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渣攻他舅 作者:希色 文案: 方锦时在疗养院躺了两年,好不容易治好了病,却听说男朋友和他找的替身弄假成真了。 渣攻:“小时,你别难过,不做恋人,我们还能做朋友。” 方锦时:“我劝你做个人= =” 方锦时日天日地,一顿操作猛如虎,打得渣攻灰头土脸,替身泣涕涟涟。 然后挽着现男友的胳膊,恩恩爱爱地出现在渣攻面前:“乖外甥,叫舅舅。” …… 是夜,顾拓将恋人摁在怀里,轻轻吐息在他耳畔:“今天,李晋叫你舅舅了。” 方锦时微微一笑:“就该这么叫。” “所以,你也该履行‘舅舅’的职责了——” 第二天早上,方锦时扶着酸痛的腰爬起来,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老公能退货么? 外冷内热爹系攻X温温和和暴躁受 洁,换攻,虐渣攻。 又爽又甜,入坑不亏! 内容标签: 打脸 穿书 爽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锦时、顾拓 ┃ 配角:新文《被恋爱系统坑成海王》、《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星际]》求预收,详情在文案里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渣攻,乖,叫舅舅 立意:美好的人生不必回头看,勇往直前就好 第1章 白月光回来了 方锦时从疗养院出来以后,心里一直存着疑惑。 ——李晋为什么不来看他? ——李晋是不是还不知道他出院了? 一天,两天,三天。 方锦时把这个问题放在心里。 第四天,任明辉来探望他,他终于向自己的至交好友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阔别已久的男友,现在在忙什么? 任明辉的表情有一丝古怪,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方锦时猜想:是不是因为半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说的话太绝情了,李晋还在生他的气? 如果真像他设想的那样,倒还只是两个人的故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方锦时从任明辉嘴里听到的,却是三个人的故事,一个替身上位成真爱的故事。 故事里的另外一位主角,有着一个对他而言很陌生,却又隐隐有些熟悉的名字——林诺。 这个故事,得从两年前说起…… 两年前,方锦时被检查出患上了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在反复的大出血中命悬一线,被紧急送往美国加州的菲克斯疗养院进行治疗。 那时候,李晋刚刚接手家族企业,在舅舅顾拓的支持下,从一群老狐狸的手里慢慢夺权。工作压头,他却总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飞往加州探望方锦时。 他俩竹马成双,认识十年,恋爱两年,却在刚刚携手走向社会的门槛时,受到了来自生死的考验。知道他俩人关系的,无不摇头喟叹命运作弄。 这对在生死面前互相依偎的恋人,也渐渐传成了圈内的一桩美谈。 这段佳话本与林诺无关。 毕竟,那时候的林诺还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演员,是偌大的东皇娱乐里最不起眼的一粒微尘。然而,这个不起眼的小明星却意外的拥有一张与方锦时有着七分相似的侧脸…… 李晋和林诺的故事,就从初见的惊鸿一瞥开始了。 在有意无意的关注下,李晋看到了林诺在娱乐圈里一次次受挫的狼狈。那模样并不好看,却莫名与病床上方锦时那单薄脆弱的模样重合。 李晋终究对林诺伸出了援手。此后,他一次又一次拯救林诺于危难之中。 移情,让他成为了林诺心中的一道光。 误会,让林诺陷入了恋爱的甜蜜。 一年时间倏忽而过,林诺终于知道了自己只不过是方锦时的替身,他与李晋分手、复合、争吵,一次次心如死灰,又一次次暗含希冀,最终……在绝望中选择自杀。 直到这时,李晋才幡然悔悟,他爱上了林诺,他不能失去林诺。 林诺在鬼门关里闯了一遭,等他醒来时,终于迎来了他的黎明,品尝到了专属于他的爱情甜蜜。 任明辉讲述完了这段虐恋情深的故事,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真他么恶心!” 说着,他偷觑了方锦时一眼,想看看方锦时的反应。 方父方母怕伤了方锦时的心,只是一味地隐瞒。但这种事能瞒到几时呢? 任明辉倒觉得,不如及早告诉方锦时,如果方锦时要找李晋的麻烦,他绝对撸起袖子帮忙! 方锦时在任明辉的注视下,轻轻笑了一声。 他的面色是久病的苍白,笑容却是明丽的。只是笑声里含着淡淡的嘲弄,说不出的微妙。 如果林诺的爱叫做守得云开见月明,李晋的爱叫做浪子回头金不换。 那他方锦时算什么呢? 方锦时想了想,道:“明辉,你带我去找李晋吧。我想见见他。” 他的声音懒懒的,带着恹恹的病意。 任明辉见他垂着眼睑,一幅情绪低落的模样,只觉得心里揪疼。 他的本意不是惹方锦时伤心,而是替他抱不平。 他先是语无伦次的安慰了方锦时几句,话锋一转,又把矛头对准李晋,道:“阿时,李晋那个狗男人是真不值得你伤心!但我也不建议你憋着气,就该跟他要个说法!” 之前方锦时这个当事人不在国内,不知道李晋和林诺秀起恩爱来有多放肆。 李晋的“坦坦荡荡”没有带来任何正面效果,反而使过去的“佳话”传成了“笑话”。 任明辉每每看到,想起,听人谈及,都替方锦时憋屈,但又不好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插手其中。憋着憋着,没憋到偃旗息鼓,倒把自己憋成了个炸|药|桶,一见方锦时回来,就忍不住要炸。 方锦时闻言,摇了摇头:“我不是去要说法。” 任明辉不可置信:“不是吧,难道你还想要挽回他?” 方锦时再次摇头。 他并没有去垃圾桶回收男友的癖好。 这样的垃圾男人,他不要了。 只是:“我还有话要对他说。” 方锦时的目光闪动一下,像极了秋日的阳光在婆娑的树叶间闪烁的模样。 坚定而耀眼。 …… 拗不过方锦时,任明辉把他带到了东皇娱乐。 三年前,李晋接手了东皇娱乐,成为了东皇娱乐年轻的掌舵人。 东皇娱乐是李家的家族企业,多年经营下来已是娱乐圈赫赫有名的造星工坊,每天来往其中的都是光鲜亮丽的大明星。 正因为公司里来往的都是公众人物,前台小姐的接待态度也要更谨慎一些。在方锦时预约和李晋见面未果的情况下,任明辉只能捏着鼻子把李晋的手机号码拉出黑名单,然后拨通了他的电话。 东皇娱乐总裁办公室,李晋接到任明辉的电话,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林诺就伏在他的腿上,听到他的手机铃响,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空茫茫的,像冬日里皑皑的雪。那雪飘落在李晋的身上,就变得有了温度,甚至还带着几分紧张:“老公,怎么了?是谁的电话?” 李晋心知上次自杀耗尽了林诺全部的安全感和爱人的自信,他现在全靠他的爱意支撑,只有他的坦诚,能够让他安心。 遂轻抚林诺的脸颊,低声哄他:“宝贝你别多想,打电话的是我曾经的一个朋友。” 林诺目光柔柔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他的眼睛却在无声的倾诉着,倾诉着他的深情与依赖。好像林间妖精的白臂,攀着人的脖颈,将人拉进湖里,几欲把人溺毙。 李晋发现,他真是越来越爱小诺的眼睛了。 不识趣的手机铃声还在不依不饶的继续响着,扰乱了一室的柔情蜜意。 李晋无法,只能接通电话。得知任明辉要求和他见面,再一联系他特别关注着的方锦时回来的消息,不由心中一动,通知前台放人。 任明辉是他和方锦时的共同好友,如今已经单方面宣布和他断绝来往。 李晋并不意外,因为他很清楚,在和方锦时的感情上,是他不对。 只是他不觉得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不求恢复如初,但确实诚心诚意想要补救。 只盼世上能有双全法,既能成全他的一片深情,又不影响往日的情谊。 挂断电话,李晋把目光移向林诺。 打从第一次见面,任明辉就不喜欢他。 换做从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李晋一定会选择劝林诺避让。 但是现在…… 李晋叹出一口气,叹出一口甜蜜的负担。 他知道,现在的小诺离不开他的视野。 罢了。 任明辉也就是嘴上不饶人。 他多从中斡旋,想必也不会出现什么难堪的局面。 正思索间,一阵敲门声响起。 “请进。” 李晋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门边。 只见任明辉走进门里,然后往边上让了让,让进了另一个人。 那人身形瘦削,但却挺拔得像一根翠竹。 当李晋注视着他的时候,他正好抬起了头,露出一张俊美的脸蛋。修长浓密的眉,清澈明亮的眼,高挺的鼻,柔和的面部轮廓,哪怕嘴唇的颜色稍显苍白,却掩不住他身上熠熠的光彩。 半年不见,昔人依旧。 是他曾经的恋人,泛黄的旧梦。 “小时……” 李晋轻轻喊出他的名字,那语气里的熟稔,仿若两人从未分开。 李晋的声音很轻,却仿佛一道惊雷,轰隆隆落在林诺心田,直叫他双耳嗡鸣,再不能思考。 林诺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方锦时回来了…… 他好不容易偷来的幸福,要还回去了…… 第2章 白月光打脸中 林诺满目惶然,像是行至江心的一叶扁舟,在疾风骤雨里进退维谷。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李晋。 抓紧他的救命稻草,他的浮木,他的唯一生还的希望。 林诺的体温偏低,像温润的玉石,触手微凉。 李晋却好像被他的指尖烫伤,猛一缩手,躲开了他的手。 林诺愣住,有些受伤。 他缓缓的,迟疑的收回了手。 眼里的微光也随着退缩的动作慢慢湮灭。 李晋若有所觉。 在林诺低头,脸上血色尽失的那一刻,他一把抓住了他,抓住了他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恋人。 他已经错过一回了。 怎么还敢在这种关键时刻犹犹豫豫? 真是太不应该了! 李晋在心里痛斥自己,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两人的动作和心思,都在斗转之间。 看似过去了很久,实际不过是短短的两分钟。 两分钟,却也足够。 足够让方锦时看清李晋的态度。 两人间的暧昧不遮不掩,对于他这个“现男友”竟连一丝尊重也无。 方锦时像看了个默片,就连满脸怒容的任明辉都褪成了黑白的颜色。明明是让人愤怒的情景,他却无端觉得有几分滑稽。 心里觉得好笑,他也就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很干净,没有讽刺,也没有嘲弄,好像阳光穿透云层,暖洋洋的撒在人的身上,把人的胸膛变得热烫。 明明有着相似的容貌,但他站在林诺的面前,却好像耀眼的太阳与暗淡的星辰。个性分明,迥然不同。 林诺瑟缩一下,好像黑暗中的旅人,对于刺眼的阳光有着天然的敬畏。 他曾在很多人的嘴里听过方锦时的名字,那些人有的是李晋的朋友,有的是李晋的下属,包括李晋自己。 他们用言语模模糊糊的勾勒出了方锦时的形象。 一个骄矜但病弱的小少爷的形象。 林诺在心里反复描摹着他,甚至试着扮演过他。 他以为自己至少有五分相像,因为李晋曾经在酒醉之下狠狠的抱住他,深情的呼喊着方锦时的名字,将他好好疼爱了一番。 他以为他们俩很像。除了方锦时与身俱来的骄矜。 但事实上,他们并不像。 方锦时的坦荡自信,是他从来不敢奢想的。 ——他根本不是方锦时那样的人。 林诺有些心慌,下意识回握住李晋的手。 他的手心里全是粘腻的汗水,鼻尖也冒出了汗珠,看上去仓皇可怜。 李晋用眼角余光看他一眼,只觉得心软得不行。 虽然现在的场面有些尴尬,他还是故作从容的招呼道:“小时,好久不见,进来坐坐吧。” 平平淡淡,好像只是招待一位久别的友人。 方锦时没兴趣和李晋“坐坐”。 他不是来叙旧的。 但是—— 门内门外的一片寂静里,好像隐藏着无数双八卦的眼睛。 方锦时不想给他们提供新谈资。 略一思索,还是走进了李晋的办公室。 方锦时在长沙发上坐下,任明辉挨着他,坐在他的旁边,无声中替他撑着场面。 林诺见两人反客为主,忽然一个激灵,挣开李晋,低声道:“两位先坐,我给你们泡茶。” 他声音很低,气势很弱,却是一幅主人的态度。 任明辉脸色一黑,好像受到了林诺的挑衅。 李晋却觉得心里一热。 他的小诺怎么可以这么懂事? 明明那么害怕失去他,却还要帮他招待客人,真是乖巧得让人心疼! 李晋心疼他,劝阻的话便脱口而出:“小诺,你不用做这些……” 任明辉冷笑一声:“这个小替身一门心思要做主人,看来你还拿他当外人啊!” 话里话外,挖苦的意味很浓。 林诺怔忡片刻,眼神黯淡了下去,表情里也多了几分苦涩。 李晋的脸色倏忽一变,喝道:“任明辉,你不要胡说八道!” 任明辉可不怕对上他,立马反唇相讥,势要辩个上风。 方锦时在一旁看着。 他本该是故事的主角,却更像个旁观者,冷眼看着,心中难起波澜。 冷不丁的,他开口道:“李晋,你眼神真不太好。” 在方锦时看来,说“不太好”,已经是打过折扣了。 李晋的脸色却骤然一沉,露出不悦的神色来。 对于方锦时,他是有愧的,也很乐意补偿他。 只是因为一时情怯,没主动去见他,没想到方锦时竟然找到了他的公司。 扰乱他的公司秩序,占用他的办公时间,是方锦时第一个不对。 讽刺他眼神不好,影射他的恋人,是方锦时第二个不对。 恋爱的事情,本就是你情我愿。 半年前,方锦时还劝他放手,重新开始一段恋情。 没想到那份豁达只是嘴上说说,方锦时的心里放不下,还要打搅他的生活。 想到这里,李晋的态度猛然一变,道:“小时,你要是来伤害小诺的,这里不欢迎你。我会给你补偿,我们可以电话联系。” 语气绝情,而又高高在上。 林诺曾经无数次听他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把他的心碾成齑粉,又用甜蜜的糖丝粘起,让他在爱而不得的痛苦中沉沦。 自从他和李晋确定关系,他已经很久没听见李晋这样说话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再听见李晋这样的口吻,竟是对着他的“白月光”。 林诺觉得自己很卑鄙,但他还是忍不住窃喜。 李晋的态度给了他信心,他想:李晋应该是真的不爱方锦时了。 现在的李晋,是他的爱人。 林诺抿唇一笑。 那浅浅一笑,被方锦时收进眼底。 方锦时挑眉,却不恼怒,也没有把矛头对向林诺的意思,只道:“李晋,你是太高看了自己,还是小瞧了我?” 他眼神清亮,不带一丝眷恋不舍,也没有李晋以为的妒忌仇恨。语气平和,反而教人无从反驳:“以前是我眼神太差,在垃圾桶里捡了你。现在有人愿意把你回收,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李晋脸色又是一变。 方锦时却懒得看他脸色,又道:“我来见你,本来是想和你做个了结。没想到你上班都离不开你的替身情人——倒让我见到了他。” 方锦时的目光落在了林诺的身上,依旧平和。 林诺却像被蝎子蛰了似的,猛地往后一缩。 李晋把人拦在身后,做出庇护的姿势。 任明辉看他那副故作情深的模样就觉得来气,正要怼他,却被方锦时拦了一把。 “阿时!”任明辉有些暴躁。 方锦时却用一个眼神安抚了他。 怼人这种事,他喜欢自己来。 “说真的,你的替身情人,和我一点也不像。” 听到他的评价,林诺做了个咬唇的动作,神色中含着三分羞愤,七分难堪。 这个表情一做,更不像他了。 方锦时真没想到,在李晋的眼里,他竟然和眼前的林诺有几分相似。 除了这张脸,他们有什么相似? 是找了同一个垃圾男友? 还是被用了同一款垃圾滤镜? 方锦时诚恳的建议道:“你要是眼神不好,可以戴眼镜。但是不会识人,还得自己擦亮眼睛。再闹出这样的笑话,只是笑你还好,让人攀扯到我身上,我会不高兴的。” “你可能忘了,在开始一段新恋情前,你还有一个步骤没走。” 方锦时神色淡淡:“所幸现在不迟,就由我来说吧——我们分手了。从今往后,你和谁谈恋爱,都与我无关。” “至于你的这位恋人……”方锦时把目光投向林诺。 林诺抿唇,还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像不像,配不配的话题,不料方锦时犀利道:“看他的反应,好像很清楚自己是替身。” 林诺倏然抬眸,向他看去。 他很不喜欢别人说他是替身,更别说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李晋的“白月光”,是他作为替身取代的原主。 他的心里顿时又酸又涩,好像打翻了五味瓶。 “明知道自己是个替身,却还愿意委曲求全,看来是爱惨了你。” 他明明说的是“委曲求全”,林诺却像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裸|裸的站在大街上,羞耻难堪至极。 他很清楚,他的委曲求全,是插足一段感情。 这样卑劣的过去,他自己都不忍回首,方锦时却要旧事重提,好像把他的伤疤撕扯得血淋淋的,暴|露在空气里。 他的肩膀一阵颤抖,像是生气,又像是伤心,转瞬间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迷蒙。 方锦时却不在意林诺的表情变化。 所有的甩脸色,做表情,都是给在乎的人看的。 而他不在乎,根本懒得理。 “像这么好的恋人,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方锦时扬唇轻笑,眼里却没有一丝暖意:“祝你们渣攻贱受,天长地久。” 第3章 白月光见正攻 话毕,方锦时片刻不愿多留,径自向门外走去。 他走得潇洒又干脆,任明辉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要追。 刚追到门口,就见办公室的大门从外打开。 任明辉有些意外:“原来~’…娱乐的服务意识这么强?”竟然还搞开门送客这一套。 正惊叹间,一道男声响起,毕恭毕敬道:“顾总,您请。” 原来,是有访客到了。 然而彼时总裁办公室里还有客人,不需通传,也不避他人。这样的殊荣,来的是哪位大人物? 方锦时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外,正抬眼向他望来。 方锦时不避不让,坦然的看了回去。 男人约莫三十岁上下,蓄着一头短发。棱角分明的俊脸无须任何修饰,便已经足够惹眼。他剑眉英挺,眼眸深邃,薄唇性感,配上眼里那一点星芒,更显得气质清贵。黑西装和白衬衣的经典搭配,都被他穿出了别样的味道。 气场强大,教人莫敢直视。 方锦时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 他认出了他。 男人是李晋的舅舅。姓顾,叫顾拓。 他和李晋恋爱时,曾与这位舅舅见过几面。 见个面,问声好的那种,近乎完全陌生。 虽不熟悉,但在这种情形下见面,也着实令人尴尬。 方锦时心想,这算什么事呢? 渣攻贱受加他这个刚刚分手的“前男友”,小辈们的恩怨纠葛竟被这位舅舅撞了个正着,真是好一泼狗血啊! 方锦时不想沾上狗血,冲顾拓点头致意,便要离开。 顾拓也不拦他,还侧了侧身,给他让行。 方锦时从他身边经过,嗅到了一股冷香。 像林间积着皑皑白雪的松树,发出一股暗香,清淡又绵长,低调又不容忽视。 两人擦肩之际,方锦时听到了男人的声音,正落在他的头顶。 语气沉郁,训斥道:“李晋,这里是东皇娱乐的总裁办公室,不是你处理儿女私情的地方!” 方锦时脚步一顿。 感觉有被骂到。 想想他确实不该,不该为感情的事找上东皇娱乐。 但如果换个方式,约李晋吃饭喝茶? 还是算了。 他看到他就饱了。 再一想,在这段感情里,分明是李晋做得不对,他根本没什么好心虚的。 方锦时又一次挺直了腰背,步履从容的走出大门。 身后,李晋的辩解,林诺的帮腔,闹成了一团。 最后,由那道沉郁的声音一锤定音:“林先生,请你出去。” 办公室里没了声音,走廊上也静悄悄的。 方锦时噗嗤笑了一声。 莫名觉得有点爽。 那位舅舅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截了当。 林诺被他这么一赶,怕是要哭。 李晋又会是什么脸色呢? 那人一向好面子,只怕正难堪呢。 所幸挨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飞加州见他,哪次不诉苦说舅舅太严格? 边走边想,方锦时的脚步变得缓慢而沉重。 不知不觉间,跟在他身后的任明辉已经走到他前面去了。 “阿时?” 任明辉回头看他。发现他脸色不好,忙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方锦时摇了摇头,只道:“明辉,我没事。只是有些走不动了。” “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会儿?” 任明辉左右顾盼,要给他找椅子,被他劝住了。 “没那么夸张,我们走慢一点,你让我缓缓。缓缓就好了。” 是的。 缓缓就好了。 方锦时这样告诉自己。 相识十四年,只怪他眼瞎。 现在要强行把人从心里剜出去,又怎么会不痛呢? 然而即使再痛,该割的腐肉,方锦时不会留。 在这个问题上,他足够骄傲,且足够果决。 任明辉不解他的隐喻,只当他身体不适,暗暗责怪自己不该贸贸然把人带出来。 方锦时听到他自责的话语,眼神闪了闪,道:“这不怪你。” “得了病,受了伤,想要痊愈是急不得的,得慢慢来。” “还好,还好有你们在我身边。” 在家人和朋友的陪伴下,他战胜了病魔,也有信心走出这段感情,迎接更美好的人生。 他的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 第4章 白月光有后台 方锦时到家的时候,已是日光下移,天近黄昏。 粉紫色的蔷薇花从高高架起的离墙上垂落下来,染上了落日余晖,更多了几分少女的娇美。 方锦时一手撩开垂在眼前的花藤,朝里走去,就见方妈妈拿着一把小剪刀,在给庭院里的花木修剪枝叶。 方妈妈生得秀美,气质极佳,虽然年近五十,一张鹅蛋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 她伺弄着花草,动作娴熟,神色专注。 然而,时间不对。 黄昏时分,残阳犹有温度,这不是一个修剪花枝的好时间。 方妈妈看似在伺弄花草,实际是在等他。 方锦时心里一暖,几步走上前去,从方妈妈的手里接过剪刀,道:“妈,我来吧。” 方妈妈见他回来,眼神闪了闪,没有推辞,把剪刀交到他的手里。 在咔嚓咔嚓的剪刀声里,方妈妈关切道:“锦时,你饿了么?你要是觉得饿了,厨房里煨着汤,可以先喝一碗。” 看来爸爸和哥哥还没有回来。 方锦时心想。 他们家没有太多规矩,但在饭桌上却有着一条不成文的约定:一家人要互相等待,等人坐齐了再开餐。 方锦时摇了摇头,道:“谢谢妈妈关心,我在外面吃了些东西,还不饿。” 方妈妈闻言,抿唇一笑,嗔怪道:“你这孩子,跟妈妈还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 方锦时是真的很感谢她。 感谢她的关心,温暖他的心怀。 知道方妈妈担心自己,方锦时也不隐瞒,开诚布公道:“我今天和任明辉出去,去见了李晋。” 方妈妈早料到他突然出门,是为了李晋。拿一双温柔的眼眸看他,见他映在繁花里的侧颜没什么颓丧失落的神色,才问:“你们说了什么?” 她没有明确的表示出自己的好恶。 在这个问题上,她更想听听方锦时是怎么想,怎么做的。 所幸,方锦时没有让她失望。 繁花丛中,他如一竿翠竹傲然挺立,语气淡淡道:“我和他分手了。” 方妈妈先是一愣,眼睛睁大,随即眉眼舒展,笑了起来:“早该这样!” 话音未落,又觉得这话不对,忙描补道:“从我个人来说,是很不希望你和李晋再在一起的,他在感情这事上太没分寸了!但是这段感情是你和他的事情,还得看你怎么抉择。所以我们一直没有明确的表态,都在等你回来,等你自己做决定。” 这份尊重,这份信任,弥足珍贵。 方锦时笑了笑,把话说开了,他心里快活,便道:“妈妈,我们进屋去吧。” 阳光未落,别晒伤了妈妈的肌肤。 方妈妈不解这其中关怀,但一样高兴,叠声应好,道:“待会儿让陈嫂再做两道好菜,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可不是该庆祝一下? 识破了那狗男人的真面目,和他撇开了关系,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方锦时心思一动,点头道:“好。” 饭桌上,方妈妈给了方锦时一个眼神,示意让她把告诉自己的好消息,也跟他的爸爸和哥哥说一下。 方锦时便把他和李晋分手的消息又说给爸爸和哥哥听,两人听了也都为他高兴,只是神色间还有几分顾虑,试探着看他,观察他,担心他把悲伤埋在心里。 方锦时有所察觉,只道:“爸,妈,哥哥,你们不用担心我。无论我的理智还是情感,都支持我在做出这个决定。” “其实在我住院的后半段,李晋就不常去见我了,我们的感情早就淡了,只是还维系着一个男男朋友的关系,现在正式解除了,也算有了个了断。” 方家几人表面应承着,却当他口是心非。 事实上,方锦时不是逞强。在生死面前他确实看淡了许多,才知道死生之外并无大事,什么都可以放下。 为了转移方锦时的注意力,方妈妈另起话题道:“锦时病愈归来的消息,也该让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方爸爸和方哥哥都表示赞同。 他们嘴上不说,不代表他们没有听说。 外面的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不乏有人假惺惺的可惜,可惜方锦时身体不好,被人抢了这么个优质男友。 在疗养院躺了两年,也不知道是怎样一副病容,有没有瘦到脱相,恐怕和他的替身站在一起,还不如被李晋娇养的替身来得光亮。 外人都想看他们方家的笑话,看方锦时的笑话。 那便办一个宴会,邀请各界名流,好在会上表明他们方家的态度——既然方锦时不在乎了,他们也没什么顾忌。 谁再说那些闲言碎语惹怒方家,就要承受方家人的怒火! 在桌上,方爸爸和方妈妈三言两语,就把整个宴会的流程定了下来。 方锦时并无异议,只是听着他们的讨论,想到他们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不由感动得无以复加。 吃完饭,方锦时又陪着方爸爸方妈妈看了一会儿电视,才回房间休息。 不多时,方妈妈敲响了他的房门。 方锦时给她开门,只见方妈妈手里拿着一张小小的邀请函,递到他面前,道:“这张邀请函写着李晋的名字,要不要发出去,你决定吧。” 方锦时想了想,道:“发给他也没关系。” 方妈妈听出他语气里的勉强,道:“你要是不高兴见他,我们就不请他。我们自家办宴会,主动权在我们,不在他。” 方妈妈平时说话温温柔柔的,这会儿语气里却流露出了几分不容拒绝的霸道来。 “可是……”方锦时有些担心,不邀请李晋,会不会影响两家的合作关系。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换来方妈妈一个安抚的笑:“锦时,你是方家的儿子,是我和爸爸的珍宝。你不用考虑什么合作,交易,利害关系。你爸爸辛苦挣钱,就是为了让我们一家过得舒心。要是为了金钱利益给你添堵,那就本末倒置了。” 一番话,竟说得掷地有声。 方锦时闻言,微微一笑,道:“那就不要他参加,我不想见他。” 既然有爸爸妈妈和哥哥给他撑腰,他也不妨刁钻一把,随心所欲,快意人生! 第5章 白月光办宴会 心中阴翳散尽,方锦时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正值周末,阳光大好。 吃过早饭,方哥哥便邀方锦时出门,带他去做了个新发型。 方锦时本就生得极好,眉眼间兼顾了方爸爸的帅气和方妈妈的秀美。 稍微修剪一下头发,他的面部轮廓更明显了,脸上的病气冲淡,只显得面如皎月,清清淡淡,却极招人眼。 方哥哥见他起身,拈走他肩上的半截碎发:“不错,看起来精神不少。” 方锦时知道,这是在为宴会做准备。 作为宴会的主角,他的服装造型必须精心设计。 果不其然,等他们回到方家,方妈妈已经请来了设计师。 见他换了新发型,方妈妈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又把他拉到设计师的面前,让人量体裁衣,给他设计一套礼服。 宴会前夜,经过试穿和修改的礼服被送到了方锦时的面前。 叠放整齐的衣服上,放着一个小方盒。 方锦时的目光落在盒子上。 方哥哥取过盒子,打开给他看:“白色礼服太素了,还需别的颜色作配。你喜不喜欢?” 方锦时往盒子里看去,只见红色丝绒间躺着一枚胸针。 明净的烟水晶做成了梅花的形状,烟黄的花瓣里仿佛有烟气溢散,虽不如本色鲜亮,却意外的淡雅。 哥哥把凌霜斗雪的梅花送给了他…… 方锦时立刻就明白了方哥哥的意思,他眼波微漾,眼神却是坚定的:“谢谢哥哥,我很喜欢。” 寒梅有傲骨,不惧风雪的摧折。 他也是一样。 不论是身体上的病痛还是感情上的挫折,都击不垮他! 试过礼服,时间已经不早了。 方锦时躺在床上,小方盒就放在他的床头。 房里没开灯,只有窗帘被风翻动,钻进一缕淡淡的月辉,照出盒子的形状。 方锦时枕着手臂,侧头看去。 只看一眼,他的心里就涌出了一股暖流和无限的勇气。 他想,他真的很幸运。 重来一世,虽不是一片坦途,但是他有一群待他很好的家人。 …… 次日,宴会如期举行。 布置一新的宴会厅里,一派富丽堂皇。华丽的水晶吊灯投下冷白的光,照得宴会厅里亮如白昼。一张张雕花长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堆得高高的香槟塔俯瞰着桌上的白瓷瓶,瓷瓶里粉紫色的蔷薇正悄然绽放,映着宾客们的笑脸。 用悠扬的管弦音乐作曲,宾客们小声交谈着,男人的朗笑和女人的娇笑汇成一支欢歌。 忽然,交谈声戛然而止。 原来,是宴会的主人公——方锦时,从旋转楼梯上走了下来。 好似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所有的灯光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方锦时轻易地夺走了众人的目光。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西装,分明瘦削,却有着一股介于少年与成熟男性之间的魅力。再配上那微微扬头,略显骄矜的表情,像极了童话故事里骄傲不可一世的王子殿下。 那些原本想看他笑话的人,哪里还说得出话,就连呼吸声重了,都生怕惊扰到他。 混在宾客群中,林诺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心里酸酸的,胀胀的,好似嫉妒,又像歆羡。 男人心里的白月光,果然是那天上的皎月,就连他……都有些挪不开眼。 似是对林诺的视线有所察觉,方锦时忽然向他望来。 两人眼神交汇,林诺好像被张牙舞爪的毒蝎蛰了,又好像有人在他的心里擂起一面大鼓,一时间头晕目眩,心跳加速,竟说不出来的心虚气弱。 待他讪讪收回视线,心跳渐趋稳定,又想不明白自己心虚什么—— 一来,方锦时已经和李晋分手,不该再和他们纠缠不清;二来,他上门即是客,方家但凡要脸,必然不会冷对他;最重要的是,李晋爱他。 他得到了李晋的爱,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林诺反复说服自己,终于鼓足勇气,决心坦然面对方锦时的目光时,却不料方锦时已经移开了视线。 没由来的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心里失落。 原来,那位骄矜的小少爷是真不把他放在眼里。 林诺只当方锦时目中无人,却不知道方锦时的心里并不平静。 方锦时面上不显,甚至连走路的步调也一丝不乱。做哥哥的方锦宸却若有所觉,循着弟弟刚刚投注目光的方向看去,倏然脸色一变。 倒不是因为林诺。 方锦宸是看过林诺的照片的,甚至他的全部信息,早早已经摆在了他的办公桌前。但是乍一见面,他却没认出他。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李晋的身上。 方锦宸深知,在弟弟深陷的这段狗血恋情里,李晋才是罪魁祸首,真正的主导者。 是他,打着“痴心”、“真爱”的旗号,把替身、劈腿玩成了情难自抑、情非得已。 这样一个人,即使隔得远远的,他都觉得恶臭难闻。 没想到这该死的狗男人竟然还敢往他们方家地盘上凑! 特别是他们家并没有给他递邀请函。 方锦宸眼色一冷,招来管家问道:“李晋怎么会在这里?” 管家看出他的不快,面色为难道:“是表小姐带他进来的。” 听到“表小姐”这个称呼,方锦宸脸色更黑了:“她的手倒是伸得长。” 这个表小姐不是别人,正是方妈妈娘家弟弟的女儿,比方锦宸小,却比方锦时大上一岁。 她自幼娇惯,无法无天。 管家不敢拦她,方锦宸却不给她面子,只道:“赶出去。” 要赶谁,不言而喻。 那位不速之客,在方家并不受欢迎。 管家很乐意执行方锦宸的命令,但又有些犹疑:“大少爷,今天那位也来了……我们这么落李晋的面子,恐怕不太好吧?” 方锦宸明白了管家的犹豫,他的眼神闪了闪,要说李家现在也逐渐没落了,只是背后还站着一个顾拓,教人不得不忌惮。 说起顾拓,那可是微微弹手就能让海城地动山摇的大人物。即使是他们方家,也不能轻易撼动他分毫。 方锦宸不想得罪他,但是也万万没有被人恶心上门了,还不反击的道理。他咬了咬牙,语气强硬道:“这里不欢迎他,送客。” “这……” 管家迟疑片刻,正要执行,却被方锦时叫住了。 方锦时只冲管家摇摇头,话却是对方锦宸说的:“哥哥,不必这样。” “锦时……” 方锦宸面露惊疑之色,在商场上杀伐果决的大男人竟犹犹豫豫,一时张不了口。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李晋? 方锦宸很想这么问,又怕撕开弟弟的伤口。 感情上,他很愿意相信弟弟已经和李晋一刀两断了;理智上,他又不敢确信,曾经那样深爱着李晋的弟弟,是真的放下了? 方锦时读懂了哥哥的眼神,只觉得心情复杂。 这几年来,他分明成长了许多,没想到在哥哥眼里,倒成了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了。 思来想去,倒不如把一切证明交给时间。 只道:“代人教侄,总归是不好的。顾先生事务繁忙,可能还不知道他的外甥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我们倒也不妨提醒一下。” 其余的,交给顾拓就好。 方锦宸恍然,看弟弟眼里狡黠依旧,只觉得心里大石倏然落地。 他的小时,是真的不在意了。 只要小时不在意,他们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只管支持小时,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第6章 白月光很生气 方锦宸是个行动果决的人,心里有了想法,就要付诸行动。 只是受场合的限制,终究未能实施。 作为宴会的主角,方锦时的入场,宣布着宴会的正式开始。 按照流程安排,方爸爸和方妈妈说了一段场面话,又把方锦时引到台上,和大家简短的交流了一番,大家举杯庆祝,宴会正式开席。 方锦宸虽然看不惯李晋那狗东西,总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派人去和顾拓说,你外甥带着他的小情人来恶心人了,这顿饭他吃了大家就吃不下,赶紧让人走吧。 终究只能捏着鼻子,忍了这一回。 只是方家人忍了,李晋却毫无自觉,还在饭桌上大秀恩爱,屡屡动筷给林诺夹菜,一个眼神交错里,都是浓浓的爱意。 众宾客也没料到,他秀恩爱竟然秀到被自己劈腿的前男友面前来了,而且还是人家回归海城的欢迎宴上。 这种做法着实有失风度,叫人看他不起。 然而有人不满,便也有人乐见其成。 倒不是为了别的,就是看个热闹,拿别人的喜怒哀乐来逗乐子。 要知道方家也不是等闲人家,今天他们家的脸面被李晋这么放在地上踩,也不知道会怎么回敬他? 想到这里,八卦的眼神更热烈了。 那目光犹如实质,在方家人和李晋的身上来回,作为当事人的方锦时自然不可能一无所觉。 他早料到李晋的荒唐情史必然会成为海城上流圈子里的谈资,只想和他分手,撇清干系。 没想到分手是分了,这人却还要给他难堪。 他和李晋相识多年,也曾欣赏他无伤大雅的“骄傲”,却不知道曾经的那份“骄傲”如何发展成了现在的我行我素,目中无人。 时过境迁,再看这人,竟像极了一头不知己丑的公猪! 想到这里,方锦时攥紧筷子,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滚,对这人的厌烦已经达到了极致。 青年的手指修长,冷白的皮肤上甚至能够看清血管,当他用力屈指时,那手指好像精雕细琢的羊脂玉,一碰就碎。 顾拓与他同桌——以他在海城的身份,自然是坐主桌的,虽然离得不近,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方锦时的不快和其余方家人的愤怒。 这愤怒是为谁,不言自明。 顾拓锁眉,放下手中的筷子,轻轻招手,唤来旁边侍立的侍者。 侍者畏于他的气场强大,不敢离他太近,只恭敬的倾身,问他需要什么服务。 顾拓不为别的,只让他给李晋传两句话。 侍者闻言,露出一脸惊疑之色。但看顾拓沉稳笃定的模样,不难确定他的态度。 只能说……那位李总真的做得太过火了! 侍者过去的时候,李晋还在和林诺腻歪。 林诺饭量小,只肯吃小半碗蔬菜,不肯吃米饭和肉,李晋就用甜言蜜语哄他,又板着脸唬他,旁若无人的模样,好像他们是这世间唯一一对爱侣。 如果不追前因,只看眼前的情景,这两人倒还算般配。 只是想到这段感情中的曲折,想到他家小少爷在其中充当的角色,侍者只能默默在心里补上一句: 天生一对不假,却是天生一对的渣,地造一双的贱! 他心里腹诽,脸上却挂着营业的微笑,凑上前去,躬身和李晋耳语一番,把顾拓的意思传达给他。 李晋闻言浑身巨震,倏地向主桌看去。 他的目光先落在了方锦时的身上,就见青年神色淡淡,正吃着饭。 再看他的舅舅,也是一样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顾拓一向如此,喜怒不形于色。 他却知道,顾拓生气了。 顾拓是那种比较古板的性格,信奉家丑不可外扬,收拾他一般也是关着门来。 上一次在东皇发火,已属难得;这次更是让方家的侍者来警告,不惜丢脸丢到外人面前,可见对他极不满意。 他顿时警醒,收敛了自己的行为,不敢再乱来。 如此一来,宴会上的人精们更是把他看明白了。 原来这位执掌东皇权柄的大总裁,到了舅舅的面前,仍是一个安安分分的乖外甥,不敢有半点造次。 看他平时威风八面,还以为足以独当一面,看来这荣光还是来自他的舅舅顾拓! 想到这里,不免生出一丝轻视之心。 李晋把那些不着痕迹的轻视尽收眼底,咬了咬牙,还要故作淡定自如,好像自己的收敛不是畏惧舅舅,而是对自己的情人无声的纵容。他把痴情的人设操到了最后,享受着这份“纵容”的林诺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李晋对他热切,总让他觉得惶恐;李晋要是冷淡一点,他更是若有所失。 他像个偷拿别人面包的可怜虫,惶惶不可终日。这或许,就是上苍给他的惩罚吧! ……谁让他,爱上了这个不该爱的男人,爱得无法自拔。 李晋那边消停了,方锦时这顿饭也吃得安生不少。 只是胃口仍不算好,吃得不多。 顾拓拿眼角余光看他,见他只拣了几道清淡的菜吃,每一样动了几口,好像没什么偏好,很快就放下了筷子,碗里晶莹的米饭还剩了半团。 这和他的记忆,很不一样。 在他的印象里,方锦时是无辣不欢的,吃得重口,食量也不小。 有一次李晋邀他到家里做客——那时候他们舅甥俩还住在一块,还是少年的方锦时专挑辣菜吃,吃得嘴巴红艳艳的,又怕饭量太大惹人嫌,明明还没吃饱就放了筷子,只用一双眼睛看着桌上丰盛的食物,那模样像极了渴望小鱼干的猫儿,倒让他印象深刻。 看来那场病症,确实夺走了他的健康,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顾拓心里升起这个念头,只转眼间,就抛在了脑后。 酒足饭饱,闲余的时间再次交给了宾客们。 众宾客举着酒杯,重新活动开来,和自己刚刚在饭桌上认识的人开始了畅谈。 宴会厅内,氛围正好,方锦时却觉得心口发闷,动听的管乐声都变得嘈杂不堪。 正好他这个主角到了此时已经没了什么存在感,就暗自离开宴会厅,决定去院子里透透气。 方锦宸本想跟着他去,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人群中的一抹倩影,正是他的表妹刘丽浓。 因为顾拓刚刚的表态,他不好再去找人说李晋的事,但是别人家的事他不好插手,自己的家事被别人插手了,他却要问个明白!遂大步追了上去。 另外一边,刚刚和人寒暄完的李晋,擎着酒杯一抬眸,就见身着白西装的青年正往庭院走去,不由心中一动,跟了上去。 才走了一步,就被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右臂。 是林诺。 李晋回头,就见他的恋人正用看似怯懦,却又倔强的眼神望着他:“老公,我也要去。” “小诺……”李晋叹息般的开口,才说了两个字,就不知道该从何劝说了。 他能说些什么呢? 小诺会这么紧张他,说到底是因为爱他……还因为他之前的不珍惜。 自己作的,只能自己受着。 自己爱的,只能自己宠着。 “行吧,我们一起过去。” 李晋终究还是松了口。 第7章 白月光暴脾气 方锦时走出宴会厅,迎面就是一股热风。 时值六月,温度已经渐渐升高,他穿着那身西服在室内还好,乍然走到室外,只觉得闷热。 好在空气清新,令人舒畅不少。 脱下外套,搭在臂弯,方锦时缓缓走进蔷薇园。 因为宴客的缘故,庭院里灯火通明。一盏盏冷白的灯照亮了庭院的各个角落,给娇艳的蔷薇花添上了一层冷色的滤镜,令那粉色娇客无端显出几分无情来。 方锦时从葳蕤的蔷薇花藤间穿过,不经意被蔷薇花刺勾住了衣服,他正低头去看,就听见李晋叫他:“小时。” 方锦时眉心一跳,心里的那股厌烦又涌了上来。原本还要仔细撇开花枝,这时候也没了心思,只想赶紧走开,离这人越远越好。 李晋却不知道自己多遭人嫌,见方锦时举步要走,他忍不住上前几步,急急道:“你这是什么反应,难道连看我一眼都懒得看了?” 明明打算道歉,开口却是质问。 方锦时顿住脚步,还是没有回头,只冷冷道:“你有这个自知之明,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 李晋和方锦时相识多年,自认对他十分了解,却没想到他说句话竟然这么噎人。 深吸一口气,才道:“小时,你不要这么孩子气。海城只有这么大,你还能一辈子躲着我?” 他说话间,透着一股自然而然的熟稔。那是相识十年的默契,是林诺用尽一生都无法打破和改变的。 林诺心里咯噔一声,本能的介入这段对话,帮腔道:“是呀,方先生,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老公、晋哥他只是想要和你解开心结……” “小诺!” 李晋轻喊了一声,打断了林诺的话。 虽然知道林诺是在替他说话,而且要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大度,替他着想并不容易。但是李晋心里清楚,林诺的帮腔只能是火上浇油。 果然,方锦时被气笑了,扭头便道:“你们一唱一和,把话都说尽了,让我说什么好?” 李晋正欲辩解,又被方锦时抢了先:“这冤家你们说结就结,说解就解,想得倒轻易,可惜你们说了不算!至于什么躲不躲的,你们做了亏心事都不躲,我自然没什么好避让的,只是看到蟑螂臭虫恶心,懒得给个眼色罢了!” 这番话说得实在不动听,李晋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他皱起浓眉,为自己辩解道:“小时,你怎么把人想得那么坏?我来找你道歉,是诚意十足的!” 方锦时闻言,简直要气笑了:“李晋,李总,你管你今天的行径叫道歉?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见他眼里冒火,李晋福至心灵,匆忙解释道:“我带上小诺,绝不是故意气你,只是他的身边离不开人……” 方锦时截住他的话头,决绝道:“那你就把他揣在兜里,给我滚!” 不远处,喷泉边。身姿挺拔的男人正打算绕路回宴会厅,闻言不由脚步一滞。 ……他倒是真不知道,原来方锦时生气起来,有这么暴躁。明明那么多年看下来,都是别人家的乖孩子。 借用方锦时的那个成语,着实是“大开眼界”。 作为宴会里众人逢迎的对象,顾拓只要往那儿一坐,就有人凑上来说话。哪怕他气场强大,拒人千里,总归有人不懂眼色,胆大包天。 他不想被人打搅,干脆到庭院里走走。哪知道才舒心了十来分钟,又碰上了自家不省心的外甥给人添堵的一幕。 虽然觉得李晋的所作所为很不像话,但他作为长辈,这时候却不太适合出面。只能先避嫌,事后再教外甥。 哪知道抬步要走,就听见方锦时骂人,倒是刷新了青年在他心里的浅淡印象。 另外一边,李晋也被方锦时的态度勾出了火气,说话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小时,你冷静一点。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就不能理智一点?因为一点感情问题,你真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方锦时神色冷冷,眼神如刀:“李晋,你也是个成年人了,还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我看你不顺眼不想忍着你,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活这么大,还指望普天之下人人都像你妈惯着你?” 方锦时说话不带脏字,却极为刺耳。 李晋被他一噎,又听他提及自己已故的母亲,气得呛咳了几声,愤愤道:“小时,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 他自认为态度放得够低了,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为数不多的耐心消耗殆尽,语气又是一变:“你必须要知道,你的一言一行不仅仅代表你自己,还代表着方家。而我的身后,是李家。你确定要让两家的关系恶化么?” 方锦时表情微妙:“所以,方家和李家有什么合作?我们家做珠宝的,难道不搭上你们东皇娱乐,珠宝钻石都卖不出去了?” 李晋没想到自己扯出家族的大旗,方锦时也不以为意。还没等他想出新的措辞,又听方锦时说道:“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们两家没有什么合作,自然算不上熟。劳烦李总客气一点,叫我一声‘方先生’。” 一句“不熟”,好像一把尖刀,戳进李晋的心里。 那刀一次次翻搅,把他们十年的相处像剜肉一样,一片片剜去。 李晋终于发现了,他和方锦时的关系已经无可转圜。 “好极了,方先生。”李晋的声音微颤,低沉得好像雨天淋湿的燕尾,“你让我重新认识了你。今天,是我不该来这里……” 方锦时没有做声,只用讥诮的眼神看着他。 李晋在他的眼神下,根本无处容身,只能闭闭眼睛,低声道:“小诺,我们走。” 说罢,转身离去,片刻不留。 方锦时懒得正眼瞧他,然而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想到他说的那些不知所云的话,心火还是越烧越炙。不由生气地把外套一摔,低低骂了一声:“草!” 摔衣服时火气十足,哪知道动作一大,又勾到了蔷薇花刺。皮肤被勾伤的地方,很快淤青了一块。 方锦时“嘶”了一声,服气地捡起衣服,扭头就走。 等到方锦时走后,顾拓才从喷泉旁走出。 池水飞溅,周遭空气微凉。他低头,整好袖口,往宴会厅的方向走去。 ……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看来得好好管束一下了。 刚走了两步,顾拓忽然低头顿足,只见一块烟黄色的宝石落在地上,沾了一点泥尘。 弯腰拾起,是一枚精心打磨过的梅花形胸针。 是方锦时的东西。 顾拓抿唇,捏住那枚胸针,走进热闹的人声中。 第8章 白月光要告状 宴会厅里冷气开的很足,只是抵不过人们谈话的热情。 顾拓一走进厅中,又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立马有人迎了上来,要和他攀谈,却被他冷冷的一个眼神劝退,踟蹰地站在原地,空举着手里的酒杯。 手里梅花形的胸针有棱有角,触手冰凉,像极了那个青年,看似平和冷淡,实际火爆又尖锐。 顾拓在宴会厅里环视一周,终于在娇笑的礼裙间看到了他的身影,正要过去,就听见厅内悠扬的乐曲忽然更换,换成了一支欢快的舞曲。 ——作为余兴节目的社交舞,就这样突然开始了。 方妈妈穿着漂亮的礼裙,化着合适的妆容,袅娜地走上前去,牵起儿子的手。 第一支舞,是这位母亲陪同她的儿子一起跳。 这对关系亲密的母子,踩着优雅的步伐滑进舞池里,伴随着动人的乐曲声翩翩起舞。 毫无疑问,在跳社交舞上面,方妈妈是很擅长的。她舞姿翩然,像一只飞舞的蝴蝶,显示出从容的美。 方锦时却比她更适合站在万众瞩目的灯光下,他身姿挺拔,腰臂有力,在整支舞蹈里起着引领的作用,嘴角噙着的那抹微笑更为他增添了魅力。 这样的方锦时,又一次赢来了众人的惊叹。 只可惜,李晋和林诺已经提前退场,看不到他的风采了。 第一支舞很快跳完,气氛被炒得火热。 众人纷纷带着自己的舞伴,舞动了起来。 灯光下,一对对人影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亲密。 毫无疑问,跳舞是一个拉近距离的好办法。没有人不想和顾拓跳一支舞,但是看到顾拓冷面无情的模样,又没有人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正在众人跃跃欲试的时候,一位艳光四射的女客捷足先登,娉娉婷婷地走到了顾拓的身边。 她轻轻晃晃手里的鸡尾酒,又慵懒地拨了拨头发,一举一动间都是浑然天成的媚意。那双妙丽的丹凤眼微微一睨,更是能夺人心魄。 顾拓却不为所动,反而退了一步。 女客正是方家的表小姐——刘丽浓。 她一向骄傲惯了,从来是被人追捧着,奉承着,哪里碰到过这种情况? 见状不由脸色一僵。 但她惯会变脸,很快又堆出一脸娇笑道:“顾总,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我的幸运。你没带女伴么?好巧啊,我也没带男伴。” 顾拓好像没有听懂她的暗示,只道:“我不想跳舞,所以没带女伴。至于小姐你,如果你需要男伴,我相信在场的很多男士都会愿意的。” 刘丽浓听懂了他的拒绝,却又把他的后半句,对于她的尊重当作了一种恭维。不由生出点得寸进尺的念头,又往前了一步,道:“可我只想和宴会中最优秀的人跳舞。” 美人主动本是艳福,但在顾拓看来却过于轻浮。 他皱了皱眉,终于撕破了礼貌的伪装,露出了本性的冷硬:“没有人有义务实现你的想法,请你不要扰人清静。” “你——”刘丽浓被气个够呛,还要说些什么,不料顾拓对于她的情绪完全视若无睹,竟从她的身边直接走过,往舞池的方向走了。 她这么大个活人站在这里,还是第一次尝到被人无视的滋味,正生闷气,就见顾拓走到了方锦时的身边,停下了脚步。 “方先生,有个东西送还给你。” 顾拓开门见山,只打算还完胸针就离开这片扰人的热闹地。 之所以没交给侍者转交,是因为他还有话要和方锦时说。 方锦时看向顾拓打开的手掌,烟黄色的梅花胸针躺在上面,正是哥哥送他的那一枚。 他骤然睁大眼睛,才反应过来他摔衣服的时候,竟然把胸针摔掉了。 他平时没有佩戴胸针的习惯,弄脏的衣服在经过宴会厅门口的时候也已经交给侍从了,竟没注意看,原来胸针弄丢了。 不过还胸针的人是顾拓—— 方锦时用一双清亮的眼神看他:“你都听见了?” 顾拓也不隐瞒,坦然承认:“是。” 方锦时:“……” 方锦时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这种尴尬只是因为他像刺猬一样对着人家外甥怼了一通,感觉形象不太好,另外涉及了感情纠葛,被“上一辈”人看到,好像有点微妙。 但是李晋该骂! 想到这里,他就有了底气,挺起了胸膛。 顾拓静静看着眼前的青年,看着他的反应从十分不自在加一点气弱,忽然变得理直气壮,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青年的眼神真的很亮,看人的时候好像两颗黑曜石,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顾拓竟然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像这人天生就该这样,像小牛犊一样天不怕地不怕。 眼神对峙中,还是“小牛犊”憋不住,先开了口:“谢谢你帮我捡回胸针。” 说着,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枚胸针,小心收好了。 顾拓承了他的谢意,却又说起了另一件事:“管教不严,李晋给你添堵了,真是抱歉。” 方锦时有些意外,他不是没从李晋嘴里听到过顾拓的事情,上流社会关于他的传闻更是多不胜数。然而传闻里的男人总是冷漠无情冷硬不懂变通的,他实在有些意想不到,原来男人其实还挺讲道理。 不过—— 方锦时摇了摇头,坦诚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这个不需要你来道歉。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让别人替他收尾。再者,他现在毫无歉意,又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顾拓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青年竟然意外地通透。 他微微颔首,又道:“他会知错的。” 方锦时笑了,像小狐狸一样狡黠:“那就请你多多管教了。” 虽然道歉不用,但是管教还是要的。 既然面前有个大家长,有状为什么不告? 方锦时态度坦然,顾拓也回以坦然。 两人竟相处得意外融洽,倒教宾客们大跌眼镜。 不等他们回过味来,顾拓已经和方家说好了,提前离场了。 顾拓刚走,方锦宸就关切地走了过来,问:“锦时,顾拓没为难你吧?” 方锦时有些奇怪,想到人们对顾拓多有误解,不由替他说了一句话:“没有啊,他这个人还挺好相处的。” 方锦宸:“???” 第9章 白月光又怼人 方锦宸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的弟弟产生了这样的误解,正要和他细说,却听见一道爽朗的男声响起:“阿时,我来迟了。” 是任明辉。 任明辉是方锦时的至交好友,两人从同一所学校毕业,本打算一起奔赴美好的未来。 哪知道方锦时被病魔拖住了脚步,去了加州疗养。 任明辉倒是达成所愿,成为了娱乐圈里的一位明星。 两年打拼下来,也算颇有名气。今天正是被临时增加的工作绊住了脚,来得迟了。 不过也幸亏来得迟。 依照任明辉的火爆脾气,要是在宴会上看见李晋,准会掐起来。 方锦时见他虽然一身光芒四射的打扮,眼里却有些疲惫,忙迎上去,道:“你既然有工作,就别过来了。” 任明辉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你可是我的兄弟,你的欢迎宴哪能少了我。” 明明一身韩系装扮,这人说起话来却莫名有股匪气。 方锦时觉得好笑,眼里便也晕上了笑意。 任明辉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方锦时依旧笑着:“没什么,就是开心。” 任明辉转念一想,恍然道:“你就口是心非吧,看我来了,你高兴是吧?只要你高兴,我也高兴。” 两人说了几句话,方锦时又给他倒了酒,拿了点心。 已经是舞蹈的主场了,宴会的主人公却和半路来的客人躲在大理石柱背后,偷偷吃着点心。 任明辉原本在郊区拍戏,为了及时赶来这里,都没吃饭,这会儿饿狠了,连啃几口点心,才感叹道:“要是被我的经纪人知道,我竟然这么晚还在吃东西,肯定要骂我。” 方锦时一直听说,娱乐圈的艺人身材管理是很严格的,其实在他看来,任明辉原可以不用吃这些苦。但是任明辉都受着,说明他真的爱这一行。 方锦时沉默片刻,还是担心他的身体,道:“饭还是要吃的,别把自己饿坏了。车上可以放点甜食,平时想吃可以吃点。” 任明辉闻言,有些惊讶,转瞬就笑了:“你放心吧,大哥我一定照顾好自己,这样才能更好的罩住你!” 话毕,就见不远处,方锦时的亲大哥——方锦宸投来了死亡射线。 啧,太得意忘形了。 任明辉嘴上喊着饿,实际上还是有刻意控制饮食,没吃太多。 吃饱喝足,他眼中倦意更浓。方锦时就留他在自己家里休息。 他们关系很好,读书时任明辉也曾借宿他家,他家还专门准备着一间给他睡的客房,和一套供他使用的洗漱工具。 任明辉确实想睡觉了,他打了个哈欠,还是强撑着眼皮道:“没事,我再陪陪你。” “行。”方锦时见状,也不劝他,只道:“你陪我去找一个人,也许可以给你醒醒神。” 任明辉有些好奇,但看他神色淡淡,也没多问,乖乖跟上了。 两人穿进人群里,又从人群里穿出,走到了阳台的飘窗前。 盈盈月光照进来,水一般温柔,把一袭热烈的红裙照成了暗淡的颜色。 刘丽浓抢先一步走在阳台边,柔软的腰肢倚靠在阳台的石柱上,漫不经心地挑了挑指甲里并不存在的脏污,曼声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刘丽浓姿态端得很高,方锦时却不生气,只是笑笑:“其实也没什么——” 刘丽浓冲他翻了个白眼,态度嚣张:“没什么你会找我?有话直说,没话说就给我让开!”她才遭到顾拓的拒绝,心情不好,脾气也比平时都要暴躁。 方锦时却比她还暴躁:“我为什么要让开?我叫你过来就是为了骂你。我还没骂呢,干嘛放你走?” 刘丽浓惊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任明辉也有些惊讶,他一直知道方锦时脾气不好,但还没见过他笑着放狠话。 也不知道他这便宜表姐又怎么惹到他了。 任明辉不知道,刘丽浓却是心里有数的。才被方锦宸责怪了一通,她虽然抵死不认,但却清楚,他们心里已经有数了。 她眼神闪了闪,气势上却不输人:“方锦时,你的礼貌修养呢?对着自己的姐姐,竟然这么说话!” 现在倒是自称“姐姐”了,她把渣攻贱受领进门的时候,想过他这个“弟弟”的感受么? 方锦时早知道她的为人,也不为她的言行难过,只一味怼她:“像你这样的便宜姐姐,论斤卖我也不要!” 刘丽浓听到方锦时要把她论斤卖了,险些没把鼻子气歪。 不等她呛回来,方锦时又开始了疯狂输出。他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人,其实深谙吵架之道,平时不发脾气还好,骂起人来绝对不给人回嘴的机会:“你以姐姐自居,可你从不和我生活在一起,也从不为我着想。我办生日宴会,是我爸爸妈妈操持,我哥哥从旁协助,你不是主人,顶多是个不需要邀请函的客人。替我家邀请宾客,你配么?” 任明辉纳闷了,刘丽浓这是邀请了谁,惹得方锦时大发脾气? 他心里想着,嘴上就问出来了。 方锦时还在怼人,只抽空回了他两个字:“李晋。” 任明辉一听,火气蹭蹭上涨,也跟着骂了起来,骂得比方锦时还狠。 刘丽浓一向被捧着,被爱着,哪里遭受过这样的待遇,她愣在当场,不知不觉眼眶就红了,气愤道:“我就是邀请了李晋,怎么了?凭我叫你妈妈一声‘姑姑’,难道还不配带个人进来?你们两个这么针对我,欺人太甚!” 方锦时闻言,语气反而和缓了下来:“对,欺人太甚。你把那对渣攻贱受带到我的面前,可不是欺人太甚?” 刘丽浓一下子就懂了,方锦时就是为了让她尝尝被欺负的感觉。她心里更加难受了,气急道:“我怎么就欺负你了,我明明是想帮你们解开心结!你和李晋十年感情,难道要为了那么个不入流的小演员变成仇人?!” “瞧你,说得多理所当然,不过是慷他人之慨。” 方锦时看着她,眼眸沉静,比月光还要淡,就好像刚刚怒怼她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刘丽浓只觉得他的眼里映照着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她那点企图讨好李晋,接近顾拓的心思,也被一览无余。 她眼神一闪,语气愤愤道:“我不和你理论,我去找姑父做裁决!” 方锦时“嗤”了一声:“你最好不要。以免被我爸赶出宴会,反而沦为笑柄。” 刘丽浓呆住。 她细细想了想方锦时的话,竟发现他说的确实很有可能。 ——依照方家人护短的性格,哪里会帮她? 这口气,她竟然只能硬生生吞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咬碎了一口银牙,恨恨一跺脚,大步向舞池走去。 方锦时看着她踩歪了高跟鞋,一瘸一拐的样子,不禁眯了眯眼。 他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叫人看不出背后的暴躁。 任明辉摸摸下巴,心想:这大概就是表情越淡,骂人越狠吧? 第10章 白月光的事业 宴会结束,方锦时成功扭转了海城上流人士对他的评价—— 作为宴会的主角,他没有让宾客失望。整场宴会下来,他无疑是最耀眼的存在,好像天上皎白的明月,始终发出莹润的光。 至于诸位看客所猜测的失魂落魄,黯然神伤,完全没有在他的面上表露分毫。 这样的人,要么城府极深,善于伪装;要么心胸开阔,为人豁达。 前者让人忌惮,后者让人佩服。 总之无可指摘。 再者,这场宴会上,李晋的种种行为也验证了流言的真实性——在这场感情纠葛里,确实是他不对。 即使如今他和新欢再浓情蜜意,也掩盖不了他先劈腿,后“挑衅”的事实。 遑论顾拓的态度,也变相的证明了:在这件事上,他是站在方锦时这边的。 这样一个论情论理都让人无从非议的人,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呢? 曾经对他评头论足的八卦人士纷纷闭上了嘴,缄默不语,静看后续发展。 众人态度的变化,影响不到方家人平静的生活。 不知不觉间,距离方锦时回国的日子,已经过去近一个月了。 这天早上,一家四口正吃着早餐,方爸爸冷不丁说起公司的事务,向方锦宸要一个解决办法。 方妈妈喝了一口牛奶,嗔怪地看他:“不是约定好了,饭桌上不谈公事么?” 方爸爸心里记挂着公司的事,随口问了出来,经方妈妈提醒,才反应过来自己违反了“饭桌协议”,遂沉默了下来。 方锦宸却放下筷子,借着这个话题,给方锦时提了建议:“小时回来快一个月了,最近恢复得也好,明天去公司上班吧?” 方锦时一愣,弄不明白这事儿怎么扯到了自己身上。 他的嘴里还塞着煎蛋,把食物咽下去了,才道:“哥哥,我学的不是管理,珠宝设计的手艺也不精,去了公司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方锦宸听出他的拒绝,眉心微拢:“你不愿意?” 他平时待方锦时总是态度温和,是个包容的兄长。这时眉头一皱,却摇身变成了公司里人人敬畏的方总。气场强大,让人想要回他一个“不”字都难。 方锦时却不怕他,直言不讳道:“是的,我不太想进公司。” 方爸爸闻言,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关心道:“为什么呢?” 方锦时笑着回答:“因为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笑时,好像朗月当空,没有一丝阴翳,确实是真情实意。 方妈妈好奇问:“你想做什么?” 继续读书深造? 延续梦想,组建乐队? 都不是。 方锦时说:“我想开一家花店。” 要说从前,他对花草其实没什么特殊的喜好,权当做生活中一种可有可无的点缀。 改变他想法的那件事,发生在菲克斯疗养院。 菲克斯疗养院是加州顶尖的疗养院。装修是没得说的,环境也好,清幽怡人。 只是作为一个病人,长年累月面对着四面粉墙,与屋外的绿意隔窗相望,总会磨灭人对于生活的希望。 方锦时以为,这样的日子要一直熬到出院。 却不料,在某个平静无波的日子,他的主治医生塞缪尔会送他一束鲜花。 洁白的百合在熹微的晨光下舒展着花瓣,散发出怡人的香味。 方锦时在病房里呆久了,分明最厌恶白色,可是看着那束饱含祝福的花朵,他的心里却生出了十分的喜爱。 塞缪尔医生说,那束白百合是他送给他的一味良药——只要他的心情好起来,病情就会好得更快。 他虽然舍不得他离开,但更想看他痊愈,那束百合就是他最真挚的祝福。 想起那时的往事,塞缪尔医生温和的笑容好像就在眼前。 他出院的时候,那个男人没有送他。他说,要把不舍留给自己,把祝福留给他。 他确实接收到了他的祝福,还因此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他也要把花朵变成治愈人的良药,给别人带去快乐和幸福! 可以说,是塞缪尔医生的那束百合花,促使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他要开一家花店,当一个普通平凡的花店老板。 方锦时说出自己的想法,本以为一心想要他进公司的爸爸和哥哥会觉得十分失望。 不料方锦宸闻言,却是眉目一舒:“想好在哪里开店了么?咱们家在光耀大厦、昌顺大街、丽苏桥边还有几间旺铺闲置着,你可以随便挑。” 方锦时吃了一惊,又看向方爸爸。 方爸爸一向严肃,此时神色却是温和的:“小时,你是最懂你哥哥的,真难得看你露出这样的表情。其实锦宸想要你去公司,就是怕你闲着,找不到生活的目标。你既然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尽管去做。我们都支持。” 方锦时闻言,只觉得心里暖意涌动。 方妈妈比他还急,已经开始给他选址了:“小时,你要不要把店开在丽苏桥那边?你苏阿姨、杨阿姨她们常约我去那边做护理,你要是把店开在那边,我们可以去照顾生意。” 方锦时真的很意外,他的家人对他怎么能够这么好,一点也不怕把他给宠坏。他心里正感动,就听见方爸爸急忙忙道:“小时,昌顺大街那里的店铺位置也很不错,而且离咱们家公司近,平时闲暇有空,爸爸和哥哥还能去你那里坐坐。” 方锦时是不太敢信的,他的工作狂爸爸在上班时间能有空去花店里坐坐。 方妈妈的反应比他还大,眨眼的功夫已经和方爸爸争起来了。这位优雅的妇人在这件事上分毫不让,而一直宠爱她的老公,竟也舍不得让步。 方锦宸看着这出父母闹剧,和闹剧前呆若木鸡的方锦时,不由觉得好笑。摸出手机打算联系助理,先把昌顺大街的店铺腾出来,给他家宝贝弟弟准备着。 ——其实私心里他也希望方锦时的花店开在昌顺大街那边,爸爸是忙,他却总能腾出时间去看看弟弟。 正要拨号,就听方锦时说道:“爸爸妈妈,店铺的位置由我自己来决定可以么?我想要做一些设计,做一间既卖花,又能看书、喝咖啡的小店。所以地段位置,房间布局什么的,我都想自己去看看。” 方锦时从小主意就正,他这么说了,就无从转圜了。 夫妇俩也不争了,就着花店设计的话题跟他聊了起来,帮他一起丰富他的想法,等到早餐吃完,方锦时脑海里的设计也终于成形了。 事不宜迟。 等到方爸爸和方哥哥准备去上班的时候,方锦时也让管家准备好了车子,他要去几个商铺考察一下,看看哪个店面是最合适的。 第11章 白月光遇奇葩 方锦时要去看店面,司机老张负责载他过去。 按照老张规划的行程,他们先去了离方家最近的丽苏桥。 丽苏桥地处海城东南方向,是城内一处繁华地带。 一条古拙的石桥横贯两岸,浩浩汤汤的江水就从桥下过。桥的两岸种植着一排排柳树,柳条嫩嫩绿绿,像美人伸出的玉臂,挽留着决绝的江水。 与柳树隔着街道相望的,是一排排商铺。因为主打女性市场的缘故,来这里管消费的基本是女性。其中桥东岸接近富人区,都是一些高端产业;桥西岸则是做平价商品的。相距不远,却泾渭分明。 方锦时在桥两岸走了走,又跟附近的商家问了问,然后排除了这个选择。 丽苏桥虽然商业繁荣,但是离的不远的地方却有一处花鸟市场。 一旦与批发市场隔得近,花店的花束就很难卖得出去。这里并不适合他。 司机老张发动了车引擎,他们又去了昌顺大街。 昌顺大街是海城曾经的商业中心,从海城有了商品贸易的以来,这里一直很繁荣。 方氏珠宝的公司就开在这里。 方爸爸和方哥哥都希望他在这附近开店,然而方锦时把哥哥列出的几个店面都看了一遍,总觉得地段、朝向、空间布局总有些不如人意的地方,最终还是决定去光耀大厦附近看一下。 几经周折,两人抵达光耀大厦。 方锦时又看了几处店铺,终于找到了最中意的一处。 方爸爸,方妈妈和方哥哥虽然觉得失落,但还是尊重他的决定,并帮他把装修等一项事宜安排得妥妥当当。 方锦时没和他们客气,只是把感动藏在了心里。 请好了装修团队,方锦时基本不用花什么心思,只时不时过去一趟,对某些细节处做出指点即可。 时至初秋,天气反而更加酷热。 趁着早上空气中还有些凉意,方锦时出发去了光耀大厦。 装修已经接近尾声,整间花店的布局已经基本成型。 因为用的都是环保材料,等到装修结束,花店就可以开张了。 方锦时和装修团队的负责人沟通一番,对装修细节做出些许调整,换来负责人叠声祝福,祝他生意兴隆。 出了花店,方锦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附近最大的商场。 自他回国以来,几位至亲没有对他提出半分要求,倒是费尽心思替他摆平困难,站在他的身后替他撑腰。 他们的付出他都记在心里,默默感恩。 不巧昨天哥哥丢了一块腕表,方锦时把这事记在了心上,这次逛商场就是为了给哥哥挑块合适的腕表,再给爸爸和妈妈选一份合心意的礼物。 方锦时心思细腻,几位家人分别喜欢什么,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很快就挑好了三份礼物。 提着三个礼品袋正要往外走,忽然一阵尖叫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嘭”的一声,如惊雷在耳边炸开。 方锦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后腰一阵钝痛,跟着一股失重感传来,险些让他栽倒在地。 “嘶。” 方锦时倒抽一口凉气,忍住绵密的痛意,正要回头,先听见了一阵凄厉的哭叫声。 那哭声粗嘎,听起来像是变声期的少年。哭得虽惨,却十分扰人。 方锦时眉心一抽,只觉得痛处更痛了。 等到痛意渐缓,才转过身,就见地上坐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正嚎啕大哭着,哭得脸都胀红了,上气不接下气。 男孩浑身浇得透湿,看上去狼狈极了。他的周围碎了一地的玻璃碴,浸泡在水渍里,倒显得十分晶莹。不难想象他是怎样尖叫着跑过来,撞到了方锦时,没把人撞倒,反而把自己撞得摔了出去,失手打碎了手里的玻璃杯。 男孩的哭泣声吸引来了很多目光。 不过瞬息,站着的方锦时和坐在地上的男孩就成了众人的焦点。 “啊!宝宝!”一道尖利的女声响起。 方锦时只闻到一股香风,就见一个穿着华贵的女人蹲在了男孩的身边,紧张兮兮地检查起了他的伤情。 男孩看到女人过来,好像终于有了依靠,哭得更伤心了。 他一边哭,一边伸手指向方锦时,抽噎道:“妈,呜,妈妈,他……他呜呜呜,他……” 他哭得太凶,胸腔一阵缺氧,说出来的话都是支离破碎的,不能完整。 女人却好像从他的话里得到了某种凭证,扭头冲方锦时瞪来,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咄咄逼人:“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撞了个孩子就知道傻看着,你是哑巴么?道歉会么!” 作为一个受害者,被施害者的家人逼着道歉。 对于方锦时来说,这真的是很新奇的体验。 方锦时心里有气,却还尽量客气,给女人还原事情的真相:“这位女士,是你的孩子在商场里乱跑,撞到了我的身上。我被他撞伤了腰,而他被反作用力推倒,摔了一跤。你确定该道歉的是我么?” 他说话时声线不稳,还有丝丝痛意掺杂其中。 女人闻言,却把他的态度当做了气弱。明知孩子错了,还理直气壮道:“哦,我知道了。那你想怎么样呢?我儿子还小,他还是个孩子,他在商场乱跑,撞到了你,是他倒霉。他现在受了伤,哭得这么惨,我就不计较了,你说说你想怎么样?” 这奇妙的逻辑,可把方锦时气笑了。 方锦时居高临下看着他们母子,冷声道:“我不想怎么样,只要他承担他该负的责任,给我道歉。另外,你作为监护人,应该替他承担我的检查费用,再为你之前指责我的言辞道歉。” 他说话有理有据,自认一点错疏也无。 女人却露出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好像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只是个孩子啊,他又不是故意的,你这么大个人了,心胸这么狭隘么?!” 方锦时的后腰还在隐隐作痛,他的内心比女人还要难以置信,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男孩的哭声太大,遮住了女人的说话声,害他听岔了。 然而女人充满敌意的眼神告诉他,他没有听错。 这个女人就是一心要偏袒自己的孩子,把责任怪在他的身上。 方锦时的脾气被激出来了,他冷冷看着女人,正要开怼,却听人群之外,一道沉郁的男声响起:“发生了什么?” 一股雪松香渐渐靠近,方锦时偏头看去,看到了顾拓。 第12章 白月光有点怂 虽是初秋,商场里的冷气却开得很足。 男人穿了一身挺括的西装,依旧是黑白两色,没有任何别样的点缀。纯粹的黑与无垢的白没有令他显得单调乏味,反而衬得他的五官更加突出,引人注目。 他的长相已经俊得足以杀人,周身气质更是摄人。 坐在地上的男孩原本忘情地哭泣着,依稀听见他的声音,抬眼一看,便倏然止住了哭声,屏住了呼吸,卡在喉咙里的哭嗝也不敢打出来,就那么悄悄咽了下去。 俗话说“鬼怕恶人”,还真是这么个理。 方锦时看着眼前这一幕,默默思考着,是不是他看起来太温和良善了? 正思忖着,就见“恶人”顾拓向他投来目光:“你没事吧?” 竟然不问事情始末,开口就是关怀。 方锦时有些惊讶,但因为性格原因,他一向不爱在人前示弱,便下意识答道:“我没事。” 岂料这一句“我没事”落在女人的耳朵里,便成了她的证据,她的把柄。只听她尖声道:“好啊,你果然没事!我就说你一个大男人,被个孩子撞一下,怎么就痛得死去活来了?原来是装的!” 她虽然抱着孩子坐在地上,仰头看人的时候,却端着一副睥睨众人的架子:“我们家虽然有钱,也不是给你这种人讹的。你趁早给我滚远点,再污了我的眼睛,我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听到女人刻薄的言语,事情经过如何,已无需多问。 顾拓再次把目光投向方锦时,就见他黝黑的眼眸里燃起两簇小火苗,看样子是脾气来了,要开怼了。 只是—— 他的目光微微下移,看向方锦时的脚背。那里皮肤白皙,没什么肉,此时沾了鲜血,就显得格外刺目。应该是被玻璃割破的。 小伤而已。 要是放在李晋的身上,他必不会在意。 只是换成方锦时,怕未必是“小伤”。 顾拓虽然没有主动了解方锦时的事情,但在两年前,李晋对方锦时用情颇深的时候,也曾跟他提及,说方锦时患上了再生障碍性贫血,恐有性命之忧。 再生障碍性贫血素有“软癌”之称,是一种严重的血系统疾病。 患病的人骨髓失去造血功能,很容易贫血,如果有点伤口,更会引发感染,情形严重的,甚至会夺走人的性命。 虽然方锦时回国以后,看起来健健康康的,顾拓却不敢大意。 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决争端,带方锦时去处理伤口。 顾拓雷厉风行,大手一挥,就有助理走上前来,听候吩咐:“顾总。” 顾拓沉声道:“把这位女士请出去。”他说话客气,语气却是分明的不喜。 助理听出他的意思,赶紧示意商场的保安,让他们过来“请”人。 女人哪里见过这阵仗,只觉得丢脸极了。她坐在地上不肯起来,情绪激动地大喊道:“你凭什么赶我出去?!我花钱买东西,就是这里的客人。哪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把客人往外赶!” 顾拓没再正眼看她,又重复了一遍:“请她出去。” 保安不再迟疑,架起女人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拖,像拖个麻袋似的。 女人还在挣扎,把脚上的红色高跟鞋都蹬掉了,一双赤脚犹不停歇,不慎踩到了宝贝儿子摔碎的玻璃碴子,又是一阵吃痛。 那抽抽噎噎的男孩看着自己的妈妈被拖走,那狼狈的样子完全不像他心中的“女超人”,不由呆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边喊着妈妈,一边向女人追去。 这会儿他是真顾不上哭了,也没什么好闹的了。 看那灵活的动作,猴子似的,真想不到他刚刚还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围观的众人啧啧称奇,议论几句,纷纷散去。 等到人群散开,方锦时看向顾拓,诚恳地道了声谢:“顾总,谢谢你帮我解围。” 他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顾拓帮他,这是情分,他心里感激着。至于李晋的事,一码归一码。 不过男人毕竟是李晋的舅舅,在他眼里也算半个“长辈”,相处起来总觉得不自在。他眼珠一转,找个理由要走,不料被顾拓抢了先。 “你跟我来。”顾拓说。 “啊?”方锦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顾拓蹙眉,解释道:“你脚背上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 方锦时跟着顾拓进了商场的员工休息室,看着原本在休息室里聊天吹牛的员工们鱼贯而出,脑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顾拓把他引到了休息椅旁,下巴微点,示意道:“你坐。” “哦,好。” 方锦时回神,赶紧坐下。 他坐得急了,牵动后腰的伤处,忽然生痛,不由“嘶”了一声。 顾拓从助理手中取过药箱,正要塞给他,让他自己处理伤口。 就见坐在休息椅上的青年手扶后腰,皱起两条细细的眉毛。他的脸上还有些久病的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此时鼻头冒出一点汗珠,竟显得有些可怜。 顾拓迟疑片刻,把药箱放在身旁的低柜上,蹲下|身来,亲自给他上药。 方锦时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看着高傲的男人在他面前低下头颅,忙往回收脚,嘴里说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男人却已经抓住了他的脚踝,掌心微烫,落在他微凉的皮肤上:“别动。” 他语气不重,却不容拒绝。 好像一朵烟花在耳畔绽开,方锦时的身体快过脑子,乖乖在休息椅上坐好。 为了方便擦药,男人把他的脚搭在了一张小凳子上。 可能是脚跟抵着,姿势不对,方锦时觉得脚有点麻。 但是刚刚被男人用命令的语气呵止了收脚的动作,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方家小少爷不敢动了。 正发愁呢,就感觉一阵凉意落在脚背上。 方锦时一个瑟缩,又马上反应过来,保持乖巧的坐姿,任男人施为。 擦过碘伏,顾拓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伤口,还有一点点沁血,但不是太严重。 就目前看来,方锦时的凝血功能要比普通人差一些,但还不至于要去医院。 “先坐一会儿,看看凝血情况。如果血止不住,就去医院。”顾拓说。 “哦,哦,好的。”方锦时反应过来,再次跟他道谢:“谢谢你,顾先生。” 顾拓丢掉手里的棉签,却没急着起身,依旧蹲在地上,保持目光平视,对他说道:“你不必一次次感谢我。我想换做任何一个人,看到一个再障病人受伤,都会和我做出同样的行动。” 原来,他的特殊照顾,是因为他生病了。 方锦时早就接受了自己是个病人的事实,只是因为他一向爱逞强,家人在他面前总是小心翼翼,医生护士也会照顾他的情绪,像这样直白明了的帮助,还是头一回。 他的心里,有些微妙的感动。 特别是顾拓蹲着和他说话这个小细节,让他感觉自己和顾拓是平等的。 这个男人,真的和传闻里的不太一样。 ……明明很好相处,是个好人。 方锦时在心里默默想着,眼波盈盈,如有微光。 第13章 白月光脚麻了 顾拓又陪方锦时等了几分钟,见他脚背上的伤口不再流血,这才放心。 方锦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语气轻松地解释道:“这两年我一直在加州治疗,那边研究出了新的疗法,虽然不能根治,但是正常生活是没问题了。” 随着医疗水平的进步,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软癌”终于有了破解之法,不得不说,是方锦时的幸运,也是所有再障患者的幸运。 顾拓颔首,道:“那就走吧。” “嗯。”方锦时应声,从休息椅上起来。哪知道刚站起身,就感觉下肢麻木,好像根本踩不着实地。一个趔趄,向顾拓的方向栽去。 顾拓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男人的手掌很大,厚实有力,托着他的大臂,动作意外的绅士,坚决不碰腰、臀等敏|感部位——即使他搀扶的对象是一位男士。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顾拓建议道。 回想方锦时之前手扶后腰的动作,应该撞得不轻。如今就连行动都受到了影响,自然更不能够轻忽了。 顾拓说话的声音,就在他的头顶。 两人离得近了,男人身上的冷香也变得清晰可闻。 感受着大臂上的烫意,方锦时不自在地动了动:“没什么大碍,我只是脚麻了。” 怪他刚刚犯怂,明明脚伸得不自在,却不敢乱动弹,愣是坐麻了,连路都走不动了。 顾拓闻言,建议道:“那你在椅子上再坐一会?” 方锦时正觉得不自在,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顾拓搀着他坐回休息椅上。考虑到他腰上有伤,不适合塌腰坐,又用双手托住他的腋下,把人往上提了提,在椅子上端端正正摆好。 动作间,两人凑得更近了,近到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对方的温度。 方锦时突然有些脸红心跳。 这……这也太犯规了! 他虽然下意识把男人当做长辈,但是这种爸爸照顾儿子似的动作,也太羞耻了吧! 顾拓把人安放好,正要抽身离开,就见一向清朗坦然的青年垂下眼睑,脸颊染上了红晕。 第一次和人靠这么近,顾拓赫然发现,方锦时的睫毛浓长细密,微微朝下,好像羽扇轻动,显出几分纯然的美。 其他男男女女,也像他这样么? 不经意间,就好看得惊心动魄。 顾拓别开头,把这荒谬的念头甩在脑后:“冒犯了。” 一句歉然的话语,也不知是因为两人的肢|体接触,还是因为脑海里不该有的浮想。 这有什么冒犯的? 方锦时不解顾拓的意思,但被他岔开了话题,也就抛却了之前的羞耻,专注地和两条酸麻的小腿对抗起来。 初秋酷热,方锦时还穿着夏装,配一双露趾凉鞋。 这会儿正方便他动作,把双脚的大脚趾翘了又翘,像微微翕动的扇贝,一次次打开坚硬的外壳,露出里面柔软的贝肉。 顾拓注意到他脚上的动作,不由愕然,再看他脸上那好似酸爽的微妙表情,更觉得奇怪。 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就见方锦时轻轻松松地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道:“好了!一起出去吧!” 两人并肩往休息室外走,一时默然。 方锦时隐约猜到了顾拓在想什么,解释道:“如果脚麻了,像我刚刚那样活动大脚趾,酸麻的感觉会缓解很多。你坐办公室的时间长,如果脚麻了,也可以这么试试。” 莫非,这是青年对他的关心? 有点新奇。 顾拓觉得好笑,看到方锦时一脸认真的模样,又觉得笑不出来。 低咳一声,正色道:“好。” 助理跟在两人身后,只觉得一阵无语。 一个是名门小少爷,一个是豪门大总裁,两人不讨论葡萄酒,不讨论古典乐,话题竟然放在大脚趾上,这么接地气么? 最重要的是,他们顾氏这位一心只有工作,孤高目下无尘的大总裁,竟然把这条建议听进去了,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助理根本无法想象,会有那么一天—— 总裁老神在在地坐在办公桌上,或许正在批阅文件,或许在开视频会议,而他的脚趾在锃亮的黑皮鞋里动来动去,缓解着腿麻的苦恼…… 住脑吧!细思恐极。 因为方锦时的缘故,顾拓打乱了上午的工作计划——按照他原本的行程安排,要在上午巡视完整个商场,并把商场负责人召集起来开一个会议。然而就目前看来,他的时间显然不充裕了。顾拓抬手看了看腕表,道:“我就不送你了,你可以自己回家么?” 方锦时失笑:“放心吧,我又不是瓷娃娃,一点小伤,没事的。” 两人分别,方锦时坐车回家。 嘴上说着自己不是瓷娃娃,回家以后又觉得腰部隐隐作痛。喊人帮忙看伤,才知道后腰青紫了一片,比上好的白瓷还容易着色,简直像嫩豆腐似的,一碰就坏。 方妈妈闻风而来,一看就心疼得不行:“怎么出门一趟,搞成这样子了?是怎么受的伤?妈妈给你擦点药油,帮你把淤血揉开。” ——在方锦时的事情上,方妈妈一向不愿意假手他人。 方锦时不想让妈妈担心,敷衍了几句,把事情带过去了。 只是事情虽然过去了,痛还是要挨的。 当初看着女人被拖走,他觉得很解气;如今身上的淤青被揉开,痛得龇牙咧嘴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真是流年不利! 只是…… 大概在一万分的不幸中,他还是分到了一点点幸运吧? 趴在柔软的大床上,方锦时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出顾拓的样子。 重新认识了那个男人,也算交了一个新朋友,这不是一种幸运么? 是的,朋友。 方锦时决定,不再把自己放在“晚辈”的位置上。 他和顾拓相处得很自在,很平等,他们就是朋友。 要当晚辈,就让小外甥一个人当去吧! 方锦时这样想着,手抵着下巴,托着脑袋缓缓陷入了沉眠。 第14章 白月光送礼物 等到方锦时后腰上的淤青散去,他的花店也可以开张了。 方妈妈给他选了个开店的良辰吉日,方哥哥替他把关鲜花供应的质量。 方爸爸不知道该干什么,干脆大手一挥,说要广邀朋友,给他带点生意。 方锦时闻言,忙拒绝了方爸爸的好意——方爸爸的关系网多是一些大人物,请这些人参加一家花店的开业仪式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再者那些叔伯长辈也不是他的潜在客户,为此消耗方爸爸的人情,实在没有必要。 方爸爸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禁露出微笑:“锦时,你长大了,考虑问题也周全了。爸爸相信,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经营者。爸爸为你骄傲!” 方锦时汗颜,没想到爸爸对他的评价会这么夸张。要知道,他的哥哥方锦宸作为一位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在海城商界也算得上赫赫有名了,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爸爸这么高的评价。而他,何德何能呢? 对此,方爸爸的解释是:大儿子是要严格要求的,小儿子是用来宠的。 如此双标,也幸亏方哥哥没有意见,他也没有被惯坏。 实在不容易啊! 于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方锦时的花店正式开业了。 因为提前和几位至亲做了沟通,开业当天他们都没有亲自过去。只是代表祝福的花篮总是少不了的,在店外排成了一条长龙,还是显得十分声势浩大。 方锦时的朋友不算很多,有些这两年根本就不联系了,还有些和李晋也是朋友关系,怕见面尴尬,渐渐就淡了。 如此一来,方锦时开了家花店的事情,竟只有几个人知道。乃至于花店开业的这天,方锦时店外的花篮虽多,生意却没有多少。 作为方锦时的铁哥们,任明辉是很想过来的。只是他毕竟是公众人物,要是往这种热闹的开业仪式上一扎,只怕狗仔下一秒就循着味儿摸来了。 方锦时好说歹说,才安抚了他的情绪,许诺改日再邀他来玩,只招待他一个人那种。 如此,方锦时的花店在并不热闹的氛围中开张了。 他本来走的就是小资路线,见此倒也不急。慢悠悠地招待了一二朋友,送走了三两客人,趁着没人,干脆在藤椅上清闲一会儿,享受馥郁花香中的惬意人生。 在书架上抽一本书,坐在藤椅上慢慢阅读,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小时。 太阳渐渐升高,从被花草虚掩住的大门口外泼了进来,细细碎碎洒了一地的金黄。 方锦时恍然回神,想起店外展示的几盆鲜花,有不太耐受光照的,怕秋日炎炎把它们晒坏了,赶紧去门口挨个搬进来。 来回搬了几趟花,方锦时感到有些疲惫。 他一边擦着鼻尖沁出的汗珠,一边侧头往外看去—— 骄阳似火,落在光耀大厦的顶端,好似太阳神都眷顾着那里。 方锦时忽然想起,顾氏集团的总部,就在光耀大厦。 眼下这个时间,顾拓应该在公司上班吧? 想到顾拓,方锦时不由想起了那天在商场里,顾拓对他的帮助。 其实不止那一次,在他的欢迎宴上,顾拓也曾经出言提醒李晋,让他收敛一点。 那个男人帮了他很多,而他,并没有给过他任何实际的回报。 方锦时是千娇百宠下长大的小少爷没错,但这不代表他会把别人的好意都当作理所当然。 恰恰相反,他很不喜欢欠人人情。每每受到别人一点帮助,总想着赶紧回馈别人,不然心里就老惦记着。 他觉得这是他的真诚,李晋却皱眉指出他这样的态度,会让人觉得疏离。 现在细细想来,他是把人情关系算得太清楚没错。但是像李晋那样搞不清楚人情世故,渣了别人还妄想做朋友,好像更异想天开? 方锦时一向坦然,对于这段失败的感情他从不回避。不过想起那个垃圾男人只会让他不舒服,他也就不想了,转头考虑起该怎么回报顾拓来。 要说回报顾拓,确实是个令人苦恼的问题。 首先,他和顾拓并不算特别相熟,并不知道顾拓想要什么。 其次,就算顾拓有什么想要的,以他的权势地位,该弄到的肯定都到手了,要是连他也搞不定,自己就更没可能搞定了。 所以“投其所好”根本行不通。 方锦时沉吟片刻,忽然有了主意! 他虽然不能“投其所好”,却能够“竭尽所能”,给顾拓送一份最有诚意的谢礼啊! 环顾四周,各色鲜花争妍斗艳,正是他的不二之选。 方锦时决定:他要给顾拓送花,让鲜花转达他的感谢和祝福。 于是,当天下午,顾拓正忙着处理文件时,意外听到了助理的一句汇报:“顾总,方先生给您送了花,要拿上来么?” “什么?”顾拓头也不抬,心思还在文件上。 助理不由心生忐忑,默默想到:或许他不应该冒冒失失进来转达,顾总一向不喜欢在公司处理私人事务,他恐怕犯了忌讳。 只是想归想,总裁的问话不能不答。 压住心头的惴惴不安,助理大着胆子又重复了一遍:“方家小少爷给您送了一束花,现在在前台,需要给您拿上来么?” 纸张翻动的声音停了下来,顾拓抬眼,眼眸幽深,好像无星无月的夜里,深林中暗藏危险的寒潭。 “鲜花?”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是的。” “真是小孩子。” 顾拓低呵一声,眉眼一舒,好像被方锦时的幼稚取悦,整个人的气场都是一变。 助理见他表情和缓,松了口气,又想:那位方少爷确实有些孩子气了。明明两家因为他和小李总的关系,多少有了些龃龉,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还给他们顾总送花,真叫人纳罕。 正腹诽着,就听顾拓道:“拿上来吧。” “好的。” 唉,他就知道,顾总那样高不可攀的人物,肯定不会稀罕那束莫名其妙的鲜花…… 等等??? 助理猛地回神,瞪大了眼睛。 他没听错吧? 顾总刚刚说的是“拿上来”? 他决定要收下方少爷的花? 他家顾总,可真让人捉摸不透啊! 第15章 白月光的赠礼 助理很快取来了鲜花,送到了顾拓的面前。 顾拓不是爱花之人,只认识几样最常见的花草,对于各种花卉的花语更是一概不通。 看着面前娇艳欲滴的花束,他竟一时叫不出那些花花草草的名字。 助理见他目光深沉地看着自己怀里的花束,忙问:“总裁,要插起来么?” 顾拓微微颔首,在助理忙忙碌碌地替他找来玻璃瓶,插好花束以后,才慢慢走过去,细细端详那花。 助理插花的技术很业余,那捧鲜花被他折腾了几下,有几朵都蔫了,更别说插得乱七八糟,像一丛乱生的蓬草,根本没有美感可言。 顾拓皱了皱眉,对于这样的“妆点”并不满意,正想喊助理回来把花瓶撤掉,心念一转,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细细辨别了那些花草,逐个查起花语来。 凭着他一向严谨的性格,碰到不认识的花便拍个照片,开启图片搜索。如此一来二去,竟浪费了不少时间。 等到回过神来,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了。 看着面前堆积的文件,顾拓不由头痛的捏了捏鼻梁,不知道自己怎么犯了魔怔。 顾拓一向把公私分得很清,他上班时间不爱处理私事,办公桌上也从不放与工作无关的东西。 助理了解他的脾性,就把花瓶放在不远处的置物架上。 那娇妍的花朵开时无声,却散发着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顾拓从埋首工作的状态中出来,抬眼一看,就见那束鲜花静悄悄地开着,妆点他枯燥乏味的工作生活。 玻璃窗外,秋光正好。 那美丽的花朵向着阳光,像极了送花那人明媚的脸庞。 顾拓心中一动,再次走到置物架旁,捧起花瓶。 他把花瓶捧到了办公桌上,稳稳地放好。 他的办公桌不当阳光,这娇气的花朵养在他的桌上,会开得更久一点。 只是惜花,无关其他。 又看了一份文件,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 不等顾拓出声,来人就自顾自地拧开了门。 在顾氏集团,没有哪个员工有这么大的胆子。 唯一的例外,就是他那已经亡故的姐姐留下的血脉,他的外甥李晋了。 顾拓拧眉,抬头看去。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舅舅,上次听了您的教诲,我认真反省了几天,觉得受益良多。舅舅用心良苦,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正巧前几天得了一块劳克斯限量版手表,还请舅舅不要嫌弃。” 说话间,李晋已经走到了顾拓的办公桌前,把装着手表的方盒往桌上一放,推到了顾拓的面前。 顾拓看着方盒底下弄皱的文件纸,没有做声。 李晋不明所以,又喊了一声:“舅舅?” 顾拓沉声道:“拿开。” “什么?”李晋一头雾水。 “你弄皱我的文件了。” 李晋出生不凡,也算见多识广,但却从没见过像自家舅舅这样刻板的人。 难道一块限量版手表,还没有一张文件纸重要? 挣钱本就是为了享受生活,怎么到了舅舅这里,竟然只爱工作,不爱富贵? 李晋虽不好对长辈指手画脚,但心里觉得自家舅舅有些可怜,活得没滋没味。 不像他,如今爱情|事业双丰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来意。从善如流地收回方盒,道:“舅舅,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事情想要请您帮忙。” “说吧。”顾拓反应淡淡,好像已经在等着他的后续了。 李晋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也只能继续往下说:“最近盛霆那边有大动作,我想请您帮忙牵个线。” 顾拓看他一眼,断然拒绝:“李晋,那是东皇娱乐的事,我们顾氏不便插手。” 顾拓态度坚决,李晋却还不肯死心:“我知道这事让舅舅您为难了。要是为了别的,我也不敢劳烦您。关键是盛霆那边的负责人不好沟通,我又因为一些私事得罪过他。如今他公报私仇,要是您不帮我,我就真没办法了!” 一长串话说完,都没得到顾拓的回应。李晋心生疑惑,抬眼看去:“舅舅?” 只见顾拓目光沉沉,看着他的眼神里隐隐带着一丝警告:“李晋,你在对我用激将法。” 李晋心里一咯噔,有些懊恼自己竟然妄想在这千年狐狸的面前玩聊斋。 如今再辩解已没有意义,倒不如坦然承认:“舅舅对不起,我只是太想得到这个单子了。” 顾拓语气冷硬:“你想要得到什么,就该自己去争取,而不是借助外力。” 他亲自把人领进商场,教会他那么多心术。没想到,他的好外甥不对外人使用,反倒用在他这里。 顾拓垂眸,眼里一片阴翳。 对此,李晋浑然不觉,还在坚持己见:“我向您求助,也是在争取啊。既然有更简单的方法,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呢?” 顾拓闻言,正色道:“李晋,你要知道,只有你自己努力,才能积累经验,树立威信。你借我的势,那终归是我的势,下次,下下次,一样要你碰壁。” 顾拓说的道理,李晋不是不懂。 只是在他的眼里,既得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经验啊,威信啊,都不过是锦上添花。作为一个商人,只要他牢牢抓住资本和金钱,他就是最大赢家! 李晋野心勃勃,势要把东皇做大做强。但是他的舅舅显然不懂他的抱负,他也懒得多说,以免再次惹来男人说教。 气氛一时凝滞。 李晋眼珠一转,目光落在顾拓的办公桌上,突然换了一个话题:“舅舅,您桌上的花挺好看的。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您桌上放花,是助理替您摆的?” 顾拓沉默片刻,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不是。是别人送的。” 这么回复,不像顾拓的风格。 他一向能少说,就不会多说。 李晋从他的回答里嗅出一丝暧昧的气息,不由追问道:“那是谁送的?” 顾拓却不再回答他了。 李晋自己品了品,只觉得指向十分明显:“看来,我要有舅妈了。” 顾拓闻言,却是眉心一跳,喝道:“不要胡说!” 李晋一惊,没想到舅舅的反应如此之大。 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 他家舅舅一向性格严谨,在感情方面估计也是一样,只要没确定关系,就不会公之于众。 不过就算舅舅不说,他也有别的方法知道。 李晋心里存着好奇,出了总裁办公室,就直奔秘书室,向助理打听送花人的消息。 助理闻言,脸色微妙,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这个……这个嘛,李总,这个恕我不好说。” 李晋闻言,眉头一皱:“是舅舅让你保密的?” 他不知道助理其实是顾及他的情绪,还在心里腹诽,觉得顾拓这事做得不够磊落。 不过也没关系,早晚要见面的。 等到见面那天,他倒要好好看看,他的这位“舅妈”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16章 白月光交朋友 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已经日暮黄昏。 说是下班,顾拓出了公司,又要去赴一场应酬。 好像也不该称之为“应酬”。 以顾拓在海城的地位,再没有什么生意,是需要他去酒桌上谈的了。 与其说是应酬,毋宁说是要接待一位久别的朋友。 在待人处事的态度上,顾拓总能做到滴水不漏。 但实际上,他为人高傲又冷淡,极难交到朋友。 他今天要去见的人,算是一个例外。 当年,他们在同一所学府里求学,互有瑜亮之情。 如今那人从国外深造回来,他肯定是要和他见一见的。 要是能把人招揽到顾氏集团,那就再好不过了。 存着这份心思,顾拓大步流星地走进车库,登上了他的私家车。 顾拓本人不是耽于享受的性格,但他开的却是实实在在的豪车,世界绝无仅有的限量款。 当然,稀有和豪奢并不是他购车的理由。他选择这辆车,只是因为坐起来舒服,而且空间很大,适合他在车上办公。 当然,此时的顾拓已经完成了今天的工作量。 他没有超前工作的习惯,只是问助理要来了自己第二天的工作安排表,对自己的工作做个提前规划。 一天的时间,被各种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顾拓扫视几眼,心中已经有了章程。 将手里的工作安排表收好,男人把目光投向车外,不期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停车。” 司机顺从地把车停在了路边。 顾拓坐在车里,把车窗摇下来一点,默默看着不远处的方锦时。 青年的腰伤应该已经好了,他正弯腰在一家花店门前挑拣着花束里的枯叶。 天近黄昏,夕阳越显得瑰丽,像一层蜜糖似的洒在他的脸上身上。 他在做的事情,明明再简单,普通不过,落在顾拓的眼里,却有种漫步闲庭的悠然。 顾拓喜欢他的悠然,像炎夏里清凉的泉水,能解他工作一天的疲惫。 然而等他神色稍缓,再细细看去,青年又变成了宴会当夜性格倔强,脾气火爆的模样了。 很多人都有两副面孔。 只是两副面孔都这么生动,这么真实的人…… 在顾拓的人生里,还只遇到了方锦时一个。 在收到方锦时的鲜花赠礼后,顾拓就有心想见见他。 只是苦于自己工作繁忙,一天行程安排得紧,又不知道方锦时的联系方式,不好贸贸然登门拜访。 能在这里遇见,虽让人意外,但也是一份意外的收获。 想到这里,顾拓长腿一跨,下了车。 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到了方锦时的面前。 顾拓身高腿长,走过去时,自带一片阴云,落在方锦时的身侧。 方锦时抬眸一看,未语先笑:“顾先生。” 他的笑容里不带一丝阴霾,皎皎如月光。 “下午好。”顾拓跟他问好。 方锦时抛下手中的花枝,直起身来回应他。 相处之间,莫名多了几分熟稔。 “花收到了么?”方锦时问。 顾拓颔首。 方锦时又笑:“那束花是我自己配的,颜色不是很艳丽,香味也比较淡,有清心凝神的功效,比较适合放在办公室,不会喧宾夺主。你喜欢么?” 他说起花草搭配,头头是道,眼里更是盛满了光。 顾拓静静看他几秒,才道:“你搭配得很好。” 方锦时显得很高兴,顾拓以前没见过他谈兴这么足的样子。 “花束毕竟是有保鲜期的,你要是喜欢,可以从我店里拿一盆绿植,放在电脑前还可以防辐射。”说到这里,他突然反应过来:“还没介绍,我在这里开了一家花店,你要是有空可以过来坐坐。” 顾拓客气道:“有机会的话。” 这句套话,未免太好懂了。 只要他想,他可以一直没时间,没机会。 方锦时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顾拓,心里思忖,或许是他表现得太热切了。 要是顾拓误解了,就由他来解开误会吧。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和你投缘,想要交个朋友。” 方锦时神色坦率,语气坦然,说:“其实你收下我的花,我很开心。那说明你不在意我和李晋的过去,也不在意我们在年龄和经历上的差异。我想要的正是这样,不带任何利益和牵绊,只因为相处融洽,所以交个朋友。” 他的态度太过真诚。顾拓知道,他的话里没有掺假。 面对这样直率的青年,顾拓也选择了坦诚相待:“其实我也觉得你很不错,和你相处很舒服,想要和你做朋友。” 方锦时有些讶异。 不是觉得自己不配得到顾拓的欣赏,而是没有想到,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男人,在交朋友方面,竟然和他一样笨拙,说出来的那番话,更是可以加入小学生语录了。 想到这里,方锦时“噗嗤”笑了出来。 顾拓不解其意,只是静静看他。 把话说开了,方锦时更没顾忌了:“你既然想和我做朋友,又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常来我的店里坐坐呢?” 顾拓说:“我没时间。” 原来,那句“有机会的话”竟然不是托词。 方锦时想想也是,掌管偌大的公司,不是一件轻易的事,他的爸爸和哥哥,不也常有加班的日子么? 只是:“工作归工作,也要劳逸结合,注意休息啊。” 顾拓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好。” 都说老来子,惹人疼。 在顾拓家里,却不是这样。 顾妈妈以高龄产妇的身份,冒险生下顾拓,只是因为顾爸爸想要一个继承人。所以他从出生,就肩负着继承家业的责任。爸爸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永攀高峰。 他不被允许休息,必须要刻苦勤奋,不断达成目标,然后突破目标。 到了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追逐什么了。 他明明拥有了一切,却把这种苦行般的日子,过成了常态。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要他注意休息。 他确实想停下来了。 想试试看,和这个青年相处,能不能让他的脚步慢下来。 像他一样,活出滋味来。 第17章 白月光的知己 因为在路上耽误了时间,顾拓到达餐厅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五分钟。 服务生恭敬地替他打开包间门,他邀请的客人已经在包间里等他了。 听见门口的动静,男人循声望来,桃花眼里泛起了促狭的笑意:“顾总日理万机,辛苦辛苦。” 分明已经几年没见了,男人却用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我来迟了。” 顾拓上前几步,目光往桌上一扫,果然不出所料,在餐桌上看到了一瓶打开的酒。酒水已被眼前人喝剩了一半,一点晶莹的酒液挂在瓶口,酒香淡淡,若有似无。 这个人还是和从前一样,嗜酒如命。 顾拓想着,取过三个瓷杯,依次排开,给自己倒了满满三杯酒,在男人的注视下一饮而尽:“给你赔罪。” 男人微眯的双眼倏然睁开,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他,然后一把夺过他面前的酒瓶,放到自己身边。动作间,嘴也没停:“你这是哪门子的赔罪?这酒醇浓,适合细品,你上来就给我牛饮三杯!” 被埋汰为“牛饮”,顾拓也没生气,只从从容容地坐下,道:“你要是喜欢,再给你开一瓶。” 男人顿时笑了:“爽快!” 赞过以后,又问他怎么来迟了。 据他所知,顾拓的时间观念是极强的,这次竟然来迟了,是被什么绊住了? 因为男人的询问,顾拓想起了方锦时,眼里不由漾起涟漪。 他不向喜怒不形于色,此时眼神微动,竟仿佛染上了晨曦微光,暖意融融。 “路上遇到一个朋友,耽误了时间。” “只是朋友?”男人狐疑。 这世上竟然还有一个“朋友”,能让顾拓打破自己的原则? “恐怕不止是朋友吧!” “李一洲,”顾拓沉声道:“这个话题没必要再继续。” 男人,也就是李一洲,听出他语气里的微妙变化,忙知情识趣地换了个话题,谈起了他在国外的见闻。 两人边吃边聊,顾拓在饭局快结束的时候,终于提出了自己的邀请:“你的想法很好,有没有想过加入顾氏?我们可以一起实现它。” 听起来真的很让人心动,然而李一洲选择了拒绝:“加入就算了,以后我家公司要是谈合作,会优先考虑顾氏的。” 看来,李一洲打算自己创业。 看到李一洲难得露出认真的模样,顾拓就知道劝不动他了,只能作罢。 虽然没说动李一洲加入顾氏,但是能与故友畅谈,顾拓心里还是高兴的。 因为这份高兴,顾拓喝到微醺回家,平时紧绷着的克己的神经也渐渐舒缓了下来。 打开房中小灯,灯光暖黄,盈盈洒落,又是青年明媚的脸庞。 顾拓心中一动,难得的选择了纵容自己,趁着酒意给助理发了一条消息:“明天下午五点的巡视工作推掉。” 工作永远都做不完,而他,想见方锦时。 …… 次日下午,顾拓过来的时候,方锦时正在给鲜花换水。 因为宣传不够的缘故,方锦时的花店客人不多。他已经和供应商联系,减少了鲜花供应,但还是会剩一些花——给这些无|根的鲜花保鲜,是方锦时每天必做的功课。 顾拓踏着“欢迎光临”的电子铃声走进花店,就见方锦时吃力地捧着一个大水盆,往一排花架的方向走。 水盆里的水装得太满,很沉,这使他走起路来有些摇晃不定。 走了不远的一段路,身上的衣服都被水溅湿了。 顾拓上前几步,去接他手里的水盆:“我来。” 方锦时一惊,这才注意到顾拓来了。见顾拓伸手示意,他也不和他客气,把水盆交给了他道:“顾先生,谢谢你,你能帮我把水盆放在那边的花架上么?” 顾拓帮忙把水盆放好,见盆里的水颜色深浓,散发出阵阵茶香,不由奇道:“这是做什么?” 方锦时没有立刻解答他的疑惑,而是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发现他身上没有被茶水打湿的痕迹,这才放心下来,笑着答道:“这是一种给鲜花保鲜的方法。无根的鲜花很容易凋谢,如果插在清水里,花期只有三四天。但如果把清水换成凉透了的茶水,鲜花的保鲜期会延长,开出来的花也会更好看。” 方锦时把茶水倒进花瓶里,再把鲜花一朵一朵仔仔细细地插|进去。 察觉到来自顾拓的注视,他也不紧张,从从容容道:“你要是办公室里有茶叶,也可以试试。” 顾拓颔首,觉得可以一试。 两人都是家境优越的富家公子,这么说也没觉得不对。 幸亏顾拓的助理没有听见,不然一定会大呼“壕无人性”——办公室里的茶叶都是待客用的,最最名贵,怎么能用来养花呢?太暴殄天物了! 给花架上的花瓶通通换过水,方锦时才终于腾出手来。 他歉然地看着顾拓道:“不好意思,顾先生,说邀请你来这里坐坐,结果我忙着自己的事情,也没好好招待你。” 顾拓没有被怠慢的感觉,反而觉得了解了一些鲜花的知识,很有趣。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换来方锦时一个笑容:“那就好!” 顾拓心中一动,又问:“开花店每天都这么辛苦么?” 方锦时闻言,点点头道:“是很辛苦。伺弄花草必须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要做到位,都是在细节上为难。” 顾拓见他鼻尖上还留着几颗小小的汗珠,不由道:“怎么不请人帮忙呢?” “生意不多,请个人来,好像有点小题大做。” 方锦时说着,从茶壶里给顾拓倒了一杯茶。 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只是普通的水果茶。 常温,不冷不热,正适合夏天喝一杯。 “说来惭愧,没开店前,我的设想很理想化。真的开了店,才知道做什么都不简单。”方锦时一手托腮,另外一只手摇晃着玻璃杯。杯中的缤纷鲜果都随着他的动作打转,像是在跳一支欢快的舞曲。 顾拓正襟危坐,等着他的后续。 方锦时一掀眼帘,就见顾拓坐得端端正正,好像一把拉开的弓,片刻也不容松懈。不由噗嗤一笑:“顾先生,你放松点,你这样子,我也要跟着紧张起来了。” 顾拓不知道该怎么放松,只微微变换了一下坐姿。 方锦时拿他没辙,只能继续往下说,慢慢把他带进谈话的氛围里。 他也是开了花店以后,才知道固定客源有多重要。 现代人的生活节奏极快,真正能够坐在花店里浅嗅花香,看书赏花的人实在有限。而他的潜在客源——那些过着小资生活的白领男女,又往往有自己固定的去处,不会因为新店开业的酬宾优惠就被吸引过来。“不过,虽然开店的过程有些曲折,我还是会坚持下去!” 方锦时和顾拓说起自己开店的初衷:“——其实对我而言,这家店无论有没有顾客,它都是我的心外桃源。” 他说话时,眼中有光。 顾拓见过的最干净的星空,都没有这样明亮的星星。 “会有的。” 顾拓说。 “嗯?”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方锦时没太听清。 顾拓正色,郑重地看着他,说:“客人会有的,知己会有的,快乐的生活也会有的。” 他看起来那么认真,表情严肃,语气深沉,不像是坐在花店里与人闲谈,倒像是在谈判桌上,与对手进行着利益的博弈。 顾氏的员工,没有人不怕认真起来的总裁。 然而这个令人敬畏的男人,在方锦时看来,却十分可爱。 他眉眼一弯,重重点头道:“你说得没错,都会有的!” 比如说,他的“知己”。 就这样如约而来。 第18章 白月光的骄傲 顾拓走的时候,方锦时起身相送。 想到自己占用了他那么长的时间,不由歉然:“谢谢你,今天听我说了这么多废话。” 他平时倾诉欲没有这么强烈,会和顾拓说这么多,还是因为投缘吧! “不是废话,我很喜欢听你说这些。” 顾拓偏头看他,眼睛里写满了认真。 方锦时笑了,又仔仔细细看了顾拓几眼,煞有介事道:“确认完毕,你不是在说客套话。” 临出门时,方锦时没忘了让顾拓带一盆绿植。 新采的鲜花虽美,但花期只有几天,绿植就不一样,养得好可以活几年。 “你平时工作常常要用到电脑,桌边放盆绿植,可以防辐射。而且植物们有改善空气质量的作用,有它在你身边,空气都会清新,还能愉悦你的心情,多好啊!” 方锦时不遗余力地推销着手里的仙人球。 他把小小的花盆举高,圆头圆脑的仙人球就安安分分地窝在白瓷瓶里,把一根根刺伸得长长的,像个扎手的毛球。 顾拓的目光下移,落在那一看就不好惹的“毛球”上,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方锦时在李晋面前张牙舞爪的模样,不正像极了这盆仙人掌? 他的眼神微动。 方锦时觉得那是心动的眼神,便把花盆往顾拓面前一递,道:“你就带它走吧,它好想去你的办公桌上生活!” 然而顾拓最终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我平时工作忙,恐怕没时间照料它。要是养不好它,不如不养。” 方锦时觉得这话不对:“你还没试过,它很好养的!” 但见顾拓态度坚决,他也没勉强,只道:“盆栽你不想费力养,鲜花总是可以收的。要是我送你的那束花枯萎了,你再过来,我另外送你一束。” 顾拓没打算接受方锦时的馈赠,但当花瓶里的鲜花凋谢的那一天,他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方锦时的花店门口。 然后,就捧了一束鲜花回去。 一来二去,两人间竟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等到鲜花过了花期,他们就在花店里见面。 如此一来,方锦时的花店,终于拥有了第一位常客。方锦时也慢慢养成了一个习惯:计算花期,静候顾拓到来。 这天,家里的厨子做了些小饼干。方锦时尝了一块,吃起来甜度适中,香酥可口,就专程带了一些到店里。 如果他计算得不错,顾先生今天要来取新花了。 到时候,他可以和顾先生一起分享美食。 转眼到了下午,太阳高高悬在天空,散发着灼人的热意。 方锦时没有等到顾拓,先等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哎哟,这是什么味儿呀,怪冲鼻的!” 伴随着高跟鞋落在地上的脆响,一个高高在上的女声响起。 方锦时皱眉,抬眼看去,就见他的便宜表姐刘丽浓提着几个购物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店里。 这是找茬来了。 方锦时心里有了判断。 刘丽浓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刚走进店里,就用手扇风,一幅被熏得不行的样子。 她的小姐妹跟在她的身后,听见她挑刺,也假模假样地闻了闻,惊诧道:“还真是!这花香怎么这么刺鼻?丽浓啊,这真是你表弟的店?听说他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不会卖劣质鲜花吧?” 方锦时不知道她从哪里拼凑来了一个“劣质鲜花”的词语。 似笑非笑的看着这故意挑刺的两人,道:“两位小姐见多识广,怕是还从来没有进过花店吧?花店里摆放着各种不同的鲜花,难免香味会杂一些,重一些。” 他嘴上说着“见多识广”,话里话外却是笑她们没见识。 刘丽浓一听,就把眉毛竖起,好好的玫瑰美人立马变得凶神恶煞:“方锦时,你怎么说话的?我听大家说你店里生意不好,特地带朋友来光顾,你就是这个态度?” 听她这话,倒像是为了他好。 方锦时也不跟她生气,只道:“唉,我这生意确实不行。本来是要做小资情调的,这不是没客人么,才让那些随随便便的人都进来了。” “随随便便”四字一出,刘丽浓立马对号入座,顿时火气直冒:“你!” 她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娇媚的脸庞上布满怒容,多了几分厉色:“好你个方锦时,在你眼里,我竟然是‘那些随随便便的人’。你把刘家当什么?把你妈妈当什么?” 方锦时不喜欢她这种动不动就把小事化大的手段。 她好像用来用去,也就会这么一招。 想到这里,方锦时的面色冷了下来:“这个时候就不要攀扯亲戚关系了,个人行为,还要刘家给你买单?表姐,你就没听过一句俗语——先撩者贱么?” 他本来只想和她各过各的,互不相干。 哪有这种冲到他家门前吐唾沫,还要他把她供起来的? 这脸大得,怕是八月十五的月亮都要自愧不如了! 刘丽浓发现,她每次在方锦时面前耍威风,最终都是自取其辱。 事实上,她确实是来看方锦时笑话的。 只是没想到,笑话没看成,反倒成了方锦时嘴里的笑话。 听到方锦时讽刺她“先撩者贱”,她突然一个激灵,抓住了方锦时的痛处:“你以为我是来撩拨你,却不知道,我是恨铁不成钢!你堂堂方家小少爷,被个小明星抢了男人,不知道去打脸,把人抢回来,反而不思进取,占着这么好的地段,开一家无人问津的花店,你真是丢方家人的脸!” 一段话,直戳方锦时的两个痛点——恋爱失败,事业失败。 这样一个失败的男人,还怎么好意思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刘丽浓抬高了她尖尖的下巴,斜睨着方锦时的眼睛里流露出讥诮的神色。 方锦时却是默然不语,好像被她说服了。 刘丽浓的好姐妹见状,赶紧帮腔:“是呀,方少爷。你听听,丽浓话里话外可都是为了你好。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这么说她,真是太不应该了。” 方锦时蓦然一笑,悠悠道:“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就是拿那些小情小爱来影响我?” 他个人气质极佳,只是站着,就如一杆修竹,最招眼的还是那双澄明的眼眸,仿佛盛放着满满的坚定,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在你们眼里,或许只有男人给的爱情。但我不是。我不是为了爱情而活,我有我自己的人生,不容许任何人置喙!”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刘丽浓怔住,她的好姐妹也是一副呆样,两人默然无语,再说不出讽刺的话语。 第19章 白月光与糖糕 就在此时,一阵掌声从门外传来。 三人齐齐回头,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拂去肩上垂落的吊兰嫩叶,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男人生得极俊,眉眼间英气十足,却又因为黑眸沉敛,而多了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刘丽浓爱他的俊美多金,更爱他的神秘强大。虽然上次在方家的宴会上被他落了面子,但每当午夜梦回时,她又会为他无情的眼眸辗转反侧。 只是万万没想到,期盼已久的再遇,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刘丽浓心思电转,在几个呼吸间想了很多。只是她心思再巧,也想不明白,顾总怎么会好巧不巧的出现在这里。更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大大方方的现身,用掌声支持方锦时。 虽说他和方锦时没有什么正面冲突,但是有李晋横亘其中,两人的关系应该好不到哪里去吧? 刘丽浓想不明白。她的脸色几经变化,最终定格在一抹轻笑上。 她笑起来还是一样媚态丛生,只是唇角的弧度有些僵硬。 她不知道顾拓到底听了多少,也不知道顾拓为什么表态。只是她多少有些忌惮,不敢在他的面前,暴露自己咄咄逼人的一面。 她已经无法反击,只能败退。 遂佯装无事道:“顾先生,你也来买花?” 不等顾拓答复,她又自说自话道:“既然有生意来了,我就不占用你们的时间了。你们忙,我先走了。” 刘丽浓素来擅长装模作样,这时候却有些绷不住了。 顾拓什么也没说,只用一阵掌声,就把她的节奏彻底打乱了。 她的心乱了,行动也乱了,以至于走出花店时,高跟鞋踩得噔噔直响,近乎落荒而逃。 刘丽浓都走了,她的姐妹自然不会多留。 很快,花店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方锦时和顾拓两人。 “顾先生,谢谢你。” 方锦时看向顾拓,目光澄明。 顾拓与他对视,语气淡淡:“谢什么。你说得很好,我赞成你的想法。” 方锦时眉眼一弯,浅浅一笑。 他和顾拓志趣相投,顾拓赞成他的爱情观和事业观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在刚才那种情形下,作为一个局外人,强行打破局面,实在不像顾拓的作风。 方锦时和顾拓认识几年,深交不久。 但就他对顾拓的了解,其实顾拓为人处事有礼有节,不是传闻中动辄就天凉王破的霸道总裁。 方锦时不知道哥哥为什么那么忌惮他,每每提及,都会把所有让人觉得不友好的词语用在他的身上。 但他认识的顾拓真不一样。 他认识的顾拓,会在宴会上约束李晋,会坦坦荡荡地给他送还胸针,表达自己管教不当的歉意。 他认识的顾拓,会在商场里替他解围,带他去处理伤口,全程亲力亲为,又不让人觉得尴尬。 他认识的顾拓,还会在郁郁葱葱的花木间,听他倾诉自己的理想和初心,沉声告诉他一切都会实现。 这样的顾拓,却在他和刘丽浓怼起来的时候,大大方方的走进花店,用掌声表明,他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并且,他支持他。 ——听人壁角,就成了他的失礼。 同时,他公然支持他,就是在利用刘丽浓的尴尬心态,替他驱赶恶客。 ——这对于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站在刘丽浓的角度,未免有以大欺小,不留情面的嫌疑。 对于顾拓这样处事周全的人,这样做是很不正常的,除非—— 他宁愿做失礼的事情,也要帮他。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方锦时的心跳莫名错漏了一拍。 他赶紧定了定神,没让这种心脏乱跳的感觉占据上风。 试问谁不喜欢被特殊对待呢? 他想。 他一直以为自己得到的宠爱和关注已经足够多了,能够淡然处之了。 没想到,还是不能免俗。 他很高兴。 心里高兴,面上也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他的眉眼微微弯起,那是带着笑的弧度;嘴角上扬,让人如沐春风。 顾拓以前总觉得,他笑起来像盈盈月光,皎洁通透。如今再看,却莫名看出了一丝甜味儿——好像那俊秀的眉眼变成了一块糖糕,一颦一笑间散发出诱人品尝的甜香。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犹如流星坠落,注定要引起震撼。 顾拓下意识将这荒唐的念头压进心底,不让它继续作乱。 只是心湖里起了涟漪,终究难以平静。 顾拓的反应就在瞬间,极其细微,方锦时对此一无所觉。 他也不打算再问顾拓帮他解围的事情。那是顾拓的一片好心,他领受了,再用自己的真心去回报就行了,没必要问个一清二楚,反倒无趣。 这样一想,方锦时便想开了。 他余光瞥见桌上放着的小饼干,忙邀请顾拓道:“今天家里做了小饼干,我特地带来给你吃,要尝尝么?” 话音甫落,他就自知失言。 果然,顾拓投向他的眼神里,带了一丝诧异。 方锦时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烧。 他一向坦荡,做什么事都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自然不会脸红心跳。 可是掐指数着花期,猜测顾先生的行程——这个行为绝对不在“坦荡”的行列中,倒让他难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顾拓看出他的局促,心里一动,不想让他为难,只道:“是桌上的那袋么?我想尝尝。” 方锦时顿时松了口气,走过去拿小饼干,送到顾拓的面前:“快尝尝吧,你会喜欢的!” 厨房的张妈是个巧手的女人,她把小饼干装在一个干净的布袋子里,在袋口扎了一根金线,系了个蝴蝶结。 袋子扎得严实,但饼干很香,还是逸出了一股酥香来。 方锦时一边走向顾拓,一边低头解着蝴蝶结。 他只用一只手,难免动作笨拙了些,顾拓伸手去帮他,金线缠绕在两人的指尖。 两人都是一怔。 顾拓先回过神,把袋子打开,就见一块块雪白的糖糕挤在一块儿,好像因为空间太小,而显得委委屈屈。 心中某种隐秘的想法好像得到了另一种形式的满足,顾拓的眼底染上了笑意:“小时,谢谢你。我很喜欢。” 被叫“小时”了! 方锦时有些高兴。 转念一想,又觉得郁闷。 还没品尝就说喜欢,顾先生也太客气了! 第20章 白月光心动了 在方锦时的大力推荐下,顾拓尝了尝他带的小饼干。 果然香酥可口,十分好吃。 方锦时听了他的评价,很是高兴,也凑过去和他一起分吃。 小饼干的分量不多,两人分吃,很快就吃完了。 顾拓见方锦时的嘴角有饼干屑,就取出胸前的手帕递给他,提醒道:“擦擦右脸。” 方锦时有些脸红,转念一想,饼干本就酥脆,容易掉渣,吃饼干不掉饼干屑才奇怪呢。 他把顾拓细细打量,果然看见面容严肃的男人嘴角沾了一点碎屑。 不由笑道:“手帕只能供一个人使用,我们还是去洗把脸吧!” 花店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隔间,隔间里接通了水源,做了个洗手台,洗手台的底下还装了个水龙头,平时给鲜花保湿保鲜的水,都是在这里取用。 方锦时让顾拓先洗,然后自己也把脸凑到了水龙头前,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把脸。 顾拓看着他像小动物似的甩头,甩去眼角鬓边沾到的水珠,不禁觉得好笑。 方锦时回头,就见顾拓眼里含笑,看着自己。 他愣了一下,便听顾拓问道:“现在需要手帕么?” 方锦时没再推辞,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水迹。 那手帕许是在顾拓那里贴身放了太久,沾了一些男人身上的雪松香。 香味虽淡,却又十足的霸道。 方锦时只用手帕擦了擦脸,就觉得自己身上也沾染了那股味道。 很好闻。 他很喜欢。 两人走出隔间,方锦时正和顾拓说着话,脸上笑意未减,却骤然色变。 原来,就他们洗脸这会儿功夫,原本晴朗的天空变成黑压压一片,竟然下起雨来了。 那雨下得极大,好像天撕破了口子,从银河里倒出水来。 方锦时想起了摆放在店门外的花草,即使生命力再顽强,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雨水浇灌。 他急忙取过伞架上的备用雨伞,冲出店门,开始和雨水抢花。 顾拓见状,也撑起一把雨伞,追了出去,给方锦时帮忙。 大雨滂沱,哗哗直下。 方锦时的视线被雨水模糊了,耳朵里也塞满了雨声。 但他没有错过雨幕中那道熟悉的身影。 是顾先生。 方锦时抱着一盆花,花枝上的雨水沾湿了他的衣服。 他浑然不觉,疾步跑向男人,大喊道:“顾先生,你先进去!” 虽然他们各撑了一把伞,但是雨太大了。 雨水打在伞上,几乎要把伞面打到变形。 伞下的两人自然也不能幸免,身上被雨水溅湿了不少。 顾拓闻言,向他看来。 沉声道:“我帮你。” 不是祈使句,而是肯定句。 他的帮助,不容拒绝。 方锦时难得从顾拓的语气里品出两分霸总的味道。 没想到,竟然是此情此景。 雨水虽凉,他的心里却是热烫的。 在两人抢花的时候,雨势依旧不减。 幸而店外只摆了三四盆花,搬了两个来回,就差不多了。 方锦时第三次冲进雨幕,是为了店门口挂着的两盆吊兰。 为了配合门的高度,不影响客人进出,两盆吊兰挂得比较高。 前段时间雨水较少,偶尔下点毛毛雨,方锦时总能及时搬花,所以也没发现问题。这时候在倾盆大雨中,当他踮着脚尖,仰起头去够花盆提篮的时候,才知道难度有多大。 他一手撑伞,一手去够花盆。 伞撑高了,手酸得厉害;伞撑矮了,又会挡住自己的视线。 大颗大颗的雨珠还在见缝插针,往他的脸上身上砸。 那雨珠又重又凉,砸在身上,一阵痛麻。 正困窘中,忽然感觉伞柄被人握住。 方锦时怔怔回望,冰冷的唇瓣险些擦过顾拓的下巴。 “取吧,我给你撑伞。” 方锦时没有迟疑,转过头去,伸手去够吊兰的提篮。 他够了两次,终于把花盆取了下来。 “谢谢你,顾先生。” 怀里抱着花盆,方锦时扭头去看顾拓。 却见顾拓离他极近,近到他一回头,就能与他交换呼吸。 原来,刚刚在冰凉的空气里,他感受到的那股热风,是顾先生的鼻息。 方锦时默默想到。 这不奇怪,真的不奇怪。 两个人同撑一把伞,靠得近一点有什么问题么? 下这么大雨,一把伞根本遮不住两个人,离得再近都是正常。 但是,在他回头看顾拓的时候,他还是不争气的紧张了起来。 心跳加快,好像有只兔子钻进了他的心窝,在里面伸胳膊伸腿,打得他心如乱麻。 这种感觉,方锦时不是没有体验过。 上一个让他心动的人,是李晋。 想到这里,方锦时突然回神,避开了顾拓的视线。 “顾,顾先生,我们进去吧!” 漫天雨声中,他隐约听见自己说了什么,却连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说了什么。 回到店里,方锦时顾不上看花,先把顾拓上下打量了一番。 只见顾拓的西服外套被雨水沾湿,裤脚上也有大块水痕,就连头发也没能幸免,鬓角发梢湿成了一绺一绺。 明明形容狼狈,却意外冲淡了周身的严肃正经,给他增加了几分落拓。同样魅力十足。 方锦时定了定神,道:“顾先生,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一次两次,倾力帮他。 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顾拓给他的手帕。他本来打算带回家,洗好晒干再还给男人,没想到现在就派上了用场:“用这个擦擦身上的水渍吧,我这里没有准备毛巾,只能请你将就一下了。” 顾拓看了方锦时一眼。 青年一身狼狈,正与手中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形成了反比。 他正递着手帕,等他去接。 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却显出几分冷玉般的青白,指尖更有被雨水泡皱的痕迹。 “你先擦。”顾拓说。 “可是……”方锦时很清楚,这块手帕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他要是先擦,把手帕擦湿了,擦脏了,顾拓哪里还用得了? 还想说些什么,就被顾拓按住了头。 顾拓没有说话。 他的态度已经从这个动作里传达了出来。 好奇怪的动作。 方锦时想。 顾拓的动作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孩子,被长辈用干燥温热的大手摸头。 或许对于顾先生来说。 他依旧是需要谦让和照顾的晚辈吧。 ……毕竟,他曾经是李晋的男朋友。 第21章 白月光的决心 方锦时的情绪有些低落。 他不擅长掩饰自己,顾拓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 但因为想不通其中关窍,只当他是淋了雨,身体不适。 他本就是大病初愈,不该受凉的。 顾拓皱眉,见他还在忙着收拾受涝的花草,主动上前帮忙。 两人合力,很快把那几盆花草处理好了。 顾拓见状,建议道:“你今天淋了雨,早点回家,换身衣服吧。” 顾拓的关心,仿佛细水长流。 看起来没什么波澜,落到方锦时的心里,却漾起了一圈圈涟漪。 方锦时是个顺毛驴。 谁要是逆着他,他就暴躁得不行。 但像顾拓这样,话里话外都是关心,他就变得特别听话。 顾拓见他乖乖点头,神色中满是信任,不由心中一软。 又道:“你的司机还没来,我送你一程。” 方锦时心知,这时候他应该推辞的,不能再麻烦顾先生了。 但他这个人一向诚实面对本心。 ——他想和顾拓多相处一会儿。 既然心里是想的,他就不会做出违背内心的回答。 “那就麻烦你了,顾先生。” 顾拓闻言,摇了摇头:“不要这么客气。” 他看着方锦时,眼中的那泓寒潭水好像有了温度:“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么?” 方锦时不知道顾拓的停顿意味着什么,只是“朋友”二字,已经足够使他精神振奋。 顾先生拿他当朋友,而不是晚辈。 少一层隔阂,总是一件好事! 雨势渐渐转小,正方便出行。 顾拓往外看了一眼,道:“我们走吧。” “哦,好。” 方锦时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拿起伞架上的备用雨伞,递一把给顾拓道:“你拿一把回去吧,当心又下雨。” 顾拓没有推辞,两人一起走出花店。 一场秋雨一场寒。 暴雨过后,天气乍凉,余下的一点绵绵细雨像一根根牛毛小针,直把凉气扎到人的骨缝里。 方锦时撑着雨伞,走了几步,就打了个哆嗦。 顾拓见状,将他带到自己的车前,先给他开了门,撑着伞让他先进。 等到方锦时上了车,他才走向驾驶位,坐了进去。 车里的温度要稍高一点,但是很闷。 顾拓把车窗打开透气,又怕方锦时觉得冷,便扭身从后面取了条小毯子给他,道:“你要是冷,就披在身上。” 方锦时有些惊讶,抱紧了怀里的小毯子。 顾拓一边发动引擎,一边为他解惑:“有时候加班晚了,让司机来接,我会披着毯子在后座小憩一会儿。” 方锦时恍然,感受着小毯子带给他的温度。 那温暖的触感,像极了顾先生的手。 就连那股淡淡的雪松香,都在引人沉溺。 高档奢华的轿车汇进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李晋站在商场三楼的玻璃窗前,静静看着那车驶出他的视线范围。 他没认错,那是他舅舅顾拓的车。 坐上驾驶位的男人,也确实是他舅舅没错。 只是想不明白,他的前男友方锦时,怎么会和他舅舅在一起…… 方锦时。 李晋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他曾经爱他的骄矜,也曾经恨他的无情。 他用怀念的语气,称他为“泛黄的旧梦”。却没想到,做梦的只有他一个。方锦时始终站在梦外,毫无留念。回国以后,更是立马撕碎了他写满回忆的羊皮纸,把他们曾经的美好践踏得七零八落。 回忆起自己两次放下身段,向他道歉,却被他冷嘲热讽的情景。 李晋默默攥紧了拳头,觉得自己的弥补像个笑话。 这个无情的男人,他连朋友都不愿意和他做,却转头去接近他的舅舅。 到底存着什么居心?! 李晋只是想想,就觉得又气又怒。 他的脸上布满了阴霾,眼里更是凝起了一场暴风雨。 林诺对他的情绪一向敏感,见他突然动怒,不由关切道:“老公,你怎么了?” 李晋还陷在方锦时带给他的愤怒里,当下没好气道:“没事,你别管。” 林诺只觉得心里一咯噔,难受地咬紧了下嘴唇,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惹李晋不高兴了。 在这段感情里,他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面对男人的冷言冷语,他也不敢反驳,只想讨好。 他犹豫片刻,挨到李晋身边,把自己的手往他掌心里钻,柔声说道:“你不要烦心,不管是什么难题,我都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 林诺不说还好,这一开口,李晋心里更燥了。 说是一起面对,事实上,自从他们公布恋情以来,来自方家的压力,来自舅舅的反对,来自朋友的非议,哪一样不是他在扛? 林诺一直躲在他的羽翼下,享受着安逸的生活。他有什么资格要他别烦心?要知道,他会有这些烦恼,都是因为他! 想到这里,李晋浑身一震。 ……他怎么会这么想? 怎么能把那些事情怪在小诺身上? 是他先接近小诺,改变了小诺的生活;是他吸引了小诺,让小诺爱上了他。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浴缸里血流成河,小诺倚在浴缸边,手里的刀片已经跌到了地上,溅开了一朵朵雾蒙蒙的血花。 他那么爱他,爱到只有死亡,才能让他离开他。 这样可怜又痴情的小诺,他怎么忍心怪他? 李晋回神,眼里痛楚与怜惜交织。 他紧紧回握住林诺的手,只觉得他的恋人,他的小诺,就连那手都是柔软的,是需要呵护的。不由把声音放柔了几分,道:“小诺,我的宝贝,你怎么这么可爱?你放心,老公会保护好你的。不管有什么风浪,我都不会让它波及到你。” 林诺心里一甜,冲淡了满心的苦涩。 他羞涩地低下了头,轻轻一笑,宛若一朵不堪风雨的白铃兰,露出不胜娇羞的模样。 高兴过后,又有一股疑虑不安的情绪漫上心头。 林诺没有忘记李晋的回答,他说“不管有什么风浪,我都不会让它波及到你”…… 到底是什么风浪,让他的老公如临大敌? 林诺把这个疑问放在心里。 他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自己太没用,总是猜不透李晋的心思。 要是有机会,他也想要当个贤内助,给李晋排忧解难。 想到这里,林诺对这事更上心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边,顾拓的车子已经抵达方家。 方锦时和顾拓简单道了个别,就要下车。车门打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扭头钻回车里,对顾拓说道:“顾先生,你在车里等等我,可以么?” 顾拓一怔,握着方向盘偏头看他。 方锦时就当他答应了:“就这么说定了,要等我!” 说罢,几步跑进了方家。 顾拓见他跑过去的时候不看路,踩了一个小水洼,不由皱眉。 这么不小心,又要把裤脚溅湿了。 这个念头刚在他的脑海中升起,就让他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要知道,他对待外甥李晋都没有这么上心,哪里管雨水会不会弄湿他的衣服? 更别说青年本就不需要他来管,他的家庭健全,一家人待他如珠如宝,哪里需要他来关心? 想到这里,顾拓的心里竟隐隐有几分空荡。 不等他细想,车窗玻璃突然被敲响。 那张明媚的面容就在车外,正笑着看他。 顾拓没再细想,打开车窗。 方锦时弯腰,趴在窗上,像一只爱娇的猫儿。 他一只手攀着窗,另一只手从身后伸出,举起一个小袋子在顾拓的面前晃了晃:“这个给你。驱寒的茶。你要是家里没有准备,就喝它。直接用热水冲泡就好,很方便的。” 顾拓的目光落在那个摇晃的袋子上,许是光线的折射,让他的眼里盈上了几分暖意,他接过方锦时的赠礼,说:“谢谢你,很实用。” 方锦时没再耽误顾拓的时间,和他挥手告别。 回到房间,他把一天的事情捋了捋,再次从杂乱的思绪中理出了他对顾拓的那份心动。 他皱了皱眉,复又松开。 想了一会儿,觉得像顾先生那样的男人,惹人心动实在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真的,真的喜欢上他了! 方锦时换了个姿势,继续思考。 他要是喜欢顾先生,会怎么样。 他喜欢男人这件事,本来就是众所周知,所以不奇怪。 只是喜欢的若是顾拓,就不得不考虑他和李晋的那层亲戚关系。 或许会有非议吧?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以前眼瘸看上一个渣男,就要为了避嫌,放弃和他有亲戚关系的顾先生? 凭什么呢? 凭什么李晋渣了他。 他还要为李晋避嫌! 没这个道理。 想到这里,方锦时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他只是想做顾先生的恋人,和李晋扯上关系那只是顺带而已。 既然是顺带,那么李晋的想法,别人的想法,就都不重要了!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让顾先生喜欢上他。 像他喜欢顾先生一样。 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第22章 白月光被误解 只是方锦时虽然有恋爱的经验,却没有追人的心得。 当年他和李晋走到一起,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 某一天,李晋跟他说:“小时,我们试试吧。” 他觉得可以一试,于是有了那段孽缘。 真的是孽缘。 分了就分了,还要影响他下一段恋情。 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唯独不能不在乎顾拓的。 要怎么才能让顾先生撇开他“外甥前男友”的身份,和他成为恋人呢? 方锦时想了很多,决定求助百度。 他在百度搜索,“喜欢上前男友的舅舅,应该怎么追求才好呢?” 点击搜索,跳出来的却是“前男友不要啊,我们已经分手了”,“深夜,舅舅来到了我的床前,狠狠爱我”…… 方锦时:…… 方锦时一时无语。 看来靠百度是靠不住的。 还得靠自己! 方锦时心里虽然还没有什么章程,但总有一点是没错的——要常在顾先生面前刷存在感。 眼下正有一个好机会。 方锦时在手机里找到顾拓的微信,给他发了一条消息:“顾先生,你到家了么?记得喝驱寒茶哦!” 方锦时料定顾先生不会那么快回消息,听到方妈妈敲门,说是给他准备了糖水,就揣着手机出了房门。 顾拓的微信,还是他们刚刚成为朋友的时候加上的。 怕顾拓工作忙,他不常在微信上找他,要是真有什么事,也基本是晚上聊。 但是晚上聊顾拓也不常在。 他真的太忙了。 白天夜里,都在忙着工作。 方锦时不是顾拓,所以不知道他到底是乐在其中,还是不得已的坚持。 但他站在顾拓的角度想了想,只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规律,但未免太沉闷了。 他想把轻松愉快带给他。 出于这个想法,方锦时偶尔看到什么有趣的新闻,精彩的故事,新鲜的冷知识,都会推送给他。 顾拓不一定及时回复,但他每一条都会认真看,还会一板一眼的进行评价,像在完成一份功课。 想到这里,方锦时不由微微一笑,觉得事事较真的顾先生其实很可爱。 糖水是方妈妈亲手熬的。 这几天方氏珠宝接了个大单子,忙得不可开交,方爸爸和方哥哥每天下班回来都是一脸疲色。方妈妈见状,就熬了糖水,想给他们补补,顺便改善心情。 方锦时下楼的时候,糖水已经端上桌了。 熬成焦黄色的糖水盛在瓷白的小碗里,只看一眼,就勾人食欲。 方锦时尝了一口,果然十分好吃,便埋头吃了起来。 方妈妈见他喜欢,又给他添了半碗,把他给吃撑了。 吃过糖水,一家人坐在餐桌上聊天。 方锦时原本在认真听方爸爸说话,突然感觉到手机震动,不由分神。 心想,是顾先生回复了么? 他把手机掏出来,点开微信一看,只见顾拓的回复出现在对话框的最下一行:“喝过了,很好喝。”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就让笑意漫上了眼角眉梢,藏也藏不住。 方家其他几人都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互相递了个眼色,说话的语速也放慢了许多。 方锦时却一无所觉,忙着给顾拓回复:“今晚就不要工作太晚了,好好休息。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下次请你吃好吃的!” 既有关心,又约好了下次。 方锦时很满意自己编辑的消息。 收到顾拓回复的“好”字,更是彻底放下心来。 收好手机,抬头还想继续听方爸爸讲话,就见三位家人齐刷刷看着他,目光炯炯。 方锦时:“……?” 三位家长纷纷错开视线,佯装无事发生。 嘴上没问,心里却暗暗想着: 看来小时是真的走出来了。 都说“疗愈失恋的最好的方法,是开始下一段感情”,看来这个说法还是有根由的。 只是不知道,小时的新对象怎么样,他们还得好好留意一下,给他把把关。 …… 另一边,顾拓把一杯驱寒茶一饮而尽,就听手机提示音响起,又接到了青年的新消息。 他关心他,让他好好休息,还说要请他吃好吃的。 冷白的灯光下,顾拓的眼底染上了一抹暖色。 他其实不太在乎口腹之欲,但是每次和青年一起吃东西,他都会胃口大开。 或许不仅仅因为食物本身美味,还有一起享用食物的人吧? 怎么办,他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 第二天上午,顾拓没有等到方锦时的邀请,却先接到了李晋的电话。 李晋打电话来的时候,约莫是上午十一点。顾拓正在看一份报表,看到来电人是李晋,登时皱起了眉头。他和李晋说过很多次,不要在上班时间打扰他。然而李晋的电话响了一通又一通,终究还是引起了顾拓的重视—— 莫非,李晋真有什么事? 顾拓接通电话,问明来意,不料李晋给他打了几通电话,只是为了约他吃饭。 顾拓的声音骤然变冷:“李晋,现在是上班时间!” 李晋有点怂他,但是想到自己查到的信息,心里的焦急还是战胜了畏惧:“舅舅,就算是忙着工作,饭总是要吃的。我只是怕约晚了,约不到您,才在这个时间给您打电话,下次不会了。我定的餐厅就在光耀大厦,很近,就三楼的西餐厅,您一定要来啊!关于方锦时的事情,我想跟您好好聊聊。” 顾拓原本不太想去赴约,乍然听到方锦时的名字,却猛地攒起眉头。 李晋要说的事,和方锦时有什么关系? 午餐时间,顾拓出现在西餐厅。 服务生领着他去李晋订下来的餐桌,岂料甫一走到,就见李晋和林诺挨在一起,举止亲密。 顾拓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他很不喜欢林诺。 虽然他很清楚,在李晋和林诺的这段感情里,占据主动的是李晋。 但林诺在知道自己是替身以后,还自轻自贱迎合李晋的行为,实在让人看不起。 林诺要是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眼前清静,倒也无所谓。 只是如今……李晋说要和他聊一聊方锦时的事情,却带上这个林诺。顾拓是真有些想不明白,他这外甥是怎么回事了。 林诺注意到了顾拓的目光,像受惊的小雀似的,往恋人的身边一缩。 这个动作瞬间激起了李晋的保护欲,他把林诺揽到身后,强笑道:“舅舅,你来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从餐桌上拿过一个小小方盒,道:“小诺听说我今天要来见您,说也想见见您。这是他昨天拉我去商城里挑的见面礼。挑好礼物,他就一直惦记着,不知道您会不会喜欢这份礼物。” 顾拓瞥了那方盒一眼,语气淡淡:“常言道,无功不受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意,这份礼,我不收。” 林诺充满期盼的小脸顿时失去了神采。 李晋心疼他,忙替他说话:“舅舅,您就收下吧。这是我们做小辈的,给您的孝敬。” 孝敬? 顾拓庆幸自己年纪不大,不然真要被这脑子不清醒的家伙气坏了身子! 他暗忖,要是只摆态度还不够,那说话时,也不用留情面了:“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他是我们顾家,或者你们李家的小辈。” 林诺的眼里泛起泪花,他委屈地垂下眸子,手指在裤子上轻轻抠动着,十足可怜道:“舅……顾先生说得是,我还不是李家的一员。顾先生您就当我是陪朋友过来吧。” 顾拓听过无数人恭恭敬敬地叫他“顾先生”,却没想到,在听惯了方锦时的声音后,再听林诺喊他“顾先生”,竟有些听不习惯。 顾拓皱眉,再次把目光投向李晋。孰料李晋的眼里只有林诺,那满目痛色,分明是对林诺的怜惜。 顾拓捏了捏鼻根,决定把这件事情放下。他现在只想速战速决,听完李晋要说的话,就赶紧回去工作。 这个培育多年的外甥,如今在顾拓看来,还不如一份文件来得顺眼。 “说吧,什么事?” 听着顾拓的冷言冷语,李晋心里也不得劲。 他见不得林诺受委屈,本来是不想带林诺过来的。但是林诺好像知道了什么,用温柔如水的目光看他,说:“老公,我是你的爱人,我们是一体的。我想和你一起面对问题,解决问题。”他败在了恋人诚挚的眼眸里,无奈选择妥协。 正因为心里存着一份感动,想到林诺出于对他的关心和爱护,反而要在舅舅这里受委屈。 李晋心里又愧又痛,又怜又爱。 这世上,只有他知道小诺有多爱他。他对小诺付出再多,都是理所应当。 李晋神色沉凝,想到自己昨晚调查到的,方锦时和顾拓交往频频的消息,语气沉重道:“舅舅,我听说,最近方锦时经常缠着你……” 只一个“缠”字,就让顾拓眉心一跳。 李晋很会察言观色,见他面色不对,便停了下来。但是转念一想,俗话说得好——忠言逆耳。他说的那些话,顾拓未必爱听,但确确实实是为他好,他就不得不说。 李晋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对方锦时的行为动机做了分析。 方锦时以前和顾拓没什么交集,只是作为他的恋人,和顾拓见过几面。 自从方锦时回来以后,他多次向方锦时致歉,希望得到他的原谅,却被方锦时百般羞辱,甚至恶毒地骂他和林诺是渣攻贱受。 方锦时的种种行为,表明他在这段感情中遭受了创伤。那以后,他开始频频出现在顾拓的面前,其实是蓄意报复。虽然目的不明,但居心叵测。 “舅舅,您真的要小心提防他,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啊!” 李晋最后用这一句做了个总结,就见顾拓脸色更沉了。 顾拓的眼睛里好像藏着一点寒星,当他的目光射向李晋时,一股寒气盈上李晋的心头。 他说:“李晋,你调查我。” 只是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暗涛汹涌。 李晋登时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顾拓的关注点竟然落在这里。他忙为自己辩解道:“……不,我不是。舅舅,我不是故意调查您,只是担心您,担心您着了方锦时的道。” “我有自己的判断力。”顾拓打断了他的解释。 李晋莫名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仔细一想,顾拓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示出对林诺的不认可时,他就是这么回答他的。从那以后,顾拓再没给他提过什么建议。 如今,他管事管到舅舅头上了。 自己想想,都窘得不行。 然而想到顾拓分明是自己的舅舅,却和方锦时走得那么近,李晋还是很有危机感的。 他不愿放弃,又一次开口,添油加醋把方锦时说得不值一文。 顾拓听了几句,就打断了他:“李晋,停下来。” 李晋的话戛然而止。 抬眼看去,就见顾拓面沉如水,眼里却好像攒着怒意:“抹黑自己的前任,是一件很没品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再做。” 李晋不是没受过顾拓的教育,顾拓虽然看起来雷厉风行,但在教育他的时候,很尊重他的感受,从不和他讲重话。 像今天说的“抹黑”“没品”,诸如此类的词语,李晋从未在他舅舅的嘴里听到过。 此时见顾拓薄唇轻张,轻易给他定了性,不由心凉。下意识反驳道:“我这么做很没品?我不信他没有在你面前说过和我分手的事,没骂过我一声渣男!” 过了青春期,李晋就没敢在顾拓面前大小声。就是最叛逆的时候,他敢这么说话,也是要被顾拓狠狠修理的。 李晋是真的有情绪了。 他不知道方锦时给顾拓灌了什么迷魂药,让顾拓不相信他的亲外甥,反而替他一个外人说话。 更让他心寒的是,顾拓听了他的反驳,竟然是这样回答的:“他骂的难道不对?在你和他的那段感情里,确实是你对不起他。” 李晋闻言,只觉得浑身一冷,难受极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他,我也诚心诚意道歉了。他不接受,还蓄意接近您!您看,您现在都站在他那边了。他弄得我众叛亲离,他还想怎么样?!” 顾拓看着他赤红的眼睛,激动的神情,只觉得失望:“你把你现在的质问,仇恨,称作‘诚心诚意’?” “不要拿你的心思来揣度他,”顾拓这样说道,一字一顿,分量十足:“他很好,他没有想过要针对你,只想和你天涯陌路。他也不是蓄意接近我,我们很投缘,是知交好友。” 知交好友? 好一个“知交好友”! 李晋冷笑一声。 要说方锦时和顾拓成为了朋友,他是一千一万个不信。 都说疏不间亲,顾拓现在都这么袒护“朋友”,甚至不惜把他说成臭水沟里心思阴暗的老鼠了。还告诉他,这只是“朋友”。 放他的狗屁! 李晋再次深感自己处境的艰难,想来想去,身边竟然只有林诺,是真心实意支持他的。 他的心里满是苦涩,也没了吃饭的兴致,只道:“舅舅,您吃,账划在我那里。我和小诺先走了。” 顾拓正好也不想和他吃饭,便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先一步站起来,道:“不必了。我还有事。” 这顿饭,他也没兴趣吃。 第23章 白月光欺负人 舅甥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顾拓起身就走,李晋反倒成了被落下的那一个。 他原本还想借机离开,让顾拓没脸,哪知道就连这个脾气,他也没机会发。登时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像开了个颜料铺似的,好看极了。 林诺见他脸色不好,心揪成一团。 从两人的对话中,他也听出了一些端倪,没想到引起两人不和的人竟然是方锦时—— 那个男人看似远离了他们的生活,最近却频频招惹顾拓,从另一个方面惹李晋烦心。 他是不是想要利用顾拓曲线救国,重新回到李晋身边? 只是这么一想,林诺的脸色霎时由红转白,嘴里无意识地喃喃道:“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明知道李晋不爱他了,还要想方设法,介入他们的感情! 堂堂方家小少爷,难道没有一点廉耻,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可鄙么? 往日的烟云,早已随梦散去。 这时候,林诺彻底忘了,当初他知道李晋有男朋友的时候,还想方设法要留在李晋的身边,甚至不惜给方锦时当替身,试着模仿他的言行,以求李晋的垂青…… 他当时的所作所为,岂不更令人不齿? 然而还有人和他的想法一致,那就是李晋。 他听到林诺的呢喃,只觉得林诺是真正懂他的人。 在他看来,恋爱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君既无情我便休,哪有这么多纠纠缠缠,平白惹人厌烦! 只是他的小诺啊,就连生气,都只有一声“怎么可以这样”的低喃,真是把他心都软化了…… 他的小诺善良,不代表他也是。 既然方锦时还要兴风作浪,他就要断绝他的心思,让他知道,他不管所求是什么——都不可能! 李晋已经很久没关注方锦时的消息了,还是昨天调查方锦时和顾拓的事情,才知道方锦时在光耀大厦附近开了一家花店。 呵,丽苏桥商区、昌顺大街,分明离他家更近一些,非要把花店开在光耀大厦。 居心叵测! 李晋决定去方锦时的花店,问他要个说法。 林诺一听,忙道:“老公,我也去。” 李晋知道他黏自己,自然不可能留他一个人。以前他还会顾忌方锦时的情绪,但方锦时做得太过了,他现在也不打算为他考虑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既然方锦时要恶心他,他也要好好回敬他。 这样想着,两人午饭都没顾上吃,就直接去了方锦时的花店。 方锦时正在吃午饭。他家距离光耀大厦有些距离,中午基本不回家,就在外面吃。 起初方妈妈是不愿意的,觉得外面的吃食没什么营养,还不卫生。 但架不住方锦时坚持,败给了他。 门铃响起,方锦时抬头,就见李晋拥着林诺走了进来。 嘴里的牛肉饭突然不香了,他放下筷子,冷着脸道:“请出去。本店不招待渣攻贱受。” 又是一句渣攻贱受。 方锦时怼起人来还真是没什么顾忌,只图嘴上痛快。 李晋以前觉得他爽直可爱,现在却觉得听到他的声音,就是辛辣讽刺。 “方锦时,你至于么?”李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质问,他真不明白他当初怎么会看上方锦时这样心胸狭窄的男人:“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和小诺都跟你道歉了,你还要计较到什么时候?!”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这一对渣攻贱受不找他计较,他就该感恩戴德了。 他凭什么要接受那样毫无诚意的道歉? 方锦时冷眼看他,呵呵两声:“你道不道歉,那是你的事情。我原不原谅,则是我的事情。你不配替我做决定,也不必埋怨我不大度。你就是死了,骨灰烧了,我也不会原谅你。” “你!”李晋又被方锦时激怒。正要说些什么,就被林诺抢了个先。 林诺冲到方锦时面前,重重鞠了一躬,道:“方先生!抢走晋哥是我不对,可是我和晋哥是真心相爱,我们都希望得到你的祝福。当然,你可以不原谅我们,但这件事情该过去了,请你不要一直生活在仇恨里,这样对你的身体也不好。” 啧。 这段话,怎么听起来就是不对劲呢? 方锦时不明白,他怎么就生活在仇恨里了。 而且,想要得到他的祝福——他们也配! “莫名其妙。” 方锦时懒得理这不知所谓的两人,只道:“我不想听你们这些不知所谓的话,我的店子也不欢迎你们。你要真那么善良,为我的身体着想,请你出去。” 林诺闻言,露出难堪又受伤的神情:“方先生,你又这样。你为什么不愿意听我们好好说话呢?你明明说了,不会再挽回晋哥,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他想到这里,心里真是又气又怒。方锦时是众星捧月的小王子,是众人宠爱的对象,没有李晋的爱,他还可以拥有那么多关心,那么多优待。 而他,他只有晋哥。 方锦时为什么要和他抢呢?! 林诺只觉得心里酸涩异常,一股冲动令他脱口而出:“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和晋哥,难道要我给你跪下来么?” 方锦时原本把头偏向一边,连看都懒得看他,听到这话,倒是把头扭过来了,目光冷冷,神色认真道:“你跪吧。你跪下了,我说不一定可以考虑考虑。” 林诺愣住,错愕地看着方锦时,脸色变了几变。 林诺还没反应过来,李晋却看不过眼了:“——方锦时,你欺人太甚!” 他怒发冲冠,一幅气急了的样子。 方锦时却不和他生气,气定神闲道:“这怎么是我欺负人?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倒是你,”说话间,方锦时把矛头对准李晋:“你的恋人这么诚心诚意求我离开你们的生活,你没有一点表示?” 李晋恶狠狠地瞪他,眼神像狼一样凶狠,仿佛随时要伸出利爪,将他撕成碎片:“你要什么表示?五百万够么?” 方锦时呵呵一笑:“我不要钱。你看,林诺都说要给我跪了,要不,你给我磕个头?” 第24章 白月光整治人 磕头是不可能磕头的,他李晋上不跪天,下不跪地,怎么可能给方锦时下跪磕头? 李晋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怒声道:“你休想!” 方锦时露出困惑之色:“这不是我想不想,不是你男朋友说,要给我下跪,换我离开你们的生活么?”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李晋。他才发现,自从见了方锦时,他就被青年牵着走,竟忘了他来找他是为了警告他,让他收起那些坏心思,不要再妄图纠缠顾拓。 李晋心想,方锦时出身富贵人家,不贪钱财,不慕权势,他讨好顾拓能图什么? 不就图他是自己的舅舅,是最能戳中他软肋的人? 只可惜,方锦时想多了。 他要让他知道,他以为的软肋,不是软肋,顾拓本身就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他在他的手里未必能讨到什么好。 “小诺他天真无邪,才会被你蒙骗。你以为你纠缠不清的手段很高明?”他轻嗤一声,满脸不屑。 “我如今只剩下舅舅一个亲人,确实很在乎他,但这不代表我会把他的意见全盘接受,你就算影响了他,也影响不到我;况且我舅舅是顾拓,你以为他是等闲人?就凭你的那点伎俩,能迷惑他多久?等他识破你的真面目,你就要付出代价!”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把方锦时听愣了。 ……所以,这事和顾先生有什么关系? 李晋留意着他的反应,见状,以为他露怯了。 故而挺直腰板,底气十足:“你这么做实在没意思,你觉得我舅舅再喜欢你,能越过我去?他能袒护你,而不帮我?” 事实上,还真能。 不过他不会让方锦时知道。 方锦时听到这里,总算听明白了。 难怪这两人消停这么久,又突然找上门。 原来是知道他和顾拓交好,心急了。 方锦时垂眸,掩去眼里的讥讽:“你倒是懂我,我的心思都被你猜到了。” 李晋没想到他会大方承认,有些惊讶。 他下意识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钢笔笔帽,又觉得正中下怀。 不由得意起来:“我和你相识那么多年,你有哪些小心思,我会不知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林诺的心骤然一紧,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酸胀痛麻一齐涌上心头。 他想起了方锦时和李晋的那些年,他永远也无法参与进去的那些年。 即使分手,即使成仇,他们还是那么默契,彼此了解,这让他心生醋意,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方锦时听了,却是冷笑一声。 他好像在应和李晋,说出来的话却夹枪带棍:“是啊,你太了解我了。你说我接近顾拓图你们什么?图你渣,图他贱,图你们渣贱联合伤人眼?那可真是太冤枉我了!” 想起那个男人,方锦时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些:“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不稀罕你俩,我图的是你舅舅!” “什,什么?”李晋怀疑自己听错了。 只听方锦时一字一顿,认认真真道:“我说,我图你舅舅,成熟内敛,气度非凡。” 李晋震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叫做图他舅舅? 方锦时这是什么意思? 见李晋目光呆滞,方锦时满意地笑了。 他笑时,灿若明星,亮如朗月,十分好看。李晋几乎要陷在这久违的笑容里,却听他悠悠说道:“你很快就要有第二个舅舅了,乖、外、甥。” 李晋如遭雷击,猛然一醒。这才反应过来,方锦时说了什么胡话。 他的心里惊怒交加,更有一股不甘心的情绪充斥其中,让他怒瞪双眼,痛斥出声:“你别胡说八道,痴心妄想!” 方锦时怎么可能不在乎他? 方锦时接近他舅舅,怎么可能是为了得到他舅舅的爱情? 他的舅舅性格无趣,生活乏味,哪里是方锦时说的那样? 方锦时曾经爱过他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转头看上顾拓? 李晋一向自我感觉良好,满心觉得方锦时对他因爱生恨,接近顾拓也是为了报复他。哪知道,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的浮想,他的自作多情! 这无疑是一记巴掌,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 李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怒道:“你他|妈|的别胡说——” 话音未落,就见方锦时眉毛一竖,腾地起身,劈手夺过花架上的水壶,对准他的脸猛地呲了一下。 李晋一肚子的愤怒,都被呲回了嘴里。 他咂咂嘴,嘴里还有一股来自水壶的塑料味。想到自己刚刚接了一嘴的自来水,连忙“呸呸”几声。 方锦时嫌恶地退了几步,冷冷道:“你这身衣服倒是干净,嘴巴怎么这么脏?还要我再给你洗洗么?” 李晋怒火中烧,张嘴要骂。 哪知道嘴巴刚刚张大,方锦时又冲他喷水,道:“乖外甥,嘴巴再张大一点,这样洗得更干净。” 这次方锦时加大了力气,喷出的水雾范围也大了许多,直把李晋喷得满头满脸都是水。 李晋眼睛都睁不开了,鼻子里还倒吸了水,不由呛咳起来。 林诺原本呆呆看着,有些反应不过来。被李晋的咳声惊醒,猛地一震,献祭似的往前冲,挡在李晋的面前:“方锦时,你冲我来!不要再伤害晋哥了!” 哦,冲他去。 方锦时露齿一笑。 既然林诺有这样的需求,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为什么不满足他呢? 呲呲的水声接连响起。 方锦时谁也没分薄,雨露均沾。 半壶水下去,两人都被浇得湿淋淋的,神色狼狈,左闪右避,慌不择路。 李晋被逼急了,本想还手。方锦时也不怕他,把水壶对准他的眼睛,呲一下,就打消了李晋还手的念头。 方锦时一边喷水,一边往前走,直把人逼到店外。 林诺出店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跤。 李晋伸手扶他,两人抱作一团,像两只互相取暖的落汤鸡。 看着怀里脸色煞白,神情惊惧的恋人,李晋心中怒火中烧,还要冲方锦时放狠话。就见方锦时抬着下巴,居高临下,赏他一个字道:“滚!” 第25章 白月光的红娘 李晋兴冲冲带着林诺来兴师问罪,没想到最后败兴而归。饭也没吃,倒受了一肚子气。 秋老虎还在发威,天气热的不行,火红的太阳挂在天上,炙烤着大地。两人身上却水淋淋的,寒气四溢。 林诺只觉得饥寒交迫,看向李晋,低低问了一句:“老公,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晋本来在气方锦时,听他说话,突然把矛头对准了他:“怎么办,你问我怎么办?你说要给方锦时下跪的时候,我看你挺有办法的,拖着我跟你一起丢脸!” 被一连串的意外打懵,李晋本来要把这事忘了,但看到林诺可怜无辜地看着自己,又让他想起了当时的难堪,不由把脾气撒在了他的身上。 林诺挨了骂,也不敢回嘴,只把肩膀缩起来,可怜得像只淋了雨的鸡仔。 李晋一向爱他的柔弱,爱他的可怜无依,这会儿看到他这幅作态,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没好气道:“怎么,我说你说得不对?你还委屈上了!” 林诺最怕惹他生气,他很珍惜自己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面对李晋几乎是朝圣的姿态。 当即嗫嚅道:“没,没有。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害老公你丢脸了。” 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哭腔,慌得不行。 见他慌了,乱了,李晋心里的火气也散了。 把他揽进怀里,哄道:“小诺,老公知道,你是想要给我排忧解难。但你可以更相信我一点,把一切交给我。我们俩对外,只要有一个声音就好。你愿不愿意,让老公替你发声?” 林诺抬眸,眼圈红得像兔子,乖巧点头的样子也像兔子:“我们是一体的,我都听你的。” 他怕极了李晋喜怒无常的模样。 只要能让他的老公高兴,他可以失去自我。 听他这么一说,李晋果然高兴了起来。 亲了亲他的发顶,又抽出胸前的钢笔,仔细端详一番,确定没沾到水,顿时放下心来。 “我的宝贝小诺饿坏了吧?我们先去吃午饭,一会儿老公带你找回场子!” 李晋把人带回西餐厅,打算吃个午饭去见顾拓。 两人走到餐厅门口,却被服务生拦住了:“抱歉,两位,请恕本店不招待衣衫不整的客人。” 林诺顿时愣住,李晋的面色也有些难堪。 他们在方锦时那里挨了一顿水喷,这会儿头发还湿,衣服上也有湿痕,因为互相推搡拥抱的缘故,皱成一团,确实很不体面。 但是因为这种原因,被一个小小服务生拒之门外,还是令李晋大动肝火。 他本来就在顾拓和方锦时那里接连受气,这会儿怒气上涌,都发泄在了服务生身上:“你要拦我,凭你也配?给我把经理叫过来!” 服务生也觉得难堪极了,只是碍于对方毕竟是顾客,不好得罪,只能唯唯诺诺地道歉。 李晋越发得劲,还在发威,就见一位刚刚结账的客人缓缓走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他:“这是西餐厅,不是闹市,怎么放任无礼的人大喊大叫呢?” 李晋认出了来人,冤家路窄,竟然正是盛霆那边的项目负责人,和他有旧仇的张炎之。 被张炎之看到自己这样形容狼狈的模样,李晋觉得丢脸极了。 还要说些什么,就见张炎之冲服务生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叫保安?” 那服务生也是个愣头青,听了张炎之的话,便乖乖出去叫保安了。 张炎之见状,更是笑开了花。 “还不走?等保安来请你们?” 李晋憋气得不行,但也不可能真闹得出动保安,这要被他舅舅知道了,准得挨收拾。 他恨恨瞪了张炎之一眼,哼了一声,扭头离开。 最后两人在一家拉面馆里对付了一顿。 自从李晋事业有成,开始频频出入高档酒店,他就再没吃过这种简陋小店。 热腾腾的拉面端上桌,雾气弥漫,模糊了林诺的眉眼。 李晋原本烦躁的心情突然变得宁静,他怔怔看着林诺的脸,好像穿过时间空间,看到了年少时的方锦时。 他俩也像这样相对而坐,埋头嗦拉面,吃得格外饱足。 然而现在再看,油是劣质的油,面是软耙的面,吃起来再难满足他的味蕾。 正如他和方锦时,终究回不去从前了…… 许是饿了,累了,李晋的心里生出了许多感慨。 但即使过往种种再美好,方锦时不留恋,他也不会留恋。 更何况他如今面对的,早已不再是当年一心为他的方锦时,而是想要当他舅舅的方锦时。 嗤,真是异想天开! 他今天就要打破他的美梦,好让他知道,他的舅舅顾拓,是一个多么无情的男人! …… 顾拓刚刚在办公室小憩了一会儿,正要继续办公,就听助理敲门,说李晋又来了。 顾拓眉头深锁,烦不胜烦:“不见。” 然而李晋的约见只是走个流程,顾拓不见,他也要往总裁办公室冲。 助理拦他,终究拦不住,被他冲进了顾拓的办公室。 门外那么大的动静,顾拓自然没有错过。 他抬眸看去,就见李晋大步走到他的面前,神色里竟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坚定。 他的眸色渐渐转深,声音又沉又冷,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李晋,这是今天第二次了。” “是第二次了,”李晋心里其实是怕的,他在舅舅的管教下生活了好几年,早对顾拓有了阴影,也很清楚他修理人的手段有多可怕。但他还是给自己壮了壮胆,道:“我这次过来,还是为了同一个事情。” 顾拓闻言,脸色一沉:“那我们没必要再说什么,你直接领罚吧。” “领罚没问题。”李晋咬了咬牙,爽快应了下来。 但他有条件:“只要您听完这段录音。” 李晋自信满满地取出他的那支钢笔,拧开笔帽,里面另有乾坤。 ——原来,这是一支录音笔。 李晋按了几个按钮,一段录音清晰地播放了出来。 那是一个好听的男声,说出来的话却不太中听。又是让人下跪,又是叫人磕头,最后嚣张至极地说:“我不稀罕你俩,我图的是你舅舅!” 是方锦时的声音。 顾拓脸色未变,只悄悄红了耳廓。 他原以为,是他单方面觉得对方特别。 原来,青山见他亦如是。 李晋掐断录音,就见顾拓面色不改,看不出喜怒。 他又给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水痕,道:“您听听,您看看。就他这样的性子,哪里配得上您?还敢胡吹大气,管我叫外甥。您把他当朋友,他把您扯着当虎皮大旗!舅舅,您就听我一句吧,他是真的居心叵测,您赶紧和他断交吧!” 顾拓不喜欢听他对方锦时评头论足,一直紧锁眉头。听到“断交”那里,更是恼怒:“李晋,你在教我做事?” 他的声音不重,落在李晋耳中,却犹如雷霆万钧,直接把他砸没了声气。 李晋连辩解也不敢,沉默地低下了头。 空气里,好像有暗流涌动。 冷不丁,顾拓开口:“你确实可以提前做做准备了。” 对待长辈如此不敬,可不是他们顾家的礼仪教养。 什么准备? 李晋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只听顾拓说:“你应该快要多个舅舅了。” 那声“外甥”是叫早了,但也不为过。或许,他该主动一点了。 多一个舅舅? 多个谁?方锦时? 明明上次他问起“舅妈”,舅舅还说是没影的事儿。 李晋把前因后果串起来,恍然大悟,只觉得五雷轰顶莫过如此。 他万万没想到,费尽唇舌,心思算尽,到头来,竟然给方锦时做了红娘! 第26章 白月光被安慰 另一边,方锦时并不知道李晋阴差阳错给他打了一波助攻。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感激他。 因为李晋和林诺闹事,方锦时的心情变得糟糕起来,店也不开了,早早就回了家。 顾拓来迟一步,扑了个空,看着花店紧闭的玻璃门,和挂在门把上的“休息中”的牌子,眉头微微蹙起。 心道,小时果然生气了。 想想也是。李晋在他面前有所收敛,都还是那副嘴脸,到了小时面前,岂不是胡搅蛮缠,极尽恶心人之能事? 依照小时的暴脾气,只怕是气坏了。 为了喜欢的人,顾拓头一次抛下工作,在上班时间处理私人事情。 他把可以分派的工作都派给了助理,给他补足了加班费,换得眼下充足的时间。 如今,他有时间哄小时高兴…… 关键是,要怎么哄呢? 顾拓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经验,思来想去,还是不得不求助他人。 顾拓朋友不多,能够聊感情问题的,更是少之又少。他把通讯录翻了一遍,又翻一遍,终于锁定了求助对象——李一洲。 顾拓给李一洲拨了一通电话,李一洲接得很快,问候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 顾拓没和他多寒暄,直入主题,换来李一洲一句兴味盎然的追问:“是上次那个‘朋友’?” 他有心想调笑两句,奈何顾拓一本正经:“嗯,不是朋友了。是我未来的男朋友。” 李一洲:“……” 李一洲咂咂嘴,一嘴狗粮味。 有点想直接挂断电话了。 出于对自己的“魔法师”朋友的关怀,李一洲忍住了挂断电话的冲动,给他出谋划策:“哄人嘛,其实很简单,买买买包治百病。” 顾拓追问:“买什么?” “这还要问,”李一洲给他罗列了一堆:“衣服,包包,珠宝,口红……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抗拒!” 顾拓提醒他:“我要安慰的人,是我未来的男朋友。” “我知道,男朋友嘛,”李一洲随口接了一句,这才反应过来,性别男??? 他卡了一下壳,佯装镇定,道:“男的也差不多,这一套男女通吃。要是你男朋友喜欢吃甜品,还可以给他买点甜食,吃甜食可以改善心情嘛。然后再带他逛街,刷爆你的卡,他保准高兴起来了。” 顾拓皱眉:“这有点难。” 李一洲无力吐槽:“这有什么难的?兄弟,相信我,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难题!” 只听顾拓那头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然后是顾拓的声音:“我卡不多,资金比较集中,不知道该给他刷哪一张。要是搬空了整座商城,商品还得找地方存放。” 白手起家的李一洲被炫富的金光刺瞎了眼:“……壕无人性。” 结束通话后,顾拓仔细想了想,觉得方锦时在物质方面基本什么都不缺,就连购买欲都不是特别强烈。买买买这个方法,对他而言未必有效。 倒是甜品……顾拓想起来了,方锦时曾经和他聊过甜品的话题,兴致勃勃的约他去网红甜品店打卡。 ……那家店叫什么? 方锦时和他说过一次,他便记在了心上。 “蜜爱”,它的名字。 …… 下午四点,太阳还犹犹豫豫不肯下山,小学生们已经背起书包放学了。 “蜜爱”甜品店开在学区里,此时店里挤满了人,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顾拓推门而入,就成了一道绝无仅有的风景线。 众人齐他刷刷向他看去,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看起来十分严肃,一身精英范儿的男人,也是来买蛋糕的? 他们用灼热的目光注视着他,直到他选好蛋糕,在收银台前排队,还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天真的孩子总是不知道什么是怕,探头看顾拓拿的蛋糕是他最爱的口味,不由口水花花,含糊地问:“叔叔也是给家里的小朋友买蛋糕么?” 顾拓一愣,想起了方锦时偶尔孩子气的举动,眼里带笑,道:“对,我来给我的小朋友买蛋糕。他生气了,我想哄哄他。” 真好啊。 孩子想,这世上有谁能够拒绝草莓蛋糕? 吃一块,再多的烦恼都会忘光光! 他笑眯眯说:“叔叔,你的小朋友一定会很开心的!” 顾拓莞尔。 “谢谢你的祝福。” 买好蛋糕,顾拓驱车前往方家别墅。 蛋糕坐在副驾驶上,散发出阵阵甜香。顾拓不好甜食,闻着浓郁的蛋糕奶油味,都觉得心情大好。不由期待方锦时看到它时,会是什么反应。 顾拓泊好车,才给方锦时打电话。 方锦时接到他的电话,有些惊讶:“顾先生?”他下意识看了看时间,还没到下班的点。顾先生怎么想起给他打电话? “小时,你现在有空么?” 顾拓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多了几分低哑,更显得温柔。方锦时下意识坐直坐正,乖乖答道:“有,有的。” “那就出来一下吧,我在你家外面。” 顾拓话音甫落,就听一阵脚步声响起,是小时在下楼;然后是一道温柔的女声,在电话那头问了一句“小时,你去哪里?”,没等到回应,就是一道关门声。 脚步声近了,更近了。 手机里的脚步声和现实中的脚步声汇在一起,像一支动听的乐曲,有着令人心跳加速的魔力。 顾拓抬眼,就见方锦时穿着一身家居服,乳燕投林似的向他飞奔过来,停在他的面前,抬起一张微微泛红的笑脸:“顾,顾先生!” “你跑太急了,先缓缓。” 顾拓目光包容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贪玩的孩子。他的眼神水一样温柔,那是方锦时从没在他眼里看到的神采。 但毫不违和,只让人心动值拉满。 方锦时把气喘匀,摁断手机通话,疑惑道:“现在还是上班时间,顾先生怎么会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么?” 顾拓注视着他,眉眼生动:“我来见你。” 方锦时心中一跳,嘴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正要说些什么,就见顾拓探进车里,取出一个纸袋。 纸袋上印着“蜜爱”的字样,里面装了什么一目了然。 “这个给你。” 方锦时打开袋子,就见三四个甜品盒码得老高,看不清下面的盒子里装了什么,草莓蛋糕上点缀的草莓却是果肉饱满,娇艳欲滴,诱人品尝。 方锦时高兴起来了:“谢谢你,我很喜欢!” “不过,”他转而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怎么突然给我送这些?” 顾拓不答反问:“今天李晋去找你,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方锦时脸上的笑意微敛:“是。” 顾拓伸手,按了按他的头顶,好似安抚:“那就吃点甜食,心情会好起来。” 方锦时还有些意兴阑珊,又问:“你是为了给李晋道歉,才给我送甜点的?” 听到这一句话,顾拓立马会意。 他认真道:“不,不是。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第27章 白月光不开心 顾拓的眼眸像月光下的潭水,深沉宁静,又泛着月色的柔光,几乎将方锦时溺毙在那里。 方锦时的目光与之交汇,心跳更加鼓噪,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热烫了几分。他下意识避开顾拓的视线,目光下移,落在蛋糕盒上。 顾拓正注视着他,见他低头看蛋糕盒,眼神专注而热切,几乎要把盒子戳出个洞来,不由好笑。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我把商家推荐都买了下来,管够。” 什么管够? 好像他特别馋似的! 方锦时脸更红了:“够了,够了,你买了这么多,我根本吃不完。” 说到这里,他突然起意:“……顾先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这附近有凉亭,我们可以去那边坐一坐。” 他没打算把顾拓邀请到家里去。虽然他和顾拓的关系不错,但在几位家人看来,顾先生还是那个遥不可及的海城传说。他不想让家人们感到拘束,那样顾先生也待不自在。 顾拓刚刚知晓他的心意,正想和他多相处,自然不会拒绝他的挽留。 见他答应,方锦时又是一笑:“我们走吧。” 秋日渐短,不过是下午五点,太阳已渐渐移向地平线。 凉亭依傍着一棵梧桐树,周围种了些低矮的草木,绿意葱葱。 一阵秋风吹过,空气中的丝丝余热也被绿荫滤过,变得凉爽起来。 凉亭里石桌石凳一应俱全,方锦时把蛋糕放在桌上,找了张凳子坐下。 顾拓看了看,坐他对面。 方锦时原本还有些萌动的心思,想着顾拓抛下工作来见他,给他带了蛋糕,哄他高兴,或许是对他有点好感的。 但见他离自己那么远,颇有些敬而远之的味道,又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自作多情。 低头,把袋子拆开,取出一盒盒香甜的蛋糕。 方锦时爱吃芒果,便把芒果千层往顾拓的面前推,道:“你尝尝这个,芒果味的甜点,应该都是好吃的。” 顾拓一听,便把他的喜好记在了心里,也没推辞,用叉子尝了一口。 方锦时午餐没吃好,正觉得饿了,也没顾上招待顾拓,埋头吃了几大口蛋糕。果然甜食下肚,心情就好了很多。 他眯了眯眼睛,像只餍足的猫咪。 顾拓被他的吃相勾起了食欲,又吃了几口芒果千层。 果然香香甜甜,细腻浓郁。 像极了面前的青年。 顾拓忽然想起自己的决定。 他看似绅士,其实骨子里有几分大男子汉的好强,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他不愿意一直处于被动,他要主动起来,促成这段关系。 顾拓放下手上的叉子,正要说话,就见方锦时抬头,向他看来:“顾先生,你怎么不吃?” 方锦时没有得到顾拓的回应。 在他抬头的瞬间,他看到了顾拓微微错愕的神色,随即便有浅浅的笑意在他眼中漾开。 嗯? 方锦时不解。 正要发问,就见顾拓突然起身,朝他倾身过来。 一寸,两寸,越来越近。 方锦时可以清晰听见顾拓轻浅的呼吸,看到他不断放大的俊颜。他心中一慌,一时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才不会被顾先生发现他的“贼心”。 慌乱之下,方锦时目光一错,正看到顾先生的左肩上担起一肩细碎的阳光,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那阳光漏了一点,泼在石桌上。 顾先生越靠越近,那抹阳光也在石桌上爬伸着,慢慢爬到了他搭在石桌上的右手上。 无声之间,相互勾连。 方锦时突然就明白了。 顾先生为什么选择坐在他的对面…… 不是要和他保持距离,而是为了替他遮挡着秋日的残阳。 这样细心体贴的顾先生,教他如何不…… 心动? 方锦时骤然瞪大了眼睛,眼中那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被无限放大,而他的眼眸深处,放了一个他。 他的顾先生,已经和他近在咫尺,一张过分俊美的面容本应富有攻击性,看向他的时候,眼里却尽是柔波。 他伸手,指腹温暖,揩过他的鼻尖,沾走了一点乳白的奶油。 “现在开心了么?” 顾拓撤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像个严肃认真的科学家,了解着实验的结果。 他对方锦时的悸动一无所觉,还在思考着自己送甜点的方法用得对不对。如果有什么不当之处,他愿意积极改正。 方锦时只觉得脑袋嗡嗡。 开心? 怎么不开心?哪有把人撩得心慌意乱,自己却淡然自若的? 顾先生真的太过分了! 他下意识道:“我不开心!” 话说出口,就自知失言。 他的回答太孩子气了,再怎么样也不能把脾气撒在关心他的顾先生的身上。 见顾先生睁大眼睛向他望来,不由扯了个蹩脚的谎言道:“……李晋这么三番四次找我的茬,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想到他这么纠缠不休,没完没了,我就开心不起来。” 刚处理完公务,正窝在办公室里抄顾家家规的李晋下意识打了个喷嚏。 林诺听了,忙过去嘘寒问暖,又关心地揉了揉他的手:“老公,这已经是第5遍了,你还要抄多少遍呀?” 李晋叹了口气,道:“还早着呢,50遍。” 他倒是满心想着牺牲自己,不惜抄家规也要劝舅舅回头,哪知道自己得不偿失,舅舅根本不愿回头。 想到这里,李晋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和舅舅的感情不算太好,但毕竟是舅舅扶持他走过这些年,他对他还是有敬畏,有感激的……只是没想到,色令智昏,舅舅终究被方锦时迷惑了。 在李晋看来,他自己自然是没什么大错的。 顾拓听了方锦时的话,却是皱眉:“李晋做事确实鲁莽,是我管教不严。” 方锦时反驳他:“这怎么能怪你?” 李晋的父母在他十六岁那年车祸去世,家里老一辈去得也早,就留下了他一个人。 当时,旁支亲戚闹腾得厉害,是他的舅舅顾拓一力压下,把人接到自己的身边培养。 在顾拓的引导下,李晋总算没有沉湎于悲伤,也没有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 但在当时,他的三观和行事准则都已养成,顾拓能给他的也就是约束而已,更多的教诲,于叛逆期的李晋而言,却未必听进去多少。 再说,当时顾拓也才二十多岁,担负着偌大一个顾氏,还要照顾痛失父母的外甥,插手李家复杂的家族斗争。 现在想来,当时的顾先生,一定过得很不容易…… 方锦时有些心疼他,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道:“顾先生,你不要把这些事都揽在自己的身上。李晋是个成年人了,你能管束他,却不能够替他做决定。他会这么做,是他自己脑子不清醒,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方锦时话头一转,还是不忘告状:“像李晋这样自大无脑,早晚要遭受社会毒打。与其让他出去碰壁,不如让他吃点教训,长长记性,总是好的。” 顾拓见方锦时一脸认真,心中一动,想起李晋给他听的那段录音里,方锦时自称“舅舅”时那嚣张的口吻。 便问:“你有什么好主意?” 既然认了舅舅的身份,提前管教外甥,倒也无不可。 方锦时被他问得一愣:“这我倒是没想过。” 他虽然有时候说话做事出格,但还没有自大到盘算着怎么替别人管外甥的地步,被顾拓这么一问,倒犯了难。 顾拓看他皱眉,一幅认真思考的样子,不由轻笑一声。 “不急,你慢慢想。” 反正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第28章 白月光与竹马 不多时,方妈妈来电话了,问方锦时去了哪里。 方锦时含糊地应答了几句,挂断电话,便听顾拓道:“走吧,送你回家。” 两人一起走回方家。 不过短短几分钟而已。 方锦时倒是希望,这条路能够更长一点。 他想和顾先生相处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顾拓的心情也是一样。 只是他性格内敛,方锦时看不出端倪。 到了方家门口。 方锦时提了口气,先说:“我到家了。顾先生再见,路上小心。” 顾拓却不舍得只有这么短暂的相处时间,想到明天就是周末,临时起意道:“明天,明天我们去骑马吧。” 方锦时惊讶看他,没想到工作狂顾先生还有约人骑马的时候。 逐渐发现顾先生冰山下的热情,让方锦时觉得很新奇,不由眯起眼睛,偷偷一笑。 顾拓被他看着,神色还是不变,耳廓却渐渐红了。 “你不是说心情还没恢复么?骑马能够纾解心中的郁结。我每次压力大的时候,都会去骑马散心,你要和我一起去么?” 面对顾拓的邀请,方锦时自然不会拒绝,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人作别,方锦时回到方家。 方妈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向他望来:“你去了哪儿?” 应该走得不远,不然没这么快回来。 方锦时和妈妈一向无话不谈,这次却下意识避开了话题:“只是在外面走走。” 他像小心藏起珍宝的巨龙,在没有确定珍宝的所属前,他不愿意将之展露人前,承担错失的风险。 方妈妈自然是不信的。 看方锦时走得那么匆忙,眼里却不见慌张,隐隐有灿若明星的光,她就知道,打电话的多半是方锦时那位神秘的好感对象。 只是不知道……她的锦时,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瞒着她。 难道他的恋人很见不得人? 方妈妈有些忧虑,想问,又问不出口。 能让她的儿子这么讳莫如深,难道……他爱上了一位人夫? 方妈妈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再追问一下,就听一阵门铃声响起。 女仆看了看门口的监控,汇报道:“是小任先生。” 会到方家来的“小任先生”只有一位。 那就是任明辉。 “明辉来了?”方锦时有些惊讶,和方妈妈说了一声,就去开门。 他和任明辉是关系极好的竹马,任明辉来了,自然是来找他的。 俗话说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任明辉这次拜访也是巧得很,打断了方妈妈对方锦时的追问。 方妈妈叹息,只能作罢。 任明辉以前常来方家做客,他长袖善舞,和方家几人关系都很不错。 只是后来方锦时去了加州治疗,他又进了娱乐圈,工作繁忙,慢慢少了联系。 这次过来,自然免不了被方家人热情招待,一块儿吃了晚饭,才把聊天的时间交给了他们俩。 方锦时把人带到自己的房间,给他拿了一杯果汁,道:“今天怎么过来了?你最近不是在挑剧本,打算开工么?” 任明辉接过果汁,只啜了一口。糖分太高,他不敢多喝,皱眉道:“别说了,我都闹不明白,我经纪人是怎么想的,给我挑了几个本子,都智障得不行。我今天看了一个,被恶心坏了!” 方锦时问他:“什么内容?” 任明辉却避而不谈,问方锦时道:“不说我了,今天李晋去恶心你了?” 方锦时奇怪:“你怎么知道?” 任明辉啧了一声:“林诺那贱货在微博小号上内涵你,说他老公因为你受罚了。那么大个男人了,被罚抄家规,还被他捅出来,我都替李晋脸红!我就想着,你不是那种主动惹事的人,肯定是他们俩又没事找事了。” 方锦时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么强的推理能力,不过你怎么有他微博小号?” 任明辉:“……” 任明辉:“草,老子犯贱行了吧?我就是想看看他会怎么作!早晚作死他!” 方锦时摇头:“其实大可不必。这天下,好山好水多不胜数,总是看着一条臭水沟,反而影响你的心情。” 见任明辉神色愤愤,他又宽解他道:“有句话说得好,‘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李晋为了他林诺渣了我,难保哪天不为了什么陈诺、张诺渣了他;还有一句话说,‘舔狗不得好死’,像林诺那种没骨头的人,毁在这份感情上是迟早的事。” 任明辉听得一愣一愣,冲他竖起大拇指:“骂人不带脏字,真让人佩服。” “不过,”任明辉摇头晃脑:“这不都是林诺倒霉么?还得把李晋捎上才行!” 说到这里,方锦时想起了顾拓,不由轻轻一笑:“李晋自然也会倒霉。林诺是无依无靠的小可怜,他的头顶上可还有家长呢。” 以前是一个舅舅,往后还要多一个。 李晋倒霉的日子,还长着呢。 任明辉可不信,郁闷道:“别说了,没影的事。” 他本来不想拿他今天新看的剧本恶心人,只是话说到这份上了,不吐不快:“我还是跟你说说我今天看的那剧本吧,真的看得我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方锦时好奇,细细听了下去。 任明辉给他讲了一个渣男贱女的故事,里面还穿插了一个恶毒白月光。 渣男和白月光年少相识相爱,毕业时,白月光为了追求更美好的未来出国留学,渣男痛不欲生,找了个替身,就是故事的女主角——贱女。渣男和贱女一通虐恋情深,贱女已经深深陷进了对渣男的爱情里,没想到白月光回来了。 然后,就是白月光一次次蹩脚的陷害,和渣男一次次无情的伤害。贱女被整得又出车祸,又得白血病,还要签个合同,死了把心脏挖给白月光…… 经过这么一阵折腾,贱女心灰意冷,决定不爱了,渣男却看透了白月光,转头又去追她。两人又经历了一系列虐心虐身,终于走在了一起。 “就这么个玩意儿,准备拍八十集!” 任明辉提起来就觉得特别不爽,他气愤道:“我真不知道我经纪人怎么想的,给我看这么个本子,还告诉我这里面的恩怨纠葛十分让人揪心,让我演男主,我看他就是看中了片酬!” 方锦时安慰了他几句,却有些心神不属。 任明辉说:“看吧,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你听了是不是也觉得特别恶心?” 是挺恶心的。 还有些似曾相识。 勾起了方锦时心里的熟悉感。 这个剧情,他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方锦时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换来任明辉随意地摆手:“嗨,怎么不熟?这不就是你和李晋的故事翻版?只是换了个立场,白月光变成恶毒女配,渣男贱女倒成了世间难得,经得起虐恋检测的真爱!” 方锦时闻言,猛然一醒。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任明辉还在推论,说这个剧本多半是李晋送来恶心他的,他说得有理有据,方锦时却不太听得进去了。 他突然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 对于他来说,已经很遥远,很模糊的上一世…… 第29章 白月光与穿书 方锦时原本不是此世中人,他曾经以另一个身份,在另一个世界活着。 十七岁那年,因为一场意外,他来到了这个全新的世界,成为了方锦时。 他以方锦时的身份重新长大,二十多年,前世的过往渐渐成了旧日的梦,尘封在他的脑海里。 只是这次被任明辉提醒,倒让他发现了不对。 他好像不是简单的穿越,而是穿进了一本书里。 书的名字他已经不太记得了。那是他高中毕业,穿越之前看的。 当时,他在一家网络小说平台当临时编辑,审核到了那篇文章。主角的名字他原本都不太记得了,现在却能对号入座。 那是一本耽美小说,古早的渣攻贱受虐身虐心流。里面的攻叫做李晋,受叫做林诺。 而他,如今也是书中人。 ——他是李晋的白月光。是如同任明辉的剧本里那样,各种陷害林诺,算计李晋的恶毒白月光。 方锦时心绪激荡,打断了任明辉的絮叨:“明辉,我有些不舒服,今天就不招待你了。你先回去,我们改天再聊。” 他需要静静。他要好好梳理心情,回忆剧情,仔细想想,得知穿书的真相能给他带来什么裨益。 任明辉愣住,偏头看向方锦时,就见他神色苍白,眼眸中隐藏着些许晦暗。 看起来不像身体不适,倒像遭受了重大打击,心神不宁。 他心思玲珑,略微一想,便有了答案。不由懊恼,暗恨自己话多,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惹方锦时伤心了。 他叹了口气,道:“好,你好好休息。” 方锦时把他送到家门口,又郑重地向他道歉:“小时,对不起。” 方锦时摇摇头:“说什么对不起?我应该谢谢你。” 他确实应该谢谢任明辉,谢他一语惊醒梦中人,让他了解到自己和李晋的关系,其实不是“井水不犯河水”那么简单。 自他成为方锦时,很多事情就和书里大不一样了。可即使如此,李晋还是有办法和他结仇。可见有些人又蠢又毒,他们的行为不是他能左右的。 面对李晋、林诺之流,他还得小心防范,找出他们的软肋;如果他们再来犯他,也不必惧惮,不妨给予他们迎头痛击,打爆他们的主角光环! 送走任明辉,方锦时扭头,向方家别墅走去。 他的脸色还有些病态的白,眼睛却亮得惊人。那双眼眸里,写满了不屈于命运的坚定勇敢。 知道穿书的事,没有让他心生畏惧,担惊受怕,反而令他战意昂扬! 方锦时回家的时候,与几位家人打了个照面。尽管他有心掩饰,但情绪上的变化还是引起了方家几人的注意。 几位家人对视一眼,到底没有多问。 方锦时心知他的情绪变化,逃不过几位家人的眼睛。他们不追问,就是对他的最大体贴。 他正好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好好回忆书中的情节。便道:“爸爸,妈妈,哥哥,我先上楼了。” 回到房间,方锦时就把自己沉浸在了回忆里,竭力回忆书中的后续情节。只是毕竟过了那么多年,凭他的记忆,也只能记起一个大概。 在李晋和林诺好上以后,方锦时回国了。他自幼是天之骄子,哪里受得了李晋的背叛? 心里正愤懑,又听说林诺不过尔尔,更加气不过。再加上表姐刘丽浓的撺掇,他决定利用往日的情分,让李晋回头。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证明自己的魅力,方锦时像所有渣攻贱受文里的恶毒白月光一样,先是利用李晋对自己的感情,在他面前做出黯然情伤的模样,再流露出不舍之情,以“做朋友”为由,屡次插足主角中间,制造误会、矛盾破坏他们的感情。 故事的最后,李晋终于看破了他的真面目,直接打击方家公司,令方家人无力保护方锦时,然后伪造医院证明,以精神失常为由,把自己昔日的白月光关进了精神病院。 至于顾先生……这个在李晋犯蠢时,唯一能制住他的男人,在文中,也不过是个背景板似的封建大家长。他自然也敌不过真爱无敌的魔咒,最后在资本竞争中败在了李晋手里。李晋侵吞了顾氏的资产,倒还是顾念旧情,给他留了条命。只是往日总对他颐指气使的舅舅,最终变成了仰他鼻息的可怜虫。 多么精彩的故事! 可惜三观扭曲。 用找替身的方法来慰藉自己的男人,真的懂得什么叫人间挚爱? 为一个拿自己当替身的男人委屈求全,真的能够收获平等的爱情? 明知道自己被渣了,还上赶着被渣第二轮,真的不是自己想不开? 更不要说因此被牵连的方家,难道悉心保护自己受了情伤的家人也是错误? 还有培养李晋多年的顾先生,只因为看不上林诺,挡着他们恋爱,就被一脚踢开…… 方锦时只觉得这故事情节可笑至极。 好像世上只有渣攻贱受的真爱无敌,其他人或事都是拦路虎,绊脚石,都要被他们踢开,踢到粉身碎骨。 凭什么呢? 方锦时不愿意屈服于这样荒唐的情节走向。 故事情节是早已写就的,他却是其中的变数。从前是,今后也是。 还有他的顾先生…… 李晋要想伤顾先生的心,那是绝对不可能。顾先生用柔软待他,他就做顾先生的盾,保护顾先生不受伤! 想到这里,方锦时的眼里流露出决然的神色。 另一边,任明辉刚走,就给方锦宸打了一通电话。 打这一通电话,任明辉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他决定坦白自己的过失:“宸哥,小时还好么?我对不起小时,都怪我刚刚在他面前提李晋和林诺的事,他好像有些不高兴了……” 方锦宸闻言,却宽慰他:“小时刚刚情绪是不太对,不过应该不是伤心难过。明辉,你要相信小时,他已经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了。” 在这个问题上,不止方锦宸这样想,方爸爸和方妈妈都为方锦时的豁达感到骄傲。 任明辉放下这个担忧,却还有些气不过:“小时是想要走出来的,只是李晋和林诺还在纠缠不清!” 他心里有火气,方锦宸一追问,他就把那两人找方锦时麻烦的事情说了出来。 任明辉只向方锦时求证了结果,倒是不清楚事情发展的经过。只是不需多想,也能猜到,那两人无非是说些“真爱情不自禁,请你仁慈宽容”的论调。 方锦宸听了,眉头皱得死紧:“不知廉耻!”明明做了错事,还敢在受害人面前蹦跶,强求别人原谅自己,不然就是心胸狭窄。 他们心中倒是有“大义”,都用来谈情说爱了! 转念一想,方锦宸心里有了主意。 他虽然不好替顾拓教训外甥,对付林诺总是可以的。 而李晋和林诺是一体,受些影响,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方锦宸想了想,有了章程:“明辉,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任明辉一听,就知道方锦宸是要对付李晋和林诺,拍着胸脯保证:“只要宸哥你有需要,我绝对出力!” 两人一番絮语,挂断电话。 方锦宸冷笑一声,心说:“李晋啊李晋,你不是和林诺情比金坚么?我倒要看看,你们之间到底有几分情意!” 第30章 白月光在马场 方锦时是存不住事的人。 倒不是他心大,而是因为他豁达:有些脾气憋不住的都直接发了,能想开的便自己消化了。 就连穿书这么大个惊雷,到他这里,都掀不起一点波澜。 然而当天晚上,他还是失眠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顾拓约他去骑马。 要说什么思绪混杂,方锦时也没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就是辗转反侧了几个小时才勉强有了睡意。 第二天早上,方锦时伴着清晨第一缕阳光醒来。洗漱过后,简单吃了点早餐,换一身骑马的装束,就等着顾拓过来。 顾拓说要来接他,他们约了八点钟。 顾拓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 七点四十,太阳还在徐徐爬坡,他的车已经开到了方家别墅门口。 深秋的天气依旧是朗晴的,方家的花园被方妈妈打理得很好,已经是花叶逐渐凋残的季节,庭院里的花还开得正盛。 方锦时站在二楼阳台,视线穿过层层花叶,一眼就看到了顾拓的车。 他的嘴角扬起笑容,一阵小跑,马靴在木地板上踩出咯噔咯噔的声音,像一曲欢腾的踢踏舞。 顾拓半开车窗,吹着自然风。听到方家别墅大门打开的声音,便下意识抬头,要绕去副驾驶给方锦时开门。 不料这一抬头,竟把他看愣了。 为了骑马方便,青年在衣着搭配上很是讲究。他上身穿一件休闲的白衬衫,分外干净;下着一条马术裤,那裤子掐住他的腰,显得那截腰肢纤细有力,引人攀折;棕色马靴修饰了他的小腿,那样笔直修长,无可挑剔。 他小跑过来,像极了从城堡里奔出的小王子。 脸上快乐的笑容,更是让人心动不已。 那是他的小王子。 顾拓的嘴角牵起一抹笑。 在他出神的时候,方锦时已经跑到他的车前。 他把车门打开,把人迎了进来。 “早上好,顾先生!” 青年显然很高兴。 顾拓也被他的快乐感染,噙着笑道:“早上好,小时。” 他专注地看着方锦时,目光突然一凝,凑上去把青年系好的安全带解开,又重新绑上。 方锦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呆呆靠在椅背上,看着男人一点一点向他靠近,在他的腰间动作。 离得近了,好像男人的体温也影响了他,他的脸颊开始发热,眼神也飘忽起来。 只听男人解释道:“你刚刚,安全带没理顺。” “哦哦,”方锦时恍然大悟,感激道:“谢谢顾先生!” 道谢以后,他又有些困惑。 他的安全带……真的没有系好么? 可他没觉得勒啊。 方锦时从不怀疑顾拓的话,不过思虑片刻,就把这事放下了。 回到驾驶座上,顾拓重新系好安全带。 该开车了。 他却忍不住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 李一洲给的方法好像并不管用,他没觉得气氛多好,反而有些尴尬。 看来,旁人的好方法对他来说未必适用。 想到车后备箱里装得满满的红玫瑰,一向杀伐果断的顾总难得有些迟疑了。 他的小时就是开花店的,他从别处买来鲜花送给他,真的能够取悦他么? “顾先生?” 见顾拓一直没开车,方锦时不由问了一声。 顾拓回神,笑了笑:“放支歌吧?你来挑。” 他每次去方锦时的花店,都会听到动听的音乐声。一支好听的歌,确实可以营造好气氛。小时应该是喜欢的。 方锦时没有拒绝,探头过去,看着车载音乐的选项,认真挑选歌曲。 顾拓的音乐列表歌曲不多,他划过来划过去,选了一首舒缓的钢琴曲。 在按下“确定”的瞬间,悠扬的乐声流出,像春风里充满爱意的呢喃。 顾拓倏地看向方锦时,就见他正含笑看着自己,相对无言,自有情愫暗生。 方锦时挑的是一首情歌,一曲动人的告白。 顾拓不是第一次听这支曲子。 却是第一次知道,这婉转的曲调如此动人。 只因有情,才动人。 顾拓不嗜甜,却觉得方锦时甜得他欲罢不能。 顾拓发动汽车,去了他在城郊开辟的骑马场。 他的业余爱好不多,骑马是这么多年来难得坚持下来的一个。为此,他修建了一个设备完善的大型马场。 那是一片非常辽阔的草地,放眼望去,地上的青草接着天上的白云,草低着头,唱着沙沙的歌,云漫卷着,变化成不同的形状。 若不是过来的路上,看见了马场的围栏,方锦时会以为这片骑马场根本没有边际。 顾拓把车泊好,带人下了车。 方锦时踏出车门,就被连绵不绝的碧色草地和广阔无边的蓝天攫取了视线,只觉得心胸开阔了许多。 他在疗养院里呆了两年,回国以后,又基本是在城市里打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了,一时看得错不开眼。 顾拓见他左顾右盼,配合的放慢了脚步。早晨的太阳没什么温度,照在两人的身上,倒也温暖舒适。 顾拓是穿西服来的,他的马场里常年准备着马术服,供他随时取用。他没忘记给方锦时也准备一套,不过方锦时自己穿来了,倒是更合身,也更好看。 两人下了车,就有工作人员候在一旁。顾拓安排道:“小时,你先跟工作人员去马厩挑马,我去换身衣服。” 方锦时的目光已经被眼前的事物吸引走了,闻言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顾拓看他那全副心神已经飞走的模样,不由好笑,转身走了。 工作人员把方锦时带到马厩旁。 马厩清扫得很到位。里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气味。 方锦时大略看了一下,马厩很宽敞,养的马却不多,大概只有十匹左右。数量不多,但匹匹都是好马。 方锦时正专注看马,忽然一片阴影向他靠近,一双大大的马|眼看着他,冲他打了一个响鼻。 他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拓过来时,就见他脸上带笑,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他就知道,他带他来这里,没有带错。 “选好马了么?” 顾拓走向方锦时,低声问道。 许是被方锦时的笑容感染,他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笑意,像夏日里沁凉的风,吹进方锦时的心田。 方锦时扭头看去,不由愣住。 只见顾拓换了一件休闲的白衬衣,挺括的西装外套换成了掐腰的马甲,禁欲的气质便被冲淡了许多。下着一条马术裤,配一双高筒马靴,更显得英姿飒爽。 方锦时以为自己爱极了顾先生的成熟内敛,没想到顾先生换上马术服,流露出锋芒毕露,富有攻击性的气质,同样让他心折。 顾拓走过来,把手里抱着的头盔按在他的头上,仔细认真地给他系上绑带,又问一遍: “你看上了哪一匹马?” 他低头时,眉眼微垂,好像青山染上墨色,晕出几分温柔。 方锦时沉浸在那双温柔的眼眸里,怦然心动。 他的眼里,哪还看得到马? 就剩眼前这人了。 千山看遍,他是最美的风景。 第31章 白月光公主抱 “小时?” 方锦时恍然回神:“就这匹吧!” 他手一指, 指向刚刚冲他打了个响鼻的马儿,觉得他与那马应该有几分缘分。 那马用黑润的眼睛看他,显得十分温驯。 它是一匹来自德国的荷尔斯泰因马, 身披灰毛,颇有几分贵族的优雅。它的灰色毛发间遍布浅白的斑点, 一双灵动的眼睛,看起来就很聪明。中等体型, 身躯健壮,四肢有力, 是匹好马。 ——在顾拓的马场里, 也不可能存在劣马。 在来的路上, 顾拓已经了解过方锦时的骑术水平, 知道他水平不差, 选的这匹马又是性格温顺的, 也放心他骑。 便吩咐道:“把刘易斯带出来。” 刘易斯? Lewis。 确实是“聪敏的”马儿。 等到工作人员把刘易斯牵来,方锦时便试着靠近它。 刘易斯果然十分温驯, 面对方锦时的亲近, 它只默默用一双漆黑的眼眸观察他。对于他的抚摸, 也能很快接受,乖乖低下了它高大的马头。 方锦时见状,心生喜爱, 又凑到它耳边,同它小声絮语。 顾拓给足了他和马熟悉的时间, 动作利落地扣上头盔, 并戴上一副白手套。 他全身装备到位,像极了从中世纪走出来的骑士,优雅贵气, 又威风凛凛。 工作人员给顾拓牵来了他的常用马,顾拓牵着缰绳,走向方锦时道:“小时,伸手。” 方锦时不明所以,伸出右手。 顾拓慢慢打开他的拳头。皮质手套传递不了一丝温度,落在方锦时的手上,动作却十分轻柔。 方锦时五指张开,就见顾拓从裤口袋里一抽,抽出一只手套,给他戴好。 “这个尺寸刚刚好。”男人说。 见他神色愣怔,又提醒了一句:“另一只手。” 方锦时像个被照顾得妥妥帖帖的小朋友,举着一双戴好手套的手,脸轰然就红了。 “我,我自己也可以!” 顾拓自然知道,方锦时有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 但他想要为他代劳,想要把他捧在手心里,宠到他什么都不用考虑,只用接受他的爱意。 顾拓微微勾唇,眼里有微光掠过,好似流星闪烁。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既然准备就绪了,可以让我欣赏一下你的马上英姿么?” 方锦时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下巴一抬,眼里有光,一如往日骄矜:“那当然!” 话音甫落,他一把抓住缰绳,一踩马镫,长腿一跨,轻轻松松的落在了马背上,像春风里剪裁柳叶的燕子。 顾拓仰头看他,就见他望向自己,脑袋一歪,好像在问:“怎么样,有没有帅到你?” 阳光刺眼,方锦时逆着光,教他看不清他的面容,唯独那双眼眸,熠熠生辉,让他爱得不行。 “顾先生,快上马!” 方锦时催促一声,唤回顾拓的注意力。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刚刚坐稳,便听一声轻叱,方锦时骑着马儿,慢悠悠往前走去。 顾拓也驱马上前,与他并辔同骑。 方锦时第一次和刘易斯接触,一时还不敢骑得太快,他得让刘易斯熟悉他,听从他,配合他。 顾拓的马追了上来,与他比肩。 骑在马上的男人多了几分风发意气,一双沉敛的眸子向他看来:“刘易斯很喜欢你。” 方锦时闻言,轻轻一笑,俯身摸了摸马头:“我也很喜欢它。” 顾拓心想,那是自然。 都说物似主人。 他那么喜欢方锦时,他养的马也合该喜欢这个青年。 上了马背,人的视线陡然变高,看得也更远了。 方锦时直起身子,把目光投向远方。无边无际的草地,一片绒绒草,绿得直逼人眼。与草地相接的地方,是一望无垠的蓝天。天上飘着几朵洁白的云,像几团又大又软的棉花糖。 微风徐来,吹在身上,带着点青草和泥土的香味,更令人心旷神怡。 方锦时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感受此刻的安宁。 马蹄声哒哒,他喜欢的人就在身边,这是何等的幸福。 他有些贪念这样安谧的时刻,恨不得就这样和顾先生红尘作伴,走到天涯。 两人骑马漫步一会儿,日光渐渐上移,温度升高,就连微微秋风都染上了热度。 方锦时看向顾拓,提议道:“顾先生,只是这么慢慢骑着可没意思,我们来赛马吧!” 顾拓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他爱和方锦时漫步时的悠然惬意,也爱策马急奔的潇洒快活。 如今这第二种快乐也能与方锦时共享,那真是再好不过! 方锦时又道:“没有点彩头可不行。” 顾拓见他眼巴巴看着自己,像个索要糖果的小孩,不由失笑:“你想要什么彩头?” 方锦时眼珠一转:“我想要一天的时间。” 顾拓不解,等着他的下文。 “我要是赢了,你就把你的明天交给我;你要是赢了,我也一样。” 说来说去,就是想要多一天的相处。 顾拓心中一动,答应下来。 方锦时闻言,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那我可不客气了。顾先生,请把彩头准备好了!” 话音未落,只见方锦时一拍马颈,嘴里轻叱,那马儿便如迅雷闪电一般,疾驰出去。 荷尔斯泰因马的速度自然是没得说,撒腿狂奔,好像化作一阵强风。 方锦时乘在风帆之上,尽管几经波荡,身姿始终是稳稳的。 顾拓见状,也抛却了最后一点不放心。 一夹马肚子,追了上去。 呼呼的风声像一首激昂的打击乐,拍打在方锦时的耳边,节奏感十足。方锦时只觉得自己也化成了风。 他握着马缰,明明可以掌握马儿的方向,却任由那马把他带去东南西北,任意一个方向。 说是赛马,两人连终点也没规定。 顾拓便跟着方锦时跑,时而跑在他的前面,时而缀在他的后面。 每当方锦时用眼角余光看去,总能看到他的身影。 跑了一阵,方锦时只觉得脸被风吹麻木了,心里却涌起一股热血,教他跃跃欲试,还想继续奔驰。 没有哪个男人不爱骑马,马背上的速度总是让人迷恋,方锦时也是一样。 正当他享受着速度与激情,浑身热血沸腾的时候,意外,不期而至。 正在撒蹄飞奔的刘易斯忽然被眼前的什么吸引,绕着那片草地转了一个大圈。 方锦时只来得及看见草地里有一抹蓝色,没等他细看,刘易斯突然收蹄,意图从疾驰的状态中停下来。 它收得太快,有些刹不住,两个前蹄一扬,半个马身立了起来。 方锦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仿佛失重一般,要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他心知不好,下意识勒住缰绳,夹紧马肚子,用上十成力气,才不至于被突然失控的马儿甩出去。 顾拓适才落后几步,骤然听到刘易斯的嘶鸣,抬头一看,就见青年被马高高抛起,像个断了线的风筝,几乎要被摔下马背。 心脏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顾拓强作沉稳,驱马上前,大声喊道:“小时,拉紧缰绳,往后拉!” 方锦时被颠那一下,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几欲呕吐出来。 他的眼前一片昏暗,耳朵里却听到了顾拓的声音,那样清楚,那样镇定,让他急促的心跳安定了下来。 他心中大定,按照顾拓的指点照做无误,成功制服了慌乱的刘易斯。 顾拓大松一口气,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了安心的笑:“你做得很好!” 方锦时只觉得心力交瘁。他趁着马儿低头,在草地上搜寻什么,赶紧翻身下马,却一阵脱力,腿脚一软,摔在了草地里。 顾拓见状,忙跳下马背,几步走到方锦时的面前。 方锦时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整张脸交织着惊慌的惨白和力竭的潮红,浑身都是黏哒哒的汗水,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可怜的猫儿。 顾拓把他揽进怀里:“小时,你还能走么?” 方锦时皱眉,低声道:“我可能,咳,可能要缓缓。” 顾拓眉头一拧,不再迟疑,一把将方锦时抱起。 方锦时个子虽高,却偏瘦弱,毕竟是久病刚愈。顾拓把他抱在怀里,只觉得他像一件易碎的宝贝,心中爱怜更甚。 方锦时却有些无措:“顾、顾先生?”他的脸上潮红未退,若非语气磕磕巴巴,实在教人难以发现他的羞窘。 他好像被公主抱了? 被顾先生抱了。 顾拓把他带离刘易斯身边,让他自己站好。他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只顾着把他上下打量,确认他有没有受伤。 在确认他安然无恙以后,顾拓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只道:“你没事就好。” 短短五个字,语气沉沉,教人听不出情绪。 方锦时却觉得心湖,隐隐有几分甜意。 见方锦时看着自己,神色怔忪。 顾拓心中一软。 他想,他的小时一定吓坏了。 他想把人拥进怀里好生安慰,却在伸手的时候突然想起,他们两个还不是情侣关系,他那样做有失礼节。 抬高的手轻轻落在青年的肩上,顾拓垂眸,低哄道:“小时,没事了,你别害怕,你现在安全了。” 这个冷静自持的男人好像嗓子发紧,说话时语气低哑,还带着微微颤意。 方锦时感受着顾拓的小心翼翼,只觉得他的心意化作一滩糖水,无形中渗进他的身体,令他雀跃,令他欢欣鼓舞。 其实他没有很害怕,顾先生好像比他更害怕。 顾先生很在乎他。 特别特别在乎他。 方锦时心想,如果维护他,是出于扶弱的道义;安慰他,是对待朋友的贴心;约他出来玩,是想要疏解他的烦闷。 那么,在刚刚的情势下,为他担心,为他忧虑,为他失态。在他全身而退后,比他还要紧张,用哄情人的语调抚慰他。 这样的感情是什么? ——是友情么? 当然也说得通。 但是方锦时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在这一刻,他觉得他和顾先生的心意是相通。 顾先生喜欢他,就像他喜欢他一样。 第32章 白月光被告白 方锦时心里的念头呼之欲出, 但他平复心情,还是决定暂时把这件事放下。 就在刚刚,在他摔倒的时候,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在草地里出现的东西。 他想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他眼花。 、 方锦时心里想着, 搭住顾拓放在他肩上的手,笑着说:“顾先生, 谢谢你的帮助,我好多了。” 他脸上笑容淡淡, 不似往日明媚, 但是落在顾拓的眼里, 还是一样好看。 顾拓神情舒缓, 正要说话, 就见方锦时转头, 往刘易斯的方向走去。 刘易斯此时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它也不四处溜达, 只顾着埋头, 动嘴, 在草地上吃着什么。顾拓本以为它在吃草,却听方锦时低喊一声:“顾先生,你快看, 是蓝莓!” 顾拓走上前去,定睛一看, 只见细嫩的草叶间, 那星星点点的蓝色,确实是马儿喜爱的水果——蓝莓! 两人对视一眼,便知不对。 这样人迹罕见, 管理成熟的马场里,怎么会无故撒了这么多蓝莓? 此番凶险,是人为。 方锦时心道万幸,还好顾先生没事。 这是顾先生的马场,平时鲜有客来,这番布置,目的昭然。 顾拓显然也想到了此处关节,眼里流露出些许愧色,还有几分暗藏的危险:“我们回去,向工作人员取证。” 方锦时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事不宜迟。方锦时大步走向刘易斯,却被顾拓握住了手腕。 两人都戴着厚厚的手套,以免被马缰勒伤。方锦时感受不到顾拓掌心的滚烫,却能感觉到他拉着自己时,那珍视的态度:“你和我同乘。”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刘易斯现在并不是你合适的伙伴,我们共乘一骑回去。” 按照两人的推断,刘易斯只是贪吃蓝莓,但是谁都不能保证,这其中是不是还有别的因素。 顾拓承担不起让方锦时受伤的后果,刚刚方锦时经历的危险就险些取走了他的神魂,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方锦时望进顾拓的眼眸深处,男人的眼神坚定有力,写满了对他的担心,让他无法拒绝。 他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人并肩走向顾拓的马。 那是一匹白马,浑身没有一丝杂毛。在等待主人的时候,它正百无聊赖地踢踏着马蹄。 它和刘易斯一样,是匹威风十足的高头大马,但它不像刘易斯那样温顺,看上去多了几分桀骜不驯。 顾拓示意方锦时亲近它,让它熟悉他的气息,不排斥他上马。 方锦时便试着摸了摸它的毛,岂料手刚伸出,那马便不安地动了动蹄子,漆黑的眼睛里透出几分敌意。 方锦时迟疑了。 它的防备心那么强,让他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顾拓见状,覆住方锦时的手,带着他一起摸向马头。 那白马打了个响鼻,感受着熟悉的主人的气息,不情不愿地接受了方锦时的抚摸。 “它叫露丝。”顾拓说。 露丝的毛发有些粗硬,不像宠物猫狗那样柔软,有那么几缕扎在方锦时的手腕上,微微刺痒。 方锦时却顾不上这一丝痒意,他的心里,更多的是被顾拓的呼吸,顾拓的碰触撩出来的痒。 得到顾拓的帮助,方锦时成功驯服了露丝。 顾拓用赞许的眼神看他,翻身上马,向他伸出手来。 “上来吧。” 他骑在马背上,微微俯身。 白马,骑装,像极了童话里的王子。 哦,不,应该是万人臣服的国王。 方锦时不看童话好多年了。 但是此时此刻,他的童话里,那些威严而又贵气的国王,终于有了一个鲜明的形象。 那是他的国王,他的一生挚爱。 方锦时伸手,抓住顾拓的手。 顾拓的手掌很大,手臂有力,抓着他一使劲,就把人带上了马。 顾拓在前,方锦时在后。 方锦时看着顾拓的后背,只觉得他的伟岸,像一座高山。让外人仰望,让他有所依靠。 “抓紧我。”顾拓说。 方锦时抓在马鞍上的手指动了动,伸向顾拓的腰部,抓住他的衣服。 顾拓轻叱一声,驱马回程。 马上颠簸,方锦时的视线忽上忽下,忽然落在了顾拓的耳朵上。 只见男人的耳廓有些发红,好像泼了一管红色颜料,从耳朵边边一直红到耳垂。 方锦时心中一动,暗自猜测:莫非,顾先生他……紧张了,害羞了? 正觉得新奇,露丝绕过前方障碍,突然加速,令他猝不及防,一头撞在顾拓的背上。 一股雪松香气逼近,方锦时感受着男人背部肌肉的紧实,脸颊也慢慢红起来了。 “喜欢”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 方锦时心想。 他喜欢他,就连一点风吹草动,都令人脸红心跳。 …… 刘鹏是马场的主管,他已经在马场工作五年了,算得上“老资历”。 五年的时间,让他对顾拓有了不浅的认识。他们顾总看似严苛,其实并不会故意刁难人,只要认真做事,就会得到他的赏识。 每次顾拓来了,他都会监督工作人员勤勤恳恳做好每一项工作,让顾总看到他们的付出,他们的细致。 “只要平时做得好,年终奖励少不了。”这是他平时挂在口头,激励下属的话。 然而今天,他感觉不好了。 顾总难得带客人来玩,两人各骑一匹马出去,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匹了。 这是什么情况? 刘鹏不敢乱想,他什么也不想,就已经胆战心惊了。 见顾拓下马,他连忙迎上去。 顾拓却不看他,伸手去牵方锦时。 等方锦时跳下来,两人便一起走进休息室,直把刘鹏落在后头。 刘鹏受了冷落,更加不敢怠慢,忙跟了上去。 顾拓摘掉头盔,在沙发上坐好,方才看向战战兢兢的刘鹏,吩咐道:“我的马场里撒了一地蓝莓,你去把这事调查清楚,再来跟我回话。” 方锦时第一次听顾拓和下属说话,只觉得新奇,不由多听了几句。 顾拓的语气很平时,一如往常。哪怕面对这样的工作失误,他也没有雷霆暴怒,只是语气沉了几分,好像一片阴云压在人的身上。 方锦时只是听着,就觉得压迫感十足。刘鹏作为压迫对象,自然更觉得惶恐。 他点头哈腰,一句话都不敢多问,嘴里答复着“我马上去查”,恭恭敬敬的从屋里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室内恢复安静,顾拓看向方锦时,歉然道:“抱歉,让你受惊了。” 方锦时连忙摆手:“这是旁人居心叵测,你不用为此道歉。虽然今天有点小插曲,但是我很开心!谢谢你,顾先生。” 顾拓抿唇,眉头依旧深锁。 他在海城,算得上呼风唤雨的存在,任谁见了不敬他三分? 只是权势再大,也无法承受“意外”。 人就是这样脆弱,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 顾拓一直是个务实主义者,他从来不去虚构美好的未来,只活在当下。 现在有了方锦时。 他的生活目标变了——他要和方锦时一起,立足当下,编织美好的未来。 然而,他如今,还不曾拥有和小时牵手的资格。 他还不是小时的男朋友。 顾拓心念一动,决定坦诚相告:“你不用谢我,小时,我是有私心的。” 他的表情太过严肃,以至于方锦时也跟着严肃起来。他正襟危坐,认真看着顾拓,等着他的下文。 不料顾拓开口,竟是一段情话:“我喜欢你,想要取悦你,让你也喜欢我。我是存着这样的私心,约你出来的。小时,你有被我取悦么?” 朴实无华,却动人心扉。 方锦时愣住,片刻之后,心跳犹如擂鼓。 他不得不承认,他爱极了顾拓的私心,也爱极了他的坦诚。 能够得到顾先生如此郑重的对待,他真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方锦时的笑容渐渐扩大,笑到他无法控制表情。他把心一横,干脆一头栽进顾拓的怀里,把头埋在男人胸前。 顾拓被他撞了个满怀,撞得手足无措,一双手撑在沙发上,都不知道要顺势揽住青年,感受怀里属于心爱之人的温度。 “有的,顾先生。我有。” 方锦时说话了。 他闷着头,语气有些闷闷的。 顾拓只觉得他的回答像极了小猫哼哼,好像跟他撒娇似的。 他的手比脑子要快,也更顺从他的心,轻轻按在方锦时的脑后,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感受自己的回应。 方锦时晃了晃脑袋。 顾拓没有松手。 方锦时嗅着浅淡的雪松香,有些眷恋,又忍不住克制,道:“顾先生,你松手。” 他快被压坏了。 顾拓好说话的松开了手,只是注视着方锦时的眼神,比他的手还要烫人。 方锦时这时候又不知羞了。他眉眼一弯,仰起头来,笑看眼前的男人:“顾先生,我告诉你,你取悦了我,你惹大祸了,我要惩罚你!” 顾拓哑声问:“你要罚我什么?” 他看着面前笑容满面的青年,只觉得他的小时笑得他心里一片柔软,不管什么惩罚,他都愿意受着。 方锦时没有立刻回答他。他伸手,攀上顾拓的肩头,把自己整个人往上一提,好像藤蔓缠绕大树,努力往上生长。 直到两人视线持平,蜻蜓点水似的一个吻,落在顾拓的鼻尖。 方锦时笑眯眯道:“罚你当我男朋友。惩罚时长,一辈子。” 顾拓年少时,也曾受过罚。 他竟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如此甜蜜的惩罚,教他甘之如饴。 顾拓正要回复,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他怀里的猫儿受了惊似的,猛地一震,然后故作坦荡地从他怀里退了出去,规规矩矩坐回沙发上。 好像那些甜蜜的互动,都是他的错觉。 顾拓:“……” 啧,有点失落。 扰人的敲门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刘鹏试探的说话声:“顾总,我可以进来么?” 不可以。 顾拓很想这样回答他。 然而理智战胜了情感,他又恢复成了冷面总裁的模样,沉声道:“进来。” 得到顾拓的首肯,刘鹏打开休息室的大门,正要说话,就接收到了顾总的死亡射线。 他猛然一惊,两股战战,不知道顾总的情绪怎么比刚才还要差上几分。 是他做错了什么? 第33章 白月光与渣攻 关于蓝莓的猜测, 方锦时一路往商海风云,豪门恩怨方面。 没想到刘鹏给出的答案,竟然出人意料的简单。 这件事其实很好调查。 蓝莓是给马儿的零嘴, 有专人负责进货,由饲养员喂给马儿, 经手人只有两个。 刘鹏分别找两人盘问,得出的答案指向同一个人——李晋。 顾拓虽然对李晋严格, 但那只是在工作和私生活上,李晋那些吃喝玩乐的事情, 他一向懒得过问。 李晋就是看出这一点, 想着顾拓不会在乎, 便三五不时的跑到顾拓的马场里骑马。 就在前两天, 李晋带着一个年轻男人来了马场。刘鹏惴惴不敢多说, 他其实觉得那个男人和今天顾总带来的客人有几分相似。 只是他虽然不说, 在提起那个年轻男人的时候,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方锦时, 便让方锦时发现了端倪。 跟李晋一起过来的, 应该是林诺。 想想也是, 就连上班都要带着他的小情人,没理由到马场来玩不带他。 没准是把他舅舅的马场当做约会的浪漫胜地了。 顾拓皱眉,没想到又是李晋那个不着调的东西! 见他神色不对, 刘鹏立刻住嘴,不敢再往下说。 顾拓脸色愈显沉凝, 冷声道:“说。” 刘鹏一抖, 跟抖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把后续都抖了出来。 原来李晋把人带来了,才知道林诺不会骑马, 顿时觉得大失脸面,冲人撒了顿火。 林诺便跟他提议,说马场这么大,他们可以同骑,就像秋游一样,慢慢游玩也是可以的。 李晋被他安抚住,带他去挑马。 正好饲养员在给马儿喂零嘴,在马槽里放了一些蓝莓。 新鲜欲滴的蓝莓滚在马槽里,马儿埋头吃得正欢,林诺见状,觉得很有意思,便要了一小袋,说要亲自动手,喂给马儿吃。 一般和马儿拉近关系,最常见的方法除了爱|抚,就是喂吃的。 李晋见状,也没阻拦。 两人给马儿喂了吃的,马儿也开始亲近林诺,林诺便高兴的笑了。 他让李晋载他去马场跑一圈,还顺手拿走了剩下的小半袋蓝莓。 刘鹏说:“后来等李总和那位先生回来的时候,他们手里已经没有了蓝莓。” 答案不言自明。 那两人在马场上谈情说爱,还顺便喂了一下马,把蓝莓撒了一地,没等马儿吃干净,就折返回来。 徒留那些剩下的蓝莓,惹来今天的祸患。 弄清楚事情经过,方锦时面露愤然之色。 要说林诺没骑过马,不知道惊马的危险,难道李晋心里也没有一点数? 那么多蓝莓撒在草地里,万幸今天没出事,要是惊马的时候摔了人,他李晋赔得起? 方锦时恍然想起,为什么站在海城顶端的顾先生在小说里会轻易被李晋打败,好像就是出了意外,受了重伤,在医院住了大半年,在这期间,被李晋夺走了主动权。 如今阴差阳错,顾先生没有受伤,只怕故事情节又要迎来一个大转弯。 方锦时这样猜测着,却不觉得高兴,只感到一阵后怕。 万幸顾先生没有出事,他无法想象顾先生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只是想想,就让他心里一阵揪疼。 不说方锦时,刘鹏刚刚知晓事情经过的时候,也觉得十分惊讶。 管理着东皇娱乐那么大个公司的李总裁,做事竟然如此不计后果?他把那些蓝莓丢在草地里,就没想过可能存在安全隐患?伤了他舅舅顾拓,或者顾总的生意伙伴,岂不是平白惹麻烦? 刘鹏也就这么一想,好歹人家是顾总的外甥,他算什么呢?这事儿,可是发生在他主管的马场里,顾总不追究他,他就该谢天谢地了! 想到这里,刘鹏苦了脸,大热天的,自己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怕极了顾拓生气,努力把自己缩起来,减少存在感。只是块头那么大,缩也缩不住。 不料顾拓还没发难,坐他身边的方锦时越想越气,突然暴躁起来:“李晋那脑子是漏气了么,净做傻事!” 顾拓微愕,偏头看去,就见青年皱着眉头,神色间有几分躁郁。 他身体不好,本不该生气的。 顾拓有些担心他,想到他是为自己生气,又难免生出几分不成熟的高兴。 这个走向实在出乎刘鹏意料。在他看来,李晋再不着调,毕竟是他们顾总自家人。自家人的帐,一般都是关起门来算。 被顾总邀请来的这位客人,应该是想要讨好顾总,才做出这样义愤填膺的样子吧?可是这样议论顾总的外甥,真的不是僭越么? 别说,顾总还真没生气。 刘鹏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更看不懂了。 更让他看不懂的还在后面。 只见表情深沉,教人看不出喜怒的顾总,在他的客人发脾气以后,取过沙发上的靠枕,递了过去。 方锦时正生气呢,见旁边横插过来一只手,便有些不高兴。 一眼剜去,却见顾拓手里拿着一只又软又大的枕头,一本正经地往他怀里塞。 方锦时:? 方锦时有点懵。 顾拓目光包容,好像能够安抚人心:“不要生气,气大伤身。你要是心里有火,就丢这个抱枕。” 方锦时:…… 原来他在顾先生的心里,这么幼稚? 方锦时腹诽一句,恍然想起他的欢迎宴上,被他啪一声摔在地上的西服外套,和那枚被顾先生送回来的胸针。 顾先生是记起了那时候的事情,决定纵容他生气时的幼稚? 方锦时眼眸一闪,只觉得那段并不美好的记忆,也因为顾先生的行为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想了想,自我开解道:“我不生气。犯不着为了他的不着调,气到自己。” 顾拓也是这个想法,他虽然管着这个外甥,但只是出于对姐姐的亲情和做舅舅的道义,他会想要培养李晋成才,但从不和李晋生气,因为没有必要——他不需要为李晋的人生负责,未来的路,还要李晋自己去走。 只是最近李晋实在太不着调了。 先是找了那么个替身男朋友,出身倒是其次,只论性格行为,他也欣赏不来;然后是疯狂在前男友的面前刷存在感,平白恶心人;又大胆干涉他的交友情况,劝他和小时断绝来往;如今又出了这桩大事,可见他的脑子确实不清醒! 想到这里,顾拓的眉头又重新皱起。 这要是还不管教,只怕李晋真的要无法无天了! 顾拓沉吟片刻,冲方锦时道:“小时,我们可能需要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我现在叫李晋过来。” 方锦时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有些遗憾,又有些雀跃。 遗憾的是,这场浪漫的约会,最终落得虎头蛇尾;雀跃的是,他才刚刚升级成为李晋的舅舅,就要管教外甥了。 虽然李晋很烦人,但他就是个外甥! 方锦时这么一想,心里松快了许多。 顾拓给李晋打了一通电话,李晋接电话的时候,正在抄家规。 大好的周末,他已经抄了几个小时家规了。正抄得烦躁,就接到了顾拓的电话,顿时浑身躁意冷却,在电话里面态度端正地汇报说:“舅舅,家规我在抄了,快抄完一半了!” 顾拓已经不指望抄家规能让他长记性了,还得亲自动手,给他加深记忆:“李晋,你来一趟郊区马场。” 李晋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没等他应答,又听顾拓补充道:“带上林诺。” 什么状况? 李晋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有些不明所以。 林诺凑过来,轻揉着李晋酸痛的右臂,问:“老公,是谁的电话?”他隐隐听到了电话那头,提到了他的名字。 “舅舅的,”李晋答道。被林诺捏到酸麻处,他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转念一想,这还是舅舅第一次提起林诺,还要主动见他,难道……他决定接受他们了? 李晋被这份惊喜冲昏了头脑,高兴道:“小诺,舅舅邀我们去马场玩,你收拾一下,换身衣服,我们马上出发。” 林诺将信将疑,还要追问,就被李晋拉去了衣帽间。 李晋换了一套马术服,一边扣着衣扣,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今天去马场,记得不要露怯,让舅舅知道你不会骑马,更看不起你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诺的眼神黯了黯,他其实不觉得不会骑马是件丢脸的事,他的原生家庭没有给他这样享乐的条件,但他一样努力活出了精彩,还争取到了一份令人艳羡的爱情。 可他不会骑马,李晋会觉得颜面大失,这不由令他生出了几分紧张感。 两人收拾妥当,驾车前往。 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马场。 天公作美,正是秋老虎发威的日子,这一天天气却不算炎热。 已经十点钟了,因为风动云动,太阳始终难以发挥他的威力,只能妥协在云层里半遮半掩。 李晋看看天色,心里高兴,照这个天气,应该还可以玩两个小时! 他带着人走进马场,问明顾拓所在,就直奔休息室去了,几个工作人员甚至都来不及告诉他——顾总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一位姓方的客人。 “舅舅,我带小诺过来了!” 李晋把门一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方锦时循声看去,正和李晋打了个照面。 李晋脸上的笑容霎时一收,眉眼间染上霜寒,怒声质问道:“方锦时,你怎么在这里!” 方锦时听他说话这么不客气,登时皱起眉头。不等他说话,顾拓已经抢了个先:“没礼貌,快叫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李晋:今天也是助攻的一天! 第34章 白月光被维护 李晋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嘴里的质问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拓,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舅舅?” 他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让他叫方锦时舅舅? 哈哈,怎么可能! 不料方锦时接了这茬。 他眉眼带笑, 应了一声:“在呢,乖外甥。” 李晋本意是征询顾拓, 被他抢白,险些没气吐血。 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 相爱几年的恋人,如今要他叫舅舅?这让李晋如何能够接受! 他仿佛受了重创, 憋气憋得脸皮青紫, 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方锦时, 你住嘴!” 方锦时没搭理他, 偏头看向顾拓。 这会儿, 他觉得自己像个祸国殃民的妖妃, 等着皇帝给自己撑腰。 估计李晋看他这样,要恨得牙痒痒。 顾拓没有错过方锦时的目光, 他轻轻拍了拍方锦时的手背, 好似安抚。 他的掌心热烫, 落在方锦时的手上,自有一股稳定人心的力量。 方锦时心中一甜,看着他的顾先生不愿挪开视线。便见顾拓红着耳朵, 黑眸中却凝起寒霜,警告道:“李晋, 注意你的言辞!” 李晋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刺目极了。 他曾经的恋人, 如今和他舅舅并肩坐在沙发上,好似一对璧人。他们手挨着手,虽然没什么眼神交流, 却有一股默契在两人间流转,让人无法介入。 多么讽刺啊! 几个月前,方锦时还是他的恋人。 而今,他勾搭上了他的舅舅! 李晋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好像打翻了五味瓶,把酸甜苦辣咸都尝了个遍。 他心潮起伏,目光在顾拓和方锦时的身上游移几圈,最终恶狠狠地锁定方锦时,用锋锐如刀的语言将人割伤。 “方锦时,你真是不知廉耻!我们才分手多久,你就勾搭上了我舅舅,不说他比你大那么多,你们俩可是隔了辈分的,你也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别说你现在只是和我舅舅谈恋爱,就是有朝一日,你真的嫁给了我舅舅,我也不会喊你‘舅舅’!” 李晋甫一开口,方锦时就猜到了他要说些什么陈词滥调,也懒得听,就垂着眼看顾先生的手。 顾先生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关节处有些粗硬,像极了他的性格,刚直又温柔。 被顾先生握着,他的火气都变小了,更加懒得搭理李晋了。 多说无益。 任谁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李晋见他不做声,只当他羞愧难当,语气又是一变,竟拿出了一副过来人的态度,劝道:“小时,你听我一句劝,不要自暴自弃——” 他自认看破了方锦时所有滑稽可笑的伎俩,以高人一等的态度指点江山。 然而他得到的回应,却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李晋猝不及防,挨了那一巴掌。他的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一大块。他捂住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打他的人。 林诺也被这个发展打懵了,他呆滞片刻才反应过来,冲到李晋的前面,看着动手的男人,好像一个保护者。然而男人一个眼角余光,就吓得他浑身发抖,不敢为李晋多说一句话。 方锦时也有些懵。 他是想要打人没错。像李晋这种自以为是,自说自话的人,和他说什么都是白费劲,还得拳头硬,把他脑子里水都打出来! 他已经规划好了打人方案,只待实施,没想到…… 顾先生抢在了他的前面。 顾拓缓缓收回手,好像刚刚签完一份文件,动作里带着一分不疾不徐的从容优雅。 他站在李晋的面前,形成对峙的局面。 他身量高,站姿挺拔,与失魂落魄的李晋一比,无形中就压人一头。 方锦时坐在沙发上,只能看到他宽阔的脊背,像一座山峰,替他遮风挡雨,护他快乐无忧。 感动与爱意,像潮水一样澎湃。 方锦时注视着男人的背影,心里一软,几乎要落下泪来。 其实被李晋纠缠这许久,方锦时的心里有厌恶,有烦躁,也有难堪。 他没想到自己的眼光差成这样,找了个“苍蝇”,就连一别两宽也做不到,分手以后还要在他耳边嗡嗡。 这期间,李晋不乏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把他贬低到尘埃里。即使每次回击都占据上风,他还是觉得疲惫。 如今有男人替他撑腰,那些疲惫好像变成了酸水,咕噜咕噜冒泡,冒上了他的心头。 原来委屈这种感情,人人都有。 越被宠的人,越容易生出委屈来。 以后他再也不怕受委屈了。 因为,他的顾先生会护着他。 方锦时想着,眼里的星星都亮了。 另一边,李晋挨了顾拓的巴掌,实在难以接受,眼神里隐隐流露出恨意。 他是金娇玉贵的李家公子,李家的独苗苗,父母长辈的心尖宠,哪里挨过巴掌? 脸上辣痛倒是其次,他只觉得难堪至极,语气不由带上了几分质问:“舅舅?!” 气势倒足,声音却是含糊的。 说完以后,就猛抽一声冷气,又虚虚的捂住了脸颊,可见顾拓打人的时候完全没有留手。 顾拓狠心到底,只道:“你现在脑子清醒了么?” 李晋无法忍受这样的耻辱。 他挨了打,竟还要承受舅舅的言语嘲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李晋心中愤懑,嘴上喊得越凶:“我的脑子清醒得很!” 顾拓却很冷静,情绪上看不出什么波动:“你要是清醒,就不该那么说小时。他很好。你和他认识那么多年,难道你不知道?” 他很好。 方锦时很好。 李晋曾经那么爱他,怎么不知道他的好? 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个理由,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他的小诺更值得他爱。 另外,方锦时拒绝原谅他的态度,也让他不得不给自己找借口,以抹黑他的方法,来减轻自己的愧疚。 李晋的眼神微动,但还是坚持道:“你说得没错,他很好。他不愿意接受我的道歉,他自然是很好的!” 他永远忘不了方锦时那些满含恶意的话语,还有嘲弄、厌烦的眼神。 曾经再好,都在一次次冲突中抹消了。 他对他……没有一丝留恋! 李晋用尽全副心神说服自己,却被顾拓一句话揭了老底。 “少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你只是恨自己做错了,而他,不肯原谅你。” 李晋被他戳中逆鳞,咬牙道:“他原不原谅,我在乎?!我现在过得很好!” 他一把揽住林诺,好像在炫耀自己的幸福。 然而他怀里的恋人却没有感受到一丝甜意,反复咀嚼着顾拓说的“错误”,心里一阵酸涩。 ……原来不止顾拓、方锦时,以及那些对他指指点点的外人。就是他的恋人李晋,也下意识把他们的感情当做一个“错误”。 那么多美好,那么多深情。 经历的生死考验,说过的山盟海誓。 竟都是“错误”? 那么,李晋给他的爱情,也是将错就错么? 林诺只觉得冷意上涌,四肢冰凉。 纵是李晋的怀抱再温暖,也温暖不了他冰冷的心。 两人纠缠几年,竟还是心思各异。 方锦时反倒更干脆,他丢下抱枕,走到顾拓身边,牵起男人的手,回怼道:“你要是不瞎掺合,我们也过得很好。” 他认真看着李晋,表情严肃:“希望你以后乖一点,不要打搅长辈们的生活。” 李晋被他气个仰倒,没想到他拿着长辈的帽子就往头上戴,还用长辈的身份来压他。 他以为他稀罕? 冷哼一声,有些不屑:“怎么,你让我舅舅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这么一问,倒让顾拓想起了他的本意。 不等方锦时回答,他先说道:“不,我叫你来,是另外有事。” 李晋没见过谈事情先把气氛弄得这么僵的。他自然不会怪罪自己,只怪顾拓无情,方锦时又在里面搅浑水。 顾拓看他忿忿不平,知道他心中不服,也懒得和他多费唇舌。按响服务铃,招来刘鹏,让他说明事情经过。 刘鹏低头哈腰地站着,把自己的调查结果又说了一遍。在他陈述时,李晋多次想打断他,替自己解释几句,都被顾拓用眼神堵回去了。 刘鹏战战兢兢说完,只觉得汗水直冒,这空调房里竟还不如马场外边来得清爽凉快,太让人窒息了! 刘鹏说完,顾拓便问:“他说的有错么?” 李晋梗着脖子,正要硬气,察觉到顾拓眼里的冷意,不由软了下来:“是他说的这样没错。” 顾拓颔首,表示知道了。 “那就道歉吧。” 道歉? 李晋活这么大岁数,道歉的回数屈指可数。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质疑道:“我为什么要道歉?向谁道歉?” 顾拓神情严肃,回答说:“因为你和林诺的过失,今天小时骑马的时候险些从马上摔下来。你要向他道歉。” 他说“要”,语气不容拒绝。 李晋闻言,终于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下意识看向方锦时,见他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再想想当时那个满不在乎的自己,确实不应该。不禁咬咬牙,拉着林诺道:“来,小诺,给方锦时道歉。” 林诺听顾拓说起惊马的事,也是心惊胆颤。他自认安分守己,可没存着害人性命的坏心思。 可是,要他向方锦时道歉…… 他看了看面前骄矜的方少爷。 这人真的命好,没了李晋的喜欢,竟又得到了顾拓的爱情。 他努力至今都还没能让顾拓接纳他,等往后顾拓承认了他,他还得管这位方少爷叫舅舅。 无论如何,都要矮他一截。 他可以不做人上人。 但他不愿意做方锦时脚下的沟渠。 永远将他仰望,好像望着天边遥不可及的明月。 他,不愿。 见林诺没有动静,李晋只觉得尴尬极了。 他被顾拓教训的时候,没见林诺护他,现在连他的话都不听了,还有没有把他这个老公放在眼里? 他自觉丢了面子,语气也变得不耐烦了,催促道:“道歉!” 他的语气一严厉,林诺就不由自主的害怕,妥协,一个激灵就把话说了。 “对,对不起!” 不情不愿的道歉,说得结结巴巴。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与林诺而言,却是一把锋利的矬子,生生矬断了他的脊梁。 他仅有的骄傲,再不复存在。 林诺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李晋却无暇顾及。 他撺掇林诺给他打了头阵,便开始做心理建设,足足过了一分钟,才憋出一句:“对不起,方锦时,是我错了。” 他的道歉,没什么诚意。 方锦时已经习惯了,也不在乎,只是问他要个态度。 李晋的态度却不太端正。 他刚刚愧疚了几秒钟,得不到回应,又变得不耐烦了:“可以了么?你们满意了么?” 方锦时不爱听他这样的语气,好像全世界对不起他似的:“我有什么好满意的?你要是不撒那些蓝莓,让我和顾先生安安生生的约会,我才觉得满意呢。” 李晋一听,只觉得心里发酸。 他已经很久没和方锦时这么长时间相处了,自从方锦时回国,他们每次见面都闹得不欢而散。 他都忘了,方锦时除了嘴巴刁钻,也还有些直率可爱的地方。 只是如今……那些直率可爱,都成了顾拓所属。 他闭了闭眼睛,抓住林诺的手,来个眼不见为净:“我们现在就走,不耽误你们约会。” 他扭头要走,又被顾拓叫住。 “等等。” 李晋看向顾拓,只听他沉声道:“你外公常说,男子汉要勇于承担自己的错误。光是口头上的道歉,还不足以弥补。你们去马场上,把丢的那些蓝莓捡回来。” 李晋闻言吃了一惊。 抬头看向窗外的艳阳天,露出个见了鬼的表情。 第35章 白月光与玫瑰 捡是不可能去捡的。 马场里又不是没有工作人员, 还要他堂堂李氏总裁去做这种事? 李晋梗着脖子,心里不情不愿。 只是再不情愿,面对顾拓不善的眼神, 他终究不得不妥协。 依照他对顾拓的了解,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再不照做, 会被顾拓派人架出去,强制执行。 他的舅舅看上去和和气气, 但在商业上的手腕,却是出了名的强硬。 李晋对他总有一股畏惧, 就像蛇见了鹰, 天性使然。 眼看快到中午了, 太阳开始发难, 把大地烤得几欲震颤, 马场里的青草都被晒成了枯黄的颜色。 李晋要去捡蓝莓, 林诺自然要跟他去。在这件事上,他本来也该承担一份责任。 两人共骑一马, 在刘鹏的指引下, 找到了那片撒有蓝莓的草地。 刘鹏很谨慎, 远远地下了马。 刘易斯已经被牵回了马棚里,只有撒了一地的蓝莓,证明这里曾经发生危险事故。 “李总, 就是这里了。” 李晋长腿一跨,从马背上下来, 又去牵林诺。 他的情绪总是多变, 这会儿又对林诺展露温柔,让林诺觉得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秋天的天气变化极大, 明明早上看还是漫天云朵,这会儿又变成了晴空万里。 太热了。 李晋用手挡了挡太阳,后悔没戴个帽子过来。他嫌头盔捂得慌,也给摘了,挂在马背上,这会儿只觉得脑袋都晒晕了。 他看看刘鹏手指的地方,其实撒得不多,约莫三四十粒,用个几分钟就捡完了。 但是天太热了,李晋只想速战速决。见刘鹏要走,便拿眼睛睨他:“你就在旁边干看着?过来帮忙!” 林诺不等他发话,已经蹲在地上捡了起来。 刘鹏却露出个苦哈哈的表情,为难道:“李总,实在对不住,顾总交代过了,这事儿得靠您和林先生自己完成,我们谁都不能帮忙。” 李晋只觉得心寒。 没想到他的舅舅,竟刁难他至此! 他从来都是天之骄子,哪里尝过顶着大太阳捡垃圾的滋味? 顾拓不仅逼他捡了,还断他臂助,不让任何人帮他,这是存心要给他难堪! 李晋眸中掠过一抹狠意,恨恨骂了一句:“草!” 转头一想,草谁呢?不论草谁,都把自己骂进去了。 只能气不顺地蹲下|身子,和林诺一起捡蓝莓。 李晋过来的时候心里有气,就没那么顾虑周全,完全没想这么多蓝莓需要东西来装,也没带个袋子或盒子。 林诺捡了一小捧,抬起一张布满汗水的小脸,脸上露出犯难的神色:“老公,这些蓝莓拿什么装?” 李晋被他问住,一时更烦躁了:“别问我,自己想办法!” 林诺听他语气有些冲,不敢触他霉头,想了想,脱下身上的马甲,把蓝莓放在马甲上。 他自己没有马术服,穿的是李晋的。 穿男友的衣服,总是一件让人甜蜜的事。 正好天气热了,需要脱掉一件,用马甲来装蓝莓正好。 李晋见林诺想出办法来,不由觉得欣赏。 他的小诺,可真聪明。 他的眼里多了一丝笑意,再看林诺鼻尖冒出一串儿小汗珠,觉得他可怜又可爱,便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凑到林诺身前,给他擦汗水:“瞧你,像个小孩子似的,也只有我会这么宠着你了。” 林诺好像喝了蜜似的,心里甜滋滋的,脸颊都亮了几分。 他从小孤苦伶仃,没什么表达诉求的机会。看似随和,其实很要强。他不想做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那一个,他想要成为独一无二的人。 而李晋,这个流星一般降落在他生命里的男人,给了他最憧憬的未来,和天下独一份的美好爱情。 是他,让他的生命焕发活力。 他爱他,深爱着他。 林诺望着李晋,好像望着他的天神,他生命里唯一的信仰。他的心为他悸动,再容不得其他。 至于李晋带着手帕,为什么不用手帕来装蓝莓这个想法,只在林诺的脑海里稍一停留,就被他心底的甜意打散了。 两人甜蜜互动一番,被太阳炙烤的焦躁都散去了几分。 三两下捡完了蓝莓,就要回去。 林诺把马甲团起来,抱在怀里,跟着李晋去骑马。 马场的马儿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即使骑手不在,它们也不会乱跑。李晋骑来的那匹马,就在不远处悠闲自在地张望着,等待主人归来。 眼见大功告成,李晋心情大好,他翻身上马,伸手去牵林诺。 “小诺,把手给我。” 他的嘴角噙着笑意,一张英俊的脸柔和下来,正戳在林诺心里。 林诺也笑了,去够他的手。 一人马上,一人马下。 一俯一仰,对视之间,自有情意交融。 正觉得欢欣,就听哗哗两声,林诺手里抓着的马甲包袱竟然漏了个大口子,一下子把蓝莓撒了个干净,碎珠似的滚了一地。 林诺一下子慌了,生怕李晋怪他,忙低头去捡蓝莓。 李晋愣在马上,没想到临到要回去的时候,出了这样的状况。正觉得气不顺,要说林诺几句,就感觉身|下的马儿动了动,撒欢儿似的凑过去舔食蓝莓。 林诺对此一无所觉,还在埋头捡着蓝莓,他怕李晋骂他,手指都是微微颤抖的。 李晋见马头凑上去,想到发生在方锦时身上的惊马事件,生怕这马伤到林诺,不由急道:“小诺,小心!” 李晋关心则乱,一拉马缰绳,想要控制那马,不让它往林诺身边凑。 那马正低头,猝不及防被人往后一拉,反而陷入慌乱,嘶鸣一声,抬起马蹄,一蹄子蹬向林诺。 林诺痛呼一声,被踢得摔倒在地,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青紫了一大块。 李晋见了,只觉得心慌又心疼。 他在马背上也不好受,那马被他一勒,好像发了脾气,不耐烦地跑了起来,一圈一圈,把他放在马背上直颠。 他的头盔挂在马身上,脆弱的脑袋连个保护的东西也没有,他生怕自己摔着,只能紧紧抱住马身,不让那马把他甩出去。 如此折腾一番,两人都吃了不少苦头,李晋更是汗湿了衣裳,狼狈的模样像极了水里捞出的野狗。 李晋控住了马,连忙去看林诺的伤势,就见他被踢得头晕目眩,脸色白如金纸。 李晋把人抱在怀里,紧张地大喊:“小诺,小诺,你没事吧!” 林诺被他悲痛欲绝的声音提醒,忙支起身子,语气虚弱道:“老公,蓝莓,我捡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剩下的需要你来捡完了……” 李晋看向林诺打开的手掌,只见他的掌心里躺着几颗蓝莓,被捏得汁水横流,染蓝了他的掌纹。 他的心里,一时酸涩极了。 他的小诺,这么懂事,这么乖,凭什么要被顾拓折腾,要受这样的苦难? 顾拓折腾他俩,无非仗着自己是他的长辈,又有一点权势地位。 那又如何? 这偌大的商界,迟早是年轻人的天下! 李晋抱紧怀里的恋人,眼里露出几分凶色。 林诺头部受伤,受不得颠簸。 李晋给刘鹏打了个电话,让他叫人来救援,然后顶着个大太阳,抱着林诺原地候着。 原本短暂的时间,又被这样拉长了。 林诺缓过劲来,又催促李晋去捡蓝莓。 李晋没办法,只能照做。 只是一边捡,一边在心里痛骂顾拓和方锦时。 一遍一遍,越骂恨意越浓。 …… 另一边,休息室里。 方锦时听说林诺受伤,不免有些惊讶:“他们俩还真是不消停,捡个蓝莓也能受伤。” 这或许就是和主角光环同时存在的主角灾难体质? 方锦时腹诽,心里没什么同情。 他本来还想验收李晋的“作业”,但照那两人这么折腾,应该还要等很久,而且不一定等得到。 只能放弃,道:“既然他们忙着,我们也不耽误他们时间,先走吧?” 顾拓自然没有异议。 又道:“今天被他们闹得不开心,作为赔礼,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方锦时偏头看他,就见他神情专注,好像每一件与他相关的事情,都值得他认真对待。 他心中一动,险些一口答应了下来,却突然想起方妈妈的叮嘱,遗憾道:“不了,我今天只有半天的时间。” 顾拓不解。 方锦时解释说:“下午我要陪妈妈去做头发,晚上有个宴会要参加。” 顾拓恍然:“刘先生的生日宴?” 海城的“刘先生”有很多位,但在今天过生日,还有资格给顾拓发邀请的,只有一位。 那就是方妈妈娘家的哥哥,刘震霆。 方锦时点了点头。 他对刘家并无恶感,只是想到晚上要见到刘丽浓,就觉得一阵头疼。 既然方锦时有事,顾拓也不勉强,只道:“我送你回去。” 方锦时没有推辞,还不忘和顾拓约定,虽然骑马比赛没什么结果,但他预定了顾拓的明天。 顾拓就他一个劲念叨,像个固执要糖的孩子。不由好笑,爽快答应下来。 上了车,顾拓打开车载音乐,悠扬的乐曲流泻出来。 还是同一首钢琴曲,听在两人耳中,却有了不同的意味。 去时,他们还是朋友。 回来时,他们成了一对恋人。 方锦时偷看驾驶座上的男人,忍不住低头微笑。 笑容里,满是幸福的味道。 到了方家别墅,方锦时还舍不得下车。 看看手机,距离和妈妈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便磨磨蹭蹭地跟顾拓找话题,想要多相处一会儿。 顾拓怎么不知道他的想法? 但因为不想让方妈妈久等,还是不得不按时放恋人回去。 他把方锦时叫下车,说有东西要送他。 方锦时困惑不已。 什么东西不能在车上送? 他跟着下车,怀揣着满心的好奇。 只见顾拓走向后备车厢,他抬手一掀车厢门,一团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撞进方锦时的眼帘。 那玫瑰红得像火,烧进方锦时的心里,把他整颗心脏都变得灼热滚烫。 顾拓看他怔愣,解释道:“我是个俗人,想要和你告白,只想得出送红玫瑰这样的方式。当时一个犹豫,花还没送,我们就成了男男朋友……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说到这里,他好像觉得有些好笑,便笑了出来。 玫瑰很美。 但在方锦时的心里,顾拓的笑容更美。 他也被那笑容感染,欣然道:“我很喜欢!” 顾拓见他眼眸发亮,难得多话,跟他分享买花时的一个小插曲。 “我在花店买花的时候,店主问我,想要多少朵。她告诉我,不同数量的玫瑰,有着不同的花语。” 方锦时认真听着顾拓娓娓叙说,他甚至可以想象顾拓听店主介绍花语时,那一本正经的模样。 他好奇道:“那你选了什么花语?” 顾拓买了这么多,塞满了整个后备车厢,他也数不清有多少朵,不知道取的什么寓意。 他虽然自己开着花店,但不是很信这些,只因为有了顾拓,他才想要去了解,想要去相信。 “那些花语都很好,我每一个都想要。”顾拓说着,手指抚过一朵红玫瑰,眼里满是爱怜。 方锦时觉得认真说着“每一个都想要”的顾先生,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正含笑看他,就听顾拓柔声道:“所以我把店里所有的红玫瑰全都买了下来,只要你想要,不论什么花语,我都可以给你。” 方锦时愣住,心脏却跳得欢实,好像失去了控制。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再看那些盛放过后,在高温和逼仄的环境下有些残败的玫瑰,只觉得它们的美,胜过世间万事万物! 方锦时爱极了这份礼物。 他忍了好久,才忍住没有扑进车后备箱,把他的礼物抱个满怀。 他爱这些玫瑰,哪怕它们蔫蔫的,并不新鲜。 他爱这玫瑰背后的心意。 那是顾先生捧给他的,最诚挚的爱。 “我很喜欢,也很惊喜,谢谢你,顾先生。” 方锦时克制地走上前去,用手轻轻碰了碰玫瑰娇艳的花瓣。 那花实在太多了,数不清多少朵,把车厢塞得满满当当。馥郁的花香四散开来,好像酿着甜丝丝的蜜。 方锦时不能全部捧住,只能从中摘下一朵,放在手中轻嗅。 顾拓见他低垂眼睑,神色安宁,好像醉在了玫瑰花香里,不由得高兴起来。 他虽然喜怒不形于色,眼里却透着微光。款款走到方锦时的跟前,拈过恋人手里的玫瑰,插在他胸前的口袋里:“我永远爱你,我的小王子。” “……我也永远爱你,我的国王。”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宴会场上,惊掉众人下巴! 明天上夹子,更新放在晚上。大家晚上见哦! 第36章 白月光打脸中 方锦时回家, 方妈妈一眼就看到了他胸前插着的红玫瑰。 方妈妈眼神一凝,再看方锦时,虽然表情与往常无异, 眼里却泛着星光,便知道他又去见他的神秘恋人了。 也难怪, 明明今天时间并不充裕,还要往外跑, 早餐都吃得匆匆忙忙,估计就是恋人在外面等着。 方妈妈也曾有过年轻悸动的时候, 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只是想到他至今不愿透露那人半点信息, 眼底又隐隐透出几分忧虑。 方妈妈没有追问的意思, 她很照顾方锦时的情绪, 只叫他上楼换身衣服, 他们该出发了。 目送方锦时上楼, 方妈妈刚一回头,就见大门被女佣推开, 方锦宸疾步走了进来。 方妈妈笑笑说:“锦宸, 今天下午不忙了?” 方锦宸摇头, 神情有几分凝重:“妈妈,我回来取份文件。” 方妈妈只当他工作上不顺心,她一向不参与这些, 就没多问。 方锦时回到房间,先把玫瑰小心翼翼取下来。 火红的花儿托在指间, 方锦时想起顾拓送花时那认真恳切的模样, 心软成了一滩糖水。 他没有急着换衣服,先找了个小玻璃杯,去洗手间装了半杯水, 把那半截玫瑰放在水里养着。 玫瑰喝到了水,好像瞬间有精神了。 那花瓣上沾着一点晶莹的水珠,也显得十足的可爱。 方锦时舍不得把它放在洗手间,便端出来,在卧室里逡巡一圈,走到书桌前。 他的书桌收拾得很干净,摆放玫瑰的位置是有的,但他不常在书桌前活动,也不太愿意玫瑰安家在这里。 想来想去,方锦时捧着杯子走到床前,把它放在床头柜上。 玫瑰向着方锦时盛开,溢出淡淡清香。他看着玫瑰,他满意地笑了。 如此一来,无论醒来睡下,梦里梦外,他的身旁都有这朵玫瑰。 方锦时凝神看了一会儿,忽听一阵敲门声响起,方锦宸的声音传了进来:“小时,你在么?” 方锦时过去给他开门,见他好像情绪不高,关心道:“哥哥,你怎么了?” 方锦宸神情凝重,开门见山道:“我刚刚在外面碰见了顾拓,他是不是刚从我们家门口离开?” 方锦时一怔,目光闪了闪。 方锦宸的心里便有了答案。 他会发现顾拓来过,也是巧合。 他其实并不关心海城的大人物开的都是什么车,只是顾拓开的那辆车是限量版,他在别墅区这边没见过,多看了一眼,碰巧看到半降的车窗里顾拓的侧脸。 顾拓不住这边,怎么会来这里? 方锦宸想到最近方锦时和他交往甚密,便试探了一句,哪知道真被他试探出来了。 再结合女佣们在门外说的闲话,小少爷回来的时候,胸前配着一朵红玫瑰,笑得可高兴了。 他便知道了,方锦时的神秘恋人,正是那个引领海城商界的男人——顾拓! 想到这里,方锦宸只觉得一阵头疼。 “小时……” 方锦时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在经过短暂的慌张以后,他已经平静了下来。 关于他和顾先生的事,他之所以会瞒,是因为之前他并不知道顾先生的心意,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 如今他们心意相通,迟早要让家人知道,他便无心隐瞒了。 他喜欢顾先生。 顾先生喜欢他。 光明正大,没什么见不得人。 方锦宸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弟弟,看方锦时的态度,就知道他的决心。 满腹劝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叹了口气,道:“小时,你要慎重考虑,他不适合你。” 方锦时没有急着争辩,他知道哥哥的忧虑,哥哥也是为他着想。 但是:“哥哥,你眼中的顾先生,是活在人们谈论里的顾先生,他或许不适合我,可我认识的顾先生……” 方锦时眼里漾起涟漪,柔柔的眸光中含着一抹坚定:“我认识的顾先生,是懂我爱我的人,是我认定的,这世界上最适合我的人。” 方锦宸没有被说服,他对顾拓的固有印象太深,实在不敢放手让方锦时去试。 方锦时才刚刚在李晋那里栽了一跤,他不想看弟弟再次受伤。 但他很清楚,方锦时是个有主意的人,他做了决定,没人能把他劝回来。 沉默片刻,终究只有妥协:“总之,你慎重一点,保护好自己。” 方锦时点了点头:“谢谢哥哥。” 方锦宸取了文件便离开了家,他今天约了合作商见面,就是周末也不能休息。 方锦时的时间也不多了,但还是掏出手机,给顾拓发了一条微信:“顾先生,我哥哥知道我们的事情了。” 顾拓的消息很快回复过来:“别担心,今晚见。” 方锦时心里便有了底。 他的顾先生,果然和他想得一样——本来就不是需要回避的事情,既然被发现了,那就公之于众吧! 顾拓收起手机,召来管家:“刘家送来的邀请函,还留着么?” 管家知道顾拓一向不爱参加这些宴会,除非必要,基本都是谢绝。只是别家送了过来,他作为管家,总要替主人收着。如今算是派上了用场:“先生,邀请函我收着,需要为您安排行程么?” 顾拓颔首:“你安排一下,我今晚去赴宴。” 管家虽然心里有了猜测,得到肯定的答案还是吃了一惊。以刘家在海城的地位,要想请动顾拓,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刘家前几次发的邀请函,顾拓从未应邀参加过,这次决定去参加宴会,莫非是宴会场上有什么大人物? 连忙答应下来,把一切安排妥当。 下午六点,方家人前去赴宴。 刘家这次宴会不在自家举办,而是交给酒店筹办。如此一来,这酒店的标准自然不能差。 刘家曾经是海城的老牌豪门,上一任家主刘震霆大刀阔斧,在商界闯出一片天地,更是给刘家积累了许多资本。 只可惜他唯一的儿子刘贺城在商业上没什么天赋,刘家的产业逐渐缩水,在海城的地位也下跌得厉害。 最近几年,刘家在方家的帮衬下,生意有了很大起色,刘贺城也觉得面上有光。 为了展示自家的财力和人脉,他花大价钱包下了海城最顶级的酒店,在这里开办父亲的寿宴,好扬眉吐气,让别家看看他们刘家的风光。 而这家装修豪华的酒店,正是顾氏的产业。 方家一行人进了酒店,就有服务生将他们迎上二楼。 酒店的二楼辟出了一个大大的宴会厅。一眼看去,一盏盏水晶灯高高挂起,照得整个宴会厅亮如白昼。 整个厅内装修奢华贵气,非同一般,席上一排排桌椅摆过去,只看到白色桌布蔓延,装饰一新的粉墙远得好像另一个世界。 见方家几人过来,刘贺城笑呵呵地迎了上来。分明是刘震霆的寿辰,他却笑得满面红光,比过寿的老人还要高兴。 他的一双儿女——刘奇、刘丽浓也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俱是装扮一新,光彩亮丽。 只是与方家人低调奢华的装扮一对比,亮则亮矣,却少了几分贵气,显得有些浮夸。 刘贺城似一无所觉,和方爸爸说着客套话。 刘奇和几个亲人见礼,便找方锦宸聊天,他们两个年轻人作为家族的后起之秀,在生意上也是有着颇多联系的,因此话题很多。 刘丽浓则用一双媚眼直勾勾地盯着方锦时,眼里藏着几分戏谑。 她没有忘记,上次在方家的宴会上,方锦时毫不留情地怼了她,令她颜面大失,更别提花店里的旧怨了。 当时方锦时说了,方家是他的地盘,他要是告诉家人,便要她滚出去。 如今,方锦时在她家的宴席上,岂不是角色对换?她也要他尝尝,那种不被欢迎的耻辱感! 刘丽浓傲气惯了,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一双精细描画的眼睛里闪着冷光。 方锦时被她的恶意锁定,只觉得头疼。他心里藏着自己和顾先生的事,不想和她纠缠,便一直陪在长辈身边,不让她有为难自己的机会。 哪知道一向没什么耐心的刘丽浓,这会儿也变得有耐心了。他不动,她也不动,跟着几位长辈走了一圈。 眼看宴会上人多起来了,整个厅里热闹得不行。来往的男男女女推杯换盏,笑着说着,气氛正好。 方锦时心想,刘丽浓总比他好面子,这场面怕是也没脸闹,便放下心来,去了趟洗手间。 他从洗手间出来,还要去找爸妈,只见一个服务生径直向他走来,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方先生,有一位姓顾的先生要我转达,他在阳台等您。” 方锦时闻言,眼睛便是一亮,欣然道:“谢谢。”然后马上向阳台赶去。 他只以为顾先生是要提前和他沟通,确定宴会上对待方家人是个什么态度,话说到几分。 哪知道到了阳台,没看见自己的恋人,却看到了不招人待见的刘丽浓。 刘丽浓还是一袭红裙,倚在阳台的石柱上,袅袅娜娜,像一朵娇艳带刺的红玫瑰。 她脸抹得很白,一挑眉,露出个讽笑:“果然,用顾先生做饵,你就像闻了腥味的母猫似的,自己送上门了。” 方锦时不喜欢她的说法,皱了皱眉,本来懒得理她,这会儿却来了脾气:“我看你更像个白送的,怎么,欠骂了?” 刘丽浓拨一下头发,千娇百媚,语气却是十足的膈应人:“你倒是骂呀,你今天要是骂了我,我可是要回敬你的。就像你上次在席上说的那样,把你——从我家的宴会场上,扫、出、去!” 方锦时无言,突然觉得刘丽浓欣赏李晋也不无道理。 毕竟俩人都是同一种人,不知道什么叫做固守本分,什么叫做先撩者贱。 方锦时呵呵一笑:“你家宴会场?” 他环顾四周,一派奢华贵气,刘家老宅就是拍马也赶不及。 刘丽浓有些得意:“这场宴会办下来,流水肯定得上千万,这样奢华的宴会,可不像你家宴会那么小家子气。” 只有她刘家才有这样的魄力,用这样豪奢的盛宴,来展示自家的财力。 她爸爸说了,如今家里生意起来了,再不用仰方家人的鼻息,往后他们刘家只会越来越好,而她,将过上公主般的日子! 她如今站在夜色里,面向盛宴的热闹场面,高高抬起下巴,只觉得月光成了她的皇冠,她就是这宴会上的公主! 方锦时却不生气,反倒:“谢谢夸奖?” 他说话时不疾不徐,只在话尾微微扬起,好像带着几分不确定。 刘丽浓怀疑他是气糊涂了,这是哪门子夸奖?连话都不会听! 她质疑他,嘲弄他,却见他爽朗一笑,令月光都黯然:“你夸我男朋友的酒店办得好,我自然是高兴的。我现在心情好,你要是不再纠缠,跟我道个歉,我还可以原谅你,让我男朋友不要赶你出去。不然的话,就算你刘家在这里办宴席,只要他动一动嘴,相信少一个你也不是什么大事。” 刘丽浓愣住,用了半分钟才缓过来:“笑死了,方锦时你在吹什么牛皮?你说顾先生是你男朋友?你怕是被李晋抛弃,刺激大了,开始发痴了吧?” 她说话尖刻,表情更是夸张到了极点,一张娇媚可人的面孔硬生生被挤成了刻薄的模样,显得十分丑陋。 方锦时看她,像看一个浓妆艳抹的小丑:“我给了你机会的,你为什么话这么多?” 他说着,摇头叹息一声。 刘丽浓被他云淡风轻的态度气得胸脯直颤。方锦时却不看她,把目光放远,投向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就在刚刚,一辆熟悉的轿车经过那里,点亮了拐角处最明亮的街灯。 那个人,他来了。 刘丽浓可不服气,见他没什么实际行动,更加认定了他是虚张声势,尖声道:“你可别吹了,说了那么多,你男朋友来了?我可懒得跟你废话,快叫你男朋友来赶我走——” 话未说完,刘丽浓突然没了声,圆睁双眼,看向方锦时的身后。 方锦时若有所觉,回头看去。 就见香槟红酒,衣香鬓影中,一道挺拔的身影正渐渐走来。那人走得不疾不徐,却生生走出了不在俗世的高傲。 他慢慢走到方锦时的面前,给他递上一朵香槟玫瑰:“我来迟了?” 方锦时微微一笑:“不,你来得正好。” 他手一指,认认真真转述道:“我表姐说,要我男朋友把她从宴会上面赶出去。” 刘丽浓瞬间花容失色,忙道:“顾先生,不是的……” 顾拓却不看她,问方锦时:“她欺负你了?” 方锦时特别跋扈:“她想欺负我,不过我也没有任人欺负,都一一怼回去了。” 他脾气直爽坦率,处事简单粗暴,这一点完全不避顾拓,好像浑然不在乎把自己性格的恶劣面展现出来,倒有点像挠伤了人还要邀功请赏的猫咪。 顾拓眼里的沉冷微微化去两分,看向刘丽浓时,又多了几分霜色:“刘小姐,尊重是相互的。你要是不尊重我的男朋友,我可能会对你做出一些失礼的事。” 刘丽浓慌了。 明明顾拓的语气不重,她却直觉,她惹恼了他。 她自己没什么本事,全靠家里撑腰,哪里有底气得罪这尊大神,不由懊悔自己太过嚣张,都吃过几次瘪了,还要往上凑,她哪里在方锦时面前讨过好? 顿时像被人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软弱下来,不复往日的气焰:“我道歉,顾先生,我愿意道歉。” 她眼神慌乱地看向方锦时,道:“方锦时,我向你道歉。你看,我是你表姐,我说话难听一点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别跟我计较了,你原谅我吧!” 她要是不想着给他戴高帽,方锦时说不定真原谅她了。但听她道歉的时候还要以身份压人,顿觉大倒胃口,说话也更不客气了。 “表姐,要是有只苍蝇在你耳边嗡嗡半天,你要拍死它的时候,它跟你道歉,说它不是故意的,你就不拍了?” 刘丽浓听他把自己比作苍蝇,顿时怒不可遏,警告的话脱口而出:“——方锦时,你嘴巴放尊重一点!” 方锦时浑然不惮:“我把这句话还给你。要想别人尊重你,先把你的嘴巴洗干净。” 顾拓觉得,牙尖嘴利的方锦时,其实也有几分可爱。 只是想到这可爱来自于别人给的困扰,便想要替方锦时摆平,好看他永远展眉,灿烂的笑着。 “小时,不必麻烦刘小姐。” 顾拓说话了。 刘丽浓不知他说的什么麻烦不麻烦,但觉得他这话偏向自己,估计是不想自己为难,顿时来了劲。 心想,顾先生还是懂得怜香惜玉的,不像方锦时那样臭脾气。便故作难堪,内涵道:“顾先生,你也别怪表弟,他就是脾气坏,心眼小,人还是不错的……” 顾拓却不看她,也不听她说话,招手唤来一位服务生,吩咐道:“刘小姐在宴会上说话说多了,嘴巴都脏了,你带她去休息。” 服务生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位美貌的大小姐哪里脏了,但他认识顾拓,知道这是酒店的大老板,自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恭恭敬敬地问:“顾总,请问要带刘小姐去几号房间?” 顾拓毫不迟疑,给他指明方向:“带她去酒店外面休息。” 方锦时“噗”一声笑了。 没想到顾先生不客气的时候也特别“讲文明”,还贴心地派人送刘丽浓去酒店外面“休息”。 刘丽浓也品出了顾拓名为休息,实为驱赶的意思。想到自己盛装出席,最后被人赶了出去,还是自家的宴会,真不知道面子该往哪儿搁!急道:“顾拓,你不能这样!” 顾拓闻言,认认真真看她,表情严肃道:“不,我能。” 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在海城,还没有我顾拓不能做的事。”“你欺负了我的恋人,你觉得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 阳台的灯光昏黄,远不及街上的路灯璀璨明亮。 顾拓站在一片阴影中,释放出周身锐气,像一把出鞘的宝刀。 他曾经是海城的传说,手段强硬,悍然守卫顾家的基业。 几年过去,他达成目的,便渐渐学会了修身养性,不复当年锋芒毕露。 如今再露刀锋,只为守护他的恋人,不受半点烦忧。 方锦时愣愣看着他的顾先生,只觉得心脏狂跳,难以自抑。 他爱极了顾先生的温柔,却没有想到,当顾先生使出强硬手段,一样能教他脸红心跳。 他其实并不喜欢处于弱势,在和李晋恋爱的时候,也更多表现出了强势的性格特征。 但和顾拓在一起,他总有一种被保护,被包容的幸福感。 可能他并不需要,但是顾先生愿意给他。 在顾先生这里,他是唯一的宠爱对象。 方锦时心里升起这个念头,只觉得格外满足。 他粲然一笑,笑容里满满是幸福。 刘丽浓被灰溜溜地赶出了宴会厅,没一会儿,刘贺城就得到了消息,忙不迭赶来给顾拓道歉。 他年少多情,掏空了身体,比一般人要显老一些,看上去已经有了些老态。此时在顾拓面前做出卑躬的样子,只让人觉得怪异。 但他自诩能屈能伸,语气十分诚恳,先把女儿埋汰一顿,好让顾拓无从降罪:“顾先生,刘某管教不严,丽浓打扰了你,实在抱歉。” 顾拓同他握手,语气淡淡:“刘小姐确实还需管教,劳刘先生费心了。” 明明是客客气气的话,但话里话外,竟然还在怪他女儿不好,倒好像他真的管教不严,合该道歉。 这……不按套路来啊? 刘贺城很难有机会和顾拓打交道,没想到他说话是这样的,被这么一堵,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方锦时见刘贺城也在顾拓这里吃了瘪,父女俩露出同款震惊的表情,实在有趣,眼里不住泛起一点笑意。 刘贺城正被顾拓架在台阶上,上不去,下不来,浑身不舒服。注意到方锦时,忙拿他当话头,道:“锦时啊,你怎么还在这里呢?你爸爸妈妈都在那边说话呢,你跟舅舅一起过去,不要再打扰顾先生了。” 他在方锦时面前还端着长辈架子,把脸一板,有模有样。 话音未落,却觉得身上有点冷。 拿余光一瞥,就见顾拓沉着脸,浑身是冷气。 方锦时一听这话,便知道刘丽浓报信的时候隐瞒了他和顾先生的关系。 或许是还不愿意接受吧? 刘贺城不知道他俩是男男朋友,要拆开他两人,教顾先生怎么能高兴? 方锦时不想让长辈为难,便上前一步,牵起顾拓的手,道:“正好,顾先生,我带你去见爸妈。” 虽然仓促了点,但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不是? 啊,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方锦时还待细想,便感觉那只温暖燥热的手掌回握住了他。 “好。” 两人穿过人群,走向水晶灯最耀眼处,谈笑正欢的方爸爸方妈妈。 所经之处,如摩西分海,来往的宾客都为他们停留,为他们退让。正在谈话的,都没了声音;正在喝酒的,都放下了酒杯;正在吃糕点的,险些被噎坏了。整个宴会场上,无人不为举止亲密的两人震惊。 海城的传奇人物顾先生,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方锦时也因为和李晋的恋爱,得到了多方面的关注。 这两人走在一起,手牵着手,虽然没有更亲密的动作,但眉眼之间都是亲昵,再不需要任何佐证,他们的关系不言自明。 好一个方锦时,被李晋渣了以后,竟然搞到了他舅舅?! 海城的最大钻石王老五,无人敢染指的顾先生,竟然爱上了外甥的前男友?! 真教众人大跌眼镜。 人群中,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谁说方锦时眼光差?我看他眼光好着呢!” 便有人低低附和起来:“是啊,那可是顾先生,他竟然和顾先生好上了!” 还有些嘴巴严实的,担心祸从口出,不好表达自己的观点,但心里也是赞同的。 方锦时被李晋渣的时候,他们只当自己看错了眼,把笑话看成了佳话。 后来李晋做了那些奇葩事,大家又开始盛传,这对曾经的男男朋友眼光都不太好:一个看上了渣男,一个看上了不如前任的小明星。 如今看来,方锦时的眼光可比李晋强多了,人家丢了芝麻,捡了个镶金的大西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人群中,李晋面色铁青,看着宛如一对璧人的顾拓和方锦时,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在议论他眼光的声音中,他悄然放开了牵着林诺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顾拓:刘小姐你过来,我跟你讲讲文明。 喜欢的话,帮我点个作者收藏吧=3= 作者收藏达到233我给大家再整一个大肥章! 第37章 白月光见家长 林诺上午被马踢伤, 头上的淤青都还没消尽,擦了些粉,便要跟李晋一起参加刘家的宴会。 李晋让他在家休息, 他总觉得心里不安宁,还是逞强跟来了。 此时听着周围的议论声, 他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痛。那议论重重叠叠,在他耳边嗡嗡, 教他听不真切,只能大概猜测他们的意思。 虽然听不真切, 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偶尔听到几句难听的, 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告诉自己, 林诺, 你不能怯。 你虽然被人指指点点, 但你得到了晋哥的爱情。 你要是怯了, 就真真证实了顾拓的说法,你和李晋的爱情只是一个错误。 这么美好的爱情, 这么幸福的生活, 他抓住了, 怎么可能是错误? 林诺不信,他咬着牙,挺直身板, 接受众人的目光。 他的右手牵着李晋的左手,感受着李晋掌心的温度,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 然而就在这时, 李晋他…… 松开了他。 那一刻,林诺的心突然空了。 他感觉自己追求了那么久的爱情,变成了天边的浮沫, 而他心生后悔,却不敢回头。 因为即使回头,也看不到来时路。 他根本没有退路,只能一意孤行。 想到这里,林诺一把抓住李晋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让他从手中溜走。 他说:“晋哥,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要我们坚信自己的决定,谁也阻拦不了我们。” 李晋心里还有些迟疑,对上林诺不容拒绝的眼神,却不得不坚定下来。 他回握他的手,紧紧握住。 其实不单是林诺,他也没了退路。 注意到李晋和林诺的只是少数,看他俩还是一副苦命鸳鸯的模样,忍不住掩鼻,别开视线。 更多人的目光就没离开顾拓和方锦时,一直追随着他们,直到他俩走到方家父母的面前。 方爸爸正和商业伙伴闲聊,忽见聊天对象面色一变,有些惊讶,又有些热切。 他回头看去,便见顾拓牵着他的小儿子,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 顾拓的表情太过镇定,方锦时看起来也落落大方,倒让方爸爸疑心自己多想了。 ……或许,在年轻一辈看来,关系好了牵个手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过他的小儿子什么时候和顾拓走这么近了? 方爸爸心里有几分犹疑。 方妈妈更细心些,早早就发现了端倪,此时看到顾拓与方锦时神态亲密,眼里露出几分恍悟之色。 原来,让小时选择避而不谈的神秘恋人,竟然是顾拓! 两人反应间,方锦时已经反客为主,把顾拓牵到了他们的面前。 “爸爸妈妈,我带顾先生来见你们了。” 旁观的众人只觉得脑袋发蒙。 这感觉,好像被牵着的顾拓是他的小媳妇似的。 而在商场上一贯强势的顾拓,竟能容忍这样的对待,神色淡定地和方家父母打招呼:“方先生,方太太。” 只要顾拓愿意,他可以是最温和有礼的人。 只是在商界混迹多年的人,没有谁不知道他的过往,没在他的铁血手腕下吃过瘪,见他这样,总有些战战兢兢。 然而此时顾拓收敛了气势,神色平和,却让方家父母感觉十分舒服,不难与他交谈。 方爸爸回应了他的问候,不显得疏离,也不太热络。 从方锦时的那句介绍里,他总算明白了过来——他的小儿子竟然悄无声息地招惹了这尊大神! 他忌惮顾拓往日的手段,对他实在喜欢不起来,本来长袖善舞的人,此时竟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 方妈妈反倒更自然一些,她亲昵地拉过方锦时,让他站到自己这边,温柔地笑着说:“顾先生,小时不懂事,蒙您照顾了。” 这轻轻一拉,无形中拉开了方锦时和顾拓的距离,以回护的姿态,将儿子揽在了自己的羽翼下。 顾拓看出端倪,眸光微敛,视线落在方锦时身上:“小时很好,认识他是我的幸运,感谢你们把他教育得这么好。” 他知道,方爸爸和方妈妈是真心疼爱方锦时,一切以他为先,否则不会在这种场合,在他的面前,表现得如此不卑不亢。 以方家的财力,没资格在顾氏掌舵人面前硬气。 但他们作为父母,面对儿子的恋人,却拿出了自己的态度。 ——他们要为他撑腰,不让方锦时在这场地位不平等的恋爱中处于弱势。 顾拓爱极了方锦时,自然能够理解方家父母的心态。 不过是疼他宠他,舍不得他受伤。 在他看来,他的小时值得最好的宠爱。 他和方家父母并不对立,而是统一阵线。 遂语气诚恳道:“我和小时相处了一段时间,今天确定了恋爱关系,就想和两位见上一面,好让你们放心——我和小时对待这段恋情,是认真的。” 他说话时,神色坚定,语气果决。 方锦时见了,只觉得心动不已。 他一只手被方妈妈牵着,另一只手拿着顾拓送的玫瑰。 盛放的香槟玫瑰像一团柔软,甜蜜的奶油,散发着阵阵甜香。 它的花语是——我只钟情于你一人。 方爸爸眼神微动,方妈妈也有几分动容。 只是顾拓虽然态度诚恳,但在与方锦时的恋爱关系上,也表现出了势在必得的魄力,教他们不敢小觑。 小儿子能有这样出众的恋人,其实不是坏事,他们怕只怕顾拓太有能力了,将来方锦时同他有了矛盾,他们根本帮不上他。 方家父母其实很清楚,方锦时的决定不是他们能轻易左右的。 所以他们的想法也不是停留在接受或者拒绝上,而是考虑得更加长远,想到了方锦时的往后余生。 不过,方妈妈转念一想,又有了新的想法。 她本以为方锦时和顾拓应该已经谈上一阵子了,因为儿子露出沐浴爱河的表情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没想到他们才刚刚确定关系。 他们选择在确定关系的时候就告知父母,这既是对长辈的尊重,也表明了他们彼此认定,矢志不渝。 想到这里,方妈妈轻轻叹一口气,端起笑容:“虽然没听小时提起他的恋爱对象,但看他最近的种种表现,就知道他是真心喜欢您。你们能走到一起,我也很为你们高兴。” 她不像那些乐于钻营的女人,逢迎面前高不可攀的男人,而是语气温婉地替方锦时说话,不带一丝私心。 不论他们最终能否走到一起,至少目前来说,她和她的丈夫不应该成为孩子恋爱路上的阻碍。即使有想法有顾虑,也该私底下找方锦时说,而不是放到明面上,惹大家都不高兴。 方爸爸与方妈妈夫妻多年,很有默契,他听出了妻子的意思,也颔首表示认同。“顾先生,我们算是以另一种方式重新认识了一遍。往后小时可能还要给您添麻烦,如果有什么问题,您可以和我交流,我会教育他的。” 这话听起来客气,却把教育儿子的权利牢牢抓在手里,还是在护崽。 被护着的方锦时只觉得心里一暖,他挨到爸爸身边,手还和妈妈牵着,笑眯眯地说:“爸爸妈妈你们就放心吧,我和顾先生会好好的。” 说罢,他看向顾拓,给了他一个“是吧?”的眼神,换来顾拓温柔一笑。 顾拓近年来虽说修身养性,也只是收敛了性子,却不常笑。 像这样温柔的笑,对众宾客而言,还是头一回见。 原来,他也有柔情似水,只给了一个人。 往日有许多狂蜂浪蝶把顾拓视作目标,想要得他青眼。但于她们而言,更多是奢想富贵荣华,而不是顾拓本人。 在海城,没有人不知道,顾先生是最不通情趣的人。看似温和,实际难以接近,冷漠疏离。 直到如今,她们才知道,这个男人并非不通情趣,谁要是打动了他,百炼钢也能化成绕指柔。 如此一来,她们对于独得顾拓青睐的方锦时更多了几分歆羡。 方家父母留意到顾拓的表情变化,心里紧绷的弦也是一松。 能让顾拓动情至此,他对方锦时的爱意,再无需怀疑。 众人都没想到,平平常常来参加一个宴会,竟能目睹顾拓和方锦时见家长的场面。 这两人也是不论场合,十分高调。 方锦时是无心,他一向行事坦荡,全凭本心。 顾拓却是存着私心,想要彰显主权,好让那些脏的臭的,再不敢靠近他的小时。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那不懂事的外甥。 顾拓想着,目光微动,在宾客里逡巡一圈,果然看到李晋站在人群中,臭着张脸。 李晋实在很想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豁达,但显然并不成功。他总忍不住关注顾拓和方锦时的动态,瞥了一眼又一眼,正好和顾拓目光相接。 顾拓眸光沉冷,看不出喜怒,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李晋却觉得被压了一头,好像顾拓的眼里有什么摄人的东西,教他不敢动弹。 发自内心的屈辱将他淹没,李晋抓着林诺的手加重了力道,捏得林诺生疼。 林诺隐忍不发,只等李晋发现自己的失态,主动把手松开。 然而,李晋一无所觉。 林诺的心凉了半截。 他终于确信,李晋的心思不在他这儿了。 他终有一天,会失去他。 在场除了李晋和林诺,还有一个人极不高兴,那就是刘贺城。 他开这场宴会,可不是给顾拓和方锦时公布关系的,哪知道成就了两人的高光时刻,却占了他主人的风头。 再想想被顾拓赶出去的女儿,想到顾拓堵他的那些话,更觉得面子挂不住,脸上松弛的肉抖了又抖,拳头也捏得死紧。 只可惜,他惹不起顾拓,终究敢怒不敢言。 刘贺城的心里藏着嫉恨,像一把炽火,将他的心脏灼伤。 表面上,他还笑呵呵的,与刚刚走向他的海城新贵聊天。 两人碰了个杯,在玻璃脆响声中,那青年人轻轻说了一句: “刘先生您大器晚成,竟被人如此看轻,喧宾夺主,实在让人为您不平!那顾拓嚣张至此,不过是倚仗顾氏的豪富。您要是愿意,我想找您谈个合作,让这海城的天,变上一变。” 刘贺城万万没想到,在海城这片天地,还有人敢打顾拓的主意,不由惊异地打量来人。 只见那人桃花眼带笑,眼底却是勃勃野心。 …… 在餐前礼结束,宴会的真正主角——刘震霆终于登场,在宴会场上做了简短的发言。 只是他年纪大了,很快就没了精力。一席话毕,便宣布开席。 吃过晚饭,这位经不住热闹的老人把场地留给了年轻人,供他们跳舞。 悠扬的乐曲流进舞池,一对对身着华服的男女亲密相拥,跳起了交谊舞。 顾拓看着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心思一动,问方锦时:“小时,要不要跳舞?” 他记得方家宴会上,方锦时和方妈妈跳了第一支舞。 如今,方锦时成了他的恋人,他想要方锦时往后所有的舞,都是和他跳。 方锦时自然愿意和他共舞,只是:“我们俩跳舞,谁跳男步,谁跳女步?” 交谊舞是极富牵引力的舞蹈,跳男步就需充当领导的角色,一般是交给个子高且舞技纯熟的人(以男女来论,自然是男性引导)。 只看两人的个子,答案似乎不言而喻。然而方锦时看他,眼里闪光,却像一只不服输的猫。 顾拓失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我们各跳一半。” 方锦时疑惑:“各跳一半?” 顾拓给他解释说:“我先跳男步,你跳女步,舞曲中间我们调换角色。” 听顾拓这么一说,好像挺有趣,方锦时欣然答应下来。 两人下了舞池,顾拓扶住方锦时的腰,方锦时攀着顾拓的肩膀,两人亲昵地跳在一起。 裙裾飞扬间,穿着西服的两人十分显眼。 李晋在舞池旁边看着,只觉得方锦时脸上的笑容格外刺眼,顾拓眼底的温柔也教他看不顺眼,再看两人之间满满的幸福感,更是怒火中烧。 他有些弄不明白,他从小便是天之骄子,在万众瞩目下长大,从来只有别人羡慕他,为什么……看着那两个人,他会觉得心里发酸。 舞曲进行到一半,曲调陡然一变,变得欢快起来,像沙沙的小雨在树叶上敲着鼓点。 方锦时低声提醒道:“到我了,到我了!” 顾拓纵容地一笑,松开扶在他腰间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再跳回去时,两人已经换了姿势——方锦时跳男步,顾拓跳女步。 舞池外,正看舞闲聊的人俱是一惊。 有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喃喃自语:“……看样子,顾先生真是爱惨了这个方锦时,竟为他跳起女步。” 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也有人嗤之以鼻:“堂堂顾氏总裁,竟在宴会上为自己的恋人跳女步,就不觉得丢人?” 立刻就被人怼了回去:“跳女步就丢人?你回去跟你太太说说,看看宠爱恋人到底是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议论有之,更多的是感慨。 感慨两人感情深厚,感慨顾拓用情至深。 李晋也曾听过这些评价,雪花似的落在他和方锦时的身上。 而今,方锦时的爱情依旧被赞美,而他,却落得受尽嘲弄。 李晋看着翩翩起舞的两人,只觉得眼睛灼烫,他捏住了手中的酒杯,捏到指节青白,好像不知道痛。 林诺看他失态的模样,不住苦笑。 他原以为李晋已经彻底放下了方锦时,如今看来,一次次找茬只怕还是在乎他…… 他难得卑鄙地想,就让顾拓和方锦时长长久久吧,这样李晋就能永远断了念想,安安心心留在他的身边。 舞池中央,顾拓跟着方锦时的舞步,跳得十分认真。 方锦时舞技纯熟,跳起男步,更加如鱼得水,好像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顾拓喜欢他仿佛掌握一切的自信骄矜,轻笑道:“小时,你跳得真好。” 舞曲流淌,悠悠扬扬,不及顾拓的声音霸道,钻进方锦时的耳中,好像一把羽毛搔痒。 方锦时怀疑顾拓是故意撩他,忍不住抬眼看他一眼,小声道:“顾先生,你认真跳!” 顾拓听了他的控诉,感觉他较真的样子十分可爱,语气更加诚挚:“我很认真。你跳舞的样子很好看。” 方锦时只觉得心里一酥,舞步乱了几拍,险些踩到顾拓的脚。 他有些不服气,觉得自己出丑,都怪顾拓撩得他方寸大乱。 心想,顾先生有本事撩他,他以为——他不会回敬他么? 方锦时眼珠一转,心里有了章程。 他故作不解道:“顾先生,你刚刚说了什么?” 顾拓摇了摇头,没打算再重复一遍:“没什么。专心跳舞。” 方锦时却不放弃:“舞曲的声音太大了,你可以离我近一点,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么?” 他用一双澄澈的眼眸看着顾拓,眼底透出小猫似的倔强,不吃到小鱼干不肯罢休。 见顾拓看他,他又重复一遍:“我很想听。” 顾拓拿他没办法,凑近一些,打算把刚才的话重述一遍,就见方锦时像只小豹子似的猛地往他这边一撞。 目之所及,方锦时的面容放大,就连颊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顾拓来不及避让,只感觉软软绵绵又透着凉意的东西落在他的脸上,轻轻“啾”了一声。 是方锦时的吻。 顾拓愣住,被方锦时带着走了几步,才听见青年得意道:“在我心里,还是顾先生跳舞最好看。” 方锦时说这话时,正跳到水晶灯下。 豪华的水晶灯投下冷白的光,在方锦时抬头看顾拓的瞬间,落了一层白霜在他眼底,被他暖成温柔的蜜色。 在那一刻,顾拓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要把这只调皮的小猫抓在怀里,好好惩戒他的坏! “承蒙夸奖。” 顾拓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镇定。 他继续和方锦时跳舞,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不知不觉中,他的舞步变得强势起来,即使跳着女步,却在一步步引领着方锦时,把他的舞步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不知不觉,两人从舞池的中央跳到了舞池的边缘。 为了方便大家跳舞,宴会厅里舞池开辟得很大,像个小型的广场。 在舞池的最边缘,有一扇自动门,通向僻静无人的楼梯间。 顾拓带着方锦时跳到楼梯间旁,突然把人往怀里一带,带出了会场。 方锦时还来不及惊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被顾拓按在了粉白的墙上。 顾拓一点点向他逼近,温热的吐息在他头顶,吹乱他的黑发。 他低头,沉声问他:“还调皮么?” 男人平时说话,都是平平和和的,像一杯清茶,让人听着就觉得舒服。 此时微微压低嗓子,就显得很有磁性。只是虽然动听,却透着危险的气息,让方锦时忍不住屏息。 “嗯?”得不到方锦时的回应,顾拓从鼻子里哼出一个疑问的声音。 那轻轻一哼,像雨点砸在湖面,给方锦时的心里砸出了一圈圈涟漪。 他好像被那哼声砸昏了头,腿没出息地软成了面条。 “说话。” 顾拓提醒他。 方锦时的眼睛都红了,不知是被撩的,还是怂的。 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若蚊讷地应了一声:“……不了。”他再也不瞎撩了! 顾拓却说:“小时,其实我喜欢你的调皮。” 话末,他轻轻叹了口气,隐隐透着几分宠溺。 “不过,你要注意度,”他说这话的时候,慢慢从方锦时的身边撤开,漆黑的眼眸却还锁定着他,一字一顿道:“不要让我生出,想要欺负你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被大家亲切称呼为CP粉头子的李晋要准备再打一波助攻了哈哈哈~ 第38章 白月光的助攻 顾拓的话里好像带着电流, 酥酥麻麻流淌在方锦时的血液里。 他有些懵懵的,好像碰到了什么难解的题。 所以,顾先生现在的行为……是在“欺负”他? 方锦时思考了片刻, 抬起水润润的眸子看他。 大着胆子说:“顾先生,恋人间的亲密不是调皮, 也不是欺负,而是爱意的自然流露。” 他爱着顾先生, 所以想要和顾先生亲近,只是这么简单。 方锦时想着, 眼里多了几分热切, 望着顾拓, 好像向日葵望着他的太阳。 又是这样。 顾拓想。 小时总是坦率的, 直白的, 心思简单。 他想要纵容他的欲望, 却不知道,他心里的念头有多可恶。 他不满足孩子气的低吻浅啄, 他想要小时的嘴唇因为他染上绯色, 那双明亮的眼眸变得水雾迷蒙。 那样的小时, 会很好看吧? 他会哭么? 像之前那样,红了眼眶,甚至连鼻尖都透着点粉, 让人想要把他吞吃下肚,不给任何人觊觎的机会。 方锦时还想说些什么, 被顾拓眼里的阴翳慑住, 顿时没了声音。 顾拓的眼珠颜色很深,接近于纯黑,方锦时在这双眼睛里最常看到的是包容, 而今那黑色的眼睛里却像是藏了只兽,伸出利爪撕破表面的平静,露出狰狞的一角。 那只兽在他的面前蠢蠢欲动,让他忍不住害怕,没出息地吞了口口水。 咕咚。 方锦时有些怂。 眼前的顾先生让他觉得危险,但他又直觉顾先生不会伤害他。 所以他仍旧注视着他,目光一错不错。 两人对视,眼神滚烫。 舒缓的舞曲流了过来,墙外是另一个繁华世界。 而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再无其他。 方锦时表现得太乖了,让顾拓更加蠢蠢欲动,却又觉得心软。 他闭了闭眼睛,轻声道:“回去吧,小时。” 不要让他有机会伤害他。 …… 两人回到宴会厅,装作若无其事走进人群里。 他们要装若无其事,会场里的众人自然愿意装聋作哑,只有方锦宸细细打量弟弟,见他嘴唇没红,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没有痕迹,才觉得放下心来。 他就说了,顾拓就是狼子野心,叼他家弟弟就跟狼叼小白兔似的。 就没见过像小时这样的,上赶着拱进狼窝! 方锦宸看顾拓还有好大的不满意,方爸爸和方妈妈也还有所顾虑。 等到回去的路上,坐在同一辆车里,气氛诡异的安静。 几个人都在心里打着腹稿,想着怎么说服方锦时,只有方锦时恋爱上头,刚刚和顾拓分开,就开始想了,捧着手机跟顾拓发着微信,浑然不知家人们的目光在他的身上转过几轮。 另一边,李晋和刘贺城寒暄几句,带着林诺离开了会场。 才下一楼,就听见几个人声,是先他们离席的人在讨论着宴会场上的事。 “今天说是刘家的寿宴,我倒觉得更像顾方两人的订婚宴。” “嘻嘻,你别说,虽然我也馋顾先生,但他和方锦时是真的配,只看眼神动作就知道他们很相爱,真是让人羡慕。” “像顾先生那样的男人,谁能不爱?今天顾先生那温柔一笑,真教我动了色心。” “岂止是你,顾先生那一笑,险些要了我的命。虽说如此,在方锦时之前,你们见顾先生动过凡心?说不定是方锦时教得好,把顾先生变成了疼他宠他的好男友!” 身着礼裙的女人笑成一团,花枝乱颤。 李晋听着她们的娇笑声,只觉得耳中直嗡嗡,心里涌起一股躁意。 他上前两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我舅舅也是你们说得的?” 在海城上流,确实有着明显的等级差距,像顾拓那样的男人,天然高高在上,让人不敢乱发议论。 几个女人一时嘴快,被这么一说,先是后悔,但听李晋语气那么不客气,又有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她们都是豪门世家的小姐,也不是没见过世面,被人这么折辱,怎么忍得了? 当即反怼道:“我们说的句句属实,怎么就是胡说八道了?再者,我们也没说顾总不好,你就是告到顾总那里去,我们夸他和他的恋人是神仙爱情,难道他还要和我们生气?” 几个姐妹齐声附和,其中有个盘发女郎含沙射影道:“呵呵,顾总未必生气,只怕另外有人急了。” 她这话意有所指,矛头直指李晋。 李晋一听,脸色就是一变。 他生起气来,倒还有几分威势。 怒目瞪圆,大声道:“我有什么好急的?只是给你们忠告罢了!看你们都是没结婚的女孩子,这么八卦别人的恋情,也不怕被人听去了,嫌你们不够庄重,找不到好婆家!” 林诺听他说得过分,伸手去拉他。 然而李晋正在气头上,哪里是他拉得动的?被他一拉,更把火气波及到了他的身上,狠狠甩给他一个凶狠的眼光。 明明只是一个眼神,林诺却像挨了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立在原地,神色有些黯然。 一直以来,他总以为他和李晋是爱人,如今却有些找不准自己的定位。 若说他们是真爱,那合该齐心协力,共同面对困难和非议。 哪有“真爱”是李晋这样?高兴时待他如珠如宝,生气时对他弃若敝屣? 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不要这么贱骨头,可恨他已经被李晋磨没了勇气。 在还没有得到李晋的时候,他也曾经硬气过,宁可用一条性命换永远的离开,从此再不受情爱纷扰。 而今,他已经尝过爱的滋味,竟连离开李晋的念头都升不起来了! 林诺垂头,额前的碎发落进眼睛里,微微有些发痒。 他苦笑一声,当起了旁观者。 几个女人万万没想到李晋竟然是这个论调,看上去二十来岁的人,说起话来活像个大清遗老! 李晋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让人更加不爽,几个女人不再顾忌,齐齐发声,用唇舌做刀剑,直往李晋身上招呼。 “你倒是净做‘庄重’的事,特别是找替身真爱,这行为都可以写进教科书了!” “你还给我们忠告,我可谢谢你了!还你一条忠告,闭上你的狗嘴,夹紧尾巴做人!”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要是人人都有你这闲心,只怕打小三的人要把你家门堵了!” 李晋被她们一人一句,堵得哑口无言。 起初还想反击,到后来发现根本说不上话,一开口就被她们用尖酸刻薄的话堵住,没有招架的余地。 李晋以为方锦时说话算难听了,没想到女人尖刻起来,根本没他什么事。 被狠狠骂了一顿,灰头土脸,只能自己认栽。 几个女人出够了气,抬高骄傲的下巴,扬长而去。 徒留李晋和林诺站在原地,垂头丧气,不复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 过了两分钟,淅淅索索的说话声渐渐消失。 有宾客从楼上下来,还笑着和李晋打招呼,只是那笑容里隐隐有几分促狭,好像看了个天大的笑话。 李晋大丢颜面,哼了一声,顾不上叫林诺,匆匆往外走去。 林诺连忙追上,刚坐进车里,就听他质问道:“我刚刚被那几个疯女人追着骂,你为什么不替我说话?!” 林诺脸上空白了一瞬,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原来有时候,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全凭李晋的心情。 想来,方锦时被他们纠缠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想法。 “你说话!” 李晋扭头冲他发火,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林诺知道他在气头上,已经没了理智。 想了想,低头认错:“对不起。” 他不在乎什么是非对错,只想这件事早点过去,不要横亘在他和李晋中间。 然而李晋不这么想。 他把林诺的妥协视作理亏,冲他又是一顿怒斥,把心里的火气都发泄完了,才勉强平复心情。 林诺被骂,只当自己是根木头,任他发泄。 等他骂完了,才发现自己脑子嗡嗡直响,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了。 李晋心情平静一些,却还放不下宴会上的事。 桩桩件件,于他而言,无一不写着“丢脸”。 他想,那些人如此轻视他,无非是看他舅舅和方锦时在一起了,以为他失了依仗,软弱可欺。 他必须要自己硬气起来,只凭他“李晋”的名字,就教他们不敢小瞧!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顾拓和方锦时在宴会上的高光时刻。 心里冷笑,总有一天,他要让顾拓风光不再,方锦时也将跟着落进尘埃! 想到此节,他突然灵光一现,回忆起宴会场上方家父母和方哥哥的反应。 ——那三人,只怕对这段“绝美爱情”并不赞同。 想想也是,旁人或许为了捧顾拓的臭脚,故意歪曲事实,说他们是绝配。 方家人却是出了名的爽直,对方锦时更是十分回护,怎么会乐意看到方锦时和他前男友的舅舅好上? 他说服顾拓不成,找方锦时的麻烦也不见效,但从方家人着手,说不定会有奇效! 这么一想,李晋就来劲了。 他掏出手机,思忖片刻,他作为晚辈不好直接和长辈谈感情方面的事,便把谈话对象锁定在方锦宸。 当即给方锦宸发去一条消息。 方锦宸没有回他。 他想着方锦宸或许正在忙,又连发几条,提醒他查看消息。 然而短信发出去便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回音。 李晋猜测,莫非,方锦宸把他拉黑了? 任明辉之前也玩这套,把他拉黑不说,每次和他遇上,都不拿正眼看人。 一个两个,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做这么幼稚的事。 李晋嘲笑他们,但心里又焦急。 他急着验证自己的猜想,便从林诺那里借了手机,照样子给方锦宸编辑消息。 ——你弟弟今天和顾拓很恩爱啊。 ——不知道这种恩爱能持续多久呢? ——像顾拓那样的男人,身边能缺少莺莺燕燕?只怕不是他最好的选择吧。 ——才刚刚和人家外甥分手,就找上了舅舅,你说外人怎么看你们家? ——赶紧劝劝你弟弟吧,早分手早了事。 方家几人刚抵达别墅,在客厅坐下,正想就方锦时和顾拓的恋情深谈一番,就听方锦宸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方锦宸记挂着弟弟的事,本来不予理会,奈何那边消息发个没完,就连方妈妈都催他:“锦宸,有人找你?你看看消息吧。” 方锦宸打开短信消息,就见一片污言秽语,都来自同一个手机号。 他皱眉,眸光微敛,快速回复一条:“李晋?” 除了李晋恐怕没人这么闲,来管别人的家事。 李晋没料到方锦宸如此敏锐,他太阳穴直抽抽,死不承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蠢。 方锦宸嗤了一声,更加确定他的身份。 要是旁人多嘴,都谈及小时的前男友了,还能不知道他李晋是谁?这么装傻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懒得和李晋废话,只给他回了一条:“别再找我逼逼,不然发给你舅舅。” 李晋心里盘算得再好,还是忌惮顾拓,一看这条消息,顿时不敢再纠缠他。 他在方锦宸这里碰了壁,还不甘心,想了想,觉得从以往的接触看来,方妈妈最好说话,又给方妈妈发消息。 这次他更谨慎一些,借用司机的手机,用尽量客观的语气说话,企图引发方妈妈的不满。 方锦宸才刚收起手机,就听见方妈妈的手机直响,不耐烦道:“肯定又是李晋。” 他把事情经过一说,方家几人都觉得难以置信,怎么能有人蠢成这样?还爱作怪! 方锦时更觉得自己眼瞎,怎么找了这么个拿胎盘当脑子用的家伙当男友,徒惹这许多麻烦! 方妈妈见方锦时难堪,心情哪里好得起来? 当即道:“小时别气,妈妈替你骂他!” 方锦时从没听自家脾气温婉的妈妈骂人,只当她说笑,心里一暖,点头道:“谢谢妈妈。” 方妈妈好像受到鼓舞,自从方锦时被渣就开始背记的那些句子,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手指飞快按键,一条条消息回复过去。 什么脏的臭的,都骂在了李晋头上。 李晋被骂懵了,不禁心生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短信发错了对象。 一连核对几遍,那串数字一个没错,竟真是方妈妈的号码! 没等他反应过来,方妈妈发出最后一击:“我原本还看你舅舅不太满意,就冲你这傻逼,我当定了你亲家奶奶!乖孙子,记得下次喊人,要懂礼貌。” 李晋险些没吐出一口老血。 感情他这次又帮顾拓完成了家长攻略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在外面跑,又没准时更新,不好意思QAQ 我明天会尽量早一点。 爱你们=3=3=3= 第39章 白月光的浪漫 在方家, 方妈妈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她平时不常发表意见,但只要她提出要求,父子三人从来没有不满足的。 更别说她要做李晋的亲家奶奶, 方锦时第一个赞成。 不过,发给李晋的毕竟只是气话, 方妈妈还没有不理智到用儿子的幸福去赌气。 解决完李晋的事情,几人就方锦时的感情问题展开长谈, 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其实说来说去,无非是怕顾拓表里不一, 将来欺负方锦时, 而他们家的财力不足以给方锦时撑腰。 方锦时听了, 又是感动, 又是好笑:“爸爸, 妈妈, 哥哥,怎么在你们眼里我竟然变成小可怜了?我像是好欺负的人么?” 听了这话, 方爸爸想起两个儿子小的时候, 方锦宸抢玩具从来没抢赢方锦时。有时候是他让着弟弟, 但更多的时候,是方锦时想些花花主意,蒙骗了方锦宸, 让人心甘情愿上缴玩具。 方妈妈想起方锦时读幼儿园的时候,大班的班霸见他长得白白嫩嫩, 想要欺负他, 被他奶声奶气一顿臭骂,还联合同学一起抵制他,只把平时横得不行的班霸同学气得直哭, 鼻涕泡都吹破了几个。 远的不说,方锦宸想起近段时间,李晋的傻逼行为频出,他家小时总有办法怼回去,让李晋跳脚。 ——他家小时从来不是任人欺负的主! 方锦时又拿出了说服方锦宸的那番话:“其实你们会有这样的顾虑,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清楚顾先生的为人。你们心中的顾先生,是活在流言里的顾先生,真实的顾先生不是那样,他会理解我,包容我,保护我,他对我很好。” 方家几人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这话,陷入热恋的人总会美化自己的对象,在他们看来,方锦时不外如是。 虽然单看宴会场上顾拓的表现,也还算温柔体贴,但是人心易变,李晋还曾经是个痴情种子呢! 方锦时看出他们的不以为是。 又换了个切入点,道:“再者,我也不是恋爱至上的人,请你们相信我,在恋爱的过程中,我不会丧失自己的判断力,也不会失去分手的勇气。如果真的有朝一日,我们走不到一起,我会主动提分手,不让两人走向如今我和李晋这样难堪的局面。” 当然,在他看来,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方家人知道拦不住他,听了他这番话,知道他还算理智,总算安心一些。 方妈妈叹息道:“小时,你自己有主意,我们也愿意尊重你,只希望你不要忘了,无论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们家人说,我们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方锦时心中一暖,笑着点头。 长谈结束,时间已经不早了。 方锦时没再联系顾拓,怕打扰他休息。但是李晋这事他放在了心上,状肯定是要告的,不然小外甥都无法无天了! 第二天,方锦时和顾拓约在上午。 顾拓早早来接他,先带他去喝了个早茶。 两人简单吃过,方锦时捧着茶杯,把李晋的事一说,在氤氲的雾气里抬眼看顾拓。 顾拓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语气里却藏着几分失望:“没分寸的东西!” 方锦时很赞同顾拓的评价,李晋但凡心里有点逼数,都做不出这种事来。 他头疼道:“他就是太闲了,整天对别人的私事指指点点。” 说者无心,却给顾拓提供了思路。 顾拓心想,确实是这样,要不是闲得发慌,李晋哪来那么多精力关注别人的生活? 他用拇指摩挲着茶杯的杯壁,一点水汽沾湿在指腹上,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李晋如此得闲,无非是工作太顺,工作太少。他上次还让他帮忙牵线,联络生意,他就给他多联络几个,让他好好历练一段时间,也好磨磨浮躁的心性。 李晋还不知道一大波工作即将来袭,他昨天回家以后闷闷不乐,开了几瓶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如今还在酣睡。 睡梦中,好像有一把镰刀悬在他的头上,死神在暗处盯梢。 他感觉有点冷,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喝多了茶,方锦时想上厕所,就独自去了洗手间。 走出来时,正看到他舅舅刘贺城从拐角经过。 刘贺城满面红光,笑呵呵的,正和身边西服革履的年轻男人说话。 方锦时依稀听见几句,见两人相谈甚欢,便没去打扰,转身走去。 吃过早茶,顾拓按照早早准备好的约会攻略,带人去看了电影,听了音乐会。 有雅有俗,总能投其所好——给顾拓出谋划策的李一洲如是说。 两人坐在电影院里,吃一个桶里的爆米花,黑暗中手指相触,都是无声的示爱。 坐在音乐厅的软椅上,方锦时犯困了,顾拓就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上,让他小憩一会儿。 方锦时抵在他的肩窝,胸膛随着恋人的呼吸起伏,总觉得十分安心。 没谈恋爱的时候,顾拓以为这些事情会很无聊,远不及办公挣钱带来的成就感。 和方锦时在一起以后,他才知道,只要心爱的人在身边,漫长的电影和音乐会都不再无聊。 有趣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顾拓订了餐厅,两人一起吃了个早晚餐。 吃过饭,还不到六点钟。 秋天的天黑得早一些,然而今天的夕阳却爬得慢吞吞的,好像舍不得与白昼分手。 方锦时的心情也是一样,他拉着顾拓找了无数个话题,一个劲说个不停。 顾拓看穿他的心思,只微微一笑:“既然说好把今天给你,陪你到凌晨也是可以的。小时,你愿不愿意安排我们接下来的行程?” 方锦时眼里放光,计算一下时间,笑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是方锦时带顾拓去,其实还是顾拓开车,方锦时负责指路。 低调奢华的限量版轿车从宽阔的城市街道缓缓驶向郊区,然后停在了大片花田里。 两人抵达的时候,如血的夕阳已经渐渐暗淡,夜幕缓缓拉起。 几盏太阳能灯立在花田里,把整片花田照亮。 方锦时引着顾拓下车,伸手一指:“就是那边了!” 顾拓闻言,展眼望去,只见那花田面积极大,种植着几十几百种花,好似天女织起一匹色彩斑斓的锦缎。 花田的尽头有一幢小楼,方锦时带人往里走,边走边介绍说:“这里住着一位老伯伯,是一位花农。我店里的花就是他提供的。他种花的手艺很好,你看着花,长势都很不错。” 在种花方面,老伯伯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他把花田划分成一块一块,种上不同的花。有些花打着花架,有些花养在棚子里,还有些花喜阴,就养在背光处。 顾拓一路看去,只觉得路灯的光虽不明亮,那些花儿却不断释放着自己的生命力,一朵朵光彩照人。 因为方锦时的缘故,他认识了很多花,也有了惜花的心思,经过时走得很小心,不攀扯横生的草叶。 走到花田的中央,领路的方锦时忽然停下脚步。 顾拓疑惑:“怎么了?” 他低头,顺着方锦时的目光看去,只见白色的满天星落在恋人脚上,交错的枝叶勾缠着方锦时裸露在外的一小截脚踝。 绿的叶,白的花,还有比满天星更白的方锦时脚踝处的肌肤,形成一幅极具美感与视觉冲击的画。 顾拓抿唇,深沉的眼眸里翻腾着欲色,被他强压了下去。 方锦时浑然不觉,看着那依依不舍的满天星,倏地笑了:“顾先生,你看,我被星星抓住了。” 他笑时,分明比星星还要耀眼。 其实何止满天星,顾拓也想抓住他,把他桎梏在自己怀里,任他予取予夺。 然而他只是笑笑,配合方锦时说了一句俏皮话:“小时你别动,等我来解救你。” 方锦时没料到顾拓会这么回答,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就见身材高大的男人陡然俯身,弯下腰,小心地伸手,替他解开缠绕的满天星。 方锦时眼里的顾拓,纵然不是高高在上,但也从没有俯身到尘埃去的姿态。 他弯腰,他低头,只为了解他的困,替他抚开一枝缠人的花。 方锦时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好像被刚刚飞过的花蝴蝶撞进了心窝,在他心上扑扇,教他心痒难耐。 感动是自然。 但多少也有些不自在。 方锦时下意识要躲,嘴里推辞着:“顾先生,我自己来……” “别动。” 顾拓抓住他的脚踝,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方锦时顿时没了动作,只不安地垂下眼眸,看着男人宽阔地脊背,想象他此刻认真仔细的模样。 顾拓的手掌热烫,而他的脚踝冰凉,冷与热碰撞在一起,好像有一阵电流经过,引起颤栗。 方锦时的睫毛狂颤几下,脸颊渐渐透出了粉色。 顾拓一手握住他的脚踝,只觉得他太瘦了,怜惜地拨开他脚上的满天星,仰头看他:“我从星星那里解救了你,现在——换我抓住你了。”方锦时俯视顾拓,只觉得心惊。 明明是他在上,顾先生在下的姿势,可顾先生眼里的侵略感,却让他萌生出自己被掌控着的错觉。 虽然心惊,但他并不觉得讨厌。 这是顾先生心动的证明。 他想了想,尽管脸颊飞红,心中羞窘,但还是积极回应顾拓。 “你早就抓住我了。” 两人气氛正好,忽然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那声音带着几分干涩,语气却很温和:“哦,小时你过来了?今天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是要看看最近长势好的鲜花么?” 被突然撞破这种亲密行为,饶是方锦时一贯想得开,也像受惊的小动物般露出仓皇的神色。 见老人步步走近,他讷讷道:“不,不是,郭伯,我带我朋友来看花。” 方锦时曾经几次向郭伯表示自己对这片花田的喜爱,郭伯也很喜欢这个热忱开朗的年轻人,便向他表示欢迎,欢迎他常来玩,也可以带朋友来参观。他这里的花草有些卖得出去,有些卖不出去,那些卖不出去的要是能多被人观赏,也能在短暂的花期里实现自己的价值。 这位老人生性豁达,在老妻去世以后,他就一个人和花草为伴,这些花草在他眼里,便如同他的儿女。 听到方锦时的回答,郭伯左右张望两下:“哦,你的朋友在哪儿?” 方锦时:“……” 方锦时低头,看见顾拓还蹲在地上,明明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却觉得顾拓好像有些不高兴了。 郭伯搜寻几遍,没找到人,也不在意,乐呵呵道:“想必是被乱花迷了眼,爱花的年轻人我都欢迎!” 正说话间,就见一个年轻男人站起身,他身姿挺拔,气质出众,看上去不易接近。 “谢谢款待。”男人如是说。 他一双黑眸犹如鹰隼,看过来时,眼里藏着危险的气息。 郭伯愣愣地瞪大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道:“哦,哦,不客气。” 心里却想:什么情况?这看花看花,居然看到小时脚底下去了? 方锦时好像从郭伯的反应中看出什么,忙解释道:“我被满天星缠住了脚,我朋友刚刚在帮我解开。” 这么说好像说得通,然而郭伯心里还存着疑惑:现在年轻人的友情都是这样?好起来都能好到弯腰给人解花枝了? 略微一想,郭伯恍然大悟,关心道:“小时啊,年轻人也要注意腰啊,平时搬花送花不要太逞强,搞得自己太累了不好。” 因为自己的事情不自己做,被摁头腰不好的方锦时只能把这件事认了下来:“谢谢郭伯的关心。” 郭伯为人随性,不讲那些繁文缛节,只让他们自己参观,要是累了渴了,可以去他家院子里歇一歇,他家院子装了直饮水,放有一次性纸杯,专供来往的人方便。 方锦时道过谢,拉起顾拓,便往花田深处走去。 两人走了一截,方锦时指了指面前的一大片绿叶道:“我们到了!” 顾拓往前走了几步,问他:“这是什么植物?它还没开花?” 他仔细端详面前的花叶,那叶子又长又扁,叶边带着点锯齿痕,他从未留意过这是什么花的叶子。 方锦时蹲下,在叶片上戳了戳,回答道:“这是昙花。” 顾拓虽然对花草了解不多,但是“昙花一现”这个词语,他还是知道的。 据说,昙花的花期十分短暂,难得一见,让他生出几分好奇。 “小时,你带我过来,是为了看昙花?” 顾拓一边问,一边跟着蹲下来。 堂堂大总裁,在宴会上能够轻易喝退刘丽浓,刁难刘贺城,这时候和他一起蹲着,却像两个小学生。 方锦时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低头轻笑了一声。 看向顾拓时,眼里的笑意还未褪去,只轻声道:“是的,我想邀你一起看昙花。” 踏着夜色出行,正是为了赶上昙花开花的时间。 提起昙花,人们总会想到昙花仙子和韦陀的悲剧爱情故事。 方锦时原先看了这花,也觉得怜惜。 美则美矣,只是花期太短,就连相关的传说也是悲伤的故事。 直到某次运花,他听郭伯说起,当初他向妻子告白就是在一大片昙花花田里。 昙花难开易谢,身为花农的郭伯想要把这短暂的美丽分享给妻子。 他告诉她,昙花的花语是刹那间的美丽,一瞬间的永恒。他曾经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既然短暂,怎么能称之为永恒。但是他遇见了她,他的心里有了答案——人这一生之于沧海桑田,也不过是短短一瞬,但只要有爱,就能缔结永恒。 他问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从今天走到明天,从瞬间走向永恒?” 他说:“老婆子当时就是被我这番话打动了,不然我一个小小花农,哪里娶得到美丽又优秀的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浑浊的眼睛里亮着光,让方锦时为之动容。 方锦时当时就想,他要是有了恋人,也要带他来这里看昙花。 在昙花花田里向他告白,告诉他死生契阔,他只愿和他留住这刹那永恒。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写到初吻,今天坐太久了,腰疼,受不住了。 明天见! 再腻歪这两章,感情部分走得差不多了,就要收尾交代李晋的结局了。 感谢大家的陪伴,爱你们!!! 第40章 白月光与初吻 方锦时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顾拓听。 顾拓静静地听着, 用温和的目光看他,眼中一片宁静美好。 方锦时冲他眨眨眼,笑道:“虽然在告白的时候被顾先生抢了个先, 但我还是想要把它作为一份礼物送给你。” 此时夜幕已经拉开,漆黑的夜空里吞吐着灰蓝色的云。一颗颗星子像撒了一地的珍珠, 遍布在天空中。月光高高挂着,散发出莹莹的光, 把周围的黑暗驱散。从月宫里飞流直下的月华,照在大地上, 好像给花草们披了一件银装。 一阵微风吹过, 各色花草淅淅索索地动着, 好像在夜色中絮语。 周围安静极了, 也美极了。 昙花喜阴, 对雨水的要求也很严格, 一般户外种植都会打个花棚,使它们顺利长大。 郭伯却没有这样做。 他说, 昙花既然叫做“月下美人”, 如果不让它沐浴月光, 岂不是一大憾事? 郭伯宁可在种植的过程中细致一点,耐心一点,也不想把它们拘束在低矮的花棚里。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方锦时和顾拓才能借着月色在花田旁寻找有花苞的植株。 “昙花一般是晚上八点多钟开,现在快了。”方锦时说。 因为植株不同, 昙花开放的时间多少有些不一样。 方锦时告诉顾拓, 昙花虽然花期短暂,只有四五个小时,但是结苞到开花需要两三周。 他邀顾拓一起在花田周围观察, 看哪些昙花长出了花苞。 要是花苞向上弯曲,就说明那植株要开花了。 顾拓按照方锦时的指引去找,两人一路往花田深处走,走到一处,方锦时突然低下头:“顾先生,看这里!” 顾拓也跟着低下头,猝不及防,两人头挨着头,就连呼吸都紧密交缠在了一起。 方锦时抬眼,见视线范围中顾拓的脸放大许多,才注意到两人过分亲密的距离,不由往后缩了缩。 心神稍定,便望进一双深沉的眸子里。 天上的星河璀璨,却不及他眸底的星光。 方锦时屏住呼吸。 性格爽直还有些狡黠的青年,此时看起来竟显得呆头呆脑。 顾拓看他那模样,不觉好笑,嘴角一勾,问:“小时,你在认真看花么?”他语调微扬,带着点不明显的宠溺。 被戳破心思的方锦时顿时大窘,心慌不过几秒,又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我没看花,看你呢!” 既然已经被顾拓戳破,他干脆不再掩饰,上上下下把自己的男朋友打量几遍,只觉得月下看他,越看越好看。 那含着寒星的眼眸好看,挺拔如峰的鼻梁好看,锋锐单薄的唇形好看。 没有一处,不长在他的心坎上。 他突然很想吻一吻他的男朋友。 不是额头,不是鼻尖,而是那柔软的嘴唇。 方锦时的眼神太热切,顾拓看着他,眼神也逐渐变化,多了几分凶狠。 就在方锦时以为顾拓要抢先动作的时候,却见他微微敛眉,好似克制着某种情感,伸手一指,指向他身后道:“小时,你看——” 方锦时回头看去,只见盈盈月光下,离他们最近处那朵昙花花苞慢慢开始舒展,花柄处的叶托轻轻颤动着,好像紧裹的花苞中隐藏着某种神秘的巨变,白色的花苞不受控制被撑开,最先展露身姿的是花心处那一点黄蕊,然后花瓣一层层剥开,绽放到了极致。 两人的目光齐齐看着那朵昙花,直到它完全打开自己,沐浴在月光下,展示自己的美丽。 花田里其他花苞好像得到了一个讯号,在那朵怒放的昙花的带领下,纷纷打开花苞,绽开层层叠叠的洁白花瓣,吐出黄蕊。 夜风习习,它们沐浴着月光,无声地舞动,那曼妙的姿态自带一股子仙气,敢与日月星辰比美。 方锦时见过盛放的昙花,却没见过昙花盛开的过程。 他张大眼睛,一时被这盛况夺走了声音。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这种来自大自然的神奇瑰丽,是他无法描述的。 “真好看。”他感慨说。 说着,扭头看向顾拓,笑着问:“顾先生,你喜欢么?” 顾拓注视着他的恋人,方锦时的背后是一片昙花海洋,洁白的花朵在月色中蒙上了一层清丽的光辉,美丽逼人,却不及恋人在他眼中的耀眼。 他爱极了方锦时的笑容,目光离不开他:“我很喜欢。” 喜欢这花。 喜欢这花开的胜景。 但最喜欢的,是花间笑着的人。 方锦时眼里笑意更甚。 他神秘地眨了眨眼睛:“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他那故作玄虚的模样逗笑了顾拓,顾拓喜欢他猫儿般的狡黠,配合地问他:“什么礼物?” 刚启开薄唇,就感觉方锦时的脑袋压了下来,柔软的嘴唇精准地对上他的唇。 一个吻,轻轻落了下来。 好像蜻蜓点水,在平静的湖面上掀起一朵水花,久久不能平息。 方锦时的吻落在顾拓的唇上,也在他的心湖激起了涟漪,一圈一圈,教他难以保持内心的平静。 他一直克制的欲望,终于在这一刻挣破了理智的囚笼。 顾拓攫住方锦时的唇,占据了主动位置,把人带进自己的怀里,吻得更深。 月下的美人静悄悄地开着,它们目睹这缠绵的吻,好像开得更热烈了。 而原本来赏花的两人,此时却无暇顾及。 先前两人都是蹲姿,方锦时往顾拓那边凑,整个人就出现了重心向前的情况,直把顾拓撞得险些栽倒在地。 顾拓从善如流地接住方锦时。他一手撑住松软的地面,一手把恋人压在怀里,迫使他不能离开。 他的嘴唇不再满足于和方锦时的嘴唇厮磨,更进一步探开了方锦时的嘴,长驱直入,邀他的舌头共舞。 方锦时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热烈的吻。他睁大眼睛,下意识伸手去推顾拓。 顾拓的吻太过霸道,好像决堤的洪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有些缺氧,只能选择反抗,但是他的反抗却难见成效。 顾拓搂得他更紧,见他还要挣脱,那只富有力量的大手往上移动,按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方锦时被按住,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支撑,栽进顾拓的怀里。 顾拓顺势坐在地上,一向爱洁的人此刻竟不管不顾,衔住恋人的嘴唇不愿离开。 他身上的西裤弄脏了,手上也沾了些泥土,看似忘情,却不忘回护方锦时,不让他沾上一点脏污。 方锦时被他摁住后脑勺,只在脸颊因呼吸不畅涨得通红时,才被允许短暂地用嘴巴呼气,随即那霸道的吻又落了下来,索取他嘴里的甘霖。 此时的顾拓像极了一条即将渴死的鱼,他在干涸的池塘中终于找到了仅剩的那一点水源,便紧紧纠缠着,不愿放开。 方锦时的眼睛都红了,他的脑袋虽然被按着,但腰部及下肢又重新恢复了自由,便继续挣脱,要把顾拓挣开。 他一个膝盖抵在顾拓的腿上,另一条腿伸长,还要乱动,就被顾拓一巴掌拍在了臀部。 顾先生沾着泥土的那只手…… 打在了他的屁股上? 方锦时只觉得又羞又窘,整张脸比缺氧憋气时还要红。 他的眼睛里几乎要滴出水来,看着顾拓的时候不免带上了几分控诉。 他的恋人明明是最守礼的顾先生。 他确实能感受到顾先生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欲望,这一次主动索吻,也是为了纵容他。 然而,从牢笼里放出来的可怖野兽远远超乎他的想象,让他觉得有些委屈了。 顾拓感受到他心中委屈的情绪,终于缓缓松开了他。 方锦时迅速后撤,想要端正坐好,然而两人唇分之际竟然牵出了一条长长的银丝。 方锦时:!!! 他没脸见人了! 顾拓长出了一口气,垂眸看向自己失去了恋人温度的双手,低声道:“小时,对不起。” 他的嗓子有些沙哑,带着难掩的欲色,更显得撩人。 方锦时的心又是怦然一动。 他下意识摇头道:“顾先生,别说对不起,没有对不起。” 虽然恋人的狂野超乎他的想象,但是这就是恋爱啊,顾先生在向他索取,正像他想要得到他一样。 这有什么奇怪的? 方锦时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顾拓听,换来顾拓一个惊愕的目光。 不过瞬息,那双漆黑的眸子再次凝起风暴,顾拓又重新压了上来,补了一个清浅的吻,加深了他的唇色。 第二个吻里,充满了怜惜,小心翼翼,让方锦时感觉自己像宝贝一样被人珍惜。 这才是他熟悉的顾先生。 他喜欢他温柔如落雪的吻。 也爱他炽烈如火焰的吻。 只要是他的爱,他都乐意接受。 方锦时抱紧顾拓。 顾拓寻不到他的唇,又一个吻落在他的耳垂上。 方锦时的耳垂很厚实,随方妈妈。 当初方妈妈打耳洞的时候,虽然难打通,但不觉得痛。帮她打耳洞的人告诉她,耳垂肉厚就不太敏感,耳垂肉薄的耳朵充血都清晰可见。 方锦时一直觉得他的耳朵肉不敏感,哪知道落在顾先生的嘴唇下,只是轻轻落下一个吻,就要了他的命。 顾拓的呢喃落在他的耳畔:“小时,我爱你。” 他呵出的气带着一点湿暖,好像在方锦时的耳蜗里养了一只小精灵,敲出“咚咚”的鼓声。 仔细一听,才知道那是自己加速的心跳。 “我也爱你。” 方锦时答道。 他神色认真:“我爱你,所以相信你,你不会伤害我。你根本不用控制自己的欲望,只有你,我愿意纵容。” 那一刻,顾拓感觉自己是被宠爱着的。 他从小得到的宠爱太少,有了小时以后,所想到的也只是把他的宠爱全部给他。却原来,小时也是一样的心情。 他也在宠爱,呵护着他。 顾拓眼中的碎冰悉数破裂,盈上一层融融暖色。 他轻声喟叹:“……谢谢你的纵容,我的男朋友。” 第41章 白月光不吃瓜 经过那一个吻, 方顾两人的感情再度升温。 好像打破了最后的隔阂,从此两人无论好坏,都不避讳对方, 完全的坦诚让他们的感情走得十分顺遂。 任明辉也曾纳闷:“你们都不吵架么?” 方锦时回答他说:“吵架无非是观念不和,或者沟通不够引起了误会。我和顾先生一旦有观念不和的情况, 都会积极沟通交流,解决了问题还有什么好吵的?” 至于某一次他脾气来了, 非要跟顾先生犟,被顾先生摁在怀里好好“惩戒”了一顿, 这种事就不必告诉任明辉了。 不明就里的任明辉:“……” 啧, 怎么挑拨不成, 反而吃了满嘴的狗粮? 对于方锦时的新恋人, 任明辉和方家其余人一样, 保持着审慎的态度。 他不认为顾拓是方锦时的良配, 奈何方锦时把人看作宝贝。 他不喜欢在朋友面前唱衰,但在工作之余, 一直关注着方锦时的感情生活, 生怕顾拓渣了他。 然而一个月, 两个月,三个月。 秋天走了,换了冬天粉墨登场, 方锦时还是和顾拓好得不得了。 不仅仅情路通畅,方锦时的事业也渐渐有了起色, 他的花店有了一批固定的顾客, 慢慢打响了口碑。 至于刘丽浓,自从上次得罪顾拓,被刘贺城狠狠教训了一顿, 再没见她来耀武扬威。 李晋也安分了不少,后来方锦时才从顾拓那里得知,顾拓给他找了很多个利润很大但是极难完成的商业合作,让他在没日没夜的加班中忘了儿女情长,一回家倒头就睡,根本没精力到处作妖了。 方锦时听了顾拓的说法,不由惊讶:“原来还可以这么收拾他!” 顾拓看着他笑:“多亏你给我提供了思路。” 方锦时追根问底,才知道顾拓这番行动来自他无心的一句话,不由偷偷一笑,深藏功与名。 不知不觉已经冬至,海城即将迎来第一场雪。 事实上,近些年海城不常下雪,今年天气颇为古怪,早早就传出天气预报,预告初雪登陆海城。 对于气象学家,这或许是个难解的题;对于恋爱中的人,却是个浪漫的日子。 方锦时也惦记着看雪,向顾拓发起邀约。顾拓这几天在国外出差,两人差了七八个小时的时差,遂把星星和太阳攒在一起,听两人的跨洋电话。 约好初雪那天去泡温泉,方锦时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正盘算着要不要提前准备出行的物品,就接到了任明辉的电话。 任明辉打电话来,是来邀功的。 说是邀功也不准确,他并没有明确说自己做了什么,只神神秘秘让方锦时看微博。 方锦时也没挂断电话,打开微博刷新一下,没刷新开。 他和任明辉一说,手指还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就听任明辉急不可耐地揭晓答案:“哎呀我就直说吧,林诺的绯闻上热搜了!” “哦。” 方锦时对此并不关心。 他才刚刚在顾先生那里吃了糖,嘴巴里甜丝丝的,不想听这些倒胃口的事。 最近这段时间,伴随着李晋的消失,林诺也基本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 他的日子过得好不快活,怎么会去关注林诺? 要说那对渣攻贱受,唯一让人惦记的,就是原本属于他们的剧情线。 方锦时没有忘记原书中他和顾拓的结局,但也没有过分忌惮。他对自己的男朋友有足够的信心,现在顾先生健健康康地掌管着顾氏大权,能有李晋什么事? 任明辉却不知道方锦时心里的想法,只觉得他的冷淡让人难以接受。 “小时,我跟你说具体一点:林诺的绯闻上热搜了,但是绯闻对象不是李晋,是他新拍的那部戏里的男一号。今天微博真的CP粉狂舞,你说要是李晋看到了,会不会觉得大丢脸面?” 要说这事还是方锦宸一手策划,他一手促成的,想到这个结果,他的心里不由生出几分“丰收”的喜悦。 “这样啊,”方锦时闻言,语气陡然亢奋起来。 就在任明辉准备说破真相,挺胸接受表扬的时候,却听方锦时说:“明辉,我跟你说,顾先生……” 任明辉一听这个开头就知道要吃狗粮了,只觉得脑袋痛得厉害。 “别别别,别说了。” 方锦时微微一笑,可惜任明辉看不到。 他只听见方锦时慢悠悠道:“那你也别说了。” 任明辉这才知道他竟然把小心思耍到了自己头上,恨恨道:“好你个方锦时,我替你关心渣攻贱受,你不领情,还故意喂我吃狗粮!” 方锦时知道他那咬牙切齿的语气只是玩笑,笑过以后,还是认认真真跟他说道:“明辉,说真的,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那两人的情况。我过得很好,独自美丽就好,管他们去哪条臭水沟呢?” 任明辉被说服了。 他佩服方锦时的胸襟,但他做不到像方锦时一样,他还是想要把自己的功绩分享出去,转头一个电话打给了方锦宸。 得到了方锦宸的认可,他浑身毛孔都张开了,小声地喊着“舒服”。又把那几条大爆的微博刷了一遍,心说:看吧,他的付出还是有人喝彩的! 方锦宸这边看了个热闹,李晋那边却变成了闹剧。 这天李晋照例加班到晚上九点,东皇娱乐的办公室间间灯火通明——总裁加班不走,其他手下自然不敢按时下班,只能跟着一起过苦哈哈的日子,期待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加班工资。 还有一份企划案没有审完,李晋一手按住额头,肩膀微塌,长出一口气,只觉得浑身像浸泡在酸水里,疲惫难当,几乎要垮掉。 他微微合眼,即将响应睡神的召唤,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铃声。 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联系人是林诺的经纪人。 李晋心里烦躁,接通电话,只蹦出一个字:“说。” 然后他就听林诺的经纪人报备了一件更让人烦躁的事情——林诺和他的新剧男主角一起上热搜了,上热搜的原因是他们被拍到了举止暧昧的照片。 李晋闻言差点没把手机砸了,怒道:“出状况了就知道给我打电话?!联系公关部,把热搜压下去啊!” 他把经纪人吼了一顿,心里的火气还没消,恨恨想着“都不省心,都不省心”,咬牙切齿地打开微博热搜。刚点进带有林诺tag的微博,就有一张照片撞进眼帘。照片里的林诺还是往日那副文文弱弱的模样,挽着身边的人,抬眼看去的时候,好像对方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那种眼神,他见过无数次,次次都是看他。 然而这一次,照片里的林诺看的不是他。 李晋脸色青黑,又往下看评论区。 果然,评论区已经闹翻天了。 嘲笑林诺碰瓷的,支持两人CP的,一言一语就像牛毛小针扎进李晋心里。 李晋再也坐不住了,腾地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出了办公室,左转往电梯间走,经过秘书办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一阵嗡嗡。 李晋有些敏感,怀疑他们在议论自己,便停住脚步,猛地把门推开。 里面的人齐刷刷向他看来。 作为东皇娱乐的掌舵人,李晋习惯了下属们的目光洗礼,也很享受那些敬畏的目光。 然而这一次并不一样。 他的下属宛若惊弓之鸟,纷纷低下了头,为数不多的几个没来得及低头,眼里流露出一丝同情的光。 他们在同情他? 真是可笑! 像他这样的成功人士,有什么需要他们这些穷|吊|丝来同情的? 李晋呵了一声,冷冷道:“下班了。” 既然只会在办公室里说闲话,就不必占用公司资源了。 说罢,勉强维持住风度,保持最后一丝冷静,大步离开公司,赶赴回家。 自从父母过世,他就没住在李家老宅。 他在市中心有几套房子,以前是无所谓住哪套,自从和林诺在一起以后,就有了固定的居所,在离他的公司不远的地方,他和林诺上班都方便。那里被林诺装饰一新,很有家的温馨,然而这一次李晋回家,却是要兴师问罪。 为了方便,李晋给公寓安了指纹锁。 他的指纹刚刚通过开锁,就听到一道机械女声的提醒,然后门应声而开。 一阵脚步声响起,林诺小跑过来,微笑着说:“老公,你回来了!” 他像候门的小狗,在等到主人的时候,眼里都放着光,低头就给李晋准备拖鞋。 李晋从前最爱他的细致认真,现如今看到他那仿佛会发光的眼睛,却突然想到了热搜上的照片和公司里的议论,顿时又来了火气。 他手里还捏着手机,在联系公司的公关部了解删博,控评的进程之余,他又把那个热搜反复刷了几遍。看着那张照片配合着不同的文案反复出现,在网络上吵得沸沸扬扬,他的心里就一阵火起。 此时见了林诺,火气有了发泄口,顿时一扬手,把手机摔了出去,恨声道:“你给我解释!” 林诺没料到李晋突然发难,手忙脚乱接住手机。他胸口被砸了一下,正觉得发紧,一看手机里的内容,更是脸色煞白。 他不久前才接到经纪人的电话,知道了这件事。但心里想着自己是清白的,听经纪人的口风李晋也没迁怒他,便只想着等他回来好好安抚他的情绪。哪知道李晋在这里等着他,慌忙解释道:“这是个误会,这是我新拍的电视剧里的一个片段……” 李晋打断他的话,质问道:“你的电视剧根本不可能有感情戏,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同剧的演员?” 林诺有哪部剧没有经他过目,他从来就不准林诺接有感情线的剧本,哪怕让他永远混迹在男三四五六号的位置。 在微博热搜沸沸扬扬的情况下,林诺用这种拙劣的谎话欺瞒他有意思么? 林诺被他步步紧逼的样子吓到了,紧着嗓子道:“我没有,真没有感情戏。这剧走的夸张路线,我扮演的是男主的兄弟,这一幕是要演出我对男主角的崇拜,导演教我这么演的……” 其实是任明辉从中插手,让导演教林诺这么演,再“一不留神”把工作人员拍的照片流出来。 找个“临时工”给一大笔钱,让人顶锅离开剧组根本不是难事。 林诺自己又没什么演技,导演怎么教就怎么演,自然顺顺利利就上钩了。 李晋其实也不太相信林诺会背叛他。 他对自己足够骄傲,也相信林诺对他的感情。 林诺为了他,甚至自杀,甚至甘心被外人指指点点,又怎么会对一个长相普普通通,成就也没有他高(在李晋的偏见下看来)的男人移情别恋呢? 理智告诉他要相信林诺,但只要想到网上那些阴阳怪气的评论,公司员工看他时异样的眼光,他的太阳穴就一抽一抽地痛。 他自己做娱乐的,最是清楚,时间虽然能够让人淡忘一切,但那只是变成“过时的谈资”,而只要是谈资,总免不了要被人取笑一阵。 他无法想象过了今夜,他的那些合作对象都会知道他被一个小明星戴了绿帽,即使那只是个误会,但他们不会直说,他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任那顶绿帽扣在他的头上! 想到这里,李晋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众人嘲弄的目光。 他因为林诺已经承受了够多的非议了,为什么林诺还不谨慎检点! 李晋把这些可能的后果都怪在了林诺身上,边说边在玄关处踱步。林诺围着他转,他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只道:“我已经联系专人去删博了,但是这件事不会轻易过去。为了我们的感情,为了东皇的稳定,小诺,你不要拍戏了。” 李晋的话不是询问,而是拍板做出决定。 林诺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他可以忍受李晋的被害者有罪论,却不能接受从此不再做演员。 虽然他进入娱乐圈的初心并不单纯,只是想得到更多人的喜爱——那是幼年的他最奢望的东西。 但在几年的摸爬滚打中,他确确实实爱上了这份职业,他想要做一个好演员,这和他成为李晋的好爱人的梦想一样重要! 他头一次顶着李晋不容拒绝的目光,试着为自己争取,换来的却是李晋失望的眼神。 或许在别人那里可以两全的事情,但是到了他这里,李晋却要逼他做出选择。 两人争到最后,李晋已经没了理智,掐住林诺的软肋恶狠狠地威胁他:“你竟然还想着拍戏,不愿意为我们的感情做出一点牺牲和退步,算我看错你了!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就给我滚出去——我不要你了!” 林诺多希望自己能够潇洒一点,大步走出这个家门,过自己的日子。可他放不下。 对于方锦时而言,开个花店不过轻轻松松,找个恋人也是简简单单,但是对他来说,李晋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奢想,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弃他! 林诺的目光坚定下来,他放软了语气,低声下气道:“老公,你不要赶我走。我爱你,我愿意为你放弃一切!” 李晋终于满意了,他没忘记嘉奖自己痴心的爱人,把他搂进怀里亲昵地吻了吻,低声诱哄道:“小诺,我也爱你。你不当演员是对的,老公有钱,可以支持你做任何正当职业,你想做什么,可以仔细想想了……” 林诺苦笑,原来在李晋眼里,演员是不正当职业?他养了那么多演员,开娱乐公司,却打从心里看不起娱乐圈! 多么可笑啊! 林诺想笑,却更觉得自己可悲,竟然为了李晋这样可笑的念头,就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梦想。 他真的还能找到其他想做的职业么? 林诺看不到未来,他已经被李晋折断了翅膀,眼里只剩下一片灰暗。 作者有话要说:和李晋不必谈信不信任,只一个面子问题,他就过不去。 这两人迟早要付出代价,快了。 --- 感谢小黑仔、duoduo、老豆腐里的咖啡豆融化了、黑樱之樱、腰缠万贯、陆楦、周周复年年、旧城投掷霸王票,爱你们=3=3= 感谢白毛狐狸、我好饿啊.、交出小鱼干喵、旧梦难醒、阿辞、一串字母、腰缠万贯、掩与留、我与春风皆过客、爱萌物、安安静静当只喵、初柒、提刀催更新灌溉营养液,我会继续加油的! 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今天双更掉落哦=3=3=等我现码! 第42章 白月光打手板 得到林诺的允诺, 李晋直接给公司法务部打了电话,让他们拟好解约合同,第二天就和林诺签字。 林诺听他三言两语就决定了自己的事业到此为止, 只觉得心里蔓生出荒草,一片凄凉。 李晋挂断电话, 就见林诺脸色灰败,神情木然, 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心里刚刚熄灭的怒火噌噌就往上涨。 他心想, 林诺给他甩什么脸色呢, 这个决定不是他们一起做的么?既然已经答应了他, 何必做出这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真教人看了就觉得烦! 往日里惹他疼爱的楚楚可怜, 如今看来不过是林诺做作的表演, 他懒得再理他,走进卧室, 把手机往床上一丢, 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 等到李晋从浴室出来, 林诺已经在床上睡下了。他把被子拉得老高,埋住大半张脸。 他每次使小性子都是这样。 性格使然,他虽然有脾气, 但从来不敢和李晋大声说话,实在生气就惩罚自己, 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换做往常, 李晋还有心思哄哄他。只是一想到今天下属投向他那异样的眼光,再多的怜惜都被冲淡了。 他意兴阑珊地拿起被林诺收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起身去了次卧。 躺在次卧的大床上, 李晋还要再刷一遍微博,看看热搜的热度降下去没有,却见手机里多了几条彩信。 彩信的标题很吸引人:“想知道是什么人在搞你,就点开彩信。” 要是平时,自大的李晋自然不会在意这种垃圾短信。但是今天这事确实蹊跷,要知道东皇在娱乐圈的地位不低,能量很大,真有人要搞他们公司的艺人,都要掂量掂量,何况这次被搞的是他的恋人——他和林诺的关系在海城基本已经完全公开,敢搞林诺,说明根本不怕他,甚至就是为了拐弯抹角搞他。 有着这种目的的人,就很值得他去深究了。 李晋原本猜测是不是方家那边的人。打开彩信一看,却发现条条证据指向顾拓。 他的手指虚摁在手机屏幕上,使用了许久的手机机身有些发烫,他的指尖却极凉,心里也极凉。 他猜过方锦时、方锦宸、任明辉、张炎之一干人等,却万万没有猜到,那个污蔑小诺,带累他和东皇声誉的人,竟然会是他的好舅舅顾拓! 他的眼里一片充血的猩红,低头再看,那个陌生人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您的好舅舅显然并不顾忌舅甥情谊,您如今羽翼丰满,何必再受制于他?您要是有意向,我想找您谈个合作,我们齐心合力,让这海城换一片新天!” 很明显的挑拨离间,李晋只看一眼,就能看穿那人的恶意。 可是那又如何? 他已经受够了顾拓的打压,蔑视,就算没有这人的邀约,他也要奋起反抗,给顾拓几分颜色看看! 李晋无疑是骄傲的,他不喜欢钻别人的圈套,只想自己走出一条新路。 面对这种拉帮结派的邀请,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在这件事上,我不需要队友。” 然而他的拒绝虽然干脆,却也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已经决心走向顾拓的对立面,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发来短信的神秘人如何肯放弃这一助力,又给他回复短信道:“我到底合不合格,能不能成为您的队友,不如见了面再看?” 李晋的手指悬在屏幕上,迟疑片刻,想到顾拓的强大与杀伐果决,终究还是按下了个“好”。 …… 很快到了初雪那天。 这场让海城人民翘首以盼的雪并没有迟到,从半夜开始下起,纷纷扬扬下到了第二天早上。 方锦时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看看窗外到底有没有雪。 放眼看去,心里不免有几分失望。整座城市还和往常一样,白色的砖,黑色的泥土,棕黑的柏油路,没有一点雪的痕迹。 方锦时低头,却见有什么细碎的东西从天空飘落。仔细一看,原来是小颗小颗的雪子! 那雪子飘飘扬扬,在空中无所依靠,只能随着冬风飘忽不定。好不容易落到地面,很快便化作一点雪水。 细小的雪子不像北方的大雪,动辄就如鹅毛散落,一夜下去就有几米厚;它们不容易堆积,总是在降落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这雪下得极小,方锦时却像得了礼物的小孩,一双眼睛都亮了。 他自幼生活在海城,很少见雪,这会儿激动难耐,直接推开窗户,探出半个头去接雪。 冬天的风带着刺骨的寒,他穿着一件毛绒绒的睡衣,根本挡不住那湿冷的空气往他的脸上身上灌,不过一会儿手指就被冻成了青白的颜色,脸颊却被寒风吹出了两团不自然的红晕。 他正高兴地笑着,想着要不要取手机过来,拍下晶莹的雪花分享给顾先生看。就听见顾先生的声音骤然响起,好像拔高声音的大喊:“方锦时,缩回去!” 方锦时起初以为是他听错了,大风呼呼往他房里灌,吹过耳畔的时候好像狮子在咆哮,这种情形下听错什么实属正常。 他左右张望几眼,没看到人,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还要再玩,却又听见了顾先生的声音。还是之前那句提醒,语气更重了几分。 方锦时有种上小学时在课堂上偷偷吃糖被抓包的感觉,忍不住往回一缩,还在左瞄右瞄,想确定男人到底在哪里。 此时天才蒙蒙亮,虽有天光破云,却不足以照亮天空,车道上的路灯还在散发着黯淡的光。 那灯光拉长了一点,终于照到了拐角处的车子,还有站在车前的男人。 他的恋人总算脱掉了商务套装,换上了一套私服。厚实的呢子大衣,修身的裤子,配上一条格子围巾,其实还是中规中矩的打扮,但由顾拓穿来,却有着别样的味道。 不过今天的顾先生很凶呢,方锦时回想起他不顾形象的两声怒吼,只觉得今天可能很难蒙混过关。 两人交往了几个月,有时低调,有时高调,全凭心情。 方家人也习惯了他们的作风,习惯了吃饭的时候空一个位置,少一个方锦时。 方锦时照着顾拓的服饰搭配换了一身衣服,拖着一个小行李箱,就啪嗒啪嗒下了楼。 他大病初愈,比常人怕冷。刚跑到楼下,就被方妈妈揪住,勒令他多穿一点。 方锦时想和顾拓穿情侣装,自然是不情愿的。方妈妈只能使出强硬手段,把方锦时押回房间,给他换上一件鼓鼓囊囊的羽绒服,再配了一双雪地靴。 方锦时被裹得像个球似的,丧气地坐在床头,任方妈妈检查他的行李箱。嘴里一再喊着:“妈妈,妈妈,给我留一件好看的衣服吧!” 自从喜欢上了顾拓,他也开始注意形象了。 方妈妈却是滤镜十米厚:“你怎么穿都好看,这件羽绒服就很好!” 方锦时无法,只能带上一箱子羽绒服,满脸不高兴地出了门。 顾拓坐在车里等着方锦时。 他原本就坐在车里,只是看到方锦时做危险动作,才会下车提醒他。此时他又回到了车中。 车外实在太冷了,寒风无休止地吹,把那细小的雪粒都吹到了人的脸上身上,化在身上便是一团冰凉的水渍,滋滋地吸收着人体的热度。 他倒也不是不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浪漫,不辞风雪等待自己的恋人。但他要是把自己冻着了,只靠车子里不贴身的空调暖气,怎么能温暖他怕冷又调皮的恋人呢? 他在车里稍微等了一会儿,等到方锦时出来,便赶紧下车接人。 漫天雪粒中,远远看见一个浅灰色的球挪了过来,手里拖着个漆黑的行李箱,一举一动都显得笨拙可爱。 方锦时穿的那件羽绒服实在太厚实了,尽管努力做成轻薄的样子,还是把他裹成了一个圆球。长款羽绒服防风,方妈妈给方锦时挑的羽绒服长度到了小腿,只露出小半截穿着厚厚棉裤的腿,然后是一双看起来有些笨重的雪地靴,把他的双脚包裹在绒绒的软毛里。 他戴了一条红围巾,是他反复跟方妈妈抗议这一身太不起眼的情况下,方妈妈随手抽来给他搭配的。纯棉的围巾在他的脖子上扎扎实实缠了两道,把他整张脸埋在了鲜艳的红色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没有戴手套。顾拓过去接人的时候,和他指尖相触,就感觉一股凉意漫上心头。 刚刚还觉得自家恋人特别乖的男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蹙起眉头,迅速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就把人领到副驾驶上,按在了开足暖气的座位里。 顾拓绕过车头,坐回驾驶座,他伸手一掸,掸掉了肩头的细雪。 方锦时见他坐下,就想起了被他撞破的接雪的事。 和顾拓恋爱久了,他也摸清楚了什么事情会触怒他好脾气的恋人——当恋人觉得他不够珍惜自己的健康的时候,他会很生气很生气。 同时,他也很清楚怎么样转移恋人的注意力,让他变得高兴起来。 他眼珠一转,伸长脖子,在顾拓低头解手套的时候,啾一声亲在了男人的下巴上。 一个冰凉的吻。 两人心里都是一悸。 男人应该才剃过胡须,还能嗅到一点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 方锦时眯起眼睛,像小猫似的嗅了嗅,道:“早啊,顾先生。” 顾拓感受着下巴上的湿润,扭头看他,眼里好像带着几分隐欲还有一点深思。 没有像往常一样得到恋人的回应,方锦时心里有些忐忑。但他面上不怂,故作镇定道:“男朋友,你该跟我说早上好了!” 顾拓从善如流:“早上好。” 说话间,他牵起方锦时的两只手,将他的手掌合拢在自己的指间,用自己掌心的温度给恋人取暖。 本以为要挨骂的方锦时:!!! 有亿点点感动。 男人的手掌很厚实,也很温暖。 他的体温一直比方锦时要高,又特别注意防寒保暖,一双手热乎乎的,带着点在手套里捂出来的湿意,都交付给了方锦时。 方锦时被顾拓撞破接雪的事,就在家里好好把手搓暖了。然而他体温偏低,在室外呆了不过几分钟,手指又冻僵了。此时被顾拓握住双手,只觉得暖意绵绵从指尖涌上心头,教他心中一荡。 他专注地看着顾拓,眼底浮出一点笑意。 捂了一会儿,顾拓问:“暖和一点了么?” 方锦时贪恋他掌心的温度,摇摇头说:“还有点冷。” 顾拓的眼神似乎沉了沉,方锦时没注意,只感觉男人像摆弄玩偶似的,把他的手掌又摆弄几下,重新合到一起,然后用掌心搓了搓,问:“现在这么搓着,会觉得冷得痛么?” 方锦时喜欢他的细心,偷笑一声,道:“不痛,很暖和。” 看着方锦时的手指终于褪去青白的颜色,顾拓挪动视线,看向恋人仍旧埋在围巾里的脸。 刚刚上车的时候,他阻止了方锦时摘围巾,因为方锦时的脸颊被吹得有些红,戴着围巾会暖和一点。 此时让他爱得不行的那张脸上,终于透出了一点血色,他的脸皮很薄,容易显色,鼻尖上甚至冒出了几颗小小的汗珠,显得可怜又可爱。 顾拓终于安心了,又问他:“脸冷么?身上冷么?脚冷么?” 方锦时相信他要是回答说脸冷,顾先生会毫不犹豫捧起他的脸,给他捂热脸颊。 要是回答说身上冷,脚冷……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忙不迭摇头答道:“不冷不冷,我今天穿得很厚实!” 他认真地说话,看起来乖极了。 顾拓却知道他是装乖。 虽然不知道他这身衣服是方妈妈换的,但也毫不怀疑他换上这身厚衣服是想讨好自己,好让他不要和他算旧账。 然而顾拓忘不了他坐在车里望着恋人的窗时,那窗帘突然拉开,方锦时半个身子探到窗外的心惊肉跳。 ——他住的可是二楼! 想到这里,顾拓的眼眸又沉了沉,板起了脸。 方锦时留意到他的神色变化,知道要完,赶紧往后挪了挪屁股,不想再被恋人打屁股——那真是太丢脸了! 正忐忑不安,就感觉掌心被顾拓打开。 他手指一颤,还来不及反应,男人的手掌重重拍在他的掌心,发出“啪”一声脆响。 有点痛。 方锦时下意识蜷缩一下,被顾拓抓得更紧。 一下,两下,三下。 然后,男人低低的问话声响起:“以后还随便翻窗户么?” 被打手板的方锦时变得更乖觉了,他羞得脸颊通红,难堪道:“我以后再也不翻窗了!” 第43章 白月光遇反派 得到方锦时的保证, 顾拓总算放过了他。 他发动汽车,带人去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粥,等方锦时的身体暖起来了, 才驱车前往温泉山庄。 他们要去的温泉山庄在郊区一座山的山脚。顺着导航的指引,两人渐渐远离了城市的喧嚣。 越往山林里走, 温度就越低。两人坐在暖气充足的汽车里,虽然感受不到室外的温度, 却能清晰地看见道路两旁挺拔的大树上,坠着一条条晶莹剔透的冰棱。 到了目的地, 顾拓把车停好, 方锦时便要下车。 “等等。”顾拓说着, 从储物箱里取出一双手套, 递给方锦时:“戴上。” 方锦时不爱戴手套, 总觉得戴上手套, 手指都变得不灵敏了,再说手套在暖手这方面起到的作用实在微乎其微, 往年的冬天他都是不用的。 他正要拒绝, 一抬眼就对上了顾拓不容拒绝的目光。顿时收了声, 乖乖接过手套。 事实不出所料,他给右手戴上手套以后,再用戴着手套的右手去帮助左手, 动作间就多了几分笨拙,戴了几次都没戴好。 顾拓见状, 倾身过去帮忙, 三两下就帮他戴好了手套。 和顾拓交往的这段时间,方锦时已经习惯了恋人体贴入微的照料,也不跟他客气。 投桃报李, 便要帮他戴手套。 他戴着手套,两只手包裹得像熊掌似的,给顾拓戴手套时难免有些笨拙。 顾拓也不着急,只静静看着他。 三分钟过去了,方锦时终于大功告成,顾拓又像哄孩子似的肯定他:“谢谢小时,你做得很好。” 方锦时把胸脯一挺,嘴角勾起了笑。 戴好手套,两人下车。 车外寒风凛冽,吹得两人裹紧了衣裳。 郊区的温度本就比城市低,更不用说海拔还高,冻得方锦时有些怀疑自己的鼻子是不是掉了。 他把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有些庆幸自己穿了羽绒服。转念一想,又怕顾拓冷着,便向他望去:“顾先生,你冷么?” 冰凉的雪子混在寒风中,落了顾拓满脸。其中一颗落在他的睫毛上,沾湿了漆黑的扇面。 他回答说:“还好。” 还好就是有点冷。 方锦时是这么理解的。 他们往里走着,有迎宾人员迎上来,拖走了两人的行李。 没了行李的牵绊,方锦时又萌生出了一个念头,他冲顾拓伸手道:“顾先生,牵住我。” 顾拓不明所以。 抬眼看去,就见方锦时笑靥如花,好像破开雾蒙蒙的天空,照进了一米阳光。 方锦时笑得太动人,顾拓妥协在他的笑容里。他不去思考方锦时要做什么,毫不犹豫地抓住了恋人的手。 方锦时感受着掌心里另一个人的分量,提议道:“我们跑去大厅,跑起来就没那么冷了!” 顾拓学了那么多年的礼仪教养,从没有哪一条教他在公共场合乱跑。 然而跟着方锦时,他却愿意放纵自己。 两人跑向接待大厅,一步一步,呼出的热气弥散在空气里。 周围的花草树木全都静悄悄的,任雪子披在自己的身上,它们没有一丝动静,专注地听着两人的的脚步声。 时值上午,温泉山庄的廊道上没什么人。 早先来的旅客,基本不是在睡懒觉,就是在餐厅里吃早餐;预定今天到的旅客,通常不会像他们这么早。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跑进接待大厅,方锦时的脸上已经飞起了薄红,他把围巾摘掉,喘气有些不匀:“怎么样,顾先生,你暖和些了么?” 顾拓从没尝试过这样的取暖方式,眼里含着一丝笑意,回答说:“暖和了。” 两人在接待大厅办好入住手续,迎宾人员带着他们俩的行李姗姗来迟。 迎宾人员又把两人送到客房,把行李妥善放好,便退出房间,不再打扰。 他们订的是情侣房,房间的装修风格偏古朴,只有一张大床。 方锦时走进房间,便四处打量:说是情侣房,在装扮上倒也没什么破廉耻的地方,让他松了口气。 他以前看电视剧,情侣房总免不了水床、玫瑰花瓣,更过分的还有整块玻璃做的天花板,好像进了情侣房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他们的布置。 顾拓对房间里的布置不感兴趣,一进门就开始收拾行李。方锦时给他帮忙,听他的安排负责物品归类存放。 手机充电器等物品要放在床头,随手就可以取用。方锦时听从顾拓的指令,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突然发现床头摆着一个小小货架,货架上是各种各样的避|孕|套。 方锦时:“……” 原来这间情侣房不是没有那方面的暗示,只是不明显罢了。 方锦时故作镇定地瞥了眼顾拓,见他没有看自己,忙把小货架收进了抽屉。 收拾好行李,约莫上午十一点钟。 顾拓问:“现在去泡温泉么?还是出去走走?” 方锦时看了看窗外。风雪初停,难得有一缕阳光从云层里挣脱出来,虽然看上去没什么温度,但山庄里的花草树木好像没有那么冷了。 这里除了温泉,还有一些景色也算小有名气。方锦时头一次来,查过攻略,心里有些痒痒,便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两人去山上走了走。 这边的山都铺好了石板路,一条一条,交横在山中,给登山的游人提供了方便。 山上的空气很新鲜,单说温度是比城市要低的,但因为两人一直处于活动中,血液流通,不仅不觉得冷,还出了一身毛毛汗。 身体暖和了,方锦时心思也活络了。 他边走边看,见深冬时节依旧青翠的松树上挂满了冰棱,远看若垂天之云,近看像绣花小针,只觉得十分可爱。 趁顾拓接了个电话,他心里痒痒,便伸手去摘。 他的动作十足的小心,只是牵一发动全身,把整枝松枝都扯动了,郁郁葱葱的枝叶上哗啦啦掉下了许多冰棱,落在两人身上。 罪魁祸首方锦时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感觉冰棱化在脸上,有些湿痒,不等他伸手去抹,就对上了顾拓深沉的目光。 顾拓还在听着电话,只给他比了个嘴型:“别闹。” 方锦时:“……” 方锦时突然不热了,只觉得一股羞耻漫遍全身,好像自己变成个坏孩子,三番两次捣蛋,都被家长撞破。 顾家长挂断电话,向方锦时投去目光。 不等顾拓说话,方锦时抢先道:“顾先生,你不觉得那覆盖着霜雪的松针很好看么?我想摘下来送给你!” 听方锦时这么一说,顾拓果然被取悦了,也没追究他手痒的事。只问:“你的手套|弄湿了么?” 方锦时捻了捻手指,被顾拓拉住手臂,细细一看,只见手套外拇指的位置洇湿了一块。 他毫不犹豫摘下自己的手套,换掉方锦时的:“戴我的,没弄湿。” 手套里带着顾拓的体温,好像从指缝流到了全身。 方锦时突然就乖了,他觉得自己这样任性,拖累顾先生真是太不应该了。 顾拓见他突然乖觉,对他的心思若有所觉,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两人在山间游览一圈,有些疲惫,下午便在房间里休息。 虽然是情侣,方锦时以前也不是没和任明辉窝在一张床上玩游戏,在这方面倒是表现得比较自在。 不,应该说正因为是情侣,想到这些是迟早要经历的,方锦时的态度便坦然了。 方锦时睡前的坦然并没有维持多久,在他睡醒以后发现自己几乎把头硬塞在顾拓的腋窝时,统统被冲散了。 两人都穿着睡袍,只是在睡着以后,衣襟散开了些。方锦时可以清晰感受到顾拓的体温,比他高很多,像个暖炉,源源不断为他提供热意。 这也就能够解释他的忘乎所以了。 自从生病以来,他的体质变弱了许多,变得畏寒怕冷,有这样稳定的热源自然忍不住要趋近。 可是贴着顾先生睡也就罢了,竟然把自己缩在顾先生的腋下,像小鸡躲在鸡妈妈的翅膀底下似的,他这睡相也是没脸见人了! 顾拓比方锦时先醒,注意到他的呼吸变化,随即是动作间的僵硬,便沉声问他:“醒了?” 他一说话,身体的震动就感染了方锦时,方锦时脸颊泛起了红晕:“嗯嗯,醒了。” 他故作自然地坐起身,掩住身上半开的睡袍。 顾拓把目光移开,不去看他胸前细腻的皮肤,低咳一声,问:“睡得好么?” 说实在的,方锦时睡得超香,不知道是不是顾拓的怀抱给了他温暖和安全感。 然而他平时再坦率,在这种事上到底不敢大胆发言,只道:“嗯,嗯,睡得还可以。” 两人起床,稍微收拾一下,就去吃晚餐。 晚餐吃得早,晚上的时间才好安排——既然来了温泉山庄,怎么能不泡温泉呢? 两人吃过饭,便去泡温泉。 温泉山庄的服务很到位,想集体泡的,有大汤池,想单独泡的,有小汤池;有男女混合泡的汤池,也有男女分开的汤池;有露天泡的汤池,也有室内的小温泉池子。 两人选了个露天的小汤池,便要出发。 走到半路上,竟意外碰到了顾拓的熟人。 “顾拓?”桃花眼的男人率先打招呼,一个面容娇美的女人挽着他的胳膊,向两人看来。 顾拓冲他颔首,然后给方锦时介绍道:“小时,他是我的朋友,李一洲。” 又给李一洲介绍方锦时。 李一洲笑说:“小时不一定认识我,我却是认识你的。顾拓当初追人的时候,向我求教过几回呢。就是不太够意思,和你在一起了也不告诉我。作为他的好友,我竟然和那些陌生人一样在刘家的宴会上才知道你们的关系。” 他的语气十分熟络,虽然像是埋怨,却不会让人听了不舒服,只觉得亲近。 方锦时对他有些好奇,更好奇顾先生跟他学了些什么。 顾拓却不想和他多聊,只道:“我向你赔罪,你今天喝的酒都记在我这里。” 李一洲的眼睛刷的一亮,反应过来,又是一声哼笑:“你糊弄我。今天泡温泉,我能喝什么酒?几杯清酒罢了!” 顾拓便道:“那下次请你吃饭——”他看向方锦时,补充道:“我和小时一起。” 他的朋友不多,确实可以介绍小时和李一洲认识。 因为这个缘故,两人分别以后,顾拓又跟方锦时提了一些李一洲的事。 他们俩是国外求学时认识的,李一洲深造了好些年,才回来没多久,自己开了一家公司,做科技产品,叫做盛一科技。 方锦时原本只是出于好奇才听,听到“盛一科技”,却是心里一个咯噔。 对于这个名字,他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听过,并且十分重要。 他皱起眉头,换来顾拓一声关切:“怎么了?” 方锦时摇了摇头,回答说:“没什么……” 他正要追问,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李一洲,盛一科技,这些名字在他穿的渣贱文里也有出现,只是并非以顾拓的友人的身份,而是……千方百计想要谋夺李晋的财产,吞并李顾两家的反派boss! 方锦时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在李晋斗倒了方家和顾拓以后才露面的反派boss,这么早就已经回国发展了。这位反派boss难道是突然觉醒了野心,一朝就有了与李晋斗法的实力?方锦时是不信的。 对于那个总是笑容满面的李一洲,方锦时生出了极强的警惕心。 出于防备的需要,方锦时向顾拓问了许多有关李一洲的问题。 顾拓起先很认真的回答着,不料方锦时的问题越来越多,他的眼眸也深沉了许多。 两人冲了澡,扎上浴巾。 顾拓本以为方锦时会很满足于此刻的两人世界,不料方锦时一开口,又问李一洲。 顾拓的情绪变得低沉了:“小时,你好像对李一洲很关心?” 方锦时心里有些乱,没想太多,道:“嗯,只是有点好奇。” 他还是那样坦率,和平常一样。 顾拓却很不喜欢他的坦率用在对李一洲的态度上。 他说:“你刚刚是不是下水太急,没有充分温暖身体?” 方锦时下水前有认真给自己泼水,让四肢变得温暖,身体不至于承受太大的压力,闻言只道:“顾先生你放心吧,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我们刚刚说李一洲……” 顾拓觉得自己不舒服了。 他的眼底像是覆盖了一层薄霜,静静看向方锦时。 温泉里雾气弥漫,方锦时看不清他的眼神。 还要说些什么,突然感觉男人的身体向他逼近,带着无可抵抗的热意。 一只湿漉漉的大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送到自己的唇边,缠绵地吻了下去。 顾拓吻得很认真,带动了方锦时的情绪。 方锦时下意识迎合他,没想到这个吻竟然断断续续地吻了几分钟。 他的嘴唇变得殷红,有些反应不过来:“顾先生?” 顾拓的声音沉沉的,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情:“小时,我吃醋了。你总是提李一洲,我吃醋了。” 不知何时,天上又开始落雪。 不是雪子,而是一朵朵晶莹的雪花。 雪花落在两人乌黑的头发上,落在他们光|裸的身体上,更多的落在了暖暖的温泉水里。 方锦时爱极了雪,这时候却顾不上看雪。他的眼里只有顾拓。 吃醋的顾拓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有那双眼睛深沉了几分。 方锦时怀疑自己是真的被他吃定了,他竟没觉得吃醋的顾拓很没道理,反而觉得他十分可爱。 又把自己送了上去,吻了吻他的嘴角:“好,我不提他。从现在开始,我的眼里心里,只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修完了。 第44章 白月光被求婚 顾拓的嘴角, 凉得像一瓣雪花。 袅袅升起的热气模糊了方锦时的视野,顾拓回以一吻,吻掉他睫毛上的白雪。 两人半身在水里, 被温度适中的池水浸泡着,温暖又舒适。 相拥的手臂, 相贴的脸颊,却暴露在冷空气里, 被雪水弄得冰凉。 温泉不能泡太久,顾拓见方锦时泡得皮肤变粉, 像块软绵绵的樱花羊羹, 便邀他上岸, 折返房间。 方锦时的头发上落了簌簌的雪花, 有些变作雪水, 渗进他乌黑发丝中, 还有些新落的雪来不及融化,被顾拓抬手拨开了。 一点冰凉从耳畔拂落, 方锦时投桃报李, 也捻走了顾拓发间的雪。 “海城好多年没下这么大雪了!” 方锦时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很快给花草树木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阴翳。 这白色未免太过清冷了。 它没来时,方锦时盼着它。 等它真的来了,他又希望看到一点别的颜色, 好让这世界不太单调。 顾拓没说什么,邀他一起回房。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 两人穿得不多也不觉得冷。 回到房间, 方锦时有些犯困,坐在懒人沙发上不想动弹。 顾拓去洗手间取来一条干毛巾:“小时过来,我给你擦擦头发。” 方锦时打了个哈欠, 眼里漫上一点水汽,显得十分无害。 他身上软绵绵的,不太想动,就把脑袋伸长,伸向顾拓。 顾拓笑他:“怎么这么懒。” 方锦时扬唇:“赖你,你惯的。” 白毛巾罩在了方锦时头上,随即一双大手落了下来,在他的头发上搓揉。 顾拓的动作很轻柔,擦得很细致,但还是免不了溅开几朵水花,落在方锦时瓷白的皮肤上,顺着他形状分明的锁骨,一路滑向胸前的区域。 顾拓的手指顿了顿,闭了闭眼睛,克制住眼底深沉的欲望,直到把他的发尾擦干。 等到顾拓撤开手,方锦时从懒人沙发上爬起来说:“顾先生,换我来帮你!” 沙发太软,像一块软绵绵的果冻,方锦时想坐起来,结果却没坐住,往前一扑,扑进了顾拓怀里。 顾拓把人接了个满怀,感受着怀里的重量与温度,发出无声的喟叹。 方锦时抱着他,肢体相接,肌肤相触,登时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不由僵住。 顾拓好似一无所觉,支着他的腋下把人提起来,放在懒人沙发上坐好。 “谢谢小时,不用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暗藏着几分隐欲。 方锦时脸红了,睫毛颤了几下,忽然语出惊人:“你要是……那方面需要帮忙,我也可以帮你!” 他说这话时有些紧张,声音不自然地放大,好像下定决心,要做成一件大事。 顾拓:“……” 顾拓被他坦率的恋人气笑了。 在这种情形下撩拨他,真不怕他控制不住自己? 得不到顾拓的回应,方锦时微微抬眼,向他投去征询的目光。 顾拓有些手痒,想把人抓进怀里狠狠惩罚,但是想到今天已经罚过一轮,到底没再动手。 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回答:“……不用了。” “哦。” 方锦时乖乖坐好,像小学生似的。 顾拓也没想到他看似纯良,竟会说些虎狼之词。忍了忍,还是把这事放过了。 他让方锦时坐着等他,把毛巾晾好,又取来吹风机,接通电源,要给恋人吹干潮湿的发尾。 方锦时见状,忙推拒道:“顾先生,可以了,不用麻烦了,只有一点点湿让它自然干就好了。” 顾拓却道:“吹干。”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又带着点温柔的味道:“别让我担心,好么。” 方锦时根本拒绝不了他的柔声细语,只能伸出脑袋,任他施为。 等到吹风机的响声停下,顾拓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指向晚上九点五十六分。 还有四分钟。 顾拓在心里默默计算着。 他把吹风机收好,拉开窗帘。 房间里装着一面落地窗,窗帘拉开,便能清楚地看到窗外的雪景。 无星无月的夜里,只有浓稠的黑云吞吐着,地上的水色全靠路灯照亮。 那洁白的雪花在黑云的挤压下纷纷落下,铺了一层又一层,把偌大温泉山庄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 方锦时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就觉得骨缝里透着冷气。 偏生他又爱这大雪。见顾拓站在窗边,忙从懒人沙发上爬起来,哒哒跑去跟顾拓并肩赏雪。 “顾先生,雪很好看,谢谢你陪我一起度过这个初雪天!” 他总是很容易满足,不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倒像给颗糖果就会兴奋起来的小孩子。 其实也不是真的容易满足,只是和顾拓在一起,他总能轻易品尝到快乐的滋味。 顾拓喜欢方锦时的笑脸。他低头,看向自己可爱的恋人,满目温柔化作了水,把方锦时溺在其中。 只是那温柔的目光稍稍下移,落在方锦时赤|裸的脚上……瞬间就被不悦取代,变成一片阴云压了下来。 方锦时不自在地动了动脚趾。 他的皮肤很白,脚也一样,在昏黄的灯光下清晰可以看见脚背上几条青色的血管。 地砖是没有规则的米色花纹,偏黄的颜色越衬得他的脚像白玉一般。 干净,又冰凉。 “怎么没穿鞋?” 顾拓的声音里透着几分不赞同。 方锦时听出他的不快,有些后悔刚才的忘乎所以,忙道:“我现在去穿。” “等等。” 顾拓叫住他,几步走过去,帮方锦时拎起甩在懒人沙发前的拖鞋。 方锦时睁大眼睛,没想到顾先生竟然会给他拎鞋。 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顾先生直接拽过一把椅子,强硬又不失温柔地把他摁在椅子上,然后单膝跪地,用双手温暖他的脚掌。 “顾先生!” 方锦时要挣,被顾拓抓住了脚。 “别动。” 他拢住他的双脚,用掌心的温度暖热,然后给他穿上了拖鞋。 一只,两只。 好像完成一份文件一样认真细致。 方锦时:!!! 这太犯规了! 方锦时在家里算得上备受宠爱,但是长大以后,就再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只有顾先生,既像宠着恋人,又像宠着儿子,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 把他小时候的体验,又带着重温了一次。 方锦时以为自己是不喜欢腻味的人,没想到只是以前没遇到对的人。 只要是顾先生给的宠爱,他每一样都受用! 顾拓给他穿上拖鞋,又抬头看了看时钟。 金色的秒针指向0,十点整。 只听“嘭”一声,窗外炸开了一声巨响。房间的隔音效果不错,仍然挡不住那响声,仿佛地动天摇。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光芒撕破黑暗,直冲云霄,把纷扬的雪花照亮,也照亮了两人的侧脸。 顾拓仰头,看见稀碎的星子落在方锦时的脸庞,美到了他的心尖上。 方锦时却没看他,循声望向窗外,就见又一朵烟花升上天空,在半空中炸开。 绚烂的颜色转瞬即逝,留在他视野里的光斑却还在跳跃着,久久不能淡去。 海城很早就通过了禁燃烟花的规定,只有逢年过节在指定地点允许燃放。 方锦时看着久违的烟花——他在加州的几年,与这盛大的焰火盛宴已是久违,好奇道:“顾先生,今天是什么重大节日么?” 顾拓看着方锦时眼睛放光的模样,声音不由放柔了几分:“对于别人而言,应该不是什么节日,但或许可以变成我们的节日。” 方锦时有些不明所以,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就见顾拓伸手,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方盒:“有人说,初雪这一天告白会更顺利。我想,求婚应该也是一样。” 方锦时愣住,目光挪到顾拓掌心的方盒上,久久不能移开。 窗外的烟花再绚丽,此刻都与他无关,他的心里只有顾拓的那番告白。 ——他的顾先生,是在向他求婚么? 顾拓又把盒子往方锦时的方向递了递,一朵烟花洒在他的掌心,把盒子染成了瑰丽的金红色。 “小时,你喜欢这场烟花么?”他问。 方锦时不明白他怎么又问到了烟花上,但还是心不在焉地回应他:“嗯……喜欢。” 顾拓笑了。 他笑起来时,眼里好像有星星。 烟花的光芒再美丽,都不及他眼底星河璀璨。那么好看,让方锦时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碰。 他指尖微动,忽听顾拓说道。 “答应我的求婚。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给你放烟花。” 方锦时的脑袋里轰一声响。 顾先生的话像一朵烟花,在他的脑中释放,炸得他久久不能回神。 “小时?” 顾拓静静看他,等着他的回答。 方锦时反应过来,飞扑进顾拓怀中,把男人手里的方盒都给撞了出去。 顾拓愕然,伸手接住他,只听他大声说道:“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神明会听见他的意愿。 他好喜欢顾先生,他要永远和顾先生在一起! 顾拓抱住自己的恋人,或者,应该改个称呼,叫“未婚夫”。 听到方锦时说愿意的时候,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两人的关系进一步升级,却没时间互诉衷肠,就开始满房间寻找被方锦时撞飞出去的小方盒。 烟花还没停,仍旧在天空中肆意绽放。簌簌的雪花也伴着烟花飞舞,被喷洒成彩虹一样丰富的颜色。 地板上映着烟花的光芒,不断变化着。顾拓找了沙发、衣柜那边,没找到戒指,方锦时也从另一边找了过来,和他会合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点沮丧。 顾拓安慰他:“我挑的戒指不一定讨你喜欢,明天我们去珠宝店再挑一对,挑你喜欢的,好么?” 方锦时还是情绪不高:“……可是,我还没见过你挑的戒指。只要是你挑的,我都会喜欢的!” 顾拓又被自家恋人塞了一口糖,自从恋爱以来,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收都收不住。 他按了按恋人的脑袋,语气宠溺:“那没办法,我们继续找吧。” 说罢,两人低头,正要兵分两路,各自寻找,就见最后一朵烟花炸开,把床角的位置照亮。 戒指盒子就歪在床角,被被单遮住了半边,和他们玩着捉迷藏。 方锦时惊喜地捡起盒子:“找到了!” 顾拓凑过去看:“戒指没丢。”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顾拓取出戒指,给方锦时戴好。 银环在中指上闪烁着一点金属的亮光,尺寸竟然刚刚好。 方锦时也给顾拓戴上戒指,把两人的手指放在一块儿,细细的看着。 顾拓的手指修长,抓住了方锦时的心。他的眼里亮着光,高兴地说:“你好,未婚夫,余生请多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嘻嘻 第45章 白月光定婚期 求婚成功, 顾拓自然要和方家人见上一面,谈谈结婚的事情。 不日,便带着见面礼登门拜访。 听他说明来意, 方家人纷纷黑了脸。 方锦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结婚这事,不急。” 他盯着顾拓, 警惕得像盯着叼走他家小兔子的大尾巴狼。 顾拓装没看见,只道:“结婚的事确实急不来。不过我和小时不一样。” 他看向方锦时, 两人眼神交汇,只听他郑重地说:“我们是水到渠成, 自然而然。” 方家人使出一个拖字诀, 把顾拓拦了出去。 一回头, 就整整齐齐坐在沙发上, 挨个给方锦时做思想工作。 说来说去, 无非是让他再考虑一下, 不要草率行事,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方锦时知道几位家人都是为自己打算, 但是对于这段感情, 他有自己的想法。 “爸爸, 妈妈,哥哥,关于和顾先生在一起, 我不是一时冲动。我们相处了这么几个月,我也确信了解他的为人。我没什么要考虑的——” 话说到这里, 方家几人都变了脸色。 方锦时看着他们, 神色认真:“婚前的考虑,通常都是为了发现彼此的不契合,再考虑是不是要组建家庭。在我看来, 顾先生就是最适合我的人,你们还要我挑他什么毛病呢?” 方家几人:“……” 竟有一点被说服了。 方锦时又做了一番剖白,说出了自己对这段感情的想法:“其实我觉得,这段感情像是上天给我的礼物,在我不愿意再相信爱情的时候,它让顾先生来到了我的身边。说真的,和李晋最好的时候,我真的没想过我们会这么收场。只能说,人心易变。但是顾先生教会了我相信,相信他,不会变。” 他说到最后,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愿意相信他。” 方妈妈叹了口气,竟有些动容。 其实也是,她要他考虑,无非是顾忌着身份地位,否则但看这几个月顾拓的表现,确实是个合格的恋人,无可挑剔。 或许年轻人的感情,总少不了一分轻狂,要有甘愿扑火的决心,才能轰轰烈烈。 想到这里,她掏出手机,查了查黄历,拍板决定道:“新年的六月初一,好日子,宜嫁娶,就那天吧。” 方爸爸和方哥哥都愣住了。 她还是一派淡然,只看着眼眶微红的方锦时,微微一笑:“不怪妈妈多留你半年吧?” 方锦时笑了,他笑时,眼眶里的碎珠子亮闪闪的:“妈妈指定的日子,肯定是好日子,只是您的儿婿要迟一些过门了。” 听他这么一说,方家几人都爽了。 方爸爸颔首,冲方锦时道:“你去和顾拓说一声吧,别让他惦记。” 方锦宸接受了这个事实,态度也发生了转变:“告诉他不用准备结婚戒指。我们方家就是做珠宝的,怎么方家的儿子订婚,还从国外定做戒指?” 方锦时摸了摸手上的戒指,轻轻一笑。 “咱们家的戒指自然没得说,不过,我和顾先生的结婚戒指,我想自己做。” 求婚时已经被顾先生抢了先,结婚时他自然不能含糊。 方爸爸瞥他一眼,神色间有些惊诧,随即点了点头:“也好。” 他的小儿子其实在珠宝设计上很有天赋,只是志不在此,没有坚持下来。他既然想要自己设计结婚戒指,不妨放手让他一试,总归姓顾的也不敢嫌弃。 方爸爸心里盘算着,等到顾拓成了他的儿婿,他们再一起下棋品茶,都不用装出对他不顺眼的样子了,倒也算是好事一桩。 几个月的时间,方家几人其实都被顾拓攻略成功了,只是嘴上不认罢了。 顾拓接到方锦时的电话,听说方妈妈把他们的婚期都订下来了,眼里不由浮出笑意,嘴上却道:“还有半年,真想快点把未婚夫变成老公啊。” 方锦时有被甜到,说了一堆情话“安慰”他,却不知道他的顾先生一直笑着,笑到繁星明月都失了颜色。 …… 此后,方顾两家开始慢慢筹备结婚的事了。 两家都不是高调的人,订婚没有公布,结婚的事情也没有走漏什么风声。 方锦时也没闲着,他的花店还在继续经营,有时候没客人了,就伏在桌上设计婚戒。 爱□□业都顺风顺水,他也没忘了李一洲,专门找了私家侦探查他的资料,盯他的行踪。 李一洲的个人资料早早被送到了方锦时的手里,简简单单的三页纸,看不出什么端倪。 方锦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不敢拿顾先生的安危来赌一个“万一”。 要是李一洲真的心思不纯,谁能保证他只会像小说原著那样搞李晋,不会把手伸向被顾先生掌管着的顾氏? 想想李一洲毕竟是幕后反派,只怕有些手段,估计就是有些不干净的,在他得势以后也被抹平了。 方锦时只能等着,等他行动的时候,捕捉那一点蛛丝马迹。 方锦时把婚戒的设计图改到第六稿的时候,他收到了私家侦探的消息。 私家侦探果然有些本事,拍下来的几张照片虽然算不上清晰,但比起狗仔发在微博上的糊图,却是要强上不少。 图上的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能够分辨出谁是谁。 方锦时仔细看了两遍,确认无误,和李一洲碰头的不是别人,竟是他的舅舅刘贺城,还有他的前男友李晋。 李一洲做科技,李晋做娱乐,刘贺城做餐饮,这三人聚一块儿,要说是商业合作,确实难碰得着。 方锦时把那一叠照片看完,又看到两张复印纸,竟是几条转账记录,提示有两笔巨款流进盛一科技的户头。 也不知道私家侦探如何神通广大,连转账记录都搞到了。 这样一来,方锦时算是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刘贺城自不必说,方锦时一直知道他是个有野心的人。 方爸爸方妈妈虽然嘴上不说,但该尽的亲戚情分尽了,更多的公事家事一样不让他插手。 倒是李晋……真教人意想不到。 不过是蝴蝶扇动一下翅膀,屠龙的英雄竟变成了恶龙。 方锦时正盘算着,光是他防备李一洲,未必能有什么效果,因为他不可能插手顾氏的事情,也不能左右顾先生的思想。 他要是贸贸然给顾先生递上证据,也解释不清他调查李一洲的事情。 说什么自己是穿书而来,未免太匪夷所思,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是不愿意信的。 再者,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此世中人,他就是方锦时,方家就是他的家,再强调自己的上辈子,不过是徒惹麻烦罢了。 没想到瞌睡来了,竟是李晋给他递枕头。 这件事有李晋参与,那便好跟顾先生交代了。 他只消说是朋友替他关注李晋的事,发现李晋和李一洲关系匪浅,自然是说得通的。 方锦时把资料拍照,传给了顾拓。 很快收到了顾拓的回复,一个简单的:“?” 方锦时给他打字:“我朋友发给我的,看这三人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第一次无中生友,他的心里还有些忐忑。 顾拓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我知道了。” 不等方锦时回复,又一条消息出现在对话框:“老板娘关心顾氏的情况,我理应跟你交个底。他们几个我在关注着了,不会让他们蹦起来。” 方锦时松了口气。 就说顾先生的态度好像过分淡定了,原来早已经留意到这三人的动向了。 想想也是,能在海城呼风唤雨多年,始终屹立不倒,顾先生那里哪里是需要他来操心的? 他光顾着想自己是不是操心太多去了,竟忘了反驳顾拓的那一句“老板娘”。 顾拓摩挲着手机屏幕,看着屏幕上的那行文字,低低笑了一声。 关于李晋和李一洲暗通款曲的事,顾拓早早就听到了风声。 他虽然无心东皇娱乐,在李晋成年后,就把权利放还给了他。但在东皇娱乐,还有那么些人感恩他的赏识,虽不至于枉顾东皇的利益,胳膊肘往外拐,但在这种不正当的商业竞争面前,还是忍不住给他透了口风。 或许李晋永远都想不到吧,世界上最不严密的,竟然是他自家公司的那堵墙。 由此也可窥见李晋在公司管理上的乏力,而他还一无所觉,野心倒是大得惊人,竟然和外人联合,想把他这个做舅舅的拉下马。 对于李晋忘恩负义的举动,顾拓起初有三分震惊,但又有些果然如此的了然。 在一次次失望以后,顾拓对自家这个不争气的外甥已经没了希望。 他本想着井水不犯河水,外甥大了,他的义务尽完了,情分也耗尽了,就做陌生人吧。 然而李晋却不愿意,还想着用那些商业上的肮脏手段来对付他,左右不过是被李一洲吃得个干干净净。 想到李一洲,顾拓的心里其实还存着几分遗憾。 他以为他们会是惺惺相惜的朋友,没想到,李一洲要做他的对手。 这也就罢了,为了诛他的心,竟还找了李晋联手,看来是想要借他的好外甥找准他的弱点,一击毙命,要他无从反击。 顾拓的眼眸暗了暗,讳莫如深。 既然朋友做不成,他也不怕与李一洲为敌。 至于李晋……他的好外甥都不顾念舅甥情意,他也不会再姑息这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如今李晋选择了那条不归路,他就让他走下去,看他终将走向何方! 他曾经教了李晋几年,但李晋一直浑不在意。 这一次,他就再教他一回。 只怕这学费,他承担不起。 顾拓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右手旋转着左手上的戒指。 他抬眼,向窗外望去。 原本晴朗的天空显现出几分昏暗的颜色。 渐渐阴云密布,透出了几分诡谲。 风雨欲来,他,要做赢家! 作者有话要说:本质无脑小甜饼,怪我选错了标签。 商战内容经不起推敲,下一章看李晋倒台爽就行了orz 第46章 渣攻公司破产 盛一科技宣告破产的那一天, 顾拓接到了李一洲的电话。 李一洲那头人声嘈杂,以至于他说话的时候,顾拓没太听清。 但有一句, 顾拓听得清清楚楚。 李一洲说:“……你赢了,顾拓。这一次, 是你赢了。” 年少时,他们都是金融学的佼佼者, 每次交锋总是难分胜负。 李一洲从来不服输,他也一样。 顾拓微微合眼, 仿佛还能看见当年李一洲意气风发的模样:“我本来想和你共赢。” 李一洲好像被顾拓的话逗笑了, 他轻轻哼了一声, 语带嘲讽:“生意场上, 哪来的共赢?要是大家都和乐融融, 你还能成为如今这个说一不二的‘顾先生’?” 他想要的, 从来不是屈居人下。 他李一洲要做的,是第一。 顾拓低眸:“你说得没错。” 他向李一洲抛出橄榄枝, 说到底是期望李一洲成为他的臂助, 帮助顾氏更上一层楼。 然而李一洲不愿意做锦上花, 他想要的,是取而代之,夺走他的主动权。 在这一点上, 他们注定是敌人。 李一洲没料想到顾拓会改口,愣了片刻, 语气里多了几分感慨。 “你这个人, 倒还是和以前一样。”当了这么多年总裁,也没有什么总裁的破架子。 他坐在办公室里,把办公椅转了半圈, 起身走到玻璃窗前。 窗外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没有人关注他此刻的落败。只有盛一科技的员工,面临着失业的痛苦,和他共同品尝着丧家之犬的悲哀。 是他准备不充分,被顾拓抢了先手。 他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输了耐心,输了一切。 “成王败寇,我认了。” 他语气沉重,不复往日的轻快:“我这人没什么不认输的破毛病,输过这一次,我不会再算计你,你可以放心了。” 他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事。 话说清楚,也好让这么多年的较劲画上一个句点。 如今,他们不再是朋友,也不配说什么对手。李一洲再无多话,伴着一声清浅的叹息,挂断了电话。 顾拓抿唇,他知道李一洲说到做到,从此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但他是佩服他的,有野心,也有担当。另一边,东皇娱乐却是天下大乱。 众股东根本没办法想象,东皇娱乐竟然会被李总的舅舅,那个曾经让东皇复苏的男人推进深渊。 就在一年以前,这艘大船还是一派欣欣向荣,怎么就摧枯拉朽,突然间破败了呢? 惶惑的众人约好了一起去见李晋,要他向顾拓求援,请求顾氏注资,以保东皇娱乐不破产。 一群人在走廊上闹哄哄的,以往姿态极高的秘书团根本不敢拦,也不想拦,任他们毫不客气地推开了总裁办公室的大门。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被失意的男人弄得乱糟糟的。 撒了一地的文件雪片似的,办公桌上更是凌乱不堪,泼了半杯的咖啡正从桌角往下滴答,在地上凝成一滩脏污。 林诺退出娱乐圈后就跟着李晋做助理,此时正埋头替他捡文件。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抬眼望去,就见乌泱泱一群人,西装革履,气势十足,就是脸色都不好看。 众股东看到室内的情景,脸色更难看了——好好一个办公室,竟被李晋折腾得一片狼藉! 堂堂总裁,东皇繁盛时,他享受着荣耀的果实,东皇失意时,他就只知道在办公室里发泄私人情绪,也不想想办法努力回转东皇破产的命运! 众股东对他很失望,早知道这位李总会把东皇败成这样,他们合该把股份聚在一起,赶他下台! 只是这种气话也只能想想罢了,他们彼此不信任,根本不可能把利益交付给别人。 再者,他们如今还要仰仗顾氏,而东皇唯一能跟顾拓说得上话的,也就他的外甥李晋了。 带头的中年男人强压下不满的情绪,勉强笑着说明来意。 他的建议就是众人的心声,大家齐齐望向李晋,眼里燃烧着最后的希望。 李晋快被他们的希望烧死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绝不可能求助顾拓。 他要搞顾拓,被人反手整了一顿,现在还巴巴着求人帮忙,他不要脸的么? 李晋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有傲骨的人,他不会在顾拓面前奴颜婢膝。 然而他的傲骨过分容易催折,在场众人一施压,他骨头一软,就掏出手机给顾拓打了个电话。 顾拓刚挂断李一洲的电话,就见李晋的电话打了进来。他对这个外甥足够了解,本以为按照他的脾气,还要倔上一阵,才会腆下脸来跟他求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只是无论快慢,顾拓都不打算接招。 漫长的一分钟结束,电话自动挂断。 李晋心里的烦躁更重,抬头看向几个股东,晃了晃手机:“打不通,他不接我电话。” 此话一出,相当于舅甥撕破脸给众人看。 李晋只顾着赌气,也不想想他要是没有舅舅顾拓做靠山,在这种情形下,跟他一起亏损的股东,哪个能轻易放过他? 当下便有人冷了脸,在人群里没好气道:“顾先生不接,你不知道再打?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人,你还要把姿态摆多高?” 其余人嘴上没说,看表情也是赞同的。 李晋眉心抽了抽,没想到他们往日对他恭恭敬敬,如今出事了,就玩起了变脸术。 那丑陋的嘴脸把他恶心坏了,也没好气地回敬道:“想求他的是你们,不是我!” 众人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似的,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东皇将倾,他以为自己能够独善其身?还是真的视钱财如粪土,想把这总裁的位子丢了,背上满身的债务? 李晋懒得看他们,哼笑一声,别过了脸。 林诺倒好像读懂了什么,走上前去扯了扯他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再给顾拓打个电话,给舅舅服个软,看看事情能不能有转机。 李晋只觉得无法理解,外人就算了,怎么林诺也是个软骨头,净想着跟顾拓摇尾乞怜?那么多人看着,他胳膊肘往外拐,把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他皱眉,猛地一挣,把自己的衣角从林诺手中挣了出来,嘴里厉声说道:“别碰我!” 林诺只是牵着他的衣角,没用什么力气,被他这么一挣,手上脱力,啪一声摔开了手。 众人见两人不分场合闹矛盾,只觉得十分腻烦。他们是来谋求出路的,不是来看狗男男争执的,管他们去死! 林诺却是难堪极了,他看着李晋,目光从惊愕到失望不过一瞬,随即低下了头,只有紧绷的下颌线替他委屈。 李晋已经受够了他的眼神谴责! 他不明白以前的自己怎么会吃林诺这套,只要他用失望的眼神看他,他就会心软。 他现在才知道,林诺那双眼睛厉害着,会绑架人的同情心。不管有理没理,被他这么看着,好像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可怜了。 那么他是什么?大恶人么? 李晋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不再看林诺,一扭头,又对上了那几个股东漆黑的脸。 顿时啧了一声,大步走向窗边,拿后脑勺对人:“你们只管放心,顾拓不会放任东皇不管。就算我惹怒了他,他也不会罔顾我妈对东皇的付出,让东皇毁于一旦。他会帮忙的,你们只管回去吧!” 他这番话说得言辞凿凿,好像算准了顾拓会讲情义,落在众人耳中,却只觉得刺耳。 就凭往日情分,人家顾先生在东皇扶贫几年,手把手教他上进,他回头去坑人家,现在还拿情分来说事? 再多的情分,就冲他这为人处事,该淡的也淡了! 众股东交换一个眼神,知道从他这里走不通,甚至还会惹上一身腥,只能认了,各自散去,另谋出路。 李晋听着众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里终于舒坦了一些。他回头看去,没想到办公室里还留着个人,是公司的副总洪德瑾。 他不耐烦极了,看人的眼神好像在苍蝇:“你怎么还没走?我不会再给顾拓打电话的,你要是还想劝我,尽早死了这条心吧!” 他说话时语气难听,赶人的样子好像在驱赶一条癞皮狗。 洪德瑾被他恶待,也不生气,木着张脸,语气也是平平:“我不指望你去求顾先生,只是想给你个建议。生气时少砸点东西,破产以后还可以拿来赔钱。这时候都砸坏了,回头还不上债别后悔。” “你——!” 李晋气得跳脚,指着鼻子恶狠狠道:“你给我滚!” 洪德瑾还是语气平平:“我滚。我今天滚了,往后还会远远的看着你,看你颐指气使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说罢,潇洒离去。 李晋看着他的背影,越看越觉得牙痒痒。他一时怒气上头,抄起手边的清朝古董花瓶就要冲人砸去。 林诺已经懒得拦他了,只沉默地看着他,看他像一头无能狂怒的狮子,在原地呼哧呼哧半天,气坏了自己,却伤不了任何人。 李晋手里的瓷瓶堪堪要砸出去了,又被他强行收回了动作。 他想起了男人说的话。 ——现在砸了,只怕将来赔钱都没得赔。 ……他没有怕。 只是犯不着。 为了个垃圾,费他一件古董,实在没有必要。 三百万呢,不值当。 从那天开始,李晋就翘首盼着顾拓的援助,盼着自己给股东们的承诺兑现,狠狠打他们的脸。 他深谙“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道理,只要他不着急,顾拓早晚要破功。 因为顾拓放不下东皇,放不下他。 妈妈临终前把他和东皇娱乐托付给了顾拓,顾拓一直守护着,未敢怠懈。 他不敢对不起妈妈。 李晋等了一天,两天,三天。 等到第六天,等到东皇破产,却始终没等到顾拓的帮助。 顾拓没有对李晋赶尽杀绝,他在回击的时候留了一手,给东皇娱乐留了一息。 这是他最后一次留情,只要李晋从此潜下心来,努力钻营,三五年后,东皇娱乐或许可以看到转机。 然而李晋并不珍惜机会。 他用三两句话打消了股东们的希望。股东们在慌乱中为了减少自己的损失,有能力的就转移公司财产,没能力的就抛售手中股票,终于成了压垮东皇的最后一根稻草。 东皇破产的那一天,李晋像被抽走了脊梁,他整个人颓软地靠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失去了站起来的勇气。 最后还是林诺提醒他:“老公……把办公室里的东西搬走吧,这些东西是属于我们的。” 李晋好像被提醒,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他本来是天之骄子,此刻却从云端掉进了泥沼里。 他痛苦地捂住脸,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仿佛流浪狗的□□:“小诺,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该死,我把东皇弄丢了……” 他的心里除了悲伤、惶然、低落,还翻涌着怨恨、愤懑、难堪。 他一遍遍在心里叩问:为什么?为什么顾拓不帮他?为什么顾拓就这么冷眼看东皇倒塌?为什么顾拓如此绝情?为什么顾拓罔顾承诺? 他一连问了许多遍,终于恍然,问题出在他身上。是他一次次任性妄为,败光了顾拓的信任;是他满怀怨恨的报复,消耗了顾拓的心力。 顾拓不想管他了。 他原以为,没了顾拓,他就是翱翔天空的雄鹰,再没了拘束。没想到,他是丢了靠山,变成了水洼里的烂泥,从此任人践踏! 李晋的手颤抖着,几乎失去了掩面的力气。但他不敢放开手,怕林诺看到他如败犬般颓唐的模样。 这时,林诺握住了他的手腕,动作轻柔地拉开他的手。 他的眼神闪躲,而林诺目光坚定,充满力量。他说:“别担心,老公,你还有我。不论贫贱富贵,我都会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李晋愣住。 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那一刻,他好像得到了救赎。 他一把抱住林诺,好像抱住自己唯一的希望,把他狠狠扣在怀里,几乎嵌入骨血。 他的声音颤抖,好像激动,又好像带着隐隐的疯狂,低低地响在林诺的耳畔:“小诺,我的小诺,现在我只有你了,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离开……” 林诺缓缓拥住他,心想,怎么会呢? 他高高在上践踏他的心意时,他都没有离开;如今他们成了贫贱夫妻,地位平等了,他怎么会离开? 他要永远和李晋在一起。 哪怕走向沉沦,走进深渊,也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第47章 刘家父女碰壁 东皇那样一个庞然大物轰然倒塌, 自然免不了在海城引起强烈的反响。 人人都在议论,揣度,不知道顾拓怎么走向了东皇的对立面。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以顾拓对李晋付出的心力,要说他是为了谋夺东皇, 那是完全没可能的——他没必要养大了外甥,再从外甥那里抢东西。多半是他那没脑子的外甥做了什么事, 惹恼了他。 再联想业界新崛起的盛一科技也在前几天宣布破产,这其中缘由就很耐人寻味了。 人人都在关注顾拓, 等他一个表态。 他就是海城上流的风向杆, 他的态度决定着大家对李晋的态度。 最近李晋四处求援, 没人敢对他伸出援手, 一个是觉得他不靠谱, 帮助他未必能收到回报, 另一个就是顾忌顾拓,怕惹怒了顾拓, 牵连到自己。 顾拓的态度就是没有态度, 他既不帮助李晋, 也不落井下石,就看着他仓皇还债,处处碰壁。 方锦时原本有些担心他, 怕他是故作无事。毕竟李晋那种白眼狼的行为是真挺伤人的,顾先生帮他那么多, 他却不顾舅甥之情, 联合外人对付顾氏。从这方面来看,李晋有此下场,纯属活该。 但另一方面, 方锦时也怕顾拓想起亡姐,想起往日的承诺,心里过不去。 他试探地问顾拓,顾拓却说:“别担心,小时。我很好,不好的是李晋。” 他神色平静,只悠悠道:“我虽然承诺了姐姐,会庇护李晋,但这庇护有期限,有底线。没有哪种感情不需经营,哪段关系不用维系,李晋只知索取,不想付出,甚至还反过来攀咬我,我们的舅甥关系就到此为止了。” 方锦时握住他的手,以表支持:“顾先生,你还有我。” 顾拓只觉得掌心微凉,是方锦时的温度。 他的眼里多了一抹柔光,回头住方锦时的手,低头,和方锦时挨在一起:“……真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 方锦时不解:“什么?” 顾拓的语气温柔里带着点憧憬:“等到六月份,我们结了婚。我的生命里不仅有你,还会有个属于我们的新家。” 方锦时的心软成了一团棉花。 他很少听顾拓说想要什么,好像成熟稳重的顾先生已经没了希冀那种感情。 却原来,他也想要一个家,让他疲倦之时,有枝可依。 他缓缓抬头,抽出了手。 顾拓跟着抬眸看他,被他用双手捧住了脸颊。 顾拓没动,只是专注地看他,呼吸清浅,神色平和。 目之所及,恋人的脸逐渐放大,足以看清那纤长的睫毛,还有丰润的嘴唇。 一个吻,落在了他的额头。 像落雪一样沁凉。 这是一个不带□□的吻,更像是守护。 一吻毕,方锦时缓缓说道:“家人是你的,挚爱是你的,快乐的生活也是和你一起的。” 顾拓微怔,想起秋日的那个下午,他坐在馥郁的鲜花中,听方锦时侃侃而谈。 那个意气风发,眼里有光的年轻人,如今是他的恋人了。 他们还将继续走下去,做彼此的家人,彼此的挚爱,快乐的度过往后余生…… 顾拓的心好像被揉捏着,有些酸胀,更多的却是欢欣。 他一手掐住方锦时的腰,把人带进怀里,在方锦时下意识仰头看他的时候,倾身吻了下去。 一个热烈的吻,在两人的唇齿间辗转。 顾拓的身体热了,心也热了。 …… 顾拓都看开了李晋的事,方锦时就更没什么说的了,他本来就懒得理会李晋。 只是众人慢慢看出了顾拓的态度,知道他不会再管李晋,心思就活络了。 方锦时的一些旧友也在其列,他们原先站在李晋那边,如今又来联系方锦时,给他发一些李晋贱卖家产,躲避追债,被人侮辱的照片。 方锦时怎么不懂他们的示好?只是懒得看,把人拉黑了。 当初李晋年少有为,他们站在李晋那边;如今李晋家道中落,他们又来讨好他。 只可惜,他不需要墙头草,也不稀罕拿别人的痛苦取乐。 方锦时只想置身事外,却忘了他的好舅舅刘贺城也在这件事里掺和了一把。 直到初春的某个上午,刘贺城登门拜访,他才猛然意识到,刘贺城惹了这一身腥,怕是急坏了。 刘贺城毕竟在海城商界打拼多年,对顾拓的处事作风也比较了解。他虽然嫉恨顾拓在老爷子的生日宴上驳他的面子,抢他的风头,到底不是什么生死大仇,后来跟着李一洲搅风搅雨,出钱出力,但在合作的时候却有所保留。 正是这谨慎的留一手,勉强保全了刘家的公司。 只是勉强保全和全盛之姿哪能相提并论?他才在老爷子的生日宴上炫耀过财力,如今就变成了死鱼一条,苟延残喘,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值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偏偏对外谈合作也不顺。 往日谈好了的合作都黄了,还没谈的合作都被推了,想谈的合作又不够格牵线,刘家就像风雨飘摇里一艘破烂的船,摇摇晃晃地往前行驶着,看不到前路。 刘贺城焦急不已。他怀疑合作商纷纷毁约是顾拓的手笔,又不敢直接去找顾拓,怕触了顾拓的霉头,只能曲线救国,找到方家来,想请方锦时跟顾拓美言几句,再请妹妹和妹夫以岳父岳母的身份替他求情。 如此一来,即使顾拓百般不愿,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放过他。 刘贺城拜访方家的时候,没带妻子和儿子,只带了女儿刘丽浓。 刘丽浓一向张扬跋扈,这会儿却低眉顺目,先叫了姑姑,姑父,又主动跟方锦时打了招呼。 方锦时不待见她,冷淡地应了一声,心里羡慕在公司加班的哥哥,不用见她,就不会心烦。 方妈妈招来佣人,给客人上茶。 茶香袅袅,刘贺城笑呵呵地看着方家人,微胖的脸上挤出褶子,像樽和和气气的弥勒佛。 “妹妹,妹夫,实不相瞒,我今天过来是为了丽浓和锦时的事。” 茶水还烫,方家父母本想和刘贺城先叙叙话,刘贺城却急不可耐地说明了来意。 方爸爸有些惊讶:“哦?小时和丽浓有什么事?” 方妈妈也把目光投向刘贺城,等着他的后话。 刘贺城把表姐弟俩在生日宴上的龃龉说了说,神色间有些愧色:“怪我平时忙着工作,对丽浓疏于管教,让她那么无法无天,在小时面前乱说话。这么大人了,又是姐姐,怎么能挤兑弟弟呢?!” 他前半段话是对方家人说的,后半段直接瞪着刘丽浓,变成了给女儿的训话了。 刘丽浓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习惯了众星捧月,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这屈辱还是她爸爸给的。 但在来方家之前,爸爸已经跟她说明了利害,要她隐忍,为家族牺牲,保全刘家的富贵,才能保全她公主般的生活。 人在屋檐下,她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咬碎银牙,忍了! 方爸爸却没兴趣听刘贺城训女,只道:“小时,有这回事?” 方锦时不知道这父女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爸爸问起,只点了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方爸爸还未表态,方妈妈便埋怨了一句:“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她说话的语气不重,只是看着方锦时的眼神却不像往日那样温柔。 刘贺城盘算着先服个软才好说话,见方妈妈埋怨方锦时,忙站在他这一边,好卖他个顺水人情:“这事不怪锦时,都是丽浓那丫头嘴碎,我已经好好教训她了,今天登门拜访,就是想带她正式跟小时道个歉……”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极周全,嘴角的笑容自然了几分。 方妈妈却道:“这事自然不怪锦时,我只是气他不早说。” 她的眉宇间攒起皱褶,显而易见的不高兴:“你这孩子,表姐说你不好,你就该跟妈妈说,妈妈自然会为你做主。你冲姐姐回嘴,不知真相的人还要说你没礼貌,这多不好?” 刘贺城:“……” 感觉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 方锦时倒是受教,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谢谢妈妈!” 方妈妈点点头,换了个坐姿,依旧闲适雍容:“不过你表姐被你舅舅教育了这么久,又诚心诚意登门道歉,想必今后不会再犯了,我的建议你是用不上了。” 说着,眼波微动,看向刘丽浓:“丽浓,你是个好孩子,相信你跟表弟道过歉,他会原谅你的。” 方妈妈说话的语气不轻不重,却把刘贺城,刘丽浓父女俩压得喘不过气来。 刘丽浓满心以为一切会按照刘贺城的计划进行:只要她道了歉,善良大度的姑姑姑父就会原谅她,甚至反过去教训方锦时,叱责他的咄咄逼人。然后她爸爸就可以顺势谈起家族的难处,谈起生日宴上方锦时向顾先生告状的事,再请方家人帮忙说合,自然水到渠成。 哪知道方家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姑姑更是站在了袒护方锦时的第一线上。她的喉咙里好像哽了一块肥肉,腻得几乎作呕。被刘贺城用手肘一撞,心里打了无数遍的腹稿就脱口而出:“对不起锦时,之前是我言语无状,惹得你不高兴了。这段时间,我受了惩罚,也受了教育,只希望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刘丽浓道歉没打一点磕巴,顺顺利利说完了。 刘贺城心里一松,看向方锦时,等着他松口。 事到如今,刘贺城还想瞒着方家人,不让他们知道自己人心不足,和李一洲合谋的事。 只把得罪顾拓,刘家遭难的事归咎于晚辈的小打小闹和方锦时不懂分寸的告状。 他相信只要方锦时松了口,他再撺掇几句,让方家人替他说话不是难事。 然而方锦时的回答出人意料:“对不起舅舅,我这人小气得很,表姐三番两次烦我,我是真的很不高兴,我不接受道歉。” 他的目光清凌凌的,好像把刘贺城的心思全部看破。 刘贺城有些紧张,他万万没想到,区区一个晚辈竟能给他压力。 他还不死心,又退一步道:“你是觉得我们诚意不够?我让你表姐禁足三个月,好好反省,你看怎么样?” 方锦时摇头:“不怎么样。” 如果道歉有用,反省有用,刘丽浓怎么会三番两次恶心他? 这人和李晋一样没什么自觉,只有跌落深渊,才能让她为自己的骄傲付出代价。 方锦时说话硬邦邦的,刘贺城脸色有些难看。 刘丽浓本来有些恨他,恨他判断失误,带自己到方家受尽屈辱。但看他忍着脾气,脸色都青了,心里又有了想法。 她一拍桌子站起来:“方锦时你欺人太甚!我是得罪了你,但是爸爸没有。他在家里一直教育我,要我对你友善,好好跟你道歉。我们诚心诚意来道歉,你却摆着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无非是仗着顾先生给你撑腰。你想要我怎么做,你只管说,只求你别再跟顾先生说我们家的不是了。因为你的缘故,顾先生都把火气撒到刘氏去了。你再怎么恨我,也要体谅一下我爸爸,他是你舅舅,他为刘氏付出了这么多,你忍心看他操心,这两天头发都白了!你再想想你外公,这刘氏都是他打下来的天下,你真要让外人把刘氏搞垮么?!” 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掷地有声。 所有人都坐着,只有她一个人站着,所有人都看着她,看着她雪白的胸脯上下起伏,好像气到了极致。 她那么生气,眼里却盈满了悲伤,好像无声的控诉。 这一招,足以反败为胜。 她的目光扫过沉默的方家父母,重新落在了方锦时身上。 泫然欲泣道:“方锦时,你就大人大量,放过我们家吧!” 方锦时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 他最不耐烦的就是刘丽浓的道德绑架,平时像只毒蜂似的到处蜇人,一旦惹祸就装白莲,好像自己特别无辜。 他脾气上来,一手抄起桌上的茶水,泼了刘丽浓一脸。 刘丽浓没料到他二话不说就上手,躲闪不及,被泼得哇哇大叫。 那茶水放了有一会儿了,不烫,只是泼得她上半身湿淋淋的,原本就紧身的上衣粘着皮肉,嗒嗒往地上滴水。 她的鼻梁上还粘了一片茶叶,脸上的妆都花了,显得滑稽可笑。 方锦时满意了,挑挑眉道:“一身绿茶味儿,适合你。” “方锦时,你无法无天了!” 刘贺城终于反应过来,指着方锦时的鼻子怒喝。 他的愤怒有一部分来自方锦时的出格之举,还有一部分却是装出来的。 他忖度着,方锦时越嚣张,方家人越理亏,回头他再把求情的事一说,哪怕方锦时不愿意,迫于方家父母的要求,也不得不做。 方锦时却是冷冷看他:“舅舅,您不必急着给我扣帽子。刘氏出了状况,真的是我的原因?” 刘贺城揣着一肚子火气,被他一瞥,却不敢往外撒了。 他暗自猜测:难道方锦时知道内情? 想想又觉得按照顾拓的性格,不会把这些事和方锦时说,便梗着脖子道:“我自然不会冤枉你。刘氏走下坡路,是我能力不足。但你不该在其中搅风搅雨,搞垮了刘氏,能让你得到什么?” 方锦时见他还是嘴硬,只觉得好没意思:“搞垮刘氏,我不能得到什么,但你是罪有应得。” 不等刘贺城斥他,他又连珠炮似的怼道:“你和顾先生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却受李一洲的蛊惑,和他联手对付顾先生,难道不是图顾氏的权势财富,想要分一杯羹?既然先眼馋了别人,被人反击还有什么话说呢?” 刘贺城没想到方锦时竟然真的知道事情经过,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还要争辩,又被方锦时堵住了嘴:“再说求到我们方家,我们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你想算计我家,还要先给我扣屎盆子,然后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指挥我的行动。我看你长得显老,想得倒是很美!你分明知道我和顾先生的关系,都坑上我们家人了,还想让我给你从中斡旋,脸未免太大了吧!” 方家父母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赞同的。 海城最近风风雨雨,他们看得真切。 搞了他们家儿婿,还找他们家人求情,真不知道这是什么脑回路! 刘贺城被方锦时一顿臭骂,十分没脸。 但他已经别无办法,只能缩着脖子打感情牌:“锦时,你别这么说……亲戚一场,你真忍心看我们刘家这样?” 方锦时神色淡淡:“先撩者贱,我有什么好不忍心的?” 刘贺城见说不过他,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方爸爸和方妈妈。 方爸爸被他看着,终于表态了,却让他的心凉了半截:“亲戚一场,我儿子和顾拓订婚的事我私下里没告诉你?我方家帮衬你刘氏的生意,你扭头搞我儿婿,你把我们当亲戚?” 刘贺城心乱如麻,又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妹妹。 他心想,今天是他莽撞了,和方家父子对线有什么意思?他应该私下来找妹妹,和妹妹好好说。 这是他亲妹妹,总不能不管他,不管刘氏集团吧? 熟料方妈妈抬眸,眼里尽是失望之色。 “你不用看我。早知道你是这样做人做事的,我就不该让我老公帮衬着刘氏。这些年来,刘家财力没增长多少,你的气焰倒是足了,连顾氏也敢惹!刘氏会有今日,都是你作的,当时不仔细考虑,现在来求我们有什么意思?” 刘贺城的心彻底凉透了,眼神灰暗了下来。 刘丽浓这会儿也顾不上清理身上的茶叶了,只觉得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倒在身上,凉意浸透到心底。 听方家人的意思,是不可能帮他们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父女俩正觉得难以接受,愣在当场,就听方爸爸说:“今天就说到这里,我还得好好安慰我儿婿呢。” 刘贺城:??? 刘丽浓:??? 只听方妈妈喊道:“来人,送客。”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方家佣人簇拥着,像推麻袋似的推出了方家。 过了几天,刘氏公司闹起来了。 刘氏是家族企业,大小股东都是亲戚,不知从哪里听见风声,知道刘贺城亏损了公司财务,得罪了顾拓,都恨不得把他掐死。 平时亲戚间为了点蝇头小利就能闹得不可开交,这会儿却难得齐心,把刘贺城推下了台。 刘贺城下台,众人自然还得选出新的董事长。 正在矛盾冲突激烈的时刻,方妈妈站了出来,攥着手里30%的刘氏股份(其中有15%是顾拓从刘氏薅下来了,送走方妈妈做礼物了),支持自家妹妹成为公司的新董事长。 众人哗然,但是方锦时他姨准备充分,亮出手中25%的股份,堵住了反对的嘴。 事后,方妈妈把那30%的股份送给了方锦时。 方锦时觉得拿了烫手,便听方妈妈说:“顾拓准备了嫁妆,我们家的彩礼自然要更加丰厚才行。” 方锦时觉得这顺序不对,妈妈好像说反了。 不过他也不愿意承认这是嫁妆,只笑眯眯抱住妈妈,嘴里甜甜地说:“谢谢妈妈。” 拿了这份彩礼,方锦时不忘给顾拓看。 他拍了个照片发给顾拓,配了一行字:“妈妈说,这是给你的彩礼。” 顾拓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替我谢谢妈妈,顺便问一问,婚礼能提前么?” 像这么欠的小朋友,就该赶紧抓进怀里,狠狠揍一顿屁股! 方锦时趴在床上,只觉得屁股一凉,他把被子拉到身上盖好,红着脸回复道:“我不问。你要是有问题,自己问去!” 第48章 白月光完结了 刘贺城从公司里挪用的资金, 变成一张张借条,飞进了各个亲戚家。 他仍旧在刘氏上班,却从执掌权柄的董事长一夕沦落成了负债累累的大龄打工仔。 刘丽浓根本无法承受这样巨大的落差, 整天跟人出去鬼混,沉醉在纸醉金迷里, 做着公主梦不愿醒来。 刘太太见她堕落,淌着热泪劝了几句, 却被她不耐烦地推开,失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摔得腿骨骨折, 住进了医院。 刘贺城回家没看见妻子, 给她打了电话才知道她摔断了腿。匆匆赶到医院, 就见病床前只有儿子刘奇陪着, 女儿刘丽浓竟不知所踪。 他心中怒火大炽, 晚上刘丽浓回家时,他一把揪住女儿的头发, 把人拽倒在地, 狠狠给了她几鸡毛掸子。 被他大力打飞的鸡毛飘飘忽忽散了一地, 落在刘丽浓的脸上身上。 刘丽浓把自己蜷成虾米,嚎啕大哭。刘奇在旁边冷眼看着,不拦, 不劝,不哄, 好像妹妹的遭遇与他无关。 这次暴力事件打开了刘贺城身上某个神秘的开关, 从那以后,他在工作上但凡有一点不顺心的地方,回家就把刘丽浓揍上一顿。 刘丽浓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骂他,咒他,反抗他,他只有一句话:“老子生你养你,你不想挨打你倒是滚蛋啊!” 刘丽浓起初是不敢的,因为她身无一技之长,还要靠家人养活。 但是刘贺城的不顺心实在太多了:亲戚们嘲弄的目光,递到面前的密密麻麻的账单,永远做不完的工作和微薄的工资…… 这一切的一切,让他变成了一个暴力狂,每天拿刘丽浓出气,打得她身上新伤叠旧伤,一块好肉都没了。 这样的日子刘丽浓挨了半个月,她终于挨不住了,在刘贺城暴打她的时候,她躲在厕所里报了警。 警|察把刘贺城抓走了。 她哆哆嗦嗦地收拾好自己的证件,连夜逃出了家。 医院里,刘奇把这场闹剧说给病床上的刘母听,他神色木然,好像在说着别人家的事情。 刘母听了,眼泪簌簌地流,直问刘奇怎么办。 刘奇的态度出奇的冷静,他告诉刘母:“妈妈,以后我们一起生活,就我们俩。” 也许没了刘贺城和刘丽浓,他们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像这样看不到未来的日子里,他也只能这么期望着了。 刘家出了这样的大乱子,当家人都被抓进了局|子,更不可能来纠缠方家了。 方锦时又过了一段平稳日子,把婚戒的设计图定了下来,送给自家公司旗下的珠宝设计师,请人帮忙制作。 送完图纸回家,方锦时不期然在自家门口撞见了李晋。 李晋穿着一身不合季节的西装,人是捯饬过的,气质却是颓丧的。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圈青黑像生了重病,胡子是刚刚剃过的,焦黄的脸上却划拉了一条沁着血的长口子。 方锦时刚回国的时候,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李总裁。如今境遇陡变,他整个人的精神气质都不一样了。 李晋家不住这,他如今负债累累也买不起这里的房子。 方锦时一见他就知道这不是巧合,李晋在等他。 但他根本不在乎李晋的目的,他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李晋见他向自己走来,忙挤出笑脸,刚喊了一声“小时”,便见方锦时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好像他是一团空气,他根本看不见他。 李晋以为他近段时间承受的冷言冷语已经足够令人难堪,没想到方锦时的漠视更加伤人,好像他根本不被人看在眼里,低贱得像一根狗尾巴草。 他不死心,又追了两步,叠声喊道:“小时!方锦时!方锦时你回头看我!” 方锦时置若罔闻,自顾自往前走。 李晋心急如焚,好像有一锅热油烧开,在他心里沸腾,他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舅舅!” 方锦时停住脚步,猛地回头。 顾先生今天应该还在外市出差,怎么提前回来了? 他心里既觉得疑惑,又有些欢喜。 顾先生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他带礼物,各种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给足了他拆礼物的惊喜,以至于他回头看时,眼睛都亮了。 然而目之所及,没有顾拓的身影,只看到李晋欣喜的脸。 方锦时知道自己被耍了,脸色一沉,扭头就走。 他步子迈得极大,几大步就要走到方家大门,却听李晋在他身后喊着:“方锦时,你是我舅舅,你听我说句话行么?” 向方锦时服软的那一刻,李晋感觉自己的自尊心碎了。 然而在这段苦难的日子里,他的自尊心已经破碎了无数次。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找方锦时,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哪还有什么心思去在乎无谓的自尊心? 方锦时再次回头,李晋的眼里燃起了希望的光。 却见青年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不听。” 李晋:??? 方锦时看着他,目光定定道:“李晋,你这人真没什么自觉。你联合李一洲坑害顾先生的时候,想过他是你舅舅么?你现在管我叫舅舅,我是不敢替顾先生认你这个脑残玩意的。” 李晋自知理亏,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东皇破产以后,他背上了巨额债务,从此过上了还债的日子。 房子、车子、珠宝都抵押了出去,那些买来时十分昂贵的东西,折旧出去就变得十分低廉,于他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催债的人常常让他头痛不已,他不得不努力找工作,然而他凭一己之力把偌大个东皇娱乐搞破产了,又有哪个公司敢要他?更别说他刚刚破产那会儿的总裁派头了,谁想请个祖宗回去供着? 他在处处碰壁中磨得没了脾气,但最终的结果仍旧不如人意,任他文凭再高,也只能去卖苦力。 一个月两三千块的薪酬,在海城这样的大都市根本不够生活,哪里还得起巨额债务? 李晋白天工作累死累活,受尽白眼,晚上睡觉梦里都是催债的声音,一声一声,催得他神经崩溃。 林诺心疼他,毅然决然回到娱乐圈,要挣钱养他,替他还债。 初时,李晋是感动的。 在他跌入低估的时候,往日在他身边阿谀奉承的人通通消失不见了,只有林诺,陪他尝尽凄凉,还要解他困苦。 然而渐渐的,感动变成了地位不平等的难堪。 林诺拍了戏,拿到了一笔薪酬,他有钱了,他凭着自己的努力改善了家庭生活,攒下了一点微薄的存款。 他在家里还是以李晋为天,然而李晋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再也无法控制林诺,他的小金丝雀,变成了他的金|主。 林诺听他这么形容两人的关系,吃了一惊:“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们是爱人!” 他的话语是喂到李晋嘴边的一颗定心丸,然而李晋根本吃不下去。 ——林诺以前从来不会反驳他,而这一次,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辩驳。 李晋开始留心,他想知道是谁改变了他的林诺,是哪个可恨的人! 然后他发现,改变了林诺的,是没有他做滤网的娱乐圈。 以前他为了保持林诺的单纯,不让他参加酒会,不让他见投资商。 如今他没了本事,林诺还想要角色,要戏拍,就不得不跟着经纪人去陪酒。 李晋心里难受极了,他跟林诺说:“小诺,我不用你这么辛苦,你另外找个工作吧。” 林诺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好像看穿了他表面的担忧,攥住了他大男子汉的骄傲:“不,你需要我的帮助,而我除了当演员什么都不会。” 李晋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却从没有像那一刻那么难堪。 他被依附着他的菟丝子看扁了,然而他根本无从反驳,因为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吃软饭的废物! 他开始酗酒,整日整夜在廉租房用啤酒瓶排兵布阵。 林诺对他总是格外纵容,劝过一次,就改为支持,给他买了几大箱啤酒,供他喝到饱足。 林诺越是纵容,他越是痛苦,借着酒意掐着林诺的肩膀恨恨质问他:“你为什么不离开我?你为什么委曲求全?像我这样的废人还有什么值得你稀罕的?”其实他最想问的是,你为什么变得独立了?你为什么不再用崇拜的目光看我?要怎样才能让我们回到从前? 林诺没有像他们初见时那样,用崇拜的目光看他,把所有赞美人的词汇用在他的身上。 他诚实地告诉李晋:“因为我答应过你,不论贫贱富贵,我都会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无关爱情,执念而已。 李晋终于得到了真相,他绝望地松开了手,这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一无所有。 他弄丢了林诺的爱情,在他一次次的践踏中。 李晋开始痛恨林诺,恨他自轻自贱,恨他明明已经不爱他了,却还留在他的身边。 他辱骂他,甚至动手打他。 他跟他说:“你滚,你滚出去!” 然而林诺的回答永远是一样的:“我不走。我答应了你,不论贫贱富贵,我都会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曾经的甜言蜜语变成了紧箍咒,箍在李晋的脑袋上,只要林诺一念,他就头疼。 他恨他不听劝,更恨他费尽心思在娱乐圈里钻营。 他已经很久没碰林诺了,但是他看见了林诺锁骨处的吻痕,玫红色的,吮得很深,大大方方地烙在显眼处,好像囚犯脸上的刺字。 李晋再也按捺不住,在某个清冷冷的夜里,他换上了许久没穿的旧西服,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尾随在林诺的身后,凭借着多年培养出来的贵公子气度和满嘴的谎言,成功混进了林诺去的那家娱乐会所。 他没办法想象,他心中最干净纯粹的小白花,如今生长在这群魔乱舞的地方。 他循着林诺的踪迹走到了一间包厢门口,微微推开一条门缝,像个可悲的小偷,偷偷看着门内的场景。 他的恋人,他的林诺坐在一个肚大腰圆的中年男人的腿上,被人揉捏着屁股。 男人粗嘎的声音在那一刻极富穿透力,穿过包厢里的嬉笑声和音乐声,传到了李晋的耳朵里。 “躲什么?听说你是李晋的男朋友,老子才稀罕你。要不是想玩玩东皇老总的男人,像你这样的,老子看都不会看!” 那番话好像尖针扎进了李晋的心里,扎得他被人践踏进泥土里的自尊心死灰复燃。 他一把推开包厢的门,大步走了进去,揪着男人的衣领就是一拳。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怒骂,林诺在拉他。 那些声音,那些动作,都离他很远很远,他只会挥动拳头,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 中年男人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他其实也不遑多让。 那人被他揍了几拳,回过神来就开始反击,把他打得鼻青脸肿。 李晋被保安摁住的时候,拳头还握得死紧,正要挥出一拳,砸在中年男人的右眼眶上。 他这一拳,再没有机会挥出去了。 狼狈的中年男人从地上爬起来,啐一口带血的唾沫,颤颤巍巍走到他的面前。 林诺在拦他,被他狠狠打了一巴掌:“滚开!” 他抬脚,擦得锃亮的皮鞋碾在李晋的脸上:“孙子,你给老子记着,我弄死你!” 中年男人只是个暴发户,空有钱财,却连海城上流社会的门槛都摸不到。 李晋有权有势的时候,哪里把这种小喽啰放在眼里? 然而此时,中年男人只是一根手指头摁下来,就能要了他的命。 男人给他拟了一纸证明,让人抓着他的手摁了一个指纹。 “这笔高|利|贷,老子送你了,你慢慢还。” 李晋没有拿到一分钱,却因此背负上了一笔高|利|贷。 借高|利|贷的人可不像原先那些催债的人那么讲文明,他们在李晋和林诺的廉租房门口泼油漆,写下血红的大字,逼他还那笔莫须有的借款。 林诺带着他搬家,带着他东躲西藏,却还是被找到了。 催债的人直接用非法手段破门而入,拿着大刀威胁,要是不还债就砍了他的手指头。 他如今哪有能力偿还这笔贷款?往日的朋友一个也联系不上,打顾拓的电话也没人接,去顾氏门口也蹲不到顾拓的身影,最终只能找到方锦时这儿来。 然而他有千般万般的困苦,才说了一句,方锦时就懒得再听。 “你要么自己滚,要么我喊人来请你走,你选一个。” 李晋自然不可能滚蛋,他怕高|利|贷剁他的手指,更怕那些人还有其他手段等着他。 他张了张嘴,低喊道:“小时,你帮帮我……” 方锦时把眉一挑:“我帮你,诛顾先生的心?这不可能!” 他拒绝得干脆,直接摁响了门铃,喊出一大批女佣,把李晋叉起来,直接送出了小区。 方妈妈听见动静,问他怎么了。 方锦时把事情经过一说,换来方妈妈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看来咱们家还得请几个保镖。” 不日,方家门口多了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汗,穿着黑西服,戴着黑墨镜,双手叉在胸前,一见李晋二话不说就轰人。 李晋捂着染血的手指,趁夜溜到方家门口,就见两个保镖阴云不散,还在门口杵着! 灯火通明的客厅里,方妈妈跟方爸爸汇报着家里的新支出。 “我给咱家请了八个保镖,轮班制,守着大门不让李晋蹲门,费了好大笔开支呢!” 方爸爸闻言,安抚道:“这是必要支出,别放在心上。” “不过,”方爸爸沉吟道:“没有日日防贼的道理,那个李晋太不自觉了,看样子是日子太好过了!” 方锦宸闻言来了兴趣,给方爸爸提供了好几种为难人的方法。 李晋一连蹲守好几日,都没看见方锦时的人,反而被几个保镖吓破了胆,本来就在高|利|贷那里受了心灵创伤,这时候更加惶恐害怕了,只能收拾行李,搭黑车远远地逃离了海城。 林诺还是跟着他走,他还是那句老话:“我们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李晋苦笑,只能认命。 或许这一辈子,他都要和林诺纠缠下去了。 曾经的甜蜜,终究成了今日的鸩酒。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作茧自缚。 …… 方锦时并不知道李晋离开了海城,还以为是保镖的威慑起了作用,终于让他死心了。 等到顾拓回来,他不想让顾拓倒胃口,也没提李晋的事。高兴地拆了顾拓送的礼物,给了恋人一个面颊吻,然后被恋人一把揪住,摁在怀里,回赠了一个缠绵的湿吻。 方锦时好不容易从顾拓热烈的吻中挣脱出来,眼神亮亮道:“顾先生,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顾拓有些好奇,问:“什么?” 方锦时神神秘秘地掏出一个小方盒,在顾拓的眼前晃了晃。 “结婚戒指,我给你准备好了!” 顾拓愣住,片刻以后,用力把方锦时抱进怀里,轻笑着问:“妈妈答应让婚期提前了?” 他温热的呼吸落在方锦时的耳边,酥酥痒痒,撩拨着方锦时的心。 他不由得乱了阵脚,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没有的事!” 顾拓闷笑一声:“那怎么办?我好着急,急着把我的小时带回家。” 方锦时被他搂着,像个玩偶娃娃:“不急,不急,我是你的,今天,明天,后天,今年,明年,后年,这个答案都是一样。” 顾拓的眼里多了一丝暖色,抱着心爱的青年,他满足地笑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感谢大家的陪伴=3= 今天超开心,把番外1也放了,番外1晚上9点更新,大家准时来吃小甜饼哦~ 第49章 番外1:旅拍 方锦时在换衣服。 衣架上挂着一排排新礼服, 顾拓说:“挑你喜欢的,我和你拿同款。” 方锦时喜欢蓝色,但听顾拓这么一说, 便把手指移向了白色礼服。 他从来没见过顾先生穿白色, 但他气质出挑,驾驭这个颜色想必没什么问题,而且他们本就该有一张穿白西服的照片。 方锦时想起换衣服的目的, 嘴角一扬,露出个笑。 衣架上各种款式的礼服都有, 方锦时挑得犯难了, 偏头问顾拓:“我们可以多换几件么?” 顾拓对他十分纵容:“只要你喜欢。” 方锦时挑了一件白色衣服, 休闲款, 他在衬衣领口做了一点处理, 扣子松开两颗,衣领扯开, 露出一片精致的锁骨。 顾拓已经换好衣服在等他了, 见状微微蹙眉:“小时,把衣扣扣上。” 方锦时不愿意,用商量的语气问他:“不扣好不好?” 顾拓在不违反原则的小事上都是由着他的, 他默许了方锦时的行为, 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恋人的锁骨上,好像要用他那犹如实质的目光, 把那两颗扣子扣好。 方锦时失笑,他的恋人就是这么严谨正派的人。 “走吧?” 顾拓冲他伸出手。 方锦时没有跟他走。 他看着面前一丝不苟的恋人,心里突然生出了作恶的念头。 “等等——” 顾拓收手,专注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方锦时缓缓走到他的跟前, 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踏踏的声音,正好和他的心跳同拍。 不疾不徐,完全不像是要做坏事的样子。 顾拓比他高一些,他每次主动亲吻恋人的嘴唇,都要稍微抬一抬下巴。 所以这一次,他攀住了顾拓的脖子,把人攀到自己方便施为的高度。 身姿挺拔的男人像一棵雪松,宁折不弯的身躯却为他微微躬身。 方锦时没有吻他的嘴,他笑盈盈地看他一眼,抽出一只手,缓慢而笨拙地解开男人衬衫上的两颗扣子。 他左手环在顾拓肩脖上,不让他直起身子。 唯一能用的右手很难做好这件精细活,像花丛里游弋的蜜蜂,若即若离,在顾拓的喉结上划开一片麻痒。 顾拓的喉结滚动一下,滚在方锦时的指尖。他的身体变得僵直,眼眸中多了几分深沉。 他抬手要抓恋人那只作乱的手,却被方锦时低声喝止:“别动。”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抬眼看人的时候,却又像只撒娇的小猫:“拍结婚纪念照的时候和我一样的打扮不好么?” 顾拓又一次收回了手。 他在方锦时这里,总是难以坚定自己的立场,一点儿也不像商场上那个杀伐果决的“顾先生”。 方锦时见他再次妥协,冲他微微一笑,又低头去和他的衣扣较劲。 一颗,两颗。 足足用了两分钟的时间,方锦时终于解掉了那两颗难缠的衣扣。 他呼吸在顾拓的脖颈边,喷出一片湿热,令顾拓的心也变得湿热了。 男人的表情神态没什么变化,然而滚烫通红的耳垂,还有脖颈处小小的皮肤颗粒都说明了他被撩动的事实。 方锦时爱他近乎禁欲的严谨自持,也爱他像现在这样不动声色的破功。隐隐的,有种让人心痒的破坏欲。 他退开一点,毫不客气地扯开顾拓的衣领,露出他小麦色的肌肤和“羞于见人”的锁骨。 “走吧。”顾拓低声说道。 他声音微哑,仿佛叹息。 方锦时还是不动,他又有了新的想法。便突然埋头,把自己撞进顾拓怀中。 顾拓下意识揽住他的腰,就感觉他那柔软的唇瓣在他的脖颈下方搜寻着,吻上了他的锁骨。 顾拓:!!! 他揽人的力气增大了许多,又怕伤了方锦时,强迫自己放轻力度。 他的怀里,调皮的恋人还在做着过分的事情,他只能够哑声警告他:“小时,你再不乖,我要打你屁股了。” 方锦时最怕这个。 但他只怕顾拓行动,不怕顾拓威胁。 他又重重吮了一口,听到“啵”一声,才慢慢抬头。 状似乖觉,服软道:“别这样,顾先生,我不乱来了。” 他摩挲顾拓的锁骨时,竟把自己的嘴唇也磨出了一片绯色。 那绯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着妥协的话,眼里却是得逞的笑。 有时候,乖巧的小猫也要伸伸爪子,而他作为“饲主”,得帮助小猫勤剪指甲。 顾拓看着他眼里碎碎星光,决定用实际行动回敬他。 方锦时还在欣赏着顾拓锁骨上玫红色的吻痕,只觉得这个吻痕胜过无数的珠宝配饰,让他的恋人变得欲了起来,几乎教人看了就腿软。 正想入非非,突然身子一轻,被顾拓的雪松香包围。 男人掐着他的腰,好像抱一个巨大的洋娃娃,把人提起来放在桌上。 他的臂力着实不错,方锦时虽然不胖,但也是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他把人抱上桌子却好像没费什么力气。 摆放着珠宝饰品的桌子被扫开一大块空地,顾拓把人往上提,让他坐稳。 方锦时回神,耳畔是珠宝盒子相撞的混乱响声,他的心跳也是混乱的,脑子也是混乱的。 他像是被一只凶猛的野兽盯上,连动都不敢动,只能任由男人一点一点靠近,化作一片阴影将他笼罩。 他坐在高处,比站着的顾拓还要高出小半个头。 顾拓便如法炮制,攀住他的脖子,把人拉进自己的施展范围,在他的脖颈处吮出一个吻痕。 顾拓用嘴唇厮磨着方锦时脖子上细嫩的皮|肉。方锦时下意识扬起头,压抑住喉咙里细碎的呻|吟声。 他的脚趾因为生理性的紧张与羞耻勾了起来,抓在皮鞋柔软的鞋底上。那脚趾划动的痒意一路漫到他的心口处,在他心脏上抓了一下,让他难受极了。 他伸手去推顾拓的肩膀,然而男人像块磐石,任他推搡,却岿然不动。 方锦时的力气本来就不如他,更遑论被抓住了软肋,手上的动作都是软绵绵的,不像挣扎,倒像是欲迎还拒。 无法逃脱男人的桎梏,他只能受着。受着他难得的放纵,直到他放过他。 顾拓松口的时候,方锦时的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 雾煞煞的,看起来十分可怜。 顾拓又有些心软,在他的脸颊上印了几个湿吻。 问:“现在可以走了么?” 走走走! 不走不是人! 方锦时只想快点逃脱这暧昧的气氛,赶紧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然而他刚刚被顾拓吻得太动|情,这会儿竟然没出息地脚软了。 刚踩着地面,人都还没站稳,就栽进了顾拓的怀里。 顾拓笑了。 他的胸膛起伏,带得方锦时歪在他胸前的脑袋也跟着一阵起伏。很不安稳,还有点可恨。 男人得出结论:“原来以牙还牙要比打屁股更管用。” 方锦时:“……” 方锦时赫然发现,他的恋人学坏了! 然而他会学坏,好像是他逼的QAQ 两人终于从换衣间里出来,摄影师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他的目光在顾拓和方锦时身上来回几趟,总离不开那两枚刺眼的吻痕。 然而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笑呵呵地夸人:“两位先生气质突出,这么一穿,又好看又般配!” 顾拓颔首,接受了这句夸赞。 方锦时也是一笑:“谢谢。” …… 近些年,旅拍婚纱照变成了一种浪漫的新潮流。 方锦时也想和顾拓旅拍婚纱照。 他把自己的想法一说,本来是想征求顾拓的意见。顾拓二话没说,就把行程安排了出来。 他找了几个知名的裁缝大师,定制了几套礼服,专门用来拍结婚照。又联系了私人摄影师,约好了时间。然后把旅行攻略递到方锦时的面前,问他想去哪里拍摄,国内还是国外,海边还是大山。不可谓不细致,不周全。 方锦时感动不已,考虑到顾拓需要加班几天才能压缩出旅拍时间,便就近选择,敲定了国内著名旅游城市——桐城。 桐城以海闻名,顾拓找了关系,要到了一片私人海域的使用权,对方得知他们要拍结婚照,还给借了一辆房车——可以摆放衣架和首饰,有足够宽敞的空间供人换衣服的那种。 这无疑给两人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两人带着摄影师来到海岸边,只听海风呼呼,海浪涛涛,声音繁杂,然而眼中的景象却让人心中安宁。 方锦时放眼望去,只见连绵的沙滩像一条金色的锦缎,延伸到海岸线。螃蟹、贝壳在沙滩上安逸地爬行着。海水拍在岸上,偶尔给它们洗个澡,身子单薄的有时候还会被海浪掀翻,在沙地上直蹬脚。 海水是深浅不一的蓝,但无一例外的干净澄澈。这片海域管理得非常好,海里没什么脏污的东西。 蔚蓝的海水好像没有尽头,直接和天上漫卷的白云相连,形成一幅美好的景象。 方锦时看过无数次海,每一次看,都会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这一次,他偏头看向顾拓,心里默默想到,大概添加了一点幸福的味道吧! 摄影师很会取景,先带两人去了礁石群,拍了几张拥抱的照片。 方锦时站在前方,迎着大海,将双臂打开,闭上眼睛沐浴海风,顾拓就在他的身后,用手臂锁住他的腰,把头搭在恋人的肩膀上,或与他一起远眺海洋,或垂眸和他低声絮语。 一幅幅画面被定格,那种亲密无间的氛围几乎跃出画面,甜到人舌根发麻。 礁石上有些滑腻的青苔,顾拓先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方锦时。 两人顺利下来,就听咔嚓一声,摄影师微笑望着他的两人,冲他们竖起大拇指:“好看!” 两人又在沙滩上拍照,或站,或坐,或亲吻,或相拥。顾拓还陪方锦时堆了个城堡。 他一向手巧,玩沙子却不行了,说是帮忙,竟然把方锦时的城堡弄塌了。 方锦时不依不饶,向他要一个吻作为补偿。 顾拓哪有不答应的?他凑上前去,在恋人的两边脸颊上各落了一个轻吻。 摄影师眼疾手快,抓住了这个令人心动的画面,又多了一张美好的照片。 后来他们还去了山林,去了花田。在姻缘树下许愿,在花田里拥吻,把所有美好都记录在了相机里…… 回到海城以后,方锦时联系装修公司,把那些照片做成了一堵照片墙,装饰在他和顾拓的新房里。 他笑着和顾拓说:“顾先生,以后每年我们就把照片换一次,年年都有新回忆,你说好不好?” 顾拓喜欢他说的新回忆,也喜欢和他共同创造回忆。 他吻了吻恋人的鬓角,在他耳畔回应:“乐意之至。” 第50章 番外2:婚礼 六月初一, 方顾两人如期举行了婚礼。 婚礼由顾拓那边一手策划,方锦时后来才知道,这场婚礼中顾拓亲自操刀做了些设计, 婚礼的规格是——世纪婚礼。 那是他们婚后, 方锦时有一次要查点东西,但他手机没电了,就借用了顾拓的手机。 打开手机浏览器, 才输入一个字眼,就见历史搜索里跳出一行黑字:“如何举办一场世纪婚礼?” 方锦时心中一动, 好奇地问坐在他身边的顾拓, 不明白他怎么会想到大办婚礼。 毕竟从平常生活中看, 顾拓为人低调, 不是这种高调张扬的性格。 顾拓闻言, 搂着方锦时的腰,在他脸上吻了吻:“毕竟是一生一次的仪式, 我不知道要做到哪个程度, 才能让你不觉得遗憾。所以唯有尽我所能,做到极致才能心安。这样一来,无论时代进步, 科技发展, 新式婚礼再如何隆重,我们的婚礼永不过时。” 他说这话底气十足, 事实也是如此,参加过那场婚礼的人无不惊叹,艳羡被顾拓深爱着的方锦时。 方锦时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他默默想到,他们的婚礼怎么会过时? 在他心里, 那是世间最美的风景,永远永远都不会褪色。 …… 他们的婚礼是在海城最大的展览馆里举行的。那座展览馆位于寸土寸金的海城中心地带,整个建筑呈圆形,素有“海城明珠”之称。 展览馆基本是供国|家、企业租用,像这样以个人名义租赁,花上千万租赁费,也只有顾拓有这样的底气。 虽然是室内婚礼,但展览馆的穹顶极高,打上灯光以后,亮如白昼,视野开阔,竟比室外婚礼还要大气隆重。 婚礼现场的鲜花装饰无一处不细致,呈现出低调的奢华感。 顾拓还专门请了一个乐团,负责宴会上的演奏,让悠扬的管弦乐声始终响彻在场馆中。 按照婚礼的习俗,新郎应该开着婚车去接新娘。 然而在这场婚礼里,没有新娘。 顾拓没觉得方锦时理应承担新娘的角色,他们两个都是大男人,没有谁应该被娘化。 要是连他都这样对待自己的爱人,外人只会把方锦时当做他的附庸。 事实上,在他的心里,方锦时比他自己还要重要,他愿意向全世界宣布,让全世界都看到。 因为这个缘故,顾拓开了个先河——新郎双方直接开车抵达场馆,在会场门口集合。 谁也不接亲,谁也不哭嫁。 方爸爸觉得这太荒谬了。 方妈妈却觉得有意思得很,还专门给方锦时抢了一辆全球限量的豪车,就等着婚礼那天开。 参加婚礼的人有些为了捧场到得早些,在场馆外面等着看接亲仪式,哪里料到接亲的礼节被顾拓直接否了,让人只觉得儿戏! 正腹诽着,就见场馆外停下两辆婚车,一时亮瞎了众人的眼,那些杂念也都抛诸脑后了。 没错,两位新人只派了两辆婚车。 顾拓一辆,方锦时一辆。 从数量上,就是比普通人家都比不过,现在谁家结婚没有一条婚车长龙?管他是自家的还是借的,气魄是没得说了。 然而论及奢华程度,就是一百辆婚车也抵不过现场这两台。 众人纷纷惊掉下巴,不得不承认,双方新人对待这次婚礼确实十分认真! 进了场内更不用说了,一应布置让人叹为观止,夸都不知道从哪里夸起。 方锦时在展览馆门口和顾拓回合,两人互相打量对方,都恨不得把对方此刻的模样刻到心里去。 结婚礼服是两人一起挑定的,一黑一白,是一样的款式,穿起来却是不一样的味道。 顾拓一错不错看着方锦时,把手里的玫瑰递给他:“小时,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新郎。” 方锦时接过顾拓手中的花,别在自己的胸前。 那是一朵紫玫瑰,它生得娇小,弥散着甜润的香味,显得高贵而神秘。 它的花语是,守护爱情。 “那你呢?”方锦时问。 他的手里也拿着一支玫瑰,他和顾拓约定好了,婚礼前碰面的时候交换彼此的玫瑰。 这种交换无疑是一次无声的宣誓。 顾拓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方锦时的手上,一朵纯粹干净的白玫瑰在他的指间绽放。 他低笑一声,眼眸温柔:“我啊,我是这天地间和你最般配的那个人。” 方锦时眼波微动,笑着迎上去,替他把玫瑰插好。 毫无疑问,顾拓答对了。 白玫瑰的花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 方锦时想要成为和顾拓相配的人,然而在顾拓的心里,配不配是他的问题,方锦时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婚礼主持人难得没什么废话,三两句开场,就宣布婚礼开始。 方锦时心想,这确实是顾先生的作风。 那些胡里花哨的话不必多说,他们心意相通。 在甜笑着的花童的引领下,两人踏着洒满玫瑰花瓣的红毯走到了一起。 在方家父母的见证下,交换戒指,互相亲吻,缔结了相伴终生的仪式。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祝福如海浪涌向两位新人,幸福感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方锦时目光灼灼地看着顾拓,笑得灯光都黯然。 “请多指教,我的家人,我的……老公。” 最后两个字从舌尖弹出,好像悄然绽开了一朵莲花,开在顾拓的心上。 顾拓的回应是一个失控的拥抱。 他拥住他的恋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好像要把他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什么都没有一说,一切都在拥抱里。 方锦时被箍得很紧,脸上的笑却是欢畅的。 “顾先生,你轻一点。婚礼还在继续,不要弄皱了我的礼服。” 顾拓闻言,缓缓松开了手。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却隐隐带着一股喜悦。 “我听你的,老公。” 方锦时喜欢听顾拓喊他老公。 他想,等到婚礼结束,他们有了私人空间,他一定要让顾先生多喊几遍。 婚礼顺顺利利地进行了下去。 在交换戒指的仪式结束以后,主持人宣布开席,两位新人端着酒杯下场招待客人。 顾拓的身份地位不可谓是不高,偌大的海城没有几个人当得起他的敬酒。 他只敬了方锦时的爸爸妈妈,跟方家亲戚简单寒暄几句,然后陪着几位难得过来的商界老人喝了两杯,就入席吃饭了。 然而饭后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给方顾两人当花童的小女孩在饭后玩耍的时候摔了一跤,哇一声哭了出来。 在婚宴上听见哭声,可不是什么好事呢! 众人不由齐刷刷看向顾拓,都顾不上去扶地上的小女孩。 顾拓面上看不出喜怒,他缓缓走向小女孩。 方锦时也跟上,只见顾拓蹲下,认真仔细地给小女孩看伤,然后用低沉温柔的嗓音问道:“你认识我么?” 小女孩的注意力被转移,睁大一双水雾弥漫的眼睛,抽噎着道:“你是新郎叔叔。” 顾拓笑了:“是的,我是这场婚礼的新郎。每一对新人结婚的时候,都会被仙女祝福。我把仙女的祝福送给你,你瞧瞧,伤口是不是不痛了?” 小女孩呆了片刻,将信将疑地伸了伸腿。 她原本就只是擦破了点皮,伤得不重,这会儿惊喜地发现:“真的不痛了!” 小女孩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脸,她笑起来甜丝丝的,好像天上下来的小仙童,可爱极了。 方锦时走过去,扶她起来。 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冲着两人奶声奶气道:“谢谢新郎叔叔!你们是世界上最好心的新郎,天上的神仙会一直保佑你们的!” 方锦时失笑,顾拓的眼眸里也晕开了笑意。 两人回应了小女孩的感谢,和她挥手作别。 小女孩很快消失在如云的宾客中。 方锦时扭头看向顾拓,笑说:“没想到顾先生你对付孩子挺有一套的。” 顾拓看他,意味深长地回答道:“在这个方面,我还需要不断学习呢。” 方锦时心中一动:“顾先生你很想要个孩子?” 他其实只想和顾拓过二人世界,不过看到顾拓这么喜欢孩子,又由衷觉得他会是一个好爸爸。 便道:“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收养一个。” 顾拓闻言,却摇了摇头:“不了。” 方锦时听他说什么还要学习,好像对于养孩子已经做了些功课,怕他是顾及自己才拒绝。 遂坦诚道:“我其实无所谓要不要孩子,如果顾先生你真的想要,我们可以一起陪他长大。” 顾拓喜欢方锦时认真说话的样子。 他宠溺地按了按方锦时的脑袋,柔声道:“小时,我没有勉强,真的不需要领养孩子。对于我来说,我最可爱的小朋友已经被我领回家了。” 某个小朋友愣愣地抬头。 顾拓的手掌还没有离开,他一抬头,就好像蹭在顾拓的掌心,撒娇一般。 顾拓看着他,继续道:“我的小朋友有时候很懂事,有时候又喜欢耍坏,我全副心神只够照顾他一个,再也不需要别的小朋友了。” 他说话意有所指,偶尔耍坏的小朋友脸颊慢慢红了起来。 先是颧骨,然后是整个脸蛋,耳朵更是烧得像红艳艳的小草莓。 小朋友垂下眼睑,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顾拓没听清。 乐团刚刚换了一首新曲目,是一支欢快的歌儿,叮叮咚咚响个不停,伴着周围的人声,影响了顾拓的听觉。 他倾身,附耳过去,问方锦时:“你说什么?” 方锦时凑上去“啾”一声吻在他的耳垂上。 从容镇定的顾先生瞬间红了耳廓。 “那你要好好照顾你的小朋友,因为他往后余生,只认你一个监护人!” 作者有话要说:疯狂码字ing 嗑糖快乐的话给我留条评论,让我也快乐快乐吧=3=3=3=爱你们! 第51章 番外3:出差 最近几年顾氏一直致力于拓展海外市场。 顾拓派了一支先行军驻扎海外, 如今已经初见成绩,但也面临着许多问题。 应海外公司负责人的邀请,顾拓特地抽出时间, 前往海外公司视察并指导工作。 这次视察时间比平常出差都要长, 要去近一个月的时间。 这还是方锦时和顾拓结婚以后,第一次和他分开这么久,才过了一个星期, 他就开始疯狂想他。 被子上属于顾拓的雪松香渐渐淡了,盥洗室的毛巾牙刷也被冷落好几天了, 吃饭时没了夹菜的对象, 就连睡觉都难以安眠。 方锦时像做贼似的从衣柜里翻出顾拓的睡衣, 穿在自己的身上, 令人心安的雪松香让他寻到了片刻安宁。 只是有时候顾拓的视频电话打过来, 他便不得不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再按接听键,好让顾拓难以发现端倪。 恰巧最近任明辉也闲着。 他刚刚结束一部电影的拍摄, 元气大伤, 在家休养。几个找上门来的综艺都被他拒绝了,这半个月里,他只试了一个大导的男主角, 还在等待试镜结果。 闲得抠脚的任明辉找上了方锦时, 兴冲冲地告诉他,最近有一款MOBA类手游公测了, 邀请他一起去玩。 方锦时对游戏兴趣缺缺,但架不住任明辉软磨硬泡,还是下载了游戏,陪他玩了两局。 这一玩不得了。 方锦时读书时都不爱玩游戏,如今竟然越玩越来劲, 天天沉迷在游戏世界里,不知今夕何夕。 方锦时白天要开花店,没有大块的时间玩游戏,晚上和顾拓打完电话,就会约任明辉玩上几局。 玩游戏上瘾都那样,打完一局还想再来一局,一向早睡早起的方锦时竟然熬起夜来,跟任明辉一起打游戏打到凌晨时分。 游戏归游戏,方锦时从不耽误留给顾拓的视频电话时间,只要和顾拓聊天,他就眼眸晶亮,把游戏什么的统统抛诸脑后。 然而睡眠不足,人就容易犯迷糊。有一天方锦时接了顾拓的电话,却忘了把自己缩进被子里,竟被顾拓撞破了他偷穿他睡衣的事情。 顾拓骨架要比方锦时大,肩宽腿长,穿的衣服也要比方锦时大上一号。 方锦时穿着他的睡衣,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瓷白的皮肤,还有半个圆润的肩膀。 结婚以后,顾拓把人养胖了一些。 他深知方锦时身上皮肤那细腻的手感,眼神渐渐暗了下来。 方锦时浑然不觉,顾拓便不动声色。 他佯装不知,和方锦时说着今日见闻,目光也从他的身上挪回脸上。 这一看,却发现方锦时虽然精神不错,但脸色似乎不太好,都有黑眼圈了。 顾拓看在眼里,不由心疼。 他的小时从不粘人,就连想他都是默默的想。 其实他也想他。 视频通话里的见面根本解不了心里的渴望,顾拓难得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分开这么久,又马上要到七夕情人节了,他疯狂的想要见他,抱抱他亲爱的小朋友。 为此,顾拓做了一个决定,那是他年少轻狂时都不曾有过的轻率。 他订了一张回国的机票,凌晨回,陪爱人过个七夕,又赶赴海外。 顾拓心里有了决定,却没有跟方锦时透底,他想给爱人一份惊喜。 方锦时不知道顾拓心中所想,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又闲不住地找上了任明辉,和他一起遨游在游戏的世界里。 不日,任明辉告诉方锦时,他接到了试镜通过的消息,要开始看剧本,准备进组拍戏的相关事宜了。 方锦时自然劝他以工作为重。 任明辉却还对精彩刺激的游戏世界有所留恋,遂怂恿他说:“小时,今晚我们通宵吧!” 方锦时被他说得有些意动,顾忌着自己要早起开店,还是拒绝了。 然而任明辉使出一个缠字诀,哪里容他逃脱?很快就抓住了他本来就有些蠢蠢欲动的心,迫使他答应了下来。 是夜,夜色并不明朗,好像天地都被罩在一个黑色的罩子里,远处近处都是一片朦朦胧胧,只有顾拓和方锦时的新房里亮着一盏灯,散发着盈盈的柔光。 万籁俱寂的夜里,游戏音乐和任明辉的说话声却清晰可闻。 他们这一局逆风,有个队友已经在泉水挂机了,任明辉骂骂咧咧地往上冲,又死了一回,正生着气。 方锦时打游戏时没那么多话,手法干净利落,就是一个刚!他顾不上安抚任明辉,冲上去放个大招,收了一波人头。 一杀,二杀,三杀。 玩嗨了的方锦时浑然不知一楼的大门被拧开,他的爱人踏着夜色走了进来。 任明辉看着方锦时连收三个人头,大呼一声:“漂亮!” 死亡冷却时间一过,又直奔中路,邀方锦时来波大的。 方锦时耳朵里塞满了任明辉的叽叽喳喳,完全没有听见顾拓的脚步声。 顾拓起初走得很慢,很轻,他怕方锦时睡了,他动静太大会吵醒他。 方锦时觉轻,有时候半夜惊醒,要在他怀里趴在半个钟头才能重新睡着。 他有时候上班去得早,也都是轻手轻脚。 然而走到二楼,就听见一个陌生的男声吱哇大叫,正从他们的卧房里传来。 顾拓皱眉,他不认为他的爱人会这么没分寸,把朋友领到他们的卧房里,可是这么晚了还在跟朋友打电话,那也太不乖了! 他心里隐含三分怒气,一把拧开房门。 房门应声而开,方锦时受了惊似的把手机抛了出去,还来不及做出防卫的姿势,就见他日夜思念的爱人站在门口,正专注地看着他。 方锦时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他把被子一掀,直奔顾拓,三两步跳进了顾拓怀里。 顾拓把人抱着,他就把头靠在男人的胸口,好像在汲取他的体温。 “顾先生,你怎么回来了?我好想你!” 顾拓没有回答他,偏头看了看他踩在地上的赤脚。 结婚以后,他才发现方锦时好像喜欢赤脚走路,倒不是平时不穿拖鞋,只是一旦有什么事情,他就顾不上穿鞋了。 为此,他在家里各处都铺了绒毯,不让方锦时着凉。 然而最近天太热了,方锦时又把绒毯取掉了。 他现在光脚站在地上,冰凉的瓷砖是柔和的米白色,越衬得他的脚白皙干净,几个脚指甲粉嫩嫩的,可爱得很。 顾拓却顾不得想什么可爱不可爱,他把人往上一提,不让他踩实地面。 方锦时双脚落空,无措地蹬了两下,正蹬在顾拓的脚背上。 顾拓腾不出手,低头咬了下他的鼻头:“别动。” 然后像架着个布娃娃似的,把人架到床上放好。 自从在一起后,方锦时发现无论床上床下,他和顾先生真的解锁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新姿势。 方锦时刚刚只顾得上迎接自己久别的爱人,坐到床上才发现手机屏幕还亮着。 被无情抛下的任明辉还在那头喊着:“方锦时,方锦时,你干什么去了?!赶紧上啊,啊,我要死了——!” 顾拓的目光也被那凄厉的叫声吸引。 一室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 方锦时有些心虚,脚指头上下动了几下,捞过手机锁上屏幕。 “嗯,呃,顾先生,我刚刚在和任明辉玩游戏呢。” 顾拓知道任明辉,他是方锦时的竹马,是他的至交好友。 他俩结婚的时候,任明辉在专门找他敬过酒,要他好好对待方锦时,不要让方锦时受委屈。 不过,关系虽好:“这个时候还在打游戏?” 顾拓竟从来不知道,原来他家小时还是一个游戏迷。 他站在床边,方锦时坐着,一上一下,无形中就有些压迫感。 顾拓又往下压,压得方锦时不得不后仰,然后一脑袋摔在了柔软的床被上。 漆黑的发丝,无辜的眼神。 顾拓爱他,又觉得他坏得可恨。 他用拇指指腹摩挲方锦时的眼角,方锦时像受了惊的蝴蝶猛地扇动翅膀,把那漆黑的睫毛眨在顾拓的手上。 顾拓的声音仿若叹息:“你看看你眼角的青黑。我不在的时候,你没有照顾好我的小朋友。” 方锦时的心跳漏了一拍,正不知该怎么回答,顾拓又有了下一步动作。 方锦时以为会是片刻温存,没想到顾拓把他一翻身,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 方锦时:!!! 方锦时羞得不行,把脑袋埋在被子里,求饶道:“别打了,顾先生你别打了!” 顾拓打他屁股从来不用大力气,但是真的很羞耻。 他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眼睛都红了。 顾拓不听,又打了两巴掌才停。 他把人重新翻过来,方锦时觉得自己像极了一条咸鱼,被他翻来覆去地玩|弄。 他有些生气,瞪着顾拓的时候显得理直气壮:“我就是玩玩游戏,都是成年人了,玩游戏的时间还不能自己支配么?” 顾拓听见他还犟嘴,有些牙痒痒,在他嘴角轻轻咬了一口。 “我不拦着你玩游戏,但你不能这么没日没夜玩,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住?” 方锦时还有些不高兴,顶嘴道:“就兴你在床上没日没夜地弄我,我玩玩游戏就不可以!” 他说完这话便自知不对,脸上烧起一片红霞。 顾拓的眸色瞬间转深。 “你一定要这么说的话,不如今晚我陪你熬夜吧。” 方锦时:??? 不等方锦时反应过来,只觉得身上一凉。 顾拓覆身上来,在他身上留下一串串暧昧的痕迹。 …… 七夕情人节,顾拓按原计划陪了方锦时一天。 上半天在床上玩游戏,下半天在床上休息。 方锦时睡在他怀中,眼角绯红,还有未干的泪痕。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熬夜玩游戏了。 第52章 番外4:养猫 关于方锦时打游戏突然消失的事情, 任明辉刨根问底了好半天,终于问出了一点细枝末节。 他咋舌:“你这是找了个老公还是找了个爸啊,管你管得这么严格?” 方锦时替爱人辩解:“他就是关心我。” 任明辉又道:“但是关心也有方式方法吧, 他这也太较真了!” 其实方锦时还挺受用的。 他又替顾拓说话, 却被任明辉打断了:“小时,你不用护着他。你老实跟我说,被管狠了的时候, 想不想过过快活日子?” 方锦时:“……” 说实话是想的。 任明辉就给他出主意:“他是个大总裁,手下管着那么多人, 肯定是平时发号施令惯了, 在家也想管你。” 方锦时觉得不是的, 他要说话, 又被任明辉抢了话头:“他在家的时候, 只有你一个人可管,自然全副身心都在你身上。你要是想松快一点, 可以给他分散分散。” 方锦时来了兴趣:“怎么分散?” 他们俩现在单独住, 也不可能为了这事把他爸妈接来。 顾先生也说了不打算要孩子,正好他也不想,更不可能弄个孩子出来。 任明辉笑说:“养只猫呗, 猫粘人, 又需要照顾,正好可以满足你老公想要照顾人的愿望。” 方锦时设想了一下, 觉得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顾先生的目光会稍微被转移一些,他就不用天天被管束了;坏处是顾先生只照顾猫了,他会吃醋。 方锦时本来没打算采纳任明辉的建议。 巧的是他有个朋友要出国一阵子,家里的猫没人照顾, 上次放在宠物店里踩了雷,只能到处拜托朋友收养一阵。 被人找到头上,方锦时可耻地心动了。 任明辉又怂恿了他几句,说什么“只是暂时养一养,正好可以试试这招行不行得通”,方锦时又看了小猫的照片,虎头虎脑的确实可爱,便跟正在上班的顾拓说了一声。得到他的首肯,就把小猫接回家了。 猫主人见方锦时愿意接纳小猫,给他讲了很多注意事项,又把小猫常用的能够搬动的物件都给方锦时带上了,正好省得他花钱去买。 那猫被主人养得很娇,黏人得很。它一开始跟方锦时不熟,有点敬而远之的意思。方锦时给它投食,陪它玩,它很快就喜欢上了他。 跟着方锦时换了个环境也适应得很快,在新家里巡逻一圈,熟悉了地盘,就自顾自玩了起来。 顾拓到家时,方锦时正陪着小猫玩耍。 他把逗猫棒抛来抛去,小猫就追着逗猫棒一个劲儿扑腾,好不容易抓住了,正歪着脑袋咬棒子呢。 方锦时见顾拓回来,笑着跟他打招呼,又给他介绍小猫:“这是雪团。是不是像雪团一样可爱?” 顾拓看一眼活泼灵动的小猫,点了点头。 他态度上是赞同的,神色里却不见半分喜爱。他对这些小动物没什么兴趣,唯一愿意花费心力去照看的,只有他家小朋友。 于是方锦时很快发现了不对。 家里多了只猫,好像只有他的生活改变了,顾先生却和以前一样,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 话是这么说,顾先生也从来不短雪团的吃穿用度,方锦时喊他照顾小猫,他也愿意帮忙。只是对于养猫不热衷,好像这个新的家庭成员在他眼里可有可无。 任明辉听他这么说,就跟被硬塞了一嘴狗粮似的,上不去也下不来,哽在喉咙口,哽得他心口发痛。 “明辉?”得不到回应的方锦时喊了他一声。 任明辉突然觉得自己一个单身狗,实在不该在这两人间掺和,他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认命道:“得了,这办法行不通。他只想养你一个,对小猫小狗兴趣全无。” 方锦时像吃了蜜似的,从舌根甜到心里。 他接受了任明辉这个答案,偷偷地笑了。 转眼到了他俩的结婚纪念日。 顾拓最近工作繁忙,方锦时不想让他分心,也不提出去约会什么的,只告诉他早点回家,他给他准备了惊喜。 顾拓难得提前下班,刚到玄关,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着爱人熟悉的声音:“主人,你回来了!” 顾拓顿住,缓缓抬头,就见眼前站着一个猫耳青年,穿着宽松的白T恤搭一条黄色灯笼裤,少年感十足。 顾拓不爱猫猫狗狗,但是看着面前的大猫,却有一种想要揉捏他耳朵的冲动。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小时……”“小时喵在呢。”方锦时笑眯眯地回应他,然后作死地问了一句:“饭菜已经做好了,主人要先吃饭还是先吃小时呢?” 定力十足的顾拓自然是……选择了后者。 他一把掐住方锦时的腰,把人打横抱在怀里,大步往卧室走去。 方锦时惊呼一声,怕顾拓把自己摔了,忙伸手去攀他的肩膀。 他的手攀着顾拓,身体自然往他身上靠,毛茸茸的猫耳朵蹭在男人胸前,隔着一层衣料,好像隔靴搔痒,直搔到顾拓心里去。 顾拓把人摔在床上,狠狠索求了一顿。 方锦时为自己的作死付出了代价,顾拓好像被打开了某个奇怪的开关,开始变得索求无度,常常让他难受得直不起腰。 但是每次顾拓想要他的时候,他又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疯狂地回应对方。 坏了,坏了。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 方锦时实在没办法了,终于决定祭出猫猫。他开始频繁地在顾拓面前提起雪团,让顾拓给雪团喂食,陪雪团玩耍。 顾拓起初是不怎么高兴的,他虽然情绪上不明显,样样都照做,但是看着雪团的眼神总是冷冷的,让方锦时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马上就要提溜着猫脖子,把雪团扫地出门。 方锦时就跟他说:“你看雪团好喜欢你的,它那么可爱,你也喜欢一下它嘛!” 其实心里想着,要是雪团吸引了顾先生的部分注意力,他就可以缓解腰痛了。 工具猫实锤了。 方锦时提起雪团的前腿,把整只猫提到顾拓的面前,粉嫩嫩的肉垫对着他,学着雪团说话:“主人,你就疼疼雪团吧!” 顾拓眸色转深,伸手抱走了雪团。 就在方锦时感觉松了口气的时候,顾拓把猫放在了地上,转身把他摁进怀里,沉声道:“好,我现在疼你。” ……是疼雪团,不是疼他啊! 第二天起来,方锦时觉得屁股有点痛。 然而他惊喜地发现,顾拓的态度好像转变了! 顾拓依旧对他无微不至,但在照顾他的时候,也愿意分点心思给雪团了。 他们坐在桌上准备吃饭,他会离席去给雪团准备小鱼干;他们坐在沙发上看泡沫剧,他会随手挥挥逗猫棒逗雪团玩;方锦时给雪团喂多了小鱼干,他会提醒零食少吃;雪团把线团拖出来玩,他会轻轻拍它的小屁股…… 方锦时毫不怀疑顾拓能够做一个好爸爸,就像他现在变成了一个合格的铲屎官。 顾拓的注意力分散了以后,方锦时的日子果然好过了不少,他腰不痛了,腿不酸了,被顾拓教育的次数也减少了。 但他不习惯了,不开心了。 他吃醋了,吃一只猫的醋。 他把自己埋在雪团毛茸茸暖烘烘的毛发间,闷闷地问它:“雪团,你什么时候回自己家?你的主人怎么还没来接你?” 雪团悠闲自在地趴着,完全无法体谅方锦时的烦恼,它把长长的尾巴甩来甩去,甩在方锦时的脸上。 方锦时抓着它的尾巴薅了一把,跟它商量:“要不以后还是我一个人喜欢你吧,顾先生就不喜欢你了,好不好?” 雪团喵了一声,从他怀里跳出去,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 方锦时在开花店的时候打了好一会儿腹稿,回家就和顾拓摊牌了:“顾先生,你喜欢雪团,我不高兴了!” 顾拓不解,专注地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方锦时严谨地列举了一二三四五条,然而归根结底,就两个字——吃醋。 他吃了一只猫的醋,还吃得理直气壮。 他觉得自己傻死了,竟然会想着用雪团分散顾拓的注意力。这像极了古代大院里的正妻,没有情敌还自己造。 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死都不会这么干了! 顾拓听了他的说法,只觉得好笑。 他笑起来时,嘴角微扬。 方锦时凑上去咬他嘴角,蛮横地问他要个答复。 顾拓抱着他深深一吻,柔声道:“傻瓜,我只是爱屋及乌。不论别的什么再可爱,再有趣,在我眼里,你最重要。” 方锦时的情绪被安抚了。 两人滚到床上的时候,他攀着男人的肩膀,心想他真的被顾先生吃定了,但他甘之如饴。 送走雪团的那一天,方锦时的精神特别好,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猫主人以为他是看见自己高兴,接了爱猫以后,还跟小猫说:“雪团,我们要和小时哥哥说再见了。以后有机会再到小时哥哥家玩……” 方锦时心想,算了,不用,大可不必。他以后再也不给自己找“情敌”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时和顾先生的故事到这里告一段落,感谢大家的陪伴,爱你们=3=3=3= 本来还说作者收藏到233给大家加更,直到完结还是222,大家收藏一下我嘛~我会继续生产小甜饼的么么啾! 另外推荐一下我的预收文,帮忙点个收藏吧~ 菜鸡作者预收不够根本不敢开坑,球球大家救救孩子呀QAQ! 1.《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星际]》 在一次长途旅行中,明镜邂逅了他一生的爱人。 他们很是甜蜜了一段时间,直到某一次在餐厅吃饭,被告知星际首富给明镜包场。 爱人:???这比我还像爱人啊! 明镜:……首富是我哥哥,堂哥哥。 他们前往下一站,在飞船上遭遇星盗,星盗头子对明镜礼遇有加。 爱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明镜:……星盗头子是我哥哥,表哥哥。 到了首都星,帝国上将来接机。 爱人:……这又是哪个哥哥? 明镜:真的是哥哥!这是我爸爸认的干儿子,我的干哥哥! 爱人: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这本打算玩掉马梗或者装穷梗,包甜哦! 2.《被恋爱系统坑成海王》(暂命名) 戚煦进入一个全息攻略游戏,结果被系统带着穿越了。 智障系统的好感度测评器已经坏了,却还不时提示戚煦“好感度-10”,“好感度+1”。 戚煦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因为换攻略对象太勤,成功把自己作死了。 戚煦:“……我只是想谈一段甜甜的恋爱。” 众男人:“可事实上,你养了一个鱼塘。” 团宠文,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