:…… 虽然一开始,他确实有这么个打算。 但……在猜到那壳子里大概是什么人之后。就是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干啊…… 楚钟鸣张了张嘴,“爹,您误……” “闭嘴!!轮到你说话了?!”楚父呵斥,“跪着!” 他说完,视线又落到时越身上。 小孩子似乎是被这一幕吓到了,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时越:……只是对你家的父子关系震惊。 而且…… 能叫天命之子下跪的人……一般来说,活不过三集。 时越几乎是以一种瞻仰烈士的态度,仰望楚父…… …… 楚介当然注意到这孩子奇怪的眼神,但也只当他吓着了。 他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温和下来,不过常年严肃的脸,做出温柔的表情,效果……差强人意。 “孩子……”楚介招了招手,“过来。” 时越稍微衡量了一下,考虑这是个敢叫天命之子下跪的猛人,他还是一脸乖巧的过去了。 楚钟鸣见状,一脸“卧槽”的表情,他想说什么,却被他爹一个冷眼瞪了回去。 楚父:“你今年……多大了?” 时越回忆一下这个身体残存的记忆,“……五岁。” 楚父:……很好,都过了五年,才把人找回来。 给自己儿子又记上了一账,楚父又尽力柔和了声音,问:“你叫什么?” 时越看了眼楚钟鸣,他不太确定,天命之子要不要在他爹面前继续维持谎言。 楚钟鸣和时越还没有达到眼神沟通的默契,只是对着明显脑补过度的爹,他还想努力挣扎一下:“不……” 一个字刚出,背上就挨了一下,毕竟是久别重逢,楚父这一下打得不重。 但奈何楚钟鸣没有防备,冷不丁地挨了一下,差点岔气儿,“咳咳咳”地呛了好几声。 时越:……牛……B…… 他以一种“景仰”的目光看向楚父,决定……实话实说。 “……时越。” 楚父:竟然连姓都没改过来?! 要不是看在楚钟鸣还是刚刚归家,他这会儿怕是已经一脚踹过去了。 楚父黑沉着脸色,又刮了一眼楚钟鸣,但再转头向时越,语气已经尽力温和了下来。 “既然到了楚家……以后,就是楚家人了,‘楚越’……如何?” “我……祖父……这就带你去改族谱……” 刚缓过一口气来的楚钟鸣:!!! “咳咳咳!!!” ——爹你要干什么?! 你醒醒、清醒一点啊!! 你这是把凤家的祖宗按头姓楚!他们不得跟你拼了?! 第94章 武元大陆08 楚钟鸣总算在他爹摁着人改姓之前,把时越的身份解释了清楚—— 说是他在下界的救命恩人。 这话倒也没错,只是省略了这孩子的身体是凤家的人,还有那壳子里的芯儿,是凤家不知道哪一代的家主。 倒不是信不过他父亲,只是这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特别楚家如今作为伐凤的主力,家里突然出现个凤家人,怎么想都很有问题…… 楚父一开始对这楚钟鸣那“救命恩人”的解释将信将疑。 但在之后几日,时越表现出远超同龄人的心智和修为,他总算相信了楚钟鸣这个说法。 而出于感激、示好以及拉拢人才的诸多想法,楚父甚至提出了认时越为义子。 楚钟鸣:??? 为什么他爹对“让凤家的老祖宗改姓”这个事……这么执着? 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告诉父亲真相…… 所幸,时越在稍加思索之后,拒绝了楚父的好意:他在这个世界呆不长,刚认个义父转头就消失,总归不太好。 楚钟鸣大松了口气,但同时对时越一开始短暂的“思索”,耿耿于怀…… ——闹半天,您还真考虑过进楚家?您考虑过那些子子孙孙的心情吗? …… 作为当世武道修为最为顶尖的几人之一,楚家家主打算认义子的行为还是激起了一阵讨论。 虽然最后没能成,但足够被诸家联盟内的人当成谈资津津乐道许久了。 其中,传播最广的,竟然是…… 楚钟鸣领回来这孩子是他的私生子,楚家家主为替儿子遮掩丑闻,这才想出了这么一招“变父子为兄弟”,只不过被孩子他娘以死相逼,故而没能成功。 时越这几天和楚钟鸣一起出去调查去凤家的通路,回来的时候,无意就停到几个小家族弟子低声谈论这事儿…… “听说,孩子的母亲来那个名分都没有,现在还只是被安排成楚家的外门弟子呢……” “连楚家大门都没进去,唉……真是惨……” “这就惨?你也不想想,就现在这情势,等那……” 他说着,抬手往东边指了指,那是凤家的方向,“……等那家完了……下一个不就是楚家?那可是楚介的长子,下一任的楚家家主……给他生个儿子。不管楚家认不认,下半辈子,都不亏了……” “不过,听说楚家少主很疼这个私生子,一直带在身边?” “哪跟哪儿呢,做给人看的罢……到现在,连姓都没改呢。要真上心,能是这个做法?” 楚钟鸣在家中这一段时间的调养,修为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五感也重新灵敏起来。 他远远地就听见这一段议论,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却也没刻意出声,依旧是沿原来的步调往里走。 那边低声议论的人,终于有人看见了时楚两人。看见的人连忙急急地比划手势,顷刻间都寂静了下来。 有人干巴巴地挤了句,“楚少主,您今天回来得早……” 楚钟鸣一改往日笑眯眯的形象,只冷淡地点了下头,就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这一群人面面相觑,脸上不由露出惶恐之色来。 往里走了一段路,倒是时越先开口,“徐姑娘那里,没事吧?” 流言穿得这么广,他有点担心那个被两人带到上界的姑娘受牵扯。 楚钟鸣么想到听了这些,时越先关心的竟然是别人,顿了一下,才道:“……她那无碍。” 那会儿,因为怕凤家寻衅报复,楚钟鸣到上界时将徐瑶瑶一起带了来。 之后,倒也没有刻意安排,只是给她大概讲了讲上界的几个家族的修炼偏向。倒也是缘分,徐瑶瑶的路子也确实更适合楚家。 不过,之后的事情,楚钟鸣就没有特意安排。 自己早年那些名声,楚钟鸣心里清楚,突然带了个姑娘家回来,就算两人坦荡荡的,也总会有各种流言传出……到时候,徐瑶瑶的名声恐怕就全毁了。 也因为这个做法,时越那个“神秘的娘亲”身份一直是众说纷纭。 这些流言蜚语,时越倒不是很在意。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再加上外面这壳子也不是他的,对这种还是算不上“恶意”等级的流言,当真是一点所谓都没有。确认没有什么无辜人士中招之后,他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甚至有闲心拍了拍楚钟鸣的手背,安慰道:“往好处想……这些人现在还有心思说这些闲话,说明情况对这边有利啊……” 被这么一“安慰”,楚钟鸣的心情却是肉眼可见的更差了。 ——确实是“情况有利”…… 或者说,伐凤之战顺利得不同寻常了,甚至到今天为止都没有什么大规模的伤亡。 好像有个对凤家极为熟悉的人,在引着他们走一条安全通路,而实际上……也却确实如此。 可如今,这个人非但没得到应有的感激和尊重,反倒被人在背后如此议论。 楚钟鸣沉默了半天,颇为郑重地同时越道了歉,“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那些流言,我会去处理的。” 时越:“……” 其实不用……他对这些也不太上心。 毕竟八卦流言是人的天性,阻止这些,实在是个需要费大力气、又没什么好处的事儿。 只不过……这毕竟是对方的一片好意,时越还是领情的,倒也没泼凉水,而是认真地道了谢。 时越虽然答应了,但实际上并没抱太大的希望——根除一个流言,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儿。 可不知道楚钟鸣怎么做到的,几天之后,时越确实是没再停到类似的议论。 对此,时越也只能感慨:不愧是天命之子,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 * 凤家主城依山而建,这么多年下来,整座山都是人工的痕迹,山顶的的栖梧殿更是在白日里都熠熠生辉、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等真正到了山脚下,楚钟鸣反而犹豫了,他蹲下身来,视线和时越平齐,“你……要进去吗?” 虽然觉得时越不会误会,但是楚钟鸣顿了一下,还是解释了一句,“并非怀疑你,只是……只是……” 时越倒是明白他的意思,里面都是“他”的族人,楚钟鸣是怕他“自相残杀”觉得有压力。 时越倒是完全没有他想的那种苦恼,毕竟他芯子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过…… “我进去。” 楚钟鸣神色微凝,似乎像劝,但又听时越道,“……但不和你们一起。” 楚钟鸣:??? 时越对这一次的天命之子观感还好,也就顺势解答道:“有点东西在凤家,我回去拿一下。” ……就是他的任务物品。 本来他选定的身体就是在凤家主城,任务物品就在旁边。 结果身体被抢,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才重新回来。 要是知道谁抢了他的身体…… 时越眯了眯眼,脸色有点冷。 * 而此刻,主城内部。 凤泠冷眼看着脚下稀稀落落跪着的人,脸上的不耐肉眼可见。 “我说了,我不杀人!” 他声音发冷,瞳孔都隐约显露出兽类竖瞳的标志,显然是被纠缠得十分烦躁了。 就是千年以前,凤天白在这个状态的凤泠面前,都不敢再逗弄了。 不过,这群人显然没有这种觉悟。凤泠在凤家要地设立结界的行为,让他们产生了一些误解。 对他此刻的坚持,仍旧有人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他们自觉“让步”了—— “怎敢让大人亲自动手?只要您在城下设立结界,将那群人困在其中……余下诸事自有我等弟子解决。” 这也是凤家如此放任那群人过来的原因。 虽说楚韩两家不知为何,能精准地找到一些连他们都不知道的小道、密径,但是若是真的全力去拦,也是能拦得住的,只是……未免折损人手。 如今族中有这么一尊大佛在,又何必做那些无用功呢?只要这位祖宗挥挥手…… 凤泠听着下面的絮絮叨叨,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扯起了袖子。 ——这么久了,阿云一点下落都没有,这些人还总是来烦他…… 不知那个人声调一下子提了高,凤泠被吵得一皱眉,扬手一挥袖,那几个说得最多的人,登时毫无反抗地被挥了出去,狠狠撞在一旁墙壁上,又软软滑落…… 殿内霎时一寂,片刻后,是被甩出去那几人闷咳吐血的声音。在这背景下,少年清亮带着些不耐的话语响起,“……你们好烦。” 凤泠本来就是个不在意旁人目光的性格,他这一击完成,也不管那些凤家人是怎么个表情,自顾自地就要往外走。 而跪在最前面的几位长老互相对视了一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献祭复活之后,自然有控制之法。不然谁愿意无缘无故给自己召来个祖宗?供着吗? 只不过…… 控制要有代价,而这位虽然任性,但是还是做了事的,比如说那些城池外的结界。 可是,现在这情况…… 凤家的四位长老和家主分别交换了一下眼神,改了姿势,变跪为盘、摆出了打坐的架势,手上也捏了同一个法诀。 正打算往外走的凤泠,突然保持一只脚往外迈的姿势、定住了不动了。 他眉头一点点蹙起,像是对抗着什么拉扯一样,缓慢转回身去,视线落在那掐诀的五人身上。 那五个人脸色也不好,额上的汗珠都汇聚成绺、一滴一滴地砸下来,脸上涨的通红,显然是使了十分力气。 凤泠嘴角下撇,语气是从未听过的冰冷,“你们想控制我?” 第95章 武元大陆09 经过这么些年的扩建改造,时越对如今的凤家主城也不太熟悉。 不过,问题不大,他手里有系统地图。 而且不知道凤天白的后人怎么回事,对血脉禁制这类的结界尤其热衷。 而时越这个身体又是确实是凤家的孩子,所以他一路想法子避开小红点过去,还是十分轻松的。 只是…… 地图上有一个问题,他有点在意:山顶上,一群小红点的包围中,有一个小绿点。 甚至不是中立的黄点,而是代表友好的绿点…… 这就有点奇怪了,毕竟他很确定,楚家带头的那一帮人,还没那么快上去。 难道是……他们安排的内应? 能混进那个地方,也是十分厉害了。 时越感慨了一下,不愧是“天命之子”一方,总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能人拜倒在其麾下。 但到底也没往心里去,而是继续绕着路,找着自己当年的武器。 他的佩剑…… 当然,那把号称“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宝剑凤鸣,确确实实是这个世界的本土出产。时越要回收的,是剑穗…… 要是能回到过去,时越一定要抽死那个手贱的自己,没事儿瞎翻什么商城——翻就翻吧,为什么买这么无聊的东西?买就买吧,为什么脱离世界的时候,不把它带走?! 事实证明,现在流的泪,永远是过去脑子里近的水。 后悔没有多大用处,时越也不是那种会陷入这种消极情绪无法自拔的人,很快就摆平心态,往目的地走去,不出意外,他今天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 时越这边进展顺利,但是另一路强攻上山的人却死伤惨重。 早先有人引路,伐凤众人一路都是避开了凤家主力,这么长时间的顺利,早就让他们把警惕都抛到脑后,甚至产生些“凤家也不过尔尔”的轻蔑之感,甚至有人溜出队伍,想要趁机在凤家搜罗点好处。 可真的能一夜覆灭一个家族的凤家,当真“不过尔尔”吗? 身旁接连倒下的同伴,用鲜血让他们学会了慎重,自然而然的,有人萌生了退意…… “楚盟主,不若咱们修整几日,再做打算……” 楚介也是面色沉重,只是事到如今,退……已经是无用了。 他摇头沉重道:“今日本就是攻其不意,若是等凤家援军到来……怕是……再无胜算……” “诸位。”楚介跃身到附近的一块假山石上,劈砍掉几支射来的箭矢,横刀于前,“成败,但在今、日、一、举!” “某……与诸位——同、生、共、死!!” 底下寂静一瞬,突然爆发出一阵喊声——“同生共死!”“同生共死!” 能与武圣阶的人物同生共死,这一趟也算值了。 …… ………… 便是如此,等到一行人终于杀上栖梧殿中,已经死伤惨重。 即便是武圣之阶的楚韩两家家主也是伤痕累累,武元损失过半。 栖梧殿金光粼粼的殿顶就在前方,可众人却丝毫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松懈之感。 这一路行来,对上的近是普通凤家弟子,或有零星几位武王……凤家的那几位武圣、准武圣之阶的长老,连面都没出现。 若是说,对方想让他们消耗之后,再行动手。那不得不说,他们成功了…… 而且,几位家主心中仍有隐忧,那设立结界的神秘人…… 修为兴许在武圣之上。 那他……究竟是什么人? 可事到如今,众人早就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只是没等他们逼近栖梧殿,那殿内的大门无风自开。 先是从内蔓延出来的的血腥味,然后……走出来一个人。 楚介不自觉地握紧了刀,脚下却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看身形……还只是少年。 他身上没有一丝压迫感,可是他出现的一瞬间,楚介浑身上下简直是叫嚣着危险。 他甚至有种错觉,只要那少年的念头一动,他就会毫无反抗之力死在这里。 身后穿来压抑的惊呼声,和一开始就把视线放到那少年身上的楚介不同,许多弟子先看见的是殿内的景象。 大殿之内,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人,像是什么宴会过后,烂醉如泥、就地睡下,但是随风而来的血腥味儿昭示了那并非是什么醉鬼…… 而里面倒下的人,都是在凤家、在武元大陆上……鼎鼎有名的人物,不消片刻,就有人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这下子,竟然连惊呼都无人敢发出了,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 凤泠在某种程度上是个相当自我的人,就如同他对凤家是怎样的处境不感兴趣一样,他对栖梧殿外这群人是来干什么的,也一样懒得管。 ——只要不挡他的路…… 也确实没人敢挡他的路。 这样一个疑似“一人单挑了一殿凤家长老”的神秘人物,足够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 凤泠往前走的方向,如同从中间分开的海水一样,自动自发地空出一大片空白了。 凤泠对这场景没有丝毫感触,自顾自地往前。 就在众人为这个神秘人物即将离开而松口气时,凤泠突然转身。 众人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警惕地盯着凤泠的动作。 作为盟主,楚介不得不在浑身警惕的情况下,上前一步,接过交涉的重责,“这位……” 楚介刚刚吐出两个字,就察觉到那少年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到旁边,然后便觉得眼前一晃。 没有人看清楚那人是如何动的,只是等他再度出现,手里已经提了一个人。 众人低低惊呼。 楚介目眦尽裂,“钟鸣!” 他抽刀欲要上前,只是下一刻手腕却被一旁韩家家主紧紧抓住,“楚兄。” 旁观者清,被擒的并不是自己的儿子,韩家家主理智尚存,倒是看清了这神秘人并无攻击的意思。 楚钟鸣在被抓的一瞬间,就攥紧了一枚传送符——是分开前,时越给送的。 说是有什么事儿可以握碎这个传送符、叫他过来。 只是在险险握碎那传送符的前一刻,楚钟鸣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管芯子怎么厉害,毕竟受限于一个幼童的身体,甚至修为还不如他…… 他这时候把人叫过来,岂不是害了他? 这些心思转过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把那一枚传送符重新拢入袖中,他人也被那个神秘人提到了手里。 说起来有点尴尬,楚钟鸣比那个少年还高些,这“提”的姿势实在是有些滑稽。 那边楚父经韩家家主劝解,总算是稍稍多了几分冷静,扬声和这神秘少年交涉。 不过凤泠没有搭理人的意思,他只是眯着眼,从头到脚地打量楚钟鸣,甚至凑过来,拿着鼻子嗅了嗅。 楚钟鸣被嗅得汗毛都立起来了。 ——虽然这张脸很可以,但老子对男的没兴趣!!! 不等楚钟鸣将这话说出口,就听那少年道:“阿云在哪?” 阿云? 楚钟鸣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忆那些年和自己有一段的姑娘。 许是楚钟鸣脸上的迷茫过于明显,凤泠又补充道:“凤出云。” 楚钟鸣又是一愣。 倒不是不知道这个名字。 因为好奇时越的身份,他把凤家的族谱都研究了一遍,但……“凤出云”这个人,就算他不必研究凤家族谱都知道…… 凤家第一代的大长老,和凤天白、凤泠一起建立凤家之人。 凤泠眯眼,出口是陈述句,“你知道。” 莫名压力压迫而来,楚钟鸣尽力压制住自己想要发抖的感觉,“你……是谁?” “凤泠。” 楚钟鸣:…… 凤家怎么回事儿?!复活老祖宗还一群一群的吗?! 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凤家初代家主? 他不由看了眼殿内的情形,凤家诸位长老生死不知,再想想一路带他们过来的“凤出云”。 这场“伐凤之役”,说成凤家老祖宗教训自家不肖子孙……一点毛病都没有! * 而另一边,在所谓凤家禁地。 时越看着凤鸣剑外,一二三四层结界,额角抽了抽…… 至于嘛……就是一把破剑。 他抬手按在结界之上,试探了一下,却意外被吸了进去。 剑身发出一声清越的凤鸣,时越讶异了一瞬,又敛眸微笑,抬手轻点剑身,“……好久不见。” 不待他和老朋友叙叙旧,就察觉到一阵拉力,是他给楚钟鸣的传送符。 千钧一发之际,时越伸手抓住了凤鸣……过来一趟不容易,他可不想白费功夫。 * 另一边,楚钟鸣还没想好自己该是什么反应,藏在袖中的传送符就被这位老祖宗搜了出来。 他“唉”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凤老祖宗果断把那传送符往地上一摔。 …… …………… 原地一个孩子的虚影,渐渐凝实。 被用完就丢、宛如一个工具人的楚钟鸣稳稳站在一边,看着那边一大一小互相对视。 ……侧脸都是相似的精致。 楚钟鸣在旁看着,不觉感慨—— 兄弟重…… 他一句话还没感慨完,就看见时越缓缓地举起了剑,对准了凤家那位老祖宗。 楚钟鸣:??? 作者有话要说:时越:呵,抢了我身体的,是你? 第96章 武元大陆(完) 楚钟鸣万万没想到,两人久别重逢后,第一件事,是……打起来。 凤泠也愣了一下,但是旋即就想起了殿里躺着的那群人,脸上一点点露出心虚来…… ——像是做了坏事被抓的小孩。 可……明明是他们先动的手! 这么想着,凤泠总算稍微理直气壮了一点。 要是平时他倒是能无视这群围观群众,但是要被教训的时候…… 他才不要被人看笑话呢!! 长袖一挥,众人眼前那两人霎时不见了踪影。 …… 除了楚钟鸣,无人知晓时越的身份,众人眼中,就是那个差点被楚家家主认为义子的孩子,突然出现、又被那神秘少年劫走了。 可这会儿…… 却无人敢提一句“去追”。 ……那神秘人的修为…… 楚钟鸣按住想要追去救人的楚父,摇头道:“爹,你带人进去罢,那人没有敌意,我过去看看……” 楚父并不放心,楚钟鸣扔下这句话就走,几个纵跃,便不见了人影。 与此同时,栖梧殿中,一根沾了血的手指缓缓动了一下,殿内本该干涸的血液,像是受了什么牵引一样,缓缓地向那处流去。 …… * “是他们先动的手!” 抓着时越就跑的凤泠,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停下,蹲下身来握住时越的手腕,满脸着急地解释道。 一时气急,没注意刚才情况的时越:…… 什么“他们”?“他们”是谁? ……还有……凤泠……是怎么回事儿? …… ………… 在凤泠一口一个“他们的错”之下,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交流了半天,时越总算闹明白了情况。 凤家这些年出了不少研究禁术的牛人,就有某个人,接受不了妻子过世的打击,研究出了“唤魂”一法,以同血脉者躯体,唤回亡者魂灵。 如今凤家被百家围攻,也不知道哪个“天才人物”提出来,召唤个祖宗来帮他们解决这件事。 也是巧合,时越最初选的那个躯体,正好是“唤魂”的凭依。 按照凤泠的说法,他好像睡了好长一觉,迷迷糊糊感觉到凤出云……也就是时越的气息,就连忙往前跑,跑到了所有人之前…… “但是我睁开眼,就找不着阿云了……”凤泠委屈得像个好几百斤的狗子。 时越:“……” 凤泠所谓“跑在所有人之前”,当然也包括“时越”…… 看好的身体被抢了,时越当然要换地方,凤泠再能找见就怪了。 凤泠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他气哼哼地告状道:“他们答应我去找你,可都没认真找!!” 时越嘴角抽了抽,稍微想想都知道这是口头应付,也就是凤泠会当真。 ——果然不能指望换个脑子,智商就会涨。 时越叹了口气,抬起了手。 凤泠见状,主动把头凑到时越掌心下蹭。 然后在时越看不见的角度,飞快眨了两下眼。 ——先装可怜,然后把话题扯开,阿云就会暂时忘了大殿里的事。 #计划通# 悄悄在心里给自比了个拇指,凤泠继续享受着摸头杀。 他要是头顶有耳朵,这会儿大概都要折成飞机耳了。 只是,下一刻,他脸上的表情一转,警惕往一边看去—— 找过来的楚钟鸣:…… 被这么看着,楚钟鸣额上不由渗出冷汗,他克制着自己不做出双手举过头顶的丢人表现。 平复了好久的呼吸,他才勉强平稳了声音道:“我爹他不放心你,我过来看看……” 时越也收回了摸头的手,冲楚钟鸣点了下头,“伯父费心了。” 凤泠继续盯:“……” 这个人……不知道那里跟凤天白像,一样讨人厌…… 被凤泠那一双眼睛幽幽地看着,楚钟鸣只觉得压力巨大,他咳了一声,“要是、没事……我……我就……” 他话没说完,就听山顶一声巨响,楚钟鸣脸色一变,喃喃道了一声“爹”,拔脚就往山顶跑。 时越看了凤泠一眼。 凤泠:……不、不是很想管…… 时越不赞同地皱眉。 小包子脸上,做出这种表情,有点萌。 凤泠手指蠢蠢欲动,看样子很想上去掐一掐,但在大家长的威严下,到底没敢动手。 他沉默了一下,才哼哼唧唧道:“之前我住的地方,好像有个很奇怪的阵法……我……我又不会这些,就没看……” 时越:“……” 该不会,他们就把“唤魂”的法阵设在栖梧殿吧? 这一次,又想叫谁来? 任务完成之后,时越本来没什么在这个世界久留的意思。 而且,原身因为被选为“唤魂”祭品产生的“报复凤家”的愿望,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基本也差不多了。 但是…… 时越看了看旁边,生生把一双桃花眼瞪成圆溜溜的圆眼的凤泠。 ——他要是这会儿走了,还不知道凤泠能把这个世界闹成什么样呢? 既然暂时不走,去哪儿不是去,时越还是打算遵从心意去看看。 凤家应该用了什么秘法,凤泠的修为和生前差不了多少,不像是时越,重新选个宿主就相当于砍号重来。 总之,有这么个大佬带着,两人虽然磨蹭了一阵儿,也几乎是和楚钟鸣同时到了山顶。 正好看见的凤家大长老和楚父的对战。 漆黑的软鞭直直地向着楚父的脖颈抽去,这一下若是落了实…… “爹!!” 楚钟鸣喊了一声,就要以身去挡。 这一鞭子要是挨实了…… 时越暗嘶了口气,抬手把手里的剑扔过去,正落在楚钟鸣手边。 楚钟鸣顺势接过,抬手挥出。 他各种武器都会一点,剑自然也在其中,但这一招……却并不像是他用剑,反倒像……剑在引导他。 楚钟鸣忍不住看向时越,见他脸上并无异色,好像早有预料。 这情形确实在时越的意料之中。 凤鸣剑已生灵识,这么些年在凤家禁地放着,恐怕憋坏了,而且……它看起来,似乎挺喜欢的楚钟鸣的。 毕竟天命之子……得世界意识的喜欢,自然格外受这些武器灵识、天材地宝的青睐。 出于对时越的信任,楚钟鸣放松身体,放任这把剑发挥…… 然后……竟然和凤家大长老占了个平手?! 武圣…… 那可是武圣八阶?! 凤华绪余光瞥见站在伐凤一方的凤泠,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本打算“唤魂”御敌,可结果叫醒的却真真正正是个祖宗!! 非但没能帮忙,反倒是在关键时刻重伤家族长老。这会儿更是……竟然直接站到了敌方去了!! 这般高强度的过招之下,毫厘的差距就可决定生死,凤华绪分神之间,露出的破绽极大,连修为差上一线的楚钟鸣都察觉了。 只是还不待他动手,手里的凤鸣剑更快,直接脱手而出、将凤华绪的胸膛捅了个对穿。 楚·手里空空如也·钟鸣:…… 楚钟鸣:好吧…… 他就是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 用完就丢的感觉颇有些新奇,楚钟鸣感觉莫名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但是下一刻,凭着他方才和凤鸣剑短暂建立的联系,立刻察觉到不对。 他抬头看过去,只见露出来的那段剑柄嗡嗡地颤动着,似乎想要将自己□□,却被束缚在了原地。 楚钟鸣抬手试图召回,他能察觉到自己和凤鸣剑的联系尚在,但那柄剑却像是被什么阻隔一样,给不出丝毫回应。 楚钟鸣往前一步,脚下的废墟里却显出了一个血色的阵法,将他排斥在外。 楚钟鸣鼻翼微动,嗅了嗅这其中的味道。 是鲜血…… 而法阵中心,凤华绪猛地抬手,胸口的剑被拔出,喷溅的鲜血仿佛有灵性一样,汇入地上诡秘的图案中。 心头不好的预感愈重,楚钟鸣忍不住抬头,看向时越的方向。 却见他被凤泠牢牢按在原地。 那个看人永远带着三分蔑视的少年,这会儿正满脸焦急地说着什么。 虽然性格有些奇怪,但那确确实实是凤家先祖,能让他变了脸色。 楚钟鸣神色更加凝重…… 不过,凤泠这会儿着急的原因,却与楚钟鸣想的不大一样。 “不!不行!我不答应!!”凤泠蹲着身,紧紧地按住了时越的肩膀,脸上的神情几乎崩溃。 “那个老头子又老又丑!阿云,你不能用他的身体!!我不许!!” 时越:“……” 很显然,这就是那个“唤魂”的阵法。 时越想要开口解释,毕竟有系统保护,他的魂魄还不至于随随便便被一个阵法召唤过去。 但是不等他张嘴,凤泠就抓着他的肩膀一阵剧烈摇晃,时越这个小身板,被他摇得生生翻了白眼。 “别!你别过去!!” 眼见着时越闭上了眼,凤泠摇得更急。 天旋地转之间,时越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松、手……” “不!我不松!” 时越额角几乎绷出青筋,他啪地一巴掌打在凤泠的手腕上,声音带着些咬牙切齿,“松、开!” ——熊孩子!才见第一天、就讨打!! * 另一边,楚父撑着刀上前,和楚钟鸣并立于结界边缘。 伐凤联盟的几位高手也陆续上前,包围住了那不详的阵法。 有人试探性攻击了几下,那血色包裹住的范围,像是在异空间,攻击穿透它不见了踪影。 见此,众人也不再白费力气,默默抓紧了手中兵器。 虽不知道这是什么秘法,但却无一人敢轻视于他,每个人都神色凝重,暗自调息,心神始终在那慢慢包裹成茧的血色范围内。 半晌…… 那血色一点点浅淡下来,众人执剑的执剑、握刀的握刀,随时准备动手。 可……血雾散去…… …… 什么也没发生。 而那阵法中间,凤家大长老的躯体一动不动地跪坐着,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 恐惧颤栗从后背升腾,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往前一步。 …… 寂静之中,一个矮小的身影步履从容,越过众人往前。 “阿越……” 楚父不赞同道,“回来!” 毕竟家主当久了,楚父出口就是命令的语气,平时还因为顾及时越是个孩子,说话语调要尽力软上三分。但这时的危机之下,却顾不了那么多,楚父语气严肃地命令道。 楚钟鸣一个激灵。 再怎么脾气好,那也是个祖宗辈儿的人……他爹这语气…… 楚钟鸣的担心不无道理,几乎是楚父开口的下一刻,一道气机就锁定了这个地方。 本就紧绷的气氛一下子更加凝重,有伤在身的楚父,脸色白了一瞬。 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时越转头看了凤泠一眼,微微皱眉,示意他别乱威胁人。 他自己也当真照着楚父的话,往后退了几步,抬手一召,凤鸣剑便从地上飞起,落入他的手中。 而另一边,被瞪的凤泠:……QAQ 他委委屈屈收回了自己外放的气势。 * 紧绷的神经总有一个时限,在凝重和地上的尸体对峙了半天之后,伐凤众人终于确定,对方是死得透透的了…… 于是,这一场从头到尾,都顺利到异常的伐凤之战,就这么落下帷幕。 …… 之后事务的处理,自然跟时越一个“小孩子”没什么关系。 楚钟鸣本打算替他争取,却被时越阻止了:不管是功法典籍,还是地盘势力,对时越来讲,都没什么用处。 最大的功臣,却什么也没得到。 楚钟鸣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可偏偏时越的身份又不好说出去。 万般无奈之下,楚钟鸣以权谋私,把凤家和楚家的库房都打开,表示“看上什么、随便拿”。 时越失笑,倒是没辜负对方的一片好心,挑着拣着拿了几个在系统判定里能量含量高的东西。 离开之时,又像是突然想起来,转身回头—— “回礼。” 时越说着,将背上背的长剑解了下来,递向楚钟鸣。 楚钟鸣愣了一下,连忙摆手拒绝,“这是您的佩剑……太、太贵重了!” 确实是太贵重了。 能让人生生跨了一个大境界对敌的武器……这世上怕是仅此一件。 时越笑了一下,“拿着吧,在我手里只能落灰……再说,它挺喜欢你的……” ……喜欢? 楚钟鸣不由想起对阵凤家大长老时、被抛下的自己…… ——这还真没看出来。 他略微走了一下神儿,那柄剑就被塞到了他手里,还有一封信。 再看时,时越也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他远远地摆了摆手,笑道:“伯父如今怕是忙到□□乏术,我便不去叨扰他了……替我告个别吧。” 楚钟鸣怔愣,“你要……走?……去哪?” 时越弯眼笑了笑,“四处看看。” 再去看时,那道影子已经被氤氲的山雾遮挡住。 …… 时越没立刻脱离这个世界。 而是确实如他所说的,带着凤泠“四处走走”。 走过这片早已面目全非的大陆,偶尔路过茶棚酒肆,便会听见说书人口中,楚家少主的风流韵事、秘境奇遇…… “唤魂”维持的时间并不长久。 在凤泠离开之后,时越也很快脱离了世界。 …… 再回系统空间。 看着眼前零落稀疏、代表未完成世界的光点,时越稍稍舒了口气。 ——终于……快完成了。 第97章 魔教教主01 夜半时分,万籁俱静。 灯火俱灭,家家户户都陷入沉睡之中。 …… 但对一个在灯红酒绿、彻夜通明的繁华都市长大的现代人来说,这还处于一个“睡你麻痹起来嗨”的时间点。 就算穿越到现在也有一个月了,郭津还是没适应这“日落而息”的作息。 ——他小学都没睡这么早过!! 但这会儿可没什么手机电脑给他消磨时间。 郭津烙饼似的在床上翻了又翻,最后还是坐起身来,跑到窗边。 他推开窗子,正对上一张蒙着面的脸。 “教主有何吩咐。” 那人单膝跪下,沉声道。 郭津:!!! 郭津:…… “没……没事儿,我……”他磕巴了一下,急中生智,“赏赏月……对、赏月……” 蒙面人沉默了一下,抬头看了眼阴沉沉没有一点月亮的天空。 郭津努力拿出教主的派头,但对上这么一个“能打他三十个”都不虚的大哥,他那点气焰没燃气来就灭得干干净净。 他压低声音,怂声怂气儿地商量道:“那啥……大哥您看,这都这么晚了,您也去睡吧……” “护卫教主,乃属下职责。” 那人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郭津:“……” 早知道一开始他就不跑了。 两人无声对峙了一阵儿,不远处突然发出一阵光亮。 ……那个方向…… 不就是…… 郭津愣了一下,突然激动起来。 也顾不得走门了,抬手一撑,翻了窗就往外跑。 灵活得完全不像是刚来那会儿的废宅青年。 那蒙面护卫眼中也闪过一瞬惊愕,竟然忘了拦人,随即也随着郭津,飞快地往那个方向跑去。 等郭津哼哧哼哧喘着气儿跑到目的地时,看着那空旷的祭坛上,正站着一个人。 郭津:果然!!! ——老乡啊! 省外遇到同乡觉得亲切,国外看见同胞心生亲近。 他如今都到了异世界了,看见同病相怜的穿越者…… 简直眼泪汪汪。 * 时越这次去的世界有点特别。 一般而言,他的工作都是帮助天命之子、或者在天命之子容易夭折的幼年期,充当保护者的角色。 但是这一次的世界…… 他被临时拉的壮丁,当的是反派。 对…… 就是那种被天命之子打死的反派。 ——有点新奇。 不过,因为是被请求帮过忙,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对时越的接受程度还不错。 经历过上个世界被砍号重练的心酸,时越这次没再尝试附身别的身体,直接让系统建模出一个来。 ……外貌虽然不太一样,但身体数据直接按照先前的还原。就这个世界而言,基本相当于满级大号了。 只是…… 普通情况,系统建模投放地都是荒无人迹,以免原住民发现。 可是这次时越一睁眼,就对上一双眼泪汪汪的大眼。 ……系统是不是又故障了? 对时越这个猜测,系统以一声非常拟人化的冷哼给予回应。 而时越眼前,那张脸一下子凑近放了大,对方嘴唇颤抖,像是强忍着什么激动。 张嘴张了好几遍,才终于吐出了那句千古名句,“……奇变、偶不变。” 时越:“……” ……好的,他懂了。 …… ………… 对上暗号,被默认为老乡的时越,就这么被新上任的魔教教主带回了教中。 开始了自己的“教主陪聊”生涯。 * “欸,兄弟……你说他们怎么想的?管自己叫‘魔教’……”郭津一边跟手里的毛笔做斗争,一边感慨着,“有这么称呼自己的吗?一般不都是什么‘圣教’、‘仙教’……再不济叫‘明教’也行啊……叫‘魔教’……啧……” 显然,这个槽他憋了好久,这会儿好不容易碰见一个能接到梗的人,简直是不吐不快。 时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越:“……” 他还认真思索了一阵:可能是因为……这个教派,拿的是反派剧本? 所幸,郭津也不用时越回答什么,自顾自地就说起了下一个话题,显然是这段时间在这个地方憋坏了。 “唉——练字、习武、看账本……” “我上一回这么用功还是高考的时候呢……哎?!不对,我高考之前,也还能上网呢……” 郭津简直痛心疾首。 他盯着手里的账本看了好久,最后简直绝望地把头往桌上一磕,“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时越看着他一个人都把那屋里闹得热热闹闹的,不由摇头失笑。 感慨了一下这孩子的活力,他走到近前,看向郭津手里的账本。 隐在一旁、负责护卫的蒙面人呼吸变了一瞬,但终究没上前阻拦。 ——圣女预言,下一任教主于祭坛之上现身。 也因此,突然出现的郭津被奉为教主。可如今这个人,也是突然出现在祭坛之上…… 感受着时越身上若有若无的压力,蒙面人心里有了偏向……但到底如何,还要圣女归来,再行定夺。 期盼着“圣女”回来的可不止护卫一个人,郭津也同时心心念念。 “也不知道莫姑姑什么时候回来?” 郭津把账本往前一推,人往后仰,叹气道。 时越:“莫姑姑?” 被点出来这么一重复,郭津有点尴尬地顿住,“不是,不是那个‘姑姑’……” “虽然莫姑姑年轻的时候,确实应该是个大美女,但是……嗐……等你看见就知道了……” 要是让郭津硬要安个形容的话,大概“教导主任”比较贴切。 之前,只半个月的功夫,就让早已脱离学校多年的郭津,产生了深深的畏惧之感,只恨不得躲着她走。 但等人真走了,他又理解了“散养自学”和“名师指点”之间的差距。 他现在有问题,都没地儿问去。 往后仰着、瘫了半天,郭津又哀哀叹着,重新抓起了账本,只恨不得在上面盯出朵花来。 ——确实是有“花”了。 郭津看着上面新添的墨迹。 ……简体大白话,比那不知所云的“之乎者也”看得容易多了。 他脱口而出感慨,“原来是这样!” 说完又怔愣了一下抬头,看见时越手里还没放下的笔。 他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往前一个倾身,死死抓住了时越的手,“兄弟!……不、哥,你就是我的亲哥!!” 时越:“……” 入职第一天。 时越从“教主陪聊”晋升为“教主御用翻译”。 …… ………… 远在北地,接过信鸽的莫非竹看见传来的消息,脸上露出一丝意外来。 少顷,不再年轻却依旧韵味十足的面容上露出些思索的模样。 她站起身来。 …… 几天下来,足够郭津察觉到自己这位老乡的牛逼之处,就连称呼也从“兄弟”变成了诚心实意的“哥”。 他十分好奇对方穿越之前是什么职业,但几次询问之后,都被对方自然而然地扯开话题,郭津也放弃了。 ……反正不可能跟他一样,是个九九六的社畜。 一开始,他还觉得这个“魔教”选教主的方式太过奇葩。 ——祭坛上出现一个人就是“教主”?也不怕有人别有用心、偷偷爬上去? ……就他这几天看账本的结论,这个魔教生意遍布中原,甚至还涉及海外……简直是个世界性的大财团。 这么大一财团选CEO,没有考核、没有选拔,是根据对方出现的位置选…… 这不是闹着玩吗?! 但是现在,在看见面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秒速上手的时大佬,郭津不由感慨,果然还是自己浅薄了。 ——连不科学的内力、气感都出来了,他怎么能怀疑对方的预言呢? 是的。 不只是蒙面护卫,就连郭津自己都觉得:一定是弄错了,他们一定认错教主了…… 他一边忐忑地等着莫姑姑回来抽查“作业”,一边又不由生出些期待——等莫姑姑回来,一切都回归正轨,他是不是就可以从这苦海里脱身了?! 看见了曙光的郭津,总算是多了点干劲儿。 * 这日饭后,郭津又按着肚子坐到书桌跟前。 要是让郭津说,他觉得这次穿越有什么值回票价。 那一定是“伙食”了!! 他唯一一次动用教主特权,就是给教里的赵大厨加薪。 ——虽然说他还混不到吃“国宴”的水准,但是……赵大厨这手艺,搁现代,顶起国宴大师傅这名头…… 别的不说,吃瓜群众一定是分不出真假的。 但“太好吃了”也会有些甜蜜的小痛苦,郭津每一顿都控制不住会吃撑…… 要不是每天有练武这一项作业,他的体型现在一定是横向发展。 ——对比吃什么都礼仪周到,很少有下第二口的时大佬,他简直像是个饿鬼投胎,每一顿都吃出了把自己撑死的架势。 后果嘛…… 就比方说现在,郭津在桌前按着肚子坐了会儿,给自己顺着气儿打了个饱嗝。 半晌,他还是忍不住,半躬着身站起来,“时哥……我出去走走……消消食。” 他说着,一手按腰一手扶墙地往外走。 ……活脱脱一个孕妇。 时越:“……” 照这么发展下去,魔教教主不会变成一个三百来斤的大胖子吧? 那画面太美…… …… 莫非竹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 一丝声响都没发出来,只有一缕极淡、微不可闻的淡雅香气萦绕而来。 时越似有所觉地抬头,就看见屋里突然多出个人影。 他没露出什么惊讶之色。 反倒像早有预料一般,轻一掀唇、莞尔笑开。 莫非竹:!!! 第98章 魔教教主02 “下去!” 半晌,莫非竹紧绷着面容,艰难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这话落下,隐藏在暗处的护卫,悄然退下。 等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了屋中,莫非竹再也绷不住表情,一眨眼,两行泪顺着脸颊淌下…… 时越放下手里的东西,叹道:“都长大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呜……哇……” 他不开口还好,这话一落,本来只是默不作声流着泪的莫非竹一哽,几步奔上前去,一头扎进时越的怀里…… ——嚎啕大哭。 “教……主!!……呜呜……” 时越叹了一声,一点点柔和了神色,他抬手轻轻按在莫非竹头发上。 小姑娘的头发不像是以前披散下来、或是随便一拢,而是一丝不苟地高高盘起,就像她如今的气质一般——高高在上、不可接近…… 但是…… 时越莞尔,依旧是个小哭包。 他放轻了力道,以一种不会弄乱发型的力气,在她头上轻轻拍抚,耐心地等着“小姑娘”哭完。 …… ………… 等郭津消完食回来,屋内一如他离开时候的那样,他也没察觉什么不对,接着和文言文版本账本做斗争…… 片刻后,顶着一双蚊香眼求助看向时越。 “时哥……” 他顿了顿,视线转到时越前襟上,有点疑惑地眨了眨眼,“时哥……你衣服……” ……怎么湿了? 房梁上落下一点飞尘。 听见人来、下意识地就藏起来的莫非竹:!!! 回想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她简直尴尬到恨不得原地消失。 ——怎么能在教主面前如此失礼?!! 时越似有所觉地往上瞥了一眼,莞尔,“……茶水洒了。” * 到第二天,郭津才知道莫姑姑回来的消息。 但是等真见到人了,他简直是目瞪口呆僵立在原地。 “姑……姑姑……?” 震惊太过,以至于他发出的语调都有些奇怪,像是鸟类的“咕咕”声。 郭津一直很确定,年轻时候的莫姑姑是个大美人,但是,他这会儿……他知道自己错了,哪要什么年轻的时候,她现在就是个大美女!!! 身上的衣服不像是之前老气暗沉的深紫暗蓝,而是更为轻快活泼的嫩绿,脸上施了一层薄薄地脂粉,头发松松散散挽在脑后…… 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不,二十岁不止!! 郭津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好几个古装小花旦的扮相,最后只剩下眼前这张脸…… ——姑姑,我可以的!!! 啊,他之前还做自己没有主角待遇,但是现在…… ——这简直不能再主角了! 只是,郭津还没来得及想入非非,就见莫姑姑一扬手。 后面一群人鱼贯而入,抬着好几个箱子。箱子被放下打开,露出里面的……册子?! 郭津瞬间清醒过来,大惊失色,他哆哆嗦嗦地指着,“这……这些……都是账本?!” “不是。” ——还好还好…… 听见莫姑姑的否定,郭津大松了口气。 “教……”莫非竹顿了顿,看了一旁的时越一眼,然后轻轻的抿了下唇,“……这段时日,你看过账册,对教中的产业,也有些了解。” 她微微垂了眸子,身体绷紧,有点不安地揪住自己袖摆,低声续道:“教主离开后,教中各位长老纷纷离去。我等留下之人,实在能力微薄、且大多不擅此道……这数十年间,教中产业……败落……不少……” ……实际上,当年教主一“死”,教中的人心都散了。 虽说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教主天纵奇才、神功盖世,绝对不可能出事。 但一年年过去,大家伙儿的心都一点点冷下来,早就不抱希望了。 当年的护法、长老一一离去。 她虽还守着这个“魔教”,但也只是想着,这是毕竟是教主的心血……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它败落…… 不知道莫姑姑那复杂的心情,郭津只是一听见“教主”这称呼,下意识地一个挺胸、直起身来,然后才反应过来,莫姑姑说的不是他,应该是……“前代教主”。 但是等这句话的意思在他脑中转过一圈儿之后,郭津不由嘴巴微张、眼神也跟着恍惚—— 这都叫“败落”?! 它辉煌的时候,得什么样啊?! 不愧是招牌上挂“魔教”的牛逼教派,实力诠释“有钱、任性”四个大字! 郭津那正脑补感慨着,可莫非竹的关注点却不在他身上。 她微微抬头、忐忑觑向时越。 ——那表情,跟被抽查“作业”的郭津差不了多少了。 时越没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反而是安抚地笑了笑。 莫非竹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见时越的目光落在那箱中的小册子上,她连忙解释,“这是近些年,教内收集的江湖情报。” 郭津目瞪口呆:“这么多……我……” 都要看?! 这让他回忆起了高考结束,收拾练习册试卷的场景。 莫非竹转头向他,一改刚才的温声细语,硬邦邦道:“身为我教教主……怎可对江湖之事一无所知?!……这些东西……教主改要熟记于心才是。” 郭津:??? ——错觉吗? 他有一瞬间,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做不好、就去死”的威胁来。 明明、之前……还是放养的态度啊?! * 那天看见莫姑姑的新形象,郭津受到冲击太大,一时都忘了询问时越的事了。 但是不等他想起来,莫姑姑就飞速给他这位“老乡”任命了一个“护法”的职务,完全不再提“祭坛”之事。 郭津:都是从祭坛上突然出现,怎么还搞差别待遇的? 不过,他很快就没功夫纠结那些了。 事实证明,郭津那天的感受确实不是什么错觉。 他猜测,莫姑姑这次出去,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对他要求一下子严格起来。 “教导主任”算什么?! 这简直是戒网瘾学校的Y教授…… 太阳底下扎完好几个小时的马步,郭津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打着哆嗦,几乎是爬回屋里,在门口一瘫,语气发颤地叫道:“……水。” 正好一个水壶被递到跟前,郭津连道谢都来不及道,劈手就夺过来,咕咚咚灌了半壶,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这才睁眼看清楚送水过来的人,“时、时哥?!”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明明是老乡……这么长时间相处,就算不是“朋友”,也称得上一句“熟人”了。 但是他在是时越面前,就是拘束得很……反而还不如刚认识那几天放得开。 郭津再次确定了,这位没穿越的时候,也绝对是个大佬……他正常情况下,他肯定接触不到了大佬。 郭津受宠若惊地道了谢,连瘫的姿势都不像先前那么不羁,稍微收敛了点。 时越笑了下,问:“要点吃的吗?” “不、不用。” 郭津连忙摆摆手,道,“让我瘫会儿……一会儿就好……” 正说着,却觉得身上一冷。 这熟悉的感觉…… 郭津僵硬地往一个方向看过去。 果然…… 莫姑姑就站在廊下,定定地看着这里。 她上了一层薄粉的芙蓉面绷了紧,眼中带着分明的怒火—— “成何体统!!” 竟然在……面前,躺着?!就算是教主认可的继任者,这也、这也……太…… 莫非竹正咬牙切齿,下一刻却突然瞪大了眼睛—— !!! 教主竟然亲手扶他?! 一口银牙紧咬,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 她跟随教主十一年两个月零五天三个时辰,教主亲手扶起她,也只有……三十九次! 这个人……这个人!! 郭津被盯得冷汗涔涔,他谨慎道:“姑姑,我……我这就、就去背书……” 在时越安抚的眼神下,莫非竹总算压下怒火。 ——不愧是教主,果然胸怀宽广……竟然宽恕此等无礼之徒。 她转向郭津,面无表情地点了头。 郭津简直是如蒙大赦,顾不得身上的酸疼,拔腿就要溜。 “等等!” 莫非竹却突然叫住了他。 郭津僵硬地回头,小心翼翼道:“姑姑有何吩咐?” 莫非竹看着拱肩缩背的郭津,不由皱紧了眉:身为教主继承人,怎能如此畏缩之态?! 时越冲莫非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把人逼得太紧。 莫非竹咬了下红唇,暂时放弃追究。 “准备一下,半月之后,继任大典……到时,教中长老都会回教观礼……仪式上的礼节,我会让人教你的。” 郭津:??? !!! * 因为即将到来的继任大典,郭津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这几天死记硬背,记下了不少教中长老的资料。 单看产业,他还能催眠自己这是个跨国财团,可这些长老的行事作风……简直是妥妥的“魔教”! 就算是普通人,对待空降领导,都会心生排斥。 他可不觉得这些牛逼人物愿意在他这个刚找着气感,武功还是一塌糊涂的小虾米手底下做事。 想想都觉得前途无亮。 “前教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牛人啊?!”郭津不由发出这样一声灵魂拷问。 时越闻言,回忆了一下自己上辈子的人设,沉吟了一阵儿,道:“不,只是个普通人吧……武功高一点……” 郭津:…… 哥、时哥,我觉得您对普通人可能有一点误解。 不过—— 他看了眼时越…… 假设是“时哥”这样的“普通人”,他似乎能有那么一点理解了。 但是…… 但是!! 在看了那么多长老的“英雄事迹”之后,他产生了另一种担忧—— 公司里排斥领导的一般作为是……架空,可是这群人明显不在“一般”这个范畴内啊!! 他们要是不高兴了,会做出什么事儿…… 不敢想、不敢想。 一点都不敢想!! 虽然这样,但是郭津还是忍不住把视线挪到了那半开的窗户上。 ——要是这会儿突然进来个人,准备暗杀…… 他一点也不意外呢。 思绪转过,只听“锵”的一声。 先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银质的面具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鼻下薄唇和棱角分明的下巴,肤色是一种常年不见光的惨白。 郭津视线僵硬地往下挪,那苍白的手里,执了一柄雪亮的匕首,朝着他的咽喉方向,却被一方砚台挡了住。 砚中的墨被激得飞溅,零星落在执砚人的袖上。 郭津视线顺着那方砚台往上,半晌…… …… “……时哥?!” 你……会武功?! 第99章 魔教教主03 那方砚台虽是珍品,却也受不了两方力量的冲击。 细微的“噼啵”声后,整块砚化作零落的碎块、跌到桌上,里面的墨汁也四散溅开。 氤氲墨香之中,戴银面具那人薄唇一抿,飞速变招,仍旧直取郭津咽喉。 ……却又被拦了住。 郭津:!!! 幸好、幸好…… 看见离自己脖子只差那么一点点距离的匕首,他除了这两个字,也实在没什么别的感受了。 而攻击的那人却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手中的匕首突然颤了一下。 郭津却不知道,对于这样一个顶尖杀手而言,手抖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失误。依照他的眼力,甚至都没看出来那个人手颤了一下。 这只片刻的功夫,门被人从外一下子撞了开,郭津从来没从莫姑姑脸上看见那样慌张的表情。 只见她定定看着屋内的情形,苍白的脸上仅剩的血色也褪了下去,她屈膝跪下,深深叩首,“属下护卫不力,还请教主责罚。” 郭津:“……” 说实话,有点慌……就莫姑姑平日那态度,他还真不觉得对方是把他当教主看的,可今天…… 郭津看了眼那个刺客,刚才时越一松手,他顺势就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仰着头。 他有点怂地又往时越身后藏了藏,然后才根据对方形象特征,猜出了身份。 “不留人?”他问。 这段时间恶补江湖常识,还是有些效果的。 比方说这会儿,他就猜出了刺杀者的身份来历。 江湖上近年出现一股新的势力,名叫“阎罗殿”。当然不是真正的阎罗殿,不过确实做的是人命买卖。 ——这是个杀手组织。 而“阎罗殿”里最顶尖的杀手,也就是阎罗殿的殿主——不留人。 作为“准”魔教教主,郭津还知道点内部消息。 就比方说…… “不留人”本名唐一,原是魔教四大长老之一。 十五年前,他离开魔教,自立门户……不到五年时间,就创建了江湖上威名赫赫的“阎罗殿”。 ——要是不看组织性质,这算是“自主创业”的典范了。 郭津又小心地往时越身后躲了躲,若论信任程度,在场他最相信的,还要数同为老乡的时哥了。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见,唐一缓缓地垂下头去,挺直的脊背也一点点弯下去……和莫姑姑一样,做了个标准请罪的姿势。 郭津:发生了什么? 他一脸懵地对着现在的状况。 ——总不能是他虎躯一震,让对方俯首认主吧? 虽然这么想确实是挺爽的,但是这还不如说是,对方见势不妙、暂时蛰伏,想要另找机会弄死他……这个想法来得现实。 莫姑姑再度叩首,“唐一冒犯教主,罪无可恕、当以死论处。” “来人——” 话落,房间角落里突然出现好几个护卫,上手压住唐一。 这时,唐一猛地抬起头来。 郭津吓了一跳,拉住时越往后一缩。 对方却并没有攻击的意思。只深深地看了一眼,便全无反抗地被那几个护卫压住,眼见着就要被拖下去。 “等等!” 郭津其实没抱什么希望自己的话有用。 虽然一直顶着“教主”的名头,但他一直没什么实感—— 一个是现代人的习惯,他没什么使唤人的意识;再则,身边都是单手能把他捏死的“武林高手”,他还真没那个胆子支使人。 事实证明,普通人就是普通人,怎么也没有一个穿越就变成大佬的能力。 但他话音一落,那几个人立刻就停住了往外走的动作,压着唐一跪在地上,“请教主吩咐。” 郭津:“……” 这些人这么毕恭毕敬,他却觉得后背毛毛的。 但这会儿不是想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要是不说话,这人被拖下去就没命了。 倒也不是多圣父到要救一个杀他的人,而是…… 有人因为他死……这感觉实在是怪怪的、对一个现代人来说,这实在是太大的负担了。 他不由就替人说了好话,“他……也没成功,不至于死吧。” 莫姑姑板着一张脸,她视线在时越身上落了一瞬,又飞快收回。 语气却是压抑不住地激动,“对教主以利刃相向,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赎罪!!” 郭津:“……” 一滴冷汗流下来。 他隐约察觉到,莫姑姑口中的“千刀万剐”,就是字面上那个意思。 他更慌了…… “呃、不是,我说……杀人未遂……一般也不至于死……死刑啊……凌迟就更……” 郭津搜肠刮肚地找合适的话开脱,反倒是被开脱的那个人无动于衷。 唐一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开口说了他进屋以来的第一句话—— “属下愿领责罚。” 声音嘶哑,好似在沙砾路面上摩擦过,让人背后攀上一层凉森森的鸡皮疙瘩。 郭津:“……” 老子图什么啊? 他倒是很像一气之下就撒手不管了,但是…… 人命……那可是活生生地一条人命啊。 而且,“千刀万剐”什么的…… 作为一个不说“积极向上”,但起码是“人格健康”的正常人……郭津对这种一想想都血糊糊的场景,实在是没什么期许。 “……将功赎罪。” 耳边的穿来一道轻声的提醒。 郭津恍然,连忙道:“对对对,将功赎罪、将功赎罪……” 至于怎么个具体“赎罪”法,他还没想出来。 不过,似乎也不用他想,对方深一叩首,“谨遵教主谕令。” 时越脚步微动,避开了唐一叩首的方向。 唐一俯身的动作顿住一瞬,终究冲着郭津的方向叩了下去,又重复了一遍,“谨遵教主谕令。” 郭津没察觉到这两次重复的话之间微妙的区别,就是眼前有这么一个大boss,时哥又离他那么远,让他有点不安。 他咬了咬牙,又尽量不引人注目地蹭过去。 虽然两个男的凑这么近,确实有点奇怪,但是……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 郭津那天就随口说了那么一句“将功赎罪”,但是他怎么也么想到,对方的理解是这样的…… 第二他,他身边多了一个戴黑面具的护卫。 郭津:摔!别以为你换个面具颜色,老子就不认识你了! 而且,不管怎么说,让一个曾经刺杀过他的人当护卫,怎么都特别奇怪吧?他们是不是想暗戳戳弄死他啊?! 怀着深深的忧虑感,郭津吃……还是照样吃的,就是睡得有点不香…… 几天后,时越看着他那日渐向熊猫发展的黑眼圈,终于关切地问了一句,“没睡好?” 郭津满是怨气地看了眼门边上杵着唐一,大半夜瞧见这么一个人在阴影里呆着,吓都吓醒、怎么可能继续睡。 唐一偏了偏头看过来,他换了个年画娃娃的面具,这一偏头竟然显得有点无辜。 郭津:“……” 开玩笑?!这个人无辜?! 他深深叹了口气,无力道:“没……什么。” 他顿了顿,又解释道:“继任大典快到了……我紧张……” 看看那都是些什么人? 再就业的杀手头头,毒药傍身、做个毒人跟玩儿似的毒师,精通各种机关、一个人能当一支军队的机关师……不仅能力值奇高,性格还有各式各样的问题。 要他给这些人当头头?! …… 但是到了继任大典的时候,郭津发现,自己实在是白担心了。 除了提前过来的唐一,再没有别的长老过来了…… 虽然,莫姑姑看着那几个空位,脸色都不对了。 但是说实话,郭津确实是松了口气——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他可不觉得自己能管好的那一帮性格千奇百怪、战斗力还奇高无比的怪才。 但是,这个继任大典,还是有跟他想得不太一样的地方。 在第十三个老大爷,眼眶含泪、嘴里颠三倒四地道着“感谢”的话,把一篮子的鸡蛋强硬地往他手里塞的时候…… 郭津:“……不用……您留着吧。” 在收获了五只活鸡、六只鸭子、三个大鹅,外加鸡蛋鸭蛋鹅蛋、野菜粟米无数……之后,他对“魔教”产生了新的疑惑—— 这真的是个江湖教派,不是什么居委会或者街道办事处之类的…… 当然,他对后者没有丝毫偏见。 只是…… 这画风,和“魔教”实在是不搭啊。 郭津灵光一闪,总算想起来,他看账本的时候,好像是看到了教中安置流民的相应支出,还有租赁农具、出售良种等等。 但不得不说,比起其他方面……比方说出海贸易之类的,这些不管是支出还是收入,实在是少得可怜,丝毫都不引人注目。 但是看看这一个老泪纵横、布满沟壑的脸上满是感激神色的老者,郭津一时沉默。 他或许……应该好好看看这个“魔教”。 * 继任大典后。 已经正式认证了“魔教教主”身份的郭津,再度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俗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但是,郭津自觉自己这个小身板实在是没什么爆发的能耐,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觉得自己离“灭亡”实在是不远了。 “再这么下去……我就……要猝死了……” 郭津趴到桌子上,尾巴微张,一副累瘫了吐魂状。 不同于对继任教主仪态严格要求的莫姑姑,如今担任护卫的唐一存在感微弱、稍不注意便会忽视他的存在,自然也不会对郭津的作为有任何微词。 “旅游啊……老子好不容易攒的假期……本来是想去旅游的……” 郭津喃喃地抱怨着,“可不是换个世界,继续加班……” 时越闻言,手里的笔一顿,若有所思。 ——旅游……吗? 第100章 魔教教主04 “卧槽?!跟真的一样……” 都已经出来大半日,郭津还是忍不住对着镜子摸自己的脸。 到不是他多变态,而是“易容”啊,这可是“易容”…… 武侠小说里,必不可少的易容。 郭津稀奇了摸来摸去,半晌,转向时越,“时哥……这个易容……” 时越笑了笑,递了本蓝色的册子给他,解释道:“就在书房那个书柜里,你平时坐的位置身后。” 郭津:?! 卧槽!他坐了那么久,都没看见这个东西。 再看了眼一脸淡然的时哥,郭津再度感慨——人和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 郭津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过那个蓝册子,一脸钻研表情翻开。 一刻钟后…… 他面无表情地合上封皮。 作为一个连看情报都要时哥帮忙翻译的半文盲,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觉得自己能看懂这种玄乎又玄的秘籍。 而且出来玩儿嘛…… 就该开开心心的,至于易容什么的、武功什么的,那是回教之后再干的事儿。 郭津干脆利落地把这事儿放到脑后。 不过…… “真没想到,唐一竟然愿意帮忙掩护……” 现在说起来,郭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策划“从魔教偷溜”这种事儿,虽然有时哥的易容术协助,但显然没法瞒住作为护卫的唐一。 但是,唐一帮忙遮掩不说,还主动提供了易容需要的材料。 郭津:我怀疑这是个阴谋,但是没有证据.jpg 但不管怎么说……他竟然!真的!瞒着莫姑姑!成功跑出了魔教…… 翘班旅游啊。 想想都觉得刺激。 不过,刺激过了,看着一成不变的农田、乡野景象:一开始还有点山野人家的新鲜感,但是久了以后…… “什么时候能进城?” 一天两天露宿野外还好,但是七天八天……再这样下去,他快要成了野人了。 对比灰头土脸的自己,再看看旁边依旧光风霁月、仪表堂堂的时哥。 郭津陷入迷茫,或许……变成野人,跟露不露宿野外,没什么直接的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远远地看见城池的轮廓,郭津差点喜极而泣。 md,真是太不容易了! 虽说知道“望山跑死马”的道理,但几日奔波,精神头肉眼可见地差下去的郭津仍旧恢复了活力。 他坐直了身体,虚甩了一鞭,正打算加速往前,却…… …… 突然听见一阵呜呜的哭声。 郭津:“!” 荒郊野岭,又是这种声音。 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立刻起了一片。 ——这什么鬼故事标准桥段?! 而且,错觉么……天好像突然阴下来了。 “放……开……” “救……” 捕捉到几个模糊的字眼,郭津倒是舒了口气,但是随即就陷入了纠结。 ——要不要管这闲事? 他下意识看向时哥。 但是时越没有露出“去”或是“不去”的意思。 那边的声音渐渐模糊,好似呼嚎力竭。 毕竟自己现在也是“习武之人”…… 热血上涌,郭津一咬牙,“时哥,咱们去看看吧?” 这次出来,本来就是为了让人历练。对于郭津的提议,他当然是答应的。 …… 到了地方,果然见几个汉子正胁迫一个女子,正欲行不轨…… 郭津只觉得怒气汹涌,从马上一跃而下,执剑就刺了过去。 一个右臂青龙刺青的大汉用铁护腕挡了一下,冷声斥道:“我皖泉派办事,闲杂人等、还不速速退散。” 郭津一怔—— 这段时日的江湖消息,郭津没少看。“皖泉派”这个名字,他也不陌生——那是江湖上很有名气的几个“名门正派”之一。 郭津皱眉,这么久的熏陶,他也学会了那文绉绉的说话腔调,“久闻贵派大名。但欺凌一介弱女子?!鄙人倒是没想到,皖泉派竟然是如此行事作风。” 那人有些恼,但看郭津一身穿着打扮都是不凡,但又从上看不出出身,也一时料不定对方来历。 他们心下忌惮,故而只是冷淡驱赶道:“我派办事自有道理,还轮不到无名之辈妄加置喙……” 他们暗道倒霉,却也不欲和郭津纠缠,骂骂咧咧地就要去揪那女子离开,只是手在碰到对方的衣服之前,突然一疼。 ……一道血线在手背上显现,那刺青汉子侧头往边上一看,只见一个小刀深深插入地面。 ——刀身完完全全贯入,只余刀柄露出。 那力道…… 要是那小刀再往下压上一寸,他这只手……恐怕就废了。 那汉子一个激灵。 更为要紧的是,直到手背上的血线显现,他才意识到这小刀的存在。 要是对方对准的是他的脖子…… 后知后觉的、冷汗浸了背上的布料。 江湖上行走,眼力见儿最为要紧,瞎逞意气的人,往往都活不长久。 那几个皖泉派的人对视一眼,连点犹豫都没有,非常光棍儿地认了怂。 拱手弓腰道:“鄙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两位……大侠。” 郭津:“……” 他也看见了那个小刀。 …… 大佬一柄飞刀就让对方拜服,他头铁冲上来却被人给轻轻松松挡住。 人和人的差距啊…… 说起来,他还比大佬先来好几天。 郭津短暂的自闭期间,对方已经在时越的示意下讲起了前因后果。 其实事情也挺简单的,那女子的丈夫借了皖泉派的银子做生意。签了字据、定了利息,孰料被兄弟坑了,连货带钱损失了干净,自然就拿不出银子来偿还债务。 如今期限已到,丈夫却突然消失……不见踪影…… 按照字据上所言,他们抓了这女人抵债…… 对方通篇说下来,理直气壮、一点都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郭津简直都要被惊呆了,先不说那明显高过高利贷标准的利率,就说“买卖人口”,或者再加一个“逼良为娼”…… ——怎么都不是“名门正派”该有的作为吧? 而且,这习以为常的态度…… 郭津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他自己不是女性,说对这个女子的遭遇感同身受,那是在说瞎话。 但是同为人类,对另一个人就么被当作物品抵债…… 他看了眼那女子,她原本眼中获救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变成灰败的死寂。 郭津咬了咬牙:“他……那个人渣欠你们多少钱?” 皖泉派的那几个人互相对视几眼,连声道着“不敢”,客客气气地表示这账便就这么销了。 恭恭敬敬地表示告退,在被允了之后,像是被什么追着一样、快速离去。 郭津一阵沉默…… ——怎么搞得,倒像是他是反派一样? …… 人是救了,但是怎么安排…… “妾愿为公子为奴为婢,求公子不要、不要把妾卖去……卖去……” 她膝行往前,看着仍旧坐在马上的时越,心生畏惧,不敢凑近,转而朝向郭津,一个劲儿地磕头。 郭津慌张不知如何是好,求助看向时越,却没得到什么指点,只能手足无措道:“哎……你先起来……” 时越看着手忙脚乱,眼见比那女子还慌的郭津,忍不住想叹气。 ……果然还要带出来历练一下。 他翻身下马,缓步走到郭津旁边,按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后退了几步。 那女子本来哭得凄凄惨惨,可时越一上前来,她霎时一顿,哭声止住,只透出些压抑不住的哽咽。 时越:“教中的济柔堂,专门收容这些身世凄楚女子……” 郭津“啊?”了一声,经时越这么一说,这才稍微有了点印象。 ——说起来,明明是他先来的,为什么时哥对魔教的了解,比他还多? 郭津还在纠结着这个问题,那个女子眼中却陡然露出光亮,她连哽咽都止住了,语气微颤、不敢置信道:“敢问两位大人……可、可是……桃源之人?!” 郭津:……嗯? “桃源”是个什么地方? 对上那亮闪闪的眼神,郭津压力山大,连连否认,生怕给人什么不必要的希望。 时越在后一步,对他的否定不置可否。 而那女子眼中光芒也缓缓熄灭,她喃喃低道:“是妾……痴心妄想了。” …… 郭津虽然对教中大多数地方,都不如时哥熟悉,但是魔教在对各个城中的据点,他还是在莫姑姑的耳提面命下记得清楚。 这也是郭津惊愕于“魔教”势力的原因之一:竟然每个叫得上名字的城池,都有魔教产业。 ——这岂止是“牛逼”两个字能概括得了的?! 距离那座城还有一段距离,多了一个女子,时郭两人自然不好骑马,改换牵着马步行。 路上的沉默让人几乎窒息,郭津开口打破了沉默,想到这女孩……对,是女孩…… 郭津刚才凑近了才看出来,这姑娘虽然盘着头发,但是明显年纪不大……他甚至都有点怀疑对方成没成年。 不过,显然,要按他的算法算成年,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小女孩都是孩子他妈了。 总之,想到这女孩这悲惨遭遇,他怕提到什么不该提的,又把人给惹哭,思来想去,找了个比较安全的话题——刚才她口中的“桃源”。 果然,说起这个,那女孩脸上明显有了光彩。 她轻生细语地解释道:“妾也是听妾身的娘亲说的……” “世上女子大多命途多舛、身世凄苦……这世道如此……我等浮萍却无力抗争……” “……桃源主人本是天上仙人,却怜惜人间受苦女子……” “……” “一入桃源,皆以姐妹相称……” 一度沉迷武侠小说的郭津:…… 这不是移X宫的基本设定吗?那个桃源主人说不定也是个大美女。但又一转念,也说不定是神X宫的设定……* 他打了个哆嗦,把自己刚才蠢蠢欲动的想法按了回去。 但不管怎么说,听着这女孩说的,他终于又了点自己到了武侠世界的实感了。 ——这可比魔教里“高三+军训”的混合双打,来得正常多了! 只是听着听着,他又觉得不对。 在听说“妇人为夫所欺,不堪其辱,携子同入桃源”之后,郭津忍不住叫了句“停”。 “她带着儿子一起去的?” “……是。” 徐氏点头,不明白的郭津的疑惑在哪。 郭津:……一般这种设定,不都是性别限定,只能女子进吗? 但是—— “男的也能进去?” 徐氏对他这疑惑更加惊讶了,“桃源主人怜爱世人,怎会以男女拘之?” 郭津:…… 他脸上是一个大写的“懵”。 他努力消化这个新信息,更正了自己脑海里对桃源主人的印象…… 合着这不是个“女权主义者”,而是个“圣母玛利亚”。 作者有话要说:时越:微笑:) * 移花宫是《小鱼儿与花无缺》《绝代双骄》里的 神水宫是《楚留香传奇》 ……不过,这些大家应该都知道吧,挠头 (该不会我老了…… 不、我不听、我不信!!) 第101章 魔教教主05 徐氏说了许多“桃源”相关的故事,有些听起来十分真实、有些却带上了些灵异色彩,倒是让人一时分不出这“桃源”到底是真的世外之地,还只是希求救赎之人编出的慰藉。 只是说到最后,徐氏的语气渐渐低落下去,“……桃源之人已有十数年未曾出世,传闻……是桃源主人已回仙宫……” ——“回仙宫”这个说法…… 郭津沉默了一下,小声道了句,“……节哀。” 不料,却惹来徐氏诧异一眼。 她看了郭津几眼,又缓缓垂下头去,叹道:“只怨妾命不好……未能赶上桃源主人入世之时……” 郭津:…… 他怀疑的看了徐氏好几眼,然后发现……这小姑娘是真心实意相信“回仙宫”这个说法的。 郭津:??? 默念了好几遍“相信科学”,他又想起自己已经“不科学”地穿越了。 这事儿,还真不能细想…… 他干笑着“呵呵”两声,飞快地把这个话题略过。 …… 一行三人,总算在天黑之前,进到了城里。 魔教在贤原城的据点是城内一家有名的成衣铺子。 郭津在进去前还纠结了一下,万一莫姑姑来抓人…… 不过,他一个人,确实是可以躲着这些地方走。可现在要把徐氏送过去……这就不得不进。 既然时哥都说没问题…… 郭津一进去,立刻就有数个或秀美、或清丽的姑娘分列两边,躬身迎接。 其排场之大、态度之恭敬客气,让郭津觉得自己是什么“VIP贵客”…… 事实上,他是第一次来这家店。 古代的服务业水平这么高了吗? 不过,现实很快就冷冰冰地拍在了他脸上,她们说的是—— “恭迎教主。” 那一瞬间,郭津的脑子几乎是懵的—— 她们怎么知道?!不对,他不是易容了吗?她们怎么认出来?就算没易容……她们知道他长什么样吗?又怎么知道他今天来? 前段时间,疯狂补习的教内情报网突然在脑海中闪现。 郭津心里“卧槽”了一声,这些问题一下子都有了答案。 他往里踏的步子一顿,差点掉头就跑。 只是,最后他还是没跑成,一个原因是被时哥挡住了去路,另一个则是因为…… 依照魔教那情报能力,就算他现在跑了,要是想找他,出不了第二天,就会被揪出来。 ……何必呢? * 店里的人似乎知道徐氏的身份,直接就来了几个年长的妇人引着她往一个方向去了。 而郭津在一堆漂亮姑娘的簇拥下,穿过后院,往更里面去了。 郭津:……不!老子并不想进去!! 再这样下去,他都快要对“漂亮姑娘”产生阴影了。 想他可是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年纪轻轻就…… 唉…… * 里面并不是郭津想象中的“老虎凳”“辣椒水”之类的重刑伺候。 莫姑姑送了两个包袱过来,看得出来,里面东西都是在外常用的,携带也方便。 唐一也替他们准备过,不过里面……暗器倒是不缺(就比方说时越那次扔出去的飞刀)…… 但一些生活用品,到底没有莫姑姑打点得那么细致。 除此之外,她又让人带了两封信—— 【武艺一道,唯勤学苦练尔,教主在外历练,莫要荒废】 【万望早归】 郭津不太理解,为什么一张纸能写下的,非要分成两封信。 但是…… 他摸了摸包袱,又看了看那两封信,心底只觉得一股暖流涌过。 他不由转头看向时越,脱口而出,“时哥,你觉不觉得,姑姑她……有点像……老妈?” * 几日后,魔教中。 莫非竹看着回来禀报的弟子,有点忐忑、又颇显焦急地问道:“怎么说?” “教主……”莫非竹脱口而出“教主”这个称呼,又想起如今有了“新任教主”的情况。 但能被她承认的“教主”只有那一个,如今让她否认又不甘愿,最后只含糊道:“……他……怎么说?” 是满意她的准备,还是嫌弃…… 不、不!教主怎么会嫌弃她呢?!……以前教主出去,可都会带着她同去。 想到这里,莫非竹恨恨地瞪了眼唐一。 ——要不是这个木头!这次教主也会带着她的。 这个人看着木不愣登的,就数着他肚子里的坏水儿多。 被这么盯着,唐一掀了眼皮回视。 禀报的弟子跪在下首,只觉得屋内突然升腾起一股肃杀之气,两股气势交锋,被波及的压迫感让她脸色一白,“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莫非竹一口银牙差点咬断,最后还是憋屈地收回了气势。 唐一是故意,明知道这是她门下弟子!! 莫非竹臭着一张脸,对那弟子道:“说。” 那弟子压抑着咳声,低声禀报:“教主说……说……” 莫非竹皱眉不耐。 那弟子又轻又快地飞速道:“说您像他娘……” 害怕说出“老”字刺激了圣女殿下,这弟子委婉地换了个说法。 “嗤。” 微不可察的笑声从唐一唇间传出,可再看时,他的薄唇仍旧是紧紧抿成一条线,没有丝毫笑意。 莫非竹:!!! 她咬牙切齿:“唐!木!!头!!” * 远在魔教的兵荒马乱,郭津时越当然不知道。 那铺子“最近”缺个绣娘,徐氏便顺势留在了那边。 至于那要债的“皖泉派”。 说实话,在据点又翻了一遍皖泉派情报的郭津,他连皖泉派掌门背着原配、在外面养了几房小情儿都知道了个清清楚楚,实在对它提不起什么警惕来。 教中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被挖得一清二楚,连门派秘籍在外面都有一份拓印的留档。 ——讲道理,这真不是什么三流小门派? 无事一身轻的郭津,暂时不想再次近距离感受大自然。他决定在这个城里住上几日。 来这里这么久,他还没机会感受本土世界的风土人情呢。 而且,有了教内资金支持,要什么随便买、拿钱随便花的感觉真是太好…… 他甚至有点理解老姐的行走商场的战斗力了。 只除了…… 逛嗨了的郭津,再一次不小心经过了成衣店。 他立刻就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隔着衣服都觉得烫人。 暗道一声“坏了”,虽然很对不起徐氏,但是他还迅速加快了脚步,快步走出了成衣店的范围之外。 察觉到那道视线终于从他身上离开了,郭津深深舒了口气,转头就对上时越看过来的目光。 虽然时越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郭津自己心虚,这会儿总觉得从其中看出下调侃的意味。 他有点尴尬地解释道:“我觉得……她看我……都不像是在看‘人’……” 被妹子这么热情的注视,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当然高兴……郭津也不例外。 但是……徐氏这眼神,也太热烈了:都不像是在看“人”了,反而像是在看什么“神仙”。 ——就算是感谢他的救助,也没见她当天这么激动啊?都隔了好几天了,反射弧长,也不至于长到这程度啊? 不过,说起神仙…… 郭津咂吧了嘴,道:“我觉得她看见飞升了的‘桃源主人’,也就是这眼神了……” 时越闻言,挑了下眉看他。半晌,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 郭津:??? 时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 经这一遭,郭津也没心情在街上瞎逛荡了,正巧说书的茶馆就在这附近。 这会儿娱乐匮乏,听书倒是成了他的一项新的兴趣爱好。 特别是,那说书先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跟“魔教”杠上了。 ——什么需要日日拿着童女鲜血沐浴的圣女、一顿饭吃三个小孩的凶残杀手、以折磨人为乐的变态毒师…… 虽然都假得厉害,但是架不住大家伙儿都喜欢听啊。 在离着魔教据点不过半条街的地方,就这么直白地编排“魔教”长老……郭津对这位说书先生的勇气,抱以崇高的敬意。 ——为了养家糊口,也是不容易啊…… 也因此,他每次给的赏银都格外丰厚,惹得那说书先生一看见他在场,就讲得格外卖力。 ——作为魔教教主,拿着教中公款,打赏抹黑教中长老形象的说书先生。 略微概括一下自己的作为,郭津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这么一说,好像显得他“脑壳有问题”一样。 ……要不、还是别去了? 但作为这会儿仅有的娱乐方式之一,郭津虽然心底犹豫,但脚下还是很诚实地往茶馆方向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却被一个壮汉迎面撞了上。 郭津虽然这段时间狠练了下盘,但在武学一道上,到底还是个新手。被这结结实实一撞,生生往后退了好几步,只觉得自己半边肩膀都麻了。 ——这人也太tm壮了吧? 不待郭津开口质问,那满脸横肉的汉子已经自顾自地往前走,嘴里还骂骂咧咧道:“眼瞎啊!走路不看……唔……” 后半句话被一声闷哼压过,郭津转身看过去,就见那壮汉的手腕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擒了住。 郭津以前还没注意到这些细节,现在看见,突然觉得这只手要是拍下来传网上,绝对能收获一大片舔屏宣言。 不过,这会儿也没网可传、无屏可舔,而另一个看着这个手的人,这会儿正脸色煞白、满头冷汗。 随着那只手的力道收紧,被抓着的那条手臂都隐隐颤抖起来。 “等……等等!” 那壮汉终于认了怂,左手别扭地从胸前拿出一个钱袋来。 郭津看着那熟悉的花纹,愣住,连忙摸遍自己身上的口袋。 ——卧槽?!他·堂堂魔教教主·竟然、被偷了?! 第102章 魔教教主06 时越忍不住叹息郭津的警惕心,但是想想他的来历,却也不奇怪。 这种事情,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只能慢慢纠正了。 他心念转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倒是痛快地放了手。 等那壮汉掉头哈腰地走了之后,郭津才反应过来,“时哥,你就那么放他走了?他万一还偷了别人的怎么办?” 倒是个好孩子。 时越看他,笑了一下,“没有别人。” 郭津:…… ??? 什么意思?!合着这条街上就他看起来最好欺负? 他深深觉得自己“魔教教主”的头衔被侮辱了。 魔教教主知道不?!就是那个“鲜血沐浴”圣女、“一顿饭三个小孩子”杀手的头头…… 怀着这个心情去茶馆,连往常因为知道实情,所以听得捧腹的说书都没什么意思了。 作为一个大(冤)主(大)顾(头),他的心情,茶馆里的人格外关心。 没过一会儿,那位说书先生就亲自过来包间,“这位……大人……” 约莫是觉得“客官”这平平常常的称呼,没法子凸现“冤大头”的身份,那老先生换个更“尊贵”的叫法。 “可是今日这段……可是大人不喜欢?” “大人您有什么想听了,且跟老朽提。不管是‘战血魔’,还是‘杀厉虎’,就是‘醉问血牡丹’……老朽不才,也能说上一两段……” 郭津:唉嘿?!……还是高端定制服务? 没想到在现在没经历过,到了古代,反倒是有缘(钱)遇见。 他灵光一现,突然有了想法,“我这几日听老丈讲了不少魔教长老的事迹,却没听您提起过‘魔教教主’……敢问老丈,可否讲讲‘教主’之事,我实在是好奇……” 他说的“魔教教主”当然不是指自己——说起来,外界知不知道魔教有了新教主都不一定。 他主要是想听听前任教主的事迹:他这个魔教教主做得不合格,但是他的前任可不是。 不如说,他的前任简直是做得“好到过头”。 他自己不会,抄作y……呃、不是……学习!学习取经还不行吗? 孰料,他这话一落,那说书先生立刻就脸色惨白,手里的折扇“啪嗒”一下落到地上,他要弯腰去捡,却哆哆嗦嗦地捡都捡不起来。 时越离得近些,顺手帮他捡了起来,递给过去的时候,触到对方手腕,又顺势输了点内力过去。 老先生虽不会武艺,但也是算是“行走江湖”。这会儿,觉得身上一暖、心神安定了许多,就猜到时越做了什么,感激地看过去,连声道谢。 ——毕竟,那些“大侠”们,少有关心他们小老百姓的时候。 时越温声道了句,“无妨。” 那老先生又是一怔,但看时越的年纪,又是了然——刚进江湖的毛头小子,总是“知礼”一些的。 经时越这么一打断,再看郭津时,那老先生心神总算稳了几分,“大人……实在不是老朽胆子小,只是……您说的那位……实在是不可说、不可说……” 他一连重复了两遍“不可说”,刚恢复了点血色的唇重又有点发白。 这表现,惹得郭津更是好奇。 他倒真不觉得这老大爷胆子小——毕竟……在离着魔教据点半条街的地方,大肆编排魔教长老…… 这种勇气,说一句“世间罕有”都不为过。 只是,对方都已经这个态度了,郭津却不好强逼着人说什么。 而且……看着把一个好好的老先生吓得满头大汗,他心里也觉得有点愧疚,又多给了不少赏银,解释道:“老先生不必惊慌,我只是有些好奇……既然不能说,那也不必非要说……” 说书先生连连点头,得到两人的应允之后,有迫不及待地往外走,只是到了门口,摸了摸沉甸甸的银子,又迟疑了一下。 他探头往外左右查看了一下,确定这附近没什么生人,又做贼似的小心关上门、折返回来。 “大人有所不知……”他声音压得极低,郭津觉得,自己要不是因为习武五感增强,说不定都听不见他这话。 “倒是曾经有一段‘剑尊大战魔尊’的段子,讲的是……当年剑尊路令章大战魔教教主,三天三夜,最后把那魔头斩落剑下……” 郭津怔了一下,教中倒是有对前任教主的记载,但是那意义实在不大。 郭津甚至能又一个词把所有人内容概括出来—— “无脑彩虹屁”。 就是前一任教主喝口水,都能被夸成一篇小作文。 这不是个“形容”…… 确实是有人这么干过。 在魔教自己的记载里,那简直是一个没有死角的神仙教主。 郭津一过来的时候,还试探地提出过疑问,结果瞬间领会了什么叫做“杀气”…… ——简直太可怕!! 虽然“教主日常”被记载得清清楚楚,但是一些关键的大事,反倒是没什么记录。 就比方说前任教主是如何陨落的…… 郭津把“剑尊路令章”这个名字上,打了一个“高危”的标签。 但是……他隐约记得,自己看账本的时候…… 魔教和路家庄,就是剑尊所在的那个路家,生意往来还十分密切啊。 郭津正疑惑着,却听那老先生继续道:“约莫是二十多年前罢,那莫枯林的一战可是轰动了整个武林……剑尊大战魔头那一段,可要说是当年最热闹的一个段子了,每个茶馆的都要说上那么一回。” “老朽那会儿,还年轻、功夫也不硬,登不得堂……只能在后面,跟着师傅学、跟着练……那时候,这一行有个顶顶厉害的行家,叫做‘金口刘半儿’,有人大老远赶好几里的地,专来听他这一口书……” “雅棋堂——就是刘半在的那个茶馆,天天都是人山人海……从天亮一直开到宵禁……” “那一日,突然来个醉汉……那醉汉穿着不凡,手里还抓着剑……小二没敢拦人,直接去把人请到楼上去了……” “那一日,刘半照例讲他的‘剑尊大战魔尊’,那会儿这段子也不像头些天那么热了,不过大伙儿还都爱听。” “他就要说到柁子(高潮)了,说时迟那时快……” 老先生说书习惯,抬手就要拍惊堂木,抓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这会儿没在说书呢。 他讪讪收了手,又接着续上,“只听‘咣’的一声,一个钝物砸开了包间的窗户,生生贯入刘半身后的墙上……是一柄仍在鞘中的长剑。” “一人突然出现在大堂,赤目散发、凶神恶煞……正是那醉汉。 ——满堂之人,竟无一人察觉他何时冲出来的。” “堂中有一人乃是凌霄派弟子,江湖人称‘玉面公子’,当即高呼‘高手’……原来这人竟然是个练家子。” “那人却不理众人惊呼,直取正前刘半,堂中之人皆去阻拦,却无一人拦住……”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那人高声斥道,刘半前襟被揪,被提着双脚离地。” “刘半自是两股颤颤、哀声求饶,那人却仍是激动不已。众人上前劝解,他犹自怒气汹涌。” “那玉面公子高声道:‘兄台既道刘先生胡言,可是知其中内情?不若言明,也让我等开开眼?’ 众人亦是朗声附和。” “闻言,那人却是突然呆了住,半晌,他虎目含泪,哀哀切切,‘中毒!……他身中剧毒……’” “他哀声半晌,忽露癫狂之态,‘吾半生一友,却死于如此小人手段,痛哉!!哀哉!!’” 这先生不愧是说书的,一段说下来,郭津也不由提起精神来,趁着对方换气停歇时,追问道:“这人是谁?” 说书先生却一下顿住,许久才道:“……不知道。” 好像是吃了一半的饭,突然被撤了桌。郭津噎了好一会儿,才压下了那堵塞感,语气略微不满,“大爷,你不厚道啊。” 说书先生擦了擦额上的虚汗,“这不瞒大人,老朽当真是不知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郭津算是服了这老大爷吊人胃口的手段,连声催促。 “只不过,听说那之后,是路家的人过来,对那醉汉十分恭敬……有人猜测,那人就是剑尊路令章……” 郭津:?! 这要是真的……那这两人的关系,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不过,那说书先生又道:“也只是坊间猜测罢了……” “不过,那之后……这个段子,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老朽那会儿的功夫,还上不得台面,故而也不知内情。只晓得刘半一家,举家搬迁,之后更是金盆洗手,再不入这行当了……” “有人再提起‘战魔尊’这个段子,不过几日,也必然被叫停……轻则茶馆被封……重则、重则……” 他嘴唇抖了抖,脸色发白…… 半晌,他低低躬下身,冲郭津作揖,“老朽一家老小,就指着老朽这点银钱糊口,还望大人体谅……实在是、实在是……不敢啊……” 郭津连忙去扶,“大爷您别……我就是好奇一提,也不是一定要听。” …… 给足了赏钱,总算把千恩万谢、就差下跪磕头的说书先生送了出去。 郭津觉得自己吃到一个大瓜,就今天知道的消息,就值回票价了。 吃瓜不和人一块儿分享,实在是失去了灵魂。 郭津忍不住转头看向一直神色淡定的时越,“时哥,你觉得呢?剑尊真的和前魔教教主……他俩,真的、有一腿?” 时越:“……” 他握紧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怕自己忍不住给这臭小子开个瓢。 ——不会说话,可以学会闭嘴。 他深吸几口气,总算以一种老年人的宽容心态原谅对方,勉强给了句回复,“算是……朋友罢……” 第103章 魔教教主07 眼看着郭津想要就“剑尊和前魔教教主故事二三”和他进行深入探讨,时越当机立断,转移话题,提醒他注意自己的钱袋。 这话让郭津一下子回想起刚才的经历…… 满大街那么多不会武功的老百姓,就只偷他一个人。 钱不钱的,倒不是问题。 主要是……他堂堂“魔教教主”,不要面子的?! 没想到,自己也有真心实意说“钱不钱的不是问题”这话,郭津一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中。 ——穿越一遭,他也成功晋升有钱人行列。 这么想着,他抬手掏了掏胸前…… ??? !!! 手上一下子摸了个空。 郭津愣住…… 霎时想起方才的遭遇,他想也没想,高喝一声,“站住!!” 半条街的人都因为他这一嗓子停了住,众人纷纷转头看来。 郭津却已经顺着时越的眼神,拨开人群快步上前,死死抓住一个人的胳膊,“是你吧?!交出来!!” 不同于先前那壮汉,这次这个人倒显得格外瘦小,被郭津这么一拽,显得可怜巴巴的,“你……你说什么?……交……交什么……?” 他磕磕巴巴的,可以说是全然正常人的表现了。 但是,对于郭津…… ——呵,你也不看看我时哥是谁?!他会认错? 时越:不……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总之,郭津抱着对时越莫名信任……这会儿完全不虚的。 就连围观的老百姓,受郭津这笃定态度影响,都由一开始的指指点点,变成目露怀疑。 那小个子脸上屈辱愤怒混杂,甚至表示,他可以搜身自证。 他说着,就作势要解腰带、要表演一个当街脱衣。 这小个子如此作为,瞬间就收割了一波路人的信任度。 甚至还有人认出了那小个子,出声道:“这不是赵秀才家的小儿子嘛,他那一家子轴得很……欠一文钱都得掰扯清楚……哪会来街上偷东西?” 经这么一说,路人又纷纷转向那小个子立场,指责郭津讹人。 也难得这般压力之下,郭津对他时哥仍旧深信不疑,一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坚持揪着那小个子,要他给个说法。 眼见着路人越聚越多、大有把这条路堵死的架势,时越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他刻意放出气势。 这个世界的百姓,大都遇见过“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武林人士,顿时也不敢再“伸张正义”,眨眼的功夫,就跑了个干净……有些个实在爱看热闹的,也只敢远远观望。 时越深深看了那小个子一眼,只把对方看得浑身一僵。 郭津像是有了倚仗,冲着那小个子恶狠狠地狞笑一声,得意道:“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时越:“……” 郭津知不知道他现在作为叫什么?小人得志。 标准的反派嘴脸,还是“炮灰”那个等级。 果然…… 沾上“魔教”两个字,怎么都逃不脱“反派”的宿命。 旁边有个跌倒在地上、没来得及走脱的小孩,被郭津这表情一吓,“哇”地一下大哭出声,撕心裂肺地喊着“娘”。 时越:…… 他觉得,魔教在外形象,还能再挽救一下。 想着,时越往前走了几步,躬下身去,冲那孩子温和一笑。 似乎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小孩哭声一顿,咬着手指仰头看来。 时越弯下腰去,也不嫌弃他身上脏兮兮的一道道泥痕灰黑,倾身就把人抱了起来。 那孩子低呼一声,很快又“咯咯”笑起来,嘴里喊着“飞飞、要飞飞……” 时越给他擦了鼻涕泪,还不及带人“飞飞”,那粗心大意、把孩子落在原地的爹总算是找了回来。 他千恩万谢地从时越手里接了娃,那孩子还犹自不舍,被爹爹抱着,仍旧频频向后张望。 …… 带着笑把小孩送了走,时越转头看向那个被郭津揪在手里的小个子。 那人方才还有精力辩驳,这会儿被时越一眼看过来,登时一颤,隔着易容都能看出脸色刷白。 时越:“……” 他明明是在笑? ——果然是这个人的问题。 “这位……”他意有所指地强调道,“赵小公子……” “正值饭时,不若……咱们去那儿详谈?”时越笑指了指路边的酒楼。 郭津一脸不能理解,忍不住提了声,“请他吃饭?!” 这人偷了他东西,现在反过来还要请他吃饭? “赵小公子”飞快地看了郭津一眼,又收回视线。 ——这傻子还不是一无是处,起码这胆子就没几个人能比…… 比起“难以理解”,并一再坚持,要“把人打一顿、直接赶了”的郭津,那“赵公子”这会儿却格外识时务、乖得跟着鹌鹑似的,时越说什么是什么,亦步亦趋、全然不见刚才梗着脖子和郭津争辩时的模样。 郭津看得啧啧称奇。 但等到三人进了包厢,“赵小公子”把那个眼熟的钱袋往桌子上一放。 郭津愣了一下,等看清了,立刻怒目而视,“你还说你没偷?!”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一点点地抽高变壮,脸上的肌肉也微微抽动,面貌一点点变化…… 郭津:?! 卧槽?!他现在该打妖妖灵,还是幺二零?! 显然这会儿,这两个号码都不管用,郭津很快冷静下来。 这次倒不用时越提醒,他很快就从自己前段时间看的江湖秘闻上,找出了对应的见闻。 “……千变易家?!” 那“赵小公子”扬了扬下巴,哼了一下,道:“还算你有点见识。没错……小爷姓‘易’,易周。” 郭津:…… 一周?他还两星期呢? 虽然易周的语气不好,但郭津对上那张嫩脸,反倒是不生气了。 ——也不知道他多大了?他跟个中二期的小屁孩一般见识个什么劲? 似乎看出来郭津的轻视,易周冷哼一声,“小爷我少年英才,可不是某些年纪一大把的朽木……” 郭津:……? “年纪一大把”?还……“朽木”?! ——这是在说他?! 这小孩嘴也忒毒了。 “你别以为我不会揍你?偷东西可是要送官府的……这可是要挨板子。” 郭津忍不住一连凶相地恐吓道。 易周一点也不怂,嗤笑一声。 “就你?”他单只手就拧住了郭津,直接把人摁在了桌上。 随即,还颇有道理地解释道,“不是‘偷’,是‘盗’……要我说,连自己的钱袋都看不好,连着被拿两次,你也是活该……” 郭津:……两次? 他突然反应过来,“好啊!之前那个,也是你!!” 两人当即扭打成一团,酒楼的桌椅都有些年头了,两人扭打碰撞间,嘎吱作响,就是下一刻全都散架了都不稀奇。 时越皱了皱眉,把手里的筷子往碗上一放,筷子和碗沿相撞,发出轻微的脆响,正扭成一团两个人同时抬头。 恍惚间,时越还以为自己养了两只大型犬。拆家过后,委屈巴巴地盯着他看。 不过,幸运的是,这两个还没来得及拆酒楼…… 他叹了口气,深深觉得自己在哪个世界都摆脱不了熊孩子,“……先起来。” 两人同时点头要动,却发现他俩……你压着我的腿、我别着你的胳膊。 ——这状态,谁也站不起来。 两人登时又是斗鸡眼似的狠瞪着对方,不敢明面上扭打,只好你一个暗拳、我一个阴脚……好在,几个暗招下去之后,两人总算扭扭歪歪地分开了,转瞬就坐了桌子的斜对角,互相看着的眼神依旧凶恶。 时越:…… 这饭也不用吃了。 他转头看向易周,“易公子……” 易周立刻从郭津那边收回视线,一秒变脸,冲着时越笑道:“您叫我小易就行……‘阿周’也可以……” 郭津简直被他这不要脸的功夫惊呆了,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在时越问他“为什么跟着”之后,只见那小子支吾了半天,一张脸憋得通红。 在郭津忍不住想法跟脱缰野马一样跑了偏,都开始怀疑这小子对时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之后,易周才忸怩开口,“您……您……还收弟子吗?” 郭津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小子连续偷他两次东西,是为了拜时哥当师父? 那边,易周有点急地解释道:“您也知道,我家的功夫都是家传,是我爹教的……” “您放心、小子绝不是另投师门之人……若是能拜您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小子……定当晨昏定省,绝不怠慢……” 易周那天碰见这两人,就生出了“拜师”的想法。 ——他没想到,自己就随随便便出来玩一趟,就能碰见个易容高手。 要不是另一个人露了马脚,他甚至都看不出来两人易了容。 ——比他爹还厉害。 他当时就跃跃欲试,想要跟着偷学上一两招。 只不过,接下来几天,他暗中跟着两人…… 虽然没什么明显的证据,但易周总是疑心,自己被发现了。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虽然易周分外热情,大有时越一点头,他就能当场跪下来、磕头认“爹”的架势,但是时越还是“十分动然拒”。 郭津眼见着那小孩眨了眨眼,当场眼圈就泛了红。 郭津:? 这拜师不成,这孩子该不会哭吧? 不等郭津犹豫要不要过去、安慰一下中二期少年,就见易周“腾”地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地指向他,“小爷哪里不如这个蠢货了?!” 郭津:…… 呵。 就冲臭小子这礼仪修养,时哥就不可能收他当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求一波预收,暂定接档文《替身我是专业的[快穿]》 依旧是快穿,#求不得##追妻火葬场#故事合集 第104章 魔教教主08 那天,易周最后还是没有拜师成功,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但郭津总觉得那个小屁孩没那么容易屈服。 …… 果然,第二天大清早,郭津睡眼惺忪地推门出去,就看见“店小二”端着一盆水,直挺挺地站在时哥门外。 只是,“店小二”这张脸…… 怎么这么眼熟? “易周?” 郭津揉了揉眼睛,不大确定地叫了一声。 主要是昨天才见了那么一会儿,对方现在换了衣裳,他一时还有点不敢认。 “店小二”见是他,一脸傲气地扬了扬下巴,鼻孔出气。 ——好吧,确定了,毕竟没有哪个店小二敢这么对待客人。 郭津:……不跟中二期的小屁孩计较。 他幽幽地看了眼房门,提醒道:“屋里有盆有水,时哥一般都是洗漱完才出来的。” 易周早在这客栈踩过点,这细节当然知道。 只不过,拜师……是要诚意的…… 他抓着盆沿的手紧了紧,没理郭津。 郭津还没完全清醒,提醒了一句,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回复,就揉着眼往下走。 但走到楼梯口,他稍微清醒了一点,在原地顿了一下,脸上突然露出个不怀好意地笑来。 他倒退着、沿着原路返回,正停在易周身边,贱兮兮地笑道:“反正时哥也不用……你端了这么久也是辛苦……” “来,你喊一声‘哥’,哥帮你用了,也算浪费你一片孝心……” 易周端着盆的手背上都爆出了青筋,简直是强忍着才没把这一盆水泼到他脸上。 他咬牙切齿,却顾及到屋内的时越、不得不压低声音警告道:“滚!” 大清早逗弄了一波中二期小屁孩,郭津简直神清气爽,走起路来都带风。 果然,如他所说的,时越是洗漱之后才出的屋,易周端盆站了一早上,一点用都没派上。 …… 之后这一早上,易周简直让郭津大开眼界。 ——这孩子,是个服务业人才啊…… 这周倒体贴劲儿……五星好评都要有了。 郭津都快要被他感动了,但时越却没受什么触动的模样。 郭津略一想就觉得明白,时哥穿越前就是个大少爷……应当被人伺候惯了。 想起在魔教的时候,时哥语气自然地吩咐人的架势,郭津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不管怎么说,这小孩做得是真的十分到位。 郭津本来觉得,依照那小孩的脾性,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甩手不干了,结果……他竟然忍下来了? 也不能说“忍”,对方一脸平静,甚至不觉得被屡次拒绝算是什么事儿。 到底还是心软。 等到出门的时候,郭津坠在后面,打算安慰了那小孩几句。 郭津:……唉,我可真是个好人。 他这么感慨着,却见易周听了他的劝解,却不解抬头,“这怎么算‘委屈’?那些想拜师我爹的人,做得可比这多得多……” 说完,他突然反应过来,眯着眼看向郭津,怀疑道,“你该不会……想赶我走……自己偷学……” 越说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儿,易周警惕地看着郭津,还往一边躲了躲。 郭津:…… md,再关心这小子,他就是狗。 一片好心喂了狗,郭津冲易周冷笑两下,快步上前,和时越并行。还特意转身冲易周嘚瑟一笑,可谓是十分讨打了。 易周:咬牙切齿!! 这般不尊师重道之人,“师父”到底为什么会看上他?! * 等三人一前一后到了茶馆,却发现今日说书先生讲的,却并非魔教之事。 回忆起自己昨天的询问,郭津讪讪……恐怕吓着这位老先生了。 今日说的是漠北富商吕轻度的故事。 这位吕大善人,是十五年前突然出现在漠北,来回三五次走商生意,就转了个盆丰钵满。 当时漠北马贼横行,他的货物却是次次安稳,没有一次遭劫的。 对这样的运道,同道中人羡嫉皆有……甚至嫉恨居多。 不过,吕大善人却是乐善好施,又是施粥、又是开义诊……在漠北百姓间赚足了名声。 但当真将他的“吕菩萨”之名传出去的,还当属他重金恳请江湖人出手,剿灭了漠北马贼…… 这下子,漠北走商得以安稳,江湖义士得了钱又有了名……两方当然都对这个人赞不绝口。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吕菩萨”毕竟不是真菩萨,年轻时来回奔波,终于积劳成疾……两年前病倒了。 吕府大张旗鼓,请了不少神医,但都束手无策。 在一个月前,这位“活菩萨”最终还是病故了。 当然,吕大善人是死是活,远在南方小城看热闹的这些人倒不关心,这会儿茶馆里这么热闹,是因为吕轻度的临终遗言。 由于吕轻度并无后人,他生前设了三道关卡,并扬言,“能通过三关之人,便是吕府的新主人”。 ——也就是说吕家万贯家财,尽归那人之手。 这话一出,整个茶馆里的人都沸腾了起来,吵闹间,有人高声问那说书先生,“那三关都是什么?” 其余人也连连附和追问。 那说书先生笑扇了两下扇子,“那关卡内情,老朽若是知道……就是豁上这把老骨头,也要去漠北跑一遭。” 底下人哄然大笑,有些个相熟的,高声鼓动着那老先生过去试试;也有些人露出些意动之色,又追问说书先生不少内情。 时越听着茶馆里的嘈杂,却半垂了眸子,陷入沉思。 说起来…… 他这次的任务物品,在系统地图上,显示的就是在北边。 而且这个“吕轻度”…… 他轻轻皱了下眉。 心底诸多猜测,时越还是暂时压了下,抬眼却看见郭津一脸跃跃欲试。 时越:“你想去?” 郭津明显顿了一下,半晌,叹口气,忍痛道:“……还是算了,咱们刚学武功没多久,还是别去凑这个热闹了……” 大堂这些人的讨论,已经讨论到“比武定胜负”的阶段了。 他们自顾自说得热火朝天,把三个关卡的内容都分析得头头是道。郭津在旁听着,竟然还觉得挺有道理的。 跟着来得易周闻言,猛地抬头。 ——“刚学武功”、还“咱们”?! 他忍不住偷瞄了一眼时越,又迅速收回视线。 ……如果这是刚学的水平。 易周在桌下的手使劲儿握拳,对自己“拜师”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像他这种天纵奇才,当然要找个比他更天才的师父。 “我……”易周小心觑着时越的神色,发现他对这事有点兴趣,立刻开口道,“我家和吕府曾有些生意往来,您要是打算去,我能引路……” ——师父快看我,我有用!! 郭津颇为一言难尽地看向易周:好好一中二小孩,怎么一遇到时哥,就变成舔狗了呢? * 郭津本来就是跃跃欲试,但是担心武功不如人,遇到什么危险。 但如今易周这么说,想着作为“合作伙伴”过去,危险系数可谓是大大降低了,他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至于,易周摆出一张“小爷没让你一起去”的臭脸…… 郭津一点也不在意:有足够厚度的脸皮,可是成年人的基本素养。 总之……有这易周鞍前马后、周到伺候,往漠北一路的路上,简直是再顺畅不过了。 江南流水、关中黄土、再到漠北的大漠孤烟…… 一路行来,走得多、看得多,郭津也肉眼可见地沉稳下来。 最明显的改变…… 他和易周的呛声少了一倍不止。 * 进入漠北,行人肉眼可见得多了不少,且大都是腰间别刀带剑、脸上有疤的江湖人士。 ——总之就是一脸“莫挨老子”的凶相。 要是半年前的郭津,在这一群狠人中间,怕是个瑟瑟发抖的小鸡仔。 但这会儿,他虽然武力上还是个“小鸡仔”,但是面上却是稳如老狗。 #武力值上不去,装逼还是会的# …… 但是等真到了“吕府”,郭津的第一印象就是—— 这恐怕不是什么正经选拔…… 正式关卡之前,有个初选环节:随便默写出《论语》的某篇来。 相较于吕家那万贯家财,这点小要求甚至过于简单了。 ……但还是刷下去一大帮好汉。 比较灵性的就是,有位大哥啃着毛笔杆咬了半天,一脸便秘表情,却愣是一个字没憋出来。 最后,他把笔一扔、怒拍桌子,高声喝道:“老子可是鸣山剑派李平长老之子,你竟敢拦老子?!” 郭津轻微地扯了一下嘴角,想笑但是憋住了。 ——就算是走后门,也没有这么光明正大的?这大兄弟……脑子不太灵光啊。 但紧接着发生的事儿,让郭津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只见管事的顿了一下,圆胖的脸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来,“原来是李公子,冒犯冒犯。” 然后…… 就这么让人过了。 郭津:??? 这、这……也太随便了吧?! “鸣山剑派,很厉害吗?”他发出疑问。 易周出身武林世家,对江湖上事知晓得更多。 “鸣山剑派、玉麟宗、落霞宫、路家庄……原是中原武林四大顶尖宗派。”他顿了顿,又道,“……若非路家庄出了个剑尊,本也不能同前三者并论……” 郭津:??? 他脸上的疑惑非但没消,反而更大了。 ——他怀疑自己在魔教看的是一堆假情报。 “路家庄”他确实知道,但是其余三个…… 二流门派里,确实是有几个门派名字带“麟”,是不是“玉麟宗”,他却是记不清楚了。 至于那“鸣山剑派”和“落霞宫”……他更是今天头一次听说…… 郭津脸上的懵逼太过明显,易周想要接着解释,却被另一个人插了话。 “这位小兄弟说得不错,不过……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一道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易周汗毛一炸,控制不住从原地跳开来:这人出声前,他全然都没发现身后站了个人。 第105章 魔教教主09 那人似乎没看出来易周的警惕和敌意,缓步走到近前,冲两人微微一笑。 犹如春风拂面,让人一下子就心生好感。 不过,不同于一下子放下三分警惕的郭津,易周又往侧走了好几步,拉开一段安全距离后,这才把心底疯狂叫嚣的危险感压下去。 这个人…… 他急促地喘息了两声,这有分出注意去看郭津。 却见那个蠢货竟然主动上前,跟人攀谈起来。 ——蠢货!!! 易周急急去搜寻时越的身影,在不远处看见了人,他正和方才那管事说着什么…… 察觉到落到身上的视线,时越抬头看过去,又顺着易周的示意,落到正对话的那两人身上,微一怔愣。 ——这可真是……巧了…… 易周见时越无动于衷,急得直打眼色、眨眼眨得眼皮都快抽筋了。 他虽然不喜欢郭津,却也没到盼着他死的地步,那个人……绝对是个危险人物…… 时越倒是没想到,这一路过来,两人的关系会改善这么多,一时颇为欣慰,他笑了笑,给了易周一个安抚的眼神。 又看向正和郭津对话的那个“青年”。 ……要是他的话,还是很安全的。 ——前魔教长老,裴锦谢。 是个大夫。 裴锦谢一副江湖前辈的态度,十分耐心地跟郭津解释,“二十四年前,听闻魔教有一门功法,能使人内力进境一日千里……此等神功落在魔教手里,实在令人心里难安……故而,鸣山剑派、落霞宫、玉麟宗牵头,数百小门派跟随,共伐魔教……” 郭津:?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什么意思? 强盗吧?这分明是强盗! 这些门派怎么回事,明明想强抢功法,怎么还一副冠冕堂皇、为武林除害的态度?到底谁是魔教? 许是郭津脸上的无语太过明显,裴锦谢脸上的笑倒是多了几分真实,“这江湖便是如此,强者为尊……可比什么‘正义公道’来得切实多了。” 郭津觉得有点奇怪,这人看着只比他大一点,怎么说话跟江湖老前辈似的? 不过…… 郭津犹豫了一下,问:“那魔教就没有反击?” 不该啊,就他所见,这几年的魔教虽然缩水了不少,影响力依旧可怕,高手……好像也不少。 那当年,不是更厉害了?怎么会坐等着挨打? 听郭津这么问,那人却没再说话,而是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来。 郭津突然反应过来:过去这么些年,魔教还好好的,那三个“武林正派”……这会儿已经沦落到三流不如。 郭津:…… 无话可说.jpg 那人似乎觉得郭津的表情十分有趣,露出一点笑来。甚是友善地继续下话题,“小兄弟也是来发死人财的?” 郭津:“……” 他想起吕家三关试炼。 被这人这么一说,怎么就这么扎心? 但讲道理,也不能说他这话有错…… 暗自腹诽了几句“这大兄弟嘴可够毒”,郭津干笑两声,解释道:“小弟不才,知道能力微薄……这次,只是来看看热闹。” 说实话,作为一个坐拥宝山的魔教教主,郭津还不至于为吕家家产动心,他想过来,也是看热闹的心情多谢。 裴锦谢笑得更加温和了,“不愧是小兄弟,确实与那些俗人不同……” “想拿别人的东西……特别是一个死人的家产……可是要小心报应的……” 裴锦谢语气低缓温和,可郭津莫名听得后背发冷。 他哆嗦了一下,灵光突现,根据自己阅遍武侠小说的经验—— 这种事情,背后大概率有什么阴谋…… 而且,出现在一开始的神秘人物,很有可能就是幕后boss,特别是这种……斯文败类的类型…… 郭津终于生出点警惕来,不太明显地打量起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青年—— 越看越觉得……这人十分可疑。 裴锦谢好似真的没有察觉到郭津的怀疑,仍有带着笑搭话道:“小兄弟可是独身过来?” 郭津:?! 他现在要说自己是一个人,会不会转头回去就被套麻袋、再睁开眼变成又哑又瞎的毒人? 被自己的脑补吓出了一身的冷汗,郭津深深觉得,看了种种魔头事迹的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四讲五美的好青年了。 他分外警惕地答道:“我是和朋友一起过来的!” 他说着,赶紧去找易周的身影。倒不是不信任时越,只是他还存着些理智…… 毕竟时哥和他一样,都是穿越过来的,甚至学武时间还没有他长……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老江湖”易周更靠谱些。 易·靠谱·周:…… 艹,这种时候想起小爷来了?! 先前的求助被时越拒绝,自觉自身难保的易周。 他十分塑料兄弟情地、往远处退了好几步。 郭津:!!! 这事情有点大了! 郭津想跑,但却有点腿软,他试探性地往外迈步,结果踉跄一下,差点跌倒。 他尴尬又害怕往那疑似幕后boss的神秘人看去,却见那人并没有在看他,而是抬头往远处看去。 像是看见了什么不敢置信的情形一样,眼中满是震惊。 只是颇为违和的,他的唇角却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 眼中的神色和脸上的表情全然割裂,显得那表情诡异得好似画在脸上一样。 不……不对,就是画上去的! 一路行来,时越虽然没有松口答应收徒,但是日常对易周的请教却是有问必答。 时越实在是个好老师,就连一点基础的都没有的郭津,在旁听着,都有觉得收获,这会儿顷刻间就得出了结论——这人也易了容。 郭津觉得更不妙了:好端端的,易什么容?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有问题?! * 裴锦谢此刻却无暇关心郭津的想法,他定定地看着远处那人、目不转睛。 是他……吗?! 那人似有所感,微微偏过头来,面容与他预想中的那张脸迥异。 不……长相说明不了什么,尤其是对精通易容之人来说。 若是易容高手,甚至连细节和“下意识”的小动作,都能够将人欺瞒过去。 但……那一瞬的感觉。 裴锦谢已经记不起自己身处何方,周遭的人似乎都成了虚化的背景,只有那一个人的身形格外清晰。 恍惚间,他的身形和另一个人重合,衣衫亦变成了如雪的白。 一如当年…… 因为瘟疫封闭、一片死气的城中,白衣少年缓步而来。 他那时就认定—— 这世间若有神明……一定就是那少年的模样。 只是……他终究没有料到,神明亦有陨落一日。 * “您……” 走到近前,他开口,语气带着些微的颤。 但这一字之后,后续的话却被他咽了下去。 ——骨龄,不对…… 这是何等高超的易容,都改变不的东西。 若说“不失望”是假,可心早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失落中变得冷硬。 ——不过是又一次错认罢了…… 他想着,脸上又恢复了那温和、让人心生好感的笑。 他正要打个招呼,再随口捏造个理由解释自己方才的失态,却见眼前那青年被人挡住了。 “裴兄眼神真好,小弟佩服佩服……”郭津硬着头皮顶上前去,打着哈哈,“这就是和我同来的朋友。” 然后,又转头对时越介绍道:“这是裴锦,裴兄,我方才认识的……朋友。” 嘴里说着是“朋友”,郭津却拼命冲着时越使眼色,示意他抓住机会快跑。 他装模作样地掏了掏怀中,分外浮夸地表演了一场,求时越回客栈帮忙找一下钱袋。 甚至先前十分塑料的易周,这会儿也凑过来,飞快地替时越答应下来,拉着人就要走。 时越:“……” 说实话,裴锦谢确确实实是好人。 作为一个经常四处云游的大夫,经他之手活下来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么一个妙手仁心的大夫,这两人怎么怕成这样? 时越都忍不住怀疑,世界意识给这个世界“魔教”加了一层“自带反派气场”的debuff…… 他摁住想要直接把他拽走的易周,又冲郭津摇摇头,转而上前几步,跟裴锦谢攀谈起来。 有先前那“错认”的好感度加成,裴锦谢对时越的态度要比之前对郭津亲切得多,起码一旁的易周没了最开始那汗毛倒竖的悚然感——但该有的警惕还是有的。 裴锦谢主习医道,一年到头泡在药材堆里,对人的情绪不怎么敏感。 但再怎么说,他也比在场(除时越外)诸人年长…… 易周的敌意、和郭津之后的警惕,他还是能察觉到的。 他倒不觉得被冒犯,他甚至觉得这情形有些熟悉—— 一群小萝卜头围在少年旁边,彼此之间都是警惕。 若是哪个人多抢去那少年一分注意力,定然能惹得所有孩子怒目而视…… 那般情形下,孩子们竟然没打起来,也不知道“教主”费了多大的心力。 那些旧时光阴好似沾着蜜糖的刀锋,甜过之后,便是细密又绵延的疼…… 鸣山剑派、玉麟宗、落霞宫…… 眸低一丝血色闪过。 不够…… 怎么能够呢?!那些人毁了他们的信仰……那一点点代价,怎么能够?! 所有人……参与过的所有人…… 连同他们的子孙后代,都该亲自下去,向、他、赎、罪!! 作者有话要说:易周:这是个危险人物!! 郭津:这一定是幕后boss!!! 时越:我家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坏人? 裴锦谢(乖巧):教主说的是。 第106章 魔教教主10 时越本来在跟那管事的商量住宿之事。 他倒是明白郭津的想法——难得碰见这种“江湖盛事”,想要过来凑个热闹,但又担心自己小胳膊小腿地折在上面。 时越倒不觉得“想看热闹”是什么坏事,“别人的热闹”看多了,真到自己身上,才不至于变成热闹。 ——这可比闷在教中看情报来的有用多了。 他方才跟那管事的商议,也是为了有地方近距离围观热闹。 不过现在遇见了裴锦谢,倒是方便多了。 三两句谈下来,裴锦谢就邀请三人一起住到吕家这个别院里去。 郭津:?! 这么容易就住进去,果然有蹊跷吧?!! 不管郭易两人怎么怀疑,在时越的坚持下,众人还是住了进去。 * “裴大夫,里面请。” 看着管事对裴锦谢毕恭毕敬的模样,郭津心里更虚了。 这个人……越看越像幕后boss。 时越则是打量着这别院的景致布局,若有所思。 …… 裴锦谢用的名头是给已经过世吕大善人看病的神医。 不过,时越猜测,裴锦谢原本不打算用这个身份的……没带药箱、连身上的药材味都处理了干净。 不过到第二日见,他已经打扮成正经医师的模样,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替他背着药箱。 裴锦谢对三人十分友好,一早就邀请三人一起去观擂。 第一关,是武试。 规则十分简单,抽签比试,败者离场…… 比试有两轮,只这一关,就要刷下去四分之一的人。 甚至吕家财大气粗,只要胜出一场,便可得五两金子。 一块块金饼在旁边垒成好几道高墙,阳光之下金光灿灿,不少人都红了眼。 也有人仗着武艺高强,欲要强抢。 只是还没接近,就被一旁的护卫按着压住,强行拖下去。 那一脸富态的老管家对这场景也不意外,仍是一脸笑眯眯地看着众人,声音和气道:“诸位都是英雄豪杰,但看在故去家主的薄面上,还望诸位莫要当众违规。” 这话竟然还真管用,之后再也无人闹事。 郭津破觉奇怪地多看了几眼,发现众人看那老管家的眼神……似乎是畏惧? 他看了眼正和裴锦谢低声交谈的时越,到底没敢上前。 转身扯了下易周,低声问:“那管家是什么人?很有名气吗?” “这你都不知道?”易周照例鄙视一番,又压低声音解释,“‘血衣’燕行,埠泉谷之后,他再无消息,众人都猜测他伤重不治……没想到会在这看见他……” 只是,在郭津看不见的角度,却神色微凝——他来时路上还嘲笑郭津胆子小、不敢参加试炼,但如今看来,这个浑水,还是不淌为好…… 那边,郭津“哦”了一声,却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把这个笑眯眯的和蔼胖子和自己在魔教情报上看的一脸凶相的狠人联系起来。 ——这魔教情报不靠谱啊。 * 郭津暗自腹诽,但台下众人已经开始抽签。 确定对手后,便是第一轮比试。 郭津本来还激动自己终于能看见江湖比武了,等到真上场,才发现—— 一群菜鸡互啄…… 郭津:…… 后悔、现在就是后悔。 早知道就这水平,他也参加了。 ——白得五两黄金,它不香吗? 倒是易周,神色反常凝重。 …… 这里面,当然是有“高手”的。 郭津“菜鸡互啄”的印象,只是因为,越是武功低微的人,对阵的时间越久…… 有两下子的人,顷刻之间就能解决对手。 但问题在于,这为数不少的“高手”,却没有一个互相对上的。 ——那抽签有问题! …… 不过,身在局中的人却没那么快发现不对。 从清晨一直比到日暮,数十个擂台同步比试,也只堪堪比过四分之一的人数。 不过,因为比斗水平不高,郭津看得十分无聊,最后都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 第二、第三日依旧如此,郭津不禁想着,早知道这比斗这么无聊,他肯定不会千里迢迢跑这么一趟。 等到了第四天,最后一场比试结束,那神出鬼没、时不时就不见踪影的老管家重又出现在看台上,宣布“十日之后,第二轮比试开始,胜者进入下一关试炼”。 郭津本来打起精神来听规则,可听见老管家这话,又忍不住昏昏欲睡。 ——他还要看两天这种比试?而且在那之前、还要等十天?! 郭津:“……” 他来一趟是图什么? 满心无语间,他甚至都考虑要不要回去了。 转眼看向时越和易周两人,却发现两人都是神色凝重。 郭津还是第一次看见时哥这么严肃的脸色,莫名觉得心慌。 不过没关系,还是时哥的“徒弟”嘛…… 易周这一次也没心情卖关子吊胃口,嗓音发紧道:“刚才的规则……第二轮比试……是凭玉牌入场。” 郭津没明白这有什么毛病。 刚才第一轮里,赢得人出了黄金,还得了一块篆刻着数字的玉牌——显然就是编号。 凭着编号进,没毛病啊? 察觉到郭津的疑惑,易周很是无语了一阵儿——他有时候都怀疑,郭津到底是不是个江湖人。 懒得解释,他往一边努了努嘴,示意郭津自己看。 底下的人,泾渭分明成两波:一方是已经的到玉牌的赢家,一方是被淘汰的败者。 不过,那些被淘汰的人却没有露出丝毫颓丧之色,而直直看向胜者,目光闪烁、隐约透露出几丝凶厉。 郭津:?! 他猛地明白了什么—— 那十天,根本不是让人休养恢复的! * 裴锦谢坐在时越旁边,当然也看见了他脸上不赞同的神色。 像是回到了当年,背着教主做什么坏事被抓住…… 那人多数时候都是温和耐心的,从来都不会严厉训斥。 但他只要稍一皱眉,露出点不赞同的神色……就足够孩子们诚惶诚恐认错,保证下次再也不犯了。 但是…… 那个人不在了…… 深重的痛苦汹涌而来,呼吸都困难起来。那点因为对方皱眉,下意识冒出的惶恐,被那痛苦压下去,全然没被主人察觉。 ……他和他们都知道,这些报复的作为,教主若在,必定是不屑的。 只是…… 他们的痛苦,总要有人付出代价……不是吗? 离席之前,裴锦谢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眼时越,见对方仍是神情严肃。 他在原地顿了片刻,低声吩咐了旁边侍立的小童几句。 那小童躬身应是,片刻后,这场比试又多了一条新的规则,“若是离开别院范围,便视作放弃试炼,玉牌作废。” …… “他这么说?” 别院中心那屋子里,一个神情阴鸷的中年人坐在轮椅上。 他本来垂着眼看着送来名单,听见管家回禀的裴锦谢传话,一时失手,在纸上抓出数条褶皱。 那管家垂下头,恭敬道:“您先前吩咐,您不便出面时,府中之事皆由裴先生决断。” 原来轮椅上这人,就是那“已故”的吕大善人。 不过单看他的模样,可是跟“善人”“菩萨”之类的形容丝毫沾不上边儿,说是从九幽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恶鬼还差不多。 那管家见他不快,又低声询问要不要改了这条规矩。 吕轻度垂下眼皮,一动不动。 片刻后,他冷笑一声,嗤道:“假惺惺……” 给了这一句评价之后,他摆了摆手,“……由他去。 “不过,”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凉,“这几个人……” 吕轻度冷肃着脸,用朱笔在几个名字上打上了大大的叉,用力过猛,以至于在最后一道落下后,价值千金的白玉笔杆“啪”地断成了两截。 森冷的声音随即响起,“……必须留下。” 纵使当年也是个狠人,这会儿被这气势所迫,管家额上也浮了一层虚汗。 他躬身应“是”,接过那名单就要告退。 离开之前,却又被叫住了。 “等等。” 吕轻度突然咧嘴,露出一个满是恶意地笑来,“叫人把金子再垒高点……然后——” “传出消息,就说……冥灵决……在吕家藏书楼。” * 最后那条添加的规则,总算让郭津心里有点安慰:起码有退出权了不是?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天真了,金山就在眼前,若是人真的能冷静理智到这种程度,那世界上的赌场怕是都要关门了。 在某天出去,救了一个奄奄一息、被抢玉牌的伤者,第二天却看见被救的那人面无表情杀人夺牌之后,郭津连出门都少了。 ——他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意识到,所谓江湖、所谓快意恩仇……当真是一点都不潇洒。 一连十日。 这座巨大的、绵延望不到边别院,好似一间囚牢,空气中都能隐约嗅到弥漫的血腥味。 虽然没有参与其中,等到了第十天,郭津还是松了口气,生出一股重见天日的放松感来。 …… 第二轮的比试,果真是只认玉牌不认人。 一块块玉牌在这十日间,不知道辗转了多少人之手,有的上面甚至沾染了干涸发黑的血渍,却无人在意。 郭津看着,只觉得一阵阵泛呕。 不管郭津怎么想,比试仍旧进行下去。这轮比试,总算不再让人无聊了。 经过十日的暗中角逐,留下的人中,都没有庸手。 甚至因为暗地里的厮杀,众人都被激出了凶性。 上台的人早就不像第一次那样,顾及着什么“江湖规矩”,讲究什么“点到即止”…… 上来就是杀招,不见血绝不停下,就是见了血……也没有停的意思。 要不是有吕家的护卫拦着,好几次都差点出了人命。 郭津抓着椅子的手都握出了青筋,他倒是宁愿像之前那样,昏昏欲睡。 …… 这么多人在一起,有没有人管束,周围总是十分吵闹。 可某一刻,场内陡然寂静下来。 郭津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人缓步走来。 ——他已经不再年轻,淡淡眼角已经生出淡淡的皱纹,鬓边也有几缕白发、被规规整整地束在脑后。 可是……任谁一眼看过去,都无法注意到这些细节,那就像是一柄剑、一柄活生生的剑。 有人不小心和他对视,下一刻便飞快地收回视线。 即便如此,依旧像是被剑锋划过、皮肤上都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 不用易周解释,也无需和画像印证,郭津立刻就明白了来人是谁—— 剑尊, 路令章。 第107章 魔教教主11 路令章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台上比斗之人都停了手、看向来人。 剑尊避世二十余年。 在场之人多是青壮之年,几乎无人见过他的模样,但是他站在那里,无需言语,所有人都知晓了他的身份。 路令章走得不快,每一步都踩得稳稳当当。 众人人脑子都是蒙的,只呆呆愣愣地让开了路,任由他直线往前,甚至从擂台上本来正在交手的两人中穿了过去。 “停手罢。” 那人停在距看台一段距离处,略带沧桑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他用上了内力,本意是说给在几座院落外的吕轻度听,但在场众人显然受到了更大的影响。 只觉得一道重锤击在胸口,耳边嗡嗡作响,回荡的全是“停下”二字。 兵器掉落的声音不绝于耳,仅仅是一道并无攻击意图的声音,让不少人脸色苍白、气血翻涌…… 郭·一点感觉都没有·津:?? 他疑惑看着下面的众人——怎么回事儿? 这个剑尊,在这个世界威望这么高吗?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放下兵器了? 易周亦是没感觉到什么压迫感,但他却没有郭津想得那么天真。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剑尊身上时,他惊疑不定看向时越…… 他当然知道自己选的“师父”不仅易容高超,武功亦是难测…… 但是,能轻描淡写地化解剑尊的内力波及…… 虽然只是并非被针对的波及,但这轻巧程度。据他所知,如今江湖上,能做到的这样的……不过十指之数。 ——多是避世多年的老怪物。 这可不是一句“天纵奇才”就能概括的了,绝不可能是郭津嘴里的“刚刚学武没有多久”。 察觉到易周的目光,时越偏了偏头,回了个浅淡的笑。 易周愣了一下,突然回神——不管是什么身份,这段时日的相处做不了假,他确实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了。 * 路令章那句话落下,却并没有见到他想要见的人,反倒是燕管家躬身上前。 路令章微微皱眉,这人身上的血腥气杀戮太重,他并不喜欢这种人。 武功修为到了路令章这种程度,许多事情都早已不放在心上,江湖上为人畏惧的“血衣”燕行,在他眼中,也只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小辈而已。 但是对燕行来说,这一点点“不讨喜”已经让他后背被冷汗浸透,眼前甚至是出现自己死亡的幻象。 路令章见状,皱眉收敛起笼罩在身周的剑气。 先前倒不是不能,只是他常年独居,甚少注意这些细节,再者听闻这漠北“吕家”一事,他心情不快,那无意间的压迫感便更重了。 气势一敛,他倒像是普通的老人了,只是……经方才那阵仗,任谁也不敢这么认为了。 特别是燕行,从那头脑空白的情况中清醒过来,忆起自己要说的话,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好转。 身侧的手微微颤抖捏拳,出口的话倒是难得平稳,“久闻剑尊阁下大名……今日登临敝府,实乃府中大幸,若家主在世,定当扫榻相迎……” 一连串客气又尊敬的客套官话。 与强闯吕府、直接打断比试的嚣张作为相反,路令章并未打断他的话,很有耐心地听到了最后。 燕行喉结微动,不太明显地咽了口口水,说到了最后一段—— “……若是家主知晓吕家得入阁下之眼……定然甘愿将家中资产收藏双手奉上,供阁下挑选……” 路令章皱眉。 九年前“剿匪”一事,江湖上死伤数百余人。 那时,他便来找过吕轻度一次,劝他停手…… 却并非为了那些死伤之人。 ——行走江湖,本就是处处危机。既生贪念,那必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只是那孩子…… 那样下去,恐生心魔。 毕竟是挚友留下的孩子,总要照拂几分——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那孩子非但没有看开,反倒是愈加执着。 路令章本以为那些话只是吕轻度拒绝出现的托词,但…… 少顷…… 身后之人的窃窃私语传入耳中,虽然众人都尽力压低了声音,但是依照路令章的修为,只要他想,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些议论声入耳,路令章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冥灵诀。 吕轻度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气势毫无保留地放出,场中陡然静了一瞬。 但是,下一刻有人高声道了一句,“吕大善人临终前,希望能通过三关试炼者继承吕家,剑尊阁下武功威望天下无人能及,却不好罔顾逝者遗愿吧?” 路令章朝开口那人看去。 被这双如剑冷眸一扫,那人双腿一软,扶住了一边的栏杆才站了住。嘴唇打着颤,再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却还有其他人应声附和—— “……确实如此。” “某以为,徐大侠所言有理。” “便是剑尊阁下,也不好强取逝者家产吧?” 路令章一张张脸扫过去,和他视线对上的人脸色霎时苍白,可仍有别人扬声迎合。 一双双浑浊的眼中,溢满了贪婪。 一如当年…… 恍惚间,他听到一声嘲讽地轻笑,一道声音传入耳中,“您看……这情形,是不是十分眼熟?” 路令章猛地抬头,一边的阴影下,一人坐在轮椅上,大半的脸被阴影挡住,露出的唇角微微上挑,似乎是在笑。 路令章神色微凝,似乎像要开口训斥,但那人却继续传音—— “当年,您拦不住……” “如今……您觉得,您能拦得住吗?” 路令章到嘴边的话一滞,神色有一瞬的混乱,但很快就缓过神来。 可那眨眼的功夫,连轮椅带人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最后一句,“您大可以试试……” 而看台上,燕行已经宣布了继续比试。 路令章仍旧站在台下,可除了理他最近的那个擂台上两人仍旧不敢动作,其余人等已经各自交战起来。 ——甚至下手还比先前狠厉几分。 前几日就有传言,说是吕家那藏书楼里,有许多武功秘籍。 就连二十四年前,毁于“讨伐魔教”那一役的“冥灵决”亦在其中。 众人对这流言本来将信将疑,毕竟“冥灵决”何等至宝,怎会落在一个不通武艺的走商手上。 但如今连剑尊都亲至此地,这原本毫无根据的谣言,转瞬间就被坐了实。 冥灵决,那可是让人一步登天的“冥灵决”!! 这样的思绪在脑中盘旋,诸人下手便越发狠戾……尤其是,再看见管家将一个新的血玉玉牌交于胜者之后——这几乎暗示了,下一关依旧是只认玉牌不认人。 台上的比武早就变成了生死相搏。 ——敌人……目之所及、皆是敌人!! * 路令章这时已经被请到了看台之上,看着下面的混乱,他脸色十分难看。 终于,在一个胜者仍旧不依不饶、想去取手下败将的性命之时,他神色一凝。 “噼啪”一声,那胜者手中的长剑被折断成七八节,断口锋锐。 可那人恍若未觉,抓起一截断锋仍旧往前,直到被路令章的气势压趴在地上,他仍旧往前爬了数尺的距离。 而他的对手,另一个死里逃生的青年,像是终于从这危机中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下了擂台,冲着路令章磕了好几个头。 “您知道,那个是谁吗?” 原本就在看台上的一个人缓步走进。 路令章侧头看了一眼,是一张陌生的青年面孔,但是声音却熟悉。 他皱眉沉声,“锦谢。” “这些年……劳路叔费心了。” 裴锦谢温和笑了笑,像个很懂事的晚辈。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不那么懂事了,他抬头看向连滚带爬、想要离开的那个青年。 “他姓袁……” 裴锦谢慢条斯理,语气甚至带着温柔,“当年落霞宫神医,袁焕雄……是他亲父……” 当年,教主所中之毒,是谁做的?或者说,谁又有能耐,做出能毒杀一位先天高手的毒药呢? 路令章手指颤了一下,他吸了口气,阖眸叹道:“冤有头、债有主……当年之人皆已亡故,你们也该放下了……” 裴锦谢仍旧在笑,“……不够、还不够。” 陆令章似有所感,突然抬手,比了一道剑指往前,剑气在场中涤荡,数道向着袁连而去的箭矢被震得碎成两段。 又一次濒临死亡的情形让袁连一动不动瘫倒在地,抽搐半晌,裆处洇出一片湿迹。 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在场众人,就连正比斗的几个人都停了手,惊疑不定地看向袁连处。 燕行又带着那和气的笑上前,却是抬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护卫。 几个壮汉上前,架起了软成泥的袁连,在他身上搜罗了几下,竟然找出一块金砖来。 燕行一笑,仍旧是温和的语气,“看在已故家主的薄面上,还望诸位按照规矩来。“ 知晓了是袁连违规,场上的气氛骤然一松,有人小声带着些嘲笑议论道:”他爹当年可是医仙袁焕雄,多少人捧着金子,求医仙出手,谁料到,儿子竟然堕落成这样儿?连这点金子也偷?“ 议论声四起,袁连从那恍惚境地稍回些神,却一下子看清了旁边一一人的脸。 ”是你?!“ 他惊疑不定开口,片刻后,突然挣扎起来,”不,是你,是你!是你让我偷的!“ 袁连以为他在大声喊叫,其实他只是虚弱到比哈气重不了多少,比试者无人听到,或许听到了也没人在意。 陆令章锁紧了眉头,看向裴锦谢,依旧是那句话,“停手罢,他也不想看到……你们现在这模样……” 裴锦谢呼吸一滞,眼神沉下,半晌,才喃喃道:“若是他在……” ——若是教主尚在……他们当然不会如此行事…… 裴锦谢的话没说完,但陆令章却领会了他的意思,眼中哀色一闪而过,终究长叹一声,沉默下去。 与此同时,袁连被押解着经过两人,擦身而过,陆令章突然察觉到不对。 不待他再深想,袁连双目赤红,不知道何处来的力气,猛地挣脱压制,要去夺那护卫手里的刀。 陆令章欲要出手,却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按住了他手里的刀,不见如何使力,那刀便“啪”地一声重新归鞘,另手又在袁连后颈一敲,袁连连挣扎都没有,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动作招式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 就是像是…… 路令章震惊睁眼,双目死死盯住时越,一瞬不瞬。 第108章 魔教教主12 虽然这次来这个世界,系统建模时换了张脸,但是时越倒是没打算藏着马甲。 之前在裴锦谢面前,一是因为对方没认出来,二是……他也想看看,这两个小朋友到底想干点什么。 如今看在眼里,却忍不住想叹气了,明明当年都是个顶个的乖孩子,怎么如今…… 他把手里晕过去的袁连往护卫手里一送,道了句,“既然输了,就把他送出去罢。” 护卫不明所以,被他这么理直气壮地吩咐,下意识地就应了句“是”,走出去两步才想起来,这人不是府里的主子,忙请示看向燕行。 燕行当然要拦,袁连是家主点名要“留下”的人,怎么能这么轻巧就送走?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阻挡,就听见一声急促的,“听他的!!” 开口的是裴先生。 燕行一时为难:虽然家主说了,他不在场时,一切听裴先生的,但是……他能保证,若是自己把家主名单上那几个人放跑了一个,空出来的那个位置,恐怕就要用自己的命填上了。 裴锦谢知道他的为难,“放人走,我去和他说。” 剑尊也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燕行:“……” 要是他现在不放人,恐怕这两人就不会放过他了。 他挥挥手,示意那几个护卫继续把人送出去。 本来还打算做点小动作,比如暗示护卫送出去的时候,直接把人解决了。 但是路令章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有这么一尊大佛在,燕行也不确定,自己做完小动作之后,还有没有命…… 这点微小的波折之后,这一小块地方突然寂静下来。 郭津手肘碰了碰身边的易周,低声道:“时哥……是不是有点危险?” 易周不想理他,这几个人明显是认识…… 而且,裴锦…… 江湖上,擅医基本可以等于擅毒。 ——擅毒、会易容、姓裴的…… 易周只能想到一个,当年魔教长老,毒师……裴锦谢。 那同时被认识毒师和剑尊认识的人…… 易周心里有了点猜测。 他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在对方面前所作所为,表情颇为微妙。 ——很好,这简直可以成为他这辈子的谈资了。 看老头子还怎么吹嘘自己和魔教长老相谈甚欢?他可是曾和魔教教主同吃同住的人啊! * 毕竟修行多年、心境明达,路令章先一步回过神来,脸上略显僵硬地露出一个笑来。 本来打算去“解救”时哥的郭津:!!! 他被这诡异的表情一吓,顿时僵住。 时越倒是很适应,甚至调侃了一句,“几十年不见,路兄这笑,还是一如当年啊……” 路令章嘴角的弧度重又抿得平直,不过从脸上放松状态的肌肉看来,他心情显然不错。 路令章没有问他怎么活下来,亦或是为什么明明活着却不露面…… 活着……便好…… …… 和看得很开的路令章相比,裴锦谢的反应可就大得多。 当年教主身中剧毒,却只留书一封“寻药解毒”,便不见踪影…… 和其余人相比,裴锦谢是最早意识到教主或许不在世间的人。 ——毒入肺腑,何药可医? 他仍记得青年斜斜倚在软榻上,苍白又瘦削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然后……冲他飞快地眨了眨眼。 ——好像两人有什么共同的秘密一样…… 那日其实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路叔又跑来魔教和教主比剑,两人照例分不出高下,各自受了些伤。 然后……然后…… 路叔走后,毫无预兆的,教主突然吐了一口血出来。 他笑言,是方才比斗时的瘀血。 大家便都信了。 只有非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坏人!每次过来,教主都要受伤!!” 却被教主一指点到了额头,红着脸止住了言语。 在之后,教里突然闯进来许多人。 ——他们脸色狰狞、眼中闪着可怖的光……后来,他们都知道了,那形容叫做……“贪婪”。 习武太苦太累,被教主捡回来的孩子,少有能坚持的。 教主又是个纵着人的性子,对什么有兴趣,便去学什么,少有强迫孩子们的时候。 于是,他们在这些闯入者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有教主啊……教主会保护他们的。 是啊,教主保护了他们…… 一如过去的每一次。 打斗中,一只袖摆被刀剑削开一道口子,一方帕子从里面落出来,又被场中的内力气劲掀出,正巧落在他跟前。 他伸手捡起,里面的血迹乌黑、甚至隐隐腥臭。 ——那……绝对不是什么瘀血! * 已经埋藏许久的回忆骤然掀起波澜,裴锦谢控制不住往后踉跄了一下。 却对上青年关切的目光。 久违的温柔暖意从心底泛出来,他眼眶发烫。 “教……主……” 嘴唇发抖着叫出这个称呼,他甚至有几分疑惑,自己是否尚在梦中…… “啊!!” 正比斗之人突然发出一声高亢的惨叫。 如梦的虚幻霎时一散,裴锦谢被强行扯如现实之中,陡然意识到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 【他也不想看见……你们现在这模样】 路令章的话陡然在脑海中响起,裴锦谢的脸色一变、一下子苍白下去,好在有易容遮掩,看不分明。 心中的惶恐聚集,裴锦谢出神间,手不自觉地攥住那人的袖摆。 这动作实在是陌生又熟悉,以至于裴锦谢做出来之后,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教主时的动作。 那一截袖摆,干净得恍若天边云彩。 伸手抓住它…… ——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简直耗尽了他毕生的勇气。 似乎连心情也同那时相似,忐忑又惶恐,可却换来对方安抚的笑容。 那这一次—— 他小心地打量着那人的脸色……他却没有笑……惶恐汹涌而来,他嗫嚅着想要解释,却被恐惧压下。 最后,他只无力地辩白道:“不是……我……” 是吕湃的作为,他只是旁观……不赞同、也不阻拦。但……其实他心底是赞同的,只是未曾言明。 裴锦谢的脸色实在难看,时越忍不住,露出些叹息之色来,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责怪的话,屈指在他额上一弹,留下一个浅淡的红印。 裴锦谢愣了一下,抬手捂住额头,脸上浮了一层薄红,又听那人道—— “今日比试结束,带我去见见他罢。” 这个他,自然是指的是化名“吕轻度”的吕湃。 这情景像是在梦中一般,裴锦谢恍惚着点头。 郭津在旁看得一头雾水。 ——怎么时哥像是跟这个幕后boss挺熟的模样?而且剑尊,似乎也认识时哥? 他这么疑惑着,也压低着声音问出来了。 时越笑答:“以前旧识。” 郭津:??? 时哥来这个世界比他还晚,哪来的什么旧识? 他懵着还打算再问,就察觉一道幽幽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登时觉得浑身一凉,僵硬地转头看去,被他确认为幕后boss的那个“裴大夫”正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那视线,不知怎么,就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郭津几乎下意识地放开了抓着时越小臂的手,拉开两人的距离。 这段时日相处,总算稍微培养出一点塑料情谊的易周上前,把作死的郭津拉到一边,害怕这人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易周压低了声音跟他解释这一群人的身份。 ……却换来了一句,“怎么可能?” 易周:不想理这个傻子! 郭津却觉得自己的反驳很有道理: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毕竟他才是那个“魔教教主”啊…… 说起来还不好意思,他这个魔教教主,不仅不认识剑尊,连自家的长老都没见过,也是当得十分辛酸了。 易周说的那个牛逼哄哄的魔教教主,代入他的前任还比较合适。 嗯……前任……? 像是被什么提醒,郭津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一脸僵硬的笑:不、不会吧? …… 时越没打算强行叫停这次试炼——都杀红了眼的情况,就算是路令章亲自出手,都不一定拦得住。 毕竟……人心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武力所能阻止的。 他只是让燕行宣布了一条新规则——败者会被强制遣离别庄。 也就意味着,再无资格参与后面的试炼。 燕行当然不想这么做…… ——那里面有好几个家主下令必须“留下”的人。 只不过,却也由不得他。 一个剑尊、一个毒师,两人眼神冰凉地看着他,这压力,别说“血衣”了,就是“血人”都承受不住。 燕行宣布过之后,就一脸萧瑟地退回到角落里——想当年,他也是威名赫赫、能止小儿夜啼的狠角色……可如今…… 他无力叹息,觉得自己大约只能活到今晚面禀家主了。 * 暮色四合,今日的比试终于告一段落。 裴锦谢不想教主那么快就去见吕湃。 ——会哭会闹的孩子才有糖吃。 吕湃闹出了这么大阵仗,等见了面,教主的注意力一定都落到他身上了…… 时越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毕竟好几年没见,也就默许放任了。 于是,在裴锦谢的有意磨蹭下,一行五人,是先吃的晚饭。 裴锦谢卸了易容,他原本的长相要比易容的青年显得年长一些,但是对比他本身的年纪却仍旧显得年轻了。 对着这张脸,郭津这一顿饭吃得胃疼…… 毒师的样貌在教中当然有记录,这种危险人物,郭津当然记得。 ——也就是说,他现在和一个用毒高手同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甚至…… “跟前几天的味道不太一样。”易周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裴锦谢按在筷子上的手指紧了紧,不自在地看了眼时越,温声答道:“是我做的。” 郭津:!!! 他刚才是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谨慎地吃了一口白饭。裴锦谢那话一落,这口饭不上不下,正卡在嗓子眼里,把他噎得直翻白眼。 时越本来坐在旁边,见状抬手在他背上一顺,那一口饭终于顺着食道往下,落到了胃里,郭津重新活过来一样,大口大口喘气。 再抬眼,正就对上裴锦谢幽幽看过来的眼神。 郭津:他是要下毒吧?是要下毒吧?! 第109章 魔教教主13 就算裴锦谢再怎么磨蹭,该见的人还是要见的。 他在前方带路,往这所别院的中中心而去。 经过来参与试炼众人的院落时,时越脚下顿了顿。 虽然在前一步引路,但是裴锦谢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立刻就停了下来。 顺着时越的目光往前,看见穿梭其中的木人——脸上的面具栩栩如生,身上亦是绫罗彩衣,若非那表情一成不变、再加之动作僵硬刻板,看上去与真人无异了。 曾经被这东西的未完成版毁了不少药材,裴锦谢看见这玩意儿就头疼,警告过吕湃不要让这东西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不过,既然教主感兴趣…… “是阿湃研究出来,他担心闹起来,那些人动手伤人……索性一开始就用机关人偶代替。” 郭津看着,倒抽一口凉气:古代版机器人?! 有这技术,当发明家它不香吗?当什么反派boss啊? 时越倒是很早就知道吕湃在机关这一道上造诣非凡,这会儿也不是为这个惊讶。 他皱眉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刚才那侍女打扮的人偶走过的地方,抬脚碾了碾。 路令章也跟了上来,低声询问:“可有何处不对?” 时越皱了皱眉,张嘴欲要解释,地面却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地……地震?!”郭津失声叫道。 几个土生土长地武林人士立刻运起轻功向上跃起,时越还顺道捞了一把总是忘记自己会武功的郭津。 只是腾起一半,他突然想到什么,重又往回跳去。 郭津本来都被时越就近扔到一个屋顶上,结果这小子一着急,下意识跟紧了时越,紧随着人跳了下去。 ——这会儿倒是想起自己轻功了。 剧烈的摇晃中,夹杂着机括转动的声音,地面从众人方才跃起的地方裂开。 若是从上空俯瞰,可以看到一个圆形的区域,整个陷了下去。 原来试炼众人的居所,都在一个巨大的机关之上。 机关启动的速度极快,等到路令章发现不对,也跟着跳下去时,那凹陷顶部,几扇似门扉的东西陡然合拢起来,土地重又变得“平整”。 被留在外面的三人脸色都十分精彩—— 路令章最先有动作,长剑出鞘,在手上灵巧地转了一个方向,被他朝下握住,向着“地面”一插。 一阵“轰隆隆”的闷响,以那剑为中心,裂开蛛网一般的裂痕,却没有如一开始想得那样,破开一条通路。 “路叔,别!!” 担心路令章再使出第二剑,裴锦谢慌忙提高了声调。 路令章确实没再有动作,他甚至连自己的佩剑都未拔出,而是松了手,抬头环顾四方。 夜色之下,四方的高塔上,闪着凛凛寒光。 ——那是精铁铸就的箭矢。 若是这方土地塌陷,恐怕下一刻,便是……万箭齐发。 就是路令章,在这样的阵势下,也只能说是勉强护住自身。 易周忍不住喃喃,“亲娘嘞……” 这吕家主人可够狠的,根本都没给人留活路。 裴锦谢脸色难看至极。 “我去找他!!!” 扔下这句话,他也顾不得其他的反应,运起轻功,几息就不见了踪影。 * 而那地下“牢笼”里。 穹顶合上,那微弱的月光被遮挡住,底下陡然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而这块地方落下前,那么大的阵仗,就是死人也被吵醒了。 短暂的寂静后,骂骂咧咧的吵闹声从中心传来。黑暗中,陆续亮起灯光。 漆黑总让人心生恐惧,远处的灯光虽然照得不怎么亮,但朦朦胧胧能看见时越的身影,还是让郭津松了口气。 他这小身板,要是单独掉到这里面,肯定活不下去…… ——可有时哥在,那就不一样了。 带着莫名的信任,郭津那点慌张一下子散了七七.八八,甚至能抽出心神来问时越,“时哥,你带了火没有?……我看吕家院子里隔几步就一盏灯,就把我那火折子扔屋里去了。” 得到时越否定回答之后,郭津难掩失望地叹气,“早就知道,就该听莫姑姑的……她让随身带着的那小包袱,重是重了点儿,里面的东西那叫一个齐全……荒野求生都够用了。” 郭津嘀嘀咕咕地遗憾着,时越却摇了摇头,解释道:“这会儿,还是不点灯的好……” 郭津“啊?”了一声不解,猜测,“是怕他们顺着灯找到咱们?……不至于吧,这么多人都拿着灯。” “这灯照得也不亮,乌漆麻黑地看不清脸,没那么倒霉,正有人把目标定成咱们两个……” 时越又摇头,简短解释道:“氧气。” 郭津这次秒懂,心里一下子被“卧槽”刷了屏。 ——那姓吕的也太狠了吧?!这是打算把所有人活活憋死在地下? 他心里把吕湃问候了千万遍,但奇异地却没生出更多恐慌的情绪。 好像有时越在旁,一切难题都是小事儿。 ——就是天塌下来,还有时哥顶着不是? 看着时越环顾一圈,似乎找准了方向,然后毫不迟疑地就往前走去,郭津连忙跟上。 两人似乎越走越偏僻,连那吵闹的人声都弱了许多。 看不见前路的行走,终归让心里难安,郭津倒不至于害怕,但也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寂静。 看着在他前一步那笔直挺拔的身影,易周的话又在脑海中响起。 ……某个猜测渐渐成型。 郭津踟躇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时哥,你是……第一次来这个世界吗?” 前面的人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到之前的行进频率,回答简单又直接—— “不是。” 郭津:!!! 虽然早有猜测,但是突然听见这个答案,还是有点刺激。 怪不得时哥像是对魔教的事情都很熟悉的模样?而且武功也是,比他高太多。 ——原来不是他太菜了…… 脑中第一时间冒出的,竟然是这个想法。 郭津莫名松了口气,同时另一个问题在脑中显现。 “那时哥,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想到前魔教教主的传闻,郭津顿了一下,不大确定说,“是不是……要……死、死一次?” 他说这话时,舌头打牙,差点咬着自己。 毕竟是“死”啊…… 谁知道是回自己的世界,还是就那么一命呜呼了。 就算有成功先例在,他也不敢瞎试啊。 ——万一出一丁点意外…… “……不用。” 前面传来的声音语气无奈,郭津都从中听出点“瞎想什么”的叹息来。 郭津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就听时越又道:“到时候,自己就回去了……” 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的确是路令章没错。但郭津,也确确实实是“天命之子”……只是并非属于这个世界…… ——他肯定是要回去,只不过早晚的问题。 时越略停顿了一下,补充,“你就把它当成……学习交流……” 郭津:“……” ——“学习”、还“交流”? 这个解释……不愧是时哥!! 短暂的无语后,他竟然还觉得挺有道理的。 别人都是出省出境出国交流……他是出世界交流。 ——这么一想,还挺牛逼的? 只可惜,简历上不能带上一笔。 …… 即便如此,郭津还是学习热情空前高涨,在脑子里飞快地给自己制订了一连串的学习计划,连吃饭上厕所的时间都算上了。 ——至于执行? ……那是之后的问题。 想事情太过出神,郭津也没看前路,草丛掩映中,一段麻绳隐藏其中,几乎是在时越转头提醒他“小心”的下一刻,他就一脚绊在那麻绳上,整个人往前一扑。 身侧一阵破风的锐响,被削得尖锐的木刺直直向着他的身体而来。 郭津:! 玛德,完了!! 就是不知道这么死一死,还能不能回去了。 预料中的疼痛却久未传来—— 难道是被一击毙命,所以没感觉到后面的伤口? 这么想着,郭津小心翼翼睁开眼。 眼前却不是一地鲜血、身体被扎成刺猬的场景…… 刚才飞来的木刺不见了踪影,旁边是粉末状的碎屑。 郭津:卧、卧……槽?! 这是什么武侠巨制? 他转头看向时越,眼中都快冒出星星来了。 ——这难道是……时哥觉得不用隐藏身份,终于发挥真实实力了? 时越:“……” 不,只是那木刺的质量……太差。 两人两两无言对视半晌,时越被郭津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正犹豫要不要抽这小子一顿,却听见近处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呼救声。 “救……救命……救救我……” 虽然这种情况下,有人求救实在有点奇怪,但是两人还是瞬间达成共识,过去看看。 到地方一看。 一个人脑袋朝下,被倒挂在树上,几道木刺被钉在那人身后的树干上。 那看位置,又不是被这大兄弟躲开了,大概……正中脑门…… 郭津冷汗都下来了,这设机关的人真是太毒了,简直和这吕家主人不相上下。 想到自己刚才的遭遇,郭津顿时对这单腿被绑“荡秋千”的大兄弟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兄弟,挺住啊,马上放你下来。” 郭津说着,开始翻找自己的随身物品,所幸最开始唐一给配备的飞刀他还带在身上。 他抓起一柄来,往上一掷。 ——那刀确实锋利,郭津没怎么用力,它就一大半没入了树干里。 但这不能掩盖一个事实:它……扎、歪、了…… 郭津:…… 手误、手误…… 明明先前时哥救人的时候,也就是随便一扔啊? 他这还多了个瞄准的步骤…… “兄弟,别急啊。” 郭津安慰了一句,又掷了另一柄。 …… ………… 依旧是歪的。 ——这不对啊? 他就不信这个邪了。 双腿分开,气沉丹田,内力运转,又掷出了第三柄。 “唉?你别……别晃啊……” ……第四柄。 “右……右边一点……嗐,就差那一点了……” …… “你别哆嗦啊!这绳子一直晃……我怎么瞄准?!” …… 第110章 魔教教主14 时越本来环顾四周,微微皱眉,想要提醒一二。 但看见郭津的作为之后,他凝噎了一阵,选择保持沉默。 终于,在郭津把一兜飞刀扔完之前,有一把擦过了那绳子、豁出一块断口。然后,被倒吊那人体重拉扯,一点点断裂开来。 许是方才耗费了太多心神,这会儿绳子断开,那人差点忘记调整姿势。 眼看快要着地了,这才仓促慌乱把自己蜷起来,却还是后背着地,跌了个结实。 “兄弟,你没事儿吧?” 郭津在旁看着就替他疼得慌,在远处站了一会儿,见人还能活动,这才敢凑上前去。 ——倒是不能怪他冷漠,毕竟这人要是真摔瘫了、讹上他,那可怎么办?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待他凑近看,不由惊讶。 ——这还是个熟人? 就是他刚到吕家别院时,门口光明正大走后门的那汉子。 当时因为太过震惊,他还把对方的自我介绍记下来了,好像是什么……鸣山剑派长老李平之子? 郭津试探道:“李公子?” 对方好像看不见人,寻着郭津说话的方向转过去,过了好半天,眼睛还没有聚焦的意思,而是眼珠四处转动,好像在找人。 郭津:……一个大好青年,怎么说瞎就瞎了? 等、等等! 郭津感慨着,突然意识到不对:这么暗、几乎一点光都没有的情况下,正常人……能看得跟他这么清楚吗? 这么一想,他立刻就觉得眼睛热热的,有点像是莫姑姑说的……“汇内力于目”…… 原来武功这么方便吗?人形夜视仪啊这是…… 郭津正案子感慨,那位李公子却警惕起来,“敢问这位少侠……可是认识在下?” 郭津清了清嗓子,开始客套,“阁下可是大名鼎鼎的鸣山剑派长老李平之子……李长老声名赫赫,其子定然也非凡人。自那日别院外相见,君之风采,过目难忘啊……” 毕竟那样蠢到嚣张的人……可不多见。 郭津看着对方愣了一下,然后嘴角压也压不住地疯狂上扬。 隔了片刻,似乎是意识到这么黑别人也看不见,他立刻不再压抑,整张脸的表情都笑得扭曲起来。 郭津:“……” 辣眼睛……他只恨不得看不见。 “过奖过奖,这位……” 郭津适时补充,“小弟姓郭,单名一个津字,籍籍无名之辈,不敢挂李公子唇齿。” 李明悟黑暗中抬手摸索了一下,一巴掌拍到了郭津的后脑勺上,语气亲热,“哪里哪里,郭兄弟实在是自谦了,能留到这会儿,想必郭兄弟也不是一般人啊……” 这是把他也当做参加试炼的人了。 郭津被这一巴掌拍得直抽冷气,心底暗自骂娘,抬头却看见时越冲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离开原地。 郭津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只是,他刚离开原地,一支一头削得尖锐木箭飞驰而来,“笃”地一声,深深插入地面。 郭津:……石化.jpg 他干咽了口口水,顺着那木箭来的方向看去,意料之中,什么也没看出来。 “兄弟、郭兄弟,你没事儿吧?” 那李公子倒也是莽,这明显附近有机关的情况下,他竟然敢在旁边瞎走,伸着手想要摸郭津的位置。 “……没事儿。” 郭津惊魂不定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答道。 对方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旋即便语气略显夸张地感慨着“万幸”、“万幸”之类的话。 郭津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怪异感来。 ——这个人,有点奇怪。 担心这地方还有什么别的机关,郭津一刻也待不下去,回过神来,立刻就要走。 李明悟张了张嘴,不知道想说什么,但最后却是咽了下去,和郭津一起往外。 郭津是跟着时越走的,许是因为这次有个看不见路的,时哥带人走到了大路上,路边的夜莹石闪着莹莹光辉,虽然不像是夜明珠那样名贵,但也依旧十分土豪了。 郭津正感慨着时越的体贴,而那边李明悟这才看见原来还有一人,满脸惊诧,神色一时分外滑稽。 三人简短地互相介绍几句,得知两人“无门无派”,李明悟脸上不由露出些傲然之色,又自动自发地担起引路大哥的职责。 郭津:…… 并不是很愿意被他带路。 他本来想拦来着,毕竟这位大哥不太聪明的亚子,谁知道会把人带到什么沟里去?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太多:他实在是低估了时哥的能力。 只简简单单闲聊上几句,李明悟便全无所觉地、按照时哥意思的方向走去。 ——还就觉得那是他自己选的…… 郭津:…… 他只想跪下大喊一声“666”! 这话术、这引导能力,牛逼啊! 而且,这亲和力…… 几句话过去,两人就已经称兄道弟了,这可比郭津刚才那几句吹捧换来的“兄弟”,要真诚多了。 “时兄弟在机关一道……很有见地啊?” 说起这个话题,李明悟脸上的轻浮之色都散了几分。 时越轻笑了笑,“家中晚辈喜好此道,便跟着学了些皮毛,不比李兄精通……” 这话不知哪里触动了李明悟,他神色有一瞬间动容,但是旋即就恢复那自矜又轻浮的模样,“哪里哪里……不过痴长兄弟些年岁,多学了些罢了……时兄弟要是有难解之处,尽可以来问我……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郭津在旁听者,一阵无语。 ——真是……好大一张脸…… 李明悟顿了一下,又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劝道:“机关陷阱,终究都是小道……好好习武才是正理,时兄弟可勿要……因、因……” 郭津猜测他本来想说的是“因噎废食”,但是文化水平有限,想不起这个四字成语,最后只拍拍时越的肩膀,强行改了后半句,“……可一定要好好修炼……” 郭津差点憋不住笑出声,这大兄弟也是很有才华了,也得亏时哥够淡定,竟然还真能和他聊得有来有往。 他憋笑间,那两人已经换了话题,就是论起了江湖上有名的机关师。 这个话题,便无论如何也绕不过一个人—— 前魔教长老,鬼使,吕湃。 其所做之机关人偶栩栩如生,好似鬼怪附身,又因为其长相凶恶,好似恶鬼在世,故而,得了“鬼使”这个名号。 讲起这个来,李明悟突然一脸神秘。他甚至凭着他那几乎睁眼瞎的状态,警惕环视一圈四周,确认这条路上再无其他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冲两人道:“两位兄弟可知,这位吕大善人究竟是何人?” 郭津:“……” 真巧了,他们不仅知道,还知道得很清楚。 不同于郭津一脸想要吐槽又没地吐的便秘表情,时越配合地表现出惊讶,尾音上扬语气疑惑,“难道不只是一个漠北富商?” “哈。” 李明悟自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满是自得,“时兄弟的江湖经验还是浅了些,当年的漠北,可是马贼横行,凭一个普通的行商,如何能站稳脚跟?” 他声音又低,“我有八分的把握……这个吕大善人,就是‘鬼使’吕湃……” 郭津:…… 真不巧,我有十成十的把握。 “那些木人侍女不说,就是刚才那些机关,说不定就是他所设……” 郭津:……不、我觉得不是。 要是鬼使的话,总不至于掉价到用木箭,起码也是精铁的吧? * 而此刻地牢外,精铁的箭镞在月光下泛着凛凛寒光。 暴露在这种兵器下,易周只觉得浑身不舒服、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和被人拿剑指着脖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但是,剑尊还气定神闲地抱臂站在一边,易周却不好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单说站在剑尊旁边,着压力已经很大了。 易周暗自感慨:刚才应该跟裴前辈一起离开的,失策了…… 站得久了,对那压迫感也适应了一些。 易周不由大着胆子打量起剑尊。他自认为看过去的目光十分隐秘了,但还是一落过去就被对方察觉…… 这情况有点熟啊,先前他偷跟着“师父”,也总是一看过去就被发现。 不过比起只是淡淡看过来的“师父”,剑尊这一眼的压迫可就大得多了…… 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后背都泛着凉。 察觉对方似乎就打算那么看下去,易周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路前辈……好像不怎么担心?” 除了最开始那一剑,对方一直气定神闲地抱臂在旁,脸上丝毫没有焦急之色。 不过,易周也想象不到“剑尊失态”是什么模样就是了……真到那时候,恐怕天都要塌下来了。 至于那日跟着“师父”,在茶馆的包间里,听见那个“剑尊醉酒”的故事…… 要是说看见剑尊之前,那故事还有三分的可信度,如今看见了剑尊,却连半分都没有了。 ——这样一个人,实在无法想象他会酒后失态。 而那边,被问的路令章,似乎也很意外他这问题,沉默了片刻后,简短给了回答,“……无需担忧。” 易周:“……” 这回答了跟没回答,有什么区别吗?……多亏了说这话的是剑尊,不然就是一个找打吗? 他心里腹诽,脸上却端起营业性假笑,恭谨道:“前辈说得是。” 这话落后,他又心思一转:也对,裴前辈已经去找此间主人——单看吕湃为了“已故”魔教教主搞出的事情就行了,要是他知道教主被他关到地牢里,那恐怕……挖,也要把人挖出来…… 路令章却不觉如此,他猜测裴锦谢此去,大约要扑个空。 他了解那人。 时越那时已经躲开,却主动跳了下去。那时,他便就猜到,吕湃大约也在地下。 第111章 魔教教主15 地下。 一行三人,逐渐偏离了夜莹石的范围。周围的环境对李明悟而言,重又变得一片漆黑。 郭津也是服气,都这样儿了,这位大哥还是坚持“带路”。 ——要不是时哥拦着,你都快撞墙了! 李明悟显然没这种自觉,对比两个“连门派也没有”“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他觉得自己这个“老江湖”要靠谱得多。 更何况…… 擅自把命交给别人手上,那可真是跟找死没什么差别。 ——李明悟微微垂眸,掩下了眼中的不明神色。 * 几人摸黑走了一段路,似乎到了塌陷的边缘,本该直立的壁底端,突然出现了九个洞口。 夜明珠镶在洞壁上,照得里面的通路亮堂堂的。 郭津:“……” 不好的预感。 他拿起一块石子,往一条通路上一投。 石子撞到洞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却并没有回音传来,郭津有点惊喜,“这条路是通的,咱们进去看——” 他正说着,机关声响,他眼见着通路的一半,石门轰然压下,密密麻麻的箭矢破空而来,他扔进去的那小石子被一支箭撞到,直接碎裂成数半。 “……看……吧……” 郭津颤颤巍巍地吐出了那句尾音,整个人都石化僵硬了。 气氛凝滞了一秒,就听李明悟喃喃道:“果然……这就是第二关试炼了。” 郭津:??? 不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哥你怎么还想着试炼呢? 郭津试图提醒,“李兄不觉得这试炼有些不对?……依李兄所言,这吕府的主人,是鬼使吕湃……” 虽然在剑尊还有时哥嘴里,这就是个让人操心的熊孩子。 但是,对正常人来说……这可是大boss级的人物啊。 “正因为是吕湃……” 李明悟一脸“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语重心长教育起人来—— “郭兄弟不觉得,对一个富商而言,这试炼内容有些奇怪吗?” “来的人多是江湖人不说……甚至作为一个商户,不考珠算、不问商事,反而以比武取胜……不管是哪家都没有这个道理?除非……” 郭津:“除非?” 李明悟仰头一笑,郭津猝不及防对上一对鼻孔。 郭津:…… 李明悟全然不觉,甚至颇为潇洒地将肩前的头发甩到身后,又继续道,“除非,他本就想要找一个江湖人……” “……” “第一关考验武艺,多是为筛去误入之人。” “而如今的第二关,是考验机关之术……第三关的内容尚未可知……但有一点却已经清楚了……” “怕是吕家家产是假,这试炼的真实目的,是为了……” “——挑选鬼使继承人!” 这一段“精彩绝伦”的分析,跟听说书讲故事似的。 郭津听罢,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打算给他鼓鼓掌。不过,两手合起的前一秒,总算清醒过来,僵硬地止住了动作。 他其实想开口引导一下这位大兄弟,他有没有想过这么一个可能—— 不是为了家产、也不是为了机关术,对方设试炼就是为了搞死他们? ……有时候真实理由就是这么单纯不做作,让人猝不及防。 不过,郭津终究没来得及说出口…… 这位李大兄弟,动手和动嘴是差不多利落,几乎是郭津晃神的同一刻,他迅速出手。 一块冰凉的东西抵到颈间,隐约有丝丝缕缕的痛意顺着神经传入脑中。 郭津懵了一会儿,一句“艹”堵在喉咙口。 ——怎么回事?突然的?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倒是没有把对方推心置腹、当朋友的意思,只是……这说翻脸就翻脸,川剧变脸也没有这么快啊?! 李明悟匕首抵在郭津脖子上,视线却对准了时越,“时兄弟,对不住了……要是你不想郭兄弟有事儿的话,便替我探探路罢……” 他顿了顿,低沉一笑,“我和时兄弟十分投缘,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随便选一个洞口,进去走十丈、再出来,我便放你们二人离去……如何?” 这声音和刚才倨傲又轻浮的语调截然不同,像是毒蛇吐信、带着丝丝的凉意,让人背后发毛。 郭津不由又想起一开始遇见这李公子的怪异感—— 那个陷阱…… 不待郭津再细想,抬眼就看见时越选定了一个洞口,就要往里走。 郭津:!!! 他扬声惊呼,“时哥,别!!!” 他万万没想到,时哥连讨还还价都没有,直接就按李明悟说的去做。 说不感动是假的,他眼眶都点烫。 但旋即就意识到—— 不行! 不能这么拖累时哥…… 先前在教中习练武艺场景在脑中闪过,郭津定了定神,内力运转,汇于小臂,然后……迅疾出手,直接抓住了对方的手腕,顺势反扭。 李明悟猝不及防,竟然当真被他卸了匕首。 “咣当”一声,匕首落地,郭津本来打算一鼓作气、顺势制服对方,可终究是少了江湖人那股狠劲儿。 ——在内力招式都胜对方一筹的情况下,仍是被重新捏住了要害。 “……二十丈。” 李明悟活动着受伤的手腕,发出一阵“咯嘣咯嘣”的响。 郭津被对方反剪着手臂压制在地上,脸色颓丧…… 他偏头,不敢对上时越的视线,但看着那一片衣角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他还是慌张抬头,“时哥,你别管我!我死了,说、说不定就回去了!!” 似乎早有预料他会又这么一举,时越偏过头来,冲他淡笑着颔了下首。 那游刃有余的姿态,不像是要闯什么机关,反倒是要参加什么宴会。 郭津怔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他担心个P啊,这位可知实打实的魔教教主,不像他、是个水货。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呸! ……总之还用不着他替时哥瞎担心。 郭津正这么想着,慢慢松了口气,目送着时越选了一个洞口进了去。 然后……却看见…… 和那个投入石子的洞口相似,时越往前没走几步,便是百十支箭矢破空而来。 郭津眼睁睁地看着,时越动都没动,只站在原地、直接被数道箭矢贯穿。 郭津:!!! 他愣愣地睁大眼睛,眼中惊愕迷茫交杂……事情发展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一时竟觉得这是虚幻。 ——下意识地回忆,有什么武功技法能做出这种幻觉来。 李明悟却没想那么多,那种陷阱之下,无法生还简直在正常不过了的,他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可意外的,只是“啧”了一声,遗憾时越没有选中对的通路。 他抓着郭津的脖子,走到第三个洞口前,“那时留你一命,倒是留对了……” 郭津本以为他是刚才指挟持他的时候,但是—— ……那时? 郭津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先前的猜测,疑声道:“那个陷阱?” 李明悟哼笑,“倒也不是全然蠢货……” 郭津脑筋急转,想要顺势引着对方多说几句,毕竟“反派死于话多”这句至理名言,终归还是有点道理。 说不定他拖延拖延,时哥就又出现救他了…… 不过,李明悟显然没有同他多废话的意思,只笑了那一句,揪起郭津的衣领,就要把人往洞口抛。 郭津无端地想起了自己刚才扔进去的那颗石子,眼见着自己和李明悟的距离越拉越远,郭津觉得自己的下场……大约要同那颗石子…… …… ………… 嗯? 汹涌而来的情绪骤然打了个顿,郭津突然发现—— 这方向……不太对啊? 身上也没什么失重感…… 那飞出去的是…… 正这么想着,洞窟里的机关被触发,这次是两个飞速闭合的钉板…… 郭津脸色一下子就青了,猛地闭眼转头,过了好半天,才颤颤巍巍道:“他……他……” “死了。”时越一直就站在那里,但是直到他出声,郭津才发现他身边有个大活人。 虽然这话里的意思有点凶残,但再次听见时越的声音,郭津还是一下子松了口气。 他吸气呼气,好半天才缓过来,讷讷道:“多谢……时哥了……” 虽然刚才他脑子有点混乱,但……肯定是时哥救了他,道谢总没错的。 毕竟李明悟再蠢,也不可能自己把自己扔出去……不,说实话,把对方当成“蠢货”的自己,才是一个真正的“蠢货”…… 亲身体验了一把“江湖险恶”,郭津好半天都没缓过来。被时越拉着站到一个洞口前,他才回过神来。 说实话,他现在都快对洞口ptsd了。 他在原地颤颤巍巍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终于让自己……抖得不那么明显,但声音依旧发紧。 “时哥……这个洞口是……”他回忆了半天自己看武侠小说的经验,总算找出了一个专有名词,“……生门?” 宿迁知道自己问的是句废话,但……他还是需要时哥亲口肯定一下,毕竟他这饱受创伤的小心脏,实在是需要大佬的话定下神。 孰料,却得到了一句干脆利落的—— “不是。” 郭津:??! 时越回答时,两人已经进了洞口,听见这两个字,郭津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什么!! 他他……他一定是听错了吧! 郭津僵硬在原地时,与先前两个洞口类似的箭雨呼啸而来,他呼吸一滞,当真体会了一把连喘气儿都忘了的恐惧。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前襟被人一把揪住,拉住又推。 时越力道算计得正好,郭津整个人在密集的箭矢中来来回回、却毫发无损,若非那脸上表情太过惊恐,恐怕要被人当做什么隐世高人…… 郭津:!!!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高度紧张的那根弦绷到一定地程度,“啪”地一声断了,混乱的脑子突然极度冷静。 郭津发现,两人不仅一点伤都没受,甚至还在缓慢地往前走。 看见时越轻松写意打落箭矢的动作,郭津哑然半天……合着在大佬眼里,这就是小儿科? 他不由长出口气,却不料这口气没出完,卡在嗓子眼儿里,差点把他呛死。 “哥……哥……!” “头头、头顶!!!” 郭津惊恐到话都说不囫囵。 两人头顶,那块洞壁,一点点崩裂开来,碎屑洋洋洒洒、迷得眼睛生疼,但是更要紧的是—— 这个洞…… 它要、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时越:小场面、小场面……淡定点。 第112章 魔教教主(完) 郭津听见时越似乎说了什么,可他太过惊恐,以至于大脑罢工……只听到了对方说话,却无法明白那话中的意思。 他看见时越似乎叹了口气,放弃了和他沟通,就手抓紧了他的前襟。 ——郭津很是感受了一把不带头盔飙车的感觉。 入乡随俗留长的头发差点把他抽成傻逼、紧接着就被冷风灌了一肚子…… 身后的崩塌声不绝于耳,也不知过了多久。 等到那声音终于停下,郭津被放到了地下,虽然全程都是被拖着走,没怎么消耗体力,但是他被放下时,脸色苍白虚弱,可比时越难看多了。 他虚脱地倚着洞壁话落,僵硬地转头看后面一堆废墟。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埋到里面去了。 郭津惊魂未定地靠在石壁上喘气儿,然后仰起头来…… !!! 一双双鲜红的血瞳,在洞壁的暗处,一闪一闪。 ……密密麻麻。 !!! 郭津一个翻身跳起来,结果刚才的腿软还没恢复,直接摔了个狗吃屎,他连爬起来都不顾,直接手脚并用的往前,抱住时越的小腿,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时哥!” 被这声音惊动,暗处发出些窸窣的响声,郭津更慌了。 时越:“血魔蝠……你修习内力属阴,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你。” 这东西的资料,郭津应该在魔教看过,毕竟教中不少人都喜欢养它做宠物…… 郭津:……不!这跟他看的画像一点都不一样!! 明明是该是萌哒哒的一小只,怎么凑成一群,就这么……毛骨悚然?! 郭津只觉得后脑勺一阵一阵发凉,即便理智知道它们不会攻击,但是…… 郭津卑微祈求,“时哥,咱、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时越自无不可。 * 等到终于换到安全地界,在确定前后左右、连带着头顶脚下都没什么危机,郭津这才松了口气,放任自己瘫软在地。 缓了好一会儿,郭津终于恢复点精神,手臂撑着石壁站了起来。 然后就看见时越一副“休息好了、那接着走吧”的表情,郭津腿一软,差点给他跪下。 ——什么叫丧心病狂的魔教教主,他终于有体会了! 郭津那点微弱的抗议,对时越还够不成可采纳的意见。 在一路遭遇了重重只有想不到、没有见不到的凶残陷阱之后,郭津已经最开始的从“惊慌失措”“恐惧空白”,进化成最后了“淡然处之”…… 面不改色地从摇摇晃晃的独木桥上走过——下面是寒光凛凛的尖刺,外加蠕动着的不知名黑色虫子——郭津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不是一天前的他了。 #实际上是脸色苍白到没办法再褪色# 不管怎么说,郭津觉得……这短短几个小时间,他简直无数次重获新生…… 等回去以后,什么鬼屋鬼片恐怖读物,全都是小意思。 但还是有一点,让郭津分外不解。 “时哥……你、你到底为什么选这条路啊?!!!” 又一次被时越扯着强行突围,郭津终于忍不住发出这个灵魂拷问。 身后的钉板简直是擦着他后脑勺合上,郭津牙关都控制不住咯咯作响。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SSS的地狱级试炼?! 时越看了他一眼,略微挑了下眉,“你不会以为……真有什么‘生门’吧?” 郭津顿了下,语气飘忽,“那什么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武侠小说……不都这么写的?” 时越叹口气,“这可不是奇门遁甲。” 郭津:“……” 他沉默了好一阵,终于想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正经试炼,吕湃就没想叫人活。这里头,就是简单粗暴、单纯杀人的机关……而已。 “那其它几个……” 郭津不期然想起那四分五裂的小石子,还有被压成“肉饼”的李公子…… 他干咽了一口,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很明显,不管选哪个洞口,结果都差不多的。 时越多看了他一眼。 其实这里面的陷阱确实比时越料想得要多上许多,要不是他估计有误,就是他选的这个通路格外凶残…… 目前看来,后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不过,时越选这条路,也确实是有原因的…… 系统地图显示,他这次的任务物品的位置,和这条路的某处很近,几乎只有一墙之隔。 ……旁边还附带一个不听话的熊孩子。 那时地面塌陷,他直接跳下来,也是因为察觉到这一点。 …… ………… 就在郭津以为,他们要一路打怪闯关、最后成功出去的时候,却看见时越突然停下。 他转了下身,站在一面墙前、若有所思,然后抬手、轻轻按在墙面上。 郭津惊恐地发现,那墙从时越的掌心往外、裂痕一点点扩大开来。 ——这还是个人吗?! 等到那面墙变成一堆碎屑落下,尘土飞扬间,郭津已经彻底看开了——他还是太甜了,时哥那能是普通人吗? 等尘土散去,露出墙壁里的密室来。 ——这都行?时哥早就知道这有密室? 郭津简直跪地拜服:跟着时哥闯关,就像是拿着攻略打boss。除了过程惊心动魄一点,体验可谓十分丝滑。 里面的人显然没料到如今的情况,抬起头来看着两人。 郭津立刻就确认了,这人一定是吕湃,毕竟长了这么一张凶脸、让人一看就能认定是反派boss的人……实在是少见。 吕湃死死盯着两人,或者准确点说,是盯着时哥。 说实话,郭津有点慌。 被这么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盯着,虽然说他只是个顺带……那压力也实在不小……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一眨眼,落下一滴泪来。 * 时越这次的任务物品是他当年的私章,他本来将进入地点选在魔教附近,就是预料这私章还在教中。 只是没想到,竟然被吕湃拿走了。 如今见了人,把东西要回来当然是再简单不过了,甚至不用他开口,吕湃就主动送了来。 虽然在这个世界的事情已经了结,但显然也不能放着这一堆烂摊子不管…… 上次就是因为走得稍显匆忙,后遗症……也实在是严重。 …… 吕家试炼最后还是进行了下去,时越亲自盯着吕湃,把那洞口各种伤人机关拆的拆、毁的毁…… 又有郭津在旁边各种出主意,把第二关试炼生生改成了密室逃脱。 而原本并不存在的第三关试炼,也被改成了考察珠算、经商…… 总之一番努力下,总算是把这怎么看都不对、而且也确实不太对的试炼给掰回了正轨。 吕家这些年经营的家财,也尽数赠给了那最后的优胜者。 至于那人有没有那能力守住……那便是另外的故事了。 诸事了结,时越告别路令章,约定了改日登门拜访,便带着教中的一众人,浩浩荡荡往魔教赶…… * 回程的马车是吕家提供。 经过机关大师特别改良,舒适度翻了数倍不止。 所谓“饮水不忘挖井人”,坐着人家的马车,郭津觉得,自己还是该存点良心,关心关心对方的。 他撩开车帘往外看,吕湃坐在轮椅上,跟在马车后面。 倒不是他们欺负残疾人,而是这位长老大人表示:尊卑有别,怎敢和教主共乘一车?况待罪之身,虽得教主宽恕,却不敢擅忘罪名。 虽然自己也被尊称“教主”,但郭津觉得,他嘴里的“教主”指谁,实在是有待商榷。 但既然时哥都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郭津这个挂名教主就更没什么说道了。 只不过,他却担心的却是另一点—— 外面那两个人…… 不会打起来吧? 以“不敢和教主共乘一车”为由,裴锦谢亦是在车外,骑马跟随。 郭津眼睁睁地看着,那马蹄踏过地面,一块小石子以一个绝对不符合牛顿力学的运动方向,“biu”地一下子,飞到了吕湃轮椅的轮子前面。 郭津:…… 对于吕湃所设陷阱把教主牵扯其中,裴锦谢颇为不满。他甚至明言,“教主该处罚吕湃,以儆效尤”,被时越和郭津双重拒绝之后,他仍不放弃,一路上孜孜不倦地找着吕湃的麻烦。 郭津最近正被指点这练习“内力御物”,见此情形,试探着把那石子挪开。 不过他技术实在不到家,使了半天的劲儿,那石子只是轻微地晃了一下。 然后就看见,吕湃仿佛没看见那石子,轮子被它一硌,轮椅颠簸了一下,像是那个机关因此失灵,一个没有箭镞的钝矢从扶手下的开□□出,直直冲着裴锦谢坐下马匹的后肢。 郭津:“……” 他忘了…… 吕湃似乎是觉得裴锦谢早就知道时哥身份,却故意对他隐瞒。因此,对裴锦谢也心有芥蒂。 这两个神仙打架,郭津作为一个顶着“教主”名头的凡人,终于默默地、默默地将头缩回了马车里。 ——惹不起、惹不起…… 车内的易周见状“嗤”地笑出声来,他语带嘲讽,“教主?” 郭津对那两人没办法,却不怵易周。 他“呵”了一声,“我这教主虽然没什么能耐,但是选教众的事儿,还是能决定的……” ——想要入教,下辈子吧。 易周一噎,憋屈地止了声。 将车内车外一系列事情都尽收眼底,时越悠闲端起一杯茶来,轻沾了沾唇,但笑不语。 ——年轻人啊,就是闹腾。 …… 半年后,路家庄。 一年轻人登门拜访。 拜帖递上之后,竟是剑尊亲自来迎。之后,路家庄闭门谢客三日。 三日后,年轻人离去,剑尊路令章宣布闭关。 再又四十九天,路家庄上空,忽现雷鸣。 众人惶惶不安。 雷声过后,忽现天光,时有人言听闻仙音、得见天人。 ——剑尊路令章,踏破虚空,登临上界。 于是,大街小巷、酒馆茶寮又多了一段新的说书故事。 ——仙君下界论道,剑尊得缘飞升。 再一次偷溜出教的郭津,正巧听道这一段。一口茶喝了一半,差点喷出来。 从“魔尊”到“仙君”,只能说……真不愧是他时哥! ——所谓“人不在江湖,江湖仍有他的传说”。 第113章 天师01 “啪嗒啪嗒”…… 键盘敲击声连成一片,似乎构成某种奇妙的韵律,修长的手指在键间飞舞,快速处几乎出现残影。 “时哥……” 键盘敲击声一停,时越抬头看过去。 被这么一看,林燚恍惚像是小时候被祖爷爷盯着,下意识地端正了站姿,隔了半秒,才想起来问,“我去食堂,时哥你带饭吗?” 时越抬手推了下眼睛,“谢了,不用……中午部里聚餐。” 他这次附身对象是个孤儿出身的高中生,最后的愿望是“体验大学生活”。 时越对答应的愿望一向尽责,何况这也是他最后一个世界,马上就要退出一线,他还是希望自己的任务生涯有个圆满的结尾。 ——于是,花费了一个月时间,在他熟悉了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的同时,成功以X省状元的身份考入A大。 那之后,上课下课、课外活动……一样不落。以至于短短半年间,计算机学院“时神”的名头,就响彻A大。 这会儿,被拒绝后。 林燚“哦”了一声,准备往外走。上铺紧拉的床帘晃了两下,探出一个睡得呆毛四翘的脑袋,“火儿……给爸爸带一份盖浇牛肉,大份的。” “yi,四声yi。” 林燚第N+100次强调。 刘旭卓:“好的,火儿。没问题,火儿。” 林燚眉头一跳,“叫声‘爸爸’给你带。” 刘旭卓:“咱父子俩还分什么你我?也没见你跟时神那么客气?” 林燚从一进学校那一天,就对时越展现了高度的热情,同吃同住同进同出、选课都选得高度重叠……要不是实在显得奇怪,怕是上厕所都要结伴去了。 总之,林燚这种种神奇作为,让他一度被怀疑为gay……还是痴汉变态的那品种。 不过,半年之后,第一学期的期末成绩公示,原本怀疑的众人全都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可不是什么痴汉,这叫“有眼光”…… 那位时姓新生简直是个神! 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插不进任何空隙的课表、学生会组织活动次次圆满、志愿者活动登记小时榜上有名……甚至还在做兼职…… 这个神人,在这么忙的情况下,期末结课时的成绩差点亮瞎人眼——均绩满点!5.0!!! 再算算他完成的学分,这是要一年就满足毕业要求啊…… 而强行绑定大佬的林燚,在大佬的carry下,所有有组队作业的课程,全都是高分通过。最后的成绩,虽说不像是“时神”那么夸张,但仍然是稳居前列。 ——众人扼腕叹息,恨不相逢入学时:要是早知道能被大佬这么carry,他们舔的姿势绝对被林燚标准!! 说实话,有这么个意外之喜,也是出乎林燚的意料之外…… 当然!他对大佬那么殷勤,也绝、对、不、是、好事者猜测的那样。 他是异性恋、绝对是个“异性恋”!! 再说,就算他喜欢同性,也绝对不敢亵渎大佬这层次…… ——说不定会被天雷劈死。 …… 话是这么说,但要是让林燚现在回忆自己半年前的作为,他也觉得脸热。 ——要签名不说,还随身携带大佬的私人物品。 虽然……他也是迫不得已,但这事儿现在想想,怎么就这么奇怪。 也亏得他当时能豁得出脸皮去要……不,应该是幸好时哥忍得了他…… * “爸爸。”X2 刘旭卓讨价还价的时候,寝室另外两人已经毫无节操地低了头:十分真诚地展现了“有饭就是爸”的风采。 刘旭卓:“卧槽?!你们还要不要点脸、没有点皮?我告诉你们,我可不认你们俩这孙子。” 几句话功夫,林燚已经把外套往身上一套,说了句,“我走了”,就开门往外,又飞快关门,把那句扯着嗓子的“爸爸,盖浇牛肉!!”给关在了门内。 …… 林燚出了寝室楼,没走几步,正撞见一个“人”。 春寒料峭,那人还穿着夏天的短袖,浅色的短袖被血浸透,有些干涸成黑色,有些还滴滴答答往下淌,滴落的血迹在地上蜿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这么诡异的情景,来来往往的学生却都视若无睹。 林燚抬头看了眼天气。 ——阴天。 他在心里暗咒一句:明明他下楼的时候,太阳还好。 早知道,今天一定和时哥一起行动。 林燚快步往前,像是每个赶着去吃饭的学生一样,目不斜视,全然无视了这个奇怪的人。 可那“人”却像是被吸引了,“飘”到了林燚跟前。 视野里陡然出现一张血糊糊的脸,一只眼睛还挂在眼眶外…… 林燚呼吸一滞、右手食指为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可神色却丝毫没变,非常自然地往前。 ——径直穿过那“人”的身体。 交叠的一瞬,透骨的寒意直入骨髓,那感觉,大概是大冬天喝冰水的酸爽了。 除了了一个生理性的寒颤,林燚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对,只是脚下步速又加快了许多。 身后传来一阵“呜呜呜”的哭声,林燚也不陌生,大概是那只鬼又一次想起“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事实。 说实话,在A大校园,特别是时越日常经过的几个地方,干净得堪比他家老宅禁地。 也就是这只跳楼时摔坏脑子、经常忘记自己是只“鬼”的鬼,长期在这附近徘徊。 ——见时哥一次,被吓一次,下次照样不长记性……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很厉害了。 林燚不着边际地想着,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他边走边掏出来。 林池和:[我明天到S市,大伯娘让我给你带护身符,地址给我,我去找你。] 林燚:……快别。 他还想在大学里找个普通的女朋友,然后谈场普通通的恋爱。 他这小堂弟真找来,一个闹不好,三天之内,他有“女朋友”的消息都能传到院外去。 ——简直是小初高延续下来深重的心理阴影。 林燚不太习惯地在短信界面编辑着回复。 明明各种通讯社交软件都这么方便了,小堂弟还是坚持着短信交流这么原始的方式,甚至连个表情符号都不会用。 ——你这样,会和未来弟妹有代沟的。 林燚一边操着老哥哥的心,一边飞快地查了一家私房菜馆,把地址编辑发了个过去—— [难得来一次S市,我请你。 我妈就是瞎操心,我这护身符够用。还麻烦你专门跑一趟,谢了。] 林燚体质特殊,从小就容易被鬼上身,可偏偏他在驱鬼一道天赋平平……不、“天赋平平”实在是委婉了,应该说是“烂泥扶不上墙”…… 这次上大学,他是跟家里赌咒发誓不想沾惹“里世界”的事,结果跟他爸拍桌子闹翻,直接跑出来的。 就连过年都没回去,蹭学校的年夜饭。 这种情况下,依照他那平均三天被鬼上一次身的倒霉体质,可想而知,走时匆忙捞的护身符早该不够用了。 不过总有意外—— 跟在时哥旁边,比什么护身符都管用!! 那可是百世……不、千、万世大善人转生。 第一次见面的那金光…… 他那之后,生生瞎了三天。 …… 林燚想着这些,又看了眼手机,对方却没了回复。 他也不大在意,把手机往兜里一放,快步往食堂去了。 ——这条路时哥常走,干净得很。 一直到林燚在食堂打完饭,林池和才给了回复,[不是专门,有任] 消息只发了半截,再加上刚才停顿那么久,林燚对对面在干什大概有了预料。 果然,半分钟之后,最后一个字专门补发过来—— [务。] 林燚:…… 虽然不在现场,他仍旧能脑补出对面的场景。 ——无非是发信息的时候,被恶鬼打断,反击之后,有旁若无人地补完后半段消息。 林燚抬手扶额,手指蠢蠢欲动——简直想抓着小堂弟的衣领摇晃警告:不要在灭鬼的同时玩手机!!! 不过,手指在输入框里按下这句话,他顿了顿,还是全都删除了。 不一样的……他和池和不一样。 那是林家盼了的数百年、终于盼来的,能被“诛邪剑”承认的天才…… 而他…… 林燚恨恨地往嘴里填了一大口饭,好像这饭是恶鬼一样,使劲儿嚼了好几口。 ——他才不想和那些东西有牵扯…… S市多好,人杰地灵,还是封印中心,绝对不会有什么厉g…… 等等、等!! 池和刚才说……任、务?!! 林燚那口饭一下子噎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他翻着白眼儿给自己灌了一碗汤,哐哐哐地捶了半天胸口,这才缓过劲儿来。 他手按在胸前给自己顺气儿,自我安慰道:小堂弟是来送护身符,顺道接了个除怨任务吧?是这样吧?一定是这样…… ——毕竟这可是S市啊。 因为心里堵着那事儿,林燚一顿饭都吃得没滋没味的,走的时候还差点忘了给寝室那群饭桶儿子打包。 等他磨蹭着出去的时候,却看见远处楼下围了一群人。 林燚不是爱看热闹的人,但是…… 他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在原地顿住,手指把眼镜往上戳,从镜片下方往那边看—— 淡淡的黑气在那方空间缭绕。 淦! 他随手把手里的饭盒往长椅上一扔,快步往那边跑去。 离着近了,楼下的声音也听得更清楚了。 “同学,你……想开点……别跳啊……” “想想你爸妈……你让他们怎么过啊……” “没什么过不去的……有什么能比命重要?……有什么问题回去好好说……” 又有人压低了声音问:“报警了吗?” “报了……早报了……” * “唉?同学你不能进!!” 林燚走到跟前,想往里闯,却被保安拦住了。 抬头看了眼楼顶缭绕的黑气,眨眼的功夫,似乎更浓了。 林燚咬牙,“那是我朋友,您放我过去,我去劝他!” 保安犹豫了片刻,似乎有些意动。但对讲机里传来什么指示,那保安连应了几声,再转头对林燚,“警察马上就来了,同学你先别过去,别刺激他……” 林燚:这根本不是刺激不刺激的事儿。 知道再跟这保安纠缠下去也没什么结果,林燚干脆利落地退了回去,绕着楼一阵狂奔—— 整栋楼和隔壁中间,有棵很有年份的大榕树。 林燚喘着气爬了隔壁的三楼,从走廊上的窗子往外一跃,稳稳立在那榕树的枝干上。 所幸这楼里的人几乎都下楼围观去了,没人看见他这“危险”的举动。 如猿猴一般,灵巧地在榕树间穿梭,在一条枝干上荡了两下,骤然松手,成功降落到对面楼中。 他随手一拍身上的碎玻璃渣,脚下不停地往顶楼跑去。 ——A大校史悠久,甚至可以回溯到建国前,里面不少教学楼都隶属文物,不能随便改动,也就意味着……没有电梯。 好久都没这么剧烈运动,林燚肺都要炸了。 一步五阶,眼镜早就在奔跑的过程中不知被甩到哪儿去了,林燚一时也没功夫去管。 奔到顶楼天台,他猛地拉开门。 …… ………… 入目一片金光。 林燚:这熟悉的感觉…… ——时哥?! 旋即,脑中又冒出了一个问题:这次,他又要瞎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时爸爸以为这是最后一个世界,其实之后还有一个收尾的世界。 * ——向完结前进-ing 第114章 天师02 所谓功德金光,只有上辈子有大功德之人才有。 虽然没有什么“功德护体,百病不侵”的神奇功效,但这东西确实能让人一生顺遂、少有弯路。 在“里世界”里,这“功德”的用法就更多了…… 左江镇家如今的家主,镇海,就是有功德在身的人。 当年林燚祖爷爷还在世的时候,镇海就以小了林老爷子一轮多的年纪,做到了和老爷子名号并称。 ——在林老爷子过世的如今,他更是当之无愧的里世界第一人。 林燚见过这位镇家家主,那功德金光也确实很亮。据祖爷爷说,镇海上辈子起码救了一城的人,这点馈赠是他该得的。 林燚对这个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的想法,直到……他碰见了时越…… * 林燚第一次见时越,是在医院。 说实话,这世界上林燚最讨厌去的地方,“医院”绝对稳居前三。 另外两个是“坟场”、“老宅的禁闭室”…… 不过,他那会儿第一次“离家出走”,刚到S市就出事儿。 身上的护身符刚刚帮他挡了个一只怨鬼的袭击,他过个马路的功夫,就被路上替身鬼给缠上了。 林燚咬着牙跟替身鬼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完全没力气反抗热心人士把他往医院送。 林燚简直绝望:说好了社会冷漠,担心碰瓷呢?!现在扶个老大爷都得掂量掂量,他一个身强体壮的健康男青年,哪需要去什么医院?! 离家时候揣在身上的三个护身符,一路上全都报废,就这么把他送到阴气那么重的地方……林燚毫不夸张地说,十五分钟之后,基本就可以了联系殡仪馆了。 可惜,正和鬼争夺身体控制权的林燚没法表明他的意思,就那么被强行送到了……医、院? 林燚几乎怀疑自己来了个假医院—— 他进到医院的一瞬间,和他争夺身体的那只鬼像是受了什么惊吓,立即放弃了他的身体,又像是被天师——当然不是他这种“水货”天师——追一样,飞速逃离。 而医院里面也是…… 气息干净温暖,一丁点怨气鬼气都没有。老宅后山禁地都没这儿干净。 恢复了行动力林燚:……这怕不是个假医院吧? 他先是感谢了送他过来的好心人,又实在好奇,也顾不了这是医院,循着那让人舒服的气息找人。 然后……就看见了正在排队等待的时越。 林燚整个人都震惊了,要是说镇海身上的功德金光,明亮像是天边启明星,那这个人……几乎就是太阳!! 十世善人转世?不不、不,他这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吧?!……还不止一次。 ……这种人转世不是应该在XX首富这种家庭吗……一打私人医生围着转,怎么会亲自来医院? 脑子里的问题飞速旋转,林燚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 直视太阳的后果是什么? 林燚回过神来,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那之后……他生生眼瞎了三天,差点被医院留下。 ——被功德金光闪瞎了眼…… 这事儿,怎么就这么玄幻? …… 总之,有了上次前车之鉴,这次林燚立刻闭眼转身。 ——眼镜、他眼镜呢?! 而另一边,站在楼顶边缘的那个略带虚胖的男生,正喃喃地低声念着,“废物……我就是个废物……” “浪费粮食……浪费空气……” “活着?……我为什么还活着……” 他说着,泪流满面。 黑气从他身后涌起,愈来愈浓稠,将这个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连身上浅色卫衣都变得灰蒙蒙的。 楼底下人的声音被隔绝在外,就连渐渐接近的时越,也没被他注意到。 但随着时越的接近,那些黑气像是遇到了沸油的水,滋啦啦响起来,剩下的黑气像是受到什么威胁,猛地凝聚实体,就要往那人身体里钻。 时越皱眉抬手,他本想直接驱散那怨气,但……转念又想起了什么,手腕反转、掌心朝上。 黑气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钳住,从那男生身上抽出,一点点往时越手臂上汇聚,衣袖的遮挡下,手臂上出现一道浅淡的暗色纹路。 黑气消失,那男生终于从那自暴自弃的境地中抽出心神,他蹭了两下脸上湿漉漉的痕迹,有点迷茫,“我这是……?” 警笛声响起,那男生下意识循着声音看过去,也看清楚自己现在的位置…… “卧……卧、卧槽?!” 他脑子“嗡”地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他想往后退一步、离开这危险范围,但双腿又僵又软,根本不听使唤。 他一动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啊——!!!” 管庭脑子都空白了,下意识呼喊挣扎。 直到头顶上传来淡淡的一声,“安静。” 管庭一顿:他好像……还没摔死? 手臂上拉扯感传来。 ——这是,被人救了? 想到刚才的警笛声。 管庭:噫噫呜,警察叔叔真是太靠谱了。 他抬眼往上看,却愣住,“时……时神?” 时越扬眉:认识他? 但他印象里……没有这个人。 ……难道真是年纪大了,记忆力也变差? 时越正想着这些,身体却被那人的体重带着,往前滑了几厘米。 时越倒是还好,管庭却整个人都僵住了,克制不住地哆嗦起来,念念叨叨,“我我我、我……我……对不起学校、对不起国家……我……” 时越:……什么乱七八糟的? 察觉到对方本来死死抓住他的手松开,时越眉头皱起,“抓紧。” “不……不用……” 管庭哽咽得更厉害,刚干了的眼泪又糊了一脸,抽抽噎噎,“时……时神……你你、你放手吧……我……我上学期……整、整个学期都在……打、打游戏,期末……挂、挂了六门……” “我……我这样的废、废物……活……活着也没有意思……” “时、时神……你你、你不、不一样……” ——这可是入学半年,名字就传遍学校的大佬。学校论坛关于他的帖子,都飘红了近百页。 众人一致认定,要是中途不出意外,这位大佬将来一定会被写进“名誉校友榜”……那名字是要和诸位泰斗式人物摆在一起的。 这样的人,要是为了救他牺牲了,那他……说不能就成了阻碍人类文明进步的那颗拦路石了!!! …… 时越还不知道这位同学格外丰富的心理活动,只是,眼见着对方背后的黑气又渐渐弥漫,他神色一肃。 一边往自己身上吸引着那怨气,一边开口打断对方,“一样……都是人,有什么不一样?” 这话声音并不怎么大,被顶楼的风声湮没,传入耳中只有一点模糊不清的响。 但对管庭来说,却是振、聋、发、聩。 ——“都是人”! 对啊,虽然比不上时神……但,他也是高考的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能进入这个顶流学府,已经是万里挑一…… 那他、到底……是怎么堕落到如今的模样的? 如果……如果能再来一次…… 管庭浑身发颤,这次却不是因为恐惧,他泪流满面地抬头,“时……时神……我想活!” 他话落同时,几乎生出一种错觉——身上有什么东西被驱走,这几天萦绕在心头的绝望情绪一下子散开,心境骤然开阔。 那不是他的错觉…… 时越抬眼看向那一小团青色的影子。 察觉到自己被注视,那影子人性化地一僵,然后飞速逃窜。 时越一眯眼,一堵看不见的墙正挡在那影子前行的路上,那影子没防备、结结实实地撞上去,被往回一弹,半天没有动弹。 …… 等林燚终于戴上眼镜冲上来的时候,时越已经把人拉了上来。 生死线上徘徊了一遭,管庭腿软地走不动路,最后是被随后而来的警察叔叔架下去的。 三人身上都没受什么伤,但是校方还是把人都带到了医院、做了一遍全身检查。 林燚趁着时越不在的时候,摘了眼镜确认了一遍,对方身上的怨气全都消失了。 ——这倒也不奇怪……就时哥身上那功德金光亮度,他就算站着不动,也没有怨鬼能在他身边存活三秒以内的。 就是……有点奇怪…… * “……也是自杀……救回来了……” “我儿子他们学校也……” “听说……就跟中邪似的……” “……市里最近怎么了?” “最近的新闻……” 林燚耳力比平常人好许多,在外面等着报告,听见隔壁房间小护士的议论。 他想起自己两天前,看的那条新闻推送——龙西桥疑似水鬼出没,半月三人投湖自尽…… 当然,等他点进去看的时候,这条消息已经被人举报删除了。 他当时没往心里去,毕竟半个月杀三个人,妥妥属于厉鬼等级了。 S市作为封印中心,真有这等级的鬼,早就被强制传送到鬼界了。 这种涉及鬼怪的新闻标题,哗众取宠的居多,林燚连看都很少看。 但是现在…… 想起堂弟的那句“任务”,林燚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说实话,虽然他驱鬼的天赋不怎么样,但是预感这事儿,大部分都是成真的。 …… 在外面等着报告,林燚小声和管庭搭话。 里世界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林燚从小跟着家中长辈,和三教九流各种出身的人……或者鬼……打交道,真想和人聊天还是很容易。 就算管庭本来不是话多的人,一来二去,两人也聊起来了。 林燚不着痕迹地引着话题,“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儿?” “奇怪?”管庭顿了顿,回忆了一下,“没啊……” 林燚皱眉:“你……再想想。” “嗯……”管庭迟疑着,“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 他说着,拿出手机来,解锁点了两下,调出个游戏界面,“是这个!” 他点开这个游戏,从开场画面就开始点评,“这画质,就是五年前也没有烂成这样啊?他们但凡花点钱,就算请美院的学生来,也比这好……” [你懂什么,那些都是外物!外物!!!] “行吧,对于一个游戏来说,画质也不算关键……关键是沉浸感……我玩了这么多年游戏,就没见过比这个游戏更差……balabala……” [胡说八道!!] …… “……技能平衡性极差,比如B职业的xx……” [我……我可以解释……] “……无效场景太多,比如说楼梯转角这个……” [不……它、它是有原因的……] “……难度设置不合理,这里过了之后,本来应该balabala……” …… 管庭一口气列了数十条理由,最后汇成总结——“我就没见过这么辣鸡的游戏!” “哗啦”耳边传来什么碎裂的声音。 林燚疑惑地抬了下头,管庭倒是毫无所觉,仍旧继续,“……这种游戏,我平常看一眼就要删的。可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竟然玩了一天一夜……” 他突然想起什么,有点疑惑地喃喃着,“……手机竟然一直有电?” 林燚:“……” 不,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林燚正打算开口,身后却传来另一道声音—— “这个游戏……可以给我拷一份吗?” 第115章 天师03 “时……时神?!” 管庭震惊,反应了一阵儿,才连忙答应,“哦哦哦,好……那什么……时神,我我、我……好友申请……你通过下……昵称是‘你爹w……’额……不不不、昵称就是‘管庭’……” 管庭说着,手忙脚乱的好一顿操作。 只是,打算把游戏包发起时越时,他又犹豫,“……时神,这个游戏真的没意思,你要是想玩……我……给你推荐个别的,L家三年前出的那款经典……” 他话没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差点给自己一巴掌。 ——时神一看就是社会精英、未来的国之栋梁,他竟然要给人安利游戏?!! 不、绝对不行!!! 他左手握拳,只觉得身后的中二之魂熊熊燃烧,巨大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沉甸甸地压在身上,他话锋霎时一转,“嗯……时神……你真有眼光……这游戏特别……呃……特别,总之,游戏其实都差不多……” ——对,时哥你要相信,游戏都是这样的辣鸡,一点都没意思。 “玩一个和玩两个也没什么区别……” ——看看这个辣鸡游戏就得了,别碰别的。 是学院辅导员陪着三人来的医院,他办个手续回来的功夫,就听见这边说“打游戏”什么,脸色立刻一僵。 说实话,要不是顾忌着管庭刚闹了场自杀,精神状态不稳定,他简直都要一眼剜过去了。 ——引诱时同学打游戏?! 就连现在这样,他也快步往前,侧身挤进去,把两人隔开。 “检查单出来了,时同学手臂轻微拉伤,今天明天冷敷一下,晚上睡前喷点喷雾……” 管庭一顿,他忍不住看向时越的右臂,好像确实从把他拉上来以后,就没怎么动弹。 但时越的表情实在太自然了,他完全没注意这些,他嗫嚅道,“时神……对不住……” 辅导员:愧疚,那也不能拉着人打游戏啊?! 他摇着头把手里的冰袋和喷雾递过去,又顺手从袋子里拿了一个冰袋出来,“冰袋在你们寝室不方便存,我带回去一个,明天给你换……” “谢谢高哥。” 高昱摆手道“不用”,顿了顿,又忍不住强调,“这几天,手臂不好,还是……别打游戏了。” 管庭听出了他话里的语气,脸上一下子红红白白,嘴巴动了动,却没出声解释,只是整个人又消沉下去。 时越笑,“不是打游戏……最近选修的那门游戏策划基础,我想管庭同学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就跟他请教一下。” 另外三人都是一愣。 管庭喃喃,“咱们学校……还有这门课?” 这一下子惹来了三个人的视线,管庭脸一红,不由低下头去。 但顿了一会儿,又连忙开口,“时神,你这方面……有什么问题,就尽管来问我……关于游戏,我……我还是很有经验的。” 高昱神色缓和,略微尴尬地“咳”了一声,“总之……这两天还是好好休息吧……你们三个都是……” 三人都点头答应。 管庭跟时林两人寝室方向不一样,高昱送管庭回去。 时越和林燚则一块儿往回走。 半路,经过食堂,林燚一拍脑袋,“卧槽!中午饭!!” ——寝室那仨牲口,不会饿死吧? A大治安良好,很少有丢东西的。再说三个盒饭,也没人去拿……要是真没有了,还是被保洁阿姨清走的可能性大。 万幸阿姨手下留饭,那盒饭还好端端放在原地——虽然早就凉透了。 林燚拎着饭往回走,路上不自觉地长吁短叹,他这一来一回的,图什么……本来还以为,能找点线索呢? 时越看了眼他,“你找这个?” 说着,手指动了动,一个东西从他身后飘出来。 林燚眼睁睁地看见一个手掌大的笼子飞到他跟前,里面关着一个青色的火柴棍儿人,正抱膝坐着。明明没有五官,却莫名散发这一种“生无可恋”的消沉来。 林燚:!!! 怨……怨……怨鬼?! 不、不不不,等等!!! “时、时哥?你你、你……也是……里里里……” ——里世界的?! 时越知道林燚想要问什么,但是原身确实跟这些东西没什么牵扯。 他来之后,也是先专注原身的愿望,没有关注那些事,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有鬼怪主动往他身上凑。 ——现在承认自己是里世界的人,显然容易被人怀疑身份。 时越笑了一下,“我也是(这次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看见这种……生物,我觉得你会知道……” 林燚一懵:为什么觉得他会知道?他有什么地方露馅了吗? 他觉得他的大学生活……非常、非常正常啊…… 时越轻淡地笑,“就是感觉……竟然猜对了……” 林燚那点疑问全都写在脸上了,时越不由解释了一句,又顺手把林燚的学生卡递过去。 林燚:…… 所以刚才…… 那鬼飘过来的同时,时哥递了学生卡……看见怨鬼太震惊了,他都没注意时哥手里的卡。 ——不打自招,什么叫“不打自招”?! ……不过,他什么时候丢的卡? 这疑惑一闪而过,林燚也并没有往心里去,收了卡道过谢之后,他开始苦哈哈地解释,“我……家里是做这个的,不过……我天赋不行,就转行了,也不是故意瞒你们的,毕竟这东西一般人看不见,也不好解释。” 听见时越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林燚竟然松了口气。 他指着那笼子,继续科普,“这东西颜色是发青,没有红光,说明还没害死过人……一般来说,这种鬼危险性不大……” 那只鬼听了林燚的话,觉得自己被轻视了,立马站起身来,冲着林燚张牙舞爪,黑气在笼子内弥漫,看着十分可怖。 随即…… “啪”地一声,被拍到了笼子下,被拍成了一滩饼。 林燚感同身受地觉得疼,不由跟着缩了缩肩膀,小心翼翼看向时越。 时越回视,“我就一想。” 林燚差点给跪了:不愧是有功德在身的人……就是任性。 “管庭就是被他影响了。” “但是这种鬼一般没法做到那种程度,这确实有点奇怪……我堂弟明天来S市,我去问问他……” * 林燚第二天没能出得去,他一整天都在应对各种慰问,甚至把和堂弟的约给鸽了。 同学、老师、甚至学院领导…… 林燚第一次这么直观感受到学校对学生的关怀…… 虽然,他觉得自己是个捎带。 学校帮两人向省里申请了“见义勇为”奖章,但是也表示,两人的行为并不会通报表扬。 就校方来说,并不太过鼓励这种行为,毕竟一个闹不好,很可能就会把一条命变成两条命。 因为时越身上有“伤”,所以大多数事情都是林燚出面。 等他一整天忙活回来,推开寝室门,只见一片漆黑中,笔记本发着幽幽蓝光下,屏幕上的内容快速滚动着。可前面座位上,空无一人。 他开门声音响起,那内容滚动霎时一停,林燚都疑心是自己眼花了。 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一个巴掌大小的青团子飘在笔记本前面,黑气蔓延着,包裹住了键盘。 方才顿了一瞬,这会儿发现是他,那青团又转回身去,敲着键盘啪嗒啪嗒作响……屏幕上的内容飞速滚动。 林燚:这不是昨天那只……鬼? 他这是在……聊天? 时越听见动静,从床上下了来。看林燚这目瞪口呆的模样,解释了一句,“他说他生前的愿望是做一款超过WY的手机游戏,我看管庭对这个也挺有兴趣的,就给他俩个牵了个线。” 林燚:“……” 呃……他昨天是和时哥说过,鬼滞留人间,一般是因为生前留有执念。 完成执念之后,就会消散…… ——但时哥这行动力,也太强了吧? 林燚又多看了眼屏幕,上面开的是企鹅的对话界面,应该这鬼和管庭正在沟通。 那后面却不是什么代码编辑器,而是一个写了一半的文档。 林燚好奇,“……这是?” “资金申请。”时越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回答,“我让他们先说服我,这个项目值得投资……” 林燚:“……” ……行吧。 林燚和时越说话的功夫,键盘噼里啪啦、响声越重越急,显然那两个人的沟通不太顺畅。 林燚眼睁睁地看着,那黑气一扬,把整个笔记本掀下了桌,然后在即将坠地的千钧一发之际,又把那笔记本严严实实地包裹了住,重新送上了桌面。 这一番折腾之后,那黑气肉眼可见得稀薄了许多。 林燚:“……” ——何必这么折腾呢? 重新捡回了笔记本,那黑气一下一顿地敲着键盘,显然余怒未消,而与此同时,一阵铃声响起。 手机刚巧在手边,时越立刻抬手接起来。 “管庭?” “呃、嗯,对,时神,是我……” 显然很少和人打电话,对面的声音有点紧张。 “时神,你今天的和我说的那人,我加了、又聊了几句……” 时越抬眼看向那青团。 “时神,你……是不是、被骗了?” 开了个头,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管庭一条条指出那“骗子”的漏洞—— “这个人,他竟然连xx模式都不知道……” “连游戏受众都不清不楚……” “……市场调研都没做过,知道的游戏竟然还都是三年前的旧款……” “balabala……” “……” 管庭以一个非常不可思议语气,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他竟然说他没有手机?!” “连手机都没有,做个p……呃,我是说,他就是做到死,也不可能做出个手游来的!!” 几乎管庭话落同时,那青团骤然暴涨了十倍,黑气汹涌爆发,弥漫了一整个寝室。 虚影晃过,它骤然冲向门外。 林燚:“唉?!” 他急急忙忙就要去追,只是人还没到门口,那青团子已经被一道金光绑了回来。 时越耐心等那团子恢复原本大小。 随后…… 他一指桌上已经黑屏的笔记本,语气平淡,“来谈谈赔偿吧。” 林燚:…… 他忍不住看向那只鬼—— 那模样……大概很想要再去死一次。 第116章 天师04 S市著名商业街W路的美食区入口,站着一个一身运动装、背着琴盒的“女孩”。 她身材高挑,乌黑的长发直直垂到小腿,黑亮顺滑,灯光下还泛着隐隐的光泽。 来来往往的人都不由转头多看她一眼,甚至隐隐约约能听见讨论“真发”“假发”之类的话,有结伴的女生互相撺掇着想上前去问,走到那人前的几步,却觉得一股无名的压力,顿时没了上前的勇气。 林燚赶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这场景,略显涌起的街上,林池和周围空出了一圈真空地带,极度显眼。 林燚顿时觉得牙疼胃也疼。 ——因为昨天临时改的时间,预约的私房菜馆告了吹,只好来外面吃。 但和小堂弟一块儿在外面吃饭,那真是…… 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林燚使劲儿闭了闭眼。 那边,林池和也看见了林燚,大步向前,取了一条标标准准地直线向林燚过来。 兴许是他气场太强,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让路。 自然而然的,林池和和林燚,都成了人群的焦点。 林燚捂脸。 ——他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林池和却不在意这些,走到跟前,直接开口,“哥。” 声音低沉,带着磁性。 一时间,各式各样的视线更多了,林燚甚至听到不止一句惊呼“男的?” 林燚:“……” * 不想再在外示众处刑,林燚连忙拉着堂弟进了包厢,三两句把学校那只怨鬼的事说了,只是把时越的部分都略过去。 林燚见时越似乎不想跟里世界扯上关系,这会儿虽然是和自家人解释,但是仍旧没有提起。 只是这样说起来,能说的东西就有限很多。 他本来想带着那只鬼一起过来,也好让小堂弟研究一下,但是只之后稍微一细想,就放弃了。 ——别看那只鬼在时哥面前乖的跟个真的“青团”似的,那可是一只差点害死人的真·怨鬼。 依照他这容易别鬼上身的体质,他和这鬼同行一路,回去之后,身体里的是谁……还真就不好说了。 林燚忧心忡忡地说完,只得到小堂弟的点头,“嗯,我知道了。” 虽然早就知道小堂弟的性格,林燚还是被这话噎了一下。 “你不觉得奇怪?” 一般来说,鬼杀过人越多越是凶、能力越是强。 但是大部分没杀过人的怨鬼,能力还是十分有限的……顶多是让人觉得发冷、或者是身体虚弱之类的。 但是那一只,竟然就直接鼓动人自杀了?!要是怨鬼都是这样的,天师们不还得忙疯了? 林池和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怎么解释,好半天,才简短说了五个字,“封印的问题。” 林燚刚喝了口水,打算缓口气,被他这话一吓,嘴里的水一滴没漏,全都喷了出来。 林池和反应极快,拉着琴盒一个旋身,立刻躲了开。 林燚这会儿可没心思夸一夸“小堂弟身法又精进了”之类的话,他人都快窜到桌子上了,伸手揪住林池和运动服拉链,声音提了八度,“你说‘封印出问题了’???!” 林池和顿住,艰难地摇了摇头。 林燚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回椅子上—— 真是吓死他了。 据说很早以前,他家的老祖宗带着人设了好几个封印,把世间分为人鬼两界。这才结束了大鬼在人间肆意横行、残害人类的恶行。 也就是因为这个,天师的各个家族兴衰更迭。林家虽有起伏,却是代代相传,延续至今,已经成为里世界最为古老的家族之一。 但是,刚才林池和那句“封印有问题”,真是差点把林燚的魂儿都吓飞了。 S市可是封印的中心地,这里的封印出了问题……先不用说什么鬼将鬼王的,就是鬼界随便跑出来十几二十个小喽啰,都足够人间生灵涂炭了。 他可不觉得能再出现一个他家老祖宗那样的—— 嗯?等等…… 林燚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好像、似乎…… 那边,林池和也终于意识到说的那么简洁,惹人误会。 他顿了顿,开口道:“你知道,祖师爷爷能驱使怨气。” 林燚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也是林家老祖宗的牛逼之处。 能驱使怨气的天师,千百年来,也就出了这一个,可惜老祖宗没留下什么修行功法,不然他这种鬼上身的体质,倒是可以试试。 “阴阳调和,才有生生不息。那封印本就一半灵气、一般怨气构建……彼此消长……千年一次轮回,今年的鬼节,应该是怨气最重的时候。” “鬼的能力也会被封印影响,得以增长……一些小鬼容易闹出事儿来。” “未免这时候,有厉鬼趁机形成,各家都派了人过来S市驻守。” 林燚恍然,“咱们家……是你?” “长期任务,驻守三年。” 林池和点头,他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林燚,“还有,大伯父说……” 林燚脸色一变,他连连摆手,“别别别,我知道他说什么,就是叫我回去呗,不可能,你跟他说,不可能!——我还能一辈子在老宅?!憋死我得了!” 林池和顿了顿,“嗯”了一声。 “大伯父说,你会这么说……” 林燚:“……” md,不愧是亲爹。 “他在A大旁边买了套房,我住那里。你要不要来跟我一起住?” 林池和顿了顿,又特意补充了句,“……后面这句话,不是他让我问的。” 林燚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堂弟可真是个传话鬼才。 不过,他还是沉默了好一阵,摇头拒绝了,“……不用,我住学校,挺好的。” 晚上……给老头子打个电话吧。 父子俩……总不能老让他妈在中间传话。 * 这会儿,A大的宿舍区。 那个自我介绍叫陆成的青团子,仍旧借助笔记本和管庭沟通。 显然,时越昨天在电话里劝解的话还是有点作用的,一人一鬼的沟通情况,要比昨天好许多。 虽然那黑气时不时地高涨汹涌一下,但到底还没出现昨天那种狠摔笔记本的情况。 就连汹涌的黑气,也很快消散了。 要是林燚摘了眼镜站在这里,就能看出不对,那怨气并非凭空消失,而是被人吸收了。 时越看着手臂让仍旧颜色浅淡的纹路,想要叹气。 这速度……还是太慢了。 以人类之身,吸收怨气,再加以驱使,这是还是当年林乾常用的办法。他用这个法子,甚至成功假冒成鬼、潜入附近,刺杀了当时的鬼王。 之后,又率领当时的天师构筑封印,将人鬼两界分开。 而时越这次的任务物品,就是在鬼界。他总不可能因为拿个任务物品,就把填了那么多人命的封印给毁了。 那只能另想办法…… 比如……假装成鬼,蒙混过关。 林乾当年都能把鬼王骗过去,他蒙混个没有灵智的封印,应该……问题不大吧…… 只是没想到,这怨气这么难吸收。他本来以为“家养”一只鬼,天天吸收鬼气,等到了鬼节那天,怎么也足够了,正好封印最弱,是蒙混过去的好机会。 但现在看来……还得主动出去找…… 他垂眸看了眼正在敲键盘的青团子,恨铁不成钢: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陆成打了个哆嗦,疑惑东看西看:他都变成鬼了,为什么还会觉得冷? * 另一边,和小堂弟告别的林燚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你刚才说……各家都派人来?” 林池和知道林燚想问的是谁,“镇家来的,是镇鹏霄。” 林燚一句“艹”字堵到嘴边,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来谁不好,偏偏来的是那个傻逼。 他仍旧想要挣扎一下,“……怎么不是鹏崇哥?” 林池和:“今年是鹏崇哥去H市驻守。” 林燚只能认命。 ——祖师爷爷保佑,别让他撞见那傻逼。 * 似乎是是因为各家驻守的人都来了,接下来几个月,各种怪事儿明显减少,林燚除了偶尔去看一下住在学校旁边的林池和,过得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要是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有一款新兴的手游,似乎一夜之间流行了起来。 全称围观这手游诞生过程的林燚:…… 时哥好像还专门注册了个公司,但团队里,除了他和管庭,再就没有活人了,也不知道时哥是从哪里找的那么些“鬼才”。 他亲耳听到,游戏发布的前夜,管庭打电话来,说是想要办个聚会。 时哥的解释是—— 团队里的美工、策划、音效、程序员、前端设计师……全都生命所剩无几,他们在人世的最后几天,就是希望能看见这款游戏发布……实在没有精力去做什么线下聚会了。 他甚至简短地介绍了下每个人的生平事迹,只把管庭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唧唧挂了电话,发誓一定要把这个游戏做出个人样来! 旁听了全部林燚,他默然无语地瞅着一屋子的青绿色团子,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手游发布之后,工作人员也都完成心愿,消散而去,只留下三观尽碎的林燚。 作者有话要说:林燚:鬼,原来还可以这样用? 第117章 天师05 “时哥, 你数论的笔记是不是不用了?能不能给我?” 林燚惯例借时越的笔记,却不是为了“复习”这么高大上的理由。 ——功德金光缠绕,那可比什么护身符都管用! 现在身份都暴露了,林燚也不费劲找借口了, 直接说了实话, “这周末我要出去一趟, 是朋友他爷爷的生日宴……那什么……快到鬼节了么, 之前离散的笔记, 我都撕得见底了……时哥, 您看……” 出乎意料的, 时越摇头拒绝了,“不行,秦嵩下学期选修, 说好了给他。” 林燚一梗,眼巴巴看向时越,“时哥……救救孩子吧, 不然我出去逛一圈儿,下星期你看见的,可能就不是我了……你就忍心吗?” 时越没和他贫, 往侧边纸盒子里努了下嘴,“去年的草稿纸……” “行的、可以的,多谢时哥!!” 林燚如获至宝地把那纸盒子搜罗见底,一张都没留下,甚至跃跃欲试, 想把那纸盒一起拿走。 时越“咳”了一声提醒, 他才叹着气,假装无事发生地抱着那一沓草稿放自己桌子上。 看了两眼, 诚心实意地夸赞,“时哥你这草稿打得,比我笔记都整齐,不愧时神……” “草稿纸好啊,用起来不心疼。” “时哥你知道我撕你笔记的时候什么心情吗?简直心都在滴血……” “……我前几天还看见学校论坛上有卖笔记……时哥你那笔记挂上去,绝对不出一天就被人抢空的了……” 时越对林燚日常彩虹屁已经十分习惯,这会儿只是很平淡地接受夸赞,并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林燚试图达成的“长期草稿纸回收”交易。 知道时哥的性格,绝对说一不二。 被拒绝的林燚也没有继续死缠烂打,只是叹着气收拾了东西准备上课。 临出门的时候,却顿了一下,“时哥,你冷?我把空调调高一点?” 时越在室内仍是穿着长袖衬衫,虽然那衬衫也不厚,但对比短袖短裤,甚至恨不得打赤膊的林燚,实在是穿得太多了。 时越摇头:“不用。” 林燚有点疑惑,功德金光难道还有冬暖夏凉的作用? 但眼看要迟到了,他也没有多问,“哦哦”了两声,就匆匆走了。 …… 林燚走后,时越解开袖扣,将衬衫袖子往上挽了几折,露出了小臂上纤薄又紧实的肌肉——线条流畅,兼具了力量和美感。 只是白皙的肌肤上,却又一道道着漆黑的痕迹,彼此钩缠成一副诡秘的图案……触目惊心。 数论的笔记确实是秦嵩预先定下了,但即便不是如此,时越也会找理由拒绝林燚。 就他现在这状态,这小半年的笔记要是给林燚,可就不是“护身符”了……“召鬼符”还差不多。 不过……看着手臂上漆黑的纹路,时越轻勾了下唇:离鬼节也快了,现在只差一个契机。 ……最后一个任务曙光在即,饶是时越也禁不住心头一松。 ——养老生活,近在咫尺。 * 要林燚说,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本来鬼节快到了,他就不怎么想出门,像他这种随便出去溜达一圈都会招鬼上身的体质,在鬼气重的时候,更容易出事儿。 奈何…… 林燚摸了摸包里的草稿纸:时哥实在太靠谱,这近一年的功夫,跟着时哥百鬼避让、甚至还见识了一把“鬼员工”……林燚都膨胀了起来…… 他甚至偶尔信心爆棚,带着时哥牌护身符,就是去鬼界晃一圈,他都能有把握、全须全尾地回来。 只是……这护身符,能防得住恶鬼,却防不住……小人啊…… .... 林燚怎么也想不到,就应朋友邀请,参加个宴会,还能够碰见那个躲了小半年的傻逼。 看着镇鹏霄一脸不怀好意地往这边走,林燚脸色一僵。 曲良察觉到林燚的情绪变化,“怎么了,林燚哥?” 他抬头张望了一下,恍然,“你认识镇大师?也对,你们都是……应该认识的……” 两人说话功夫,镇鹏霄已经走过来,鼻孔朝天,笑容嘲讽,“哟?这是谁呢?我还以为我看错了……林家大少爷?怎么的、不搁在老家学绣花……敢出来了?” 林燚:xxj。 对待这傻逼的态度,林燚一向是能无视就无视,他对曲良歉意的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转头就走。 .... * 今天是曲家老爷子八十大寿,来的人不少,既有老爷子的多年的故交,也有曲家商业伙伴,也还有林燚所在这一边的、曲良这些小辈的狐朋狗友。 倒也不是刻意划分什么,但是往场内一走,就是泾渭分明的三个圈子。 毕竟曲家的那些商业伙伴也不可能凑过来和这些小孩们谈吃喝玩乐。 只是,林燚这往旁边一走,却冷不丁看见一个人,他连忙推了推眼镜,确认自己没看错。 ——时哥?怎么在这儿? 时越今天换了一身正装,连眼镜都不是在学校里那副学生气儿的黑框,换成了社会精英范儿金丝边。 林燚看见第一眼竟然没敢认。 * “林燚哥,抱歉,我不知道你和镇……他关系不好。” 那边,曲良也被镇鹏霄那直白的挑衅闹得一懵,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追上了林燚,跟他道歉。 其实说实话,他尊称镇鹏霄一声“大师”,主要是看在爷爷的面子上。毕竟都是叛逆的时候,谁愿意对一个和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年轻人毕恭毕敬? 他毫无诚意地冲“镇大师”道了个歉,飞速追上了林燚。 林燚知道曲良邀请他来是好意,倒不至于生他的气,摆摆手把这话揭过了,但是视线还是忍不住往时越身上瞥。 时越似乎正和曲家如今的主事人,也就是曲父,商谈着什么。 那游刃有余的模样,倒是跟在学校时微妙地重合了。 曲良也跟着林燚的视线看过去,看清那边场景,却下意识一缩肩,拉着林燚换了个隐蔽的地方,小声介绍道:“林燚哥,那是时总。” 曲良上头有个接他爸班的大哥,他从小就没什么压力,吃喝玩乐地长大,连家里的产业都了解不多,更别说他爸的商业伙伴了。 只是这个“时总”实在是特别。 听说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已经自己办了公司,还不是他们这种家里给贴补钱开着玩儿的,那是实打实的白手起家。 “最近很火的那款游戏‘往生’,林燚哥你玩过没有?” 林燚:“……”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不仅玩过,游戏开发阶段,还被临时拉壮丁、改过bug呢。 “就是他们公司开发的……我爸一直想做游戏,不过这一块的国内市场被L家抓得紧,我们家实在插不进去……” “当时‘往生’出来的时候,我爸激动得连零花钱都给我加了倍……那几天亲自去A大找时总谈的,他本来是想要收购的,不过后来该注资了……说是看好年轻人的前景……” 林燚:…… 怪不得时哥那几天特别忙,老是不见人影…… “听说,是我爸注资之后,那公司租的办公室、招的员工……准备开发第二代……那之前,那公司里头似乎就两个人……” 林燚:说出来你更不相信……那家公司里其他员工,全都不是“人”。 “我爸回来吃饭的时候,还笑自己被诓了……不过,说话的时候,他后槽牙都咧出来了,分明是高兴自己捡到宝了……” 作为家里老二,曲良其实不太关心家里的产业,反正事业有大哥接手,他只要拿着分红,快快乐乐做米虫就行。 他之所以对这件事这么了解,主要是……遇见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璞玉后,曲父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二儿子,也就是曲良。 ——曲良在这一堆二代圈子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只是安安分分地在圈内玩,不会给家里惹祸。 曲父本来看这二儿子还算满意,这冷不丁地碰见一个没大他几岁,却已经能白手起家的年轻人之后,再看自己混吃等死,每天只想着花钱的儿子之后,真是哪哪都不顺眼。 曲良一脸牙疼,“我爸甚至想让我退学考A大……和时总搭上学弟的关系……他可真信我……” 他爸还不如直接出国捐栋楼呢。 曲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林燚哥,你之前说,你来S市,是来上学的?是哪个学校?” 林燚:“……” 他觉得自己这个十多年的笔友,真的十分塑料了。 “A大。” 曲良“嗯”了一下,点了点头,“原来是A大,离我们 学校也……嗯?!” 他顿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转头看林燚。 ?! 曲良一脸看叛徒的表情:说好的一起做学渣,你却偷偷考上了A大? 曲良和林燚的缘分,还是开始在小学时,那会儿流行寄信交笔友,两人就是那么巧“认识”的,一来一回也建立了十多年的友谊。 联系方式也从一开始的狗爬字写信,变成了企鹅在线交流,其交流内容无非是吐槽“老师傻逼”“老爸□□专治”,在这方面,两个人意外很有共同语言。 曲良也理所当然地以为,每天对着作业头秃的林燚和他一样是个学渣。 ……其实这么想没错。 只不过林燚的“作业”概念和一般人不太一样:画个一百张“辟邪符”之类的。 他那倒霉体质,画一千次里面能成功一次已经很牛逼了…… 一百张,他选择死亡。 …… 总之,曲二少爷觉得自己受到欺骗,对林燚怒目而视。 林燚:连他的学校都不知道,该生气的是他才对吧? 曲二少爷一贯缺心眼,生气也就几秒钟的事情,转眼间就换了一副表情。 还不如刚才呢,林燚脸色一僵,搓着手臂警告他,“有话直说,别这么恶心巴拉的表情。” ……鸡皮疙瘩都快掉满地了。 曲二少撑起个笑来,“林燚哥,你既然是A大的学生,那跟时总……是不是就是同学?” 林燚更加警惕了,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强调,“A大一届学生那么多,专业不一样,有些连面都见不到。” 曲良:“你不也是学计算机?” 林燚:md,这孙子,学校都不知道,专业倒是记住了…… 林燚打算找点什么理由糊弄过去,那边曲良已经搓着手开口,“林燚哥,你当帮我个忙,帮我问问……时总手里,有没有什么内测号啊,掉率高的那种……” 林燚眼神一下子变得险恶。 ——你以为他没要过吗?.... 曲良不觉,仍旧继续,“我可以买,高价买……我上个月的跑车都没买……就是等这个……” “多少钱?你问问时总,只要有……我就……” 林燚:呵,还是早有预谋?! 作者有话要说:林燚:真有的话,轮得到你? 第118章 天师06 林燚的视线那么明显, 正被曲父带着四处引荐的时越当然看见了,他转头笑打了个招呼。 正被曲良逼着去要内测号的林燚:…… 虽然觉得很对不起时哥,但是他还是别开眼、左右四顾, 假装时哥看的不是他。 这边曲父注意到时越的举动, 有点奇怪,“小时有认识的人?” 二代圈里能继承家业的都在这边寒暄着交际, 时越看的那边虽然是整场宴会里最闹腾的地方, 但那个小圈子里都是些什么人,曲父心里门儿清。 ——时越跟他们, 真是八竿子打不上关系。 时越不知道林燚的“良苦用心”,曲父这么问, 他也就顺势解释,“令郎旁边的那个, 是我室友……” 时越露出个晚辈式腼腆的笑,“我跟曲伯父真是有缘分。” 曲父愣了一下, 又往那边看了一眼,确实是他家小儿子。 他顿了顿, 虽然表情不动, 眼中不由带了点笑:臭小子, 交朋友的眼光倒不错…… 咳……随他…… 曲父这么想着, 全然忘了自己三天前,因为要请柬的事儿,指着曲良的鼻子骂“一天到头净瞎混,都是些什么狐朋狗友?!” * 曲良不知道自己在他爸嘴里终于得了句好话, 他看着往这边走的镇鹏霄, 一脸别扭。 他自己刚才那么对“镇大师”,爷爷要是知道了, 不会拿手杖抽他吧? “告黑状”这行为,依这位“镇大师”的人品,能做出来,一点都不奇怪。 曲良也就奇怪了,这个“镇大师”,看人品就知道,肯定是个三流货色,怎么他爷爷就那么捧着他? 所幸,有林燚吸引注意力,曲良的担忧并没实现。 镇鹏霄一眼都没看曲二少,眼神直挺挺地就往林燚身上戳。 林燚头皮一紧—— 就知道这傻逼没这么好打发。 ……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 林燚扒拉遍记忆,也没想起来哪儿得罪这个小子了。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练习咒术,一个没控制住,召的雷劈到他身上? 他都被他爸压着上门道歉了……而且都十几年了,记仇也没这么记的吧?再说,明明是镇鹏霄挑衅在先,先拿着小鬼吓他的。.... 知道这傻逼越搭理越来劲,而且,这毕竟是曲良他爷爷生日宴,林燚也不想在其中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所以这次,任凭镇鹏霄怎么挑衅,林燚都没有反应。 他日常无视各种鬼怪,一身“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功夫早就练得炉火纯青,这会儿用在镇鹏霄身上效果拔群,不过一会儿,就把人气得脸色发青。 镇鹏霄阴沉着一张脸看他,那表情,显然是濒临爆发边缘。 .... 正这会儿,门口传来一点动静。这生日宴都开始有一段时间了,曲老爷子刚才下来转了一圈儿,又精力不济、暂时上去歇息了。 这时候才姗姗来迟的人,称上一句“压轴”也不为过。 他一进来,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一阵窃窃私语,却是在讨论这人是谁…… 那也确实不是什么重量级的人物—— 隆盒公司老总刘康兴。 他手下的公司不大不小,和曲家本就没法比,更别说最近各种小麻烦一个接一个,他焦头烂额,身上的肥肉都掉了好几斤。 刘康兴这次想方设法地拿到了曲老爷子生日宴的邀请,就是想借机争取到曲家的投资。 谁能料到点就这么背,半路上竟然发生车祸。 不过好在,人没事儿。.... 曲家这生日宴,是刘康兴争取了好久的机会。当然不可能因为这样就放弃,只是……这一折腾,到底还是迟到了。 不过……眼看着亲自迎过来的曲总,刘康兴忍不住露出个略显油腻的笑。 ——谁说不是因祸得福呢? * 刘康兴进来的时候,各式各样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林燚那略显怪异的眼神,一点也不出众。 而他眼中,刘康兴肩上正趴着一个脸色青白的女孩,时不时地转头,冲刘康兴诡异地笑。 林燚看了一眼,就飞快收回了目光。再多看几眼,引起那女鬼注意,那他这倒霉体质,一个闹不好,就要被鬼上身了。 而且,天理轮回、因果报应……这些私人恩怨的事儿,不闹出人命来,天师甚少插手。 林燚就更是了——他自保都够艰难了,哪有闲心管别人? 林燚摸了摸自己包里的草稿纸,还好、还好,带够了…… 镇鹏霄看见他的反应,“嗤”了一声,压低声音嘲笑,“怎么?就连连这种小鬼,林大少爷都害怕了?……林家……出了你这么个废物……看样儿,也辉煌不了几年了?” 林燚懒得跟人逞口舌之利,而且他是个“废物”这话虽然刺耳,某种程度上也是事实。 只是,扯上他家…… 林燚皮笑肉不笑地挑了下嘴唇,“是啊……我家快完了,这个S市的封印,还劳烦你们镇家的老祖宗,从棺材里爬出来,重新设一个……” “唉……瞧瞧、瞧瞧,我都忘了,往上上数数,一二三四……十代,你们镇家的老祖宗,是不是林家的入赘女婿?怎么、小霄啊,要不要改姓‘林’?” 林燚飞速说完这段话,也不管镇鹏霄什么反应,扭头就走。留着镇鹏霄在后面,脸彻底黑了。 他咯咯地咬着后槽牙,阴沉沉地看着林燚。 片刻后,猛地抬头,看向刘总背上那女鬼,心里有了计较。 ——林燚……要不是他姓“林”? 他也配姓“林”?!……废物。 * 客人来的路上遇见车祸,于情于理,曲父这个做主人的,都得去寒暄一番。 曲父有意交好时越,本来想让曲家大少接着陪人,转念又想起了二儿子的朋友。 室友…… 听时越的口气,好像关系还不错,这可比强拉关系要好多了。 他笑眯眯地拍了拍时越的肩膀,道:“小时啊,倒是委屈你一直跟我们这些老家伙在一块儿,怪闷的……我看他们年轻人那闹得欢,你也过去看看……不用非得跟着我们这些老家伙……” 时越自然是笑客套几句“伯父年富力强”“见识广博”之类的话,最后还是被曲父拍着肩,往曲二少的朋友堆那边推。 …… 曲父去迎接刘康兴,时越却并没有如曲父预料的去找林燚,而是脚下一转,往露台上去了。 生日宴开在曲家在S市郊的一座别墅里,露台下面正是一个湛蓝清澈的人工湖。 时越眯眼打量着,好像要透过水面,看到那湖的内部。 ——恍惚间,似乎有什么黑影,在湖底轻轻荡了一下,再看时,仍旧是一片湛蓝的清澈。 时越晃了晃杯里的红酒,酒香氤氲,他抬起杯子来,轻抿了一口。 找到了……鬼界入口。 * “咔嚓” 声音响起的前一刻,时越回头。 一个穿得花花绿绿,举着相机的男青年正呆呆愣愣地看看相机、再看看时越,两厢对比了半天,突然满脸激动,快步上前,“先生……你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 * 林燚刚才牛逼哄哄把镇鹏霄嘲讽了一通,离开冷静了一阵儿,才想起来犯怂。 ——那傻逼小心眼儿,百分百想法子报复他。 这人一慌,林燚下意识就去找他的膨胀来源——大靠山·时哥(并不) 然后就看见不得了的情况,时越正和人说话……一脸为难。 ——为难? 林燚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从时哥脸上看见这两个字。 那可是能让鬼替他打工的时哥?他会有为难? 林燚简直不可思议,他好奇看向时越对面的那个人,差点被一身花里胡哨闪瞎了眼…… ——呔!哪来的妖艳贱货,竟然敢纠缠他时哥? 曲良也看见了,“啊”了一声,感叹道,“是他啊”。 “花里胡哨”在二代圈子里也有点名气。他既不是曲家大哥那样按部就班继承家业的,也不是曲良这种拿钱混吃等死的纨绔。 人家是“追梦boy”,一心想当经纪人,想打造出一个唱跳演俱佳、大荧幕小荧幕都有的全球巨星。 ……还不是说着玩玩,甚至有模有样地开公司、捧红了好几个爆流量的小生。 林燚听完了曲良的科普,抓住了一个关键词,“他是个gay?!” 林燚:md,这年头,男孩子在外面也不安全了? 林燚气势汹汹地冲过去,等到了跟前,正好碰见“花里胡哨”离开,那一头发胶固定的头发都像是打着蔫,衣服上的亮片钻石都显得黯淡。 一脸被拒绝的“心哀莫大于死”惨痛表情。 林燚:“……” 他忘了,时哥可是创下“一天连拒十次表白”记录的名人。 不过,比起妹子们被拒绝依旧涨红着脸、一脸“男神和我说话了”梦幻表情…… 这男的,心理素质不行啊。 暗自腹诽完,林燚跟时越打了个招呼,还不等他感慨一句“真巧”之类的话。 就听……身后追来的曲良咋咋呼呼—— “林燚哥,你不是说不认识时总吗?” 林燚一僵站直,就看见时越挑眉看他。 林燚:“……” 作者有话要说:  林燚:时哥,我可以解释的,听我解释。 第119章 天师07 林燚心虚四顾, 余光瞥见那湖泊,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不由自主地就看过去。 他视野里只剩下那片通透的湛蓝, 身体恍惚被湖水包围, 从四肢泛起了冰凉的冷意,心口也像是被什么攥住一样,一下一下跳得艰难。 他大张着嘴试图喘气, 但那一瞬间, 却恍惚忘了呼吸这项与生俱来的本能,只徒劳地嘴巴张合。 “林燚。”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开,林燚猛地回神,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后背一层冷汗, 像是在生死的边间走了一遭。 “林燚哥?!你怎么了?突然出来?” 曲良声音焦急,毕竟林燚在大厅呆得好好的,突然冲出来,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儿, 怎么看都是出问题了。 曲良甚至都打算叫救护车了。 林燚这才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玻璃窗, 冲到露台外了。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那人工湖……怪邪门的。 只是这事儿,跟曲良这个纯纯粹粹的圈外人没法说,至于, 半个圈内的时哥…… 估计知道的也不多。.... 说实话,时哥功德护体, 平时这些邪祟也近不了身, 这种情况下,林燚也无意把时越拉进里世界里。 ——就像是论坛上说的, 时哥这种人以后是要为国家做贡献的。 这大厅里倒是有一个完完全全地圈内人…… 林燚下意识抬头,去找镇鹏霄,却见他正跟那个刘总搭话,眼神则毫不避讳地落在刘总背上那女鬼身上。 林燚:…… 总觉得那傻逼又要搞事情。 不过,这女鬼也牛逼啊,竟然能和时哥出现在一个场合。 林燚仍旧记得,第一次在医院见到时越,那“百鬼退避”情形。这会儿不由感慨这女鬼的勇气。 ——这都缠着那刘总,看不出来,这怨气够深的啊…… 总之,和那个傻逼没什么好说的。 林燚借口去通通风,暂时和曲时两人分开,换了个露台出去,打通小堂弟的电话。 …… “西郊49号?” 林池和那边秒接电话,呼啸风声顺着听筒传来,显然对方不在正常状态。 林燚嘴角抽搐一下,对堂弟这总是在斗殴过程中分神的行为分外无语,但还是尽职尽责地解释,“是曲家的别墅,有个很大的湖,我感觉很不好。” “……大伯父好像提过……” 林池和话没说完,那边一阵嘶嚎声,接着就是“嘟——”的电话挂断忙音。 林燚看着对着自动退出到主屏的手机,分外无语。 他倒不担心小堂弟的安全,毕竟诛邪剑在手,能伤到他的鬼实在寥寥……而且这种事发生也不是一遍两遍,多半是躲避攻击的时候把手机摔地上了。 ……一个两个的,都是不靠谱的。 林燚忧心忡忡的叹气,大厅内却突然喧闹起来——是曲家老爷子又下楼来了。 虽然曲老爷子退居幕后多年,但仍旧是曲家一尊稳稳的太上皇,更何况这本就是老爷子的寿宴,他一出现,众人纷纷都围了过去。 .... 林燚也随大流准备过去。 正在这时,异变陡生,一个黑黢黢的影子猛地向林燚冲来。 林燚也反应极快,往侧边一下子跳开,那黑影却中途拐了一个形状奇怪的弯,一下子分成数股,要包抄林燚。 林燚这下子终于看清了,那些黑黢黢的影子,丝丝缕缕的……都是头发! ——是原本趴在刘总身上的那个女鬼。 虽然知道自己容易招鬼,但这无缘无故的、突然…… 林燚透过黑发间隙,看见镇鹏霄正站在他刚才呆的那露台,冲他不怀好意地笑,莫名透出一股让人不舒服的阴冷来。 ——md,傻逼吧!! 林燚在心里把镇鹏霄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虽然知道,这傻逼说不过就喜欢动手,一动手就爱使阴的…… 但是,他动手都不看场合吗?! 林燚虽然因为体质原因,一对上鬼,攻击力基本就被削个鸭蛋,但是体术却不错。 这会儿硬凹了个诡异的造型,竟然硬生生从那黑发的包抄里逃了出来,然后直奔镇鹏霄而去。 镇鹏霄被 那股冲劲儿带着,两人直接从露台上坠下去。 众人都往曲老爷子那边聚,林燚这边靠着角落,一时之间,竟然没什么人注意。 当然,终究还是有人看见的。 曲良看不见那黑影,只看见林燚做了个诡异的姿势,然后直直地就跑到镇大师身边,带着人就跳了楼。 他整整木了三秒,才想起来叫人。结果还没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 然后一丝声响都没有,就被人带到了露台上。 曲良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这种出身的,自然专门上过反绑架训练。曲良对这方面还挺有兴趣的,专门和那个据说是特种兵退役的教练讨教了不少。 他敢说,就算是那个教练,也没法儿一丝声音都没有,直接把他从大厅带到露台。 他正想东想西的时候,身后那人却松了手。曲良也不试图挣扎,乖觉地闭上了眼,希望“没看见绑架犯长相”这一点,可以让他多点生机。 “先别出声。”那人开口,声音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听,有点耳熟。 曲良死死闭紧了嘴,点头。 时越:“……” 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他看着曲良紧闭的眼,有点疑惑—— 外面……没什么太阳啊?是阴天。 或者,跟准确点说,怨气自湖面升腾,这边的天气都发生了非自然的改变。 *.... 而另一边,终于解决了那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狂的鬼,林池和捡起地上的手机,遗憾地发现,已经碎了彻底,一点都不能用了。 他熟练地抠出手机卡来,又捡起地上的琴盒,从里面拿出一部某果最新款,换卡开机。一边等待着,一边思索着堂哥刚才提起的那个地点。 西郊……西边…… S市的西边。 ……湖…… 水……池塘? 半晌,他脸色一变,抬手把琴盒往自己身上一拉。再看时,原地已经没了人影。 …… 另一边,曲良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被绑架。 不过,他现在也好不到那儿去……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半空中飘的那两个人…… 对,就是飘。 没吊威亚,没加特效,但那一会黑气、一会儿金光的…… 另一边天上,似乎还隐隐约约浮现一个女孩的影子。 * 那两人还真不是故意飘的。 黑色的长发灵活地穿梭着攻击,因为实在半空中,甚至做到了三百六十度没有死角。 林燚已经全然注意不到外界的情况,包括被他强硬拉出来垫背的镇鹏霄。 他强迫着自己集中再集中,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头发攻来的节奏和方向,踏着上一波攻来的头发,躲避着下一波攻击。 身上的“护身符”在他与头发接触时,爆发出阵阵金光,阻挡怨气侵入身体。 曲良虽然能看得见,但是也只能看的个模糊大概,在他眼中,林燚就是在一圈儿黑气中“飘”着了。 曲良其实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已经很好了。 一个月前,他小堂妹“中邪”,家里请来个没比他大几岁的“大师”过来。在亲眼看见一个人形黑影从小堂妹身上出来之后,他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崩掉之后,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就顽强地重建成功。 但是这会儿…… 亲眼看见这科幻大片、不……仙侠巨制,他还是整个人懵住,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时越看了眼那渐起波澜的湖水,没功夫等曲良慢慢接受事实了他,他开门见山道:“对不起曲爷爷了,恐怕要麻烦曲二少,让客人们尽快离开了……” 曲良懵圈着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他颇觉玄幻地看了眼外面这仙侠巨制,又转头看里面和乐融融的场景。 ——这么大动静,他们都是聋了吗?还是瞎了? 不对,曲良突然反应过来,他记得自己当时在大厅,就看见林燚哥奇怪的动作。 “他们看不见?!” 时越笑了下,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刚开的话,嘱咐道:“尽快。” 他不说,曲良也不敢磨蹭。 知道自己在自己老爸那儿没啥信誉度,曲良进去,风风火火地把他爹拉出来看了一眼。 曲父也愣了一下,接受能力倒是比儿子还强。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 只是看向时越的眼神一下子复杂起来。 他对时越这么尽心尽力,确实是看好他的才华,但是不得不说,对方那孤儿的背景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他甚至想过,等再拉几年关系,提出认个干亲。 ……曲父一向自傲于自己看人的眼光,曲家在他手里蒸蒸日上,也是他这眼光的佐证。 和时越谈过几次之后,曲父越发确定,这孩子的前途远远要比现在所看到的要大……他只是缺少一点机会。 曲父愿意给这样的年轻人提供机会,或者说是……投资,那绝对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现在…… 本以为是块璞玉,谁料到换一个面,早已经是璀璨夺目、光彩照人,根本不需要打磨。 失去了成就感的曲父一时辛酸,狠狠地瞪了曲良一眼—— 都是差不多年纪,看看人家?! 曲良:??? 盯着一脑袋问号,曲良又不由感慨:他爸也是淡定,都火烧屁股了,还有心思瞪他。 就算曲父再怎么心塞准备培养的“商界新秀”一眨眼就变成了“大师”,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还是要尽快解决。 于是效率极高的…… 先是客人,再是服务生,最后是别墅保安和曲家人。 不过半小时,整个别墅都清了场。 时越眯眼看向那湖里,缓缓地活动着手指手腕。 ——唉…… 都一把老骨头了,他真不想动手。 第120章 天师08 S市是个好地方, 就算不提现在这些年的经济发展,人才聚集。就是几千年前,它也是灵力汇聚, 各方争夺的福地。 只是那时候厉鬼横行,能占据宝地的, 绝大部分不是人类。而当时占据S市的便是那么一只鬼王,名为“枫猄”。 与别的鬼王或是“暴虐”、或是“嗜血”的特质不同, 枫猄的特质……为“不死”—— 只要有这世上有鬼尚存,它就不会真正灭亡。 当年“诡师”与“剑祖”两人荡涤世间,斩灭鬼王鬼将无数,未遇敌手,但也只能将“枫猄”封印。 S市之所以是封印的中心, 便是为了镇压枫猄。而枫猄的存在, 才是S市少有鬼怪的真正原因。 ……鬼王所在, 自然诸鬼退避。 实际上,为了避免封印被毁坏,阵眼所在时时变化的, 便是“诡师”“剑祖”再世,也没法确定阵眼位置。 但是作为能被诛邪剑承认的林家后人,林池和却知道得更多——比方说……枫猄属水, 阵眼位置变化是随水而动。 堂哥刚才说得那个湖…… ——千万别是! 林池和高速行进中,不断地拨着一个号码, 对面却始终忙音。 心里不好的预感越重, 林池和起落之间,速度快到已经只剩残影。 *.... 而曲家别墅里。 已经空无一人的大厅内, 地上一个手机孤零零地躺着,铃声响过数遍, 无一人听见。 它的主人,正在外面,猴子似的上窜下跳。 对那女鬼攻击的躲避,林燚已经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游刃有余。 他总算有功夫趁着躲避的间隙,去看镇鹏霄,“镇二!驱鬼伤人,你就不怕我告到执法堂去?!!” 镇鹏霄脸上有一瞬的慌张:他本来只想让那女鬼吓一吓林燚,让他在宴上出个丑。 只不过,临近鬼节,林燚敢出来,身上一定带着林家的护身符,这种没杀过人的怨鬼实力有限,奈何不了林燚,镇鹏霄这才引了些怨气过来。 可是…… 这地方实在是邪门得紧,他只不过稍稍聚了下怨气,那女鬼竟然隐隐有凝成实体之像。 处置鬼类要避开普通人,是里世界约定俗成的规矩;引怨气于鬼,一直都是里世界的大忌;而驱鬼伤人,却已经可以归于邪道一类…… 听着耳边林燚的高声警告,镇鹏霄脸上的惧怕一闪而过,旋即变成狠色。 ——只要他说不出去…… 让他没机会说出去!! 狠厉一闪而过,镇鹏霄珍而重之地祭出了一个铜盘,小巧精致、中间有一太极图案。 那是镇家这一代子弟都有的护身之物,上有镇家家主功德加持,对付鬼怪再好用不过了。 林燚一转头瞄见,心里一阵阵地冒酸泡泡—— 家里有靠山了不起啊? 事实证明,确实了不起。 那太极铜盘拿出来的一瞬,那女鬼便畏惧地向远处缩几米,连攻势都缓了不少。 林燚松口气,往镇鹏霄那边避了避,以为他要对付这女鬼。 ——虽然日常骂这人傻逼,两人之间的好感度也早就是零值、负值徘徊。 但是毕竟两家是世交,两人龃龉虽多,却怎么也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恨…… 林燚刚才那“告执法堂”的话也是威胁居多,哪会儿真去。 说实话,那些老掉牙的条条框框,到了现在这年代,一点不差地照着执行,怎么可能? 正往那边靠的林燚,怎么也没想到,镇鹏霄祭出太极盘的同时,另手在背后掐诀。 那女鬼身周黑气陡然暴涨,凌厉数倍的攻击迅猛而来。 林燚察觉不对,骤然转身,只见—— 细细密密的发丝纠缠成网状向两人罩来,途径之地,触碰的树枝、树叶断口锋锐,甚至,被切下来的枝叶,迅速枯败成了灰烬。 林燚只来得及露出一脸错愕。 * 而别墅外数百米的距离,看着天边聚集的“阴云”,林池和脸上苍白得可怕。 ——堂哥! 【……林家的天赋……】 【……诡师、鬼师……当年先祖……】 【……路……太难了……不能让燚儿……】 能被诛邪剑承认,林 池和在林家的地位其实已经和长老等同,也确实知道很多林燚不知道的东西。 比方说…… 林家这一代天赋最好的人,其实该是“林燚”才对。他才是完完整整继承林家先祖“林乾”血脉的人。 但是……“人身御使怨气”何其艰难?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当年,林家先祖林乾何等惊才绝艳,荡涤世间恶鬼、一手划分人鬼二界。 便是这样一个几乎可称之为“神”的人,在留给族内的记载中,数次提及,自己险些堕入鬼道,若非旁边有人护持…… “幸有璆珺为伴……” “美玉在侧,心境自明。” “……兄予弟诺,若堕鬼道,必斩之……” “诡师?鬼师?!天下庸人,唯兄……知吾。” “……蝼蚁耳,何以盈齿挂心……” ……说实话,虽然林家老祖宗划人鬼二界的功绩无人可否。 但他当年种种作为,放在在现在,一定是各家合力讨伐的邪魔歪道。 而林乾当年之所以被勉强认定为“正道”,一是因为实力太强,那时候还零零散散基本都是单独行动的天师奈何不了他;另一个原因,则是他的好友,被他称为“璆珺”的剑祖…… 虽然那剑祖因为没有后人,流传下来的资料不多,但是从哪零零散散的记载可以看出,当年要是有什么“天师联盟”,他一定是“盟主”的不二人选。 当年林乾光明正大地驱使怨气,却不被归于异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位“剑祖”的信誉担保。 …… 可千年之后,剑祖留在林家的诛邪剑再次认主,林家觉醒的血脉天赋,却泯然众人。 林池和当年拿起诛邪剑的时候,曾经在林家一众长老面前许诺,“先祖有‘璆珺’相伴,我来做堂哥的玉石……” 却只得到长辈们浅笑摇头,不是嘲讽……那笑容甚至带着欣慰的善意。 只是,也却也无人赞同。 “等你长大……” 长老们如此说。 而“长大”之后,他却明了长辈们的笑为何—— 他做不到…… 他没有斩杀血亲的勇气,没有让里世界闭嘴的实力,也没有令人信服的威望…… 或许,千年间……林家出了许许多多的林乾。只是,世间、再无护持于侧的“剑祖”…… 明了的那一刻,林池和觉得诛邪剑如有千钧。 ……他如何配得上“诛邪”? …… .... 而此时此刻,看着那阴云聚集之处。 林池和控制不住地发抖。 ——不!不能!! 不会的!!! 脚下灵力运转到极致,肩上的琴盒甚至被他甩到一边,他抬手去召诛邪,却不料…….... 那剑身震颤一下,径自越过了他,笔直往前、雪亮的剑光尚在视线中存留,剑却已经不知所踪。 * 而另一边,曲家的别墅里。 那头发罗成的网罩来时,林燚完全来不及反应。 亲眼看见这网飞来途中是怎么砍瓜切菜的,林燚脑中大呼完蛋—— 这下子连全尸都留不了了! 从“拼起来有点难度”,到“爸妈看见不得疯了”,再到“遗体捐赠协议白签了”…… 千百种想法在脑子里过了滚过,林燚诧异地发现—— 不、不疼? 好像…… …… ………… 他没事儿? 林燚缓缓低头。 背包被那网割开,里面的草稿纸四散纷飞,把他罩得严严实实。 林燚:……卧槽?! 对、对了!! ……他也是有功德大佬做靠山的人! 还是一对一的高级vip服务。 这可比镇家批量生产的太极盘好用多了! ——镇家……镇鹏霄!!! 林燚不傻,这会儿怎么也意识到镇鹏霄想要弄死他,咬牙切齿地看过去,原地哪有镇鹏霄的踪影。 就在他打定主意下次见面一定要给镇二一个教训的时候,却听下面一声闷哼。 林燚愣了下低头,只见地下躺着一个血淋淋的人,伤口上黑气缭绕,显然是为那女鬼刚才的发网所伤。 再看,那个太极铜盘早就裂成数瓣,光芒黯淡地落在地上。 这是……镇二?那鬼? 对了……鬼!! 林燚连忙看去,却看见一个没能料到的人。 时越正一手执剑,站在那女鬼身前,剑身穿透了女鬼的鬼体。 林燚这个角度,正好对着那女鬼的脸。 他看见那鬼的面容从最开始狰狞扭曲,一点点恢复……猩红疯狂的眼瞳最先变回暗红的理智,脸上爆出的青筋一点点收敛,嘶嚎状态的嘴巴也缓缓合上,挡住了变得尖锐的牙齿…… ——不消片刻,就恢复了她原本秀美的模样,柔顺的长发搭在肩上。 她眼眶含泪,不知向时越说了什么。 然后,时越缓缓的将剑收回。 那女鬼后退一步,向着时越深深鞠躬,周身飘散出莹莹光点,不过一会儿,就消散了干净。 林燚:……这、就超度了? 那么重的怨气,竟然可以自行化解? 是、是……他见识太、太少了吗?!! 林燚内心OS了半天,视线忍不住落在时越的手上。 ——这柄剑,似乎有点眼熟…… 怎么这么像……小堂弟手里的……诛邪? 不…… 林燚一抬头,就看见院子的墙头上,站着一个长发的运动装“少女”。 会、吧…… 第121章 天师09 赶到曲家别墅的林池和, 最先看到的就是林燚。 毕竟被泛着金光的纸张环绕、浮在半空中的林燚,简直是这院子里最靓的仔。 在确定了堂哥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林池和这才将心思转到另一件事儿上—— 诛邪…… 他抬手。 若是以往, 诛邪早就回到了他的手里。 但是现在,他眼睁睁地看着诛邪在那个陌生人手中,一丝回应都没有。 甚至, 他本来与诛邪微弱的联系, 也被切断得干干净净。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什么, 转头向着林池和的方向点头致意,做了个道歉的嘴型,又松开手。 可即便是他如此作为, 诛邪却仍旧浮在那人的身侧,是护卫的姿势。 直到被那人双指并拢, 用指节敲了敲剑柄。诛邪这才慢慢悠悠地飞走,向林池和而来。 林池和竟然从那摇摇晃晃地飞行姿势里看出些“不情愿”的意味来。 直到手心重新传来熟悉的触感, 林池和才回过神来。 但诛邪方才的作为,分明是认那人为主了。 …… 诛邪为千年前“剑祖”佩剑, 虽被剑祖留在林家, 但它其实是自行择主……历届主人,也不都姓林。 如今…… 它既然选定主人……自然该……物归其主。 林池和想要上前解释,那人却似有所感,侧了侧身, 冲他笑摇了摇头, 又往前迈了一步。只见他身形一晃, 眨眼间就到了数十米开外的湖泊旁。 而那原本湛蓝的湖水, 像是被墨汁浸染,从中央开始, 一点点泛起了黑色的涟漪。 只看一眼,就让人心神巨震,负面情绪汹涌而来,就连手中的诛邪也发出阵阵嗡鸣。 林池和陡然意识到那黑色是什么了—— 怨气凝成了实质。 * 而另一边,林燚眼中,整个别墅都蒙上了一层暗沉的黑色,都快要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林燚疑惑地揉了揉眼,甚至怀疑刚才那打斗太久,天都黑了。 直到看见身周缭绕的金光,林燚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眼镜掉了。 ——啧,天生阴阳眼有个p用? 还不如修炼来的,想看看,不想看就关上,也不用专门带个眼睛。 等等! 他刚才,是不是看见……时哥手里拿了小堂弟的诛邪?! 是天太黑……他看错了吧? 林燚定睛看去,诛邪剑果然在小堂弟手里好好地握着。 他就说……果然看错了…… 不对! 林燚突然反应过—— 他刚才没带眼镜,直接看了时哥。 时哥身上那功德金光呢?! 林燚连忙去搜寻时越的方向。 找到人后,却是愕然…… 浓重的黑气将那道纤细挺拔的身影湮没,只在流转之中,露出一点点金色。 那黑气却缓缓地和湖泊融合。 林燚这才发现,哪有什么人工湖?! 那分明是怨气、怨气凝聚…… 也就是说,这个“湖”,竟然是一只鬼?! 虽然鬼大多数都是奇形怪状,少条胳膊少个腿都是正常现象,缺鼻子少眼也不少见…… 但多多少都是有人形的。 但是这只“鬼”……它算是什么?! 林燚恍惚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挑战。 * 时越本来打算曲家宴会结束,趁夜偷偷过来,去鬼界拿了任务物品。等第二天早上回来,再继续原主的愿望——完成大学生活。 却没料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快,竟然有人在枫猄所在,吸引怨气。 ——经那女鬼那么一闹腾,也不用等晚上了。 枫猄并非什么“鬼王”,它本也没有“名字”,而是一团不知为什么有了生命的怨气。 它现在所谓名字,也只是诞生处的地名。 怨气汇聚,又有生命,在当时的判定标准中,自然就成了“鬼”。又因为只要怨气尚存,它便不会消失,于是又有了“不死”的特质。 实际上,这一团东西,本身是没有灵智的。 不破坏封印穿行两界唯一的办法,那就是成为封印的一部分,或者说……成为枫猄 的一部分。 这对时越来说,并不太难。.... …… 时越正专心致志地调整着上怨气的构成,以期与枫猄同调,身后却出了一点异变。 怨气充斥着整个院子,林池和修为最高又有诛邪傍身,自然无虞;最危险的林燚整个人都被功德金光包裹,也十分安全…… 可是太极盘破裂,又伤痕累累的镇鹏霄可没有那么幸运了。 怨气侵袭,他眼中已经尽是混沌的红色,表情狰狞,与刚才那个女鬼一般无二。 伤口处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淌着,他却一点止血的意思,甚至带着那狰狞诡异的笑,颤抖伸手、沾淌出的血液,缓缓地、一笔一道落在地面上…… 林家兄弟两人的注意力都被时越和那“湖泊”吸引,等到发现那边的变化时,已经是阵法将成、引动院中气息变化。 看到那只差最后一笔的阵法,林池和瞳孔骤缩—— 逆画“聚灵”……是“召邪”!! 在封印的阵眼召集怨气!他疯了?! 绝对不能让他画完! 林池和几乎瞬间有了决断,心念一动,驱使诛邪…… 可往常如臂使指的诛邪,这一次因见了旧主,在林池和的指挥下却凝滞一瞬。 只是,这顷刻间的停顿,却足够镇鹏霄落下最后一笔。 诛邪贯穿了镇鹏霄的心口,可那阵法已成的光芒亦是亮起。 周遭的怨气源源不断汇聚而来。 阵眼处如此浓重的怨气……那两界间封印…… 林池和脸色骤然苍白下来。 难不成古书所言,厉鬼横行、人族残喘求生的场景……会再现于世?! 只是下一刻,林池和却陡然睁大了眼。 只见林燚飞快冲到那血阵中央,猛地将镇鹏霄撞开。 “哥!!” 林池和失声上前。 林燚站在血阵中央,放开了身体吸收汇集而来的怨气。 如此浓重怨气灌注身体,像是一个固定体积的容器里,硬塞了好几倍的东西,疼得林燚五官都扭曲起来,整个人直打哆嗦。 ——像是被吹到极致的气球,下一刻就爆了。.... 但是……不,不行!! 再……再忍忍…… 林池和似乎在他跟前说着什么,但是巨大的疼痛摄住了心神,耳边嗡鸣阵阵,林燚一点也听不见小堂弟说了什么,甚至眼前那张张合合的嘴唇都渐渐模糊了起来。 林燚尽全力往上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好像抽搐的笑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吸引怨气的体质有点用处。 ……要是能保住封印—— 是不是也算…… …… 拯救世界? 希望下辈子……能有功德护体…… 就像时哥……呃、这个恐怕有点难度……镇家、家主那个等级就可以…… 眼前渐渐陷入黑暗。 林燚一时竟分不清是因为怨气太浓,还是自己陷入了昏迷…… 意识模糊间,一声悠长的叹息在脑海中响起,林燚觉得脚下传来一阵轻微的失重感。 …… ………… 等林燚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完全换了个地方。周围是稀稀拉拉的枯枝败叶,明显是荒郊野外。 “醒了?” 时越的声音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在这种情况下,却给人巨大的安慰感。 林燚心神一定,问出了现下最关键的问题,“时哥,这是哪?” 他以为自己醒过来后,就是不在曲家别墅,也是该在自家老宅啊……荒郊野外几个意思……总不能说是被抛尸了吧? 时越言简意赅:“鬼界。” 林燚点点头,原来是“鬼界”啊。 三秒之后,林燚点头的动作一顿,脖子突然定住,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咯啦”声—— “鬼鬼、鬼界?!” 在得到时越的再次肯定后,林燚霎时陷入混乱—— 鬼界?怎么能是鬼界呢?! 他一个大好青年,遵纪守法、灭鬼救人,怎么就死了呢? 他离家出走还没满一周年呢? 想起自己在老头子面前拍桌子表示“就算不在老宅,我也能活得好好的”…… 这一年还没过呢,他就成了鬼……这脸真是被打 得“啪啪”作响。 那……他是怎么死的? “死”前最后的记忆浮上心头,林燚怔了一下,那么多的怨气聚集,怪不得他被驱赶到鬼界…… 只是……那种死法…… 没想到……老子最后,也能英雄一回。 …… 也不用时越解释,林燚分分钟就自我说服,自行解释了眼前的情况。 时越带路,两人很快就走出了这片林子。 林燚还在猜测鬼界到底什么模样呢,抬头就被不远处的高楼大厦震懵了…… 倒不是不正常,而是……太正常了……正常到他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鬼界了。 路上人来人往,都是正常模样,看着和现世没什么区别,林燚甚至在路边小吃摊买了串烤豆腐,味道还挺好。 正在林燚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他眼睁睁地看着,前面那个白领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回头…… 回……头…… 真的回的只有“头”,脑袋转一百八十度的那种回头。 林燚下意识地看他的脖子,却发现……没、没有脖子…… 瞳孔地震!!.... 也亏的林燚日常见鬼,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脸皮,他这会儿只是眼神变化,脸上的表情却死死绷住了。 鬼界、这是鬼界。 等到林燚终于说服自己,假装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手上却突然碰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森冷的感觉瞬间扩散,激得林燚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地要缩手,却像是被铁钳捏住一样,一点都动弹不了。 林燚一愣低头,一个六七岁还扎着双马尾的小萝莉正仰着头冲他笑—— “大哥哥,是新来的吧?” 小萝莉确实是很可爱,但是手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还是提醒了林燚什么。 林燚一时沉默:总觉得回答了这个问题,会有什么不妙的后果。 林燚久久不说话,小女孩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来,空洞洞的黑眼珠对着他,林燚无端心里发毛。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遭遇什么不妙的时候,那小女孩却先一步露出恐惧之色。 她猛地甩开林燚的手,慌不择路地跑远了,路上甚至撞了好几个“人”。 林燚:??? 虽然摸不着头脑,林燚但是还是松了口气。 他身后,时越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 第122章 天师10 经过刚才那遭遇, 林燚总算对身处鬼界有了点实感。 说实话,他刚才真担心那个小女孩一张嘴露出一口尖牙。 而那边惊慌跑远的小女孩,在确认自己离开两人的视线范围之后, 突然直愣愣地抬手,看着自己的手心,似乎在回忆什么。 “热的……大哥哥……热……”她低声喃喃, 嘴边的口水滴滴答答往下落。 “萱萱好饿……妈妈, 萱萱饿……” * 林燚还不知道这后面的事情, 坚定认为自己变成鬼的他,已经开始学着用怨气打斗了。 虽然城市建筑大部分都和人界差不多,但是显然鬼界有鬼界的特色。 当然, 这里的“特色”不是指“脑袋一百八十度旋转”这种小儿科。 而是…… 林燚怀疑,在鬼界……杀人……不、杀鬼, 不犯法。 话说鬼界有法律这种东西吗? 总之,这已经是林燚这几天来, 第N次被追得狼狈逃窜了。 “我看起来很有钱吗?” 再一次摆脱了那形状奇异的鬼,林燚对着湖中自己的倒影, 发出了这个灵魂拷问。 时越倒是很认真地给了回答, “没有。” ——你只是闻起来很好吃。 毕竟是生人,就算有时越帮忙遮掩,气息也跟真正的鬼不太一样。 林燚却不知道时越的未尽之语,得到了肯定, 他自己也连连点头, “对吧……那他们到底追个什么劲啊……” “还好我刚才跑得快, 那个鬼四条腿啊!……竟然是四条腿!!……要是它再追一会儿, 可就追上了……” 对啊……都快被追上了,结果四条腿竟然退回去了。 到底是为什么? 林燚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映在水里的影子突然自己有了动作, 手臂向前伸,竟然从水里探出来了。 林燚连连后退,水中却突然窜出数个水柱,死死缠绕住他的手脚,拉着他就要往水里拖。 ——这tm是另一个鬼的地盘啊!! 林燚全力抵抗着这股拖拽的力量,脚下都在地面上留下了两道深深陷入地下的划痕,可是却收效甚微。 他艰难地转头去看时越。 不同于他这被拖拽得一身狼狈,时越稳稳地站在原地,水面窜出得几道更粗的水柱,却只敢在他身旁环绕,不敢靠近…… 似乎是察觉了他看过来的视线,时越放慢了动作了比了手势,身周的怨气运转也缓慢下来。 似乎是察觉不妙,那水柱疯狂要往后撤,却被时越调动力量拖拽在原地。 林燚莫名觉得这一幕滑稽得很,那水鬼这边拖着他下水,那边却被时哥拖着往岸上拽。 ……果然还是他太菜了吗? 林燚只走神了片刻,就立刻集中注意力观察时越的动作。 要是一次两次还好,每次时哥都把攻击放得那么慢,怨气的运行轨迹都清晰可见,这不是摆明了在教他吗? 怨气凝结成刀刃,直接切断了从湖中伸出来的水柱,被切开的前半段重新变成了水,哗啦啦地落到地上。 那水鬼吃疼,卷着林燚的那几只更细的水柱陡然收紧,林燚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林燚疼得五官扭曲,但还是努力回忆着时越刚才的演示,按着那轨迹调动身上的怨气,凝结成刀砍向缠绕着身体的水柱。 水鬼似乎是被刚才时越那一下子砍怕了,扭来扭去地躲着这怨气的刀刃,连带着被缠着林燚也被掀到了空中。 脚下骤然失去着力点,林燚原本瞄准的攻击也没了落点,凝结的刀刃毫无意外落了空。 那水鬼趁机拖着猎物就要往水里拖。 .... 林·猎物·燚:…… 他在半空中没有支撑点,简直就是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拖了下去。 绝境之下,林燚调动全身的怨气,凝结成一把数几十米长的大刀,猛地一斩—— 一击成功,缠绕着林燚的水柱也都变成了普通的水往下落去。 林燚亦是直直坠下。 林燚:!!! 难不成他没被水鬼拉下去,最后是自己掉进去?! 未免这么丢人的死法,林燚拼命回忆以前学过的悬浮咒术,也不管现在用的是灵气还是 怨气,只管照着本能使出来了。 ——竟然成功了! 时越在旁看着,默默收回了自本来打算救人的怨气,脸上却带了点笑……不愧是林乾的后人,天赋倒也确实不错,稍微一点拨,就有进步。 就差几寸就要掉到水里,林燚颤颤巍巍飘高了点,一点点移到了岸上,等脚踏上实地,这才送了口气。 他谨慎地和那湖边隔开了一段距离,然后转头往回看。 那水鬼仍旧不死心,在这岸边徘徊着不肯离去。 林燚:…… 他遥遥在岸上和那鬼对视,从那个和自己一般无二的脸上,看见了“贪婪”“恐惧”还有……“食欲”? 林燚:??? 那水鬼想吃他? 他后背发毛,往后退了好几步。 然后就看见……那水鬼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阴影,片刻后,阴影中裂开一道缝隙,里面是密密麻麻尖锐的牙齿。 ——那是一个嘴巴?! 不等林燚再想什么,就见那嘴巴一张一合——刚才他费了好大劲才逃脱的水鬼,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就被那怪物吞了下去。 那水鬼……用的……还是他的脸。 林燚简直吓懵了。 ——跑……还是不跑?! 不,现在问题是,跑得过吗?! 林燚的预感确实不错。 眨眼的功夫,那怪物浮出了水面……那时一只占据了整个湖面的巨大王八。 体型之大,都要让人疑心,它是如何沉在湖底的。 这老王八本来确实是不在这个湖里的,只不过…… 它两只鼻孔动了动,一呼一吸间,竟在岸边掀起了一阵小型风暴。.... “生人……” 它张嘴,竟然口吐人言,像是许久都没有说话,声音沉闷嘶哑。 那王八的头陡然前伸,顷刻间,就凑到了林燚跟前,又使劲儿一嗅,林燚死死抓住身边的树干,才不至于被它直接吸进鼻孔。 “生人……多少年了……多少年没尝过了……” 那老王八嘴巴张合,露出一口王八绝不该有的利齿,距离之近,都足够林燚看清里面的陈年残渣,那一股也不知道发酵了几千年的口臭更是让人上头。 ——光只是味道,都足够构成生化武器了。 像是炫耀、又像是要欣赏猎物临死之前的挣扎,那只老王八以一个与刚才迅捷全然不符的速度、缓慢张嘴,尖锐的獠牙寒光凛凛。 林燚:要完!! 他满脑子这两个大字,两方实力悬殊到他已经放弃抵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鲜红的尖舌向自己伸来。 但…….... 在那舌头触到他身体的前一刻,却猛地撤回。 一声高亢的哀鸣响过,震得林燚脑中阵阵嗡鸣。 等他从那头晕目眩中回过神来,就见那只王八嘴巴被捆,整个脑袋都被拉贴着地上,嘴巴旁边还有些墨绿的液体正往外渗,所经之地,激起一片滋啦啦的响,不过片刻就被腐蚀成一片焦黑。 ——是这只老王八的血。 林燚一阵发毛,连忙又往侧边避了避。 再看那老王八,哪有刚才的威风凛凛,耷拉着眼皮,整张王八脸都透出一股可怜兮兮的弱小无助来。 注意到林燚的视线,它转动眼珠朝向他,眨了好几下眼。 林燚:…… 他竟然从一只王八脸上看出了“道歉”和“求助”的意思。 林燚可不至于被它现在的表现骗了。 他可没忘记,几分钟前,就是这只王八,一口把那个水鬼吞了。 ——那水鬼还顶着他的脸! 林燚连忙往时越那边靠了靠,压低声音问,“时哥……这是……?” 虽然怨气很重,但感觉并不像鬼。 时越扯了扯手里怨气凝结成的绳子,那王八也被拉着脑袋往前拖了一段,虽然闭着嘴巴,还是发出了阵阵祈求的哼声,好不可怜。 不过,岸上这两人都是铁石心肠,一点都不受触动。林燚甚至谨慎地又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时越笑回:“如你所见……一只万年老王八。” 这话一落,那老王八的哀鸣声霎时一顿,它眼珠转动,视线落在了时越身上,定定地盯着他看。 震惊、恐惧、不敢置信…… 再次从一张王八脸上读出了如此丰富的情绪层次。林燚甚至陷入自我怀疑——他的技能点,是不是点得有点歪? 而这片刻的功夫,那王八似乎确定了什么,老老实实耷拉下脑袋,这次连哀叫都没有了,安静趴在地上,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 林燚小声:“时哥,它好像……怕你?” 但是“怕”和“怕”还不太一样。 一开始,时哥刚制服这王八的时候,它也是害怕,但是现在—— 总有种不敢再耍心眼儿的老实感,就像是……被打怕了似的。 ——这老王八以前,是不是……认识时哥? 作者有话要说:补个榜单字数,算是明天中午的更新。 明天中午,大概率是没有的…… 第123章 天师11 林燚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多了, 毕竟时哥只是一个普通人。 ……呃,不、现在是普通“鬼”。 这是第一次来鬼界,怎么会认识这个明显是鬼界土著的怪物呢? 林燚正自我催眠着说服自己, 转眼就看见时越手里的绳子——怨气凝聚,能栓住这老王八,显然不是普通的强度。 能对怨气如臂使指…… 而且,这一路上种种招式,时哥明显不是第一次用。 林燚又陷入动摇,他真的好奇。 问问……就问问…… 反正是时哥的性格那么好, 最多也就是扯开话题而已。 “时哥, 这只王八……是不是认识你?” 他这话落, 正默不作声趴着的王八突然睁了眼, 看过来的视线绝对称不上友好。 ——“王八”个屁?! “王八”也是你一个小儿能叫的?鬼玄武!!老子是你玄武爷爷!! 正凶神恶煞地瞪着林燚, 脑袋却被人往前一扯, 那只老王八顿时没了气焰。 它凶恶的眼神一收, 耷拉下眼皮,咬着牙认下了这个称呼。 ——王八, 不就是“王八”…… “王”不好吗?“鬼王”的“王”, 再没有比这个字更霸气的姓氏了! “八”, 多好的名字,财源广进,听着就富有。 …… 鬼玄武这么想着, 眼中浑浊的泪水一闪而过。 ——想当年,他北王麾下第一鬼将, 一鬼之下、万鬼之上。多少鬼闻风丧胆, 人类更是听了名字都要吓得跪地求饶。 可是,谁能料到, 世上却突然出现了两个变态。 明明是人类……弱得都懒得去看的人类…… 怎么会有那样的力量?! 想起当年的对战——或许该称之为“单方面殴打”——鬼玄武又将自己缩了缩,尽力降低存在感。 它可不要再挨一顿揍—— 当年就是因为力量衰竭陷入沉眠,如今刚刚醒来,本以为是恰巧遇到一顿美餐,谁成想这顿饭是镶金的——差点把他的牙给崩掉。 早知道是这个变态,他怎么也不会过来的!! * 时越睨了眼那个欺软怕硬、保命功夫一流的老王八,确定它没什么攻击意图,这才回答了林燚的问题,“是认识。” 林燚:…… 他对这个答案,其实倒也不是很惊讶。 ——虽然怎么想都不合常理,但是,时哥是那种能以常理度之的人吗? 只是,他更好奇了啊…… 林燚小心翼翼地继续问:“时哥,你……你来过鬼界?” “没有。” 这倒是句实话。 时越最开始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没有人界鬼界的区别。 他和林乾一起完成封印,驱赶厉鬼……等真正将二界分开,他也功德圆满、该脱离世界了,自然也没机会去鬼界几日游之类的。 ——想必当年被驱赶进来的鬼,也不会欢迎他就是了。 看着林燚抓耳挠腮,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时越忍不住笑了一下,倒是给出了一个林燚能接受的解释,“它认识的……是我上辈子。” .... 林燚怔了一下,恍然大悟。 怪不得…… 他就说,这么大一只王八,要是在人界出现过,早就该上社会新闻了,哪能这么默默无闻。 上辈子……这就说得通了。 至于时哥为什么都投胎转世,还记得上辈子的事情…… 林燚当然还没忘记第一次见面,生生把他闪瞎了的那功德金光。 那么深厚的功德傍身,保留个上辈子的记忆怎么了? ——就算是留下几辈子的记忆他都不觉得奇怪。 林燚又想起了另一桩疑惑的点,“那些使用怨气的招式……?” 时越笑了一下,“上辈子,一个朋友教导……” 心头的疑惑都解开,林燚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正在两人聊天的时候,鬼玄武正缓缓变化外形,一点点、一点点,不引人注目地变小。 等到时越转头向林燚的时候,他猛地一缩,一下子变成了巴掌大小,飞速逃离。 林燚一抬头就看见一道墨绿的影子窜了远,却因鬼玄武速度 太快,只来得及“啊”了一声,连提醒的话都不及说出口,那影子就彻底不见了。 “它跑了!那只王八。” 等林燚终于完整地说完了这句话,鬼玄武已经跑出去好几个水域了。 ——刚才的事态紧急,它甚至用了自己并不常用的空间天赋。 它放弃了顺着水流逃走,直接跳跃了空间。 ——太可怕了,那个人,太可怕了! 作为为数不多,从那个时代存活下来的幸运鬼,鬼玄武对那两人恐惧深入鬼心。 ……简直是看见就打哆嗦的程度。 今天,能够按捺下心神,静待时机,然后……当机立断,迅速逃脱。 要是能给自己的表现打分,鬼玄武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给一个满分——能从那个变态手里逃脱,他果然不愧于第一鬼将的名头! 而另一边,虽然被林燚提醒,但时越却不怎么着急,只抬手一拉,原本因为鬼玄武逃脱而变得松垮的绳子立刻绷紧,绳子的另一头却没入虚空之中,不见踪影。 时越又使了点力气,那绳子终于被扯了回来,另一头拴着一直巴掌大的宠物龟。 林燚目瞪口呆,“这……是刚才那只老王八?” 还能变大变小的? 而另一边,被抓回来的鬼玄武耷拉着脑袋,时越将手里的绳子撤下,它也不试图逃脱,而是整只龟一缩,全部缩进了壳子里。 整只鬼都散发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气息。 ——它真傻,竟然真的觉得那个变态会把他放走……它真是太傻了…… 那王八缩在壳子里祥林嫂式地碎碎念,时越却伸手敲了两下龟壳,“带我们去个地方。” 鬼玄武:!!! 它脑中的哀叹一顿,龟壳颤了颤,缩得更严实了。 .... ——竟然想把它当坐骑?! 休想!!! 人类有句话“士可杀不可辱”,它可是北王麾下第一鬼将,就连当年北王也不敢提出将他作为坐骑,如今两个黄毛小儿……怎么能受此屈辱?! 看那只王八纹丝不动,对他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时越也不着急,只是手指很有节奏感地在那龟壳旁边敲击。 鬼玄武:! 不可能! 它就是死!就是当场自爆…… 它咬牙切齿,当年的场景却一点点在脑中复现—— 那两人一剑闯入北域,砍瓜切菜一样、把鬼屠戮一空。 要不是它跑得快…… 思及当年,那龟壳又哆嗦了两下—— 人类还有句话……叫做“能屈能伸”。 …… 龟壳往侧边旋了两下,先是脑袋,又是四肢和尾巴……等身体全都探出来之后,它舒展四肢,一点点变大,正好到两人能乘坐的大小。 甚至十分周到地将尾巴尖伸到时越跟前,让他顺着爬上龟背。 林燚:卧槽?! 没想到他有一天能骑上真的王八。 * 鬼玄武牌王八船十分稳当,在它背上一点颠簸都没有,甚至因为它鬼界老前辈的身份,路上没一个鬼敢来打扰。 要是鬼界是一个景点,那鬼玄武一定是顶配版游览车。 ——果然跟着时哥走、有肉吃! 一路行进,林燚也见识了一把鬼界特色,最外围是现代的高楼大厦,越往里面,建筑越古老。 ……简直像是个历代建筑博物馆。 虽然林燚不是学建筑的,对历朝历代建筑特色全然不知,但这并不影响他欣赏。 逛景点不拍照简直是白给,林燚兴致勃勃地掏出了手机。 怨气弥漫,鬼界的天色一直都是一种雾蒙蒙的灰,拍照时闪光灯自动打开。.... 一闪一晃的,让没见识过现代高科技的鬼·老古董·玄武吓得一绷。 它猛地一晃,林燚一下子没站住,手下意识地就要扶旁边什么,手机却没拿住、直直往下坠,千钧一发,林燚脑中影像一闪而过,等再回过神来,就见手机被怨气凝成的绳子结结实实绑了个粽子,悬在水面上方。 抓鬼玄武的时候,并没有特意演示的时越:…… 这方面,倒是学得快。 林燚不知时越的感慨,连忙把手机拽回来,仔细检查,发现出了没信号加快没电了以外,一切都好。 ——等等…… 快没、电、了?! 他死都死了,身上的手机怎么还消耗电量?不对……这手机还能用? 【生人……】 那只老王八见他第一句话,无端在脑海中冒出。 林燚心里陡然冒出一个猜测:他……或许……没死? 还不及高兴,林燚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儿—— 这几天,一出城市范围,见到一只鬼就死命追他、眼冒绿光……好像他是行走的钞票、会跑的炸鸡…… 知道到自己还活着以前,林燚一直以为自己是前者,但是现在,他一下子意识到…… 原来…… 他在这些鬼眼里,就是一盘子炸鸡?! 他着急忙慌地转头去扯时越,“时哥,你手机……” 时越不明所以地递出去。 他的手机不像是林燚的,经过特别改造,几天下来,电量早就空了。 林燚:……果然!! 再看看时越身周虽然被怨气遮住,但仍旧隐约可见的功德金光。 ——对鬼来说……这简直是十全大补丹吧?! 时越被林燚看得莫名,“你要拍照?” 他还以为刚才林燚的手机摔坏了。 看着恍若无事发生的时越,林燚简直都要给跪了。 ——这时候哪有心情拍照啊?! 时哥你知不知道,咱们都成了人(鬼)眼里的一盘菜了!!! 作者有话要说:时越(笑):你猜谁是菜? ……王八汤似乎不错 * …… 小概率事件 第124章 天师12 林燚深刻体会到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时哥大概“只觉得他吵闹”。 他甚至绝望地意识到,就算发现了有问题,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宽阔的河道上, 这只王八就好像一只孤岛, 前后左右全都是水。 就算他想要赌一把自己的事水性,旁边那时不时一个跳跃、充满鬼界“随便长长”特色的鱼类,也足够打消他的念头。 ——怕是他一下水, 就要葬身鱼腹。 时越当然看见林燚坐立不安的模样, 他有点奇怪:刚才还好好的…… 看着紧紧抓着手机,无意识打开相机界面的林燚,时越试探着提议, “要不然,我帮你拍照?” 难不成是因为拍不了合照? 林燚:“……” 这都什么时候了,时哥你怎么还惦记着拍照的问题? 这它是拍照的事儿吗?! 半晌, 林燚深吸口气, 点头,“……好。” 时越:“……” 为什么拍个照这么苦大仇深?……不是很懂现在的小朋友。 林燚的想法简单得多, 这说不好就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时刻了,能留点记录就留点记录吧。 抱着“拍遗照”的心情, 林燚端正了表情, 往上扯动嘴角, 露出个僵硬的笑。 然后…… …… ………… 卧槽?! …… 这构图!这光线!这角度! 最重要的是, 这张脸!!! 这么英俊、帅气、潇洒! ……洒脱中带着一丝从容, 桀骜中又夹杂着几分忧郁, 深沉中又点缀了丝丝孤勇…… ——真不愧是他!! …… ………… “时哥, 你看我这个姿势行不行?” “时哥,我把手伸出去是不是更好一点?” “时哥, 你看我把外套挂肩膀上怎么样?这样显得自然……” …… “时哥”“时哥”“时哥”…… 魔音穿脑,被当做坐骑的鬼玄武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无知小儿,在尊贵的玄武爷爷背上做什么呢?!!! 一口尖牙磨出“吱嘎”的响声,鬼玄武示威着晃了晃身体,试图彰明自己的存在。 这也确实提醒了林燚。 ——那么大、那么威风的一个道具!! “王……王兄弟……” 拍照上头的林燚一把搂住了比他腰还粗的蛇颈,“相逢就是有缘,咱们一起合个影怎么样?” ——怎么样?! 鬼玄武脖子上的青筋抖了两下,脖颈突然拉长,扭曲着绕了过来,将头凑到了林燚跟前。 它正打算张嘴威胁,一道视线却落到他的脖颈之上。 按说作为一只鬼,只要核心尚在,便是不死不灭。所谓脖颈四肢,不过怨气幻化出的躯体,随时可以再生。 可是,这道视线扫来的那一瞬间,森冷的剑意直冲神魂,鬼玄武那庞大躯壳一下子绷了紧。 ——会死! 若是他的剑落下……它便会迎来真正的沉眠!! 巨大的恐惧摄注心神,鬼玄武一时都无法分辨时越身侧并没有带着剑。它保持着这个姿势,僵硬地凝滞在原地。 …… 咔嚓—— 拍照声响过,时越把手机递给急不可耐凑过来看结果的林燚。 落在身上的剑意消失,终于从那恐惧感中抽身而来的鬼玄武细微地颤抖着。 他臣服地低垂下头。 ——强者为尊…… 这才是鬼界千万年来不变的真理。 而它…… 奉强者为主。 无论那强者……是鬼,亦或是人…… * “啊……没电了……” 林燚摆弄两下手机,不死心地试图开机,可想而知,没能成功…… “时哥,你带充电宝了吗?” 虽然知道应该是白问,但是林燚还是试图挣扎一下。 时越:“没有。” 得到否定回答的林燚哀声叹气,却听头顶上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西域……新任鬼王,精通雷法……” 林燚觉得这 王八的语气跟刚才不大一样,但是具体怎么不一样法,他还没有那么细腻的神经。 他更关心的是另一点,“鬼界的电是什么标准?也是220伏?这也不行啊,我没带充电器,这有type C的线吗……” 鬼玄武:……? 这小儿在说什么? 时越倒是理解了这个沉睡千年老古董的懵逼,他伸手敲了两下龟壳,示意他按照原本的路线继续往前。 自己则是按住了仍处于激动状态的林燚,“等回去再充。” ……回、去。 这两个字陡然将林燚从那激动状态拉回现实—— 哦,对了…… 他们现在还在鬼界,两个大活人在鬼界。 #笑容渐渐消失.jpg#.... 林燚原地僵硬石化了一会儿,总算咀嚼出时越这话的含义。 “时哥,你是说……” “……咱们还能……回去?” 时越点头。 ——回去当然是要回去的,毕竟生人在鬼界呆久了,对身体不好。 惊喜来得太突然,林燚有点接受不来,表情似笑似哭,诡异得很。 时越看他这模样,又回想起他刚才拍照时激动的模样,略微迟疑了一下,“你要是想留下……” “不不不!” 林燚连连摇头,语气坚决地否认,“不留、不留!” “我觉得当人挺好的,我还是想好好做人!” 他十分激动,看那模样,就差伸出三根指头指天发誓了。 …… 有了时越的承诺,林燚顿觉生命危机得以解除,这才有闲心关心此行的目的地。 为照顾对鬼界两眼一抹黑的林燚,时越画了个大概地图。.... 那拿怨气当沙盘的精细控制技术,秀了林燚一头一脸。 林燚都开始考虑,等回去以后,要不要拉着时哥学习天师术法了—— 时哥这种天才,总觉得就这么放过,都对不起老天爷。 时越同时标注了目的地和两人目前的位置,林燚盯着看了一阵儿,意识到一点问题。 “时哥,我小时候学过一点风水……就一点,倒是学得不深……” “不过,我看这个地方……怨气聚集,是极凶之地……” 林燚倒不是谦虚,风水方面,他知道的确实不多,只是以他那浅薄的知识储备,一眼扫过去都能看出“三煞相叠”的地形。 ——这简直是个天然的怨气聚集地。 林燚咽了口口水,试探着提议,“要不……咱们还是别过去了?” …… 不去当然不可能。 要不然何必来这一趟鬼界。 时越解释,“我去拿点东西,你在外边等我也行。”.... 林燚:“……” 时哥你这语气……说得跟“我回寝室拿点东西”没什么区别。 ——这可是在“鬼界”啊!! 察觉到林燚的顾虑,时越想了想,又开口,“你身上沾了鬼玄武的气息,一般鬼不敢上前……你要是还不放心,让它留下来陪你也行……” 鬼玄武? 林燚反应了一会儿,才长“哦”一声,“时哥你是说这只大王八?” 座下的鬼玄武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做出什么反应,僵硬着继续往前游动。 林燚则意识到时越语气的认真——时哥是真打算让他和这只大王八呆在一起。 对此,林燚疯狂拒绝。 他可没忘记,刚见面的时候,那只王八差点就把他吞了。 时哥让他和这王八单独在一起,基本就相当于把一桌子美食放到了一个饿了好几天的人跟前。 ——指望那王八的自制力。 林燚就觉得很不靠谱…… ……于是两人一龟仍旧同行。 * 林燚预料的没错,越是接近目的地,怨气越是浓重,甚至连周遭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水路已尽,时林两人上岸,鬼玄武也幻化成人形跟了上来。 三人走了不多一会儿,就停在了一个巨大的宫殿之前。 随着距离的接近,那宫殿的细节显露在眼前。 林燚:!!! 林燚脚步一顿,甚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一股寒意从尾椎窜上,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 这一路行来,从现代高楼到远古的石屋,各式各样的建筑都看过,却没有像是现在这样失态。 这一整个宫殿,竟然是以……白骨垒成!! 各式各样骨骼都有……又以人骨最多…… 他刚才远远看见的装饰花纹,凑近了看,竟然是……人的头骨!! 身旁的两“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继续往前。林燚也只能忍着心底生出的惊悚,赶了两步跟了上去。 这外面似乎设了什么阵法,明明看起来已经离得很近,但是走了很久,才靠近了些许。 林燚很快发现,正往那白骨宫殿去的,不止他们三个。 或者说,他们三个混在一群往那宫殿赶的“鬼”中,一点都不起眼。 比起那一群坐马车、乘凤凰……甚至,骑……熊猫(?)……还有穿梭空间直接出现的…… 步行而来的他们三个,实在是太简朴了。 就在林燚以为他们就能这么混水摸鱼进到这宫殿中去时,面前突然出现两只手臂。 两个一模一样、穿着古装的小姐姐仰着脸冲他们笑得温柔。 鬼玄武从一被拦住就沉了脸色,觑见时越没什么反应,这才勉强忍住。 “遠阴鬼王大宴,客人若无赤印,还请先去试炼……啊……” 等那侍女提起“赤印”,鬼玄武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 所谓“赤印”,是鬼界之中一种控制下仆的咒术。 是“下仆”,并非“属下”! 鬼玄武没想到,竟然有鬼敢当面提出,要给他留“赤印”。 不等那两个侍女说完,他便抬手往前,一挥手臂…… 那两个侍女连同正好和刚刚进去的几只鬼,被他这轻飘飘的一挥手,扫出去好几米,半天没能起身。 鬼玄武动完手之后,暗道一句“糟”,他小心地瞄了一眼时越的脸色,没在上面看出什么生气的意思,这才松口气。 顿了顿,又觉心里有了谱。 “老夫倒是没想过,一觉起来,竟有小儿要往老夫身上留赤印……” 鬼玄武调动怨气,声音范围囊括了整个宫殿,“竟不只是哪位大人,不若出来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鬼玄武:看我这狗腿子当得,合不合格? 第125章 天师13 怨气裹挟着声音, 在整个宫殿里扩散,那侍女口中的遠阴鬼王自然也听得见。 林燚觉得这个鬼王的存活年限一定够久——它毛发旺盛,脸上甚至还有未能褪去的猿人特征,连打扮都十分古朴稚趣……树叶子吧?那时树叶把?! 遠阴鬼王一开始出来, 还是一脸山雨欲来的阴沉, 等到看清了外面的人时, 脸色几番变化, 最后定格在爽朗的笑上。 “哈哈哈哈,没想到, 我遠阴此宴, 竟然惊动玄武大人亲来,快请上座、请上座……” 他笑着请鬼玄武进去,一转头却换了一副表情,阴沉着对那两侍女道, “谁给你们的胆子,连玄武大人都敢拦?!” 话落, 也不听那两侍女惶恐请罪, 手往前一划, 尖锐的指甲伸长, 在空中留下四道漆黑的爪痕, 眨眼间,那两个侍女就消散了。 林燚在旁看得头皮一紧,随手杀人……不、杀鬼。.... 鬼界的工作, 都这么没有生命保障吗? 遠阴鬼王却没因为那两个侍女的消亡有丝毫的心理波动, 转头对上鬼玄武, 又是一副笑脸,“玄武大人, 请……” 鬼玄武却没动弹,好似没听见一样,站在原地。 遠阴那张类猿的脸上,一闪而过不快,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微妙之处。 鬼玄武站在一鬼身后一步的位置,这个站位…… 遠阴谨慎地打量着这个一开始并未被他放在眼里的“小鬼”。 ……在他的感知中,这只鬼的怨气不强不弱——既不像鬼玄武那样霸道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也像是另一只鬼一样,弱得让人怀疑如何走到这里来的——在这鬼界中心简直似乎在普通不过的实力。 但是,能让鬼玄武站在他身后……怎么可能似乎这种实力? 这么一想,就连那表现出来的“不强不弱、刚刚好”都显得莫测起来。 鬼界封闭千年,如今的鬼王早就不是千年前的那种实力。 遠阴虽号称“鬼王”,但若放在当年,却是连普通鬼将的实力也不如。 也就是经过千年前的那场鬼界浩劫,有些实力的鬼或被斩杀,或入沉眠,这才有了小鬼称王的情形。 遠阴连鬼玄武都不敢怠慢,这个能让鬼玄武都甘愿落后一步的鬼……谁知道是什么来头?说不定是就是哪位沉睡许久的老祖。 遠阴思绪转过,忽然又想起鬼玄武的来历,顿觉豁然。 想到那个可能,他觉得周身怨气都沸腾起来。 遠阴吸了口气,嗓音发紧,试探问道:“敢问这位可是北王殿下?” 这话一出,鬼玄武脸色十分微妙。 倒不是因为另投他主的尴尬,实际上,以鬼界的普遍道德水准,追随强者,实在无可厚非。 ——说实话,当年那混乱之时,他没有临时反水,反过来对付北王烛钟,就已经是鬼里面难得的好下属了。 似乎年纪大的鬼都有这个毛病,对过去许久的事情都记得十分清楚。 鬼玄武仍旧记得那人持剑入殿,脸上是居高临下的轻蔑,后来……他的实力也确实对得上那轻蔑。 堂堂北方鬼王,与他照面一息之间,便狼狈逃窜。 只是没曾想,如今他竟然被认作了北王。 鬼玄武已经做好了时越发怒的准备,随时打算出手—— 毕竟若是他被被认作手下败将……他绝对会给对方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让那只不长眼的鬼,从此以后,只要想起来就浑身发抖。 可出乎意料的,时越竟然没说话,也……没反驳。 遠阴以为这态度是默认,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当真是既是恐惧又是激动—— 当年四方鬼王,除却“不死”枫猄,皆为诡师剑祖斩杀…… 在没想到数千年之后,北王烛钟竟然重现鬼界。 他恭敬地将“北王”请进,奉为主位。 …… 走上最前方在高台之上,看见下面的群鬼乱舞,林燚真的要为这玄幻的发展惊呆了。.... 他僵硬地站在时越身后,整个人都快成了石头。 时哥这一把可是玩得太大了!!! 假冒鬼王…… 要是万一被拆穿了,这宫殿里的鬼,一鬼一口都能把他们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想起了时越一开始的话——“来拿个东西”…… 这种事不应该是悄悄地来、拿了之后,悄悄地走吗?时哥闹出这么大阵仗,他们该怎么脱身啊? …… 而对于宴会上的鬼来说,亦是不安。 本来好好的宴会,突然来了一个疑似千年前鬼王的大佬,一时之间,宴上的动静都小了许多。 众鬼都不清楚这位大佬的喜好与忌讳,只能小心谨慎,力求不出差错。 但是,千年前鬼王这名头实在太大,终究有鬼忍不住上前,试图搭上一点关系。 看着时越驾轻就熟地躲开借着舞蹈献媚的鬼界美人、嘴唇不用动就打发了前来效忠臣服的鬼怪…… 林燚简直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时哥……这真是他时哥吗?要不是知道内情,林燚都要以为这就是鬼王了。 他恍惚想起来时哥提过的“记得上辈子”。 那问题来了,对这场景应付自如,时哥上辈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牛人? 林燚在那边自我怀疑,另一边,这位鬼王的“难讨好”已经在宴上众鬼之间达成了共识。 ——不过,毕竟是千年前的鬼王,众鬼早有心里准备…… 如今这情况,倒不意外。 这般情形下,时越稍稍透露出对奇石的一点偏好,已经足够的宴上的诸鬼挖空了心思想办法送上。 至于本来没有带在身边?那必然要回去拿啊! ——这等能交好鬼王的机会,如何还会有第二次。 鬼无需休息,鬼界一天到头都是灰蒙蒙的、白天黑夜也不分明……故而宴会一办就是好些天…… 等到了第二日的时候,时越那主座侧边,已经堆了一座小山的“奇石”。 可栖神魂的魂玉、吸收储存怨气的蕴墨石、万年血煞凝石…… 每一样在鬼界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可这会儿,就像是一文不值的顽石一样就堆在那里。 ——无法引起那位大人丝毫兴趣。 …… 原本高座之上,阖眸假寐的“鬼王”一睁眼。 座下诸位,不管本来在干什么,都抬眼看过去,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只见“北王”偏了偏头,不甚在意地扫了眼那边堆成的石山,抬了抬手,一块红色的石头慢悠悠地飞了过去。 在这一众奇石之中,这块红石实在是平平无奇—— 若论好看,那流焰石上恍若燃烧火焰一般不断变换的红,可要比这红石鲜亮得多;若论作用,它旁边的槐玉非但能让佩戴者寒暑不侵、又能宁心静气有助修行;若论价值,那旁边随便挑出一块石头来,都比它贵重…… 那“北王”为何独独拿起了这块石头? 短暂的沉默之后,众鬼的视线纷纷落在遠阴身上。 ——既然东西上找不到原因,那自然应该去找送东西的人了。 北王沉眠后醒来,先来的是遠阴的庆宴,又在宴上接受了遠阴的献礼…… 至于刚才北王阖眼小憩,并不知这红石是何人所赠。 笑话! 别说千年前的鬼王了,就是现如今鬼界凋零,稍微有些修行在身的鬼都无需靠睡觉来恢复怨气…… 若是觉得北王当真睡着,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时之间,来宴诸鬼心里都有了计较。那些代表别的鬼王前来的,都开始思索怎么把这个消息送给自家主子。 ——北王沉眠醒来,有接受遠阴效忠之意。 就连遠阴自己,都是这么认为。 心底不由一阵惊喜。 追逐强者、效忠强者,乃是所有鬼的本能。从这方面来说,每个鬼简直是天生忠诚的下属。 ——只要那“强者”,一直是“强者”…… * 底下鬼来鬼往,林燚觉得自己神经极度紧绷,但事实上…… 他竟然在旁边站着睡着了。 但是想想好像也没毛病…… 鬼界的昼夜本就不分明,他过来也没多久,作息就混乱了起来。先前更是一路上被各种奇形怪状的鬼追逐,心身俱疲;再后来,又忙着让时哥拍照…… 这算一算,这个宴会上竟然是难得静下来的时候。 虽然他觉得自己对着这一群鬼应该十分紧张,但是不得不说,有时哥在前面坐着,简直是不自觉地就放松。 ……这清醒下,也怪不得会睡着。 他醒来的时候,宴会正因为时 越的动作一片寂静。 林燚睡眼朦胧地看见时越将那块红石收了起来,慢半拍地想起来,时哥专门过来,说是要找东西。 林燚深深觉得,自己和时哥的境界之间,大概差了白十来个那老王八完全体那么大。 他想像中的“找东西”,必然是“偷偷拿了、赶紧跑”。 而时哥的“找东西”…… 原来是被人送上来之后……任君挑选。 …… 目的达到,时越也没有继续给一群鬼当头头的意思——特别是这里面的血气怨气混杂,没有一只良善之辈。 在众鬼瞩目之下,时越缓缓站起身来…… 这似乎给下面的众鬼造成了什么误解。 特别是遠阴,作为一个“很有仪式感”的鬼王,他从刚才就打算准备一个盛大的效忠仪式。 ——这才配得上千年前鬼王的身份。 但是这会儿察觉到时越离去之意,他一时着急,也顾不了那么多。 ——不管怎么说,先定下名分。 这么想着,没等时越迈出去脚步,遠阴便大步上前,屈膝跪下,深深俯首,“属下遠阴,愿效忠北王。” 林燚:!!! 卧卧卧、卧槽! 遠阴太激动,跪的方向稍微偏了些,对的是时越和林燚之间的那块空地,甚至还隐隐偏向林燚。 林燚被这惊天动地的一跪,差点吓出鸡叫。 mmm……d,他、他出自……根正苗红的天师世家,才不会和鬼同流合污!! 太震惊,以至于脑袋短路,过了好一阵儿,他才反应过来,这鬼跪的是时哥。 ……时哥的假身份。 林燚……他慌了。 更慌张的还有之后—— .... 似乎是遠阴这一跪打开了什么诡异的开关,后面呼啦啦地跪了一片,整个宫殿,一时只有他们三个站着。 “属下愿效忠北王。” 喊声震天动地,林燚觉得头上都开始掉骨头渣子。 林燚:“s……” 林燚牙齿磕磕蹦蹦地打起了架,嘴巴哆嗦地连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时哥这次玩儿可真是太大了。 ——这要怎么脱身?! 难不成时哥要真留下,给这群人当那什么……“北王”!! “鬼王”的种族是人类,这是什么黑色幽默? 作者有话要说:时越:小场面,不慌、不慌。 第126章 天师(完) 不同于陷入慌张的林燚, 对着这堪称“壮观”的场景,时越倒仍是一脸平淡,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不必。” 他轻飘飘地扔下这句话, 可底下的鬼可炸了锅。 鬼界没有三推四让那一套, 北王说是“不必”, 那真是“不必”。 特意过来这里, 还不收下属,那北王想要干什么…… ……细思恐极。 不要下属,那当然要地盘了。 在北王的地盘上,还不是隶属“北王”, 那他们将迎来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 在宴诸鬼, 最年轻的也有几百岁的年纪, 手上沾染同类的性命,亦是多不胜数。 但要是说活够了, 还真是远远不够。 为了自己的性命,这群鬼脑子转得飞快——北王想要什么, 怎么才能打动北王? 遠阴虽然看起来一脸不聪明的样子,但能成为“鬼王”, 他脑子自然比别的鬼转得快些,不过顷刻之间,就想出了法子。 他快速膝行往前,又离了时越近了一些, 深深叩首,眨眼间涕泗横流。 林燚离得挺近,把他这痛哭流涕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当天师这么些年, 他第一次看见鬼哭得这么惨,还是个鬼王。 #活久见# 不过, 等遠阴开口,林燚再就没空进行这复杂的心理活动了。 “请北王三思啊!!” “昔年林乾、林璆珺二人,大肆屠杀我族,又设下封印,将我等囚于一界。” “无人可食,无精气可吸……数千光阴,鬼界已凋敝无才,再不复昔年五王在时盛景。” “还请北王统御我族,打破封印,重登人间……血洗林家,以彰威德。” ——卧槽!卧槽!!卧槽槽!!! 林燚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转青变白,后背衣裳一瞬间就被冷汗浸了透,汗珠顺着发梢往下砸。 这还没完…… 遠阴的话落,后面霎时众鬼应和—— “血洗林家!” “重返人界!” “血洗林家!” .... “……” 怨气随着呼和聚集,宫殿内的温度都因此陡降,林燚后背湿透衣服被这冰凉的温度一激,他整个人哆嗦了一下,要不是时越扶了一把,他绝对就腿软栽下去。 ——倒时候被地下鬼察觉他是个人,还姓“林”。 画面太美,他想都不敢想。 不同于林燚的紧张僵硬…… 下面众鬼呼和,站在高台上的鬼玄武只觉得心神激荡、就像是回到了当年,差一点也跟着喊出来。 至于差的那“一点”…… 鬼玄武抬眼看见站在前面的“人”,这才猛地想起来,他这次跟的可不是“北王”,而是……林璆珺!!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脸色几乎成了林燚的复制版。 ——下面这一群傻子的死活与他无关,但是万一这林变态以为他和这些鬼是一个想法怎么办? “闭嘴!!” 鬼玄武高声喝道,怨气覆盖全场,竟然有几个修为不济的小鬼被当场被这气势压得魂飞魄散。 但这却让遠阴一下子确定自己赌对了。 传闻鬼玄武虽然实力高超,但因为其性子古怪,在北王麾下并不受重用。 ——现如今他这反应,更像是被踩住了痛脚。 以后同效忠北王,两人之间也是竞争关系…… 遠阴想着,顶着这怨气压迫,缓缓抬起头来,“玄武大人,可是惧怕林乾、林璆珺二人?!” 鬼玄武想要反骂一句“放屁”,抬眼就看见站在一旁,视线轻飘飘落在两鬼身上的时越。 鬼玄武:“……” 一肚子脏话飙到了嘴边,又被生生地咽下去,鬼玄武幻化出来的这张面皮都憋了个通红,半天才吐出了四个字,“你懂什么?!” 遠阴:“玄武大人莫不是被那二人吓破了胆子?……不过一介人类,寿命有限,连百年光景都没有。” 遠阴说着,哼笑一声,满脸轻蔑,“如今……怕是连尸首都烂了干净……又有何惧?!” 鬼玄武一僵,连忙去瞥时越,没在他脸上看见什么动气的表情,却也不敢放松。 ——这人当年的杀入北 王宫殿时,也是全程轻松写意…… 脸上的表情平和,却不影响他剑招狠厉。 鬼玄武沉默地后退一步,不再与遠阴辩驳——对一个马上就要消散的鬼,他也不想浪费精力。 又是长久的沉默,遠阴猜测是“北王”在衡量利弊,不由屏气噤声的等待发落。 过去许久,又像是只有片刻。 莫名的压力下,遠阴对时间流逝都失去了察觉。 只听“北王”轻道:“你们想去人界?” 众鬼连忙磕头表忠心。 这忠心表得,确实是真心实意,毕竟数千年前,未分两界时,鬼是何等的威风……只想想那些传闻,就叫人热血沸腾。 …… 时越看了这一群立志要打破封印,重踏人间的鬼,觉得稍微有点棘手。 他本来以为数千年都过去了,就连鬼界的鬼都更新换代了不止一波,它们早该接受了人鬼两界的这个设定。 现在…… 要是这群鬼真的踏上人界。 时越微垂了眸子,“那封印……” 听出了“动摇”的意思,遠阴顿受鼓舞,连道:“这封印毕竟死物,我等日夜不息,攻击封印……百年不行,便是千年、千年不行便是万年……” “那林乾、林璆珺毕竟是人不是神……他们设下的封印就是再牢固,这般攻击之下,总能把它打破……” 说实话,虽然不太应该……但林燚听了这话,还是松了口气。 ……千年万年以后的事情,那他早死了干净了…… 时越却在思索。 底下各种奇形怪状的鬼高呼“效力”,高台上的青年却不为所动、敛眸深思。 鬼玄武从刚才遠阴作死提出“血洗林家”开始,就高度警惕。 这会儿敏感地从时越的沉默中,嗅出了了危险的意味。 他默不作声的后退了好几步,同时化作原形,将自己缩回到壳子里,就在他迟疑要不要再给自己加几层防护罩的时候,时越突然动了。 .... …… 他抬手。 石堆之中,一块灰色石块飞来,变化着形态,等落到他手中时,已经变成了粗朴的剑形。 素白的手抓住了那柄,抬手一划—— 那石剑拙钝,可划出的剑光却极尽凛冽。 银白色的光芒绽开,划破了鬼界灰蒙蒙的空,脚下地面也颤了几颤。 …… ………… 待到白光消隐,烟尘散尽。 看着眼前的情形,林燚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灵魂拷问三连# 那白骨的宫殿早在那一击之下化作齑粉,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坑。 林燚目之所见,看不见尽头。 ——传说…… 洛雯谷——地图上看,是M省宽阔平坦的地势中突然出现一个坑——是当年剑祖和鬼王的……战场遗迹。 林燚当时看到这个记载时,还一连嘲笑。 不过,现在…… 他僵硬转头,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 “时哥,你……不、您……” 身周突然出现一阵斥力,林燚连忙抓住时越的手,艰难继续。 “……是不是……” 排斥感越发严重,眼前的景象都模糊起来。 ——剑、祖? 林燚拼劲全力喊出最后这两字,却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传到时越耳中。 * “剑祖!!” 林燚喊了一声,猛地坐起来。 环顾四周,哪还有时哥的影子。 他连忙翻身下床,要出门找人,可那门却像是画在上面的,砸都砸不开。 林燚跟那门搏斗半晌,终于发现—— 自己呆得这地方……有点眼熟。 这不是自家老宅禁闭室吗?!! 林燚小时候招猫惹狗、把老宅闹了个天翻地覆,被祖爷爷扔进来过,从此以后,就对这个地方敬而远之。 ——不是……他干了什么?! 怎么就被扔进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林燚连忙去看桌子,上面留了张纸条。 【林家祖训:觉醒血脉者,必过先祖试炼】 铁画银钩,是他爸的字迹。 林燚放下纸条,之间原本空无一物的墙上,突然出现一个黑洞洞的窟窿,看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林燚:……淦!! …… ………… 一年之后,总算通过了先祖试炼的林燚,出来第一句话—— “我手机呢?!” 苦等一整年,准备给儿子一个父子间拥抱的林父:“……” ——你管手机叫爹吧! 林池和在旁,顺手递上了最新版全套电子产品,“大伯父给你买的。” 林燚:“……” 他这才察觉他爸脸色不对。 把那一句“我要我之前的”给咽了回去,难得在林父面前服了句软,“谢谢爸。” 林父咳了一声,没说话,一旁的林母已经眼泪朦胧地扑上来,一把抱住了儿子,嘘寒问暖。 等应付完父母这一波亲切关怀,林燚等自己那旧手机充电的时间,先借了小堂弟的手机,拨出了那个熟习于心、在他脑子里基本等同于妖妖灵的救命号码…… 空号的忙音传来,林燚似有所感地按掉了通讯。 他有预感,就算现在回到A大,应该也找不到时哥了。 有些恍惚,也有些怅然。 他想起自己没有得到答案的那个问题—— 是不是……剑祖? 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那样一个闪闪发光的人。 他曾经认识过、曾经相处过…… ——已经……足够幸运了。 …… ………… 手机充到最低电量开机,林燚顺手打开相册。 顿了三秒…….... 不、不够! 时哥你快回来!! 这种照片,我还能拍三百……千……不、三万张都嫌多!! 作者有话要说:  林燚:我英俊帅气的身姿,果然只有时哥能拍出来!! * 下个世界就是 真·最后一个世界了 快要结束了 第127章 最后的最初01 雪白的病床上, 一个少年静静地躺着,阳光透过长睫,在他眼下洒下一片阴影。 手臂被压在被子上边, 露在外面的右手被一双更为粗糙的手攥住。 “今天我过来的时候, 碰见刘昂了……他还说等你好了,叫你出去打球……” “……听说他最近成绩提了不少,路上碰见你孙阿姨,她脸上都带笑……” …… “……你表舅家的秀秀姐你还记得吗?应该记不住,都多少年没见过了……她啊,因为她对象,又跟你表舅闹呢……” “你表舅看不上那男的家里, 觉得穷……妈倒是觉得那小伙子上进、人精神……也拿你秀秀姐好……” “……” 连晓琴说了很多, 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这半年的时间,她精气神儿都散了,原本有些微胖的体型,这会儿已经比这个年纪大多数女人要瘦了,当然……也老…… 她尽自己所能, 把这一天所见所闻,都一股脑地和躺着的儿子说了。 但没有回应的一个人说话, 终究还有词穷的时候。 静默片刻, 她抓着儿子的手越发紧了, 眼泪一滴滴砸下来—— “越越……你睁开眼, 看看妈……” “你以前……天天嚷嚷着困,这下子可睡了个够……” “再下月三号, 就整半年了, 太久了……” “……你别睡了……妈害怕……” …… 连晓琴抓着手背贴在脸上,好像这样就能把那因为长久卧床而稍显冰凉的体温捂热。 另一边, 床上那少年左手无名手指突然抽动了一下。 连晓琴哭声一顿,定定地拿着那手指,眼睛眨也不眨,连呼吸都放轻了。 过了好几分钟,就在连晓琴怀疑自己眼花了的时候,那手指又抽动了一下。 “医生!!医生!!!” …… ………… “病人有这种现象是正常……仅仅是生理反应……可能是对外界刺激的反射……” 医生的话平淡冷静,却让连晓琴眼中的希望一点点灰败,她哽咽了一声,终于还是忍不住,转头埋到闻讯赶来的时父胸口。 时父脸上的喜色也渐渐消散,他艰难地维持住嘴角的弧度,可终究还是变成一个再标准不过的苦笑。 医院是见多了天人永隔、生死离别的地方,对着这对中年夫妻,医生虽然同情,但并不影响他继续说出结论—— “……这不足以说明病人意识清醒……” 连晓琴呜了一声,抱得丈夫更紧了,时建生也安慰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他看起来要比妻子冷静地多,甚至往前了几步,和医生交流了几句儿子的病情,末了摸了摸兜,想要递烟过去,又意识到这是医院,尴尬地停了手。 最后只是双手拉住医生的手,躬着腰,一个劲儿道谢,“王大夫,我家越越这情况……劳您费心了……实在是麻烦您……麻烦您了……” 那股尴尬劲儿,就算在旁边看着都能感觉到。 王医生显然对这种情况见得多了,只是摇摇头,“应该的。”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能动是好事,家属平时多跟他说说话,外界刺激对病人的情况有好……” 他还没说完,却被一道哽咽不敢置信的女声打断,“越越?!” 王医生愣了一下转头,一双黝黑的眼珠正直愣愣地看前方,还有些刚刚睡醒的茫然。 …… 紧接着,就是一通急急忙忙、从头到脚的检查。 * 一个月后,病房里,连晓琴仔细地把苹果去皮削成小块,拿着牙签插着,递到儿子跟前,“越越,张嘴。” 时越从发呆的状态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去接,“妈,不用喂……我自己吃。” 连晓琴坚持,“你刚下去锻炼,不累的慌?你别动了,躺着就行。妈喂你,妈心里高兴……” 连晓琴是真的高兴,那几个月看着儿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哪,只能插着胃管往里灌流食,她真是做梦都想着能有给儿子喂饭的一天。 ……就算现在,她有时候恍惚也有种在做梦的感觉——真的吗?越越真的醒了吗? 刚开始那几天,她甚至好几次半夜惊醒,控制不住地把时越推醒,生怕他再睡过去。 实际上,时越也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他恍惚觉得自己睡过去好久好久,不是其他人说的半年那么久,而是过了好几辈子那种。 睁眼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没能认出他爸妈来…… .... 前些天,学校的老师同学组织了代表过来探望了他一次,他更是连名字都记不起来。 所幸因为他昏迷刚醒,来的人也不打扰他,只稍微聊了几句就走,他这才没露馅。 他跟这个世界也像是模模糊糊隔了一层,那些记忆都像是压箱底的旧照片,遥远到都有些生疏了。 不过…… 或许是昏迷后遗症,医生也说他恢复得挺好。.... ——时越这么想着。 …… ………… 实际上,时越实在是恢复得过于好了。 半年的植物人经历,醒过来之后总有些消化和肌肉萎缩的问题。 .... 时越当然也有,但他实在是恢复得太快了。这才一个月的时间,他基本能够正常活动了,除了快跑疾跳还不太行,基本和普通人无异了。 医生们都啧啧称奇,最后只能归咎为时爸时妈的病期护理工作做得好,再加上病人年轻、恢复得快。 时越其实有种奇怪的感觉:如果他想……醒过来当天就能跑能跳。 当然,他潜意识否定了那个想法——躺了半年,一醒过来就和正常人没两样,怎么可能? * 时越恢复快,又留院观察了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时爸开着他那辆颇具年代感的座驾,来接的娘俩。 其实时越车祸后,连晓琴一度对汽车这种交通工具有了深刻的恐惧心理,但是家、单位、医院,这三个地方连轴转,步行、自行车都不现实,她只能强忍着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半年下来,也适应地差不多了。 可这会儿看着时越打开车门,她又觉得一阵阵眩晕,竟然差点栽倒在地上。 “妈?!” 时越连忙退回一步,扶住了连晓琴。 他甚至没想,自己明明背着身,到底是怎么发现他妈差点摔倒的。 “越越,咱们……咱们走走,走回去,好不好?” 连晓琴死死抓住时越的手,语带央求。 时越愣了一下,又笑,“嗯,好。” 时建生在车里叹了口气,“你们娘俩先走着,我去停个车就过来。” …… 医院离家好几公里,走回去显然并不现实。 看着儿子鼻尖上沁出的点点汗珠,连晓琴最后还是妥协了。 可怜时爸老胳膊老腿,又要折腾一个来回,去医院把车开过来。 …… 回去的一路上,连晓琴都死死抓住时越的手,简直是做好发生意外随时扑上来的准备。 时越看着,不由眼圈发红,从醒来之后,和这个世界隔离感被人用锤敲出了裂纹,裂纹蔓延,碎片“哗啦啦”地掉落…… 这是……他的妈妈啊…… …… ………… 这是他的世界。 * 躺了半年多,时越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在医院的时候,还因为种种限制不方便发挥,回家之后,连晓琴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给儿子补身体。 时越怎么样不好说,反而是跟着吃的时爸,不过半个月,整个人都朝着横向发展。 虽然不太明显,但时越摸着自己小肚子上的脂肪,也陷入忧愁—— 整天这么吃、还被限制运动,他差不多也要像他爸看齐了。 …… 这种痛并快乐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家里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连晓琴又在厨房忙碌着给儿子准备加餐,没听见门铃,是时越去开的门。 对着门口陌生的女人,他愣了一下,努力从自己记忆力搜索。 倒是对方先笑了,“越越,怎么?不认识小姨?” ——小姨? 时越总算从对方那年轻许多的脸上看出些和时母相似的痕迹,有点生疏地开口,“小姨好。” 连晓书“哎”了一声答应。 也不见外,自顾自地换鞋脱外套,往里走。 像是十分熟悉的模样,进来就一屁股坐到沙发,拿起时母给时越洗的草莓,一边吃着,一边招呼,“越越坐啊……怎么还站着?” 反倒像她才是这个屋的主人。 时越看着她那一个人占据一个沙发的架势,稍稍沉默了一下。 有种自己的领地被侵犯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皱了眉。 连晓书觉得身上一冷,下意识地就收束了自己的坐姿,手里的草莓也没了滋味,她有点僵硬地放下手,干巴巴说:“大姐这次买的草莓不行……” “不行就别吃。” 身后传来一声冷淡的声音,是厨房里的连晓琴出来了。 连晓书尴尬地笑了一声,觍着脸叫,“姐——” 连晓琴:“别……受不起,我可没你这样的妹子。” 时越因为时母这尖锐的语气愣住。 他印象里,他妈妈是个非常和善的人,对谁都没有重话。对自己的小妹,更是好到没话说。 连晓书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姐,你还气呢?我那会儿……哪会儿不是周转不开吗?这都多少年了,我和霖山才刚有辆车……” 连晓琴都快气笑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小妹这么厚脸皮呢? 她还有脸过来……?! 当时时越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不知,家里虽然有积蓄,但也经不住那么烧啊…… 她走投无路,简直是挨家挨户地敲门求借。 就算是单位同事都愿意伸个手帮帮忙,可是她这个妹妹、几乎是她带大的好妹妹……越越叫了十多年“小姨”的人…… 要是不借钱就算了…… 毕竟“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时家夫妇都是厚道人,不至于因为这个记恨人。 可什么叫—— “反正也活不了了,姐你何必费这个劲?” “都是浪费钱的,投进去都是打水漂……姐你还不如想想你们俩以后。” “……” ——那病房里躺着的,可是她亲外甥啊! 要不是时父拉着,连晓琴简直想上去撕烂她的嘴。 ——她的越越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 第128章 最后的最初02 连晓书这次过来, 本来还想和大姐叙叙旧。 毕竟,她现在也不觉得自己当时的话有什么问题。 时越都那样了,她姐那会儿还疯了一样往医院砸钱, 她这个当妹妹的,拦着点怎么了?……她也是为了她姐的下半辈子…… ……要是外人, 她还不说了呢。 连晓琴抬手就夺过了连晓书手里的果盘, 冷淡道:“我们家庙小,坐不下你……你回去吧。” 连晓书没想到,这还一句话没说呢,她姐就开始赶人,一时又是委屈, 又是气。 ——她干什么了, 她姐就这样? 眼见着连晓琴都要伸手推搡她了, 连晓书连忙躲开,“姐、姐……我这次过来……也是为了越越。” 突然被cue的时越:?.... 他总算从那压箱底的记忆里挖出点这个“小姨”的影子。 他妈好像挺照顾这个小妹的? 家里有什么吃的喝的,都会送过去一份……怎么关系突然这么僵硬? 因为提起了时越, 连晓琴动作顿了一下。 连晓书连忙趁机躲开一段距离,连珠炮似的开口,“姐, 我没记错了的话, 越越也高三了吧?……是今年高考吧……” 她飞快地瞄了一眼那面墙上贴的奖状,是时越从小到大拿的奖, 时家爸妈都是内敛的人, 这面墙,已经是夫妇俩难得的炫耀了。 连晓书这话, 一下子戳中了连晓琴的这些天最揪心的事,她动作一僵。 连晓书看着有谱, 飞快道:“我知道越越是个好学生,从小到大都让你省心……不过一码归一码,越越他睡了这么久……” “之前他刚上高三吧?这都转过年了……他回去能跟上进度?” 这些话一句一句正戳在连晓琴的心窝子上。 这些天,时越他班主任也打来电话,问时越去学校的事儿。话里话外也是让家长做好心里准备—— 毕竟高三这个关键时刻,又比同学落下了半年的复习时间,成绩下降是肯定的。 甚至提出来,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可以复读。 连晓书看出了大姐的心思,连忙道:“姐,你该不会想着让越越复读一年吧?……那复读班压力多大,里面的同学越越也都不认识……” “姐,我跟你说,就一中前些年两个跳楼死的,都是复读班的,以前还都是成绩拔尖的……” “越越好不容易才抢回条命来,你们家两口子可别逼他……”.... 听见“死”这个字,连晓琴瞳孔缩了缩,时越现在刚醒,她最害怕地就是再失去儿子。 看见妈妈的精神状态不对,时越皱眉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不用了,谢谢小姨,我心里有数。” 连晓书不耐烦拨了拨时越,“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我和你妈说话呢……” 却一下子没推动,她抬头,对上那黑幽幽的眼,心底一颤,没来由的害怕,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时越:“小姨,我送你出去。” 连晓书觉得瘆得慌,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退到了门边。等那扇红棕色大门在她眼前“砰”地关上,她这才回神。 ——这是被她外甥“扫地出门”了? 她咬着牙抬手,想要砸门。 手没落下,想起刚才时越的眼神,心里一阵阵发怵,犹犹豫豫终于是收了手。踩着高跟,“哒哒哒”地下了楼,嘴里还喃喃地念叨着:“真是邪门了……” 连晓书走出楼道口,却还是不甘心。 她抬头看了眼时家的阳台,咬咬牙,拿出手机来,拨了她姐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对不起……” 几次之后,她突然反应过来,她让她姐拉黑了?! 连晓书简直气得要炸,但是想想那人给的承诺,又勉强把火气压下来。 她切了自己另一个号,这次果然打通了。 “姐,我是晓书。”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连晓书似乎听见了一句隐约的“妈”,想到刚才这个外甥身上的气势,连晓书不自觉缩了缩肩。 …… 时越刚把小姨“送”出去,就看见他妈接了个电话。 他立刻就猜到是刚才出去的“小姨”。 时越对这个“小姨”的记忆有点模糊,但是刚才短暂的相处,已经足够他对这个小姨生出些微的恶感来,这会儿不由就警惕起来。 连晓琴听清楚是谁就要挂,但随即,却想起了刚才连晓书的那一番话。 儿子昏迷的时候,她当然是儿子醒了就什么都好。可现在儿子醒了,仍旧有了新的操心事…… 高考…… 这简直是儿子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连晓琴捂住手机话筒,低声对时越说:“是……是你秦阿姨……妈去接个电话,你去把厨房骨头汤喝了……” 说完,就大步转进卧室,还是顺手把门关了。 * 时越盯着关了的门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舒了口气,还是转身去了厨房。 不管什么事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能应付得了。 * “……越越也真是的,越大越没礼貌,我话都没说完就把我推出来的了。” 那边连晓书开口就是抱怨。 当爸妈的,其实都听不得人说自家孩子不好,特别是连晓琴这会儿早就跟妹子撕破脸了,也不愿意跟她客套。 语气僵硬地打断,“我觉得越越挺礼貌,你打电话就是说这个?” 连晓书一噎,对她姐这态度还适应不来,讪讪念了一句,“我是他小姨,还说不得他了……” 在连晓琴“我挂了”的威胁下,她也不敢再抱怨这些有的没的,连忙说起了“正事儿”—— “就是越越学习这事,他高三、正是要紧的时候……姐,我认识个朋友,在外头办的辅导机构,聘来的都是老教师了,专门教高三的学生。” “越越这情况,回学校肯定跟不上进度,得让老师来一对一辅导……” 连晓琴那头沉默,连晓书也不知道她姐是什么个态度,心里没底儿,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问过那边了……越越本身是个好学生,有基础,复习几个月,考个本科没问题……要是再听话、肯吃苦,过个一本线也说不定……这成绩比他以前肯定是差,但是姐你想啊,越越他落下整整半年啊……” 对面仍旧没什么声,连晓书忍不住确认,“姐,你在听吧?姐?” 连晓琴又沉默一阵儿,“那些老师……” 连晓书听出了她姐动摇的意思,连忙高了声,“都是老教师了,教学生有经验,姐你不信我把他们资料发给你,省里都评过奖呢……” “我可是越越小姨,我能害他不成?我这不是得了消息,就赶紧过来找你了吗?” 两边的呼吸声隔着话筒传递,直到连晓书沉不住气,问了一句“姐?” 连晓琴艰涩道:“多少钱?” 因为时越住院事儿,家里几十年的积蓄都填了进去。 走投无路的时候,突然有人匿名捐了一大笔钱,说是给越越的医药费……但这钱来得实在太悬乎,要不是当时逼不得已,连晓琴和丈夫连用都不敢用。 ……就算现在用了,也都一笔笔记着,随时准备还回去。 那边,连晓书报了个数,清楚地听见那边倒吸凉气的声音。 连晓书也不意外,她当时一听见,也吓一跳。 不过要是成了,这钱里面,也有她提成的一部分,这么一想,她就一点都不觉得多了。 怕被拒绝,不等连晓琴说话,她就连珠炮似的接着说下去,“贵是贵了点。不过,姐,这可是越越一辈子的事儿,咱不得砸锅卖铁,就算是抵押房子,也得把他供出来?” “我看越越就是个有能耐的,等过几年,他毕业工作,就是三套五套房子,不就随手给你买了?” “……到时候,你们老两口就跟着享福吧……” “……” “……姐,这做人不能就看眼前,得把目光放长远……” “……” 连晓书口干舌燥地说了好一阵儿,对面却仍是沉默。 沉默,但是没一口拒绝。 连晓书登时明白,这事儿十有八.九妥了。 她了解他姐那一家子。.... 都说“儿子穷养”,但是她姐家里却不兴这一套,从小时越用的东西,都是夫妻俩能力范围内最好了。 时越懂事又争气,从小学开始,回回考试都是年纪第一。 甚至因为时越有兴趣,还把儿子送去学那个死贵的钢琴,又是什么比赛什么奖的,反正证书拿了不少。 家里有这么一个大宝贝疙瘩,夫妻俩不管是在老家还是在单位,都是昂首挺胸,不知道接受了多少羡艳的目光。 再反过来,她姐和姐夫对时越就更舍得了。 就今天…… 这个时候的草莓可不便宜,要不是因为越越,她姐这半年来恨不得顿顿青菜豆腐的架势,能买? 知道这事儿八成有谱了,连晓书连忙趁热打铁,“姐,我先把他们那边电话给你啊……你记一下……” “13XXXXXXXXX,幺三……”她重复了两遍,“李老师,是这个李老师负责协调……姐,你联系的时候报我的名字啊,我跟那边老师认识,报我的名字能打折啊。” 连晓琴看着那个号码,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连晓书最后又催了一遍,“姐,我跟你说,可赶快啊,有经验的老教师可抢手了,就我有朋友在那,才知道这事儿……要不是越越是我外甥,我可不说。” …… ………… 电话挂断,连晓琴看着那个号码,呆呆看了好一阵儿。 一直到厨房传来“哗啦啦”的放水声,她才恍然惊醒,“越越,你放那吧……不用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  * 时父时母(纠结):这钱啊,来得邪门…… 时越:??? ——你们儿子凭本事给自己挣医药费,怎么就邪门了? 第129章 最后的最初03 “……老时啊, 不行,咱们把房子卖了吧。” 晚上,正昏昏欲睡的时候, 时建生突然听见老婆来了这么一句。 他睡意朦胧地含糊了一声,等这句话的意思在脑子里转过一圈,他腾地坐起来,一下子清醒了。 “怎么了?突然这么说?!” 连晓琴把白天连晓书说的那事儿转述了一遍。 时建生沉默。 他忍不住摸了根烟咬在嘴里, 在连晓琴的瞪视下,到底没点, 在尾巴那咬了好几个牙印, 才又问:“……不是晓书骗你的吧?” 时建生打从一开始, 就对这个小姨子没有好感。 前些年,也就是连晓琴亲姐滤镜还在,觉得这个妹妹是个好的…… 当时去借钱的时候,他有心理准备, 对连晓书的态度早有预料,所以被拒绝后, 倒不像是连晓琴那么错愕。 不过,对方那些话,到底还是打破了他的认知。 总之—— ……骗亲姐姐钱这事儿, 他这小姨子一定能干出来。 被这么怀疑,连晓琴不满推了推丈夫, “我像是那么傻的吗?肯定是查过了……” 连晓琴说着, 下去开卧室电脑,不太熟练地打开白天存的网页——她这个岁数, 平时除了玩玩纸牌游戏,也不怎么用电脑—— “你看……这个老师, 网上都有名气……这什么奖……还是省里的……” 时建生盯着看了好一阵儿,也有点生涩地搜索了几个词条,眯着眼睛一条条浏览过去。 半晌,他拍拍连晓琴,“想想……再想想……” 连晓琴:“嗳,我说……老冯家表姑的女儿不是就是老师?……你明天单位去问问……” 时建生“嗯”了一声,“……我一早就去……” 他顿了顿,又道:“这事……还得问问越越……看他自己愿不愿意?” 连晓琴却不同意,忍不住提了声, “你不知道越越?要跟他说卖房子,他能答应?!……他小,不知道轻重……高考……这是多大的事?” “小点声、小点声……你再把越越吵起来……”时建生拍了拍老婆,压低了声儿劝,“先睡觉,明天……明天我上班,先问问老冯…然后我再想想……” 连晓琴瞪他,嘟囔,“这么大事儿,我怎么睡得着?” ……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两人躺下没过一会儿,连晓琴就打起了呼噜。 她这一白天的忙活,实在是太累了。 那边,时建生却睡不着了。 他睁眼盯了一会儿天花板,确定连晓琴睡熟了以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重新开了电脑。 老旧风扇的嗡鸣声很响,时建生回头确认了一眼连晓琴没被吵醒,这才重新看向屏幕,幽蓝的光照在沟壑纵横的脸上,略微浑浊的眼中映着滚动的信息。 半晌,他关了电脑,轻手轻脚地上了阳台。 高处的柜子里,被他藏着几盒平时舍不得抽的好烟,还有打火机…… 他这会儿却没什么享受的意思,随便摸了一盒下来,连包装都没看,就磕出来一根点着…… 黑暗中,火星明明灭灭,烟雾在阳台这一方小小的空间缭绕。 终于,在脚下落下第五个烟屁股的时候,时爸心里有了决定。他抬脚踩灭了烟头,开始销毁罪证。 …… ………… 只是时建生没想到,没被老婆撞见,出来刷牙的时候,却碰见了儿子。 “越越?”他抬头看了眼挂钟,问,“怎么不睡?” 时越压低了声音叫了声“爸”,没什么精神地回道:“……睡不着。” 实际上是被吵醒了,他这次昏迷醒来之后,对某些声音特别敏锐。 刚才主卧那边电脑风扇声一响,时越就被惊动了。半梦半醒,脑子里就一连串的分析——“敌方是从哪个方向袭击”。 等稍微清醒一点,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爸妈房里的那台老电脑的风扇。 时越:“……” ——“袭击”个毛线球? 他怀疑他昏迷的时候,他爸妈在他旁边放了什么奇怪的电视剧……动画片也说不定…… …… 这会儿,时越吸了吸鼻子,疑惑,“爸,你抽烟了?” 时爸烟瘾并不重,就是有麻烦事儿的时候,会 抽得格外凶。 ——最近家里有什么事儿吗? 时建生含糊了一下,“没忍住……别跟你妈说。” 时越当然点头。 时爸有点犹豫要不要跟时越说,但想到他妈的话,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嘱咐了句“早点睡”,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漱。 只是,等他出来的时候,却看见时越端着两杯牛奶,等在门口—— 一脸“咱爷俩谈谈”的表情…… 要是那杯子里不是“牛奶”,是“啤酒”……这就更像是男人间的谈话了。 虽然觉得哪里有点毛病,时建生还是跟着儿子坐到餐桌旁边。 时越先开口问的,“咱家是不是有什么事?” 对上儿子的视线,时建生有点恍惚。 ……好像昨天还是上餐桌凳子都要抱的小孩,转个眼,就这么大了。 他摸了摸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 ——他也老了。 他叹了口气,打算迂回一下,“等过一个来星期,你也该回学校了吧……” 时越点头。 说实话,要不是小姨今天提起,他都忘了自己是“高三生”……印象里总觉得自己毕业好多年。 ——睡一觉还有这副作用? “你们班主任也和你妈打过几次电话……你落下半年多,回去可能要跟不上……” 时越顿了一下,“高三都是复习,应该还行。” 话是这么说着,他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他这昏迷半年起来,跟失忆似的……真能行? 可这些疑惑只在表面上一闪而过,内心深处却是一种迷之自信……连点动摇都没有。 时越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底气。 时建生看儿子这淡定的态度,不由也受了感染……心境渐渐开阔。 ——这孩子打小就不让人操心…… 反过来被孩子安慰了,时爸叹了口气,接着说:“我和你妈商量着,给你找个辅导机构,到时候哪儿短了……就专门补一补,你看怎么样?” 时越其实觉得没什么必要。 他虽然醒过来之后,一天书都没看,但就是觉得……“小意思”“没问题”之类的…… 他冷静地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中二期”经过这一次车祸之后,突然到了…… 对着时爸的目光,时越思索了一下,“要不我先回学校上几天?……我觉得我能跟上……到时候不行,我再跟你俩说?” 他倒是没想到钱的问题,潜意识里家里应该不缺钱,毕竟他给家里寄了…… 不过……他给家里??.... 时越觉得,他下次复查,得去查查脑子了。 …… 经他爸这么一提醒,时越也觉得自己该尽一尽“高三生”的义务,去复习一下。 …… 第二天。 时妈跟单位请的假也到期了,不得不重回岗位。 时越和他妈先是送走了因为昨天晚睡,今早差点迟到的时爸。 时越自己又送走了再三叮嘱、生怕他自个儿在家忘吃午饭的时妈。 等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了,时越坐到了他的桌子跟前,开始复习—— 先是“语文”…… 打开复习资料的陌生感倒是挺正常,他最近对什么都觉得挺“陌生”的。 只是第一页翻过去之后,时越稍微顿了一下,又是第二页、第三页…… 他翻书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都“哗啦啦”地连成一片。 三分钟后,时越合上了书,面色凝重。 …… 又是半分钟。 他开了自己电脑。 点击搜索引擎、键入关键字—— “超忆症” “车祸” “超忆症” “车祸之后,我有了超忆症” …… ………… 当然一无所获…… 听说车祸之后失忆的,没有听说车祸之后、突然得了“超忆症”的。 在看了一堆超忆症的副作用之后,时越神色更加凝重了。 虽然说,现在还没对他的生活产生什么不良影响,但是……谁知道以后呢? …… ………… 不过…… 他抬头看了眼桌上的资料:起码……文科类的,就不用担心了…… …… 那接下来……“数学”? 数学课本的作用从来都近乎于无,时越想了一下,翻出了一份模拟卷。 一眼扫过上面的题目,他刚刚松开的眉头又拢了起来。 他展开整张卷子浏览了一遍,又翻了一面,全部看完之后,他合上了卷子,敛眸沉思。 这份题……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或许…… ……只是他想得简单? 时越抱着些微希望,捞笔过来,飞速填了选择、填空,证明题暂时略过,之后的大题也只写了几个数字。 这一连串的动作,再加上刚才的浏览沉思过程,也不到五分钟。 他摸出参考答案,两厢对照…….... 时越:“……” 失去表情。 * 于是,等时爸时妈下班回来,就看见儿子一脸凝重——这还是他醒来之后,头一次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 “爸,妈……” “我觉得……我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重点是查一下脑子。 …… ………… 最后结果当然是一切正常,医生甚至对时越的恢复速度再次表示震惊。 拿着检查报告,差点吓出个好歹的时爸时妈总算松了口气。 医生倒是还在询问时越有没有什么“头晕”“疲劳”“四肢无力”之类的状况。 时越:“……” 不,他感觉自己现在能打死一头大象…… 他本来只是想形容一下,可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他……觉得…… ……似乎、好像……真的可以…… ……脑子里甚至给出了大象的解剖图、肌肉分布、常用攻击途径和弱点…… 时越:“……”.... ??? 他猛地摇头,把这些奇奇怪怪的知识甩到脑后。 ——他这次醒过来,怎么到处都不正常? 他这动作太突然,医生一脸疑惑,时爸时妈也一下子绷紧了神经,满脸担忧。 时越顿了一下,强行把刚才的动作归类为摇头,解释:“没有……没有头晕,也没有乏力……” 时越隐约觉得,这些特殊之处对他没什么不良影响,也最好不要跟别人说。 但察觉到父母忧虑的目光,他还一五一十地对着医生交代,“我回去之后……发现记忆力变得特别好……” “……心算速度也比以前快许多……” “……” “……看题目,都觉得很简单……” 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  医生:我怀疑你在炫耀。 * 根据大纲,这个世界似乎挺长的……大概……(但……我是个脱纲选手来着……) 第130章 最后的最初04 鉴于“片子上看并没有什么损伤”、“生理指标也都在正常范围内”, “病人的表现也不是什么不良反应”等等原因,医生最后给出的建议是——“回去观察”“好好休息”“有问题,及时再来检查”…… 这一闹腾,时爸时妈回去的一路上都揪着心, 再三关切时越的身体状况。.... .... “越越啊, 哪儿不好受, 跟妈说啊……” 时越乖巧点头, 但心里长长叹气——他觉得自己真的挺好的, 健壮如牛。 牛:哺乳动物,趾端…… 时越:……! 打住! 在关于“牛”身上的奇怪知识增加之前,时越果断转移话题,“妈……我想早点回学校……在家呆着也没什么事儿。” ——反而容易怀疑自己脑子有问题。 连晓琴一句“不行”差点脱口而出, 总算想起来医生关于“病人和以前的环境多接触接触”的建议…… 要论熟悉的环境,除去睡觉,时越在学校的时间其实比家里还多。 但…… 连晓琴一想想, 心跳都开始不规律起来——时越就是晚上放学后出的事。 ……那天时越在学校留了会儿, 错过了校车, 是打的车回家。谁料到,那么巧, 就路上就出了事儿? “……过段时间吧……过几天……” 但对家长来说,学习可谓是头等大事。连晓琴可不会像之前坐车一样, 说“不坐”就“不坐”。 时越也不强求, 他这次醒过来, 有种奇怪的心态。 ——好像是回来就是为了陪陪爸妈, 其他事儿, 都不怎么重要…… “好。”时越仍旧乖巧答应,他想了想, 提议,“要不这几天先不坐校车,你们送我?” 这在正常情况下,确实不是个好建议:时爸时妈毕竟也有工作,在那之外,再加上每天接送一个高三生,要十分疲劳了…… 但对于经历过儿子出事的时家夫妇,这真是个再好不过的提议了。 连晓琴几乎是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嗳,好,妈送你!” 倒是时建生有点担忧地从后视镜上看了儿子一眼。 ——他也是这个年纪走过来,青春期小孩,总想着证明自己是个大人……这每天接送,他怕儿子在同学跟前,觉得不好意思。 时越似有所感地抬了头,对上后视镜上那双眼角生皱的双眼,他弯了眉眼,笑了一下。 时爸连忙收回目光,颇有些局促。 ——竟然被儿子安慰了,这可真是…… 时爸顿了半天,嘴巴角忍不住往上翘。 ——孩子真是长大了……懂事…… 嗐,也不是、他家越越不管多大,一直懂事。 ——这儿子……像他。 * 连晓琴对时越的教育,一直非常上心。虽然先前从医院回来,一口否定了时越“早点回校”的提议。 但是刚刚第二天,接了时越班主任一个电话后,就心底动摇…… 于是第三天一早,天边尚暗,时越就被打包送到一中门口。 …… “嗳?时越?!” “时!越!!时越!!” 时越刚下车,就听见一声喊。 那大破锣嗓门,一人都能顶一队啦啦队了。 一开始因为不确定,声音还小一点,等认出来以后,整个校门口都是这两个字回荡。 简直是强行把自己从落灰的记忆力扯了出来。 不过,时越来学校之前,也对着过去的照片,好好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人际关系。 别人怎么样不好说,对这个从幼儿园开始、紧接着小初高,一路同班、堪称“孽缘”的朋友,他还是记得的。 时越侧了侧身,淡定点头,“刘昂。” 和时越比起来,对面那人倒是激动多了,“哎,你今天来学校?!我妈跟我说了……我还纳闷怎么车上没看见你……” 他说了一半,注意到一旁,顿了一下,转头对着车里两人问好,“时叔叔好、连阿姨好。” 时建生点点头,倒是连晓琴见了是他,却松了口气。 她强行拉住刘昂,谆谆叮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目送着两人进了校门。 …… 两人并肩往里,时越先开口, “对不住,我妈她不放心我。” 他隐约记得刘昂那毛毛糙糙的性子,也难为他能耐心听连晓琴把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上好几遍了。 “嗐……”刘昂一摆手,“咱俩的关系,哪还用得着这么客气?” “你妈就是我妈……我妈可比这啰嗦多了……就上次我买错了酱油,她就这事儿唠叨了我三天,整整三天、开口就是‘酱油’……我真是服了……” 刘昂喋喋地抱怨着,倒好像没经过那半年的隔阂。 …… 经过门口那么一折腾,两人早自习到底迟到了。 班主任老吴顶着一张严肃地脸,狠狠瞪了眼刘昂,转头对着时越,态度可就和蔼多了。 这毫不遮掩的区别待遇,让刘昂呲了呲牙,例行哼唧了两声,倒也十分习惯。 ——毕竟没那“年级第一”的本事,他还是没那个荣幸,能被黑面神赏个笑脸。 不过,这摆明不计较他迟到的态度…… 刘昂嘿嘿一笑,弓着腰低着头,一溜烟儿地摸回了座位。 而被留下来的时越,则被班主任拉上了讲台,宣布了回归。 热烈鼓掌之后,老吴敲了两下讲桌,飞扬的粉笔灰中,他沉声宣布:“接着早自习。” 好不容易沸腾了气氛,一下子泄了个干净。 “唉——” 拖长了声音的哀叹声让教室里一片凄风苦雨。 有个爱热闹的男生当即扯着嗓子叫道:“我时哥回来都没个欢迎仪式的?那也太没排面了?!” 他周围几个爱热闹的,当即跟着起哄,“是啊,时哥回来,不得宣告全校?” “庆祝啊、得庆祝……这下子我们十七班可扬眉吐气了!” “……” “要不今天就不上课了?咱们得去临街搓一顿?……” “老龚、老龚,快看一眼班费够不够啊……要是不够,我补了……” “……” 教室里登时跟掀了房子似的,七嘴八舌得热闹得很。 讲台上的老吴脸色却一点点沉下去,最后猛地一敲桌子,“安静!!” 一时,鸦雀无声。 老吴开始一个个数落过去,多年练就的粉笔头功力,一砸一个准。 先是最开始起哄的—— “排面?!我看你就是一排面!” …… 提议要停课一天的—— “不上课?你咋还不‘高考’呢?!不爱听,等会出去站着!!” 提出垫付餐费的—— “还‘补上’,把你给阔气的?!款爷?……” “你们赵老师昨天还跟我说,你作业还没补给她呢?……补上了没?!!” …… ………… 总算把一群叽叽歪歪的小崽子给震慑下去,老吴一拍讲桌—— “自习!” 转身出了教室。 半晌安静。 教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舒气声。 又静了一会儿,有人小声感慨,“老吴今天火气真d……” 话没说完…… “秦、子、铭。” 门边突然探出个脑袋,“站着!” …… 教室骤然寂静。 只是……三秒之后。 教室又出现些细微的嗡响。 刘昂也趁机扯了扯时越那宽大的校服,想要说什么,却被时越一个眼神制止住。 刘昂恍惚明白了什么,稍微偏了下头,果然……后窗外,一道黑影矗立。 刘昂一个激灵,当即坐得笔挺,拿起笔来装模作样写写画画,实际上笔尖都没落到纸上。 几分钟之后,耳边传来轻轻一声“走了”。 刘昂当即松了口气,趴到桌子上,小声嘟囔:“都忘了……老吴他就爱杀回马枪……” 转头对上自始至终都坐姿笔挺的时越,他又奇怪,“你怎么知道老吴在那?” 时越:“……” 他怎么知道…… 这真是个好问题。 ——气息…… 思索半天得出这么个答案的时越陷入更深的沉默:开玩笑呢?这又不是什么武侠剧?! 所幸,刘昂神经够粗,完全没意识到时越奇怪的脸色,下一句就扯开了话题。 他扯着时越的校服袖子,示意他往左前方看,“你看!” 声音带着些奇异的兴奋。 时越:? 旁边刘昂没注意时越的茫然,语气仍旧激动,“看见没?许君鹤那脸色?……他脸都快绿了……哈哈……” 时越:?? 多亏来之前对着照片回忆了一下同学关系,时越艰难地把这个名字从回忆中挖出来,结论是“不太熟”。 就是,不知道刘昂为什么这么激动…… “你不知道……你不在这半年,他什么德行?” “眼睛都快长头顶上了,就差把‘老子是第一’写脸上了……” “有本事拿个‘年级第一’啊?!就班里的,横什么横?” “……” 时越:“……” 这怎么也构不成讨厌人的理由吧? 似乎是看出了时越的不以为然,刘昂一脸愤愤给他解释,“你不知道,他这人特别讨人嫌……” “去年夏天那会儿,老子和几个兄弟给班里搬五三……就出了点汗,沾他那份上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刘昂咬牙切齿,显然是气得很了,“他非逼着老子和他换了,什么‘给你们这种人也是浪费’……老子真是tm操了!!” “老子哪种人?!……是老子大夏天的给他们搬资料的人……” …… “所以,你干了什么?” 时越对刘昂还是有了解,他就不是个吃亏的人。 刘昂哼了一口气,“我全给他撕了……老子辛辛苦苦搬过来了,不爱用拉倒!” 要是真这么了结了,刘昂也不至于记恨这么久。 时越思索了一会儿,问:“你……罚了几天站?” .... 一提这个,刘昂脸色就泛青,“没罚站……被老吴盯着,给他手抄了一份。” 时越诧异:真抄完一本……不眠不休,也得好几天吧? 刘昂撇了撇嘴,“怎么可能抄完?……被老吴盯着,把‘作文范文’都给抄了。” “……姓许的那份,最后老吴垫钱买的……” 第131章 最后的最初05 “不止那一次, 我跟你说,还有冬天,打热水……” 就在刘昂拉着时越嘀嘀咕咕许君鹤“十大罪状”的时候, 前面隔了两排的许君鹤突然转头看过来, 和时越对上了目光。 时越愣了一下。 说实话, 虽然刘昂在他耳朵边上嘀嘀咕咕说了一堆, 但是在时越耳边听来, 总有一种……听“小孩闹矛盾”的……幼稚感。 时越:“……” 刘昂要是知道他的想法,大概要跟他绝交至少三天。 所以……果然还是小孩子么…… …… 这会儿对上许君鹤的视线, 时越犹豫了一下, 还是露出个生疏又客套的笑。 ——标准的社交微笑,虽然不是非常亲近,但让人挑不出错来。 却没料到,对方脸色一沉, 猛地转过头去。 旁边,刘昂激动扯着时越的袖子,校服拉链都被他拽了开, “哈哈哈哈,牛逼啊、厉害……哥,我叫你哥……” “时哥的‘王之蔑视’……哈哈哈……” “嘲得好啊, 得叫他知道,谁才是咱班老大!” 时越:“……” 他只是打个招呼而已……青少年的世界,实在是太复杂了…… 人与人之间, 彼此多点真诚, 不好吗? …… 除了这么一点小小的波折, 接下来一整个早自习都平静无波。 最多是终于找回大腿的刘昂,兴冲冲地过来骚扰, 原来三题一蒙的英语卷子,这次竟然正正经经做完了。 下课铃一响,他神清气爽地往后一靠,上上下下看着自己的试卷,一脸欣慰。 ——大有“你是个成熟的试卷,终于可以自己写答案”的感慨模样。 他感慨了没多会儿,就发现自己陷入重重包围。 刘昂:?! 这tm就有点慌了,打群架也不带这么打的啊? 显然,刘同学是对同窗之情有诸多误解,这些人都是过来关心的。 “时越,你怎么样?” “时哥、时哥,你不在这半年,我们可想死你了……” “越哥,过两天模拟考,你可得带着我们飞跃一波,你可不知道……你走这半年,九班都快压得我们翻不了身……” …… “哈哈哈,越哥可终于回来了……把咱班的意大利炮拉出来,炸了那群孙子……” …… 一开始还是挺严肃的慰问,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嘻嘻哈哈的笑闹。 时越也不生气,不管怎么闹,脸上笑容都不减,接过同学们带来的慰问小礼物——小饼干、营养粉、零食、辣条——各种吃的喝的转眼堆了一桌子。 没什么贵重的,但是都是心意,时越一一笑着道谢。 男生们大大咧咧勾肩搭背,说几句“时哥求罩”“考神保佑”之类的,倒是不少女孩子,被这么一笑,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 但在一堆吃喝里面,突然出现一个格格不入的“重量级”礼物。 学委戴卓悠抱着一沓满满当当都是字迹的A4纸往桌上一搁。 纸张落桌发出闷闷的响声,那高度都快要堆到时越脖子上了。 周围霎时一静。 片刻后,又七嘴八舌地闹了起来“悠哥霸气”“不愧悠哥”“戴姐厉害”…… 时越也讶异了一瞬,抬眼看向戴卓悠。 被这么黑亮黑亮的眼珠一看,戴卓悠心里小人儿一阵尖叫“好奶”“好可爱”,但面上高冷地一仰下巴,嘴角连个弧度都没有—— “这半年的笔记,早上路过打印店,顺路复印了一份。” .... 时越顿了一下,眼睛一点弯起来,笑意融融,语气却十分郑重,“谢谢。” 戴卓悠:!!! 啊啊啊—— 不行!我死了!!! 他怎么能那么好看?!! 心里一阵尖叫鸡,但面上却绷得更紧,她唇角下撇,硬邦邦地“嗯”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 不过,她这冷淡态度并不影响在日复一日的单调中燃烧出的熊熊八卦欲的高三生,一个个挤眉弄眼,你戳我我戳你,嘿嘿笑着小声议论—— “……戴姐是不是对……嗯哼……有意思 ?” “顺路?打印店在南门吧?悠哥不是一直从正大门进来?” “高岭之花啊……咱班两个高岭之花啊……”.... …… 他们倒不是真这么觉得,只不过起哄、调侃,已经是他们单调生活中难得的调剂。 时越也知道,这会儿越是拦着,他们起哄的越厉害,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果然,因为当事人一个比一个不在意,这一阵儿跟着瞎闹的调侃不一会儿就平息了过去。 众人关注点立刻就转了,开始惊叹学委的笔记,甚至有厚着脸皮去借…… 也不知道谁提了一句,“说起来,咱班笔记记得最好的……” 那人没说完,所有人都一致转头。 正埋头做习题的许君鹤僵了僵,原本有些微屈的脊背一下子挺了直,从这边只能看见他手肘有韵律的移动,好像做题入了迷。 场面诡异地静了一瞬。 不知是谁,低声咕哝了一句,“时哥回来了,他的第一……可就保不住了……看他还怎么横?” 显然是有什么过节,这人语气,是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啪嗒”。 许君鹤的笔没拿住、砸到了地上,紧接着咕噜噜滚了几圈,被一双干净洁白的运动鞋抵了住,一直只修长好看的手抓住笔杆,把它拾起来。 许君鹤顺着那手臂往上看,视线落到脖颈处,猛地顿住。 他陡然站起身来,凳子被带动、拉出一声刺耳的噪音。周围的视线像是针扎一样,让他浑身不自在。 许君鹤僵硬站了一瞬,快步上前,劈手夺过时越手里的笔,转头盯住刚才说话那人,“他都半年没来上课了,你以为他跟得上?!” “不倒数就不错了!!” 他又转头、居高临下看向时越,高高梗着脖子、不屑“嗤”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回去。 “叮铃铃”的上课铃声—— 原本聚拢在这边的一群人霎时散开,正踩着铃声的末尾,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门口“哒哒”的高跟鞋声,年过四十,仍旧身材窈窕,无论多早的课,都妆容精致的英语老师刷啦推开门,精神满满—— “Morning!” 屋里稀稀拉拉地应声,“Morning——” 刘昂还在扯着时越的校服,力求把人拉倒同一战线,“你看见了吧,他就这么讨人厌……” 低头又看见时越手上的红痕,刚才许君鹤夺笔的时候拍的,他抬手抓住了就往嘴上怼。 时越被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行动吓了一跳,手腕一晃,反手就是一个擒拿。 “嗷——!” 刘昂觉得自己骨头都要裂了。 求生欲驱使,他强行把后半段惨叫扭转成了—— “嘤——” 一群有气无力的“morning”中,他这声气冲云霄的“嗷——嘤——”格外突出,立刻就得到了英语老师的青眼。 看清了那边的人后,她“OMG”了一声,脸上满是激动,踩着高给鞋“哒哒哒”地跑过去,嘴里飙出一大段语速远超听力一点五倍的英文,直接给了今天刚刚回归的学神一个拥抱。 众人正懵逼的时候,就见他们的学神不紧不慢地从那充斥着香水味的怀抱出来,十分从容地回了一串英语。 语速倒是不快,但是那更偏向口语化的表达,还是让大部分人陷入懵逼。 …… 毕竟是课上,短暂的交流后,今天的课程还是开始了。 在英语老师激情四射的讲解背景中,刘昂转头幽幽看着时越,酸不溜丢开口:“我也想被埋胸……” 时越转头丢给了他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刘昂:……哼唧。 …… 只是…… 过了一会儿,时越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刚才……想干什么?” ——献献殷勤、给你吹吹伤口……顺便补两句坏话。好把你拉到同一战线,教训一下那个眼睛长头顶上的小四眼儿…… 本来他觉得没什么,这会儿被特别指出来…… ——怎么就这么怪呢? 刘昂搓了搓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决定沉默。 好在时越也不是那种好奇心特别旺盛的类型,既然刘昂不说,他也就没强行问下去。 …… 接下来的一天中 ,各位老师都对回归的时越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欢迎。 让一边的刘昂啧啧感慨“不愧是时哥”。 …… 所谓高三的后半学期。 ——堂堂小测、隔日小考、又是某天,哪几个老师一商量,又来一个联合摸底…… 总之,就是一张张白底墨字的试卷的组成的题海。 * 时越回校的第四天,也就是当周的周五,桌椅板凳拉开……又是一次年级统考。 大家对这一套流程都很熟悉了,一大早整栋楼都是“轰隆隆”地拖桌子声音,带着地面都震颤起来。 吴赣站在讲台上看了一阵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少年身姿笔挺,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偏偏就显得不同……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他。 多好的孩子……本来成绩也好…… …… 怎么就碰上那种事儿了? 看着时越收拾的差不多了,他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抬手在他桌子上敲了两下,又往门边一指,示意他跟着出来。 …… 刘昂还准备考前握握他时哥的手,沾沾仙气儿呢,结果去趟厕所回来,就到处找不着人。 当即嚎了一嗓子,“谁看见时越了?” “越哥?……他刚好像让老吴叫走了,帮着搬卷子什么吧?” 刘昂一脸“我没听错吧”的卧槽表情——时越那刚出院的小身板,老吴也太狠了吧?! 他连忙撑了下桌子,直接从上面翻出去,宽大的校服衣摆刮到了一本笔记封面,直接带到了地上。 刘昂半躬着身,直接把那笔记一捞,抬手往后一飞,谁料—— “哗啦啦”下雪似的,那本子里四散飞出一堆小纸条…… “刘!昂!!!” 咬牙切齿的喊声中,刘昂捂着脑袋,干脆利落地扔了句“对不起!”,然后,撒腿就跑。 远远还补了一句,“我去帮你盯着老吴!” * 刘昂一路逃命的架势,灵活地翻着栏杆、飞速下楼。 ——也亏得今天统考,楼梯上没人检查操行,不然十七班的纪律分,这一下子就得给扣成负的。 一中的教室办公室在另一栋楼。 刘昂那非常规下楼方式,几分钟内就到了一楼,正准备往外冲呢,转眼却瞥见了什么,脚下一个急刹,堪堪停在大门内。 一楼楼梯侧边的小隔间,老吴那万年不变的蓝色格子毛衣格外显眼。 他对面……是时越? ——不是去拿卷子吗? .... 刘昂抬脚走过去,走得近了点,就听见老吴压低了声音,“你别太有压力……毕竟都半年没来学校了……” “不管什么成绩,老师们都能理解……” “你自己别太紧张……” 刘昂:? 他脸上的表情一点点转为愕然。 本来大摇大摆的步子一僵,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往墙边一靠,把自己藏了起来。 第132章 最后的最初06 刘昂就那么藏在墙后, 愣愣地听着老吴开解着时越。 “……同学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刘昂咬了下嘴唇:哪……些话? 【时哥,你可不知道咱们这半年被九班压得多惨?你可得带着咱们反压回去……】 【越哥回来了, 咱们班终于能一雪前耻!】 【……那四眼儿可烦死个人, 时越, 你这次考试可得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谁是老大。】 …… 乱七八糟的各种话在脑中闪过, 最后汇聚到许君鹤那张讨人厌的脸上—— 【他都半年没来上课了!】 刘昂使劲攥了攥拳——怎么会呢?那可是时越啊!! 但是…… 他又不由回忆, 这几天……时越好像都没怎么做练习题,基本都是看几眼, 就直接翻答案。 他有点茫然地看着前面人来人往—— 他认识时越实在是太久了,从两人都穿开裆裤的时候, 就认识了。 一路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和所谓“别人家”孩子当朋友, 某种程度上说, 真是个相当悲惨的遭遇。 从小到大, 听得耳朵都起茧的一句就是“看看人家越越……” 小时候,也因为这事和时越单方面绝交过。只是后来听得多了,就不觉得怎么样了—— 时越, 那和他都不是一个物种的……他这种凡人, 怎么可能够得着? 因为优秀太久…… 他都快忘了, 时越也是和他一样的普通人。 * 那边老吴仍旧在絮絮叨叨地开解着时越,刘昂越听越是头皮发麻—— 他忍不住回忆自己在过去的三天里, 到底无意识给时越带来了多大压力。 然后,发现……几乎每一句, 都是…… 他忍不住抬手, 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这张臭嘴!! 这动作似乎惊动了什么,侧边有个人动了一下。 刘昂定睛看过去, 一愣。 这、这不是tmd许君鹤吗?! 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 艹,这小瘪犊子听见没有? 不是!他听了多少?! 许君鹤对上刘昂的视线,顿了一下,转身快步离开,不过一会儿就融入一模一样的校服中。 “你——” 刘昂拔腿追上去,按住人、刚想警告,却发现…… 艹的!拉错人了!! 再抬头看,连个类似的背影都没有。 ……这糟心的“穿校服”规定!! 他现在看见个戴眼镜的都来气,对着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四眼摆摆手,语气不耐,“走吧、走吧,找错人了。” 不过,那人颤巍巍地“嗯”了一声,只是往旁边挪了几步,却没走……视线越过他往后看。 他后面…… 刘昂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生出些不妙地预感。 他僵硬回头。 …… ……果然! 是、时越…… 刘昂这会儿简直发挥了毕生的演技,立刻露出一个“哎,好巧啊”的笑来,飞快地眨着眼,搜肠刮肚地找原因,总算在眼皮抽筋之前,想出了一个过得去的,“你也来一楼的厕所?” 时越:“……” ——也? 你刚才……不就是站在墙边吗? 这些天,时越已经对自己醒来后多出的特别能力,接受良好——.... 比方说,这个“不用眼睛看,就知道自己周围有没有人”的感知力。 ——其实主要是个心理过程。 接受了之后,就完全像是练了很久的熟习技能了。 时越这沉默,让刘昂越发不安,他又开始飞快地眨着眼想别的理由。 .... 只不过,刚才被他叫住的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却更快一步,他大步上前,还有点不好意思—— “时哥好,这几天听说你回来了,没想到考前能碰到……” 他说着,把手在校服上蹭了两下,伸出去,“时哥介不介意握个手?我……我也好沾沾运气。” 刘昂正担心这这事儿,一听这火上浇油的话,脸都绿了。 他大步上前,一巴掌把那只 手拍开,“握屁!……考试了!” 然后,拽着时越的胳膊就往楼上拖。 对上刘昂这个霸王,朱文儒敢怒不敢言,龇牙咧嘴了半天,也只敢低低嘀咕道,“小气……” 但仍旧依依不舍地看着时越,默默安慰自己—— 考神教室在五楼,他们班在一楼,这都能让他考前碰上……不就是说明……他这次考试妥了?! 朱文儒舒了口气,顿时觉得心里妥帖多了。 再抬头,却看见时越正回头看着他,对上视线。对方笑了笑,做了个口型。 是…… ——“考试加油”?!!! …… 十分钟后。 考场外,学生们稀稀拉拉地列开了队伍,要么手里捧着习题册、要么嘴里念念有词……在这一片紧张忐忑的氛围中,淡定自如的朱文儒格外显眼。 身后的同学把错题本的边角揉起来又按平,大半天了还停在同一页,显然是看不进去。 他忍不住抬手戳了戳朱文儒,“你觉得这次的题难不难?” 朱文儒往前躲了躲,他现在觉得自己通体仙气儿,被人碰一下,都亏得慌。 “……不知道。” 后边那人也不在意他这冷淡的态度,仍旧无意识地揉搓着那错题本的边角,“唉……要是简单点就好了,都是基础题拉不开差距……说不定我名次还能往前进一进,你觉得呢?” ——我觉得? 想到考神刚才那句“考试加油”,朱文儒只觉得浑身血液涌动。 “考神的祝福”buff加成。 朱文儒一脸睥睨凡人的表情,仰着头开口,“我觉得……我能考第一。” …… ………… “啪嗒”一声,错题本砸到地上。 ——完了,又疯一个! * 同时,五楼这边。 刘昂从上了楼开始,就一脸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 他叫了时越好几次,等时越看过去,他又说改口是“没什么”。 要换个脾气暴的,这会儿恐怕都要动手打人了。 不过,时越的从来都很佛系,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也不逼问,很淡定地等他愿意的时候开口。 等到了快进考场的时候,刘昂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拉住了时越,“……我突然觉得……那个姓许的……也不是那么讨厌。” 班里姓“许”的同学有好几个,不过能被刘昂这么称呼的…… 时越稍微抬了下头,看向他身后两步远的许君鹤。 ——有点“傻孩子终于知道搞好同学关系”的欣慰感。 .... 时越应了一声,又隔着刘昂跟许君鹤笑了一下。 对方脸色一冷,转身就走了。 时越:“……” 不过下一秒,他就庆幸许君鹤走远了。 只听刘昂继续道:“他考个第一也不容易……你就当可怜可怜他……这次模拟考就让让他……” 时越:“???”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班上张贴的上次统考成绩单……眼前这位大兄弟,排名第39位。 ——是一个……倒着数,绝对比正着数更快找到的名字。 他现在说……“可怜”人家第一名? 不过,想到刚才在一楼的时候,刘昂遮遮掩掩、强行“巧遇”的模样,时越倒是隐约明白了原因。 他拍了拍刘昂的肩,安慰了一句,“别担心,我在家的时候也复习过……” 刘昂脸上立刻赤橙青蓝紫地轮了个圈,欲盖弥彰地大声道:“我哪儿担心了!” 这嗷的一嗓子直穿楼层,直接把在隔壁班监考的老吴招来了。 “不担心?” 老吴拎着三角板就过来,抽着人就往里赶,“把你能耐的?” “……你那成绩,还有下降空间吗?!不担心个屁!!” “给我好好排队!!” * 模拟考当然没有高考那宽松的时间安排,本来两天的考试被强行压到一天里,等到考完结束,每个人都成了一坨被烤焦了的咸鱼。 却仍旧有人不死心凑来、想对答案…… 结果可想而知。 仍旧被刘昂凶神恶煞地赶了跑。 “刘昂,要不要这么小气?” “占着‘标准答案’还不用、你这是浪费,知不知道?!” “我就问一道题,问完我就放心了。” …… 刘昂可不管他们说什么,一律“滚滚滚”伺候,逼急就一句“怎么不问许君鹤?”怼回去。 时越看着他那紧张的模样,有点感动,但更多是哭笑不得。 他再次试图劝他,“你真不用这样,我觉得这次……我考得还行。” “还行”…… 时哥的成绩,竟然有一天用“还行”来形容。 刘昂只觉得鼻子一酸,他掩饰地低了头,连连附和,“嗯嗯,我知道。” 然后……赶得更狠了…… 时越:“……” 他觉得刘昂可能误解了什么。 * 这种年纪统考,基本都是错班监考,本班老师监考别班。 吴赣抱着一沓卷子往办公室走,不用对着学生,也没再克制他的脸上忧心忡忡的神色。 ——实际上,要只是“成绩”的话,还好说。 毕竟每年都有高三最后这阶段起来的孩子,时越的基础又是谁也比不过的,就算刚回来,有一时半会不适应,等过上几个月,总能赶上来。 但是……问题就是,不单只是成绩。 他带高中这么些年,真是太知道这个年纪孩子的心理状态——敏感又脆弱、偏又自尊心奇高…… 要是其它人,成绩起起伏伏惯了的也还好。但是时越—— 他出事儿之前,就没掉下过年级第一。 ……还每次都把第二名甩得远远的。 他那会儿还高兴自己有先见之明,就把这么个中考状元抢到他班里,成绩稳当、还乐意帮助同学…… 他当年甚至想着,说不定这届的状元能从他手里出来呢。 但……谁能想到呢? 这会儿,吴赣甚至觉得这孩子,还不如像三班的那个谁,成绩过山车似的,好能好到第一、差能跌到倒数…… 虽然三班的班主任为那个学生操碎了心,但学生的心理承受能力起码锻炼出来了。 现在可倒好,从第一名,“哐当”这么一掉…… 他回忆着自己考前的开导,总觉得……还不大够。 想了半天。 他把试卷往胳肢窝一夹,掏了手机出来、找到这两天常通的号码。 还是给家长说下…… 在家,多多注意孩子心理状态。 第133章 最后的最初07(二更) “时越, 能不能帮我补习几天?不……不用很长时间,就周日上午……” 刘昂生怕等考试成绩下来,他时哥就自暴自弃、对学习失去兴趣, 于是, 绞尽脑汁, 总算想出这么一个主意。 ——说不定时越能从教导他这个学渣身上,获得点成就感呢? 到了高三下半学期, 连周六都排满了课。这样一来, 周日已经成了每周一次的放风时间。 连这一丁点的时间,刘昂都打算用在学习上……为了兄弟, 他也是豁出去了。 时越挑了下眉,确实十分意外。 因为补习的事儿, 刘昂跟他爸妈从小斗争到大, 中间不知道气走了多少家教。这其中的抗争历史, 毫不夸张的、都可以写成一部十年抗战了…… 这会竟然主动要求“补习”? 时越略微猜到了原因, 但这次却没再解释了,而是一口答应下来。 ——这熊孩子,确实该好好补补课了…… 没几个月就要高考, 就他现在这四十位上下徘徊的的成绩……还有得提呢。 …… 时越答应得太痛快, 反倒让刘昂一时不安。 ——总觉得……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 第二天是周六。 到了高三下半学期, 本来学校周六也是安排了自习的。 但时越毕竟刚医院出来,时爸时妈也不放心他突然这么无轨对接高三的高强度生活, 和班主任协商后,免了他的晚自习和周六的课。 …… 早自习。 .... 看着时越那空荡荡的座位, 吴赣忍不住深深叹气。 他想到昨天跟时越妈妈的那通电话…… 时越在家也表现得一切正常。 他忧虑更深了, 这孩子什么都憋着,更容易憋出事儿来。 至于时越妈妈说的“补习班”, 他倒是不怎么看好—— 一个是因为时越本来就够自觉,也不用多这么一道监督。 再就是……把孩子逼得那么紧,也不见得是好事儿。 想到这个,他忍不住将视线放到许君鹤身上。 ——有些爸妈啊……唉~ * 吴赣巡视一圈,长吁短叹地走了,办公室的老师已经开始批昨天的卷子,看见吴赣进来,立刻就有人喜笑颜开地迎上来,“恭喜啊,老吴!” 吴赣眉间的褶皱稍微展了展。 .... “怎么?” 一晚上加一早上的功夫,也不至于批完,平均分和低分率无从谈起,那只能是,“我们班是有人高分?……是……上一百三了?” 这次的数学卷,出的时候,教研组就觉得偏难,当时讨论的、班里能到一百二的都算高分了。 不过,这个时段,也该出点有难度,压压他们的浮躁气。 “低了……” 孙萍压不住笑,倒是那高分是她班出来似的,“……你只管往高了猜。” 吴赣真有点意外了,他好奇探头要去看,却被旁边的几个老师起哄拉住了,“老吴,你急什么?你先猜猜……” 这会儿批卷都仿高考流程,老师们一人几题,先把小分写在题边,最后核个总分。 当然,遇上实在成绩好的、或是做出某道难题的……老师们也会忍不住,先传阅一遍、把各个题都批出来,提前核个总分。 看了算出来总成绩,有时候是可惜、有时候是惊叹……也是无聊的批卷活动里,难得的调剂了。 显然,这次的卷子,就是这么一份被单独挑出来插队的。 ——而且能这么“兴师动众”…… 吴赣两手交错握了一下,决定给个不保守的猜测。 “一百四……”他看着办公室老师们的表情,顿了一下,咬牙补道,“……十五……” “哈哈。” 旁边快要退休的李老师拍了他一下,又对屋里的人,“你们别为难小吴了,给他看看……” 听这语气……一百四十五还低了? 吴赣生出点猜测,心跳都有点快……不会吧? 他往前走了几步,一个鲜红硕大的“150”映入眼里,因为写他的老师心情好,这个一百五显得格外飞扬。 吴赣看着,脸上也忍不住挂了 笑——他们班的学生出了这个成绩,他也是与有荣焉。 那边的李老师举着搪瓷杯踱过来,小心地喝了一口,舒服喟叹出声。 但开口的语气却是可惜,“倒是个竞赛的好苗子,就是晚了点……” 省里的选拔都过了一轮,显然是来不及了。 吴赣倒是看得开,“能有这成绩,高考肯定也不赖……我回去提溜提溜他,等高考不给我拿个一百五回来,我可饶不了他。” 办公室老师一个个笑开了,开口揶揄了几句“得了便宜还卖乖”。 拿着卷子的孙老师也跟着笑了一会儿,又劝,“别把孩子逼太紧。” 吴赣摇了摇头,“我看啊,他就是太松散了。” 自己带了三年的学生,是什么水平,吴赣心里有数,这个难度的卷子、能拿这个分的人,他不用看名字,都知道是谁。 ——他的课代表,秦非凡。 脑袋瓜转得快,就是不仔细,题难了,他名次反而能往前窜一窜,要是都考基础,他名次掉出班里前十都不稀奇。 不过……这次,他还以为秦非凡顶天了就一百三,没想到啊…… 不逼一逼,都不知道那臭小子有这能耐。 旁边又有老师的笑,倒是附和了孙老师,“人孩子刚出院,老吴你还是松散着点吧……” ——刚出院? 吴赣愣了一下,秦非凡壮的跟头牛似的,三年下来,连感冒都没有一次,他能出什么院? 吴赣正愣着,旁边老师无不羡慕道:“还是老吴眼光好,当年就果断下手抢,得了这个好苗子……这缺了半年课,回来成绩不仅没落下,还进步了……” 他“啧”了两声,显然是酸得很。 吴赣这才反应过来,“是时越?” “是他……”拿着卷子的孙老师点头,“唉,批了这么些年卷子,就没遇上过比他还舒心的卷面……就跟草稿纸上写好了誊上去似的……” “别说……半年没批了,还怪想得慌。” 仿高考的批卷流程,名字那边当然是封死钉起来。 但办公室里都是教了他们三年的老师,哪个班的、谁的卷子,几乎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哪还用什么名字。 吴赣愕然了好一阵儿,才翻着那卷子看—— 公式字母都写得整整齐齐,整张卷面干净整洁,得分点一个不少,多余的内容几乎没有。 这一张卷子,拿出去当参考答案,都有人信。 别说他现在班上的学生,就是他教了这几十年书,能写出这样卷面的,都屈指可数。 …… ………… 旁边的孙老师几次想把那一沓卷子拿回来,都被吴赣抓得紧紧的。 被逼无奈,她拿着红笔在那卷面上敲了两下,扬了声提醒,“老吴,别稀罕了……还批卷呢……” 办公室一阵哈哈大笑,吴赣也不尴尬,松了手也跟着笑,“都半年不见这样式的卷儿了,我多稀罕会儿咋了?” …… 办公室这些对话当然没传出去,但是学生们自有他们打听消息的手段。 “哎哎,我猜咱班昨天考试成绩不错……你看见没?老吴走路都带风的。” “何止啊……我刚走廊上撞见他,他竟然在笑……笑啊……谁还记得,他上次给笑脸是什么时候?” …… “秦非凡你快快去问问自习作业,趁老吴心情好……”.... …… 和学校里这一片欢欣鼓舞不同,时家的气氛可就严肃多了。 一家三口吃完中午饭,时越刚打算顺手把碗收了,就被连晓琴按住了手、一叠声地往屋里赶,“你才出院几天?快回你屋休息去……别累病了……” 时越无奈:“妈……这都快一个月了、我早好了。再说,刷个碗,这有什么累的?” 连晓琴选择性无视了时越的话,一副哄小孩的语气,“去去、回你屋去……” 转头对着时建生可就没这么好的态度了,“坐那干什么?大爷呢?!就知道吃!” 要是平常,时越还坚持一下。不过,今天他倒是看出来他爸妈有话要说,倒也没再坚持。冲他爸露出个爱莫能助的笑脸,一溜烟就往自己屋儿跑。 时爸和儿子挤眉弄眼完,倒也不在意老婆这凶巴巴的语气,笑呵呵地把餐桌上剩的几个碗叠一叠摞起来,端着往厨房去了。 哗啦啦地流水 声在厨房响起来,接着水声遮掩,连晓琴开了口:“越越他班主任昨天打电话了……” 时建生惊讶,“你怎么没和我说?” 提起这个来,连晓琴就来气,“谁一回来倒头就睡,一睡就睡到中午饭,踹都踹不醒?!” 时建生尴尬蹭了蹭手上的水,嘟囔了句“太累了”,又转移话题,“他班主任说什么了?……越越闯祸了?不能吧……还是越越在学校不适应?” 连晓琴没让他他继续瞎猜下去,接着道:“他们考试了。” 时建生“嗯”了一声等下文,连晓琴急得踢他,“我说他们考试了!!” “嗯嗯嗯。”时建生点点头,不明所以,“我听见了,他们高三……是该考试啊……” ——高三生考试,有什么好新鲜的。 连晓琴简直被他这粗神经气死了,把碗一摔,好一顿解释其中的利害,终于让时建生明白了这事儿的严重性。 “嗯……这个……” 时建生下意识地掏烟,在嘴巴上叼了好一阵儿,有点迟疑,“我觉得……你是不是把越越看得太脆弱了?” “这事儿,他自个儿心里应该有数,不就是考砸一次么……谁没考砸过?” 连晓琴拿眼刀刮他,“你倒是说啊……咱越越哪次砸过?” 时建生讪讪摸了摸鼻子,努力回忆了一阵,“他……小三的时候,好像有次期中考试,高烧……” 连晓琴冷哼,“还是第一……不过是并列……兴兴他妈因为兴兴那个并列,在小区说了两个多月……” 时建生“哦”了一声,脸上忍不住露出些“不愧是我儿子”的自豪。 这一点都不把她的话放心上的表现,气得连晓琴动手拧他,“你倒是给我上点心啊!!” “哎哎、哎,我上心、上心……这不是想办法么……” …… 时建生叼着烟好一阵思索,最后还是—— “我还是觉得,越越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儿就受打击。” “成绩下去,就补一补嘛……学习啊,越越就没不行过……” …… “我把房子挂到中介,这几天也有好几个人来问了……” “再等等看看,要是越越觉得跟不上,你上次说的那个补习班……再过去也来得及……” “我打听过了,这些机构,人家都是要看以前考试成绩的,然后再那叫什么……对、对症下药,对着这个成绩,给你选老师……” “你啊,就是太急了……有些事儿、得慢慢、慢慢来……唉?老婆你怎么又拧我?” 第134章 最后的最初08 信守承诺, 算是刘昂为数不多的一大优点。星期天的一大清早,时越家的门就被敲了响。 这几天有寒潮,前些天还春暖花开的温度, 昨天晚上一下子降了五度还多。 刘昂估计没看天气预报, 再加上出来了也懒得回去加衣服,就穿了件薄卫衣。敲了门之后, 在门口又是搓手臂又是哈气地取暖。 等到时越过来开了门, 他简直是看见了大救星, 一步就跨了进来,夸张地长舒口气。 连晓琴听见动静出来看, 有点惊讶, “昂昂怎么过来了?” 时越奇怪, “妈, 我昨天跟你说了啊,刘昂今天上午过来。” “嗯?哦哦……是, 看妈这记性。” 连晓琴拍了拍脑袋, 确实有点印象。只不过, 当时她光想着时越考试的事儿了, 对这事儿印象不深。 想起来之后, 她又连忙把人往里往里让,“快、快进来……你这孩子, 怎么穿这么点?” 应付完了过分热情的连阿姨, 刘昂总算舒了口气,在时越房间坐下。 他把书包往墙角一堆, 伸手先捞了手机, 刚想说“这么早,咱们先来几局”, 结果话没出口,就看见时越拿了几张A4纸出来,递过来道:“你先把这几道题做做。” 刘昂:“唉……不是吧……” 他刚想抱怨几句,就看见—— 这纸上的题……tm竟然是手写的?! 虽然觉得可能是自作多情,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这个……该不会,你专门给我……出的吧?” 时越倒是不觉有什么,随意点点头,“我找了下,没找到合适的,就自己写了几道……你先做做看。” .... 刘昂:“……” #我今天主要是来打游戏# #你其实不用那么认真的# #兄弟,你这样,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但是,兄弟都亲手给他写题了…… 刘昂默默把已经抓住手机的爪子松开……不就是做题么?总不能让兄弟一片心意白费。 刘昂一脸沉重地那笔坐到桌前,然后发现—— 哎嘿,这题他会啊! 下一题…… 下一题也会。 …… ………… 刘昂大笔一挥,刷刷填了好几个空,越往后速度越慢,但是借着一开始的成就感,他竟然莫名自信自己能做出来。 不过,毕竟他基础在那,不过一会儿,就彻底卡住了,开始无意识的啃着手指甲。 时越瞄见他这小动作,又看了看他卡住那题,写了个公式递过去。 刘昂稍微分了下神,扫过那个公式—— “卧槽,原来是这个!” 好像遇见关底boss卡住的时候,正好有人递过来神装。屠龙刀在手,他刷刷几笔就解决了boss。 又接着往下—— 稍微卡住,就眼前立刻就多了个公式,正好就是他迷惑的点。 总之,有时越在旁随时提供“装备”,刘昂简直是过五关斩六将,甚至有点越做越兴奋的感觉。 直到…… “咚咚” 门被扣了两声,连晓琴推门进来。 看着两个孩子神同步的回头,她愣了一下—— 倒像是亲兄弟俩似的。 “阿姨看你们也该学累了,吃点水果吧。”连晓琴端着果盘放在桌上,又看刘昂,“昂昂中午留下吃饭吧?阿姨中午做炒米粉……” 刘昂刚想说“不用”,听见“炒米粉”  三个字,就是一顿。 ——连阿姨的“炒米粉”。 他在时越这也没蹭到几次…… 虽然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想吃”两个字,刘昂还是试图挣扎一下,“谢谢阿姨,我妈她……估计等我回去吃饭呢,我就不……留了。” ——他要是回去晚了,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伺候。 连晓琴笑,“我刚打电话给你妈了,她说随你。” 刘昂,果断点头—— “谢谢阿姨!” 连晓琴答应一声,又轻手轻脚退出去关上门,有点欣慰。 时越从小情绪就内敛,对上这么一个性格完全相反,几乎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孩子,连晓琴总是有点新奇的喜欢。 而 且……有这么个好朋友陪着,越越心情也至于太差。 * 这会儿,屋里的刘昂抬头一看挂钟。 十点半。.... ?! 他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他过来有半个小时吗?怎么就十点半了? 手指久久蜷起,都有点僵硬,刘昂松开笔,活动了两下,疲累感这才涌上来。 看着自己刚才两个多小时内写完的题目,刘昂觉得自己像是完成了什么不得了项目…… 关键是,竟然还……挺爽?!.... 时越递了个苹果过去,刘昂一边啃着,一边看时越在旁给他批改。 时越:“这个式子不是这么用的……这里代入的该是它……” 刘昂啃着苹果点头,“奥,对……谢哥讲题的时候好像提过……咔嚓……当时没往心里去……” 时越:“你单位忘了换……” 刘昂:“……我说怎么怪怪的。” …… 时越:“……我看你用的公式没问题,我猜你是算错数了。” “卧槽,确实……真是日了……” …… 刘昂“咔嚓咔嚓”地咬着苹果,连连点头,对时越提醒的注意点,倒是一一都听进去了。 但是…… 等到时越一说“继续”,刘昂顿了整整三秒,然后……非常浮夸地往坐上一趴。 “啊……”他做作地捂住了胸口,一脸“命不久矣”的表情。 “不……不行了,我不行了……好累啊……咱们、咱们歇会儿……” 时越:…… 对这情形,他还是有预料的。 说实话,刘昂坚持的时间,比他预料得久多了…… 看出时越没有反对的意思,刘昂立刻顺杆子往上爬,“来来来,咱们来两局……” 说着,已经兴致勃勃地拿出了手机,一点也看不出刚才“命不久矣”的模样。 看着时越慢条斯理地拿手机,刘昂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最近他妈爱看那神逻辑的电视剧。 ——里面那个大反派,就是这种……衣冠禽兽。 呸!怎么能这么想他兄弟呢? 怀着莫名的担忧,刘昂开了他最近很迷恋的对战游戏。 …… 一开始画风还十分正常。 “哈,时越,你这是太久没玩,手生了吧?” “没事、没事儿,哥罩你!” 三分钟后—— “啊……卧槽!” “怎么又死了?!” “不是,你干什么了?” “刚才那把不算,我角色没选好……” “……压制、压制,我再换一个……” 刘昂的表情从轻松到凝重,再到眉头紧皱……也不过就是几分钟的事儿。 他手指在屏幕上摁的动作越来越重,那薄薄的手机几乎要被他掰成两半。 最后,太过激动,没拿住手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等他再捡起来,占据整个屏幕中心的“失败”两字,映入眼中。 刘昂:艹!!! 时越淡定地把手机扣在桌上,抬眼看他,“还来吗?” 刘昂:…… 时越,我跟你说,你这样会失去朋友的!! 他整整顿了三秒。 咬牙切齿,“……再来!” 时越不置可否的点头。 * 等到连晓琴来叫两个孩子吃饭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昂昂,你怎么了?” 刘昂生无可恋地躺在地板上,这会儿艰难地撑起身来,有气无力,“阿姨,我……没事儿……” 连晓琴可不放心,好好的孩子,在她呆了会儿就变成这模样了…… 时越看出他妈的担忧,也跟着解释了一句,“没事儿,他就是有点受打击……等会吃了饭就好了……” 连晓琴本来就是叫两孩子来吃饭的,这会儿将信将疑地把两人叫出去。 热乎乎的米粉入口,刘昂那饱受摧残的心灵终于得到了些微的安慰。 他一连扒了好几口,眼泪汪汪地看着连晓琴,口齿不清道:“阿姨做饭真好吃……” 连晓琴被夸得喜笑颜开,一个劲儿地给他添,“好吃就多吃点。” 刘昂感动点头—— 看在连阿姨的手艺的份上,刚才时越把他按着摩 擦的事儿……他、他就不计较了。 吃了饭,连晓琴依旧客气招呼,“昂昂要不再留下玩会儿,上午学了一上午,累不累的慌?……一会歇一歇,留下来打打游戏也行……” 一听见“打游戏”三个字,刘昂简直浑身一个哆嗦,忙不迭地找理由拒绝了,火烧屁股似的跑走了。还是时越追到楼下、送了件外套,才让他不至于再受一遍冷风摧残。 连晓琴还有点奇怪地感慨,“那孩子什么时候也这么客气了?” 要是以前,听见连晓琴这么说,他大概率要赖到他妈来揪人。 时越笑了一下,“可能着急回去学习。” “……这孩子也知道上进了。”连晓琴无意识感慨了一句,又担忧看向时越,生怕自己这话触动他敏感的神经。 时越:“?” 连晓琴掩饰地摆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 正巧这会儿,手机铃声从卧室响起,连晓琴忙道,“妈去接个电话。” 时越皱了皱眉:他妈对他……还是有点过度紧张。 他有点想叹气,这也没办法,只能慢慢来。 …… 连晓琴这通电话时间不长,等接完了回来,她试探问道:“越越,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本来打算复习的。” 时越没说实话,他最近对编程突然有了点兴趣,发现个论坛,上面有不少他觉得挺有意思的教程。 不过,这种事儿,在时爸时妈眼里,可以算得上标准的“不务正业”。虽然他觉得自己可以兼顾,但是到底没必要因为这些小事儿和他爸妈闹僵。 他答了一句,抬头看连晓琴,“妈,你有事儿?” “倒也不是……” 连晓琴有点犹豫,但又想起来自己昨天和时爸的谈话——“多相信点越越”“那可是咱儿子”……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照实说了,“你小姨刚才打电话,说是有个辅导机构……一对一教学,专门补短板,她联系了那边老师,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我觉得……” ……不用。 看着连晓琴那小心翼翼、又带着希冀的态度,时越顿了一下,还是把那一口否决给吞了回去。 ——反正就去看看。 第135章 最后的最初09 连晓书早就在小区门口等着了, 看见时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又想起什么,堆着笑走上来, “亲切”拍了拍时越的肩膀, 只是还没碰到,就被时越往后退了一步避开。 她脸上表情一僵,刚想说什么, 就听见时越转头小声问连晓琴,“妈,你冷不冷?”.... 连晓书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家的也是儿子, 今年中考。 那孩子小时候夫妻俩忙不过来、扔给他奶奶带,老人溺爱孩子, 等上初中的时候才接回来, 完完全全一个混世魔王……冲着她不是吼就是叫,哪儿会有这么轻声细语关心的时候? 她这会儿嘴里又是酸又是涩,在看看时越,只能安慰自己, 关心有什么用……她姐一家子为了这个儿子, 把大半辈子家底都搭进去了。 “越越啊……” 连晓书吊尖了嗓子, 打断那母子俩的温情脉脉,强行插进去, “你这孩子,看见小姨,怎么连声招呼都没有?小姨真是白疼你了……” 然后她眼见着时越愣了一下, 似乎是有点尴尬、又有点不好意思道:“小姨好,不好意思……之前车祸, 这次醒过来……以前好多事儿都不记得了……” “一时没能认出来您,对不住……” 他语气真诚,脸上的表情也是十足十的歉意,这么乖巧的孩子,任谁都舍不得多加责怪。 连晓书一噎,只好讪讪胡乱答应了几句。 一旁连晓琴的脸色却一下子沉了下来,她突然想起来,时越在医院住了半年那么久,稍微有点关系的人都来探望过,她这个好妹妹、越越的好小姨……可是一次都没有去过。 越越出事儿之后,她唯一一次出现,就是出院之后,过来说补习班的那次…… ——叫人不得不警惕。 连晓琴这么想着,脸上就不由带出点疑虑的神色。 连晓书了解她大姐,一看她神情,心里一个咯噔,怕再等她姐就变了主意,不敢再说些有的没的,连忙拦了辆车,不由分说地就拉着两人上了车,匆匆就报了个地址。 那辅导机构倒是十分专业,市中心,占了写字楼整整一层。倒也不愧对它那网络上铺天盖地、到处都有的宣传。 连晓书好像对这里十分熟悉,熟门熟路地就带着人上去了。 接待的是个很知性的年轻女性,不能说好看,但是有种气质……大概是……看上去就像是个当老师的。 连晓书先上去说了几句,她点点头表示明白,转头对着连晓琴和时越两人笑了笑,“是时越同学和他妈妈吗?我姓张,以后是时同学的班主任,叫我张老师就行。” 家长对孩子的老师总有种天然的尊敬,连晓琴下意识地就有点拘谨,“张老师好。”.... 张老师很从容地和连晓琴握了握手,又解释:“时同学预约的是下午三点,一会先要做个测试,确定下时越同学的基础水平……然后再确决定相应的老师……” “两位来得稍微有点早,测试教室现在有人,麻烦时越同学和时妈妈再这里坐一坐……” 连晓琴当然连连答应,张老师帮两人倒了杯水,顺势谈了起来。 她主要是和时妈妈说话,时越听着,却渐渐皱起了眉毛。 ——公职、在职教师……来辅导机构兼职? 要是一个两个还可以理解……但是大部分……怎么可能?! 简直是公然和教育局对抗…… 时妈妈显然并不了解这其中的规定,她对这位张老师的话什么怀疑都没有,她介绍的老师们的辉煌履历和以前学员成绩,更是让时妈妈十分信服,两人甚至谈论起了上课时段问题。 .... 时越有了刚才的怀疑,这会儿听着这位张老师说话怎么都觉得不对。他大概猜到这位“张老师”是个销售,对她推销的话术有所察觉—— 话里话外,只要报了他们呢的班,高考就是一片坦途。 ——这简直是正踩在连晓琴的死穴上。 眼见着他妈就要头脑一热,直接给他报班,时越连忙拉住了人,“妈,你不是说了,今天就来看看……以后来不来,还要和爸商量呢。” 要是正经机构还好,但是这种几乎每句话都在误导家长的销售,别的不说,一句“虚假宣传”就跑不了。 时越这一拉,连晓琴一下子从刚才那头脑发热的状态清醒过来,想到那高昂 的学费,有点迟疑地点了下头。 连晓书可不想要到了手的提成就被这么搅和了,连忙截过话头,“都是为了孩子教育的事儿,姐夫还会不同意吗?教育是大事儿,花多少钱多是值……”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时越之前一直没注意的事,“妈,这个班多少钱?” 连晓琴没想到儿子直接这么问,愣了一下,有点的尴尬地打了个哈哈,“钱的事你别管,要是你成绩能有提高……多少钱,爸妈都出。” 时越:“……妈,咱们回去吧。” 显然,这不是一笔小钱,他本来就对补习班可有可无,要是为了这个让家里担上负担,那显然更不可能了。 “哎,你这孩子……” 连晓书有点着急,想要拉时越,时越却先一步站起来了。 又是一次正巧避过,让连晓书怔了一下。 可巧这会儿,旁边的一个教室似乎课间休息,时越正和推门出来的那个人对上脸,那人愣了下,“时越?” 他脱口而出这两个字,立刻就闭紧了嘴,脸色难看地大步走了过去。 …… 许君鹤出去透气回来,正碰到转角处的时越。 他脸上的表情不大好看,但不知道想到什么,还是直直地冲时越走过去。 “你还是别来这儿了,没用。” 他这话说得硬邦邦的,像是挑衅,在想想两人不算友好的关系,这几乎是确定是“挑衅”无疑了。 时越笑了一下,“那你怎么来这?” 许君鹤好像没听见的,丢完了他的话,就直接走了。察觉到时越跟上了他,他不自在地握了握拳,加快了步子。但是,显然他想把人甩开的行为失败了。 似乎也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幼稚,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阵儿,许君鹤突然又开口,“我爸妈。” 这没头没脑的,时越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问,“你怎么不去跟他们说?” ——既然这个补习班“没用”,你怎么不跟你爸妈说? 许君鹤脸上表情绷得更紧了,这次却没给回答。 ——跟那两人说…… 我从第二变第一,不是因为这劳什子补习班,而是因为我们班第一出车祸了? 他们根本没拿闲工夫听他说这些,每天想的只有赚钱、赚钱、赚钱,仅有的交流只有“为什么不是第一”、“为什么不是满分”、“为什么不如别人”…… 许君鹤不再搭理他,目不斜视地走进了他的教室,最后又扔了个“没用”就把人关到了门外。 在鼻子被门夹到之前,时越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那紧闭的门,不由感慨,这小孩真“别扭”…… …… 在连晓琴的坚持下,时越还是去做了个测试,理由还是那句对国人来说万能的“来都来了”。 时越进去测试,外面连晓书趁机拉住她大姐,开始新一轮的劝说。 连晓琴心不在焉地听着,脑子却有点走神,时越刚才虽然拗不过她进去测试了,但是走前却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连晓琴本来就因为连晓书这莫名热情的态度觉得奇怪,这会儿经儿子一提醒更是哪哪都觉得不对。 她生硬地打断连晓书的话,“旭旭,他……今年上高中吧?” 连晓书不明所以“嗯”了声,但提起儿子,还是顺势说了句,“那臭小子,一点都不让我省心……连高中都不一定上不上的了。” “霖山还寻思着着要不要攒笔择校费……”她嘴巴往一边撇,显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不过,我看着,花那冤枉钱干什么?去技校学门手艺也行啊……” 连晓琴脸色绷了绷,要是以前,她肯定劝着妹妹,孩子教育是大事儿。 不过现在…… 她问:“我刚才看见他们这边也有初升高的辅导,晓书,你要不给旭旭也报一个?正好他们兄弟俩一起过来,也有个照应。” 连晓书脸色一变,厉声反驳道:“报什么报?!那些钱干什么不好?!” 连晓琴不说话了,她抬头看向测试室,一脸“等越越出来就走”的态度。 ——别的不说,就连晓书这态度……拉他们过来,显然不是为了时越。 连晓书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错话了,她连忙补救道:“姐……不是……我的意思是……旭旭不是学习的那块料,这补习班上不上就是那样。越越可不一样……那是未来的大学生……姐,你可不能放弃了……” 连晓书苦口婆心劝了半天,但看她姐,仍旧是一脸不为所动。 她咬牙,低头道:“姐……是……我承认,你送越越来上课,我有提成拿……” 连晓琴抓着纸杯的手用劲儿:虽然刚才就有猜测……但,她这个好妹妹啊…… “但是……姐,我这也是为了越越啊……他成绩提不起来,你得多急啊?” …… 连晓琴觉得,从上次时越住院,她就看清这个妹妹了,却没想到,她能把底线一降再降。 她死死绷紧了脸,不说话。 似乎觉得这个客户没什么希望了,辅导机构的那位张老师态度也淡了许多。笑盈盈地续了杯水,温柔的说了句,“大姐你先喝着”,然后就去忙别的事去了。 …… 这点淡然的态度,一直持续了好一会儿。 直到测试室的门打开。 连晓琴以为是时越出来,连忙站起来迎。却发现出来的是个中年男人,她又有点尴尬地坐回去。 那中年人冲着张老师招了招手,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然后连晓琴就看见,原本态度已经淡了的张老师,转过身、用一个比刚才还热切的笑,殷勤迎了上来。 第136章 最后的最初10 时越测试结果出来后, 辅导机构原本已经冷淡的态度一下子出现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甚至后来又来了一个似乎是高级别的中年人,提出“可以降低学费”。 涉及到钱的事儿,连晓书本来有点异议, 但是不知道被拉出去说了什么,回来就又是一句异议都没有, 一个劲儿地劝说。 连晓琴最后只能表示“回去考虑考虑”, 又被强行拉着,在教室参观了一圈、留下电话,这才脱身。 * 车上,连晓琴忧心忡忡—— 在时家爸妈那朴素的价值观里, “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才更是可靠。之前那天价的补习费,在时家爸妈那儿反倒成了质量的保证。 现在, 对方那“随意”降价的态度, 让连晓琴不由心生惴惴。 再者,时妈从来都觉得教育是件十分神圣的事情, 这犹如菜市场讲价一样有来有往的谈话, 让那个机构在时妈眼里的信誉度,简直是断崖一般下跌。 时妈试探道:“越越,你那个同学……觉得这里这么样?” 她问的是许君鹤。 时越倒是如实回答,“他说这里不好,劝咱们别来……” 时妈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 她“哦”了一声,又有点茫然。 时越:“妈,你别想了……我回去查查这个机构。” 时妈不太信任,“你个小孩,上哪查啊?” 时越笑了笑, “总会有办法的。” * M大厦五楼,DF辅导机构。 .... “小王啊, 你把刚才的照片存一下,等今年高考后,这就是很好的宣传资料嘛……” 被称作小王的人利索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屋里,汪总监又跟那几个人继续,“这种学生,他就是活招牌,你们几个要尽力争取……”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激情演说,就被“咚咚”的敲门声打断。 “……总监……” 是去而复返的小王,他满脸尴尬,“刚才那个学生……没……没拍到……” .... 汪总监愣住,站起身来,“怎么会没拍到?!给我看!!” 他夺过相机,一张张翻过去,果然,那几张照片里,没有一张能拿来做宣传的。 别说侧脸的,唯一一张入镜,竟然只有半只手臂……还晃出了虚影,怕是慢半秒按快门,这半只手臂都没有。 ——又不能拿这半只手臂做宣传?! 汪总监克制住自己骂人的冲动,捋了捋已经十分稀少的头发,“我记得,测试室有监控?” 负责测试的中年老师咳了一下,“前天不是坏了一个?维修师傅还没过来……那孩子一去,就直接坐在那个位置上了……” 汪总监:…… 这事儿赶得,怎么就这么寸?! * 时越回家就查了一下那家辅导机构的资料,这一查,还真查出不少东西。 他挑拣了几份给时家爸妈看了,生生把二老看愣了。 看着时越列出来的介绍,连晓琴喃喃,“……怎么、怎么会?……不是说老教师吗?省里得过奖的那种?” “妈,您是说这个人吧?” 时越拉出一条新闻,又调出那人在辅导机构的登记资料。 “他那个荣誉都收回好几年了,那个,估计是以前拍的照……” 连晓琴浏览过那新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这种人?也配当老师?怎么还放出来祸害人?!” 是好几年前,隔壁市教师猥.亵学生的案子,当时闹得满城风雨,但是这么些年过去,大家早就忘得差不多了。谁料到这畜牲换了个名字、换了个地方,仍旧滋滋润润地当着老师。 时越连忙安慰格外激动的连晓琴,一叠声地保证,“举报了、我举报了……妈您别激动……上面正打算整治这些辅导机构呢,说不定能被立住当个典型……” 毕竟孩子还没去,连晓琴还是很快就被时越安抚住了。 但是,转眼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阵咬牙切齿。 ——连晓书?!他小姨?! 有这么把孩子往火坑推?!! 手机铃声响,眼看着他妈利落地挂断拉黑一条龙服务,时越稍微顿了下。 他小姨……应该不知道 内情…… 她应该只是想拿拿提成而已。 时越眼神游移了一瞬:算了……她妈离这个妹妹远点,也是好事儿。 * 虽然周末这一通忙活,干的事实在不少,周一该要上学还是上学。 而且,按正常流程,上周的考试,今天就能出成绩了。 于是,大清早,还早读着呢,众人的视线就一个劲儿往最前排瞥。 视线汇集处,“成绩公示栏”五个小红字在白底的墙上十分显眼。 这大概是少有的、十七班的同学期待老吴早点出现的时刻了。 和众人的期待不同。 从一大早,刘昂就像是凳子上有钉子似的坐不安稳,甚至几次扯着时越小声问他的身体情况。 “你行不行啊?要是哪儿不舒服早点说啊……你才从医院出来,就是请假,老吴也不能说什么……” 时越:“我觉得我挺好的。” “真的?” 刘昂满脸怀疑,开始一点点症状细问—— “手脚冰凉发软有没有?” 时越:“没有。” “肚子疼?” 时越:“……不疼。” “特别想上厕所?” 时越:“……” “……我刚去过。” “嗐,这就对了。”刘昂一脸“我就知道”,连连点头,“……刚去了,还是想去,是不是?” 时越:“……” ——这娃子,脑壳似乎有点问题。 …… 刘昂絮絮叨叨跟个老妈子似的问了半天,最后,终于在时越的死亡视线下,讪讪闭了嘴。 但是,隔了一会儿,他又开始长吁短叹。 时越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跟他解释了不下十次。 ——“还行”“还不错”“挺好”…… 无论是哪一个回答,都不能让陷入脑补的刘昂放下心来。 一早晨折腾下来,时越早就身心俱疲,这会儿实在是懒得理他。 反正,等会成绩单贴出来,他就消停了。 眼见着时越头也不转,专心致志地看着古文背诵,刘昂的叹气声更大了。 他看着时越的侧脸,心里都快愁死了。 ——这人怎么就这么倔呢? 刘昂扣了扣那本被他画满了艺术的语文课本,又往时越那边桌上趴了趴,正打算说“你要不好意思,假我帮你请”,可话还没出口呢,就听见教室门响。 条件反射的,刘昂一下子缩了回去,端端正正坐好,教室里各个方位稀稀拉拉传来几声椅子响,显然有这个“条件反射”的不止他一个。 撕胶带、贴纸的声音夹杂在满教室的古文的朗读声中,刘昂竟然还听得挺清楚的,他连忙却觑时越的脸色,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这也太淡定了吧?!不会是憋在心里头吧? 刘昂开始犹豫,等会老吴走了,要不要给时越高歌一曲“男人哭吧不是罪”…… 他稍微想像了一下,总感觉他要是这么做了,时越会用眼刀削成片。 ——嗐……都是为了兄弟…… ……他可真是太难了!.... * 刘昂忧虑间,吴赣已经和来的时候一样,一句话没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没当场提溜人出去训,显然他们班这次成绩不错。不少人把小心脏重新放回了胸腔里。 …… 吴赣一走,原本颇具韵律感的古文背诵声霎时一散,各种杂音夹杂其中,听起来乱哄哄一片。 “猴子……” “快帮我看看……” “我的……也看看。” “猴哥,先谢了……” 他们叫的是最前面、自己单成一排的一个瘦竹竿儿似的男生。 有这个“宝座”在,每次统考结束、张贴成绩的时候,他多是班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侯葛也不推辞,颇具仪式感拿出他那副几乎没有度数的眼镜,很是郑重地架到鼻梁上,扭着身子探头去看。 先是在中段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二十三,和上次一模一样,他舒了口气,起码没有挨揍的风险。 然后,顺着这个名次往前,看到关系好的人,就又是手势又是嘴型地给人比划过去。 相当无聊的活动,这群人却乐在其中。 侯葛比划了没几个,不小心和许君鹤对上了视线,对方那一脸“看傻逼”的表情,让侯葛一梗,飞快地转回头去。 ——越哥都回来了,还有他那个“万年老二”什么事儿?! 心底腹诽这么一句,他却仍旧不确定地往上看去。 毕竟越哥可是缺了半年课,考试之前才回来三天…… 他在心里祈祷,越哥可千万要争气啊。 侯葛视线一排排往上挪,看到了“许君鹤”三个字。 不是第一排! ——嘿。 果然,我越哥就是…… 思绪像是一下子卡了住。 …… ………… 在后排同学的眼中,侯葛扭着身子,保持了一个奇怪扭曲的姿势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十分滑稽。 众人不明所以地叫他,却什么回应都没有,纸团子都砸到他脑袋瓜子上了,愣是没让人转头。 其实侯葛也并非一动不动,起码他眼珠子就转的十分灵活。 视线在那一排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他才终于确定,这一排分数……并非是总分表示,而确实是——他越哥的成绩。 朗朗的古文背诵声为背景,侯葛觉得自己这会儿该吟诗一首,表达自己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的崇敬之情。 但奈何语文一直是他的后腿科目,只将一句诗浓缩再浓缩,最后精简为耳熟能详的两个字—— 牛……逼! 第137章 最后的最初11 侯葛震惊之后, 连忙扭头去看时越。他本来想比划个“一”的,但是又觉得仅仅“第一名”,一点都不能体现他越哥的牛逼之处……于是手舞足蹈地想表示满分。 但是这在刘昂眼里又是另一种解读了。 ——特别是侯葛因为刚才的震惊过度, 这会儿表情还有点僵硬。 刘昂抬头冲着侯葛做了个威胁的表情,警告他赶紧转回去。 奈何侯葛正拜倒在越哥的校服裤下,连个眼尾都没给刘昂, 自然也注意不到这个警告。 没办法, 刘昂只能咬牙切齿地按着时越的肩膀使劲往下一压,另手把教科书一立。 时越被迫来了个“脸埋教科书”。 时越:…… 这孩子,有点欠收拾。 而那边, 侯葛看到这边的“庆祝举动”, 自觉自己传递消息的使命已经达到, 心满意足地转回头去, 对后面“猴哥、猴哥”的呼唤无动于衷。 越哥这成绩太过提神醒脑,一下子挑起了他学习的动力。 ——好好学习, 说不定有一天,他也…… ……好吧、越哥这成绩……他还是做梦比较实在。 * 早自习结束铃一响, “吱嘎”“乒乓”的桌椅板凳声不绝于耳。 众人蜂拥向前,就连平时难得离开座位的许君鹤都站了起来。 眨眼间,“成绩公示栏”下面就乌压压地聚了一群,众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名字。 但很快就被最上面一排,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卧槽?!” “哇哦!!” “我去!!” 各种无意识地感叹词脱口而出,众人的视线定定地落在最上面一排, 片刻后,又一致转头, 看向时越。 …… 刘昂觉得自己最害怕的场景终于出现了,他这会儿都不敢转头去看时越的脸色。 凶神恶煞地一个瞪回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不过,激动中的众人却没有怕他的,甚至有人语气飘忽地接了话—— “没见过、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成绩,我还第一次见……” “卧槽……我刚才还以为上面一排是满分标示呢,看了三遍才确定,写的是我越哥的名字……” “兄弟懂你,语文都是满分,这天理还有没有了?” …… 嘈嘈杂杂地议论声,要是老吴在这里,又少不了敲讲台警告。不过,这会儿无人管束,众人的兴奋激动没人压制,声音有些越来越大的趋势。 刘昂也从中听出些不对来:似乎、好像……跟他想得不大一样? …… 这么吵吵嚷嚷,早自习后那十分钟的课间转眼而过,等到语文的韩老师抱着卷子进来的时候,还有些没有消停的议论。 不过,显然韩老师心情不错,并不计较的这点小事儿,抬手指了几个人,叫他们把卷子发下去。 等到发完,时越手里还空空如也。.... 刘昂:“唉?哪个孙子给你弄丢了?” 时越示意他往前看。 最前面哪里,韩老师正拿着一份卷子张贴。 韩舟舫上了讲台,照例敲了两下桌子,“行了,消停会,一会儿再把你们班主任招来……” .... 这话果然有效,教室声音顿时下降了几个度。 韩舟舫也不在意那些窃窃私语,抬手指了指那张被他贴起来、背面朝前的卷子,“这次考试,全年级唯一一份满分作文。” 他说着,抬眼看向时越,看见他那被旁边同学都白出一个度的肤色,终究没有按照以往的操作惯例来。 “……时越同学身体不好,我就不让他读了。大家课后过来看看……” “看看人家是怎么写的!” .... 这安排显然不能让这些热爱起哄的同学满意—— “韩哥,别啊……” “老师,我、我读、我替他读。” “……边儿去,你那破锣嗓子,可别糟蹋好作文了……韩哥,你看我怎么样?” …… 之后,物理课。 “这道题,全年级就一个人做出来……就是咱们班的时越同学……” 化学课—— “我出这道题的 时候,就觉得你们要掉坑里,结果你们还真往坑里跳?!……一个接一个,也没把你们挤死?……我翻了翻你们班的卷儿,就一个幸存的……” 底下同学意会接话,“……时越同学!” …… 老吴的数学。 “这道题、这道题!这么简单,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不是送分题?!!数数,数数!你们错了多少个?!” “秦非凡!低什么头,说你呢!说的就是你!!” “这题、这题!还用讲吗?!!不讲!” “这道题……你们错了,我倒是可以理解……但是!它也不该错!” “……时越,你起来,给他们讲讲做题思路……” …… 一天时间过去,“时越”“时同学”被各科老师挂在嘴边,一节课要被点到数遍。 可苦了旁边一听讲卷子就昏昏欲睡的刘昂,他强撑着精神,防备着随时随地被点名的时越。 就连下课都不安生—— 一群人都围过来,问这问那,一开始还是单纯的表达崇敬之情,后来发现时哥讲题深入浅出,让人醍醐灌顶,围过来的人就更多了。 刘昂觉得,下课时间再长一点,他就要被围观人群给捂死了。 下午快要结束的时候,众人的热情总算稍微消退了一点,时越端着水杯去接水,回来的时候,却看见许君鹤有点烦躁地撕下一张演算纸,粗暴地团成团。 察觉到时越在他旁边的停顿,他抬起头来,两人视线还没对上,许君鹤又飞快低下头,显然十分抗拒和时越对视。 时越视线落在他展开的卷子上——数学卷的最后一道压轴题。 那是一道证明题,许君鹤用的方法跟标准答案和时越的方法都不一样,最后证的结果……竟然证伪了。 他今天一下午都没怎么动弹,显然是在纠结这道题。 时越粗略瞄了几眼,大概就知道他问题在哪了。 【在别人没有求助的时候,不要擅自帮忙】 这算是人际交往中一条基本规则。 只是……人与人之间,哪有什么“金科玉律”?对上一个“别扭”的青少年,要是切实践行这条规则,关系大概要在冰点徘徊到天荒地老了。 “这个公式,是有条件的。”白皙修长的手指点在卷子上一处,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看书上讲它的那一节,我记得是第三册 的一百二十七页……” 许君鹤愣住,再抬头,时越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他嘴唇上下翕动好半天,才小声地吐出两个字—— “谢谢。” 声音极小,他同桌都是看了他嘴巴动才隐约听到,走出去一段时越就更不用说了。 同桌那圆脸的女生忍不住捂脸——许君鹤虽然洁癖又龟毛,但是真相处起来,性格其实……还行。 就是…… 他说起话的来,音量永远和噎人程度成正比。 “你要是真道谢,还不如下课给时越买瓶饮料呢。” 好歹半年同桌情谊,女生试图挽救下许君鹤的人缘。 许君鹤沉默良久,冷淡道:“……色素加糖精,除了长……” 他顿了顿,看了女生一眼,又闭了嘴。 女生:“……” 许君鹤!你给老娘说清楚,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要管他的自己,简直都是个大傻子! * 每到成绩公示日,班里同学的情绪就格外亢奋,时间也过得飞快。 转眼间就是下午最后一节。 铃声一响,后排靠门那人就“刷啦”一下,拉开后门,几个同学立刻猛地冲出去。 刚打算说“下课”的生物老师:“……” 她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快去吃饭吧。” 又是一眨眼的功夫,教室里的人就跑了个干干净净,仅仅剩下时越一人。 生物老师:“……” 她失笑摇摇头,倒也没有立刻走,而是从自己的包里拿了本看起来还新的备课笔记,走上前来。 “我前些天整理了一下这半年的复习脉络……本来想这几天给你的,不过,现在看,倒是用处不大……” 时越连忙站起来接过,“谢谢老师。” 乖巧的学生总是讨人喜欢,那老师笑了笑,又道:“好好干吧,老师们可指着你争光呢……” 时越倒没有谦词,很认真承诺道:“我一定努力。” …… 又关切了几句时越的身体状况,生物老师也拿起了自己的包,也先走一步。 …… 时越不用上晚自习,也意味着不用紧赶着去食堂抢饭吃。 对着空荡荡的教室里,他慢慢吞吞地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正准备往外走,却撞见一个折返回来的人。 ——是许君鹤。 时越本来还以为对方是因为忘记拿饭卡之类的原因才回来,等看到人直接朝着他走过来,才意识到许君鹤是专门回来找他的。 “喏。” 他僵硬地递了盒牛奶过来,干巴巴道,“那道题……谢……谢了……” 时越愣了一下,莫名脑补出幼儿园小朋友试图交朋友的场景,唇角忍不住往上扬。 许君鹤显然再一次误解这笑容的意思,脸上的神色一冷,就要收回手。 “不要就算……” “不客气。” 未落的话被人打断,那牛奶眨眼间就落到对方手里。 许君鹤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自己的手心。 那边时越笑道:“许同学要真想谢我的话,有个忙……可不可帮我一下?” 第138章 最后的最初12 时越说的是辅导机构的事情。 除却老师的资质问题, 那家辅导机构也确确实实存在不少违规的作为。 不过对方显然不会把这些证据,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放在网络上。 时越昨天给时爸时妈看的资料,大多都是他用一些在那个匿名论坛上学到的非常规手段拿到的…… 虽然说那会儿, 他信誓旦旦地跟他妈说“举报了”,但那些所谓“资料”当然不好堂而皇之地发过去,具体证据还是有待搜集。 ——许君鹤在那里补习了半年之久,对其中的内幕当然更了解。 * 周日,许君鹤家中。 日常出差,和儿子都有大半个星期没碰面的许父叫住了许君鹤,语气严厉。 “这次考试, 怎么回事儿?!” 许君鹤正吃着早饭,听这话愣了一下, 但很快就意识到他爸的话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知道他这次在班里排第二的事了。 他放下刀叉, 打算解释。 但是,还不等他开口, 许父的手机铃声想起,他抬手止住儿子的话, 转过身去、接了电话, 严肃的表情霎时一展,“王总, 你好、你好……是的、是的……” “……合作当然是要继续合作的……”.... “还要多谢您帮忙宣传……” …… 许父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单手系着领带, 对着阿姨送来的早餐,他摆了摆手, 表示不用, 就径自出了门。 “啪”的一声关门声响起,阿姨有点忧虑地看向许君鹤。 她在许家干的这几年, 对这孩子也真是心疼。 倒不是说许家父母亏待了这个儿子——毕竟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许父许母对儿子半点都不含糊。就是一天下来近万块的天价补习班,也说上就上,眼都不眨一下。 但要是说起和孩子相处…… 周平娟只想叹气了。 只不过,再怎么样,都不是她能插手的。 周平娟把厨房热好的牛奶端过去,劝道:“小鹤啊,你爸妈他们工作忙,也是为了你。你好好学,等以后……上大学……” 这会儿的“大学生”早就不是当年的稀罕物了,但周平娟还是习惯性地把这话挂在嘴边。 许君鹤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对于刚才许父的匆忙离开,许君鹤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大变化,又拿起刀叉,接着解决自己的早饭。看他表现,倒像是早就习惯,对此不怎么在意的模样。 但是,等到许君鹤出了门,周平娟看着盘子里剩了一半的饭,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 * “方叔,前面……图书馆中心,停一下,我等个同学……” 司机倒是听了,倒是乐了,“小鹤也交到朋友了?” 许君鹤闻言,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一下,又抿了一下嘴唇,勉强压平。 “就是……顺路。” 他强行解释。 司机从后视镜上看见许君鹤的表情,颇觉欣慰地笑了两声,也不戳穿,点头应和,“……嗯嗯,顺路。” 许君鹤顿了一下,莫名觉得有点难为情,想了想,又解释,“他很厉害……” 方力忍不住笑出声,“嗯嗯,毕竟是小鹤的朋友。” 许君鹤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朋友……啊。 他想着,嘴角又忍不住要往上翘。 就在这时候,他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许君鹤猜是时越告诉他到了的消息,连忙拿出来,等到看清楚了,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是许父的短信。 【今天周天,补习班你记得去 我给你联系了家教,是特级教师。已经给你们班主任说了,下周开始,晚自习你不用去了,在家补习。 别给你老子我丢人】 明明是他的事情,可这短信里全是安排,一点询问他意见的意思都没有。 许君鹤盯着那消息看了很久,一直到车速减缓,透过单向玻璃往外看,一道单薄但挺拔的身影立在市图书馆大门侧。 【你怎么不去跟他们说?】 那天,时越的疑问似乎又在他耳边响起,许君鹤又看了眼那条短信,抬手编辑回复。 ——【爸,我不要。】 …… ………… 那条短信再得到回复已经是晚上了。 彼时,经过一天的调查取证,许君鹤在时越的邀请下,坐上了时家的饭桌。 这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吃饭氛围,对许君鹤来说十分陌生。拘谨之下,他神色绷得更紧了,薄唇紧抿,看起来冷淡又难以接近。 不过,时越提前跟爸妈打过招呼,说是这次来做客的同学“非常内向”,许君鹤这表现更是印证里时越的说法,这让连晓琴招待得更加热情了。 显然,许君鹤对这种热情十分喜欢,以至于最后对着连晓琴“下次再来”的客套话,他竟然很认真地点头答应下来。 这让连晓琴愣了一下,又忍不住笑。 ——越越这个同学,还挺……可爱…… * “挺可爱”的许君鹤出门后,看到手机上新收到的短信,脸色却一下子沉下来。 旁边的时越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怎么了?” “没什么。” 许君鹤下意识地捂了一下手机屏幕。 是许父对他早上那个短信的回复:一点原因都没问,用词严厉地把他斥责了一顿,最后是……简短的出差通知。 许君鹤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这会儿当真收到了,心情还是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时越看了他一眼,也不勉强他说实话,只是把人送到了来接的司机车上,冲他笑着挥了挥手,“明天见。” 许君鹤愣住。 司机本来都已经打着了火,这会儿也不着急走了,重新把刹车踩死。 等许君鹤终于反应过来、小声回了句“明天见”,司机这才心满意足地松了刹车,一点点提速、驶了远。 ——嘿,小少爷也交到朋友了…… * 刘昂最近觉得不太对。 他总觉时越和那个姓许的,关系……好像突然变得不错…… 等到某一次下午最后一节下课,他冲出去一半,发现自己忘带饭卡,又急急忙忙掉头往回跑。 就看见两人并排往回走。 刘昂:??? !!! 作为班里唯二不用上晚自习的两人,结伴往校门口走,似乎也挺正常的…… …… ………… ——个p啊!! 一定是姓许的阴谋,看着对付不了他,开始对他兄弟下手了!! 同班同学倒是对两人关系见怪不怪,班里第一第二……大佬之间惺惺相惜的友情,很正常嘛…… 说起来,倒是刘昂。 这厮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自从时大佬回来之后,成绩跟坐火箭似的蹭蹭地往上蹿。上次班级小测,他这一匹黑马,竟然进了前二十,简直不知道让多少人红了眼珠子。 刘昂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才是被羡慕嫉妒恨的那个,许君鹤的突然出现,让他觉得自己在好兄弟心里的地位岌岌可危。 于是,他脑子一转,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许君鹤不是因为“不上晚自习”才和时越一起走吗? ——不能改变敌人,那就从自己入手。 “妈,你和我们班主任说说,我不上晚自习了。” 刘妈眼睛一眯,这几天,因为刘昂成绩飞速提升给出的笑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她勉强维持住语气,“你刚才说什么?” 刘昂还没察觉到危险,真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不上晚自习了,你跟老吴说一声……我自己去说也行,到时候他打电话来,你帮我……” 他说着说着就看见他爸眼睛抽筋似的给他使眼色,刘昂愣了半秒,终于在他妈一巴掌扇过来之前,灵活躲过。 “妈?”.... 他这次是真委屈。 “几天没打,我看你皮又痒了不是?就考好了一次,你尾巴都翘天上去了?!……不上晚自习?你干脆别上学得了?!” 刘昂被她妈拿着皮带追得满屋子乱窜,拼命解释,“妈,我不是……时越,时越他不是也没去吗?” 不过,这对刘妈来说,显然构不成理由,“时越?你好意思跟人越越比?你要是能有越越那成绩,别说晚自习、你不上学、我辞职回来伺候你!!!” …… 刘昂家里鸡飞狗跳地闹了一通,他的提议当然被一点余地都没有地驳回。 目的没达成,白挨了一顿揍,以至于刘昂第二天去学校,都是垂头丧气、没什么精神。 但是班里却十分热闹,早来的人却在小声地议论—— 同学A:“听说没有,那个DF……” 同学B:“新出游戏?” 同学A:“不是、不是,就那个辅导机构,M大厦里头的那个,很有名的。” 同学B:“卧槽,那个死贵死贵的……老孙,没看出来啊,有钱人啊……爸爸我不求别的,今天中午饭你就请一顿呗……”.... 同学A:“滚滚滚,我又没说我去了,听说啊,它被查封了。” 同学B:“擦?为什么?!” 同学A:“好像是非法经营、诈骗什么的,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听说他们老板连夜卷款跑了,学费现在都退不了……” 又有前排的同学听见他们的议论,转过身来,小声道:“我听说……咱班的许君鹤,好像在那补习……” “唉?那不是惨……” 刘昂听着,一下子乐了。 …… 等时越进了教室,就看见他这傻乐的模样,挑眉问:“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儿?” 刘昂“嗯?”了一声,努力压下疯狂上翘的嘴角,掩饰,“没、没什么。” ——听见姓许的吃瘪,他就高兴! 第139章 最后的最初13 刘昂傻乐了好几天, 一直到了周天,时越把补习地点从两人家中改成了图书馆, 他还没察觉到什么不对。 等到了地方一看,他却一下子僵住了,他抬手指着那个多出来的人,哆嗦着点点点—— “他他、他……” 时越按下了他指着人的手指,“今天君鹤和咱们一起。” 刘昂:!!! “你竟然叫他‘君鹤’?!” 时越还以为他会说“不行”“不答应”之类的话,结果关注点竟然在这里。 他顿了顿, 迟疑道:“……昂昂?” 刘昂:“你占我便宜!!” 日常这么叫他的,都是爸妈爷奶叔叔阿姨之类的长辈。 时越抽了抽嘴角,对这个二货也是一阵无语,“走吧, 先进去……图书馆了里面记得安静……” 刘昂:“唉?不是?我……老子不答应!……老子不答应!” 叫嚣着“老子不答应”的刘昂,最后还是跟两人一起进了图书馆。 …… 时越发现, 三人一块学习,还是有好处的。 起码,以前,刘昂平均学习一个小时,就开始想方设法地摸鱼打游戏, 现在…… 刘昂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许君鹤, 三秒钟之内, 绝对低下头,重新奋笔疾书, 看起来比之前注意力还要集中。 倒是歪打正着。 …… 三人在图书馆呆了一个白天, 中午饭是许家司机送过来的。 吃人的嘴短,一顿饭下来, 刘昂也不好意思再对许君鹤横眉冷对。当然……也没有好脸色就是了…… 等到了晚上,他更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许君鹤要把两人送回家的提议,强行拉着时越步行。 …… 车上,许君鹤注视着两人勾肩搭背——主要是刘昂试图搭时越的背——走远的身影,抿了抿唇不说话。 “小鹤要是想的话,可以先跟他们走一阵儿……幸星小区吧?我在那等着接你也行……” 许君鹤飞快地收回视线,僵硬否认道:“不用!” 方叔忍不住叹气。 ——小少爷这个性格啊…… * 不过,那边往回走的时刘二人,路上却遇到了点热闹。 “唉?!咱们过去看看!”.... 看着那边围了一大圈人,刘昂瞬间就来了兴致,一扫刚才蔫嗒嗒的模样,拽着时越,三两步就凑了过去。 刘昂个子够高,虽然站在最后面,但是一垫脚,里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看清楚之后,就没有兴趣了…… ——是两个中年妇女在互相撕打。 “……还钱!!” 那个稍微胖些、看着就很壮实的女人,一把薅住了另个女人的头发,“你还不还!!” 被抓住的那女人也毫不示弱,尖利的指甲在对方手背上一挠,登时就见了血。 胖女人吃疼松了劲儿,被抓住那人趁机脱身。 那人也不走,脱了身就转回偷来,朝着那胖女人狠狠啐了一口,“我呸!李梅红,你少讹人!!老娘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你个没心肝儿的!不是你,骗我家孩子去那个补习班?!!黑心肝的,我真是猪油蒙了心,信了你个□□!” 胖女人咬牙切齿又要伸手去薅对方头发,“连、晓、书!!你还是不是个人?茵茵可是叫你干妈!!!……那都是什么畜牲,你叫茵茵过去?!” 显然,那机构里的那个当年猥.亵学生的老师又被人扒出来了。 “哈——” 连晓书绕着路灯柱子转了半圈,立刻就躲过对方伸来的手,仰着脸嘲讽地笑出声,“干妈?这可是你按着你那胖闺女叫的……你当我愿意?再说……那得多眼瞎啊,才会挑你闺女下手?” “连晓书!!” 李梅红气急,红着眼扑上去,直接把连晓书按在了地上,抬手直接一个巴掌。 这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只把连晓书打得偏过头去,半天没回过神来。 “老娘告诉你,那补习班的钱你今天要不还给我,你别想走!!” …… 目睹了两个中年妇女当街撕打,刘昂只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 看着那两人的战斗力,他是真觉得……他妈平时对他还 是足够温柔的。 “走走走……” 本来打算过来看热闹,没想到看着这场景,刘昂只觉得自己的幼小心灵受了极大的摧残,连忙拉着时越远离战场。 时越落在那边的视线收回,应了一声,便好似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转身离开。 * DF机构追讨学费的事情,想必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那后续如何,就不是时越关心的。 而且,经过DF这一次事儿,连晓琴也不再提补习班的事儿。 时间一天天过去…… 转眼间,“高考倒计时三十天”的标语就写到了黑板的一侧。 教室里的气氛不知不觉多了几分凝重,原本吵闹声也不知不觉消失,在这种无形的压力下,平时闹腾的学生也安静下来。 若说唯一不变的,还是课间围到时越旁边请教的同学了。 也有人提到过,这行为“会不会打扰到越哥”,但却被时越以“正好复习”为由安慰下来。 而那每次模拟测试都高据榜首、几乎让人怀疑是满分标准的成绩,也证明了他们实在是白担心了。 ——“学神”的世界,他们“凡人”果然只配仰望! 总之,在十七班回来的这一位“行走的百科全书”——特别是这位“百科全书”还特别乐于助人——这种情况下,班级总体成绩每次模考都是一次飞跃,最后几次模拟,平均成绩在整个年纪都稳拿第一不说,愣是把同样是重点班的二班、九班几个班甩出去了一大截。 老吴这半个学期简直走路带风,讲题都露出了笑脸,对时越尤其慈眉善目。 ——这和蔼的小老头模样,让人一点都联想不到他那在一中学生里代代相传的“黑面神”称呼。 …… 沉浸到学习中,最后这一个月过得格外迅速。 似乎昨天才在黑板上写下“30”那个数字,转眼间就到了将这一列字擦掉的时候。 “我再重复一遍,准考证、2B铅笔、中性笔……” 吴赣正说着,一阵欢快的音乐响过。 ——贝多芬的《致爱丽丝》。 吴赣停下了自己已经重复了数遍的话。 他抬头环视教室,里面坐的是他看了三年的孩子,“行了,今天回去都早点休息,知道了吗?” “知——道——” “最后一次拖堂了。”吴赣敲了敲桌子,脸上带了点笑,“不过,有句话,我还是想说——” “你们是我带过——最、棒、的、一、届!” 下面一阵哗然,学生们互相交换眼神,一阵窃窃私语。 吴赣这次却没有再敲讲桌以示安静,而是提高了声音,“祝同学们——马到——成功、前程——似锦!!” 教室里静了一瞬,最后,大家自动自发地集体起立,七零八落地鞠躬,声音确实整整齐齐,震得地面都晃动—— “谢谢老师!!” “是我该谢谢你们才对……”吴赣笑了一下。 最后一次,对着这群学生,敲下讲桌,“下课!” * 第二天。 没有早读,去学校的时间和时爸时妈上班的时间刚好重叠。 时越本意是做校车过去,“爸、妈,我没事儿,你们不用特意请假。” .... “请假?”时爸笑摇头,“你爸可不用请假……你也不看看是谁的爸爸?” “领导的知道你要高考,主动给你爸我放了两天假——带薪休假。这两天,爸给你当司机!” 时爸说着和话的时候,胸膛挺得老高,连平时刻意缩着的啤酒肚都显出来了,脸上的高兴遮都遮不住。 “看把你爸得瑟的。”连晓琴在旁边笑。 只不过,笑过之后,也含蓄地炫耀道:“你妈也是。” 时越:…… “谢谢爸妈。” * 于是第二天,时家全家总动员。 等到了考场,发现全家出动的人还真不少。 时爸时妈一直把人送到校门口,紧张气氛感染下,两人的手都有点颤。 时爸拍拍时越的肩膀,“去吧,别太紧张,正常发挥就行。” 连晓琴则是抓紧时越的手,也是一个劲儿地强调“别紧张”,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时越反倒是一家之中最淡定的人,点点头,“爸、妈,那我进去 了。” “去吧……” 时爸时妈刚刚放手,准备目送儿子进去,就听旁边一嗓子,“时哥?!” 随着这一嗓子,旁边跑过来一个戴眼镜的男生。 那人大口大口喘着气儿,停在离时越一步远的地方。 “时、时哥,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因为刚才的快跑,他简直蹦两个字就要喘一下,“那天、考试之前、你、跟我说、‘考试、加油’。” “我、你、我……” 他这一段话磕磕巴巴,说得格外费劲,最后憋红了一张脸,半天还没说清楚自己的请求。 .... 时越笑:“我记得你。” 毕竟是曾经怀疑自己得超忆症的人,时越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 他记得这同学那天还想握手呢,不过他先一步被刘昂拉走了。 想着,时越主动上前一步,握住对方的手—— “考试加油……祝你一切顺利。” 朱文儒嘴巴微张,一脸梦幻,好半天才虚虚动了两下嘴唇,喃喃自语,“啊……顺利……一定顺利……” “谢谢时哥!!” 他夸张的九十度鞠躬后,几乎是一路飘进了学校。 时越失笑,跟爸妈挥手告别,大步进了学校。 只是没走几步,就碰见一个熟人,“越哥……” 侯葛小碎步凑过来,瘦长的脸上满是谄媚,搓着手嘿嘿笑道:“越哥……刚才你和那个六班的朱文儒说的话……能不能也跟我、说一遍。” “肥水不流外人田,越哥,你可不能亏待了咱们自己班。” 时越:“……你还信这个?” “信!怎么不信?” 侯葛一脸严肃地点头,“时哥你说XY染色体是女的,我都敢往上填这个答案。” 时越:“……” 他一阵无奈,但最后还是道,“考试加油。” 侯葛嘿嘿一笑,“还有……那手、握手……” 时越伸出手来,两人飞快地握了一下,侯葛依旧嘴贫,“这时哥握过的手,就是不一样……” 时越摇摇头,笑:“差不多行了。” 说完,他又侧了侧身往后看,从他刚才就感觉到一道视线戳在他身上,灼热都快把人烧穿了。 果然,后面是认识的人—— “唉?悠哥?”侯葛怪叫,“……考神祝福的buff加成,果然不一样,悠哥你要不要试试?” ——后面跟着的是戴卓悠。 就算一米七九的身高在女生中鹤立鸡群,更是有一个“悠哥”的雅号。但戴卓悠毕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字,脸皮薄,她瞄了一眼时越的手,飞快地收回视线,没说话。 时越笑了一下,绅士地先伸出手。 戴卓悠愣住,好半天,才绷紧了表情、脸色僵硬地把手搭过去,一触即分,然后立刻转身、飞快地走远了。那句“考试加油”,被她远远抛在身后。 侯葛砸吧了两下嘴,“不亏是悠哥,够高冷……” 他感慨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抬起头来,环视四周,发现…… 两人不知何时,成了视线的焦点,一群人虎视眈眈的看过来,一脸…… ——跃跃欲试? 作者有话要说:时越:祝大家考试顺利! (伸爪) 过几天就高考了,祝高考的小朋友们一切顺利呀!! 考试加油~~ 第140章 最后的最初14 侯葛发挥自己校运会上短跑冠军的优势, 抓着时越就跑,总算脱离了那群可怕的包围。 他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儿,转头看汗都没流一滴的时越, 有点纳闷:越哥他体育那么好吗? 着点疑惑很快就被他跑到脑后。 这次时越回归之后, 十七班全体成员对自己班的考神有种“谜之崇拜”。 #这世上就没有越哥办不到的事儿# #越哥怎么可能错, 错的一定是这个世界# 就算越哥现在说不参加高考、去奥运会,他们也能闭眼瞎吹出个“金牌”来。相比较而言,现在这点小困惑完全构不成问题。 “越哥,我考场在那边,那咱们就……再见?” 时越笑了下,“再见。” 两人分道扬镳, 几乎下一刻,耳边就传来一声阴森森,“时——越——” 肩膀上当即搭上一份不轻的重量, 能这么不见外的,除了刘昂,也没有别人了。 他气势汹汹质问:“说好了校门口等我, 怎么就先进来了?!” 时越倒是干脆利落地道歉, “出了点意外。” 校门口围观的那会儿,他倒是不介意握个手,再说句“考试加油”。但是那人也太多了,他要一个个握过去, 大概还没考试呢, 右手就先废了。 “我知道。” 刘昂哼哼了两声,刚才他也是听见那议论, 才知道时越先一步进来,“你就是瞎好心, 管他们干什么?!” * 两人的考场也不在一块儿,一个三楼一个五楼。 三楼的楼梯口,刘昂脚步顿住,举起拳头来抬平。 时越笑了一下,也抬手,两人的拳面轻撞了一下,异口同声,“考试加油。” …… 刘昂转回身去,正好看见后面一个女生还来不及收起的惊恐眼神。 他瞪了人一眼,径直往自己考场去了:不用问都知道,那女生刚才肯定以为他要动手打人。 艹了!! 要是他能打得过时越也行啊?! 这群以貌取人的傻子。 ——by刘·我心里委屈·但我不说·昂 …… ………… 语文、数学、理综、英语…….... 虽然不至于到“数年寒窗、成败在此一举”的程度,但不得不说,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确实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两天时间。 英语作文的最后一个字母落下……这场考试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 “儿子,感觉怎么样?” 等在校门口的时建生看见时越,立刻就问了这一句,连晓琴抬手一把拍开时建生拉过去的手,又瞪了他一眼。 转过头来对着时越,又变脸成温柔的笑,“终于考完了……咱们不想那些。可把妈妈的宝贝儿子累坏了,走走走……妈回去给你好好补补……” 时越摇摇头,“妈……没事儿……我觉得还行……” “我觉得我发挥特别好!!” 几乎时越话落的同时,旁边传来一道大嗓门。 时家三个人都转头看过去。 本来孙萍萍脸上还带着点笑,对上时家人的视线,她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后脖颈子上,“瞎说什么?!哪有这么说自个儿的?!跟人家越越学学,你都这么大人了,还没点自知之明!” 刘昂龇牙咧嘴地躲,室外宽阔的环境给他极大的发挥空间,除了第一巴掌因为太意外没躲过,后面几下子孙萍萍都挥了空。 刘昂自动自发地忽略了那句已经耳朵起茧的“跟人家越越学学”,他振振有词,“我说的是实话!!” “数学那道压轴题,时越押中了!我敢说我们学校能做出来这道题的不超过二十个!” 孙萍萍到底没有儿子那么厚的脸皮,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不好意思闹起来,在连晓琴的劝告下,只是意思意思训了刘昂两句,就轻轻放下。 “昂昂的成绩,多亏了越越补习……你们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我做东,咱们去Y城大酒楼吃一顿……” 提起这个,孙萍萍是真心感激。 自己儿子她自己心里有数,就这学期一开始那成绩,他踩着一本线都是险之又险…… 哪有现在这样……能挤到班里前三的成绩? 她在家里,简直是提溜着儿 子的耳朵,叫他好好感激人家时越。她自己也是经常带了礼物,去时家拜访。 连晓琴当然也高兴自己儿子的能耐,只不过该客气的还得客气,“这是哪的话?还不是昂昂爱学习,两个孩子凑在一块儿学,也热闹的……再说,越越刚回学校的时候,也多亏了昂昂照顾……也不用什么请不请的,咱们两家也该凑凑、聚一顿……” 前面家长们客套着往前走,后面两个小的勾搭起来。 刘昂已经开始规划起他这个期盼已久的暑假了。 他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的计划—— “先打游戏,哈哈哈哈哈,我这次要打个三天三夜……” “上次和三中那帮子的篮球赛,老子状态不好,竟然让他们赢了……等着!” “……看爷爷我苦练球技,一定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 …… “上次孙键提的那个骑行,我觉得还行……你说呢?” …… 刘昂手舞足蹈、连比带划,时不时撞一撞时越,“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年纪孩子简直是精力旺盛到无处安放。 时越却觉得自己车祸醒来之后,好像已经过了好几辈子……年纪还是这个年纪,但他实在没这么好的精力和活力。 这会儿,对着刘昂那兴奋规划,他只是“嗯嗯”“啊啊”地点头,再时不时地配合着惊叹出声,简直是个毫无感情的工具人。 他的“工具人”作用,一直持续到了小区门口,两家分开的时候。 ——是的,他被说得兴奋的刘昂强行拉上了他家的车。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最后,刘昂以这句话,为这一路的规划画上句号。 时越习惯性的就要点头,猛地发现不对。 时越:?! 什么“说定了”? …… 时越拉住了刘昂一阵沟通,才意识到刚才刘昂所有安排里,都有他那一份。 时越:…… “不了,我不去。” 刘昂惊诧:“为什么啊?!” 为了照顾时越,他还特意把部分一听就很刺激的项目取消了。 时越:“我假期有安排……” 刘昂显然不懂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或者,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和时越之间有什么距离,锲而不舍地追问“到底是什么安排”。 时越沉默:……总感觉说了之后,会有不好的结果。 “我要……打工。” 时越斟酌了一下,选择了一个尽量不引起刘昂兴趣的词汇。 时越也是因为补习班的事,才发现家里的经济状况有点问题——毕竟他住了那么久的院,家里确实会困难许多。 比起这个来,他那个觉得家里不缺钱的想法才是莫名。 但是,他也没把这个当什么大问题。 ——不就是赚钱么? 应该也不难。 刘昂:? 他这个年纪,对金钱的概念还不是那么明晰——刘妈虽然对刘昂凶,但是吃喝玩乐上面还是予取予求,特别是他这个学期成绩飞速提升,零花钱上更没了上限。 ——零花钱充足,他当然不会想到“打工”的事。 但是,时越的零花钱不够吗? 没想到时叔叔连阿姨看着那么亲切,结果竟然连时越的零花钱也克扣? 说起来,他要是能有时越那成绩,家里银行卡说不定都能拿到手里。 刘昂啧啧感慨着“知人知面不知心”,正为自己兄弟的悲惨遭遇默哀,耳边传来一声怒喝—— “臭小子,杵那干吗?回你屋儿去!” 孙萍萍家里拖地呢,结果刘昂那么大一块头杵在客厅,看着就叫人心里堵得慌。 刘昂被吼得一低头,三两步窜到自己房门口。 孙萍萍看见自己刚才拖好的地方,又被那小兔崽子踩上脚印,只觉得脑门上的血管一跳一跳的。 ——早晚被这臭小子气死! “妈,”刘昂进门前,突然回头,咧嘴笑出一口白牙,“你真好。” 孙萍萍:! 短短几秒钟时间,她的心情从震惊到感动,再到“这臭小子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可谓是十分跌宕起伏了。 心里暖是暖,但是理智已经提醒她,多半是这小兔崽子又干什么坏事了,而且她越想越觉得是这回事! 她横拿起拖把杆大步走过去,一脸“你赶紧坦白”的表情:“说,你到底干什么了?!” 刘昂:??? 他干什么了?他不就是夸了他妈一句吗?怎么还不叫夸的?! 后妈也没这样的吧?这“母子关系”,到底还能不能维持了? …… ………… 刘家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在孙萍萍拖把宾杆的威胁下,刘昂把原因一五一十地说了。 孙萍萍听完,沉默了好一阵儿,叹气,“越越也是真懂事。” 当时,时越住院的时候,时家四处借钱的事儿她也知道。时家那两口子也硬气,没多久就把借的钱都还上了,还上是还上了……但那日子,恐怕很不好过。 前段时间,还看见老时从房产中介出来。 刘昂可没那么复杂的想法,他妈一夸时越,他就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一跳好几米远。 果然,下一刻,孙萍萍抬手就要拧他耳朵,“你跟人家越越学着点!” …… 于是…… 刘昂同学的零花钱,就被他妈妈彻底地断掉了。 没了金钱支持,大部分假期计划都沦为泡影。 直到被他妈扫地出门,刘昂还一脸迷茫:他tmd到底犯了什么错? #一句夸奖酿成的血案# #夸了他妈一句,半年零花钱没了#.... …… 时越看见刘昂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一脸可怜巴巴、被世界抛弃的表情。 看见时越,刘昂灰暗的背景一亮。 “时越!”他抬手使劲挥了两下,“你说‘打工’,带我一个!” 时越:“……” ……他就知道。 第141章 最后的最初15 刘昂心里的“打工”, 大概是奶茶店、咖啡馆之类的地方。 等到时越带他去了网吧,他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又乐了。 “网管?嘿……我怎么没想到?” ——可以光明正大地玩游戏, 而且还有钱拿!! 时越无语看了他一阵儿:这是个二傻子吧? 等看见时越押上身份证、开了包间, 刘昂真是迷茫了—— 难不成开始工作之前,要先打几把游戏。 …… 事实证明,网吧不只有打游戏这一种用途。 看着时越一阵眼花缭乱的操作, 然后进了一个论坛, 背景黑漆漆的,带着莫名的神秘感。 “看看有没有会的?” 时越打开“求助悬赏”板块, 示意刘昂过来看看。 刘昂:“……” 他沉默了好一阵,才道:“这……不是英语吧?” ——二十六字母长相都不一样。 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儿, 时越按了按脑袋, “不好意思,稍微等下……” 他还真不是故意的,每次进入这个论坛,域名要一次次跳转,默认出现的语言都不一样。 而时越这次醒过来,除了那好到过头、让他都怀疑是“超忆症”的记忆力,他好像莫名其妙就点亮了“语言精通”的天赋, 看什么语言都像是母语,一般也不会特意去调整什么。 刘昂眼看着屏幕上输入一连串代码,界面闪了两下,变成了中文。 既然语言构不成障碍,那内容…… 刘昂看了两眼—— 嗯……呃…… 他觉得…… “咱们还是换工作吧!” …… 刘昂的抗议当然没什么效果, 时越无障碍地领悟到了“一个都不会”的潜台词,直接给他选定了题目—— “这个简单点, 你先看看。” 抗议无效的刘昂又被塞了一堆的参考资料。 刘昂:…… …… ………… S市中心。 郭氏集团的大厦高高耸立,几乎是S市的地标性建筑。 十六层,也就是郭氏集团的安全部门,突然发生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完成了?有人完成了那个悬赏?” “卧槽!看看、快看看是谁,不是说K神洗手不干了吗?” “厉害啊,是哪位大神重出江湖?!” “黑箱”是一个匿名论坛,是初代大神GI的成名之作。其加密方式至今无人能够破解,就算GI在这之后就销声匿迹,但仅凭这个论坛,其在网络中的地位就无可动摇。 到现在,这个论坛已经成为有名的黑客聚集地。 因为秉承着邀请码制度和严格的进入测试,如今的论坛虽然不像当年一样,里面的成员都是顶尖黑客,但是能进来的人也都是颇有水平,说一句“精英”不为过。 能进入郭氏集团网络安全部的成员,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当然知道这个论坛。 更有甚者,郭氏集团甚至在论坛的悬赏区挂了一个长期帖子—— 【寻找郭氏集团安全网漏洞】 这还是初代网络安全部部长想出来办法。随着时间的推移,赏金越来越高,但是完成这项悬赏的人却越来越少,而截止到刚才,已经有三年的没有人能完成这项悬赏了。 那边议论纷纷,角落里一个趴在桌上的青年坐起身来,似乎因为被吵醒,苍白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烦躁。 只不过,听见那边的议论内容后,那烦躁转眼便成了兴趣。 他抬手敲了几下,进入集团内部,果然在核心代码处看见了一串陌生的数字字母串——是那人的论坛代号——作为领取悬赏的证明。 那边众人还因为这久违的热闹讨论,有个黄蓝格子衫的青年却悄悄离开了中心,挪到角落位置,小声问:“K神,不是你?” 两年前,网络安全部突然空降了一个新人,还是已经退居二线的前董事长亲自带过来的,言明让网络部部长“多照顾照顾”。 这情形,基本是盖章“关系户”无疑了,这在郭氏集团十分少见,部里的人很是担忧了一阵子。 关系户固然让人不爽,但是“事儿逼”关系户才是最让人头疼。 所幸这个“关系户”不是那种让人崩溃 的类型,甚至对一个“关系户”来说,他性格已经足够好了—— 平时就自己坐在角落里,来去都几乎没有声音,存在感稀薄到近乎于无。要不是座位的工牌上贴着他的名字,两年同事下来,大概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名字。.... 温勇梁也是某次意外才发现……这个“关系户”,就是两年内三次攻破郭氏集团安全网的K神。 怪不得三年前那一次攻破安全网之后,K神就销声匿迹。 ——原来是被招安了! 想着自己和K神干着同一份活,还领了同一份工资(实际上他的还高些),温勇梁莫名有种自己提前走上人生巅峰的错觉。 那现在…… 难不成……K神嫌基本工资太低,打算赚份外快?.... ——“监守自盗”被公司发现,可是要扣钱的! …… “不是我。” 因为很少开口,这话有点僵硬。 温勇梁“哦”地答应了一声,又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这次是哪个大神?” 他就是随口一说,也也没想有人回复。 康柯宁:“新人。” 温勇梁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康柯宁抿了抿血色很淡的唇,又重复了一遍,“是个……新人。” * 这边,时越和刘昂两人在网吧从早呆到晚。 在今天之前,“在网吧呆一整天”,这简直是刘昂梦寐以求的生活。 但是经过今天…… 刘昂出来的的时候,几乎是蚊香式的圈圈眼,要不是时越在前面带路,他恐怕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一路上,嘴里神神叨叨地念叨着,“for、when、while……” ——时越让他完成的那个悬赏问题,是个很“基础”的循环题目。 ……难点主要在思路上,这部分有时越帮忙理顺,之后编写程序确实是十分“基础”且“机械”。 但对第一次接触编程的刘昂来说,这可一点都不基础。 脑子里一下子塞了这么多东西进去,头都大了一整圈。 刘昂这走路都发飘的状态实在有点夸张,时越怀疑他是不是装的,毕竟这是个有前科的人。 但是最后,他还是发挥了人道主义精神,把人送回了家,并在孙阿姨的热情招待下,答应了明天依旧过来找刘昂。 脑袋正循环着打结的刘昂完全没察觉到这个就在他眼皮底下发生的罪恶交易。 以至于第二天一大早,他叼着半片面包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时越…… 刘昂:!! #吓得我面包都掉了# …… 在刘妈的暴力镇压下,刘昂的反抗毫无效果,连人带早餐一起被打包出门。 “妈!”刘昂叫得凄厉,“我们去的可是——” “网……吧……” 后两个字,被“啪”的关门声关在了门外,刘昂看着自己手里的面包豆浆,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卖身的童工,特别凄苦。 他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面包……被噎得直翻白眼。 …… ………… 虽然暑期“打工”多了这么一个小尾巴,但是和时越的计划还是没有太大的偏差……说上一句“一切顺利”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这个暑假,对S市郭氏集团的网络安全部众人来说,事情可就没有这么顺利。 第一次被人发现漏洞,众人还有心情讨论是哪位大神重出江湖。.... 但是,以平均一周一次的频率,一连一个月的这种状况,让人不由产生这种怀疑—— 他们集团安全网,难道真的是个处处漏洞的垃圾? #我怀疑我进的不是郭氏,而是野鸡皮包公司# #学代码这么多年,怀疑自己和别人学的不是同一种语言# 更让人绝望的是,他们甚至都怀疑一周一次,只是对方懒得提高频率…… …… “康哥,你怎么看?” 温勇梁端着咖啡杯走过来,眼皮下浓重的眼袋把他这一个月的睡眠质量明明白白地昭示出来。 这一个月,加班先不说,就是难得回家睡个整觉,有时候睡着睡着觉就突然惊醒,梦见安全网被攻破…… 但是说实话,那个不知名的大神应该是个养生党,每次攻击都选择在工作时间。 有次半路被K神拦截,两人稍微纠缠了一会儿,到了下午五点,对方干脆利落地甩开人,然后……就那么退出去了。 带着一种“下班时间到”、“绝不加班”的高手气质……让最近差点被加班逼疯的温勇梁格外羡慕。 (时越:……不,只是包厢的使用时间要到了。) 康柯宁沉默了一阵,鼠标指在一个数据上。 温勇梁凑过去看。 ??? !!! 等看清楚后,他手里的咖啡都没拿住,整杯泼到了自己身上,但却顾不得擦,整个人身体前倾,脸都快贴到显示屏上了。 半晌,他喃喃道:“不……不会吧?!” “黑箱”上的数据,每隔半年都会删除一次,是为了避免信息泄露。故而论坛里的悬赏贴,也是每半年更新一次。 郭氏的这个帖子,每次变化的除了一次比一次高的悬赏金额,还有一个长期悬赏贴都有的指标——“历史完成频率”。 这个本意在让新来者评估悬赏任务难度。但是论坛里的老人都知道,这项指标,对郭氏集团的这个帖子,完全不适用。 因为悬赏金额开得太高,曾经有人利用同一个漏洞反复刷赏金,间隔时间可以以秒来计。 当然这种类似卡bug的行为,严重违反了论坛规则,最后那个账号被封禁永黑,甚至一度引发了论坛危机,整个论坛都在讨论一个问题——匿名论坛到底该不该存在? “黑箱”最后还是成功度过了这次的危机,但是遗留问题,就是郭氏的这个和难度完全不匹配的“历史完成频率”…… “七天/次”在一众悬赏贴中,毫不起眼,甚至难度偏低。 除了它那高到不正常的悬赏金额,这个帖子淹没在一众求助贴中,毫无特别之处。 在康柯宁调出来这位被他们代称为“X”大神在论坛上的任务记录之后,温勇梁更是眼前一黑。 他指着屏幕的手都有点颤抖:“他……他……” 他怎么能这样?! #郭氏集团、这可是郭氏集团# #他怎么能把他们和那些三流公司相提并论# 第142章 最后的最初16 这一个月, 十六层全体员工都被迫加班,康柯宁也不例外。代码习惯、逻辑思维之类的东西是瞒不住的,加班没过几天, 康柯宁的身份就暴露个彻底。 K神竟然被招安了的事儿,立刻就在十六层传开了。 说实话, 众人竟然不觉得意外——毕竟这位是前董事长亲自带来, 交给部长好好照顾的人。 说起郭氏集团的前董事长,那可真是个神人。 按说,郭氏集团这种巨型财团, 都是数代乃至数十代的积累……但是实际上, 和诸多同行相比,郭氏集团实在是年轻的过分, 也传奇得过分。 它的发展史, 简直都可以出一部书了。 而郭氏集团的创始人、如今已经荣退的前董事长, 郭津先生,更是一个传奇人物。 正如当年《财富》节目组主持人的评价, “他身上有一种现代社会很少见的侠气”。 在武侠小说都已经过时的现代社会,这实在是一个很奇妙的评价。 但是, 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会不由想起这句话。 那实在很容易让人心生信任和好感的人。抛开早年众人“传销头子”、“邪教组织”的黑称,郭津先生是一个非常善于发现人才和……“挖角”人才的人,这后一个特质让不少同行咬牙切齿。 康柯宁作为被前董事长亲自带来的人, 最开始还很是被人猜测了一阵儿身份, 只是后来因为这人实在太过低调,才被众人定性为“关系户”不了了之。 ……现在看来, 前董事长还是宝刀未老啊。 繁重的加班下,那点“K神”引起的波澜很快就被压了下去。整个部门全力运转, 应对“X”找出的漏洞。 …… 一个月的高强度工作,众人难免疲惫。 康柯宁这个发现——对方在按照中低难度选帖子,而且特意把频率维持在平均水平——一经点出,整个办公区都恍惚传来一阵阵碎裂声:是属于郭氏员工的“水晶玻璃心”。 ——连高额的加班费都补不回去的那种碎。 任谁发现,自己部门忙死忙活一个月,在对方眼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跟“hello, world”差不多程度的小问题,都得陷入崩溃。 办公室短暂的沉寂了一会儿。 康柯宁开口,提出建议——“可以请他帮忙维护。” 众人面面相觑,主意是好主意,但是凭什么打动人家?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K神黑到了公司权限,把那个悬赏贴一通修改——从只要求“找到漏洞”,变成“找到漏洞”加“相应修复方案”。 众人面面相觑,先不说“黑权限”这个问题…… 任谁都知道,修复要比破坏难上百倍不止。只提30%的悬赏金,就想要从对方手里骗一套修复方案,这也太黑了吧? ——X又不是傻的,怎么会这么任人宰割? 康柯宁又咬了咬血色极淡的下唇,他的意思当然不是要一个完整的方案,只要一个大概思路就行。而且,悬赏金额要是再提,就不是“黑权限”的问题,是要走公司流程的。 并不擅长言辞的康柯宁,保持了他高冷的K神逼格,沉默这思索怎么借口。.... * 时越这边到还不知道那边的变故,他实在是□□乏术。 高考成绩一出,满分状元的报道铺天盖地,电视台的记者都来了好几波,七大姑八大姨,各种时越认识不认识地亲戚更是频频登门,整个小区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时爸时妈本来的打算成绩出了之后去庆祝一下,但是这阵仗,别说庆祝了,出门都成问题。 他们这几天都是在频频给邻里邻居们道歉中度过去的。所幸□□传统,自古以来都对读书好的人有种谜之宽容,因为小区出了个“状元”这事带来的不便,大家都容忍度极高。 就连三单元那个有名的刻薄老太太,对着这事儿都是笑眯眯地连道,“不打紧、不打紧,这可是状元……我当年就说这是块宝地……那死老头还不听……” “多亏我眼疾手快……” 宣扬自己当年的选房眼光,又成了她跟那一帮子老姐妹炫耀的新话题。 …… “满分状元”的热度维持的时间实在有些久,而且“寒门”“车祸”“休学半年”……哪一个都有足够的话题度,就连“脸”都够得上出道的标准。 微博上一个“爆”的话题,迅速被顶上热搜。 好在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家门被堵,之后喧嚣风波大都在网络上,时越出门虽然免不了被人围观,但好歹没了之前那样的轰动。 再把帽子眼镜一戴,除了相熟的人,就没人认得出来了。 …… 刘昂没想到,高考成绩都出来了,这个本该欢欣鼓舞、四处庆祝的时刻,时越竟然——还拉着他去干活?! “哥……” 刘昂服气地低头叫“哥”,事实上,他都快忍不住叫“大爷”了。 “高考状元那么多奖金,还不够你花的吗?……叔叔阿姨没那么狠吧,难不成一分都不给你?” 时越愣了一下,“……也不是。” 一开始确实是为了缓解家里的经济状况,但是后来…… 他沉吟了一下,“你不觉得……挺有意思的吗?” 明明只是冰冷的代码,是0和1组成的数字串,可将它们组合在一起,竟然会产生类似“智能”的效果。就算如今的“智能”僵化又呆板。 但是终究有一天,它终究会形成几乎和人类不相伯仲、真正的、“智能”。 ——莫名的,时越这么笃定着。 就像是……他曾经见过一样。 这种好像是亲自参与到一个种族、一种生命的创造过程,让他着迷。 历史发展中,总会出现一颗颗璀璨的明星—— 他们可能是锐意进取的变革者,将种种腐朽一剑斩落; 可能是深沉暗夜中的探路者,踏着荆棘丛林为后来者踩出一条淋漓血路; 也可能是高瞻远瞩的抉择者,在历史纷乱混杂的岔道上,选出最为平坦的那条…… …… 时越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见到过很多那样的人,虽然性格各异,但是却是同样的闪耀。 这一次,他也想…… 时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成为那样的人。 那样……又是哪样? 时越有点恍惚,那一瞬间,眼前似乎闪过了许多张模糊的面孔。 .... * 刘昂并不知道时越那一系列心理活动,他听见“挺有意思”这四字评价,简直像是什么天方夜谭。 ——挺有意思?意思?什么意思?有什么?! 他简直是痛心疾首地拉着时越进了网吧,把身份证往桌上一拍,“老板,开两台机子。” 前段时间,两人天天过来,老板都认识这两个“网瘾少年”了,奇怪道:“今天不要包间?” 刘昂立刻想到被代码支配的恐惧,脸色一绿,果断摇头,“不用。” 老板给报了个座位号,看刘昂打算掏钱,摇头道:“不用了,算我请你们。” 刘昂一愣,还有这好事儿? 正想着,老板递回来身份证的同时,又同时推了纸笔过去,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你就是那个‘时越’吧?” 刘昂立刻警惕想要摇头,他还记得前几天小区人山人海的壮观情形。 没看见时越今天帽子眼镜齐全?要是被发现了身份,两人今天还出的去这网吧?! 时越却已经先一步点了头。 刘昂:? !!! 大哥,你对自己现在的“江湖地位”还没有点逼数吗?! ……说实话,那一瞬间,他都做好丧尸围城大逃亡的准备了。 结果那老板一点张扬的意思都没有,很友善地笑了笑,声音压得更低,“我就说网上照片有点眼熟,小伙子比照片上还精神……” “我闺女看了你的报道,说是要发奋图强,这个暑假竟然主动复习了……她明年也高考……时小弟你看,能不能签个字?……她们小姑娘那儿不都流行签名什么的?” 刘昂:……听说过找明星签名的,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找高考状元要签名的。 他正纠结这个问题呢,那边时越已经问了老板女儿的名字,还给了个“to签”。 靠着这个签名,两人得到了以后来这里上网都免费的承诺。 “时越,我看你还打什么工啊?多签几张拿去卖,你大学生活费就不愁了。” 时越看他,“我现在也不愁。” 论坛里的悬赏贴的金额都偏高,还有个尤其“人傻钱多”的公司。 ——时越猜可能是哪个不懂行情的富二代开的贴。 不过既然人家都不差钱了,时越也不给对方省着,按照平均线,来回刷了几遍那个公司的帖子,别说大学生活费,连以后房子的首付都有了。 不过,这几天,那公司最近总算精明了一点,知道找完漏洞后,再要一份解决方案。时越带着点补偿心态,倒是写得十分详细。 刘昂不关心那么多,主要是到现在为止,那些悬赏贴的赏金,在他眼里还是个积分类似的东西,完全没有挣了钱的实感。 实际上,是因为论坛提现手续复杂,时越打算假期结束一起提出来。刘昂用的时越的账号,这会儿当然也一分钱没看见。 刘昂神经也够粗…… 都这么久了,他都完全没问一句“打工”的钱在哪…… ——这娃子,有点傻……以后工作了,该不会被老板骗吧? 时越不自觉地又操起了老父亲的心。.... 第143章 最后的最初17 刘昂可不知道时越的担忧, 他深刻的觉得自己这兄弟,简直是不知道“人间乐趣”所在。 写代码那叫“有意思”吗?那怎么可能“有意思”? 刘昂忧心忡忡:时越就是过得太苦了,没有休闲娱乐的日子过久了, 连对好玩事情的定义都出毛病了。 …… 看着刘昂一通操作,似乎是在找回账号。 时越迟疑:“……游戏?” 刘昂诧异转回头来,“《勇士》啊?你竟然不记得了?!!咱们初中就开始玩了……” 他又痛苦地揪了揪自己的短发,哀嚎,“啊!!要不是高三的时候,我妈逼我注销账号, 我这会儿竞技场排名,怎么也得千名以内……” 时越回忆半天, 总算想了这款游戏, 有点生疏地点开游戏图标, 努力回忆一下, 账号密码也浮现在脑海中。 刘昂那边看见时越登录进去,一脸欣慰地笑,“我跟你说……人要劳逸结合……孔大圣人都说了, 做人要‘一张一弛’,你老把自己绷那么紧, 要绷出事儿来的……” “来来、来……好久都没玩了,竞技场走起!” “……咱俩先来一把, 找找手感……” …… 半分钟后。 刘昂脸上的笑僵住, “哥……咱先熟悉个技能……能不上来就放大招吗?” 五分钟后。 “哥、亲哥, 求你给我个痛快吧……平砍磨小血, 凌迟也没这么残忍的?” 十分钟后。 刘昂笑不出来, 并隐隐想起那次手游的游戏经历…… 二十分钟…… 刘昂痛哭流涕,直接操纵者角色跪在竞技场的石板上, 头顶一个硕大的气泡——“爸爸”。 .... 时越:“……” 大可不必。 * 就在刘昂对这个游戏产生心里阴影之前,他终于发掘出了这个游戏的正常玩法。 ——和时哥组队2v2啊! 专业大腿、满分状元贴心服务,无痛升段、你值得拥有! 看着弱小可怜、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对手,刘昂就像是看见了半个小时之前的自己。 要问他现在的心情,那必然是复杂之极……个p嘞! 他简直恨不得仰天长笑——哈哈哈哈—— 这游戏,他就没玩得这么爽过!! * 一个小时过去。 刘昂有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喝了口旁边的冰镇可乐,这才稍微提了提神。 虐菜当然爽……但是一直虐菜…… 说实话,有点无聊。 竞技场不是高手挺多的吗?而且他俩都连胜这么多局了,匹配到的怎么还是菜鸡…… 刘昂溜了个神儿,点开对方的资料板。 ——93.4% 这个竞技场胜率吓得他手一哆嗦,鼠标一滑,屏幕上的角色傻不愣登地冲上去,干脆利落地给对方送了人头。 时越转头看他。 刘昂:“唉,别……你专心点,这两个都是……” 高……手…… 看着1vs2仍旧游刃有余的时越,刘昂那“高手”两字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难不成对面那个高手兄弟被盗号了? 刘昂兀自怀疑,那边时越已经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战斗,大大的“胜利”二字在屏幕上展开,时越转过头来,“还来吗?” 刘昂都从这三个字里听出些意兴阑珊来。实际上,他也觉得有点无聊了。 “再……再来几局。”刘昂咳了一下,有连忙解释,“……等连胜率上去,就能匹配上高手了。” 总不能每个高手都被盗号…… * 另一边,B市勇士职业战队SO训练营。 上届联赛刚刚落下帷幕,SO战队团队赛中,以丝血之差不幸落败。 但亚军的战队也吸引了不少少年人报名暑期训练营,特别是SO战队的当家核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刺客”,暑期训练营一开,里面几乎成了“小刺客”聚集地。 …… 余洲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大帮孩子都围在一个人身后。 中间的那个孩子他也认识,叫徐思海,今年才十三岁,是压着年纪线进的训练营。 虽然还是个训练生,但是已经比不少常年坐冷板凳的职业选手厉害了…… 虽然残忍,但没办法,电子竞技这一行,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可讲。 总之……这就是训练营里一个宝贝疙瘩。 战队已经在跟他的家人协商了,希望把这个孩子当做秦正驹的接班人来培养。 ——而且秦队的手伤…… 说不好……这孩子就是战队未来核心了。 别说是徐思海了,就这一屋子的孩子,哪个不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肯定不能把人扔那不管。 余洲快步走到跟前,正看见屏幕上大大两个裂开的灰字——“失败”。 余洲:这是……竞技场输了? 再看,小孩低着头,眼睛都红了一圈,睫毛沾湿成一绺一绺的,显然刚才哭过。 余洲:得了,还输得特别惨。 余洲过来的时候,旁边小孩让开路,纷纷叫“洲大”,这动静也惊动了徐思海,他连忙抹了把脸抬头,转头看余洲。 “洲大,职业选手……是不是也打竞技场?”声音嗡嗡哑哑的,刚哭过的证据更明显了。 “一般来说,不会……” 听了这个回答,徐思海的眼神一下子暗下去,整个人消沉起来。 “网游竞技场里面,都是普通玩家,职业选手进去,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虐菜……” “而且,对普通网游玩家来说,遇到职业选手,多半游戏体验极差……” “所以,虽然联盟只禁止比赛账号卡参与网游,但是一般而言,职业选手也很少开小号……” 余洲说一句,徐思海脑袋就低一点,等到他说到最后,徐思海的脑袋已经快埋到胸口了。 “不过,也有例外……” 徐思海一愣,又抬起头来。 余洲笑:“大家一开始都是打网游出身的,想去回去玩玩很正常……你们秦大,有一年,还开小号去抢过天一楼的boss呢……” 徐思海怔怔地看过去,刚才还哭丧的神色一缓,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竟然还露出点克制的激动来。 这年纪的小孩,什么都写在脸上。 余洲摇了摇头,没跟他说秦正驹这会儿正在国外治疗呢,估计没功夫上游戏。 能进训练营的小孩,算是半只脚跨进了职业圈,可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 能让徐思海错认成秦队的,那…… …… 余洲安慰完小孩,忍不住出去点了根烟。 然后拿起了电话…… …… “喂,老杨啊,你看看竞技场……” “……” “艹!又是天一楼!……他们刺客又不是核心?!抢屁啊!” “找人过去,跟他谈谈……上次李教提的双刺客配置……” “秦队?昨天打过电话了,过几天手术……这不是还有小徐吗?那孩子天赋不错……” * 这边,时刘两人倒是全然不觉得自己在网游圈,乃至职业圈里,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一坐就是半天的时间,时越自己对控制的角色了解越发透彻。遇到的对手质量在不断提高,但时越的操作也越来越娴熟,在一旁一直在划水的刘昂眼里,就是遇到的全是“菜鸡”无疑。 一开始连胜的兴奋感退去,机械挨个丢技能的活动很快就让他失去了兴趣。 但是碍于这事儿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为了面子,他硬是咬着牙坚持玩了下去。 偶尔和对面满口喷脏的对手对骂几句,算是“高手寂寞”游戏中难得的调剂。 不过,这次对面的垃圾话显然有点不一样—— “我是TY战队的网游部门负责人,也是天一楼公会会长,我看两位小兄弟技术不错,有没有兴趣打职业联赛……” 刘昂扫了个开头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网游里常见的套路:说是xx战队看上你了——多半是当年联赛的冠亚季军——邀请你加入战队,然后就要求你交保证金,之后等通知。 这几年电子竞技发展非常迅速,许多小学生作文,都把“我要当职业电竞选手”当做题目。网游里,做着职业选手梦的人也不在少数。虽然这骗子套路耳熟能详,到那时每年上当受骗的人仍然不在少数。 刘昂对自己的水平有数,他都一整年没碰这个游戏了,刚上来的时候连技能都记不全。 ——这水平 ,让他去打职业,逗呢?! 至于时越…… 虽然时哥天赋异禀,一上来就能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但……他敢说,时越不玩这个游戏的时间绝对比他还长。 空窗这么久,即使是职业选手,这会儿也该退步得不能看了,何况他们两个业余菜鸡? 刘昂噼里啪啦敲了一阵键盘,干脆利落地把那个“骗子”喷回去了,一边把人踢出房间,一边又转头对时越,“时越,你可别信啊……你平时网游玩得少不知道,这种人多得很……” “先把你操作夸得一顿天上有地上无的,好像你一去职业圈就能成TY战队核心一样……” “然后就是交保证金……我跟你说,这都是套路……” “呃……我没有说你操作不行的意思……但是,职业唉……那可是职业……那水平……这是都是骗子惯用手段……” …… 翟宿争是个职业电竞玩家,前段时间联赛结束,这会儿正好夏休,大部分同行都放假在家,他也趁机回了D省老家。 只是,家里的爸妈对他的职业虽然没有旗帜鲜明地反对,但也不是特别支持。特别是回家以后,看见他仍旧一天到晚对着电脑,不免就有点意见。 翟宿争也委屈:他可是正经看联赛复盘视频……学习进步呢…… 但难得回家一趟,他也不想跟爸妈闹什么矛盾,于是地点就转移到了附近网吧——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一场家庭矛盾消弭于无形。 但是家里的事儿解决了,今天职业选手群里,却突然炸了。 翟宿争从视频界面退出来,看到突然99+的群消息,还有点懵。 刚才那局也就五分钟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作为一个万年潜水党,他也不急冒泡,直接拉倒最上面去…… 事情并不复杂,他很快就捋清了来龙去脉。 .... 先是有人怀疑是秦队去网游里玩小号,后来又有人冒泡辟谣,然后就好理解了—— 这是个新人,很牛逼的新人…….... 接着就是各家互相嘴炮过程: A家被喷战队配置根本没有刺客地位,去了也是冷板凳; B家被喷“新人诅咒”,接连三年的新人王在他们家连个水花都没激起来; …… C家——也就是翟宿争所在的SO战队——也逃不脱,甚至隐隐成了众人围攻的焦点……谁叫他们的当家核心就是刺客呢? …… 总之,群里一阵腥风血雨,实际上他们连那个新人都没联系上。 这话倒也不十分准确…… 翟宿争正浏览到最后一条留言,后面又跳出了一条新的对话。 “哈哈哈哈哈哈@老林@老林,哈哈哈哈,这是要笑死我了!!!你家天一楼会长被骂骗子,感觉怎么样?!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他侧边角落里传来一道少年声—— “这都是骗子的惯用技俩……你可别傻乎乎上当……” 翟宿争:…… 不……不会吧? 第144章 最后的最初18 翟宿争悄悄起身, 借着去买饮料的遮掩,去那边看了一眼。 几分钟之后,就确定了两人确实是群里讨论的那个新人。 那操作, 叫一个利落;那技能释放时机、毫秒不差;那洞察力…… 最主要是……现在被虐的那个号, 是他们战队的网游账号。 背后操作者他也认识, 是队里已经退役了好几年的前辈, 现在是SO的网游公会实际负责人。 就算是退役之后意识手速之类的都有退步, 但是那操作者在网游里也是妥妥的“高玩”, 被两小孩……呃、有效伤害都来自一个人…… 总之, 被虐到这程度……实属少见。 翟宿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战队前辈刚打出来一句自我介绍, 就被其中一个小孩干净利落地踹出房间, 还转头对另一个人抱怨,“这年头, 骗子也太猖狂了吧?……看爷爷像是傻的吗?这都第几波了……” 本打算上前的翟宿争:…… 他脚步顿了顿, 总觉得自己现在上去,肯定是要被认成“骗子”。 现在小孩的防备意识……都这么高了吗? 要是秦队和安凌在就好了, 那两个战队门面, 玩网游的一定能认出来。 …… 翟宿争想了想, 去前台买了包烟, 顺势跟老板聊了起来。 开网吧的什么三教九流没见过,没过一会儿, 网吧老板就察觉到不对,“哎, 小翟啊, 你这是来套我话呢?”.... 翟宿争当年常翘课来打游戏,其实跟网吧老板已经很熟了, 打了个哈哈,“瞧,姜哥你这话说的……我就问问……” 网吧老板也知道翟宿争现在去打职业了,来趟网吧都得帽子眼睛齐全,就跟……刚刚那小孩似的…… 他笑,“怎么,是发现好苗子了?来我这打听?” “不瞒您说,确实是,还不是一般的好苗子……” “圈里都炸了,一开始大家伙还以为秦队闲着无聊开小号呢……那小孩的刺客,直接进圈的水准……” 他又苦笑一下,“就是防备心太强,好几家战队过去联系他,都被他认成了骗子……我现在过去,更像是团伙诈骗了,回头人小孩再报个警,我们SO战队的脸往哪搁?” 网吧老板愣了一下,又不客气笑出声,笑了好半天,才问:“那边两个小孩,你说哪个?……戴眼镜、穿白T的那个?” 翟宿争点头,“对,就是那个。” 老板似乎唏嘘了一下,又冲他摆摆手,“老哥劝你一句,还是别想了,那孩子可不会去打职业。” 翟宿争不解:这些年职业电竞也发展起来了,大家也不像以前那么多偏见…… 而且这种竞技类的职业,虽然吃的是青春饭,但是正当打的这几年,是真挣得多,基本可以把一辈子挣回来。 “他家家教特别严?” 翟宿争想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个理由。这倒是挺常见的,爸妈那老一辈,思想还比较传统,对这个行业偏见颇多。 ——这他倒不担心,队里有专门做这方面工作的部门。一般来说,十个爸妈里面,有九个能被他们说服。 网吧老板摇摇头,翻开旁边的书,抽出张纸条,往前推了推,“你看。” 翟宿争伸手要拿,却被老板把手拨开,又重复强调了一变,“看。” 翟宿争:“……” 还是什么传家宝不成? 等看清这是个什么东西,他又笑,“姜哥,你还追星呢?……成啊,等下回队里拍广告,我也给你要张签名回来……要是电竞圈的就更容易了,哥你开口,就是YT家的我都给你要来……” 他一边儿开着玩笑,一边想着“时越”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眼熟,但好像也没有哪个明星叫这个啊? 盯着那纸条上“高考”两个字看了一阵儿,翟宿争一下子想起了这两天普天盖地的新闻—— “是他!是那个……” 满分状元! 网吧老板一根烟怼到他嘴边,强行帮他静了音。 又一脸云淡风轻,“小点声……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没看见人小孩戴着眼镜,就是不想被认出来……” 翟宿争:“……” 他木了半天,长长叹了口气,又有气无力地对着网吧老板摆了摆手。 一边往外走,一边拿起手机来,打 电话—— “杨哥啊,是我,小翟。” “那小孩,我找着了……嗯、嗯,我在老家呢,老家这儿网吧碰见的……” “没……还没……” “不、杨哥你先听我说……” “不行,他家估计不同意……这不是做工作的问题……唉?!杨哥你先别订票!!别!你先听我说完!!” “就我们省今年的理科状元你知道吧?满分的那个……嗯,对……就是这小孩……” “……” 对面短暂的寂静后,噼里啪啦一阵响,翟宿争这边不多一会儿就变成了忙音。 翟宿争看了眼手机,幽幽叹口气,希望杨哥的手机是抗摔牌的。 …… “你说……这人和人之间,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受了这么一场打击,翟宿争暂时也不想回自己的机位,索性就站在前台边上,和老板唠起了嗑。 网吧老板可不领情,抬手挥了两下冒过来的烟圈,赶人道:“去去去,上外边抽去,带坏小孩儿……” 翟宿争:……讲点道理好不好,这烟不是你递给我的?! 而且这可不是他小时候那会儿意思意思的管理,现在能进网吧的都是成年人了,哪来什么小孩? 虽然心里一阵腹诽,但是他还是抬手把烟掐了。 再抬头,就看见那两个小孩正往外走。 翟宿争:“……” 真人比照片上还好看。 ……老天造人的时候,就不能公平点吗?! 翟宿争正哀声叹气,两小孩已经走到跟前,打算退机。 老板一边操作着,一边顺口问:“怎么今天走这么早?” 刘昂叹气,接了话,“今天也不知道系统怎么回事儿,匹配的不是菜鸡,就是骗子……说好了连胜之后遇到高手呢、连高手毛都没看见……” 网吧老板咳了一声,扫了翟宿争一眼。 翟宿争:“……” 他强行解释,“也不一定是骗子……” 刘昂奇怪地看了这突然插话的人一眼:这年头,还有那么单纯的人? 他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似乎有点眼熟? 翟宿争被他这直勾勾的眼神盯得不自在,往侧边偏了偏头。 看着侧脸,眼镜对脸的影响更小了。 “啊——翟……!” 刘昂惊呼一半,连忙闭了嘴,缓了口气,才克制住激动。 压低声音小声问:“翟神?……你是翟神?” 也不怪刘昂这样,翟宿争新人王那会儿,刘昂正是中二的时候,天天想着辍学打游戏,“梦想”就是成为职业电竞选手。 ——翟宿争的海报还被他贴过床头呢。 当然,那点“梦想”没萌芽就被他妈拿着祖传鸡毛掸子抽回了泥里,他安安稳稳老老实实上完初中、高中…… 这会儿看见偶像的,一向脸皮堪比城墙的刘昂,竟然……脸红了!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从老板那借了笔,问可不可以签名——还特别“义气”地帮时越一起要了。 时越:…… 大可不必。 但这会儿,他也不好给人泼凉水,只能跟着答应。 翟宿争:!!! ——满分状元要他的签名! 受宠若惊。 要不是这些年的训练,他这会儿签字的手该发抖了…… …… 签字的功夫,刘昂想起翟宿争刚才那话,“翟哥,你刚才的意思是——” “……职业战队,真会在网游里挖人?” 刘昂的眼睛晶亮,显然十分期待。 翟宿争:“……有是有……” 刘昂眼睛里都快冒出光了。 翟宿争看了时越一眼,咬牙:“但……都是早些年的事儿了……” 哗啦一盆凉水泼下来,眼里的那点光一下子灭了。 …… 五分钟后。 网吧老板拍了拍翟宿争的肩,“行了,别看了……人家都走远了。” 翟宿争这才不情不愿的目光,凄凄惨惨往前台一趴,唉声叹气。 跑到前台来买饮料一小伙看这情形,付账的时候,忍不住暗指了指人,做口型问网吧老板:这、是、怎、么、了? 网吧老板哼笑了一声,“别理他,刚才女朋友跑了。” 翟宿争抬头,“别胡说。” 他可是圈里的黄金单身汉。 小伙反倒是信了——.... “唉……难得缘分……兄弟劝你一句,要是真喜欢,就赶紧去追,可别放人跑了。” 翟宿争:…… 这是追不追的问题吗? 万一……就说“万一”…… 他真把人挖到SO,那这事儿估计得上社会新闻! #震惊!满分状元竟然做出这这种选择# #满分状元痴迷游戏,我们的未来何去何从# #究竟是什么,状元也难逃其魔爪# …… 虽然现在电子竞技已经专业化、规模化,也渐渐成了大众能接受的一种职业。 但是……不可否认,大多数人还是更认可好好读书、上学、找工作……这种传统道路。 让一个高考状元来打电竞…… 他们SO战队……大概要被喷死。 不知道翟宿争的表情太过萧索,还是这经历的哪一点戳中了小伙儿,那小伙儿出奇的耐心,竟然还在喋喋不休地安慰。 翟宿争叹气,“他……有更好的选择。” 唉…… 老天都把人造得那么不公平了…… 就算不打电竞,那孩子在别的方面,依旧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 翟宿争一抬头,就对上小伙儿泪汪汪的眼,“兄弟啊……” 他哽咽,“啥也不说了……兄弟!!……我懂你!……我真懂你……” 翟宿争:??? 第145章 最后的最初19 高三的暑假大概是人生中最漫长、最悠闲的一个假期。 刘昂立志带着时越找到所谓“有意思”的活动, 最后反倒被带得怀疑人生。 电子游戏的激动刺激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结果的不确定性。 但以这个来说,时越实在是个“游戏黑洞”——竞技场连胜还可以理解为技术问题,但是打怪掉落、开宝箱手气, 这东西……总不能说是技术了吧? 他怀疑时哥上辈子是老天亲儿子! 总之, 跟时越一起打游戏的体验……一开始是爽, 爽过之后就是莫名无聊。 最后,可想而知……他又回到了代码的怀抱。 刘昂:…… 心疼自己。 心疼归心疼, 但是收到转账提示的时候,他目瞪口呆好久,“这……这……是我赚、赚的?!一个暑假?!!” “哥, 你该不会贴补我了吧?!” …… 刘昂以为自己拿到这笔钱会一顿消费,但是想到这都是自己的血汗,竟然难得犹豫, 最后比较来比较去, 就给自己买了一双A家新推出的荧光绿的运动鞋。 穿上的这双鞋去报道, 他就是整个学校最靓的崽!! …… 刘昂和时越的同校孽缘,终于在大学结束,但是两人还是在同一座城市。 机场分开的时候,刘昂还抓着时越依依惜别, 那架势、就跟以后再见不着似的。有长辈在旁, 时越只能满头黑线地忍受着被人围观,终于在地铁站甩脱了这个牛皮糖。 时爸时妈还在旁边笑,“你和昂昂还真是感情好……” 时越:“……” * Q大四人寝,时越是来得比较早的那个, 时妈妈勤劳地给寝室收拾了一遍卫生。 虽然床都铺好了, 时越却暂时没有住进来,一家三口在校外的酒店住了两天, 时越的带着爸妈,把他未来四年要呆的城市大略逛了逛,然后把还要工作的时爸时妈送上了回程的飞机。 …… 今天是报道最后一天,时越猜测寝室里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果然,他推开门的一瞬间,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你们好……” 时越顿了一下,扬起笑来冲里面的人打招呼,“我是三床的时越,D省人……” …… “你好、你好,我徐念山,B市本地人……有什么事儿来找我啊……” “康理博,G省……” “张樊,S市……” …… 一开始的社交场合难免尴尬,但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兴趣爱好大多一致,几把游戏下来,就已经称兄道弟。.... 其余三人当然是按年纪排序,而生日靠中间的时越,则被大家统称叫“哥”…… ——牛逼的人总是有特权的。 “我以为徐哥假视野闪现、一套连环技能直接带走已经够牛逼了……没想到,一山更有一山高,强中更有强中手……时哥那一波操作,我都没整明白……” “只恨没有录屏……” 徐念山:“我录了。” 康理博:“……唉?不愧是半专业的,还是老徐有准备……快回放看看……” …… ………… “时哥,你怎么知道他要去这个位置?” “预判吧?……时哥你这是预判了吧……你怎么知道他要用这个技能?” “……这视角……时哥看不见角色的吧?” “……” 三个人问问题,有时候两个人的话还重叠在一起,根本没法回答,所幸没过一会儿这些问题就停下来了,转变为没什么意义的“卧槽”和“牛逼”…… 时越耐心等他们抒发完感慨,这才一个个回答他们的问题—— “他移动之前,角色朝向右侧转了10度左右,是在调整方向……” “看他前几次的攻击,遇到危险,习惯性使用控制技能……‘龙啸’冷却时间三十五秒,‘虎威’冷却有一分钟,他在2分半的时候,接连用过‘龙啸’和‘虎威’,这时候‘虎威’还在冷却……” “不是完全看不见角色,你看一分十八秒的时候,我的视角能看见他的一部分帽子……对,就是这个,因为场景是黄沙,这个黑色很显眼……” “……” 时越说着说着,在三人呆愣的视线下,不自觉得停下来,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什么脏东西啊? * 三秒的寂静之后,张樊先开了口,“不愧是满分状元……” 康理博摇头叹息,“差距啊……差距……小弟心服口服。” 倒是徐念山好像想到什么,问:“有没有人邀请过你……去打职业?” “卧槽!”康理博惊呼出声,“时哥到这水平了?!” “唉,不对啊?!”他又转头看向徐念山,“这口气?……老徐你被邀请过?” 徐念山摇头,“我这水平还够不上。不过,我有个弟弟,他在SO的训练营……” .... “我去,深藏不露啊!” …… 还没正式踏入社会的孩子们,在某些方面格外单纯,交朋友的速度也格外迅速。 几盘游戏下来,寝室成员就开始称兄道弟。接下来,为期半月的军训之后,称兄道弟的已经不止是宿舍内部了。 …… 两个月后。 “时哥?!时哥不在寝室?……不是下课了吗?” 寝室的门没关,来人在门上叩了两下,直接推门进来了。 张樊正叼着冰棍打游戏,听见这动静,勉强回了个眼神,“被老秦留住了吧……” 能进Q大的,当年哪个都是天之骄子,但是这一大群“天骄”们凑到了一块,也不得不被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但是有些人啊,就是站在凡人顶端俯视众生。 大半个学期过去,张樊也不得不接受自己就是个普通人的事实。 因为跟某个“神人”住在一个寝室,他对这个事儿接受得格外迅速且自然。 普通人怎么了? 和某个神人一比,大家谁还不普通了? …… 等张樊解决完那根冰棍,寝室门又被推开,这次回来的是时越。 时越有点奇怪,“怎么不关门?” “徐哥去教务,没拿钥匙,让我留个门……”张樊解释,又道,“刚才305的程风过来,说还东西,我让他放你桌上了。” 时越道了句谢,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下,又匆匆往外走。 张樊:“你还出去啊?” 时越“嗯”了声,背着包又往外,“我去秦教授实验室,他说他那边那台超级服务器有机时,我能暂借下。” 张樊“哦”了一声,“好、好,你去你去……” 游戏又自动匹配上对手,张樊连忙重新把视线放回前方的屏幕上。 时越在门口稍顿了顿,“我要晚上才回来,一会儿晚饭,你们三个去吃吧。” 张樊一边狂敲鼠键,一边点头答应,“嗯,好。” 游戏开局落后,步步落后。 张樊也没有时越那扭转占据的技术,没过几分钟,屏幕就灰了下去。 他哀叹一声,双手抱头,低骂了一句“shit”,但发泄两句也冷静下来。 这会儿才慢半拍地回忆起时越的话。 ——不去吃晚饭? 他忍不住感慨: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 那他还努力个什么劲啊? 不过,秦教授?.... 张樊猛地坐直,凳子拖地,发出刺耳的响。 徐念山刚刚推门就听见这一声,他忍不住捂了下耳朵,“慌里慌张干什么?……哥不在寝室,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 张樊被刚才那消息震惊,正准备找人分享呢,连忙拽住了人问:“你知不知道,时哥他跟老秦进实验室了?!” “嗐……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就这?”徐念山不以为意。 “老秦啊……那可是秦老……” 虽然张樊“老秦”“老秦”的叫着,但对方可不是真的随便什么保安大叔之类的。 Q大作为汇集全国最精英人才的高等学府,能在其中任教的,也必然是学术界的泰山北斗。 而秦老先生本人,更是北斗中的北斗——能被国家领导人接见的那种水平。 老先生已过耄耋,早就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如今被学校返聘,也只是挂个荣誉职称,并不再带研究了,按老先生的说法,他还是愿意跟年轻人多接触接触,被他们身上的活力感染,自己的暮气都没那么重了。 连“老秦”这个称呼,都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说是“拉近距离”。 虽然嘴上叫着“老秦”,可都是这一行的学生,现在通用的教科书都是他带领编纂的,谁敢真把他当“老秦”? 对比张樊这一惊一乍,徐念山倒是十分淡定,甚至早有预料,“你没看见老秦对时哥那态度?带他进实验室不是早晚的事吗?……话说,老秦现在有实验室吗?” 张樊:“……” 这个问题……确实是个问题。 …… 那边两个室友的讨论,时越并不知道,秦老如今不带学生,当然没有学生办公室之类的地方。 不过,他学术地位在那里,真要是想要了,就是一栋楼,估计也是审批流程问题。 时越拿着秦老给的卡,往他说的地方去。 本科的课程对时越来说,还是十分容易的,时不时出现的似曾相识之感,让时越都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学过一遍。 这样下来,他空闲的大部分时间,都用花在他的假期的设想上。 ——真正的人工智能。 只是越做下去,就越是发现,限制实现的,并不是程序、而是程序所依附的硬件。 所以,他今天,才跟秦老提出,借用服务器的事。 …… Q大的这台超级服务器,在国内也是顶尖的水准。 一般而言,本科学生是申请不到的,时越也是借着秦老的面子,这才有了使用机会。 只不过……总有意外。 他正打算刷卡,却被人拦住了。 第146章 最后的最初20 “拦住”实在是太过温柔的说法, 比起这个来,用“喝止”,或许更恰当一些。 时越之前就察觉到有人过来, 倒也没有被吓一跳。 来人的脚步声很重, 步频却很高。 时越回头之前就对对方的体型有所预料,转过头来看见一个整整矮他一个头还多、横向体型却宽过他两个的男人,倒也不是十分惊讶。 不过因为太胖了,在那人挤成一团五官上反而看不出什么年龄感。 时越不太确定对方的身份, 因此选了一个不会出错的做法,他对来人礼貌地笑了笑, “您好, 我……” “本科生吧!” 那人却没有听时越说话的意思, 直接打断他,眉间“川”字皱纹清晰可见。 时越:…… 好吧, 这应该是这里的管理老师。 因为里面的那台计算机的存在,这个机房进出限制很多,老师进入都要特别申请。 而学生、特别是本科生……申请手续更是麻烦许多。 就算时越因为秦教授的特别关照,一路大开绿灯, 也是从上个周开始申请,等到现在才等到了几个小时的使用权限。 不过, 一般的本科生, 也不会有用到这个机房的时候就是了。 脑中这一系列思绪闪过, 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时越一边往外拿证明, 一边解释:“是的……但……” “但什么但?!这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 “……长眼了没有, 旁边说明看见了?!黑纸白字, 看不见配眼镜!再看不见,老实点, 把墨镜戴上……” “……” 那人骂骂咧咧了好几句,又转头阴沉着脸冲时越道,“在这儿杵着干什么?还不快走,等我请你呢?!” “……” “你们这些学生啊,觉得自己成绩好就厉害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Q大!” “别觉得有点成绩就了不起了!状元厉害吧?……Q大状元满大街……一点都不稀奇……” “一个个的,总想搞点特权……” “……” 时越有点愣,在他短短十八年的人生经历中,还真没有人以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但意外的…… 他却没什么生气的意思。 好像路遇一只恶狗狂吠,他也没什么叫回去的欲望。 虽然这个形容不太礼貌,但时越现在确确实实就是这个心态。 考虑到现在就算出示证明,对方也大概率看不进去。时越也耐心站在一边,等对方这股情绪发泄出去后再说。 ——对、发泄情绪…… 这人明显是不知道在哪儿惹了气,时越不巧撞到他枪口上了。 时越这配合的态度,让对方渐渐没了克制,气焰也嚣张起来——显然是把时越当成了那种好欺负的学生。 各种经典国骂随口就来,包括但不限于“小畜生”“狗东西”以及各种XX器官问候,最后甚至上升到人身攻击的程度。 时越忍不住皱了眉—— 要是站在这里的真是个普通的学生,这会儿说不定就要被他给骂哭了。 听着那人说辞越发过分,时越放在兜里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 这里地方不算偏僻,那个胖子骂人声又失了克制,尖锐刺耳,经过的人很容易就听见。 果然,不多一会儿,就引了人过来。 ——还是个熟人。 “小师弟,你怎么在这儿?!快……刘老师找……” 一道急促的声音插来,说话的是个戴无框眼镜的青年。 那胖子骂人声霎时一止,转头看向那青年,皱眉打量了好一阵儿、眼神是让人难受的审视。 青年却不在意他这眼神,径直上前来拉时越,并趁其不备,飞快冲时越使了个眼色。 时越:…… 青年是时越高中学长,如今的Q大博三生,唐屹。 说是“学长”,但两人差了整整六届,也是来了Q大之后才认识的。 那胖子似乎确认了唐屹的身份,转过头来,对时越阴沉道:“你是刘院长的学生?” 时越没说话。 他当然不是,不过这时候否认显然是傻子。.... 这态度,被对方认作了“默认”。 “那你不早说?!” 他脸上的神色有点挂不住,强撑着呵斥。 唐屹连连道歉,“对不起、赵老师,实在对不起……我这个小师弟啊,他不爱说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唐屹这伏低做小的态度,让“赵老师”的面子得到了极大的保全。赵老师神色稍缓,勉强点点头,叠了好几层的下巴也跟着颤抖。 “下不为例。” 他勉为其难地道了这么一句,才踱着那大方步慢吞吞地走了。 看着那道大腹便便的身影走了远,唐屹这才松了口气。 他先是着那人转弯的地方龇牙咧嘴,做了个搞怪的呕吐表情,这才回身,叹气,“可终于走了……” “学弟你别难受,那人是整个学校有名的嘴臭加事儿逼。” 他显然经历过什么,一脸不堪回首。 过了会儿,又转头问时越,“你怎么招惹上他了?” 时越:“……” 他自问,一点“招惹”的举动都没有…… 时越:“……可能……我比较倒霉?” “哧,”唐屹被他这一本正经找原因的模样都笑了。 “唉……也怪我当时没跟你说……我还以为你起码要明年才能来呢。” “……那是这个咱们学院楼的助理老师,绰号‘赵胖子’……你去学校论坛上搜这个词……专楼都盖起来了……” “臭名昭著……担着助理的名头……只会对着学生使官威,嘴巴臭得堪比厕所的翔……” “咱们专业你也知道,妹子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结果一共没几个妹子,全都被他骂哭过……” “你别看这样,他对着教授、领导,又是另一张脸……” “……” “我们组是刘院长的学生,他还稍微客气点……遇到那种小导师的学生,申请个机房使用,能被他生生卡死……去年有个师兄,差点因为这个毕不了业……” “……你也是的,竟然老老实实在那儿听……” “再下次遇见,你就直接走就行,学生那么多,他也……记……” 唐屹正传授着应付经验,只是劝着劝着突然卡住了。 .... 他看着时越拿出手机,按了几下,点了个停止红色按钮。 那是……手机自带的录音界面?! “你……”唐屹目瞪口呆半天,突然又笑,使劲儿拍了拍时越的背,“哈哈哈,你小子,真有你的!” “都这么些年了,大家只在论坛上抱怨抱怨,都没想到这一招……” “……不过,他那骂人功力,也亏得你能冷静下来……” 唐屹乐了半天,问时越,“这段录音,你打算怎么处理?” 时越摇了摇头,“……还没想好。” 唐屹想了想,又严肃下来,劝时越,“不管怎么样,你最好匿名……这事儿说实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学校也不可能因为这开除他,他那小心眼劲儿……等你以后要是申请机房,他肯定要卡你……” 他又突然想起来,“不对……他自己的话,肯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的,你这录音……” 唐屹皱着眉,显然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时越倒是比他看得开,“也不是一定要用……我先去机房……好不容易申请来的机时。” .... “看我,都忘了正事。”唐屹一拍脑袋,“你第一次用这个吧?秦老让我来看看……” 他一边刷着卡,一边转头对时越道:“可托你的福,秦老亲自打招呼给我办申请……我在这儿三年,可是第一次走流程走这么利索!多谢小师叔!” 时越:“?” 唐屹笑:“我们导师……咱们刘院长,是秦老的学生。” 时越:“那你‘师叔’可多了去。” 秦老的那门课是基础必修,要真这么算,整个计算机学院的学生都是唐屹的“师叔”。 唐屹晃了晃手里的卡,“那可不一样……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让秦老那么上心……” 看着时越跟着拿出的卡去刷,他“嘶”了一下,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卧槽?” “秦老的卡?!” 见时越一脸不明所以,唐屹表情有点崩裂,“秦老连他的卡都给你了……” 时越:“只是暂时借给我……我的卡第一次开通权限要时间。” 唐屹这会儿已经听不进去,眼睛都快黏到那张卡上了,喃喃重复,“秦老的卡、秦老竟然把卡给你了……?!” 时越:“……” …… 所幸唐屹虽然看起来一惊一乍很毛糙的样子,但是其实是个很靠谱的师兄。 尽管进门的时候,因为卡的事情震惊半天,但等真的进去之后,该说明的东西都,他还是详详细细一一解释过去。 …… 时越对自己要用的时间估计还是十分准确,几乎踩着预定时间线,把要测试的东西都测过了。 顺利,也不顺利…… “顺利”的是,这台服务器的性能和他预料基本相同,但不顺的是……要是真的实现他的想法,还是有好长距离…… …… 时越当天睡得比正常晚一点,但第二天还是准时起了来。 拿起手机已开,企鹅留言99+,爆满。 ——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点开,最上面的,就是唐屹发来的消息—— “小师叔,你看论坛!!!” 旁观了一次时越的编程之后,唐屹这句“小师叔”叫得真心实意。 他又接连发了好几条消息,最后,把帖子链接扔了来。 时越又往下翻了翻,差不多都是说同一件事,有的发了链接、有的没有。 时越若有所思:原来学校论坛这么受欢迎吗? Q大论坛,飘红加热贴—— #赵胖子再伸毒手,美少年惨遭蹂.躏# 时越:??? 首先…… ——这样的标题,是怎么过版审的? 第147章 最后的最初21 虽然这个标题颇多槽点, 但是时越还是点开看了下去。 昨天赵胖子那顿骂,惊动的不止唐屹一人。 只不过非亲非故的,软件学院的人又都知道赵胖子的小心眼, 大部分人都选了不触这个霉头:毕竟“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要是真招惹了赵胖子,还不知他要怎么给人穿小鞋。 可没管是没管, 但心里难免不舒服,于是论坛的“树洞角落”就多了这么一个堪比UC震惊标题的帖子。 里面的内容倒是挺正经的—— LZ:LZ是软件学院的一条老咸鱼……我们学院楼的那个临时助理“走乂”, 大家都知道吧。 想当年老学姐我考研,历经笔试面试二轮复试,杀过千军万马,终于考进了Q大, 不瞒你们说, 我当时觉得Q大的空气都比外面清新……老学姐被这扑面而来的“文化气息”熏了一脑袋。 这人杰地灵的,连小猫咪都比别处优雅, 摸急了也是肉垫扒拉…… (咳)说正事, 按照LZ的想法, 在这种文化气息熏制(?烧烤?油炸?……呲溜……)下,Q大里面的肯定都是文化人啊。 事实证明, 还是LZ太天真。 可怜LZ当年还是一条活力澎湃的小鱼, 因为申请机房的事, 被现实噼里啪啦一阵毒打。 具体事件参考这个帖子(点此传送) 到现在, 老学姐在学校都呆了四年了,这种事都见得多了。 但是!!! 今天这事儿, 我还是忍不住要专楼发个帖子—— 【图片】 【图片】 这么好看的小学弟,你忍心说重话? 这种该好好呵护的小师弟, 结果被赵胖子那一顿臭骂,他说话那叫一个脏,LZ在旁边听着头心疼。 …… ………… 因为惊悚的标题,这个帖子一出现,就吸引了一大波围观的吃瓜群众,层层回复,迅速盖起了高楼。 也有人提出质疑:那个机房本来就不对本科生开放使用。 但是赵胖子在软院实在是积怨太深,质疑的那几个人迅速被声讨赵胖子的学生压下去了。 时越看了几眼,没怎么在意,直接退了出来——他本来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也没有去论坛上去发泄的意思。 退出论坛,他顺手打开校图书馆的app,发现之前被借走的那几本书又被还了回来,他眼疾手快地点了预约,心情不错地从床上爬起来。 ——今天运气不错。 …… 时越本来以为这件事儿都完了,结果等上午出了自习室,正撞见过来找过来康理博,“时哥,你快看看论坛!” 时越:……兄弟,你的消息来源有点慢啊。 虽然一阵腹诽,但时越还是给了答复,“那个帖子的事,我早上看过了。” 康理博:“不是早上那个,又有个新的帖子。” 他说着,又强硬地拖着人往回走。 时越:“……” 这是连续剧吗?还有续集的? 康理博倒是准备充分,直接找了个露天的自习桌,把笔记本一开,最前面的界面就是那个帖子。 时越扫了几眼,然后“哦”了一声。 “哦?!OMG,时神,这么大的事,你就‘哦’?!” 康理博抬手捂住胸口,开口就是夸张的咆哮体。 时越推了他一下,“……行了,消停点。” 这小子最近剧社排练做多了,动不动就戏精上身。 “咳,时哥你就不能配合一下?”一个人表演没啥意思,康理博总算没再继续下去。 只不过,片刻之后,他又叹气,“时哥你看了,就……不生气?你就不反击?我跟你说,我们时神后援团随时准备为你冲锋陷阵!” ——时神后援团?!什么玩意儿? 或许是时越脸上的无语太过明显,康理博咳了一声解释,“就是今天、嗯……现在、刚才成立的。” “由我,Q大昼夜剧社副部长兼摄影爱好者协会成员,康理博,担任团长……勇士高玩、蹦迪小王子,徐念山,担任副团长……张樊担任书记……” 时越忍不住笑出声来,“行了,少贫……” 两人嘻嘻哈哈地往食堂去了。 康理博悄悄松了口气:看来时哥是 真的没生气。 * 这个新的帖子,是把先前那个帖子的内容截了一部分,大意是“工作人员的执行方式或许有问题,但是阻拦不相关人员进入机房,本来就是他们职责所在”。 话里话外甚至在暗示,时越才是那个“行为不当”的人,赵胖子只是在“履行职责”而已。 不得不说,Q大里大部分工作人员的态度都没话说。这个发帖人更是刻意模糊了地点和人物,引得很大一部分不明所以的外专业的人围观,甚至多数人偏向指责时越。 要是康理博说,就是一个“呸”! 先不说他时哥有秦老特许、根本犯不着“偷偷摸摸”去,单就是赵胖子的种种事迹,他今天看了一上午帖子,差点没被恶心死。 想到以后要是本校保研直博,遇上这么一个助理老师,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 而此时,远在S市的郭氏集团却不大安稳,特别是十六层的网络安全部门。 “三个月……三个月零二十一天……” “都这么久了,X还没出现……” 温勇梁站在康柯宁身后,幽幽出声。 ——自从上次连漏洞一起送来一份详细解决方案,X神就对他们的悬赏失去了兴趣……在论坛上又接了几个悬赏贴后,就完全销声匿迹。 被这么质问的康柯宁:“……”但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要是董事长还在……” 温勇梁叹气,“说起来,K神,当时董事长是怎么遇见你的……” 这事说来话长…… 实在是一连串巧合事件组成的意外,康柯宁回忆着,努力组织着语言……却半天没理出来个切入点,眉头渐渐紧皱。 “没事儿K神,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温勇梁见状,随意摆了摆手。 他就随口一提,也没有一定要康柯宁答案的意思,这会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说起来咱们集团最开始的草台班子,和董事长的遇见,都是传奇啊……林总是遇到抢劫被董事长救了,孙总监是走投无路,被董事长接济了一顿饭……” “唉……你说这个X神……他会不会……”也被董事长招揽过来? 康柯宁沉默了一下,解释,“郭董去非洲部落探险……” 温勇梁:“……”有钱人的爱好,真让人迷茫。 他懵逼了一瞬,很快就打起精神—— “说不定……X神这会儿,也在非洲呢?咱们董事长那运气……出门捡人,再正常不过了。” …… 时越当然不在非洲,他这会儿正在软院的楼里。很不巧,又碰见了那个赵胖子。 ——意料之内的,被他拦住了。 “本科生不许入内。” 他这次倒是没有破口大骂,而是板着脸,力图表现自己的严肃,只不过为脸上的肥肉所累,实在没什么威严。 见时越不说话,他又冷嗤一声,“你们这些学生,总想着钻空子,老师管你们,还管出不是了……一天到晚的那么多抱怨,也就只能到网上说说……” 他说到最后,语气甚至有几分得意……显然,帖子里那么多人对他怨念重重,偏又没有办法,这让他得意极了。 时越顿了一下,拿出手机打开审批单的扫描文件。 赵胖子看都没看,嗤笑道:“你们学生那些小手段,当我不知道……这审批单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有数……” 他说着,装模作样地端起他那正冒着热气的保温杯吹了几口,老神在在地垂下了眼。 ——他当然知道那单子是真的,不然只有一个审批单,学生手里的卡没有权限,照样刷不开机房的门。 其实,在赵胖子来之前,这助理的主要工作是帮忘记带卡或者卡意外丢失的学生开门……不过他当了这几年,渐渐就变成了拦着人不让进来。 毕竟审批表上的“签字”、“盖章”,严格按照“标准”来,总是能挑出点问题,特别是对第一次办这个流程的新生来说。再从头走一遍流程,还不知道要拖到几天之后。 这情况下,就免不了伏低做小央求他这个“老师”高抬贵手,给个通过。.... 这些天之骄子在他跟前低头,让赵胖子十分享受,所以,他还是偶尔大发慈悲,让人过去。 …… 赵胖子并没有正眼看时越,他吹着保温杯上的水汽,慢条斯理道:“总之,我这儿审批单照片不行,谁知道你们p没p过?……原件、得把原件拿过来……” 时越顿了顿,从书包里拿了张纸递过去,就是单子的原件。 赵胖子挑眉:还真带来了? 他扯了下唇角,总算舍得把那个保温杯拿下来,低头打量着这审批单。 ——签字都对,一个不缺、地方正确;日期不缺,都填得整整齐齐;院章、校章分得也十分清楚,没多盖也没少盖…… 这张纸先前显然被人专门保存在文件夹里,也没有折痕、褶皱、压痕之类的东西。 ——标准得都可以拿去当模板了。 只不过…… 赵胖子轻轻笑了一下,抬手做了拿水杯的姿势,却伸了歪,“不小心”把保温杯碰倒,滚烫的浓茶整个泼到了桌子上。 “哎呀,同学……真是……” ……不好意思。 他正待假惺惺地道个歉,结果话没说完,却愣住了,他眼睁睁看着那张被时越重新拿到手里,一滴水都没溅到的审批单,目瞪口呆。 那边时越对他笑了一下,“老师,单子您看过了,我能进去了吗?” 赵胖子从他这笑容中,莫名看出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来。 心中无名火起,他猛拍一下桌子,“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 刚才泼出来的茶水还带着滚烫的热度留在桌面,赵胖子一巴掌拍下去,烫得他脸色都扭曲了。 时越隔了一段距离,手背上被溅了滴水珠都有些微痛感,可想而知赵胖子现在的感受了。 手上烫伤,在加上“被看低”的愤怒,赵胖子也顾不得做什么面子工程,劈手就要去夺时越手里的单子,“我今儿就要你知道,这栋楼、它到底谁做主?!” 话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句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谁做主?我也想知道知道……” …… ………… 短暂的停顿后,正争执两人同时看过去,时越迎上前,微微躬身—— “秦老师。”.... 第148章 最后的最初22 赵胖子也懵了, 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好半天才含含糊糊道:“秦先生,您怎么来了?” 秦老眉毛一皱,“怎么?我来软院的楼, 还要开证明?” “不、不用……您误会了……我没这个意思……” …… 有秦老在旁, 时越这次进机房, 当然一切顺利。 * 以秦老在软院的地位,他只在院办稍微提了一句, 几天后赵胖子就被通报批评。 论坛上一阵欢喜鼓舞,软院学生顿觉很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那个“有理有据”分析贴, 上次尝到了甜头,这次又开始“别具一格”地阐明自己的思路了—— 学校职工执行方式不当,这么些年都没事儿,偏偏遇上某个学生,立刻就被通报批评, 这个学生的背景,“细思恐极”啊。 只不过, 之后, 几段录音传上论坛。里面那尖刻恶狠狠的咒骂声一出, 帖子里的风向霎时一转。 497L:lz你管这叫“不当”。 498L:我tm!这不是软院那个赵胖子吗?卧槽!!楼主竟然是在替他说话?! 499L:我的天啊,这得什么深仇大恨!得口口吧? …… 513L:艹了,这楼主也该被“不当”一下!口味真重…… …… 三个月后,这个已经被埋的帖子重新又浮了上来。 …… 734L:哈哈哈哈哈哈, 软院的那个赵胖子, 他终于滚蛋了!!!老天有眼啊! * 三年后。 秦老的办公室,时越站起身来, 深深鞠了一躬,“老师,对不起。” “……换方向……” 秦老想着时越刚才的话,深深叹了口气,“这可不容易啊……” 他抬头压了压,示意时越先坐下,又问了一遍,“你想好了?” 这三年来,时越将自己的模型一再优化,也渐渐明晰,限制他更往前一步的是并不在软件上。 “是的,我想好了。” 只是“想好了”是“想好了”,但秦老这三年来倾囊相授、几乎将他当做弟子,换方向的事儿,最对不起的,还是这位耄耋之年老先生。 虽然秦老并没什么生气的意思,时越还是又鞠了一躬。 “你这孩子……” 秦老失笑,“你一贯有主意,既然想好了,就去做吧……” 他顿了一下,突然板住了脸,“还是说、换方向了,就不叫我‘老师’了?” 时越郑重摇头,认真道:“老师。” 秦老这下绷不住,一下笑了出来。 ——这孩子一板一眼,一逗一个准,都怪没意思的。 他伸手揉了揉时越那看起来就十分柔软的短发,末了又示意他重新坐下。 “你们这个年纪,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是好事儿……” “现在的孩子,许多都找不到自己想干什么……大家干什么,就都一窝蜂地跟着去干……” “你啊,既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就放手去干……年轻人啊,就该闯一闯,到底是海阔天空、还是撞得头破血流,都该趁这机会试一试……” “……” 秦老说了跟多,他并未因为自己的弟子要换方向有任何恼怒,而是尽心尽力地鼓励时越趁着年轻,多做尝试。 …… 他确实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者。 无论学术上、还是人生上……都是一位极为优秀的引路人。 …… 而最后,时越告别离开的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人。 “12月的时候,S市有个多学科联合会议……我这张老脸,还是有点面子的,能举荐那么一两个人做口头报告……” “你不是有想法吗?这几天给我个题目,既然打算换方向,那就得好好干。” 时越怔住,觉得心口发烫,嗓子有点堵住,最后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秦老笑了一下,“你可想好了,现在到年底,满打满算,也就七个月……跨方向,做到能出报告的程度。到时候,可别给我丢人……” 时越重重点头:“好。” “半导体那边,我也有几个认识的老师。那边儿可不像咱们,只要计算机……肯定要进行实验的,你去院网上看 看,哪个老师的方向和你相关……我帮你联系。” ——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时越只能再一次鞠躬,“谢谢老师。” 秦老摇头:这孩子,比他还老古板。 …… ………… 就这样,时越开始大半年的忙碌。就算从车祸醒来后,他一直贯彻老年人的养生作息,等到忙疯了之后,也熬了好几天的夜。 尤其,发现熬夜对他身体影响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之后,他更是变本加厉。 终于,在一次72小时没出实验室之后,被秦老亲自过来抓了出去…… 虽然秦老没有指责什么,但是劳动一个老人家大晚上的来学校,又哀声叹气说什么“是我不好”“给你太大压力”,由不得时越不愧疚。 之后,他就学乖了,起码不会一次在实验室呆那么久。.... 文献查阅、数据分析之类的,可以在寝室完成嘛…… 同住的室友们:!!! 时神都这么拼了,他们这等凡人还有什么资格咸鱼?! 于是,不管是找工作、出国、还是准备保研…… 三个人自觉或者不自觉的,努力程度都提高了一个度不止。 不拼一把都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康理博对着自己的语言成绩点,喜极而泣,“老张老张,你快掐我一下,我觉得我在做梦!!” 张樊这会儿心思却不在他身上,他颤抖地点开那封邮件—— “OMG!!通过了!!我通过了!!” 他先前面试的结果出来了——郭氏集团的实习啊!!还是在S市总部!! 徐念山一开寝室门,就看见这两个傻逼抱在一起。 徐念山:! ……家门不幸。 他“砰”地关上门,冷静转头,对时越,“我突然有点饿了,咱们去吃晚饭吧。” 时越:“……?” 下午两点半的晚饭? 眼前的门突然开了,徐念山被康理博一个锁喉勾了进来,“你小子,跑什么跑,有本事你晚上别回来啊!” 503的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同住三年,时越也替他们高兴。.... 张康二人倒想出去大搓一顿,最好再要个包厢,通宵唱个K…… 但是,看到时越“睡觉都要抽时间”的忙碌状态,终究还是退而求其次,四人在学校内小小地吃了一顿,并敲定了等时越的报告结束,一定要来顿大的。 …… 转眼就到了12月。 实验方案一改再改,数据不断完善。 临行前一天,时越还泡在实验室,等上了飞机,这才有时间做ppt。 这次会议的算是联合学科的顶会了,Q大作为国内顶级学府,报名会议的人当然不少。 时越这次就和这半年所在实验室的师兄师姐同行。 看着时越在飞机上开始做ppt,同行的人默契地压低了声音、避免打扰小师弟。 半年时间,已经足够组里所有人知道,这个还是本科生的师弟,到底是什么神一样的存在…… 半年前,对方还是个门外汉。半年之后的现在,无论知识储备还是实验技巧,都足够吊打组里绝大部分师兄师姐。 更可怕的是,这个小师弟有一种谜一样的科研直觉—— 做科研的,其实就相当于在黑暗里摸索。身在其中,你并不知道你走的路是对是错,若干年后,回头看去,甚至可能发现自己其实在倒退。 但是这个小师弟却不一样,他好像自带目标定位的GPS,只要他想要做的事,就能极快地摸索到正确的通路,就像是曾经走千百遍,所以就算看不见,也能走上正确的路。 这种可怕的科研直觉,都到了让人敬畏的程度。 谢妍妍看着旁边那俊秀的侧脸,忍不住想—— 这个小师弟的名字,以后大概是顶刊常客了吧……再或者,国内这个领域的弱势……或许…… 谢妍妍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得太远……这个领域,国内的情况,跟顶尖相比,何止差了几十年。 这可不是一个人……甚至一代人能拉过来的。 正出神间,她看见时越抬手捂住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屏幕上的ppt正显示做到了最后的感谢页。 谢妍妍不知道小师弟昨天赶实验赶到几点,但她是见过这个小师弟一头扎进实验室,连续三天不出来的模样,想也知道对方绝对没有好好休息。 谢妍妍扫了眼时越,没从对方眼下看到什么青黑。 ——这也正常,这个小师弟皮肤好到让人嫉妒,连续熬夜好几天,还能精神百倍地跟人讨论,从外表上是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都到了忍不住打哈欠的程度…… 她小声提议道:“小师弟,要不你先睡一会儿?等会儿到了,我叫你。”.... 时越确实有点睡眠不足,他这半年完全实在靠自己的身体条件硬抗。等这次会议结束,可得好好休息休息。 时越眨了眨酸涩的眼,冲着这个师姐笑了一下,“谢谢师姐,那我睡一会儿。” 谢妍妍:“……” 她愣了好一阵儿,才忍不住捧住自己脸,想要借手上的温度给脸降降温。 ——天哪,这个小师弟长的……和那个正当红的小鲜肉展颜……不对,比展颜还要有气质。 这可真是…… 他要是把放在实验上的心思,分十分之一放在女孩子上……那…… 谢妍妍正胡思乱想,原本趴下的时越突然又坐起来了。 她一惊,连忙低下头,隔了一会儿,又意识到,自己这行为实在是“做贼心虚”实锤了。 “怎……怎么了,小师弟?” 时越没注意谢妍妍的小动作,一边在电脑备忘录上输入,一边回道:“我刚才突然有个新的想法,先记录一下,等回学校再试试。” 谢妍妍:“……” 睡觉都想着科研——小师弟的真爱……是科研女神吧? 第149章 最后的最初23 S市, 明珠会议中心。 会馆内,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往往。 穿着统一外衫、脖子前面挂着工作牌的志愿者们,正在为来人登记注册, 并简单地介绍会场分布。 与会人士除了参加学术交流的学者, 也有准备了解行业尖端的投资者。 王麟光就是这么一个投资者, 他在业界也有些名气,眼光是出了名的毒辣,风投了好几个小公司,远超同行的成功率, 让他的资产在短短几年内翻了好几翻, 身价倍增。 王麟光能成功当然有自己的一套原则, 其中最简单、也是最基础的一条,就是“不了解的行业绝对不碰”。 如今的科技日新月异, 要做到这一点,必然要紧跟时代前沿。因此,各行各业的顶会,他从来不会错过。当然, 在会场的时候,也经常会碰到各色同行。 只是,这次遇见的人, 却让王麟光愣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没听说那人对这个有兴趣啊?再说,那人不都退休好几年了吗?听说正世界各地的旅游、还专挑那些不通网的地方…… 王麟光犹豫了一下, 最后还是端了杯茶过去——会场上并不提供酒——万一呢……万一真是那位呢?那能搭句话也好啊…… 要是入了那人的眼, 他的圈子起码要往上跳个三层不止。 往那边走了几步, 王麟光终于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除了肤色深了一个色号, 这人的模样跟几年前几乎没有变化,似乎一点都没变老,一直是那个中年人的模样。 王麟光有点紧张地整了整自己的领带,有检查了一遍袖口,这才深吸口气,假装自然地走过去。 “郭董,真是巧,没想到能在这遇见?您什么回国的?” 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只不过嗓音还有些发紧。 当投资者久了,都是看别人对他紧张,王麟光都快忘了,自己上次这么忐忑是什么时候了。 突然被搭话,对着面前的人,郭津似乎回忆了一会儿,带着笑点点头,“王总啊……真是幸会,我都不干这么些年了,可别‘郭董’‘郭董’的了,叫我‘老郭’就行了……” 王麟光:“……” 虽然传言这位不拘小节、性格豪爽,但他没想到,竟然能到这种程度。 王麟光很想跟着叫“老郭”,但是,他实在是没这个胆子,最后,还是选了个尊称,“郭先生。” 他实在是受宠若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郭津跟前挂上了号。 ——这位看人的眼光可是出了名的毒辣,那他……是不是……有哪里入了这位的眼? 王麟光一时心潮澎湃,完全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入会时发的包,而包外侧,贴心地挂着每个人的名牌。 …… 被郭津“记住”这件事,给了王麟光莫大的勇气。 他本来就打算来打个招呼就离开,可这会儿竟然鼓起勇气来,跟这位白手起家的传奇人物攀谈起来。 郭津也没有赶人的意思,认都被认出来了,走了这个,还有下个,还不如找个不讨厌的,多聊一会儿。 都“退休”了,郭津很少在公共场合出现,多数时候都是往深山老林一扎,“感悟天地之气”。 这次临时回S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飞机就生出一种莫名的预感,等路经这个会馆,那种预感就更强烈了。 ——不能错过。 冥冥中,生出这么一种感觉。 郭津对“感觉”这种事情还是深信不疑的,毕竟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儿,一直不怎么科学。 他直接让司机把行李送回家,自己则进了这个会馆。 …… 王麟光看郭津选的会场,上面的演讲者明显是个第一次来的学生,中式英语的发音,还夹杂因为紧张而磕绊的停顿声。 王麟光看了眼这个会场的主题,压低声音,小声问道:“郭先生是对芯片行业感兴趣?” 郭津轻微的点了下头。 他对芯片行业确实有点兴趣,不过,郭氏下面有专设的研究院,他已经很久不插手企业的事情了,这次过来,还是因为感觉。 ……会遇到什么人呢? 郭津正走神想着,会议室的门被推了开,来人动作很轻,会议室里除了五感格外敏锐的郭津,其余人都没察觉到动静。 来了。 他似 有所感地回头,愣住…… ——时……哥?!! * 郭津过去的大半辈子,在普通人的眼里,堪称“传奇”了,毕竟白手起家,穷小子变成商业巨擘,其经历确实抓人眼球。 可实际上,大众所知的故事,远不及郭津经历十分之一“魔幻”。 他穿越过。 对,就是那个“穿越”——他去过另一个世界……一个武侠世界。 而且莫名其妙的一过去,就被人拥立为魔教教主。 作为魔教教主,先学的竟然不是武功,而是被逼着看账本——繁体字的账本…… 其中种种艰辛自不必说。 但好像老天也看不下去他这么惨,没多久,就给他带了个同乡来…… 郭津觉得称之为“大腿”更为恰当。当然,后来他发现,这确实是一条“金·大腿”。.... …… 总之,在另一个世界的所学,确实是他发家之本,而当年对他不吝指导的“时哥”,称一句“恩师”也不为过。 郭津回到原本世界后,也试图找过人,但是却一无所获。他只当“时哥”是不愿意被打扰,虽然遗憾,最后还是放弃了。 只是,现在…… 郭津看着进来的年轻人比当年还要青涩许多的面孔。 难道…… 他们两个人,不在同一个时间线上?! 从时越进来,郭津的视线就一直黏在他身上,一直到时越上台,开始他的报告。 当着这么多大佬的面进行演讲,还是英文报告,对许多学生来说,还是第一次,难免紧张。 就像是刚才下去的那个男生,中途甚至有好几次忘词,这会儿下了演讲台,拿着会议手册的手还有点颤。 王麟光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学术会议,对着这种学生还是抱着极大的宽容和善意的,特别是对方报告的内容,也确实是用了心的。 只不过,后来这个年轻人一上台,他就察觉出不同来。 稳。 ……太稳了。 要不是对方实在年轻,他都要以为上去的是哪一位教授了。 怪不得从刚才开始,郭董的视线就一直落在他身上——传说眼光毒辣,还真是名不虚传。 台上少年声音清朗,通过话筒在会场的每个角落都清晰可闻,王麟光眼见着自己前方原本在低声交谈的两个教授,突然停了下来,同时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起来。 原本还有一点嘈杂的会场,似乎一瞬间,静了下来,全场只听见少年的清越的声音。 比起在座其余诸人,王麟光只能算是略知一二的“门外汉”。但是先不管他那略知的“一二”,只单看这架势,就足够他知道,这少年的报告的内容不一般。 一场报告下来,王麟光听得云山雾罩,里面甚至有不少内容和他了解的相悖。但是这少年的报告严丝合缝,每一步论证都有理有据,王麟光从中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所幸,这个会议是有询问环节的。虽然觉得鸦雀无声的会场有点奇怪,但是王麟光还是举起手来,表示自己有问题。 他这举动好像一下子把众人从异元世界拉回来现实,主持人慢半拍想起自己的职责,“那么,先请这位……” 王麟光眼睁睁地看着坐在最前面,几个头发已泛起灰白的老教授,以一种与他们年纪绝不相符的速度,迅速地举起了手。 正打算给王麟光递话筒的主持人:“……”.... 他迟疑了一下,看向王麟光。 王麟光:…… 除了“先来后到”,这世上有一种说法叫做“尊老爱幼”,还有一种说法,叫做“排资论辈”。 王麟光叹了口气,在主持人的注视下,默默地把手收回去。 主持人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而那几位同时举手的老教授似乎也达成了一致,由一位看起来最为年长的教授站了起来。 “首先,感谢这位同学精彩的报告,后生可畏……年轻人,有魄力啊……我们这些老家伙真是好多年没听过这样的报告了……” “有几个地方,还请这位同学不吝……指教……” 老教授顿了顿,还是用了这个有点重的词。 王麟光愣住:看来,这个年轻人的报告,比他想得还要惊人。 那边,老教授已经开始他正式的提问,“展示页的第六页,第二个公式……” 之后,纯学术领域的讨论,依照王麟光那不算深的知识储备,已经听不明白了。 他忍不住转头看向郭津。 ——从刚才开始,郭津的视线就落在演讲台上。 “郭先生……对他说的内容,您有兴趣?” 郭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投资这些前沿技术,王总才是专业的……” 王麟光哪敢在这位面前称爷,连忙一叠声地道:“不敢、不敢……” 但是郭津却像突然对这起了兴趣,反过来问他对刚才这年轻人的报告怎么看。 显然,不管王麟光怎么想,郭津是对这个项目十分看好。 “这年轻人或许以后大有可为,但——”.... 王麟光顿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说实话……我不看好……” 第150章 最后的最初24 从实验室到工业化之间距离,比想的要长许多。王麟光投资的所谓“前沿技术”,起码在实验室方面已经成熟。而对于这种真正的“前沿”,他的是不碰的。 越新的技术意味着不确定性越大,王麟光虽然敬佩学者们探索未知的精神,但他毕竟是个商人,商人逐利…… 不知道这算不算郭董给他的考验,王麟光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详细阐述出来,有点忐忑地等着这位的评价。 郭津却只是笑了一下,反问了句“是吗?”,就没再说什么。 王麟光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郭董这表现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 再看前面那边,教授们早就不像一开始那样轮流着提问,而是你一句我一句,生生把一个提问环节变成了讨论会,主持人全无用武之地,甚至加入了这场讨论。 王麟光看了下表,下一场演讲的时间早就到了,在场众人却好像全都没有意识到这点。 他看着前面一台开着的笔记本上显示题目,正好是下一个报告,应该属于某位加入讨论的教授。 ——好嘛,人家自己都不在意了,他就不掺和了。 …… A03号会场最后变成了一场讨论会,之后又有几位教授赶来,本来就不宽的会场一下子拥挤起来。 而作为门外汉的郭津和王麟光二人,带了一会儿还是退了出去,为这些学术大佬们腾出地方。 再者,也到了午饭的时间的,会场里的那些人在知识的海洋里不觉得饿,他们两个肉体凡胎的可禁不住。 王麟光看了一眼旁边精神奕奕的郭董:好吧,禁不住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 等时越真正走出会场,已经是会馆的闭馆时间,他们订的宾馆就在会馆旁边,时越谢绝了几位教授送他回去的邀请,独自往宾馆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就意识到不对,他脚步顿住,转身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时越没动,他就站在原处,定定地看着后方。 不一会儿,原地出现了一个中年人。 时越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现的,他甚至不确定,那人是不是本来就在那里。 ——或者那真的是个……人? 时越看了眼昏暗的天色,想法不由走得有点偏。 郭·纯种人类·津:“……” 他刚才确实是在这里等司机,只不过没想到会碰见时越,下意识地藏了起来。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这么年轻的时哥相处。 只是,没想到时哥这么敏锐,明明现在还只是没有修为个普通人,竟然连他敛息隐匿都能察觉出来。 看着自己的司机都把车开过来,郭津也不好再藏下去,只好尴尬现身,甚至一时嘴快,“时哥。” 时越:??? 哥? 这位大叔……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年纪有点误解? 顶着时越诡异眼神,郭津心道:好吧,确定了,现在的时哥,确实不认识他。 他咳了一声,假装刚才无事发生,但是又觉得实在尴尬,想起时越被人追着问了一天,午饭晚饭都是随意应付的。 他指了指旁边的劳斯莱斯,问:“一起吃个饭?” 恰巧这时候,时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一条短信在锁屏上方浮现—— 【师弟,你还没回来吗?天黑了,外面危险,听说会馆西边那条街可乱了,有很多专挑长的漂亮的男孩子下手的变态。男孩子出门在外……】 郭·眼神太好·不小心扫到屏幕·津:“……” 他僵硬解释,“我不是坏人……” 毕竟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这点尴尬也很快就被他自我克服了,他敲了敲车窗,司机会意,递出一个名片夹。 与此同时,第二条短信发来—— 【听人说,那些人很会装成功人士。师弟,遇到人递给你名片,特别是xx董事长之类的名头,可别随便接啊……】 郭津:“……” 我怀疑自己被针对了。 本来打算递名片的手不尴不尬地僵在半空。 时越那边手机却响了—— “喂,师姐?……嗯,没事儿,没有……” “不用了,谢谢师姐,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还要晚点,你们去吧。” “嗯……以前的朋友,对S市遇见……嗯嗯,谢谢师姐,再见。” …… 时越挂了电话,对郭津笑了笑,“走么?” 这一笑,就很有时哥当年的风范了,郭津有点恍惚,下意识点头,亲自给人拉开了车门。 等把人接上了车,他又开始忧心忡忡—— 年轻时候的时哥,这么好骗吗?随随便便就上陌生人的车? “时……” “小时啊……” 做足了心里建设,叫出这一句“小时”,郭津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等时哥以后想起了这段记忆,那他—— ……不敢想啊、不敢想。 “你是第一次来S市吧?S市人多也人杂,三教九流都有,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balabala……” 看着时越就这么乖巧坐着,时不时地点头,郭津一时没忍住,絮絮叨叨说了一整路,直到司机停车,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他在“教训”时哥,还……教训了一整路。 ……郭津整个人都僵硬了,他一点点转过头去,脖子似乎都发出了僵硬的“咔咔”声。 时越笑点点头,“郭先生教训得是。” 郭津:!!! “你知道我?” 难不成这个“时哥”是认识了他以后的“时哥”? 郭·弱小可怜又无助·津:! 时越:“郭先生大名鼎鼎,华国恐怕很少有人不知道吧?” 而且他还有个进到郭氏集团实习的室友,郭氏集团这位白手起家的传奇创始人,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郭津松口气:幸好、幸好…… * 时越和这位当之无愧的华国首富,在S市鼎鼎有名的“天上斋”吃了顿饭。 时越本来是猜郭津是对他的报告感兴趣,才请他吃这顿饭的——他先前做报告的时候,就看见了台下的郭津。 只是他实在没想到…… …… ………… 晚上,回到宾馆。 时越看着手里的支票,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一、二、三……七、八。 他数着那支票后面的零,深深地觉得,这位首富先生,实在是…… 依照时越高考作文满分的语文水平,却仍旧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的作为…… “人傻钱多”四个字,全然不足以概括他的行为。 时越深深怀疑,郭氏集团是怎么到今天还没有破产的? 本来,他今天确实有和郭氏集团创始人打好关系,以后好进入郭氏的实验室——那里的仪器设备几乎和Q大的不相上下,有的甚至还要更好一些。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要给他新建一个实验室,还当场就给了聘金。 时越不得不再三提醒对方,他现在还只是一个没毕业的大四学生。 但是,显然……这并没有唤起这位前董事长的理智。 甚至……要不是时越提醒,对方连合同都忘记签,但是后来送来的合同,更让人陷入迷惑。 要是按照这合同上的说法,他……随时可以携款潜逃? 不,那不叫“潜逃”……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白拿钱不干活??? 这位郭首富这是……上赶着白送钱? 时越:“……” 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合理”怀疑,这位郭先生对他图谋不轨。 …… 这没完…… 第二天早上,时越刚到会场,就碰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对方递了个名片过来,含蓄地进行了一段自我介绍,又委婉地询问时越,“毕业后是否有创业的想法?” 结合对方先前自我介绍中“风投投资者”的身份,合着这又是一个赶着送钱的。 时越:“……” 来搭话的是王麟光。 他确实不看好时越报告内容的商业前景。 毕竟越是前沿的东西,风险越大。除却这个不说,就算是真的有用,从实验室到工业生产的程度,也要经过很长一段周期,到时候,他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等什么投资回报? 但是,与他的怀疑相对的,他对郭津的信任却也是实打实的—— 做投资的,一定都对过去的投资案例有所研究,而在过去的几十年间,郭津手下起码几十个教科书级别的投资案例。更可怕的是……这个人,他几乎没亏过! 王麟光辗转反侧半夜,一咬牙,干了!跟着郭董投资,这机会,花钱也买不到啊! 但是,却没料到—— “对不起,我没有创办公司的打算。” 看着眼前面前歉意的年轻人,王麟光有一瞬间的懵。 ——怎么就没有打算呢? 一直都是别人求着他投资,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还会遇到送钱送不出去的情况。 “同学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华国近些年对大学生创业的扶持力度还是很大的,而且这也是很好的锻炼能力的机会……” “……就算万一失败,也是难得的经验……不管是下次创业,还是去工作……” “……” 任凭王麟光怎么劝说,对面的年轻人态度半分都不动摇,只带着礼貌的微笑,静静地听着他说。 说得口干舌燥,愣是没把钱送出的王麟光:…… 得了,就冲这坚定立场,这年轻人……以后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第151章 最后的最初25 四年后。 S市西郊,一座巨大的实验室坐落于此,先不论里面的设备仪器,单只是这块地皮,已经价值不菲。 资金充足、设备先进,时越的实验可谓是一日千里。最近这几天,又有了新的突破,他在实验室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天还蒙蒙亮,他已经换上衣服、包起头发,大步流星地往实验室内去,里面却已经有了不少人。 各种肤色种族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语气激昂地交谈。 看见进来的时越,静了一会儿,又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以各式各样的语言,对“时先生”表达祝贺。 ——实验室新出的巨大成果,足够这位年轻的时先生载入史册。 最近严重睡眠不足的时越,被这骤然爆发的欢呼声吵得脑壳疼。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安静,又以中英文双语先后强调了一遍,实验室内这才静了下来。 时越环顾这一张张或是激动或是兴奋的面孔。 ……这样去做实验,是会出事的。 时越停顿了一下,宣布“今天放假一天,大家自行庆祝”,又以英文重复了一遍。 实验室内欢呼声更大,甚至有人上前,直接抱起了时越转了一整圈。 时越:“……” 睡眠不足加没有防备,他竟然被抱了个正着。 所幸,在被“啃”一口之前,他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这人脸上,拦下了接踵而至的“贴面礼”。 “Nonaverefreddo,capo.” 老板,别这么冷淡。 对着时越面无表情的凝视,褐发男人抓了抓自来卷长发,无辜地笑。 时越倒不是真的生气,强调了一遍“questaèlaCina”(这是中国),摆摆手示意他们该出去庆祝就出去庆祝。 他自己则拒绝了一个又一个约会邀请——女孩子就算了,竟然还有男的? 看人走得差不多了,时越继续往实验室内走去。 也有人选择继续留下来做实验,时越路上遇到,也都克制着兴奋向他问好。 时越一一点头回复。 实验室内部是需要权限的,越往里,人越少。 走到某一层,时越一如既往地对问好点头回复之后,脚步突然顿住,他突然转过身,一下拍到那人的肩膀上。 那人的身体立刻绷紧。 ——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紧绷,既不会因为绷得过紧而僵硬,也不会因为太过松懈而不及行动。 那是一个极适合动手的状态。 ……是千百次练习后,印刻在身体中的本能。 一股让人寒毛直竖的危险感笼罩全身,但时越却恍若未觉,对上那人湛蓝的眼珠,他微微笑了一下,伸手往前,“Yourcard.” 那人停顿了一下,时越能感觉到手下的肌肉微微放松,但远不到松懈的程度,他接过时越手里的卡,激动地道了谢。 若不是那始终未褪的危险感,他这反应没有任何问题。 时越却好似没有察觉任何不对,温和提醒了一句“takecare”,就径直往前去了。 只是…… 没走几步,又回头,再次强调了一遍“今天假期”。 听他这么说,这间屋里,又有几个人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实验,看样子是临时决定出去。 时越笑了一下,转回身继续往前,原本放在身侧的手,却放到了外褂的兜中,摸索着打开了紧急拨号。 …… ………… 刚才那个人,他从没在实验室见过。 * 实验室的最里间。 这间实验室,只有时越和他的助手有进入权限。 时越进到里面,如同平常一样进行实验前的准备工作。 各种溶液在他手中像是施了魔法一样,就如同助手所说的,看时先生做实验,几乎是一场视觉盛宴。 …… 时越正把一瓶淡蓝色的溶液往试管里倾倒,实验室的门却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是认证成功,解锁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明显。 时越并没有慌张,而是格外稳地把试管放到试管架中,溶剂瓶盖上盖子收好,然后才准备转身…… 下一秒,后颈刺痛,尖锐的东西扎进了皮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注射到身体里。 时越自己到没什么感觉,但是他却莫名知道此刻的正常反应,他尽力放松身体,整个人软软向后倒下。 并没有摔倒地上,而是被人接了住。对方接得十分小心,时越一点磕碰的感觉都没有,整个人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的地上。 就是这样,动手的那个人也被同伴瞪了一眼—— [轻一点] 其中一人比划手势示意。 动手那人无奈摊手,他已经够轻了,就算这是个玻璃人,也不至于因此受伤。 他顺着另一个人的视线,看到白色外褂上的那根显眼黑头发。 [……一根汗毛能不许少] 想起雇主的要求,那人无语一阵,双手聚过头顶,做出认输的手势。 …… 时越敏感地察觉到自己大概是安全的,他闭着眼睛,竖着耳朵听旁边的动静。 对方绝对是经过专业训练,动作放得极轻,脚步声微不可闻,时越还是判断出来,一共五个……不、六个人。 有一个人从进来开始,就找到了一个位置站定,任由同伴在实验室内翻找资料,他始终没有动弹。 时越脑中浮现出实验室分布的平面图,又在上面缓缓添加了这几位“客人”的标注。而那始终不动的人,他的位置被实验台遮挡,门口来看,是个视觉盲区。 * 郭津这几年难得呆在国内,这让习惯了自己老父亲常年不在家的郭辉江十分不适。 但是不得不说,有这么一尊大佛在,他在董事会上的话语权,肉眼可见的强了不少。 工作顺利,郭辉江在家里呆的时间也长了许多,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多陪一陪自己的老父亲。 但是实际上…… 老父亲并不需要他陪。 前段时间,西郊的实验室出了一个大成果,郭氏集团借着这个“技术垄断”的便利,狠狠地赚了一笔。 ——这可是自己上任以来,第一大成果! 郭辉江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反正他是老板,他说了算。 但是常年养成的生物钟,让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衣着整齐地坐在了饭桌前,好像下一秒就要上车去公司。 而他的老父亲,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郭辉江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意外,“您要去西郊?” 郭津点头。 就算郭辉江再怎么自信,也知道老父亲这四年,绝对不是为了他才留在国内。这三天两头的往西郊跑,亲力亲为地盯着实验室落成,为了谁,那不言而喻。 郭辉江甚至大胆猜测,那个人或许是他弟弟? 唐家不就是这样,孩子在医院抱错了,亲儿子在外流落了十几年,吃尽了苦头,等接回来之后,简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疼得跟着眼珠子似的。 有这么个例子在前,他突然多出这么个“弟弟”,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就是“弟弟”估计还有什么心结,到现在也不肯改姓,还是恭恭敬敬的“郭先生”“郭总”叫着。 郭·总裁·脑补帝·辉江忧愁地叹口气:郭家人口少,可没有什么豪门争家产的事儿,他还是很希望家里多口人,热闹一下的。 ……就是弟弟总是很忙,他几次想要拉进关系,结果一直没能如愿。 “爸,我也去。” 郭津皱着眉,怀疑地看了看他一眼。 郭辉江目光诚挚地看着他的老父亲,以示真诚。 …… 郭家父子一块坐车往西郊。 路上,郭辉江想要和老父亲打听弟弟的喜好,结果失望发现,老父亲对弟弟的兴趣爱好一无所知。 ——“做实验”算什么兴趣?那是工作才对。 郭辉江忧心忡忡,依照他老父亲这进度,他得猴年马月才能认回弟弟? 郭津还不知道自己儿子脑子里转着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等进了西郊,他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前些年A国限制芯片入境,华国顿感危机,在这方面的投入加大了数倍不止,郭氏设在西郊的这个研究所当然也挂上了号。 早在时越取得第一次进展的时候,实验室的安保就已经由国家介入,但那都是在暗处,没有像今天这样…… …… 越往近处,郭津眉头皱得越紧。 终于,郭家的车被临时设下的路障逼停。 郭辉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疑惑问司机,“这里修路?那咱们换条……” 他话没说完,郭津已经直接开门跳下去,灵活越过来挡的那几个人,快速往前跑去,一步往前跃过好几米,人都晃出了残影。 郭辉江:“……” ——目瞪口呆! 他隐隐预约想起来的,自己小时候,似乎有看见老爸飞檐走壁的记忆。 不过后来再没出现过,他就渐渐忘了,以为自己是看哪个武侠剧,代入了他老爸的角色。 现在看来…… 他要是从今天开始练他爹教他的那套“广播体操”,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那边,郭津一边往前跑,一边拨通了一个电话,“喂,吴队,我是郭津,实验室怎么了?!” …… 此刻,实验室内部,时越听见一声轻微的振动,应该是对方的通讯器响。 他们仍旧没有出声,不过,时越可以察觉到,那一群人的收拾资料的动作急促了不少。 时越被人扛起来了,这一次,动作却没有之前那么小心翼翼,显然是急了。 时越松了口气,显然他之前拨的报警电话有了作用。 …… 随着这些人的动作,时越在脑海中更新他们的位置。 他们显然对实验室的布局知道得清清楚楚,选的路都是人比较少,在时越刚刚给实验室放假的今天,他们竟然一个人也没碰到。 说实话,时越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今天人少。 第152章 最后的最初26 谢妍妍从小到大都是运气爆棚,每逢大考必然成绩爆发,每到人生的关键节点,必遇贵人。 博士毕业,同期都焦头烂额地找工作——倒不是真的找不到,但辛辛苦苦五年甚至六年读下来,谁也不想自降身价——谢妍妍偏就正巧遇见郭氏集团新建的实验室招人,还是和她的博士课题正好对上。 这情况下,谢妍妍的面试再顺利不过,轻轻松松就拿下了同期都羡慕的offer。 等到见到实验室的负责人,她这才恍然,为什么一切都这么顺利。 ——那是当时她在Q大的小师弟,当时正巧她的课题暂时停滞,也就抽空带了这小师弟一阵儿。 Q大里天才人物多了去,但这个小师弟的天赋却是谢妍妍生平仅见,谢妍妍甚至在小师弟毕业的时候,听见学院里那位院士感慨,“华国……有望啊。” 对老一辈为国奉献一生的科研人员,这大概是最高的赞誉了。 …… 事实也确实如此,谢妍妍想到自己当年自己的无意识的感慨——或许小师弟真的能带领华国走出这场芯片困局。 当时……她还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了。 但是现在看来,确实是“太远了”——哪里用十年、二十年?只要四年,不,最后这一年都在调整细节,让它更适合生产…… …… 现在,研究总算告一段落,难得的假期,谢妍妍突然想起了当年这位小师弟连续三天三夜72小时呆在实验室的英勇事迹。 说起来,这几天要盯产线,其他人还都可以轮班,小师弟这个总负责人却没办法……这样算一算,他好久都没好好休息了。 而且,就他刚才那模样,明显今天要继续呆在实验室。 作为下属,当然不好说什么,但是作为师姐……谢妍妍觉得自己还是该劝劝这个小师弟的。 …… 放假的实验室几乎没有人,灯光在光滑的墙壁上反射出冰冷的白色,谢妍妍心里发毛。 ——她有点后悔挑这条路了,平时走这条路清静,现在只剩下可怕了。 空旷的实验室,脚步的回音非常明显,谢妍妍打从心底害怕这声音,只能把步速放得极缓极慢,这才让声音消失。 她几乎是一步一挪地往前走,前方拐角处地面上,突然投出几道影子。 ——还有同事在啊…… 谢妍妍松了口气,正要快步上前打个招呼,下一刻,她猛地睁大了眼睛,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光鉴照人的地面上,映出几道高壮的身影,压迫力十足——那显然不是常年在实验室的研究人员该有的体型。 还有,被对方抗在肩上的那个人……那个防护服的颜色…… 谢妍妍不可自抑地哆嗦了起来。 ——小……师弟?! 她脑中一片空白,却陡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瞳。明明是地面反射的影像,但对方却像是正看着她一样,缓缓地眨了两下眼,手指微动,往一个方向指去。 ——储物间、墙壁里是储物间!! 谢妍妍猛地想起来。 * “啪嗒” “砰!” 两道声音接连响起,正好盖过了那细微的开门声,淡淡的硝烟味在这条走廊弥漫。 六人中,唯一一个女性蹲下身去,捡起来从时越兜里滑落的手机,冷淡地看了一眼擅自开火的那个大块头。 大块头双手举起,又在身前合十,做了个讨饶的姿势,但是那嘻皮笑脸的神态,显然不是真的有什么愧意。 走在最前面,似乎是领队的那个蓝眼青年也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大块头一眼。 大块头原本故作姿态的求饶立刻僵硬了,他顿了一下,焦急地比划着,想要解释自己刚在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威胁。 然后……一声闷响…… 对上老大陡变的脸色,大块头难得脑子转得飞快,立即猜到自己刚才手肘撞到的是什么了—— 他一点点偏过头去,果然……那个价值几十亿美金的脑袋,就在他手肘旁边。 大块头:…… 他僵硬了一瞬,连忙要去查看时越情况,下一刻,脑后却被一把枪抵了住。 他连忙双手举起,往后退出了安全距离范围外,其余几人也围上前来,检查时越。 时越忍着后脑的疼痛,尽力放松身体,显得自己像是个正常昏迷者。 …… 储物间内,谢妍妍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脸上泪水汗水糊成一团,防护服内的衬衫都湿了一层。 刚才,那是……枪声?! 空白的脑子里还一遍遍回放着方才那“砰”地声响,她蹲坐在内侧墙角细细地发着抖,手软脚软,一步也不敢动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那群人的脚步声从她身后经过,略微松懈的身体一下子绷得死紧,连呼吸都屏住了。 …… 大块头因为刚才的失误,这会儿被赶到了队伍最后,严禁接近时越。 他恨恨地踩着步子表示不满,却又被同伴警告地瞥了一眼。 他本来就是脾气暴躁的人,这会儿被接二连三地警告,更是气得咬牙,这里却没有人让他杀着发泄,他只能恨恨地一拳砸到墙壁上。 …… 感受到身后紧贴着的墙壁一阵剧烈震动,谢妍妍一个激灵,又死死压住那脱口而出的哽咽,连滚带爬地离开那墙壁。 可外面突然没有了声音,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动也不敢动地呆在黑暗的房间中。 …… 大块头发现了墙壁的夹层,正兴奋地跟着同伴比手势,可是却被无视。 [嘿,伙计,这有间房间。] 他焦急追上去,忍不住开了口,不过总算还记得压低声音。 同伴简直不想理这傻子。 出发前看的分布图里,这个实验室里,有好几个这种墙壁内的储物间,都是用来储存仪器设备的。 ——不是什么藏宝密室! 再说,就算藏宝室,里面有什么宝贝,能有现在扛着的这个人贵重? 大块头吵得太厉害,走在最前面的老大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讪讪闭了嘴。 …… 储藏间里,听见那些人终于走了远,谢妍妍手软脚软地瘫在地上。 隔了许久,她陡然坐了直,手忙脚乱地拿手机,却因为手心被汗濡湿,好几次抓住了手机却又被它滑开。 谢妍妍额头又出了一层薄汗,胡乱的把手在防护服上抹蹭,总算抓住了机身,颤抖着手拨通报警,短短三个数字的号码,却被她按错了好几次,对面接通之后。 谢妍妍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嘴巴开合,她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手机对面焦急的询问声,谢妍妍呆呆睁大眼睛,泪珠滚落,半晌,她突然反应过来,直接伸手到喉咙口,使劲儿抠着,发出一连串地干呕声,可是仍旧说不出话来。 ……谢妍妍几乎崩溃。 正在这时,电话另一边突然换成一道低沉的男声,“同志你好,我是龙海大队三支队队长吴岩,负责S市思邡路西河一段安保工作。你现在所处,是否是思邡路76号、郭氏所属HX实验室?” 谢妍妍连忙点头,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她使劲张嘴,却只发出一声模糊的“啊”声。 “如果你现在不方便说话,就敲手机,是一下,不是两下。” 谢妍妍得救似的,连忙敲了一下手机。 …… 时越猜测他们要去实验室的后门,那扇门平时是封住的,只有在实验室新建之初,往里搬仪器的时候开过。 时间久了,就算是实验室的工作人员都快忘记了这里有一扇门。 这么看……这群人的准备工作还真够充分的。 左、右、右…… 到了。 时越预估的不错,这群人确实站到了后门跟前,那群人的老大,把手往门把手上一搭,却突然顿住了。 他转回身来,冲同伴比划了个手势,扛着时越那人最先后退。 下一刻,那门一下子从外面打开又关,回廊上霎时烟雾弥漫,然后是一阵密集的枪响。 不过,那个时候,时越已经被扛着离开了原地。 …… 吴岩简直要气疯,他一脚踹到门口那下属身上,“谁叫你开枪?!!说了不能开枪!不能随便开枪!!误伤了怎么办?!你八条命都赔不起!!” 下属低头挨训,等吴岩说完,才梗着脖子高声道:“报告队长,不是真弹。” “我他娘的不知道不是真弹?!” 吴岩抬手狠狠点在那人的脑门上,“要是真弹,老子早毙了你!!” ——这他妈叫什么事?眼一错不错地守着,都能让人潜进去。 还是里面的人先给了信号,他们才觉出不对劲……要不然人都没了,他们还睁眼瞎呢。 郭津皱眉看着里面,想了一阵儿,“吴队,你们在外边喊话……我进去救人。” 郭津说着,就要往里冲。 被吴岩一把拽住,“等等……” “老猫、豹子、石头、五条……”他点了几个人,“你们跟着一起去。” 郭津眉头锁紧,有人跟着,有些招式,他没法用…… 吴岩抓他的力道更重,“他们六个人,都配备了重武器。你再怎么厉害……也是个人……” 第153章 最后的最初27 而挟持着时越的那群人,一路返回,最后退回了最初那个房间。 时越察觉到,进屋的只有六人中的四个,另外两人不知道是在外埋伏,还是打算另外劫持人质…… ——不过“劫持人质”的打算,大概行不通…… 外边的劝降宣言已经播放了有一阵儿,实验室里现在应该没什么人了。 屋内,有人低低骂了一声“shit”,除此之外,却再也没有别的类似情绪宣泄之类的话。显然,在场的每个人,在情绪控制方面都有所研究。 外面的广播放了一遍又一遍,这群人并没有谈判的意思,很显然,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 远处,LY基地。 “报告长官,三点钟方向,有不明飞行物逼近,速度200到350,但雷达无感应。” “三次警告,如果警告无效……攻击。” …… “fuck!” 实验室内部,突然一声喝骂。 时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猜测,应该是接应出了问题。 这群人……打算谈判了。 刚刚被放下,在地上躺了没一会儿的时越,又要重新被扛起来了。 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未免一会儿的无妄之灾,在对方伸手碰到他之前,时越一下子睁眼、往旁边一躲,避开了那人的手。 他的清醒出乎所有人预料,打算扛他的那个人愣了一下,挤出了一个笑容,用蹩脚的中文问候道:“泥嚎,Dr.Shi……窝们并……” 他话没说完,眼前突然显出好几道重影,他试图去揉眼睛,可是下一刻,整个人直直朝前栽去。 重重的一声,时越听着都觉得牙疼,要是自己没躲开,这会儿恐怕得被砸得结结实实。 另外三人反应很快,几乎同时开火。 三声枪响,两枚子弹歪歪斜斜像是完全没有瞄准,有一枚子弹却是几乎擦着时越的发梢飞去。 显然,他们的任务—— 要么把人完完整整地带回去,要么……直接杀死…… 对对方的行为早有预料,时越也不慌张,确认四个人全都昏迷过去后。 时越神色不变,起身走到实验台旁,试管架中的试管干干净净……他最初在实验室配置的那几管淡蓝色溶液,这会儿已经全部挥发,试管像是从没用过一样。 时越都替这几个倒霉蛋觉得可怜…… ——实验室那么多房间可选,他们偏偏选回这一间。 只不过,排风扇经过时越一开始那一通反向操作,试管内挥发的气体早已充斥整个实验室,无论他们选哪一间,也只是昏迷早晚的问题。 时越正准备把排风调节回正常模式,顺便找几根电缆线把这几个倒霉蛋绑了。 整个房间却剧烈地抖动了两下,时越疑惑眨了眨眼—— 地震? 不……不对…… 不是地面。 时越转身,看向震源的那面墙。 光滑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一道道龟裂,然后轰然倒塌。 时越:“???” ——他们这是把挖掘机开来了? 烟尘尚未散去,已经有一个人冲了近来。 * 入目的场景与郭津预料地完全不同—— 他看着地上躺着三男一女,再看看唯一坐着的时越。 ……陷入了一瞬的懵逼状态。 而他的正对面,时越也同样的震惊。 时越看看那堆废墟,又看看站在他跟前的郭津。 直觉告诉他,这面墙……是郭津砸穿的…… 时越:??? 这是正常人能做到吗? 两个人互相怀疑的同时,最震惊的,还要数在盾牌后、摆出防御架势的几个小战士了。 先是目睹了拳头砸墙……墙被砸穿之后,本该被他们营救的人质正清醒地坐着,绑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一路神经紧绷,甚至都做好牺牲殉职准备的战士们:…… * 还是郭津最先反应过来,毕竟被劫持的是他“时哥”,虽然还是个幼年版·不完全体的时哥,但郭津一开始就相信,这些小喽啰还伤不了时哥的。 但是…… 时哥你这什么眼神?!! 我干了什么?! “砸墙”这种事,你以为我是跟谁学的?! 郭津憋了一肚子槽没法吐,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头晕。 不,头……确实晕…… 他晃了晃,强撑看向时越,下一刻,重重摔倒地上。 而他身后,早就趴下了一串的“尸体”。 时·终极boss·越:“……” ……啊,排风。 ——刚才郭津这么一打断,他忘了把排风扇调回去了。 * 三个月后。 D省,时家。 “哎,小连啊,你这个兰花养得可真好,真就这么送人了?不怪心疼的?” 连晓琴笑,“疼啊,可疼死我了……这不是才找婶子你么……” “咱小区,谁不羡慕你家那个阳台?婶子你愿意要,我这才真真放心了。” “……一会儿老时回来,我叫他给你搬去……” 李红丽白得了这好几盆子花,里面还不少有点名气的品种,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恭维的话不要钱地往外扔—— “你还心疼着几盆花?就你家越越那出息劲儿,在京市都买上房子了……还立马就接你们二老过去,这出息、这孝心……” “等你过去,说不定就给你屋里整出个大架子来,专门放花……专挑那些贵的搁……” 连晓琴不好意思笑:“浪费那些钱干什么?那些花儿娇贵的很,我可伺候不来……” “嗐,你家越越那出息劲儿,还在乎那点钱?……” …… 听人夸自己儿子,哪有不高兴的。连晓琴脸上都要笑出花来了,送花不说,家里那个八成新的烤箱都给人搭上了。 李红丽满载而归。 …… ………… 几天后,李红丽的儿子带着大孙子回老家,看见家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一堆东西,愕然,“妈,你这是去偷了,还是去抢了?” “你个混账,有这么说你妈的吗?” 李红丽作势欲打,费锵连忙做出中招的模样,哎哎哟哟地叫。 李红丽反而被逗笑了,“儿子在旁边看着呢,你也不嫌丢人。谦谦来奶奶这儿,别跟你爸学坏。” 把大孙子薅过来,李红丽这才开口解释,“越越在京买了房子,接小连他们两口子过去呢……大老远的,两口子有些东西也搬不走,邻里邻居的都送了不少……” 费锵忍不住“嘶”了一声,他最近才在省会买上房子,把家底都掏空了,还背了十来年的贷款。 结果,人家一声不吭就在首都买上房了。 “越越不得了啊……”他感慨一句,突然又意识到不对,“唉?不对啊,越越不是在S市吗?郭氏集团的那个……” 李红丽白了他一眼,“你这哪辈子的老黄历了?工作早就换了,都三个月前了。” “……要我说,还是新工作好,一来就给分家属房……” “还是国家的铁饭碗稳妥,之前那什么郭氏……那不都是给人打工……你啊,就不能跟人越越学学?” 费锵:“……” 他一个叔叔,怎么跟越越学? ……他妈对“铁饭碗”的执念,还真是万年不变。 再说……越越先前在的郭氏,那可是郭氏啊,要是他有能耐进去,真是做梦都笑醒了。 费锵例行腹诽两句,嗯嗯啊啊地应付着他妈,却一下子从他妈的话里找到了重点—— 铁饭碗?京市的家属房? 说起来,越越是做研究的吧?研究……什么来着? 突然发现自己那“小区百晓生”的妈,对这个也一点都不知道。 费锵:“……” 细思恐极。 * 此刻,时爸时妈已经坐上了去京市的飞机。 刚出机舱,正往外边走,时越电话就打过来。 “喂,越越?” “嗯嗯,到了到了……你爸就在我边上呢,我们俩去拿行李……” “……这有什么,你忙你的,工作重要……我和你爸这么大两人,还能丢了不成?……” “接?不用,你把地址发过来,我们俩打的坐公交……” “……唉,你这孩子……” * 电话通完,时爸凑过来,“怎么了?” 连晓琴:“越越工作上出了点事儿,过不来……” 时爸:“嗐,我当什么事?他来之前不就说了,可能过不来。京市咱又不是没来过,越越给地址了吧?” “给是给了,不过,越越说他托同事来接咱们,这孩子,家里事还麻烦人家……” 连晓琴絮絮叨叨地数落着,脸上却带着笑。 …… 等二老拿了行李到了出口,看见举着牌、穿绿外套的接机人,都愣住。 是个……姑娘? 还是个挺精神的姑娘?隔着这么远,倒是看不清五官,只是那格外挺拔的站姿,在人群中非常显眼。 时建生和连晓琴对视一眼,老两口有一瞬间心有灵犀。 连晓琴忍不住笑,“越越这孩子,也真是……” …… 老俩口的猜测并没有因为那姑娘恭敬的“时先生、连女士”的称呼而消失。 他们只当是姑娘第一次见家长的紧张。 不由心里埋怨儿子的不体贴:怎么能让姑娘家自己来接机呢? 等到出了机场,看见那连号的车牌,二老又忍不住对视。 ——京市里这样的车牌。 “儿媳妇”的家世不简单啊…… 第154章 最后的最初(完) “叔叔、阿姨……行李我帮您放吧。”在时爸时妈的强烈要求下,方晨晨也改了称呼。 时建生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东西还怪沉的……” 连晓琴也在旁边道:“闺女不用,让他爸搬去……” 两人这么说着,那边方晨晨已经轻轻松松、一手拎一个,三两下就把几个行李都塞到后备箱去,还莫名叠出一种整齐感来。 时爸时妈:“……” 这以后两口子要是打起来…… 呸呸呸,她这瞎咒什么呢? * 又了这么一桩事,二老再上车的时候,都有些沉默。 到底是时妈很快就定下神来,开始问,两人什么时候认识的?平常处得怎么样?觉得时越如何? “三个月前……” “……时总工亲切,好相处……” “……时总工性格不错……” 方晨晨一开始还一板一眼地答着,渐渐也回过味儿来了。 ——时总工程师的父母,这是把她当成时总工的对象了? 这可轮不到她…… 所里的姑娘们……可全都盯着呢,哪能轮到她一个做助理加安保的。 方晨晨想要解释,但这种事儿挑开了说实在尴尬,她只好在接下来的回答里,越发一板一眼。 连晓琴觉出不对来,她有点疑惑地和丈夫对视:难不成……真是同事? …… 二老很快就没功夫纠结时越对象的事儿了,车子越驶越偏,终于远远的显露出家属区轮廓。 同时露出的,还有正在值守的士兵,都……背着枪? 二老一辈子都平平淡淡的,哪里见过这阵势,一时神色都绷紧了。 方晨晨也记得时总工的交代,这会儿连忙开解起二老,“叔叔阿姨,您二位别紧张,就把这儿当普通小区就行,您原先那小区不也有保安,都差不多……” “时总工的团队对华国来说很重要,他身边保护是大事儿……您二位是他的父母,安全更是重中之重。” “这小区的安保到位,就是地方不那么中心,不过,您二位要是有什么要买的,叫人跑腿就是了……” “要是住得实在不方便,可以打申请换地方……不过,这儿是时总工亲自挑的,说是您二老喜欢清静……” 这边方晨晨细致地解释,二老能听进去的却不多,连晓琴忍不住往前,凑到前排驾驶座和副驾中间。 “闺女,我们家越越……他一直说自己是做研究的,他……”连晓琴语气犹疑,“是在……研究什么?” 方晨晨脸上还是标准的笑容,神色自若地答道:“阿姨,您还真是难倒我了……研究上的事儿,我也不懂……” 连晓琴还打算再问,却被时建生拉住了。他摇摇头,示意连晓琴别再问下去。 这架势,是真“不懂”,还是“不能说”…… * “爸,您想多了。” 今天爸妈来京,时越从几天前就开始有意识地压缩工作,谁料到临时还是出了点事儿,耽误到晚上才回家。 然后就对上他爸“是不是在做什么保密工作”“是不是有生命危险”一连串质问。 “我平常就呆在实验室,能有什么危险?” 时越选择性地无视了三个月前那场未能成功的绑架,信誓旦旦—— “我就是出了点成果,被调过来了……” “您说守卫啊?这边住了不少退休老干部……人家出门都是专门配警卫员的,这些事儿在京市都太正常了……”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一贯听话孩子的好处了。 虽然时越闭眼瞎扯,但是愣是凭着那一脸真诚、还有以往的信誉度,让时爸信了他的鬼话。 …… 一直到十多年后,光脑和智能AI终于普及,报纸网络上铺天盖地报道。 “光脑之父”四个大字正顶在他儿子照片的正上方,时爸时妈才知道自己的儿子所谓“有点成果”,到底是怎样的“成果”。 彼时,二老已经白发苍苍,见此也只能叹息一声—— 儿子亲手掀起一场科技革命,让全世界都记住他的功绩。 他们能怎么办?还能追着儿子说什么“别光想着工作,也找个儿媳妇”…… 他们这是“阻挡人类进步”呢。 …… 一年又一年,智能AI的普及率越高,几乎每隔三五年就是一次彻底的更新换代。 光脑管家、智能手环……手机、电脑已经彻底成了科技史进程中被抛弃的旧物。 …… 但这一波又一波的更新,对许多老人家来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改变。 九十大寿后某一天,时建生在睡梦中溘然长逝。 而连晓琴又坚持了半年,最后,在病床前死死抓住了时越的手。 而她病床前的那个人……虽已到中年,但时光似乎待他格外优厚,眉眼见依旧是从未变过的少年意气,周身却又多了几分沉淀下的厚重,两种气质矛盾,却又融合得恰到好处。 时越眼眶微湿,脸上却带着笑,“妈……放心吧,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连晓琴艰难地点点头,抬手碰到时越的脸上,虚弱地吐出几个音,“好好……的……” 忍了许久的眼泪还是满溢而出,时越重重地点头,“好……我会好好的……” …… 21XX年,“光脑之父”时越逝世,享年八十二岁。 世界哀悼。 “人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医学认证死亡,第二次是葬礼,第三次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离开人世……”* 葬礼上,有人肃穆开口—— “我们得知了他的第一次死亡,出席了他的第二次死亡……” “而第三次……他的功绩,足够与人类文明同终……” * “与人类文明同终”的时越,这会儿正站在一片花海之上。 巨大而又庞杂的记忆骤然冲击,让他晃了晃,被地上的藤蔓一绊,竟然直接摔倒在地。 地上铺满了花瓣,这一下子跌的倒不怎么疼,但馥郁过头的花香从鼻腔涌入,时越本就昏沉的脑子更是要炸开一样疼。 “撤掉……” 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儿,只能是某个熊孩子干的。 光影变化,原地出现了一个小男孩,正是时越小时候的模样。 他看时越这样子,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慌张,连忙抬手挥了两下,花海骤然消散,本就是模拟出的气味也消失了。 周围是一片深沉虚无的黑,只有一条路被光照亮。 时越按了按头,站起身来,伸手朝向小男孩—— “走吧。” 小男孩愣了一下,控制脸上的肌肉,做了个笑的表情,连忙把手搭到时越手上。 一大一小沿着那条光路往前。 时越的记忆第一次这么完整,他想起来了…… 车祸后,本该死亡的他和快穿局签订了协议—— 他穿梭世界,积攒能量,然后……回家。 “名字。” 光路渐渐走到尽头,小男孩突然拉紧了时越的手开口,并不是属于小男孩软糯糯的童音,带着机械的电子音。 ——别的“系统”都有专门的名字,可他在宿主这边的称呼,只有冷冰冰的“系统”两个字。 时越顿了一下,莞尔,“就叫时安,怎么样?” 是时爸时妈那会儿念念叨叨给还没影儿的孙子起的名字……平平淡淡,却蕴藏着长辈最真诚的祈愿。 小男孩睁大眼睛,半晌,重重点头。 一人一系统又接着往前,一直走到了光路的尽头,下一刻,光屑飞舞,在时越前面组成了文字。 并不是中文,也不是时越所熟知的任何一种语言,但里面的意思却毫无阻碍地映入脑海。 ——是他的“升职合同”。 时越笑了一下,将自己的灵魂刻印留下。 金色的字迹凝固一瞬,骤然散开,重新组合成一段文字—— 【欢迎编号2835时越,正式加入快穿局!】 作者有话要说: * 三次死亡那个说法,出自大卫·伊格曼《生命的清单》 原话应该不是这个原话,意思是这个意思。 * 感谢大家一路支持~ 之后有一个番外,但是是不是日更不确定(只能说……尽量) 下篇开这个(就很想写狗血) 《替身我是专业的(快穿)》 顾行瑜在鹤城只手遮天,但谁都知道,他心里有片白月光,求而不得。于是,所以他找了个替身。 小替身既乖又美,笑起来勾人……连名字都和白月光很像。 再后来,白月光回国。 顾行瑜渐渐发现,两个人……终究是不一样。 顾行瑜:是我的错,你……从来都不是谁的影子。 白穆:??? #盯住疯狂下降的任务完成度,陷入恐慌# !!! ——哥!大哥!你就是我亲哥。 哪里不像了,你说啊! 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ps.1.文案是第一个世界。 2.渣攻是工具人,跟我念“工·具·(人)”,不要期待对他多仁慈。 3.不长……应该只有五个世界(如果不是非常特别的情况,不会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