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巨佬们早死的白月光 作者:蜀七 文案: 云青岑死后才得知,他只是一本小说里的配角,没什么戏份却颇有存在感。 男主角和反派们都是他的爱慕者,在他死后反目成仇,他是一切的开端,是活在所有人回忆里的人。 而书里的主角受则因为和他有七分相似的外貌,继承了他的爱慕者们,从修罗场全身而退,爱情/事业双丰收。 死后第十年,云青岑重生了,他站在自己的坟前。 “该去找谁呢?” 受真海王,真演员,真不是东西。 #全程1V1,狐狸受X忠犬攻,前期主搞事业 #全员单箭头受,团宠 #男主自强不息,希望世界和平。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重生 打脸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青岑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真海王从不用桨 立意:主角重生后找到了生活的意义,改变了自己 第1章 “云青!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 云青岑托着下巴,偏过头,他看着眼前说话的男人,露出一个充满疑惑的表情。 男人咽了口唾沫,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和痴迷。 他知道云青长得好,云青有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天然微卷的头发,比普通人略微深邃的眼窝,挺翘的鼻梁和一张薄唇,他没有表情时显得忧郁,但凡有点表情,又显得妖异,当然露出这样疑惑的表情时,没有人能拒绝为他解惑。 男人的声音缓和下来:“你先道歉,就说是你发错了,然后诚恳的跟苏铭道歉,你也知道,你签了合同的,要是真打官司,你要赔多少钱?云青啊,你的未来还很长,不要只图一时痛快,你道个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没什么了。” 云青岑听男人说完,结合他刚刚梳理好的脑子里的记忆,拼凑出了前因后果。 他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云青,跟他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命运却截然不同。 云青是个孤儿,又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常年不愿意见人,躲在自己的屋子里,靠写歌卖歌挣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原身是个天才,他写歌不多,但每一首都能爆红,而最终让他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原因,也是因为他的歌。 半年前,原身把一首歌卖给了当时刚刚红起来的苏铭,他是个不看手机,不看电视,不搭理的外界的人,活在自己给自己搭建的堡垒和监狱里。 直到上周,他的情况好转,终于有勇气上网看一看自己歌曲成品的时候,他发现他写给苏铭的歌,作词作曲都是苏铭。 对一切都不在乎的原身,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歌,那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孩子,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于是笨拙的原身只能发一条微博,表示自己是这首歌的作曲和作词。 在一些人的推波助澜下,原身的这条微博上了热搜,苏铭的公司连忙辟谣,说他是诬陷,说他是想要勒索的小人,是心思歹毒的黑子。 无数谩骂纷至沓来,无孔不入,他的手机号被泄露,家庭住址被爆料。 原身躲在家里,可他的堡垒已经无法保护他了,门外总有人喝骂,有人在他的门口放死猫死狗和死老鼠。 老小区没有物业,没人管理,他卖了那么多歌,却只能拿到微薄的收入,连搬家都无处可搬。 ——他选择了离开这个世界。 然后死去十年的云青岑接手了这具身体。 云青岑托着下巴,他眼眸低垂,声音轻而忧伤,他身边像是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阴霾:“我知道,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 他偏过头,用那双可怜的,闪着泪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眼神看着男人:“我、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要是这样真的可以让这件事过去的话,那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男人咽了口唾沫,他努力坚定自己的立场,叹气道:“现在这个社会,谁有钱谁有地位,谁说话才有分量,咱们这种升斗小民,都是看别人的脸色办事。” 云青岑低下头:“我知道,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一个人,谁都靠不住,不道歉还能怎么办?那么多可怜人排着队等募捐,我连排队的资格都没有。” 他低着头,发丝自然垂落,人们渴慕强大的人,但也会怜惜弱小的人,他的一滴泪落在手背上,男人抿住了唇。 “如果你没签合同还好……”男人声音有些嘶哑,“没签合同还有余地,签了,就是人家说什么是什么。” 云青岑抬起头来,他的眼眶和鼻头都有些泛红,双手的手指纠葛在一起,他点点头,认命一样说:“我会去道歉的……” 男人:“合同呢?拿出来我给你看看,说不定还有转机。” 云青岑迷茫的看着他,他咬着下唇:“我知道你也没有办法,你也是拿工资办事,你掺和进来要是没了工作怎么办?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男人抹了把自己的头发:“你就是太单纯,别总把自己关在家里,多看看新闻,你把合同拿出来。” 原身对合同并不重视,总是随手扔,云青岑按照记忆翻了好几个柜子,才终于合同找出来。 一叠合同,但原身根本没仔细看过,他对这种公式化文字天生就不敏感,哪怕他看了,也分辨不出文字里的陷阱。 男人脱了外套坐到旁边单独的沙发上,一页页的翻起来。 在男人翻看合同的时候,云青岑去给男人倒了一杯白水,兑了一半的冷水和热水,水温正好合适,云青岑用手背试了试水温,然后才端到男人面前。 他双手握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小学生。 男人看了足有一个小时,期间还给律师朋友打了电话,问了对方一些细节。 等他放下合同,再次看向云青岑的时候,看过去的第一眼他就看进了云青岑的眼睛里。 云青岑的眼瞳比普通人的浅,他眼中有敛敛水光,温柔又惴惴不安。 男人:“我看过了,合同没什么破绽。” 云青岑的眼里忽然溢出泪水,他伸出手,胡乱的擦拭眼泪,脆弱的像是个易碎的洋娃娃,大概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都没有他这么脆弱。 男人平时最讨厌的就是同性哭,一个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男人哭鼻子,就是再可怜,也不值得同情,可是他现在看着云青岑,一句奚落的话都说不出口,反而怨恨起来让对方哭成这样的人。 一个孤独的青年,把自己锁在房子里,画地为牢,被人骗,被人欺负,却没有人能为他做主,他连发声渠道都没有。 这个世界,有钱就可以颠倒黑白,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而穷人,没有社会地位的人,却连说一声自己委屈,都要被捂住嘴。 男人站起来,他的眼底有了怒火:“你别担心,我就不信,真的没有办法。” 云青岑忽然说:“保密合同……我没有签……” 男人瞪大眼睛:“真的?” 云青岑点点头:“我那个时候很忙,跟他们说我要晚点寄,然后他们催了我几次,我当时……不太敢出门,就拖到了现在。” 男人嘴角勾出一个笑容来:“那就好!” 男人说:“你不用把真相全部说出来,留点余地,你手里有标注了时间的demo吗?” 云青岑:“有的,但是我不懂,这个有用吗?” 他的原身是个天才,一个神人,自己在这个小小的房子里,就能完成作曲和编曲以及歌词,即便是demo也已经非常完整,接近成曲了。 男人说:“你把文件发给我,我找人去弄,你别发声,现在你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云青岑急道:“不行,这是我的事,你帮了我你怎么办?风险我自己承担,我不能把你也拉下水。” 男人看着云青岑那为他忧愁焦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种自己被云青岑放在心里的满足感。 他不自觉的放轻了语气:“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肯定是场持久战,苏铭人气高,还有郑少巍给他保驾护航,郑少巍你知道吧?郑氏集团的太子爷,最好的结果是他们不想事情再闹大,跟你协商,补偿你一笔钱,再说这一切都是误会。” 云青岑听见郑少巍的名字,抿着唇说:“我知道。” 郑少巍,当年被他耍得团团转,哪怕过去了十年,他也不觉得郑少巍会有什么长进。 男人:“而且你和苏铭长得有点像,以后估计露脸的事你都不能做,网上的键盘侠嘴毒得很。” 男人站起来,他把合同的每一页都拍进了手机里:“我回去再找人问问,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打我手机,别自己钻牛角尖。” 云青岑局促地站起来:“我送你出去。” 他看向大门的目光里带着恐惧,好像那不是一扇门,而是地狱的入口,外面有无数鬼怪等待着他。 男人:“不用送,我知道你不敢出门,明天我给你带点生活用品和零食过来,要买菜吗?” 云青岑摇摇头:“我会给便利店打电话,让他们送泡面上来。” 男人:“……云青,你能活到现在,都是老天保佑了。” 云青岑冲男人艰难地笑了笑。 他虽然有原身的记忆,但无法跟原身共情,那是原身的故事,不是他的。 他跟原身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原身不擅交际,他长袖善舞,原身害怕跟人打交道,他却喜欢接触各式各样的人。 原身不懂如何反击,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他却能轻易玩弄人心,那些恨他的,厌恶他的,最后都会成为他的“朋友”。 原身对这个世界没有眷恋,是因为他守不住他最重要的东西,守不住他的精神寄托。 而他对这个世界没有眷恋,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十分无趣,他什么都不怕,只怕无聊。 男人出门的时候,站在客厅里的云青岑有些尴尬无措地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握紧自己的手,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你是个好人……从来没人帮过我,以后我肯定会报答你的。” 男人一愣,他挥挥手,像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你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算了,我叫周恺,我愿意帮你,不用你报答。” 周恺关门的时候说:“要是有人再往你门口扔动物尸体,你就报警,我明天带个监控给你装门口。” 云青岑感激地点点头,像看英雄一样看着对方,好像世界之大,只有周恺才是他唯一的希望。 等周恺关上门,室外的光线被防盗门阻挡。 云青岑才低着头,缓慢地,兴奋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那笑容里啜着蜜,含着毒。 兴奋的像是猎手找到了自己的猎物。 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啦,第一章 发100个红包。 再次重申,受是真海王,真演员,不是好东西,放在其他文里妥妥的反派白莲花。 能接受的小天使再往下看吧,不然看到一半骂受是心机白莲绿茶,我会当你在夸他。 第2章 周恺走后,云青岑径直去了浴室,浴室狭小简陋,好在该有的都有,他打开灯,脱了衣服,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浴室的镜子里映出一个年轻男人的上身,云青岑的手指滑过自己的脸颊和下巴,最终落在自己的左肩上。 他的左肩有一道宛如刺青的印记,青黑色的蛇蜿蜒而过,爬过他的肩头,在他的小臂处才高昂起头,那蛇头高昂,两颗毒牙狰狞凶恶。 那青黑色的蛇,在他冷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云青岑“啧”了一声,这蛇是戾气和阴气郁结而成的产物,他当鬼的时候也不比当人逊色,恶鬼以小鬼和人心的贪欲为食,他还以为这印记不会带到这具身体上来。 “出来吧。”云青岑面朝着镜子,语气阴沉而冷淡。 室内除他以外没有第二个人,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洒落在地面,冷光荡漾。 云青岑笑了笑:“跟我玩捉迷藏吗?” 还是没人应答,云青岑收敛了笑容,他的眼角上挑,笑的时候妖异多情,不笑的时候阴沉冷漠。 变脸是一瞬间的事。 他没穿拖鞋,光着脚走出浴室。 静谧无声。 唯有楼下的夜市吵闹非常。 云青岑经过客厅,径直朝卧室走去。 主卧并不大,东西也简单,入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掉了皮的衣柜,旁边紧挨着的就是张木床,没有席梦思,应该只有一层薄薄的棕垫,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四四方方,像个棺材,床的正对面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电脑和主机。 云青岑光着脚,没有脚步声。 他拉开了衣柜—— 衣柜里的衣服款式一模一样,除了颜色的区别以外,简直就是复制出来的。 云青岑拉开衣服,终于在衣柜的角落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那“人”蜷缩在衣柜的角落,身体在云青岑的眼中是半透明的,他的脸色铁青,没有瞳孔,随着云青岑的接近,他止不住颤抖,他身上还穿着云青岑从这具身体中苏醒的时候穿的衣服,一条泛白的牛仔裤和一件白色的短袖,身材干瘦,空荡。 云青岑蹲下去,直视着对方只有眼白的眼睛。 对方忽然张开嘴,仰起头,嘴像蛇一样打开,下颌如同脱落一般,从嘴里发出活人听不见的尖啸声。 云青岑伸手揉了揉耳朵,还打了个哈欠,挑了挑眉,然后他伸出手,中指抵在拇指上,在对方的眉心轻轻一弹。 那尖啸声霎时停止。 “我叫云青岑。”云青岑微笑着看对方,“这具身体虽然是你不要的,不过看在我用了的份上,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尽量满足。” 刚刚恢复神智的原身微微张嘴,恍惚着问:“我、我死了?” 云青岑点点头:“死得不能再死了,恭喜。” “你、你是……”原身能看到云青岑周身冒出来的黑气,黑色的雾气将云青岑紧紧缠绕,左肩处的黑气最终,浓郁得像是无数幽怨之气的凝结。 毕竟刚刚当鬼,原身吓得发抖,他指着云青岑的左肩:“我、我的身体没有……没有这个……” 云青岑摸了摸脖子,眼睛微眯:“我自我介绍一下,我跟你的名字就差一个字,死得比你早,十年前就死了。” “不过当鬼的时候我也挺上进,我都忘了我吞了多少小鬼,算是鬼界小有名气的恶鬼,跟地府关系也还行。” “我可以送你去投胎。”云青岑,“给你开个后门,下辈子让你投去有钱人家,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怎么样?” 原身嘴唇半张,他傻傻地看着云青岑,不敢置信:“真、真的?” 云青岑:“我骗你干嘛?不然我把你吃了,你还能在我肚子里找人伸冤吗?” 原身连连作揖:“我、我不要什么有钱人家,我……我只求有爸有妈。” 云青岑“啧”了一声:“要求真低,行吧。” 云青岑站起来,室内的气温忽然断崖式的下跌,房间没有关门,但突然失去了所有光亮,像是有一双手关上了房门,又堵住了所有漏光的缝隙。 黑色的漩涡以云青岑为中心,一丝黑色雾气从漩涡中脱身而出,在云清岑的手指上盘旋缠绕,亲密又缠绵。 “去。”云清岑的手指轻轻挥动,那丝黑色雾气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一样,拖着一条烟雾尾巴遁入了地下。 如果不是气氛太过诡异,这黑雾还能称得上可爱。 原身抱着腿,可能是因为成了鬼,胆子也没活着的时候那么小,虽然没从衣柜出来,但敢跟云青岑搭话了,他哆哆嗦嗦地问:“你以后就是我了?” 云青岑点点头:“怎么?后悔了?” 原身连忙摇头,反而热心地说:“我有、有两张银行卡,加起来还有点钱,密码是三三六三四二,你拿去用。” 云青岑:“你怎么不让我帮你去报复那些逼你的人?” 他眉眼带着笑,像是在问对方中午吃的什么,但眼底带着一丝浓重的戾气。 原身小心翼翼地说:“我死都死了……” 他一生都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便别人害得他走投无路,他都不想报复回去。 云青岑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尤其是当鬼的时候,有些人天生就弱势,他们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承受底线低得吓人,他们没有恶意不是因为真的就不恨害自己的人,而是不敢恨,时间久了,就真的以为自己能忍受一切痛苦和不公平。 很快,那一缕黑雾再次出现了,黑雾亲昵地绕着云青岑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云青岑的肩头,与黑雾一同出现的是一团庞大得多的黑雾,更加浓郁且扭曲。 云青岑朝黑雾作揖。 笑着喊道:“马哥。” 黑雾逐渐散去,穿着黑衣的男人出现在了云青岑的面前,男人一身黑袍,手里拿着长戟,眼睛斜长,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他问:“你不在你平时待的地方?还有这具身体……” “马哥”眸光闪烁:“你既然占了,也是天意,这具身体的主人呢?” 云青岑微微侧身,让原身出现在“马哥”眼前,笑道:“他刚恢复神智,我毕竟占了他的身体,还请马哥带他下去插个队,下辈子给他个好去处,父母双全,家庭美满最好。” 马哥轻轻挥手,不停跪拜的原身就化作一阵灰烟,被他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向来都是无常牵魂,我跟你牛哥只管押送。”马哥抱怨道,“下回你再叫我,多准备些香烛纸钱,还有,你既然当了人,就少吃点小鬼。” 云青岑龇牙说:“我原本吃的也都是罪大恶极的鬼,不是一身黑气,我都懒得吃。” 马哥叹了口气:“实在是地府太挤了。” 地府阴魂越来越多,十八层地狱鬼满为患,公职人员人手不足,像云青岑这样的“恶鬼”,跟地府的关系都不错,毕竟他们吞吃的小鬼越多,地府的压力就越小。 而且这些被吞噬的小鬼,本身就是几世恶人,再也入不了轮回,留在地府也是浪费资源。 因为是恶鬼动手,地府不沾因果,公职人员压力也小,他们偶尔也会给恶鬼行个方便,算是互利互惠的合作。 马哥:“下回叫我多准备点香烛纸钱,别忘了啊,走了。” 云青岑:“马哥走好,下回再来,我请你喝酒。” 马哥再次化作一团黑雾,遁入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青岑送走了原身,就开始查原身留给他的资产。 两张银行卡里的余额加起来一万六,身上的现金五百,固定资产只有这套房子,房价不低,但有价无市,毕竟是老破小,虽说房价涨了,但没人买,住户只能等着拆迁,做做靠拆迁变成百万富翁的美梦。 大写的穷字。 写歌是原主的才华,云青岑可没有。 要么他另找赚钱的办法,要么去找旧相识。 那缕飘在云青岑肩头的黑雾并没有消失,它一会儿绕过云青岑的肩头,一会儿缠在云青岑的腕间,一会儿贴着云青岑的脸颊,云青岑放下手机,看着这缕黑雾。 这条黑雾算是他的“小弟”,云青岑自己留着心眼,他吞食了无数小鬼,但却留了一丝戾气,也可以叫邪气,为他所用。 时间久了,这丝黑雾也活泼多了。 它贴着云青岑的脸颊,又沿着云青岑的背,缠绕着他的脚腕。 云青岑放下手机,他勾了勾手指,黑雾就重新缠绕住了他的手指。 云青岑:“你说,我去哪儿弄钱?” 黑雾不会说话,只能晃来晃去。 云青岑摸摸下巴:“先从苏铭那讹一笔。” 黑雾亲昵地去碰云青岑的下巴。 云青岑笑道:“那个周恺,应该会有用吧?不然也太浪费我昨天的表现了。” 黑雾卷起了一股细小的旋风,云青岑:“试试看,这个不好用,就换一个用。” 当年就是因为郑少巍不够听话,他才又找了傅明睿。 只是时间久了,他们就都有了自己的心思,用起来没那么方便。 不然也就没有后面的赵鹤轩他们了。 黑雾钻进了云青岑的衣服,在他的胸膛上闹出了动静,云青岑痒得直笑:“哎、别、痒!你最有用,你最有用。” 黑雾满意了,从云青岑的领口钻出来,得意地靠着云青岑的脸颊。 云青岑嘴角还维持着笑容:“不知道周恺明早几点来,我都有点想他了。” 他的笑容甜蜜,眼底蕴藏着寒霜。 正熬夜骚扰朋友们的周恺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以为自己只是感冒了。 “周恺?怎么咳嗽了?要不要去附近的诊所看看?” 周恺连忙说:“不用不用,就是被口水呛住了,你再跟我仔细说说这份合同,还有没有能操作的空间。” 朋友:“我说周恺,你中毒了吧?云青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周恺不耐烦道:“你不懂,云青跟你想的不一样,他人挺好的,而且也很单纯,对人真诚,又善良,很容易被人害,我不帮他,还有谁能帮他?” 朋友:“……你确定你是在形容一个成年男人?” 周恺:“你到底帮不帮我?不帮我我换个人问。” 朋友:“周恺你神经病了?!” 周恺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觉得朋友聒噪。 云青是什么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了解。 云青把他当英雄,他就不能辜负云青。 周恺抿着唇,继续给其他朋友打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周恺:“他单纯善良,你们都不懂他!” 云青岑(点头):“对的对的,周恺有眼光。” 黑雾:QAQ 第3章 天还未亮,云青岑躺在硬得要命的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即便借尸还魂,在某些方面他还跟做鬼时一样,无论天有多黑,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还活着的时候,睡得是当时能买到的最贵的床,纳米床垫,浴室用的是当时功能最多的智能浴缸,住在被称为“富豪区”的别墅区里,花园里有露天泳池,室内还有泳池,没想到死了一回,还能体验一下睡棕垫床是什么感觉。 周恺来得早,七点就带着打包好的早餐上了门,跟云青岑边吃边说合同的事。 “昨晚我问了几个人,这合同没什么漏洞,唯一的好消息是你没签保密合同。”周恺,“不过这也是份霸王合同,你的作品你没有署名权。” 云青岑小口喝着粥,他抬起垂下的眼眸,用那双忧郁多情的眼睛看着周恺。 周恺解释道:“但这就是你写的歌,保密合同没签,你在哪儿说这首歌是你作词作曲都是你的权力。” 周恺:“你把你微博账号给我,我找你帮你编辑内容。” 云青岑抿着嘴,神情低落:“这太麻烦你了,而且无论发什么微博,都没有会信我。” 他孤立无援,亟待被拯救。 周恺豪气大发,他站起来,急道:“你这就像是拳击手,还没打,你自己先认输!别人再使劲都没用!你把账号给我,剩下的事我来帮你办!” 然后云青岑就“被动”的把账号交给了周恺。 周恺:“我去找会公关的朋友帮着一起参谋,这几天你要有时间可以去公司……哎,算了,你还是待在家里吧。” “我可以去!”云青岑也站起来,他表情坚定地看着周恺,“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周恺:“你直接去找苏铭的经纪人,问他是要私了还是要闹大,到时候你带支录音笔,录音笔我给你带上了,只要他话里有漏洞,你就能翻盘。” 云青岑用力点头,像个听长辈话的乖宝宝。 周恺笑道:“他要是私了,你得多要点钱。” 云青岑眨眨眼睛,懵懂地问道:“要多少钱?” 周恺:“至少五十万。” 云青岑愣了愣:“这么少……多吗?” 周恺忍不住笑道:“按你的名气,早就该涨价了。” “只是出了这事,就算你拿到了赔偿,以后应该也不能继续从事这行。”周恺叹气道,“有时候即便不是你的错,承担后果的也是你。” 云青岑摇摇头,感激地看着周恺:“没关系,能证明歌是我写的,我作的词就足够了,我、我以后能找到其它工作。” 周恺在云青岑家待到了中午,周恺叫了外卖,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云青岑就送周恺出了门。 等上了车,周恺拿出手机登上了云青岑的微博,上万条私信,点进去全是辱骂,骂云青岑怪不得没爹没妈,就算有也要被气死,或者骂云青岑犯贱,这种谣都敢随便造,还有人找出了原身以前发在微博的照片,说原身是照着苏铭整容。 周恺看了几条,他这个旁观者都快气得心肌梗塞了,这么一想,就越发觉得云青可怜。 除了私信,还有很多转发辱骂,原身不怎么会玩社交软件,没拉黑过人,也没有关闭评论。 微博乌烟瘴气,并且没有一个业内人士站出来帮他说一句话。 苏铭所在的公司是郑氏娱乐,还有传言说他是郑氏太子爷的人,无论真相如何,郑氏太子爷郑少巍确实从他出道开始,一路给他保驾护航。 刚出道的时候,苏铭签了一家小公司,签下了一份苛刻至极的合同,郑少巍当时自己掏了两千万,给苏铭“赎身”,付了违约金,然后拿钱投资,把苏铭塞进了几部大制作的电视剧和电影剧组里。 按理说,苏铭出专辑这种事,郑少巍不会吝啬一点小钱。 但云青只拿到了几万块,应该是下面的人吞了不少。 头上的领导让周恺联系云青的时候,当时的报价就是几万块,周恺扶住了额头,他也是此时惊觉,他也是压榨欺负云青的人中的一员。 都欺负他不擅交际,没有粉丝,无依无靠,空有一身才华。 周恺抹了把脸,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如果连云青这样的人都要被这样欺辱,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公平正义可言呢? 等周恺离开后,云青岑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他在衣柜里挑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能挑出一件白色短袖和一条浅色牛仔裤,唯一的好处是这样的穿搭不用配胸针和手表——原身穷的饰品都只有一个环形戒指,还是镀银的,云青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戒指是缝衣服时候用的顶针。 他拿着手机就出了门,打车去了墓地。 既不逢年又不过节,司机在驾驶座上,不时的抬头通过后视镜看云青岑。 墓地在距离城市不远的山上,要开一段狭窄的山路,现在也没人上山祭拜,冷冷清清,司机把云青岑放下后就把车停在墓地的停车场里——云青岑跟他谈好了价格,免得待会儿下山的时候打不到车。 他爬上台阶,穿过墓地建在池塘上的游廊,池塘里是枯萎的荷花,然后顺着记忆寻找自己的墓碑。 今天天气不太好。 灰沉沉的天,陵墓里传来几声狗叫,吠叫不止,清明节已经过了,亲人记得的,墓碑边的矮树上都挂着幡。 管理陵墓的老人弯腰,收拾专门划出来的地里残留的鞭炮残留,褪色的鞭炮表皮褪成了粉红色,被忽然刮来的风一吹,就打着旋的飞上天,老人抬头看去,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新来的员工拿着笤帚小跑过来,他总觉得今天比清明当天还要阴,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张爷爷,那块墓碑是谁的?”员工好奇地看过去,不远处有一块墓碑前站着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 员工看着站在墓碑前的云青岑,有些好奇:“他之前好像没来过。” 张大爷眼睛微眯,他叹了口气:“里头的人英年早逝,好在惦记他的人多,年年都不冷清。” 张大爷的话没有说全。 骨灰埋在里头的是个年轻人,二十出头就没了,送葬的那天也是今天这个天气,不知道来了多少人,打头的是几个长相出色,龙姿凤章的年轻人。 人火化之后只会取出一部分骨头和渣子,送到陵园里来后才会被磨成灰,一个大活人,管他生前是个多么出色的人物,最后也只是一匣子灰。 他后来也听人说过,那年轻人幼年丧母,十五六岁又没了父亲,只有一家子污糟亲戚,好在他人缘好,几个朋友都是人中龙凤,包办了他的后事。 那天敲敲打打,领头的人穿着黑西装,抱着死者的遗照,下葬的时候还和其他人起了争执,说自己是“未亡人”。 似乎他们还打了起来,又似乎没打,张大爷记不清了。 生前过得如何没人知道,死后倒是热热闹闹。 也算有福气吧,算算日子,死了也有十年了,要是运气好,这会儿也该投了胎了。 张大爷嘴上念了句:“南无阿弥多婆夜……” 员工还是忍不住看过去,站在墓碑前的男人低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 墓碑顶上有亡者的照片,那是个顶年轻好看的青年,他头发微卷,一双眼睛迷离恍惚,眼尾上挑,嘴唇微翘,生就一副多情种子样。 员工这才记起来,他以前专门驻足看过,有时候上坟的人路过,也会停下脚步看上几眼,然后叹一声:“可惜”。 墓碑的两边刻着对联: “半途福寿壮志未酬,后环青山千古奇秀。” 横幅是:“天妒英才”。 员工也记得亡者的姓名:云青岑。 他也不是专门记下,只是这名字跟旁边的一比,就显得太诗意,让人看过便难忘。 这么好听的名,这么好看的人,说走,也就轻飘飘的走了,不过死后十年坟前还能这么热闹,实在少见。 云青岑也正看着自己墓碑上已经褪色的遗照,他活着的时候长这样吗? 死的时间太长,鬼又不能照镜子,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长什么样了。 他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照片里的人也看着他。 在他的眼里,墓地并不是空荡的,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把这里当成了家,他们飘在坟头,或者坐在别人的墓碑上,孤魂野鬼飘荡的时间久了,又没有鬼差引路,就会慢慢失去神智,然后消弭于天地之间。 云青岑低头看着自己墓碑台前的香烛和祭品,两边还摆着价格不菲的仿真假花。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谁放的。 只有蒋钦以为他喜欢兰花。 但他不喜欢任何花,也不喜欢任何美好的事物。 云青岑站在原地,仰头看向天空,雾蒙蒙的天,云层似乎下一秒就要压下来。 他在心里念着那几个人的名字。 郑少巍、傅明睿、赵鹤轩、蒋钦、周旭尧、秦毅、郎焯……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睛微眯,轻笑了一声:“该去找谁呢?” 第4章 郑少巍算是云青岑的竹马,只是十岁那年,云青岑家道中落,而郑家乘风而起,两人原本该成为两条平行线,一生都不再有什么交集。 云家搬离了高档小区,郑家搬进了寸土寸金的别墅区。 在云青岑的记忆中,郑少巍是个听不懂人话的疯子,但又很容易被鼓动。 云青岑勾勾手指,他就会抛弃上一秒的坚持,成为一条听话的狗。 不过狗也有噬主的时候。 云青岑十八岁的那天,郑少巍靠着那点酒劲,闯进了他的房间,紧抓着他的手臂,赤红着双眼,几近绝望的低头吻他。 那让云青岑有种失去控制力的愤怒,所以他选了另一个人。 傅明睿。 他们两人相识在一次聚会上,郑少巍去了那样的场合总少不了应酬,云青岑懒得应付那群肥肠满肚的少爷们,他被人捧惯了,不愿意去捧人,傅明睿性格内敛,又是外地人,凑不进这样的场合,正巧和云青岑挨得近,云青岑嫌无聊,就跟他说了几句话。 临走的时候,两人还交换了手机号。 自那以后,傅明睿就缠上他了,先是借着帮他买一款限量版手表的理由要到了他家的地址。 然后就亲自送货上门,之后每隔几天都会来找他。 云青岑舔了舔嘴角,这些人中间,只有傅明睿最听话,傅明睿不善言辞,性格使然,也没几个朋友,家里做的是珠宝生意,十年前他们家最贵的珠宝标价一千四百万,反正他死的时候那套首饰没卖出去,也不知道现在卖出去了没有。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十年过去了,城市的变化日新月异,傅明睿肯定已经搬了家,手机号别说换了,就算没换,云青岑记不起来。 既然自己去找傅明睿很麻烦。 那还是让傅明睿来找自己吧。 云青岑坐车下山,他没有回“家”,而是找了个五星级酒店,虽然总统套房住不起,但普通的单人间也不算太差,浴室里一应俱全,衣柜里有浴袍和保险柜,床垫是羽绒垫,比“家”里的棕垫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早上还能去一楼餐厅吃自助早餐,即便味道可能不怎么样,也比云青岑在“家”楼下的小馆子吃的好。 不过云青岑没想到的是——他现在也是个名人了。 他既没有戴帽子,也没有戴口罩,而酒店里鱼龙混杂,不像他住的小区,多数都是老头老太太,上网最多看看“养生学”,根本不看八卦新闻。 云青岑走在前面,总能听见后头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你觉不觉得他有点眼熟?我觉得他长得超像苏铭。” “卧槽,不会吧?我是苏铭的粉!他是不是那个、就是那个造谣苏铭偷他歌的人?我看网上说他还照着苏铭整容。” “对对,就真的特别像,只有一些差别,苏铭脸比他尖一点。” “你说这种人是图什么?造谣苏铭对他有什么好处?” “那我怎么知道?有些人就是天生喜欢搏关注搏眼球,就是犯贱呗。” “他竟然还照着苏铭整容,真恶心,我刚刚应该拍一张他的照片。” “拍视频啊!拍什么照片!” 云青岑忽然停下脚步。 身后的人似乎吓了一跳。 他转过头,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如幽潭般深不见底,倒映着身后几人的脸,这群人有男有女,穿着“时尚”,云青岑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云青岑现在的这张脸,跟他原本的脸很相近,细节虽然不同,比如眼尾上挑的角度,又或是鼻梁的高度,嘴唇的薄厚,但大体是相同的,都是眼尾上挑的桃花眼,微挺的山根,稍翘的鼻头和薄唇,连头发,都是一样的天然卷。 现在云青岑的灵魂在这具身体里,所以连气质都一样。 他微微侧身,姿势自然,却又带着一股让人不能忽视的高高在上的鄙夷姿态。 云青岑的嘴角勾出一点幅度,声音略微沙哑:“下回议论的人时候记得离远点。” 他伸出手,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听力正常,没聋。” 一群人被他镇住了,等云青岑上了电梯,楼层上升时,他们才反应过来。 这些人互相看看,面面相觑。 “他就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吗?” “看起来还挺有底气……” “我、我觉得他好像比苏铭还帅那么一点点,刚刚他瞟过来的时候,我心跳都差点停了。” “你们就只看脸啊?他这脸就是苏铭的高仿,但仿的就是仿的,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走了,上去了。” “说不定真是苏铭用了他的歌呢?” “他说什么你就信?我说我是玉皇大帝你信不信?神经病。” “你什么意思?我就事论事而已!你粉苏铭粉疯了吧?!” “我懒得跟你说,你喜欢假货你就喜欢呗,我喜欢真的那个。” “这么说你还高贵点了?” “是啊,傻逼才喜欢假货。” 眼看着就要撕起来了,其他人连忙劝着把两人分开,推进了不同的电梯。 云青岑的房间在四楼,他上楼之后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房间,进去之后他才舒服了点,比起原身那套老破小的房子,他还是更喜欢酒店。 哪怕家道中落的时候,他都没有住过那么差的房子,只在电视上看过。 刚刚的事对他来说只是个小插曲。 以前骂他的人也不少,只是那些人就跟阴沟里的老鼠没差别,只敢偷偷的骂。 骂他贴着郑少巍,后来他疏远了郑少巍,又骂他左右逢源,放民国肯定是交际花,不知道上过几个男人的床。 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只要好处在他自己手里,别人酸几句又有什么? 当面见到他,还不是他点头哈腰的问声好? 对着自己瞧不起的人点头哈腰,究竟是谁更贱点? 云青岑衣服也没脱的躺到床上,现在天还早,云青岑把黑雾放出来,黑雾还跟平常一样,绕着他的身体绕了两圈,才在云青岑的肩膀处停下来。 云青岑在心里默念了傅明睿的名字,又念了他的生辰八字,才对黑雾说:“去把他找出来。” 黑雾钻出窗户,玻璃无法阻挡它。 黑雾飘在城市的上空,它的小尾巴抖个不停,穿越半个城市,它才终于找到目标。 十年前的傅明睿二十二,十年后三十二,岁月没有让他中年发福,反而让他更添了成熟稳重,曾经的傅明睿的能被云青岑“看上”,也是因为他有一张出众的脸,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傅明睿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他穿着西裤和黑色衬衣,袖口被挽起来,露出骨结分明有力的手腕。 秘书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傅明睿的背影。 她跟在傅明睿身边也有五年了,她到傅明睿身边的时候,傅明睿刚刚接手公司。 那时候傅明睿才二十七,无论放在哪儿,都要被人称赞一声年轻有为,她也亲眼看着无数冲着傅家的钱或傅明睿的人来的人一个个铩羽而归。 最开始只有女人,后来还有了男人。 傅家有多少钱,秘书也不清楚,不该知道的,她一律不知道。 刚到傅明睿身边的时候,她也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很快她就明白幻想只是幻想。 傅明睿有个忘不了的人,手机屏幕永远都是那个人的照片。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 活人怎么去跟死人争呢?那个人死了,所以他在傅明睿的心里,永远保持着最年轻美好的姿态,死亡会给他加上一层滤镜。 “傅总……郑氏那边又来了电话。”秘书站在办公室门口。 傅明睿转过头。 秘书呼吸一窒。 落地窗外就是万家灯火,那暖光照在傅明睿的侧脸上,让他的脸部轮廓越发分明,傅明睿是混血儿,不过他母亲是两国混血,到他这一代,只有四分之一的国外血统,所以并不那么像外国人,但他的五官就是比普通人更深邃,眼珠也是如海般湛蓝的颜色,直到现在,那双眼睛也并不浑浊,依旧剔透。 他看人的时候,眼里像是有一首没有说出口的情诗。 只有秘书知道那都是假象,自家老总的心里只有一个人。 秘书走到办公桌前,把平板递了过去,小声说:“那边的意思是,想跟我们合作,价格好商量,还说您看了这个就懂了。” 她翻开相簿。 傅明睿的眉头忽然紧皱起来,他的瞳孔紧缩,然后才慢慢放大到原本的大小。 秘书:“您前段时间在国外,不知道最近娱乐圈的事,这是郑氏最近正红的新生代,叫苏铭……” 傅明睿看着照片上的人,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嘴唇紧抿,秘书在说什么他根本没有听。 刚刚他差点以为照片上的人是青岑,现在仔细看,才发现不是。 这人没有青岑的气质,没有青岑那慵懒又充满嘲讽,含情脉脉的眼睛,只有五官略微相似罢了。 傅明睿冷哼一声:“郑少巍是来跟我谈合作的吗?” 郑少巍是在炫耀。 好像在说—— “看,我找了个假的,但你连假的都没有。” 第5章 照片上的青年有一张酷似云青岑的脸,但也只有一张脸相似,如果说云青岑是狐狸,那苏铭就是兔子,那双怯生生的眼睛看着镜头,很能引发人的施暴欲。 但云青岑不是,云青岑永远高高在上,哪怕是他示弱撒娇的时候,眼底都有不可一世的睥睨,他见到云青岑的时候,只想奉献一切,让对方展颜。 傅明睿想起云青岑曾经在他耳边说话,曾经拉着他的手,曾经情意绵绵的看着他,他的身体就慢慢火热了起来。 只是身体热了,心却是凉的。 傅明睿把平板放下。 就在秘书以为傅明睿会让她回绝郑氏的合作时,傅明睿忽然说:“让郑少巍过来和我谈。” 秘书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苏铭有这么大魅力?!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傅明睿的手机屏幕,以前她最多匆匆看一眼,没有细看过,但现在忽然就把两张照片上的人对上了。 秘书以后自己发现了什么秘密,脸都白了点。 有时候知道的事情太多不一定是好事。 跟人聊天的时候如果忽然没过脑子,一时说顺口了,说不定连工作都要搞丢。 “好的。”秘书强自镇定,然后目送傅明睿离开了公司。 傅明睿开车回了家,他在业界是出名的工作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这几年傅家珠宝发展的越来越好,年年都要带作品去国外参展,原本的中端珠宝,也被傅明睿硬提了一条高端线,如今国内外的市场都不错。 但傅明睿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 回到家的傅明睿洗过澡之后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照片里的云青岑是那样鲜活,画面定格在云青岑最美好的时候。 傅明睿还记得拍照的那天,云青岑搬了新家,房子是他和青岑一起挑的,那天只有他和青岑,装修好的房子明亮且有设计美感,云青岑坐在落地窗边的咖啡桌旁,手里还捧着一杯黑咖啡,仰头朝他笑。 鬼使神差一般,他拿出相机对着云青岑拍了一张。 想起那一幕,傅明睿的心口是甜的,就像舌尖含着蜜糖。 他拉开床头柜,从药瓶里倒出两粒安眠药,没有喝水,直接这么干咽了下去。 这十年来,他每天夜里都盼望着云青岑能入他的梦,可对方入梦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短,失眠也更加严重,医生给他开了安眠药,有了药,他才能尽早入眠。 傅明睿躺下去,他偏头看着窗外,因为没有拉窗帘,外面的光线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映出一片冷色的“湖泊”。 很快,药效发作,傅明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一缕黑色的雾气从窗外飞进来,一头扎进了傅明睿的脑子里。 另一边的云青岑也睡着了。 不过他的睡着和傅明睿的睡着是两码事。 梦境里,云青岑站在庞大的黑色烟雾中,被这团黑雾紧密的包裹、推着往前走,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扇门。 这是人的“梦门”,通往这个人的梦境,傅明睿的梦门是单扇木门,木门老旧,把手上还有铁锈,云青岑也是第一次入人的梦,觉得这样的门有些新奇,按理说傅明睿那样的人,梦门怎么也应该奢华一点,结果简朴的过了头,还显得破旧。 云青岑推开了门,推门的一瞬间,白光袭来,云青岑被拖进了另一个世界。 他伸手挡住眼睛,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拿开手,睁眼看着眼前的环境。 云青岑发现自己站在一套房子的玄关处,脚下是竹地板,头顶上还有一盏灯,室内弥漫着饭菜的香味,云青岑觉得这里有些眼熟,等他走到客厅,才记起来这是他曾经的“家”。 他有好几套房子,郑少巍送了一套跟他同小区的别墅,傅明睿送了一套市中心高级公寓的跃层,其他人也有送房的,但送车的比较多,有好几个车库,都堆不下那些车了。 这是傅明睿送他的跃层。 装修请的是专业的设计师,北欧风软装,明亮简单,室内的靠枕椅子用的亮色。 云青岑坐到了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张照片,是他跟傅明睿的合照。 傅明睿冲着镜头笑,但笑容很僵硬,可眼神透露出了他的真实情绪,他的眼睛在发亮。 就在云青岑继续打量的时候,厨房的门忽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男人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头发梳向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锐利的眉和忧郁的湛蓝色眼睛,他看起来并不算壮,但即便穿着衬衣,都能让云青岑看到他的紧实的胸肌和肱二头肌。 衬衣解开了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从脖子延续下去的肌肉线条。 云青岑靠在沙发上,他眼睛微眯,忽然笑起来,然后冲傅明睿伸出手,嘴里喊道:“明睿。” 刚刚还表情如常的傅明睿像是如梦初醒,他大步朝着云青岑走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弯腰抱住了云青岑,他的手放在云青岑脑后,身体微微抖动,他在嘴唇凑在云青岑的耳边,声音沙哑地说:“青岑,我做了个噩梦。” 云青岑拍了拍他的背,徐徐地问:“什么梦?” 傅明睿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我、我梦见你……你走了。” 云青岑轻声说:“是吗?你想我吗?” 傅明睿本能般的回答:“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 无时无刻,每时每刻。 云青岑温柔的抚摸着傅明睿的侧脸,他的眼底是满溢的趣味和邪气,他捏着傅明睿的耳垂,下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轻声说:“我现在过的也不好。” 傅明睿愣了愣,像是忽然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他茫然跟云青岑拉开距离,看着云青岑的脸。 然后如同被蛊惑般伸出手,掌心触碰着云青岑的脸颊。 云青岑伸手,盖住了傅明睿放在他脸上的那只手,他眨眨眼睛,说道:“我现在好穷,只能住酒店最便宜的房间,还被骂长得像苏铭,没人爱我,也没人保护我,没人记挂我。” 傅明睿见不得云青岑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紧抿着嘴唇,重新把云青岑搂进怀里:“郑……” 他不想提起郑少巍,郑少巍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恨不得把郑少巍扒皮拆骨,一想到郑少巍跟云青岑从小一起长大,他就嫉妒的快要疯了:“没人配和你比,苏铭是什么东西?” 云青岑在傅明睿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唇角:“你会不会来找我?” 傅明睿轻轻闭上眼睛,声音带着痴迷:“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会去。” 云青岑也不客气,他在就傅明睿的耳边,把自己现在住的地方仔细了说了一遍。 哪个区,哪条街,哪家酒店,几号房,说的一清二楚。 最后他还加了句:“我现在叫云青,少了个字,别忘了。” 傅明睿没有回话,只是紧紧抱着云青岑,这一刻他的怀抱是满的,心也是满的,更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梦境。 “那我走了,你好好睡。”云青岑轻声说,“明天记得来找我。” 傅明睿还没有回话,上一秒还在他怀抱里的人就忽然消失了,他紧收的手臂没了着力点,抱了个空。 “青岑?”傅明睿的声音在发抖。 他慌乱地站起来:“青岑!” 他现在已经无法思考了,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内乱窜,每一个房间的门都被他打开,连衣柜门都没有放过,他脚步不停,直到他意识到云青岑真的消失了,就这么消失在了他的怀抱里。 傅明睿忽然有些喘不上气,他单手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难受的蹲下去。 天昏地暗。 “青岑!”躺在床上的傅明睿突然坐起来! 他的一只手还放在自己的胸口。 傅明睿心跳距离,好像他的心脏要从喉咙跳出来。 他坐起来,花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傅明睿去厨房倒了一杯水,等他一口气喝光之后才理智回笼,电光火石之间,他表情变化,拿出手机给秘书打去了电话。 “傅总?”秘书的声音很清醒,让人分不清是没睡还是刚醒。 傅明睿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沙哑,但秘书总能敏锐察觉到傅明睿的紧张:“帮我确认一下,华凌区的假日酒店4205住的人是不是叫云青。” 秘书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子一团浆糊,声音依旧清醒:“是现在确认还是我明天去公司……” 傅明睿第一次打断了她的话:“现在。” 秘书抬起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好的,我确认之后给您打过去。” 傅明睿挂断了电话。 跟一夜再未能成眠的傅明睿不同,云青岑离开傅明睿的梦境之后也没有醒,他给自己编织了几个美梦,甚至给自己安上了一对翅膀,在梦境里乱飞,第二天早早醒了,洗脸刷牙之后就去自助餐厅吃早餐,顺便让酒店的保洁进去打扫一下。 反正他也没什么贵重物品,不怕人偷。 云青岑刚走进餐厅,就发现昨天在电梯口碰见的那群人正分开坐在餐桌上。 他视而不见,正要去拿餐盘,就听见后面有人喊道—— “云青!你要不要脸?!” 第6章 云青岑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这是在叫他。 他转过头,看见的就是一群来势汹汹的人,酒店的保安不多,正艰难的阻止他们——显然他们不是酒店的客人。 应该是昨天在电梯门口的碰到的人里有人把他在这家酒店的消息发了出去。 这才引得一堆人来“围剿”他。 云青岑观察了几秒,发现真正脸上带着恨意和唾弃的没有几个,多数人都是来看热闹,或是被拉来壮声势的。 餐厅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不是每个人都会上网看八卦,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苏铭是谁,更不会知道云青是谁。 “云青!你不要脸!你这个傻逼!贱人!” “你生下来你妈就该把你溺死!” “你知不知道你给苏铭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 领头的人是个狂热粉,手臂上还纹了苏铭的英文名,她带着自己的“战友”,声嘶力竭的怒骂云青岑,她骂得口干舌燥,认真看过去才发现对方不仅没有跑,没有害怕,甚至还坐在椅子上,用手机对着他们,一看就知道是在录视频。 保安心累的要命,这么多人,他们不敢推搡,只敢拦着,酒店的大堂经理也跑来点头哈腰的问是出了什么事。 领头的粉丝怒火冲天,她指着云青岑说:“你们酒店连这种人都招待?他是个只会造谣污蔑的骗子!我要去网上曝光你们,让大家都看看你们酒店什么香的臭的都能进来,让网友抵制你们!” 她身后的人说:“对!这种就不配出现在公共场合!” 大堂经理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穿着很干练,头发挽在脑后,她连忙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而且我们只是酒店,只要对方没有作奸犯科,进来了我们都是要招待的。” 狂热粉一挥手:“这是你们的事,我们不管!我们就要他道歉!” 大堂经理苦着一张脸,这都是什么事? 大堂经理看这边说不通,就给保安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继续拦着,然后自己走到云青岑身边,她弯下腰问:“这位先生……” 云青岑抬起了头。 他的嘴唇在颤抖,指尖也在抖,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和脆弱,他的脖子高扬着,牙齿紧咬着下唇。 只是看了一眼,大堂经理的语气就放轻了:“这里面肯定有误会,要不然您先上楼吧?” 原本她应该让云青岑直接去和对方交涉的,但话到了嘴边,却是让云青岑上楼。 云青岑却摇了摇头,他“故作坚强”地说:“我去跟他们解释。” 经理小声说:“看他们的样子,你过去了会不安全,要不然你报警吧。” 云青岑拿着手机,手指用力到发白,他的脸也白,像是被吓得褪去了血色。 “我……我是个写歌的。”云青岑艰难地说,“以前就靠卖歌维持生活,之前我写了一首歌,卖给了公司,但我那时候不懂,不知道是连署名权一起卖的。” “后来发现这首歌有人唱了,但作词作曲都不是我,是那个唱歌的人,我就发微博说了这件事,我不懂,也没人告诉,没人跟我说我的作品我却不能说是我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越哽咽。 但他强忍着。 “他们都说是我造谣。”云青岑重新低下头,“每天都有人到我家门口骂我,在我门前扔死老鼠,把刀片从我门的缝隙里塞进来。” 云青岑肩膀也颤抖了起来:“我愿意给他道歉,只要他们放过我……” 经理愣了愣,人心都是有偏向的,一方咄咄逼人,一方可怜怯弱,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你还是报警吧。” 经理:“我来报。” 本来有人来酒店闹事,酒店就可以报警,经理也觉得青年报警不好,容易激化矛盾,她这边来报就正好。 云青岑抬头看着她,他充满感激地问:“真的吗?可以吗?会不会连累你?” 经理正色道:“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你先坐在这儿,我过去打电话,等警察来了再看看怎么解决。” 闹事的粉丝被保安拦着,他们也不会真的跟保安发生肢体碰撞,毕竟是来为同学朋友壮声势撑场子,真的发展成斗殴,那就麻烦了,在校学生,可不想给自己的履历留个污点,领头的狂热粉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她拿起自己的包去打保安的头。 “这种人你们都护着!你们这群傻逼!”她拿着包猛砸保安的头,保安被砸了一个踉跄,一个没拦住,她就冲着云青岑的方向冲了过去。 旁边的还没走的食客吓了一跳,往旁边退让。 云青岑看着对方朝自己冲过来。 他在思考是要配合着倒下去,假装被打中好,还是被打中,看起来更惨一点好。 然而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做,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忽然挡在了云青岑面前。 狂热粉举高的那只手被他抓住,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挡在云青岑面前的男人有接近一米九的身高,穿着一身黑西装,他一只手就叫狂热粉动弹不得,他的身材比例几近完美,像是从杂志里走出来的男模。 连狂热粉都愣住了,男人眉头微皱,语气十分不耐烦,薄唇微张:“滚。” 狂热粉脸还有些红,但色厉内荏地骂道:“你谁啊你,知不知道别多管闲事!你知道他有多不要脸吗?!” 男人冷笑了一声,甩开她的手:“这么多人跑到这里闹事,针对一个人,真是要脸。” 后面的人面面相觑,也有脾气不好一点就着的骂道:“要你管?你是啊?我们干什么跟你有屁关系?!要你来说要不要脸?!” 就在保安快要拦不住的时候,门口突然走进了一群人,这群人都穿着西装,人高马大,一看就知道是保镖或者打手。 男人也不再理会他们,保镖们接手了保安的工作,男人转身看向云青岑。 他转身的一瞬间,就看见云青岑正在朝他微笑。 明明云青岑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了,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只有青岑会有这样的眼神,含情脉脉,又冷若冰霜,戏谑又温柔。 他是矛盾的集合体,也是他此生最爱的人。 云青岑一捧看着傅明睿,现实中的傅明睿跟梦境里的完全不同,现实中的傅明睿褪去了曾经的内向羞涩,变成了真正的冷漠,他穿着整洁的西装,给他增添了强烈的禁欲气息,云青岑竟然觉得他比十年前更吸引人了。 在此刻的傅明睿眼里耳里,除云青岑以外的所有人都成了布景,傅明睿的呼吸都变急促了。 云青岑伸出手,傅明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云青岑面前,抓住了云青岑的手,像是抓住了此生最珍贵的宝物。 傅明睿闭了闭眼睛,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我以为那只是一个……梦。” 他仰起头,眼眶变得通红。 云青岑站起来,给了傅明睿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然后在傅明睿的耳边轻声说:“你来的正好,你再来晚一步,我就要被人欺负了。” 傅明睿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狂热粉和她带来的人还在跟保镖和保安发生冲突,保镖都是傅明睿的私人保镖,拿着高额工资,比保安更卖力。 警察来的时候,看到就是闹事的人伸长了脖子怒骂,甚至砸损酒店里装饰用瓷器的一幕。 狂热粉还在喊:“云青!你这个孬种!你有种直接跟我说话啊!叫警察来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叫他们把我抓起来,看看给我定个什么罪名!” “警察叔叔!你们都被他骗了!他是个骗子!是个垃圾!” 警察一脸懵逼,只能先让狂热粉这边冷静下来,然后让大堂经理来说明情况。 经理的屁股已经歪了,此时义正言辞地说:“警察同志,是这样的,云先生是我们的客人,没有作奸犯科,我们酒店是合理合法在经营的,不存在任何违反法纪法规的行为,这些闹事的人不是我们的客人,云先生和其他客人用餐的时候,他们从正门闯进来,要殴打云先生,被酒店的保安拦住了……” 狂热粉冲经理喷唾沫道:“你放屁!” 经理忍着怒火,抹了把脸上的唾沫,继续说:“没办法,我们只能选择报警,他们还打砸了酒店大厅里的装饰品,这些装饰品都是我们老总从老艺术家手里买来的,大厅里也有监控,关于这些装饰品的价格,我们可以提供购买记录。” 警察先问能不能私下解决。 经理态度很好的笑道:“我们这边只要按原价赔偿就行了。” 狂热粉那边:“赔什么赔?我们只是要跟他理论!是你们非要拦着!” 一名警察吼了一声:“闹什么闹!都跟我回警察局!调监控看!” “还有个当事人是不是?一起回去。” 傅明睿抓着云青岑的手腕,云青岑却朝他笑了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傅明睿却忽然把云青岑拽到自己身边,然后拉着云青岑走过去,对警察说:“我跟他一起去。” 警察:“你是他什么人?” 傅明睿看向云青岑,云青岑紧挨着他的肩膀,像是被吓破了胆子。 傅明睿觉得嗓子有点痒,他声音沙哑低沉—— “爱人。” 警察:“???” 作者有话要说: 云青岑:“哦豁。” 第7章 所有人都被傅明睿的发言镇住了。 连警察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去警察局的路上,不少人还频频转头看傅明睿,偏偏傅明睿毫无触动,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只集中在云青岑的身上。 那目光如有实质,就好像一双手,把云青岑全身上下摸了个遍。 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警车坐不下这么多人,幸好警察局也不远,走几步也就到了,云青岑走在傅明睿的身边,觉得时移世易,连内向的傅明睿都变了。 傅明睿悄悄的,缓慢的伸出手,碰了碰云青岑的手背。 他张嘴几次,才说出一句话:“青岑……” 云青岑微微转头,眉头轻挑,他冲傅明睿笑了笑:“怎么了?” 傅明睿的嘴唇在发抖,哪怕云青岑换了一个身体,他也能一眼认出对方,傅明睿眼里满是狂喜,连呼吸都急促的过分。 进了警察局,警察向他们了解情况,云青岑一直站在一边,不发一言。 狂热粉滔滔不绝:“就是他在网上造谣污蔑,他说苏铭原创歌曲的作词和作曲是他,根本拿不出证据,就靠一张嘴叭叭乱说,不仅给苏铭造成了困扰和伤害,让很多路人以为苏铭真的是个骗子小人,还让苏铭的粉丝也遭受了无妄之灾,被黑子黑,他是个吸血虫!” 警察不追星,被说的云里雾里,表情一度都是“我是谁?我在哪儿?” 狂热粉还激动地拿出手机,给警察看苏铭的照片:“您看!这是苏铭的照片!您再看看他!他是不是跟苏铭长得很像?他就是照着苏铭整容!这能证明他就是想蹭热度!” 警察看向云青岑,云青岑站在那,比起带着一群人来的狂热粉,云青岑身边只有一个人。 云青岑感受到了警察的目光,他怯怯的,颤巍巍的,带着三分软弱,七分卑微,他小声说:“不。不是的,我没有。” 狂热粉转过头,张牙舞爪的朝云青岑喊:“你闭嘴!闭嘴!” 云青岑紧紧抓着傅明睿的胳膊,用眼神阻止傅明睿说话——弱势的受害者,不需要强势的队友。 傅明睿忍得额头青筋暴起,脸色可怕极了,他身上沉静忧郁的气质荡然无存,像是盛怒的狮子。 但是看在警察眼里,就是狂热粉撒泼,连话都不许云青岑说,云青岑处处忍让。 警察:“你别说了,我听他说!” 狂热粉好歹知道现在是在警局,不情不愿的朝云青岑翻了个白眼。 云青岑抿着嘴说:“是网上的矛盾,我从头到尾,没有想诬陷,陷害任何人。” 他深吸一口气,眼眶有些红,但格外坚定地说:“如果我诬陷了,我愿意负法律责任,只要苏铭告我,我随时都能跟他上法庭,我合法享受我的著作权,署名权。” 云青岑看着警察,嘴唇微微颤抖:“但是因为我,给酒店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我愿意负责,不会推脱。” 警察看着云青岑,觉得这里头总算是有个正常人了。 他不怎么赞同地看着狂热粉:“网上的事,你们网上解决就行了!闹到现实里干什么?!” 狂热粉能对着云青岑怒骂,但对着警察,她就不敢说话了。 事情解决的也很快,领头闹事的那几个赔偿酒店的损失,经过监控摄像和酒店经理证实,云青岑从头到尾都没有过激言论和过激行为,属于无责,闹事的那几个除了赔偿以外,每人罚款五百,拘留五天,因为在公共场合闹事,加上损毁了酒店财物,被定了个寻衅滋事罪。 惩罚倒是不算严厉,罚款也不多,但对于学生来说,有这样的“案底”,学业会不会受影响都难说。 可能因为傅明睿石破天惊的那两个字,从头到尾,都没警察找他问话。 之后警察对云青岑的态度倒是很好。 都觉得他是个大写的可怜人,有涵养,不推卸责任,还愿意承担他本不该承担的后果,这样的人被欺负,实在是太惨了。 而且无论是酒店经理,还是酒店的监控,都证明从头到尾云青岑都是无辜的,他是被找事的那个,并且没有跟对方发生肢体或言语冲突,这是单方面的找茬。 完事之后,云青岑还一脸真诚地问警察:“我主动谅解他们的话,他们能不能不被拘留?这件事是误会,但是也有我的责任,我是愿意负担责任的。” 他甚至咬着牙说:“我、我还有点钱,他们的罚款我替他们掏吧。” 警察局的人都惊了,包括闹事的人。 他们看云青岑的表情像是在看绝世圣父,觉得这种人很值得晒成人干之后挂在墙上裱起来。 “你们的矛盾有没有误会我们不管。”警察正色道,“我们只看过程和结果。” 云青岑看了眼从确定要被拘留开始,就一直垂着头不说话的狂热粉。 二十左右的狂热粉,正是最富正义感的时候,尤其当她粉上一个明星,在某个圈子或是团队里的时候,她会更需要认同感,需要找到自己在群体中的位子,时间久了,她就会觉得自己对偶像是有责任的,她得保护他,守护他,当偶像的利益被触碰的时候,她就有责任站出来,让一切牛鬼蛇神远离偶像,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学业和生活。 至于会不会伤害到别人,会不会殃及无辜,这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云青岑走到狂热粉面前,他微微弯腰,平视对方,跟对方的目光触及。 狂热粉眼眶通红,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在为了自己被处罚而难过。 云青岑小声说:“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是我在污蔑苏铭,是我想夺取苏铭的荣誉。”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出原主第一次弹唱这首歌时录的demo,上面还有标注时间,他翻开之后递到狂热粉面前,咬着下唇说:“你看看吧,我虽然穷,但不至于那么没骨气,要抢别人的东西,但是我的就是我的,不能因为他出名,有钱,我就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狂热粉一把抢过了他的手机,双手捧着手机,大拇指颤抖着摁下了播放键。 音乐的旋律响起,美妙又熟悉,这首歌从出来开始,她每天都在循环播放,无论是曲调还是歌词,她都觉得是这么多年来她听过的最好最优秀的歌。 为了这首歌,为了苏铭,她不顾学业,日夜打榜做数据,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半个多月了,她没睡一个好觉,钱也都拿出去买专辑做数据。 现在这首歌的真正作曲人作词人站在她面前,向她讨一份公道。 狂热粉听完了整首歌,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最后她只能恶狠狠地把手机朝着云青岑扔过去。 三年前的老款手机被扔在云青岑的胸膛上,云青岑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被砸痛了。 狂热粉还朝他喊道:“要不是苏铭,谁知道这首破歌!” 云青岑低着头,狂热粉继续骂:“要不是他,这首歌根本没人听!” 云青岑站在原地,他低着头没有说话,让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直到一声哽咽响起:“我知道了。” 一只手忽然从云青岑身后伸出手,傅明睿把云青岑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他看着狂热粉和她旁边的几个人,冷着脸说:“苏铭是个什么东西?他也配?”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警察连忙赶人出去:“除了领头的几个,都走吧,以后别一有矛盾就找一堆人闹事,有矛盾好好解决不行吗?非要闹到警察局来,你们一群人欺负人家一个,还有道理了?” 就连狂热粉自己带来的人都看不过去了——除了领头的几个是苏铭的粉丝以外,其他都是同学朋友,专门来看热闹,或是拒绝不了同学朋友的请求。 刚刚的歌他们听了,录歌时间也看了,再怎么昧良心,也说不出是云青岑错了的这种话。 铁证如山,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为了个不粉的苏铭没了脑子。 “你别说了。”狂热粉的朋友小声说,“不好看。” 狂热粉控制不住情绪,她不能承认自己粉错了人,不能承认自己之前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都是个笑话,就只能把所有的错误和污水泼到云青岑身上:“我凭什么不说!要不是苏铭,谁知道他云青是谁?!这就是他的阴谋!他就是想趴在苏铭身上吸血!他这种人就是残渣,是垃圾!” 狂热粉冲云青岑叫骂:“你得意了是不是?!是不是?!这都是你精心算计的!你装什么可怜!啊!你装什么装!” 然后朋友们就跟云青岑他们一起离开了警察局。 云青岑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像是被伤透了心。 傅明睿出门之后朝里头看了眼,他记下了这几个人的身份号和名字,等他们出来,才刚开始面对后果。 “你没事吧?”有个良心不安的递了一包纸过去。 云青岑接手纸,抬头冲对方笑了笑,但脸色很差,苍白没有血色,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病态美。 “我没事。”云青岑苦涩地说:“我没想到会闹到警察局,我也不是想让谁难过,也不是针对苏铭,只是我除了写歌以外什么都不会,要是我连歌都不能写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 云青岑状似无意地说:“我是个孤儿,没有父母家人,只能靠写歌挣钱养活自己,这是我唯一的谋生手段……” “怎么这样啊……”给他递纸的年轻女孩不敢置信,“他们就这么欺负你?我看苏铭也不怎么样!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真心实意的粉他?” 旁边的人也搭话道:“你要不然找媒体吧,你有证据。” 云青岑摇摇头,咬着唇:“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经常有人在我家门口骂我,往我的门口扔动物尸体,从门缝里塞刀片。” 人们围着他,安慰他,让他不要难过。 “你才是受害者!你不能怂!” “就是,那些人就爱搞受害者有罪论!刀没砍在自己身上,什么风凉话都说得出口!” “他粉丝多又怎么了?粉丝多就可以不管对错吗?!” “气死我了!你放心,我肯定跟我身边的人说,不是所有人都是瞎子!” “云青,我们支持你。” “我现在就去发帖!” 云青岑忽然停下脚步,众人也都停了下来,然后看着云青岑双手放在腿边,缓慢而郑重的给他们鞠了一躬。 街边的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有人驻足看热闹。 云青岑鞠完躬,抬起头来,朝他们露出了一个充满无限感恩的笑容:“谢谢你们,从事情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 一群人看着云青岑,此时此刻,云青岑是所有人目光的中心。 他低着头,身材瘦弱,明明没有哭泣,没有流泪,却能让所有人感觉他的悲伤,不甘和绝望,不被人理解的痛楚。 “云青,你别这样,打起精神来。” “对啊,你要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苏铭只是粉丝多而已,但更多人不是他的粉丝,只要真相曝光,苏铭的粉丝就不敢跳了。” “我们回去肯定帮你澄清。” “云青,你要坚强!不能先被那些垃圾打败!” …… 他们为了云青岑安慰了好一会儿,直到云青岑说自己要走了,他们才没有继续说。 离开的时候,这些人还和云青岑互关了微博,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为云青岑澄清。 等人走之后,云青岑才把注意力都放在傅明睿身上。 傅明睿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他只是饥渴的看着云青岑,云青岑冲他笑一笑,他就甘愿付出一切。 “我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云青岑坐上傅明睿的车,现在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云青岑继续说:“你就一点都不怀疑我不是云青岑吗?” 傅明睿紧抿着唇,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到救命稻草,哪怕再玄幻,再奇怪,他都有一百种方式说服自己。 更何况此刻的他无比笃定对方就是云青岑,他永远不会认错自己爱到骨子里的人。 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呼唤对方的名字。 傅明睿看着云青岑的眼睛说:“我认错谁,都不会认错你。” 云青岑抿着唇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科学怎么解释,但是我忽然变成了云青,还有了他的记忆,刚刚我说的都是假话,云青是被媒体和苏铭的粉丝逼死的,他到死都没有找到一个能给他主持公道的人。” 傅明睿伸出手,把云青岑的一缕头发挽到耳后,声音温柔缠绵至极:“我知道,你从来都是这样,更为别人考虑。” 他握住了云青岑的手:“以后有我在。” 云青岑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他用那双多情的眼眸看着傅明睿,轻声说:“我原本还担心你要是不认我,我该怎么办。” 他小声撒娇道:“明睿,我只有你了。” 傅明睿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手紧紧捏住。 如果这是一场梦,他愿意死在这场梦里。 第8章 十年不见,云青岑却没有一点见外,他靠在座椅上,一边看手机一边问傅明睿:“你现在住哪里的?” 傅明睿开着车,但余光一直没有离开云青岑,他抿着唇说:“市中心,买了套公寓。” 云青岑:“大吗?有浴缸吗?” 傅明睿呼吸快了一些:“有,你想要什么,都有。” 云青岑满意了,他眉眼带笑,温柔极了:“你知道我想去你那儿住?” 在傅明睿面前,他是不必装可怜的,傅明睿本身就是闷葫芦,他更需要明媚的小太阳。 云青岑一人千面,不觉得换一身皮哪里困难。 云青岑叹了口气:“我现在住的地方太差了,衣服质量也差,我还穷。” “还有那个苏铭,我听说是少巍在给他保驾护航,是真的吗?少巍在跟他谈恋爱?” 傅明睿不善言辞的嘴一张,毫不留情的侃侃而谈,有的没的一起说:“嗯,他们在一起挺长时间了,郑少巍还想跟我合作,让苏铭当我这边的全球代言人,他对苏铭花了不少心血,圈内的认识的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将来应该还会去国外结婚,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云青岑摸着下巴:“是吗?那挺好的,以后有机会我再祝贺他吧。” “只是……”云青岑欲言又止。 傅明睿把车停靠在路边,然后转过身去看着云青岑,他还在依旧恍惚,还觉得这是场梦,他眉头紧皱看着云青岑:“只是什么?” 云青岑朝傅明睿展颜:“没什么。” 傅明睿却忽然记了起来,他沉默了几秒:“你的事我会处理的。” 傅明睿伸出手,掌心轻贴云青岑的脸颊,声音轻柔的能滴出水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云青岑眉眼带笑:“好。” 去傅明睿家的路上,云青岑想的是——希望傅明睿的房子大点,要是太小,他又得再找人了,那多累啊。 好在傅明睿家没有让云青岑失望,傅明睿家虽然是公寓,但处于全市最中心的地段,隔着一条街就是当地标志性建筑,两百多平的房子,哪怕不是别墅也称得上是豪宅,傅明睿一个人住,家里每隔两天会有保洁阿姨上门打扫,这栋楼也有管家,一梯一户,寸土寸金。 这套房子的总价上亿。 跟云青岑现在住的那套房子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有专门的健身房,高科技产品一应俱全。 云青岑站在傅明睿家的客厅,觉得这房子的装修跟傅明睿本人的风格一脉相承,都是十足的性冷淡风,简约到过于简单,但这样的装修也会在视觉上让房子看起来更大,更明亮,在看了卧室之后,云青岑就抓住傅明睿的胳膊,一脸高兴地说:“那我就住进来了,你要是哪天看我不顺眼,就把我赶出去。” 傅明睿全身僵硬,他像一具会行动会说话的僵尸,只有剧烈的心跳证明他还是个活人。 “不会赶你走的。”傅明睿说:“明天早上去办过户,我把这套房子送你。” 云青岑吃惊道:“那多不好?” 傅明睿声音放轻,他几乎诚惶诚恐地说:“青岑,就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 云青岑摇摇头:“你以前送过我了,不用再送一次,明睿,我不能把你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 傅明睿深深地看着云青岑,他想说他的一切付出在他自己眼里都不是付出,但最终他没有说话。 如果云青岑一无所有,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对方就只能依赖他了? 傅明睿的脑子从未这么清醒过,他甚至想把云青岑藏起来,就像捕食者藏匿自己的猎物一样。 唯恐他的猎物被其他捕食者发现。 傅明睿想让云青岑住主卧,自己搬去客卧,但被云青岑拒绝了。 云青岑不喜欢房间里有其他人的气息,这是他从小就有毛病,那会让他觉得自己被人窥视,私人领地被侵犯,酒店没有这个顾虑,是因为高档酒店房间里的味道,只有消毒水或清洗剂,如果只是住一两天,那么他也可以尽力忍耐,但如果是长时间,云青岑是绝不为委屈自己的。 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是野生动物,那一定是最极端的独居动物,会杀死一切胆敢进犯他领地的其他生物。 “这个房间就很好。”云青岑站在客房门口,这个客房只比主卧少一个阳台,但依旧配了浴室,浴室里是最新款的浴缸,房间里还有投影仪和书桌,地上铺了一层灰色长毛的地毯,云青岑很满意。 傅明睿站在云青岑身边,他体贴地问:“要不要我陪你搬家?” 云青岑挑眉看傅明睿,笑道:“搬什么家,那个家里又没有我的东西。” 傅明睿:“你原来的家。” 云青岑愣了愣:“那些房子还在?” 傅明睿点点头:“国家收回去之后,我买回来了。” 云青岑有五个“家”,最大的是郑少巍送的别墅,最小的是郎焯送的公寓,不过别墅的钱对郑少巍来说是九牛一毛,但公寓的钱对当时才刚刚工作,小康家庭出身的郎焯来说,是他的全部,傅明睿送他的复式,在五个“家”里属于中间,但也是云青岑第二喜欢的居所。 因为复式那套的落地窗是最美的,站在家里就能俯瞰整个城市。 “那就去看看吧。”云青岑忽然说,“对了,我想养只猫。” 傅明睿:“什么品种?” 云青岑:“要我们本土的猫,玄猫,身上不能有一点杂色。” 黑猫通灵,可以镇家宅,护家,驱邪灵,但正因为它通灵,所以正是云青岑能给黑雾找的最好的居所。 至于黑猫原本的魂魄,云青岑送它走个后门,下辈子直接投胎做人。 傅明睿点头:“今晚我让人送来。” 云青岑冲傅明睿灿然一笑:“辛苦你了。” 傅明睿抿着唇,看起来严肃,但眼底一片柔情:“不。” 傅明睿让秘书去给云青岑买生活必需品,顺便要了云青岑现在的尺码,给他置办衣服,他了解云青岑的喜好,云青岑以前只穿几个固定牌子的男装,都是最顶级的奢侈品牌,不仅要衣服,还要搭配胸针、手表和戒指,鞋子也是,不同的衣服和装饰搭配不同的鞋。 还有香水,不同的穿着也要配不同的香水。 云青岑看傅明睿在发消息,余光忽然看到了一串英文——这是他曾经最爱的香水。 可见傅明睿确实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这么多年,连一点小细节都没有忘。 “怎么还有激情炸弹?”云青岑此时和傅明睿一起坐在车后座,司机是傅明睿公司的司机,他探过了身体,上半身几乎紧贴着傅明睿的手臂。 这让傅明睿嘴唇抿得更紧,额头青筋毕现,他的声音越发低沉:“你不喜欢了?” 云青岑想了想:“还可以,买一瓶吧。” 司机把他们载到了餐厅楼下。 这是家需要提前一个月定位子的空中餐厅,说是空中,其实就是位于大厦的最顶层,从大厦突出来一块,突出的那一块全都是用的钢化玻璃,头顶脚下,目光所及之处,就像置身天空中,吃的已经不是饭菜了,而是环境和情调。 云青岑从没来过这样的餐厅,可见这十年发展日新月异,当年他用的还是黑莓,现在手机都已经是全面屏了。 当年VR还只是个概念,现在VR设备几千上万就能买到。 云青岑走进餐厅,现在餐厅里还没有几个人,服务生把他和傅明睿带到最外边的位子上,这里是餐厅能看到最美风景的位子,两边都是绿植,上下和左边都是钢化玻璃,阳光照射在绿植和座位上,衬得绿植郁郁葱葱,光斑晃荡如水。 这家餐厅是法餐,选好了餐前酒和菜之后,云青岑靠在座椅上,一只手托着下巴,目光透过钢化玻璃,打量着这个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世界。 当鬼的时候,他只能选择阴气重的地方,无论他吞食多少恶鬼,都无法让他脱离天地本身对阴魂的束缚。 服务生送来了餐前酒,气味芬芳的起泡酒,可以促进人的食欲。 云青岑和傅明睿轻轻碰杯,他闻着酒香,才终于有种自己回到了现世的真实感。 之前住的太差,他可不觉得自己回到了现世。 阳光泼洒在云青岑的头发上,脸颊上,看得坐在对面的傅明睿目不转睛。 云青岑像是画里的人,不是因为他的脸,而是因为他的气质,他在这里,就是世界中心。 任何人都抢不走他的光芒,哪怕是灿烂的阳光。 就在傅明睿目光越发柔和的时候,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忽然闯进了他的眼帘,傅明睿瞬间坐直了身体,他甚至想在这一刻,把云青岑塞进自己的怀里,吃进自己的肚子里,可云青岑现在毕竟是个大活人,傅明睿无法做到。 “傅总,怎么这么好兴致?”男人也看到了傅明睿,他长腿一迈,走到了傅明睿的旁边。 他轻笑着说:“听说这段时间,郑少巍收敛了不少?他前段时间找我,让苏铭拍我的电影。” 男人穿着一身休闲服,他身材劲瘦,高挑,留着一头中长发,松松的系在脑后,脸颊削瘦,比例近乎完美的黄金分割,五官精致俊美,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他轻描淡写,语气却充满了嘲讽:“也不知道青岑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他没有早点看清郑少巍是个什么人。” “不过,看在苏铭那么像青岑的份上,我倒是能……” 傅明睿打断了他的话:“蒋钦,闭嘴,滚。” 蒋钦冷笑道:“傅总还跟以前一样,惜字如金,怪不得当年送葬,郑少巍说自己是未亡人,你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他忽然问:“你……” 蒋钦这次自己没把话说完,他的目光停留在坐在傅明睿对面的云青岑身上,那一瞬间,他仿佛灵魂出窍,失去了所有语言,连发梢都为之颤栗。 云青岑笑吟吟地看着他,轻声说:“你好,初次见面,我叫云青。” 他喜欢看别人被自己玩得团团转的样子,喜欢让别人以他的喜乐为喜乐。 云青岑在微笑。 这让蒋钦无论如何都不能移开目光。 第9章 云青岑眼角带笑,他看着蒋钦,依旧能在蒋钦身上找到过去的痕迹,当年的蒋钦刚刚大学毕业,学的导演专业,又是个浪漫主义的艺术家,他长了一张精致的脸,脾气不好,性格糟糕,外表好看,实际又毒舌又自私,云青岑曾经笑他不该学导演,应该去当个批评家,靠批评人就能挣钱。 但蒋钦并不全是缺点,他会画画,会弹琴,会五国语言,书香门第出身,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有时候他会自嘲是个怪胎。 云青岑曾经很喜欢逗他,因为他急起来,脸就会迅速变红,甚至于云青岑抛个飞吻,他的脸和耳朵,甚至脖子都会变红。 按蒋钦的话说,郑少巍是条疯狗,傅明睿是个闷葫芦,其他人也有一大堆缺点,只有他自己,虽然是个怪胎,但是和云青岑最相配。 蒋钦目不转睛地看着云青岑,直到傅明睿忍无可忍,冷着脸问:“蒋导约了人吃饭?那还是不要让别人久等。” 蒋钦这才回过神来,他冷笑了一声,嘲讽道:“傅总,我以为你能比郑少巍那条疯狗强点,没想到你们如出一辙。” 傅明睿的手握成拳,他平静冷漠,又带着一点难以让人察觉的怒意说:“蒋导,我做什么不需要你来指指点点吧?不如你把时间和精力多放在你马上要拍的电影上,年年提名,年年没奖,滋味不好受吧?” 蒋钦:“不劳傅总操心,青岑走了这些年,傅总吃好喝好,我还以为你早就把青岑忘了,没想到你不仅没忘,还像郑少巍一样,在身边摆了个赝品。” “赝品再像,天天看着,不觉得恶心吗?” 云青岑忽然指着自己问:“蒋导说的赝品,是指我吗?” 蒋钦一怔,刚刚云青岑没有动作,在他眼里只是跟青岑脸长得相似,但是对方一动起来,就像木偶被注入了灵魂,举手投足之间,仿佛是青岑听见了愿望,听见了他数年如一日的祷告,回来这个世界,再跟他相见。 刚刚还咄咄逼人的蒋钦忽然沉默了。 但傅明睿却突然站起来,他挡在了云青岑面前,隔绝了蒋钦的目光。 蒋钦皮笑肉不笑地问:“怎么?傅总现在连看都不让看了?当年对青岑都还没到这个地步。” 傅明睿看着蒋钦的眼睛:“蒋钦!” 蒋钦:“傅明睿!” 好在现在餐厅里没几个人,云青岑看他们为他吵架,不仅没有觉得得意,还觉得厌烦,丢脸。 服务生不知道该不该过去,这两位都是餐厅的VIP客户,老板在的时候,都是老板亲自招待,要是把人得罪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向老板交代。 云青岑看他们剑拔弩张,好像下一秒就要挥拳打起来,他忽然开口:“蒋先生,没别的事的话,不如跟我们一起用餐?” 蒋钦挑挑眉,得意地朝傅明睿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然后衣冠楚楚,人模狗样地坐到了云青岑旁边。 傅明睿:“……” 他跟云青岑是对着坐的。 跟蒋钦一起来的侄女在不远处的位子上,悄悄给叔叔发了个短信:“小叔,你随便浪,记得给我结账,我没那么多钱。” 结果蒋钦从头到尾都没把手机拿出来。 侄女忧愁得不停叹气,要是打电话让亲爹来付账,亲爹肯定又要说她浪费,要把她抵押在餐厅给人家刷盘子。 云青岑喝了口酒,问道:“蒋先生是导演?” 蒋钦虽然嘴里说着是赝品,身体却很诚实,他坐在那儿的时候,身体不自觉地偏向云青岑的方向。 “对。”蒋钦不嘲讽人的时候很矜贵,很适合去演民国电影里的少爷,饱读诗书,又风华绝代。 可惜他的脾气秉性,让他成不了那样的人。 蒋钦忽然恶劣地说:“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像一个人?” 云青岑点点头:“都这么说。” 蒋钦:“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云青岑笑了笑:“知道。” 蒋钦有些惊讶,他看了眼傅明睿,傅明睿紧抿着唇,一直在竭力忍耐,忍耐着不把蒋钦打一顿,或是不把蒋钦丢出去。 自从云青岑去世之后,他们这些人除了送葬那天外,再没有其它接触。 他们对彼此的恨意这么多年经久不衰,都认为是其他人逼死了青岑。 不然为什么好好的,青岑会选择…… 傅明睿还记得,停棺的时候,青岑在玻璃棺椁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那一刻的景象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蒋钦:“你知道你跟他哪里最像吗?” 云青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脸?” 蒋钦摇了摇头:“说脸,苏铭比你更像。” 云青岑忽然收敛了笑容,他斜看着蒋钦,语气不怎么好,甚至带着薄怒:“别在我耳边提起苏铭。” 在傅明睿面前咄咄逼人的蒋钦,竟然真的没有再提苏铭的名字,反而说:“郑少巍给他房子和车,还给他资源,亲手把他捧红,傅总给了你什么?傅总应该不会比郑少巍小气吧?” 云青岑太了解蒋钦,蒋钦是个很“单纯”的人,他的喜恶分明,他喜欢的就恨不得含在嘴里,捧在手心,时时刻刻看着盯着。 他讨厌的,他能讨厌的一辈子,历久弥新,不同时期有不同的恨法。 跟蒋钦相处的时候,云青岑从不装可怜。 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相处细则,但云青岑那时候并不觉得累,他乐于给自己找事,并因此得到些许乐趣。 蒋钦说完话之后也察觉到了不对,他有些呆滞,竟然一时半会儿没能反应过来。 他目光有些复杂地转头看向云青岑。 在蒋钦的记忆中,只有青岑会这么跟他说话,他是天之骄子,生于书香世家,父母虽然是教授,但当年局势动荡时祖宗出了国,搬走了当时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到他爷爷那一辈才搬回来,价值不菲的都捐给了博物馆,剩下的东西也足够他们过奢靡的生活。 加上蒋钦从小就聪明,跳级就像喝水,别人要拼尽全力才能得到的东西,他轻易就能得到。 等他读完大学,拍的第一部 电影就拿了内地的奖,周围的人都对他阿谀奉承,无论在哪个圈子,他都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只有云青岑,从来不把他当回事,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云青岑连给他一个眼神都欠奉。 但云青岑只对他这样,他亲眼见过云青岑对着郑少巍软言细语,也亲眼见过云青岑对傅明睿体贴入微,只有对他,云青岑从来不屑一顾。 时间久了,蒋钦甚至从中品尝到了一丝甜蜜——云青岑只对他如此,是不是从某种角度证明,他也是另一个意义上的独一无二呢? “你叫什么名字?”蒋钦问云青岑。 云青岑笑了笑:“蒋先生说我是个代替品,代替品是不需要名字的。” 蒋钦的脸色黑了下来,傅明睿插话道:“蒋导没有夺人所爱的喜好吧?” 蒋钦看着傅明睿冷笑:“夺人所爱?傅总的爱可真多,心也够大。” 傅明睿脸不红气不喘:“青岑已经走了这么多年,我只是在向前看。” 蒋钦的脸黑得能滴出水来,他的眼底满是恨意,怒极反笑:“好得很,傅总果然有境界,一个你,一个郑少巍,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傅明睿:“蒋导不也准备给苏铭开方便之门吗?” 蒋钦的脸更黑了。 傅明睿难得有这样尖锐的时候:“因为一张脸,就准备让苏铭这个非科班出身,没有演戏经验的人当主角,蒋导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至少我可以坦荡地承认我现在另有所爱,你呢?” 云青岑托着下巴,眼里全是趣味。 他觉得很有趣,以前活着的时候可看不到这样的场面。 蒋钦像是被傅明睿戳中了弱点,他的脸色最后几经变化,终于站了起来。 就在他要说话的时候,云青岑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云青岑摆摆手,动作随意,语气也很随意地说:“你们继续,我接个电话。” 傅明睿:“……” 蒋钦:“……” 云青岑接起电话,来点显示是周恺:“喂?” 周恺的声音有点急,像是刚刚做过剧烈运动,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看热搜!” “你怎么会去酒店?!” 云青岑骤然被吼,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周恺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不对,接着说:“没事,你别急,是好事,有人为你说话。” 云青岑轻声问:“会不会打乱你的计划啊?我不是很懂,我只是想换个环境,换一下心情,我也没想到会遇到他们,我没有……” 周恺:“是好事,你别急,是有人在给你说话,转发量挺大的,不过你别去看评论,前排都被控评了,但不少营销八卦号都转了,风向有点变化,你先别急,稿子我还要再给你修一下,正好能借助这件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再给我说一遍,给那边补充一下细节。” 云青岑诚惶诚恐:“谢谢你,谢谢你!” 然后他就小声地把在酒店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在他的嘴里,自己简直是全世界最纯洁无瑕的小白花,善良得能任人欺负,别人打了他的左脸,他还会把右脸也伸过去,唯恐对方打得不开心。 等他跟周恺聊完,抬头一看,傅明睿和蒋钦都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他。 云青岑矜持地笑了笑:“呵呵。” 第10章 正好此时服务生端来了头菜,海鲜蔬菜沙拉,分量不多,摆盘十分精致。 云青岑以前就喜欢吃法餐——倒不是因为味道多好,而是因为越高端,越繁琐,就越显得他有品位,私底下他倒是宁愿吃麻辣烫。 为此,他以前还专门学习过,怎么让用餐看起来更优雅。 人都是视觉动物,他有一张好脸,但这是天生的,而这世上不缺美人,无论皮相骨相,尤其是美人们都削尖脑袋往同一个地方挤。 如果光靠脸,那么随时都会被人取代,就像娱乐圈,漂亮的明星哪里都是,但有人人到中年还混在十八线,有人年纪轻轻就是一线,是有一部分靠的是业务能力,但多数都是抓住了机遇,情商高。 有些人出门就能遇到机会,有些人十八般武艺用尽,费尽心思,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云青岑倒是相信努力就能有回报,但也得看努力的方向对不对,回报大不大。 “你们不吃吗?”云青岑在拿起餐具前问。 刚刚被镇住的傅明睿和蒋钦已经恢复了平静。 云青岑从来都是这样,我行我素,他对每个人的态度都不同,但不会有人觉得他看人下菜。 只会让人觉得“他对我不同”“我是独一的”。 傅明睿看了眼蒋钦,眼底的厌恶如有实质。 倒是蒋钦,似乎是对傅明睿的目光视而不见,他问云青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云青岑笑了笑,他没必要瞒,瞒是瞒不住的:“我叫云青,是个孤儿,现在是无业游民,全靠傅哥养着。” 蒋钦的神色变化莫测,他张了张嘴:“云青……” 只差一个字而已,这世上有这样的巧合?这样的巧合还被傅明睿碰上了? 他是个无神论者,还是个有些极端的阴谋论者。 他忽然伸手,掐住了云青岑的下巴,然后探过身,两人的距离只差几厘米,似乎下一秒就会亲上,速度之快,甚至连傅明睿都没反应过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蒋钦声音尖锐,他打量着云青岑的眼睛、鼻子和嘴唇,妄图从中找出一点整容过后的痕迹。 云青岑用尽力气才把蒋钦推开,他目露嘲讽:“蒋导,放尊重一点。” 蒋钦情绪有些崩溃:“你从小就叫云青?是不是改过名字?有没有整过容?是谁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你怎么知道青岑的用餐习惯?你怎么知道他……” 云青岑看着蒋钦,他内心波澜不惊,没有任何情绪。 倒是这次傅明睿没有忍住,他长腿一迈,站起来抓住了蒋钦的胳膊。 蒋钦眼眶通红,他转过头看着傅明睿:“你们这么做,对得起青岑吗?你们爱上谁是你们自由,但凭什么,凭什么青岑走都走了,你们还要找个跟他相似的?!这不叫侮辱吗?!” 傅明睿举起拳头,一拳朝蒋钦打去,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蒋钦看起来削瘦,但肌肉同样流畅结实,打起来不相上下,没人占上风。 服务生连忙过来阻拦,他们也不敢报警——毕竟是高级VIP客户,要是报了警,老板回来能把他们骂死。 “两位先生!冷静一点!” 服务生去抱他们的胳膊和腰。 女服务生掺不进去,连忙对云青岑说:“先生,你们是一起来的吧?您帮着劝劝?” 云青岑一脸迷茫地看着她,好像不经世事,不染纤尘的少年。 女服务生声音放得更轻了:“他们这样下去,我们没法做生意了……” 云青岑:“我劝劝他们。” ——虽然他现在很想甩袖子走人,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无可奈何。 好在几个服务生同心协力,已经把场面控制得差不多了,云青岑抓住傅明睿的胳膊,紧抿着唇,无限忧郁委屈地说:“明睿,冷静一点,不要因为我打架,你让我怎么办?” 他继续说:“这么多人看着……明睿,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傅明睿在云青岑轻声细语的劝解下,终于理智回笼,他放下了抓着蒋钦衣领的手,抓住了云青岑的手腕。 而蒋钦却被服务员从身后抱着腰,双目赤红地看着傅明睿,眼底恨意不减。 “蒋导,你还是自己用餐吧,你这样的陪客,没人消受得起。” 傅明睿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他冷着脸,饭也不吃了,抓着云青岑的手腕就离开了餐厅,至于饭钱,餐厅能直接从他的预存里划。 云青岑离开的时候转头看了蒋钦一眼。 蒋钦站在餐桌的旁边,他低着头,双手握成了拳,他看不清蒋钦的神色,只能看出他那无力的颓丧。 年轻的女孩站在蒋钦身边,想去拉蒋钦的胳膊,却被蒋钦毫不留情地推开。 蒋钦抬起头,看着云青岑他们离开的方向,正好和云青岑的目光交汇。 蒋钦一震,一声“等等”还没说出口,云青岑就已经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蒋钦的目光和身影。 “小叔?”侄女急得快哭了,她在旁边问蒋钦,“你怎么了?” 她小叔的性格所有人都知道,孤高自傲,别说动手打人了,就连多给讨厌的人一个眼神都是他崩人设。 侄女:“小叔,你是不是中邪了?” 蒋钦却只是看着电梯的方向,喃喃地问:“晓琳,你相信人会死而复生吗?” 侄女:“……” 蒋钦的嘴唇在颤抖:“太像了。” 跟苏铭不一样,苏铭只是形似,而这个是神似,如果不看脸,就真的好像是青岑重回这个世界。 侄女小声说:“小叔……你哭了……” 她的声音小如蚊蝇。 蒋钦伸出手,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他的指尖感受到了湿润的水迹。 他还记得当年云青岑说他:“蒋毒舌,你就是说话太难听,以后要是有人不介意你说话难听,你就从了他吧。” 他那时候想说:“你就不介意,我从了你,怎么样?” 可那句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没能说出来,他不想逼迫青岑,不想看青岑难过,所以他总是默默地看着他,希望有一天青岑回头,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 他愿意沉默无声,默默等候,不给青岑一点压力。 可他最后等来的却是一个电话,一声通知。 电话是郑少巍打来的,他能见郑少巍的哭声,听见郑少巍哽咽着说云青岑走了。 他什么都没等到,他的手心空空,最终也没把握住他最宝贵的人。 他甚至能理解郑少巍,那无尽的痛苦和悔恨,每日每夜都像潮水般将他包围,无孔不入。 哪怕是一颗草,现在都是救命稻草。 青岑刚走的那两年,郑少巍自杀了三次,后来被家里人强制送到国外,接受心理治疗,回国之后他似乎变了一个人,甚至不再提起云青岑的名字,人人都以为他彻底放下了,结果找了个跟青岑极为相似的苏铭,一手把苏铭捧起来,所有资源都朝苏铭头上砸。 他在苏铭身上找青岑的影子,然后把所有的爱和愧疚都砸在这个影子上。 蒋钦觉得郑少巍可怜,又觉得郑少巍可笑。 他甚至觉得郑少巍不是疯狗,他是真的疯了。 可是他又比郑少巍好多少呢? 五十步笑百步,蒋钦似乎失去了全部力气。 侄女给蒋钦接了一杯水,她也不敢问,只敢说:“小叔,喝杯水吧。” 蒋钦却握住了侄女的手腕,他那么用力,侄女痛得表情都变得狰狞,蒋钦问她:“如果你爱的人死了,你怎么办?” 侄女好不容易挣脱,强忍着怒火:“死了就死了,我还活着呢!又不是古代,不讲殉葬。” 蒋钦:“……” 他冷冷地说:“没心没肺。” 侄女:“???” 小叔什么时候变成情圣了? 她只知道小叔十年前似乎有一段感情,只是结果比较惨烈?导致小叔到现在都是单身,家里人也不敢提,唯恐刺激到他。 有时候她都想知道到底是哪位豪杰能治下她的小叔。 她结合蒋钦的话一想,终于拨开了这些年的迷雾,原来之所以惨烈,是因为对方死了。 而她的小叔却一直没能走出来。 侄女安慰道:“小叔,逝者已逝,你要朝前看,他泉下有知,肯定也不想看你一直孤零零的。” 蒋钦:“你懂什么?!” 侄女:“……行,我闭嘴。” 蒋钦扶住额头,他记得青岑当年坐在他的车上,车停在树下,耳边是嘈杂的蝉鸣,树影斑驳,漏下的阳光洒在云青岑脸上背上。 宁静温柔,那是只属于他和青岑的时间,没有其他人打扰,每分每秒似乎都被无限拉长,即便现在想起来,也温暖如初。 他也记得青岑趴在那儿,侧过头看着他,眼眉满是笑意地对他说:“蒋钦,你喜不喜欢蝉?” 蒋钦记得自己当时说:“不喜欢。” 青岑叹了口气:“我喜欢,我觉得我就像蝉。” 蒋钦当时不解,只觉得蝉声让人烦躁,日日夜夜,从来不知道停,也没有漂亮的外观:“为什么?你觉得它好看?” 当时青岑伸长了胳膊,懒懒地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你看过《犯罪心理》吗?里面有句台词,说男人就像蝉一样,一生都在鸣叫,对所有人说——” “看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云青岑:“我,无敌。” 云青岑(亮嗓字):“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无敌是多么~多么空虚~” 第11章 被傅明睿拉走后,两人只能换了家餐厅吃饭,傅明睿表情难看,但是云青岑视而不见,等傅明睿自己平复结束后,他才问云青岑:“你为什么告诉蒋钦你是云青?你不想跟他相认吗?” 云青岑吃着饭,等咀嚼完毕,放下了刀叉后他才说:“相认?为什么要相认?” 傅明睿看着他。 云青岑冲他微笑,含情脉脉,眼中似乎有潋潋水光:“明睿,我说过的,我只相信你。” 傅明睿身上的气息忽然就变了,嘴角终于有了笑容,他拿起刀叉,终于开始用餐。 看着傅明睿用餐,云青岑才低下头,他不喜欢无聊。 他喜欢有趣的人生。 他也不喜欢当配角。 哪怕这是出悲剧,他也要当主角。 如果故事一开始,所有事尘埃落定,那这个故事还有什么看头? 必赢的棋局又怎么好玩呢? 云青岑微笑着,把一块切好的牛排送进嘴里,红酒芬香馥郁,云青岑微微偏头,外面阳光普照,驱散一切阴霾。 可他就是阴霾本身,但谁能说,阴霾永远取代不了阳光呢? 吃过饭后,云青岑被傅明睿载去了商场,奢侈品店迎来了一个大客户,云青岑挑选的速度很快,合眼缘的就买,不合眼缘的不会多看一眼。 傅明睿自己很少来商场,他不爱购物,觉得浪费时间,衣服多数都是交给设计师定做,但只要跟在云青岑身边,逛商场也并不是酷刑,反而是弥足珍贵的经历。 因为量大,买的东西都会送货上门,云青岑和傅明睿不必亲自提回去。 云青岑路过一家奢侈香水店的时候,在门口驻足。 傅明睿看云青岑停下脚步,也在云青岑身边停下,顺着云青岑的脚步看过去。 这家店内有一张代言人的背景墙。 代言人身体微微倾斜,一手拿着香水,下巴微抬,眼睛微眯,香水喷洒出来的水雾似乎要将他全身笼罩,有一种超脱了性别的美。 云青岑看着背景墙上的人,轻声问:“明睿,他和我真的长得那么像吗?” 傅明睿抿着唇:“不,他不像你。” 云青岑喃喃道:“是吗?那为什么你们都能对他大开方便之门呢?如果我没有找你的话,你会帮他吗?” 傅明睿没有说话。 云青岑笑了笑,自嘲道:“我一直把你们当好朋友,我以为我是不可代替的,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另一个我。” “更何况,这样对他也不公平,谁愿意一直当其他人的替身?” 傅明睿:“……我没有。” 云青岑冲傅明睿笑了笑:“我知道,我只是忽然有点感慨,有点想不通,这不是你的错,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要怪,也是怪我十年前没想通,怪我走了十年,怪我……” 明明云青岑没有哭,脸上甚至没有一点悲戚的表情。 但傅明睿却无法说出一个字。 他只觉得愧疚,愧疚如洪水猛兽,将他吞噬殆尽。 云青岑似乎也没等着傅明睿说话:“走了,回去了,我回去还有事,你家里有多的笔记本吗?你没有用过的,里面没有你公司文件的笔记本。” 傅明睿:“现在去买一台吧。” 傅明睿不会对云青岑吝啬一台电脑,他只是不愿意让云青岑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哪怕这个别人是他自己。 回去之前,云青岑买了一台超薄的办公用笔记本,是这个品牌的最新型号,只有几个一线城市的专卖店有。 云青岑挑电脑的时候差点挑花了眼,十年前的笔记本电脑虽然已经有不少,但这么薄的实在少见,多数都是又厚又重,散热还不好。 他顺便还挑了一支同品牌的全屏手机。 十年后的世界,处处都让云青岑觉得惊喜,让云青岑感到新鲜。 而不像十年前,云青岑每天都觉得厌烦。 傅明睿没有给云青岑现金,也没有给卡,但云青岑似乎毫不在意。 这让傅明睿安心了不少,只要云青岑不想找其他人相认,也没有主动找他要钱要卡,是不是证明云青岑之后不会再离开他? 他迫切地希望云青岑能一直留在他身边,为此他愿意向云青岑提供所有,让对方在金钱上感情上都依赖他,永远离不开他。 傅明睿的目光深邃,里面的情绪暗潮涌动,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恶意和执念翻滚往复,快要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 只可惜云青岑没有看见,也可能是视而不见。 坐上车之后,云青岑就把手机卡换进了新手机,然后下载了app,登上微博。 他也不担心自己被控评打击,活到这么大,他还没被谁打击到过。 点击热搜,他果然迅速地找到了自己和苏铭的名字。 发热门微博的人他也不知道是那群人中的哪一个,不过就这遣词造句和排版,云青岑觉得自己小学的时候都能比他写得更好。 一长串文字只分了两段,没有重点,乱七八糟,幸好第一句话比较抓人眼球,否则只能打个零分。 云青岑挑剔完了之后,才忍着眼花认真看起来。 这一大段作文,讲的是博主被朋友央求一起去找云青岑麻烦,大闹酒店,最终被领去了警察局。 博主在里面深刻地反思了自己。 “我不该偏听偏信,我听了云青标注了时间的demo,苏铭的歌二月十四日发出来,云青demo的时间却是去年十月。” “只希望大家不要学我们,在不了解实情全貌的情况下对任何人进行攻击,没有人该承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博主还配了几张照片,照片里的云青岑站在不远处,低着头,一副手足无措,任打任骂的样子。 而其他人都面目狰狞地朝他张着嘴,哪怕是静态照片,都能看出这些人是在朝云青岑叫骂。 好像云青岑被千夫所指,全世界都与他为敌。 云青岑保存了这张照片——完美地捕捉了他当时的神色,这样的演技,都足够放进演技教科书里了。 然后他才点进了评论区。 前面全是控评。 “博主你收了云青多少钱?有钱一起拿啊。” “一想到博主删括号然后发出来的场面,我竟然想笑。” “可怕,现在连云青这种人都有洗白的了,是不是觉得大众瞎啊?洗白没有证据,只有张嘴和几张随便都能作假的照片?” “你也说了未知全貌不予评价,你的全貌呢?除了这几张照片和你的自说自话,还有什么?” “云青可怜?他哪儿可怜?装可怜一绝吧?苏铭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沾上这种人就甩不掉。” “我就想知道云青什么时候能自己出来,当了这么久缩头乌龟,装了这么长时间的‘受害人’,现在还没想好怎么说话吗?” “路人表示不信,有本事像苏铭的公司那样直接发声明,发律师函,有证据怕什么?欲盖弥彰,更假了。” …… 前面控评的评论下面都是几百几千条的回复。 拉到后面,才能看到真路人的评价。 “我觉得云青长得真的挺好的,而且看了科普,他之前写了不少歌,本人是真的没什么存在感,可才华确实有啊,没必要diss他没才华。” “他之前写的歌我就很喜欢,这次才知道歌是他写的,曲也有他的功劳,我其实有点相信他的话,毕竟之前他合作过的歌手也有几个火的,要蹭热度也是那时候蹭。” “悄悄地说,比起苏铭,我更吃云青这种,少年气更明显的。” “而且苏铭的粉丝说云青照着苏铭整容……我觉得这个说法太过了,苏铭才火多久啊,云青要是照着他整容,然后再恢复成现在这样,那得从苏铭还在low比公司的时候就开始整了吧?” …… 云青岑看了些下面比较理智的人发的评论,觉得这些人还算聪明,眼睛没瞎。 他就喜欢这些聪明人。 然后他又去看了眼自己的私信——和之前倒是没区别,全都是辱骂。 云青岑还把骂得最没下限,最难听的私信截了图,将来好点名算账,他又没出道,都是素人,谁怕谁? 就在云青岑准备关掉手机的时候,周恺又打来了一个电话,云青岑按下车窗,头靠在窗边问:“周哥?怎么了?” 周恺:“我这边编好了稿子,马上登你的微博发上去,律师函也弄好了,给你打声招呼。” 云青岑小声问:“律师函发了,是不是一定会上法庭啊?” 周恺在那边笑,但这笑容是善意的,好像云青岑是不知世事的小朋友。 “律师函拿钱就能买,不过大部分公众不知道,贴出来只是给他们看看,到底要不要告,这是另外一码事,苏铭那边不也贴了律师函吗?没见法院传唤你,放心吧,主要是摆个态度,我们只要点明自己有证据就行。” “到时候苏铭那边应该会跟你联系,你也不用去公司套话了,酒店的事闹得足够大,本来你去套话的录音只能左右一下舆论,上了法院会不会被采纳还不一定,能免除一点麻烦是好事,发好了,你刷新一下手机就能看到。” 周恺:“你看吧,我先挂了,对了。” 然后周恺声音压低,语气中带着隐秘的暗示:“今晚出来一起吃饭?” “或者我去你家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周恺:“我是他的super man!” 云青岑(掏耳朵):“?” 第12章 云青岑打着哈哈拒绝了周恺的邀约。 周恺对他来说连盘小菜都算不上,更何况周恺不符合他的审美。 能被他看在眼里的人,无一不是脸蛋身材双绝,云青岑从不委屈自己的眼睛。 他打了哈欠,靠在椅背上,继续刷着微博,他一刷新,果然他的微博置顶变了。 周恺编辑的稿子果然质量很高,第一段是总结,第二段几句话交代了前因,第三段给出了证据,前三段都很公事公办,第四段则全是煽情,把云青岑塑造成了一个受尽磨练却不忘初心的可怜人,云青岑看到最后,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感动了。 微博里还配了一张律师函。 十分正式而且强硬,但度把握得很好。 否则这强硬就成了咄咄逼人,给人的观感会很差。 看客们一方面常常嘴里说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然而事情只要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受害者一定要完美,要可怜兮兮,不能有坏脾气,不能有黑历史。 就好像要求尸体上不能有一只苍蝇一样可笑。 云青岑摸着下巴,脸上带着微笑。 这条微博被转发得很快,原主这个微博就算原来默默无闻,也没几条内容,现在也是风暴中心了,本来这段时间网友就没什么瓜吃,营销号和八卦娱乐号都盯着他,一有动静,所有人蜂拥而至。 评论很快又被苏铭的粉丝占领了高地,又是一条评论几百条回复,点了几千个赞。 他们组织得很快,控评迅速而熟练,不是有水军,就是有大粉在群里指挥。 但营销号和娱乐号就不会这么站队了——有时候挑队站要靠赌,赌错了一般没什么,但如果赌对了,那就能受益无穷。 更何况苏铭也不是那么被人喜欢,总有看不惯他的人,他的对头,他的职黑,也都一个个摩拳擦掌,看看能不能靠这次的事把他拉下去。 “云青出来说话了,大家怎么看?我觉得还算有理有据,也能拿出证据。” “毕竟云青拿出了证据,等等看苏铭那边怎么回应吧。” “都是录屏,不存在ps的问题,不过源文件里的时间有没有被修改就不一定了,还是等专业人士看过之后再说吧。” “我一直都跟你们说,苏铭以前又不是没写过歌,全是小学生生水平,说‘晚宴’是他写的,只有他的粉丝会信,难道真有路人会信?不会吧不会吧?” “被郑氏砸钱砸资源捧起来的,本来立身就不稳,只有一张脸,又没什么作品,云青的作品摆在那儿,看作品说话。” “本来只想吃瓜的,不过看到云青的录屏还是说一声,他写的歌挺多的,算是业内出名的质量高收费低的作词作曲,而且哪怕是demo都很完整,每一段用什么乐器都会标出来,不像现在有些作曲人,demo就只有一段主旋律,收费比云青高得多,高十几甚至几十倍,写的歌还没云青的有传唱度。” “听业内说过,云青好像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不出门,合同都是给他邮寄过去,他还会因为害怕不敢出门寄回去,合作方只能安排人上门去取,我求证了几个业内,都赌咒发誓说是真的,但云青的工作态度很好,从来不拖,说什么时候给demo就什么时候给,经常半夜发demo,我很欣赏他,也很佩服他。” “我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之前一个帮云青说话的人都没有,郑氏就那么可怕吗?他家一手遮天了吗?我现在就是要说——云青!了不起!苏铭!鸠占鹊巢的废物!” 不到两个小时,网上风起云涌,不少之前没站队的人看到云青这条证据确凿的微博,都出来力挺了。 尤其是私底下跟苏铭有利益冲突的人。 一位曾经唱过云青作词作曲歌的老前辈忽然也出来发声: “原本是不想参与年轻人的事了,但刚刚才知道卷进这次风波的其中一个年轻人是云青,我年纪大了,网络也玩不转,但还是要来说一声,云青是我见过的年轻作词作曲里最有才华的年轻人,音乐好像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我建议你们去看我那首《世间不容》的歌词,里面有一句歌词:‘世界睁开眼睛,我无处逃亡可依’。” “他是个敏感的、有才华的孩子,我现在最在意的是他的心理状态,没有靠得住的经纪公司,又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希望有人能开导他,告诉他他的价值和才华。” “还有,奉劝某些人,不要把人逼到无路可退,收手吧。” 云青岑看到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眼角忽然落下一滴眼泪。 他愣了愣,他是从不哭泣的,哪怕是哭,也是把哭泣当武器,而不是情感的宣泄。 但这一滴泪,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滑落。 很快云青岑就明白了。 这不是他自己的泪,而是原主的泪。 原主没有得到公道,也没有得到一个公正的评价,他人生最重要的东西被无情地否定。 或许他选择自杀前,要是能看到这条微博,他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这个公道,来得太迟了。 云青岑摸了摸下巴,幸好下辈子原主不用再受这样的苦。 晚上回去还是请马哥上来,他再问问吧。 要是原主还没投胎,就顺便请上来一起喝喝酒。 只是比起云青岑的轻松,公司里的苏铭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苏铭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缩着脖子,跟鹌鹑一样,在这里,他不是万众瞩目,无数粉丝狂热喜爱的明星,而是一朵心惊胆战的菟丝花。 他的经纪人站在他旁边,也是大气都不敢出,额头脖子冒出一层又一层冷汗。 郑少巍正在打电话。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危机公关就是这么公关的?!事情闹大了,收不住了,就给我上请罪书?!每年花那么多钱养你们,你们只会吃白饭?!” “不管是下热搜,还是删关联词超话,都去联系!” 郑少巍拿着挂断了电话,他拿着手机,转头看了苏铭和经纪人一样,抬手就砸了手机。 手机被砸了个四分五裂,分裂的零件打着旋滑到另一边。 经纪人咽了口唾沫,在心里祈祷待会儿苏铭一定要给他求情。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自从郑少巍从国外回来之后,性格大变,外人都说郑少巍变成熟变稳重,甚至变得严肃了,但只有他们知道,以前郑少巍虽然脾气不好,但还在顽劣的范围内,他会生气,会恶作剧,但有时候也会体贴人,尤其是云青岑跟他关系最好的那两年,郑少巍每每来公司,还会记得给他们带甜点和咖啡。 自从云青岑死后,郑少巍就跟疯了一样,很长时间没有郑少巍的消息。 等郑少巍再次出现,慢慢接手公司,其他人才发现,当年顽劣的郑少巍,变成了一只真正的疯狗、恶犬。 郑少巍走向经纪人,经纪人吓得一哆嗦。 郑少巍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的眉毛黑而浓,眼睛也很大,但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英俊,可能是脸型的原因,让他看起来像个不羁的“坏小子”,有一种粗犷的野性,哪怕现在他穿着西装,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也无法遮挡他的荷尔蒙,他像一只黑色的猎豹,让人赞叹之余,又想尽量离他远一点。 他的气质是带有侵略性的。 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这些词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这些事不都是你在安排吗?”郑少巍看着经纪人。 经纪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咽了口唾沫,想伸手去擦额头的汗,但又不敢,只能战战兢兢地说:“我也是听说云青的业务能力好,但当时我让人去联系,说好了买断全版权,我还报了三百万的高价。” 毕竟苏铭第一首正式宣发的歌,不能糊弄了事。 苏铭这时候连忙说:“郑哥,我作证,杨哥当时确实是说的三百万……” “你闭嘴!!”郑少巍吼道。 郑少巍额角青筋毕现,他指着经纪人的鼻子对苏铭说:“他配让你帮他说话吗?!这种人?青岑要是活着,他别说帮人说话,他只会让我现在就把这种经纪人开除赶出去。” 苏铭:“……” 苏铭深吸一口气:“我不能!我做不到!” 苏铭眼睛通红:“我不是云青岑!我不是他!我也学不会!” “我叫苏铭!你知道吗?我叫苏铭!” 郑少巍的脸色忽然冷下来,他脸上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好啊,你不愿意做青岑,那就滚出去。” “不过记得那两千万,也记得这段时间我为你花了多少钱。” 苏铭绝望地笑道:“郑少巍,我要是云青岑,你会跟我提钱?云青岑要是在你面前,你能跪着让他用你的钱!” 郑少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跟青岑比,你也配?” “我不是来跟你玩感情游戏的,我不是来追求你的。” “苏铭,你搞清楚这一点,搞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第13章 白炽光冷冷地打在苏铭的脸上,照在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郑少巍摔门而出,经纪人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掏出纸巾擦自己的冷汗,他略带同情地转头看了眼苏铭,想到苏铭刚刚为自己说了话,祸水东引,就安慰道:“小郑总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待会儿肯定就好了,他对你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 苏铭白着一张脸,嘴唇几次张合,还是问道:“杨哥,你以前见过云青岑吗?” 经纪人想打哈哈:“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苏铭看着他。 经纪人叹了口气:“见过。” 苏铭抬头看了眼空调,明明是二十七度,为什么他却觉得这么冷呢? “云青岑是个什么样的人?” 经纪人踌躇了一会儿,好半晌才说:“他是个……很难形容的人,他跟小郑总在一起的时候,小郑总只听他的,他的喜恶也很分明,就像小郑总刚刚说的,如果这事发生在云青岑身上,他只会让小郑总把我赶走。” 苏铭轻声问:“那你讨厌他吗?” 经纪人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这事怎么说?他不惹人厌,也很会做人,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但依旧不会讨厌他。” 苏铭紧咬着下唇:“杨哥,我想走。” 经纪人:“走哪儿去?你要是违约,违约金是四千万,你拿得出来?” 苏铭没有说话,他只是有些绝望。 他被前经纪公司坑了,那时候他身无分文,只能啃馒头吃榨菜,妈妈还躺在医院里,爸爸为了照顾母亲只能辞职,一家人只能靠他的工资过活,他在这个大城市里举目无亲,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常常会漏发他的,而他要把姿态放到最低去祈求,才能得到原本属于他的那一份工资。 所以郑少巍出现的时候,对他来说无异于天神下凡。 郑少巍把他从泥坑拉出来,给了他一套房子,让他能把父母接过来,给他资源,让他能拍戏唱歌。 让他能够有尊严地这个冷漠的城市有立足之地。 对郑少巍,他恨不得顶礼膜拜,把对方捧上神坛。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郑少巍并不是欣赏他,甚至不爱他,对郑少巍而言,他更像是一个木偶。 一个用来看和缅怀过去的木偶。 他也不知道自己自己对郑少巍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是郑少巍是他的救命稻草。 可能是因为郑少巍出现的时候是他最绝望的时候,也可能是他从来没有可依靠的人,所以郑少巍就显得弥足珍贵。 他努力去学云青岑,郑少巍说云青岑喜欢吃法餐,他就吃法餐。 云青岑喜欢看歌剧,他就看歌剧。 云青岑喜欢翡翠,他也学着去分辨翡翠的好坏。 为了“报答”郑少巍,他把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可依旧走不进郑少巍的心,依旧会因为一点失误,一点不像云青岑的样子,被郑少巍冷眼相对。 苏铭坐到经纪人旁边,他捂住脸,闷声闷气地问:“杨哥,他还要多久才能忘记云青岑?” 经纪人叹气:“那谁知道?等吧,反正云青岑死都死了,活人也不可能缅怀他一辈子。” “反正你别真爱上小郑总就行,你们各取所需,朝他要资源要钱的时候别不好意思,你应得的。” 苏铭点了点头。 同一座城市,有人忧心就有人欢喜。 “这猫多大了?”云青岑蹲在地上,身后去逗箱子里的黑猫。 这只黑猫一看就是被精心饲养的,父母估计也很漂亮,毛皮油光水毛,很顺,像是能反光,有一双异瞳,一只眼睛蓝色,一只眼睛绿色。 傅明睿看云青岑喜欢,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五个月,它长得快,爸爸是黑猫,妈妈是临清狮子猫,都是本土猫。” 血统纯正,云青岑很满意,他嘴里“啧啧”地逗着,黑猫高冷地偏过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然后趴下去,喉咙里发出威胁声,但是并没有咬过去。 除了猫以外,还要添置很多东西,猫粮和猫砂盆,还有各种营养膏和玩具,钙粉这些也没缺。 这些猫粮还是傅明睿找人定做的,保质期短,但没有一点添加剂,成分表里几乎全是肉。 傅明睿还自己叫人来弄了壁挂式的猫窝和顶天立地的猫爬架。 虽然他本人并不喜欢猫。 现在云青岑一点也不急,他心情也不错,网上的舆论已经慢慢朝他这边倒了,墙倒众人推,更何况是一堵高墙呢?人们总是更喜欢看身处高位的人倒霉。 云青岑逗着猫,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 黑猫忽然叫了一声,忽然向后跳了一下,然后压低上身,朝云青岑“嘶嘶”地叫,身上的毛也全都炸了起来。 云青岑记起来自己以前也不被小动物喜欢,以前郑少巍养过一只狗,那只狗很亲人,见人就亲,不分男女老少,只是不亲云青岑。 见到云青岑就叫,还会夹紧尾巴,如果云青岑离它更近点,它还能吓得尿出来。 云青岑不怎么喜欢小动物,但也不讨厌,那只狗后来被郑少巍养到了其它地方,没有再带到云青岑面前来过。 看来这只黑猫也一样,怕他。 “你今天不去公司吗?”云青岑逗完猫之后站起来,走到傅明睿面前。 傅明睿这个曾经从不会说甜言蜜语的闷葫芦,难得地憋出了一句:“我想陪着你。” 云青岑伸出手,手指扫过傅明睿的肩膀,他眼睛微弯,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走丢的,你现在是公司的老总,对公司和员工是有责任的,你去公司吧,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 傅明睿的呼吸急促了些,他看着云青岑的脸,声音很轻,似乎这是一场幻梦,但凡他声音大点,动作重点,幻梦就会如同泡沫球一样破碎。 “晚上想吃什么?” 云青岑取过一边挂着的领带,给傅明睿系上,傅明睿不用云青岑示意就低下头,让云青岑的手绕过他的脑后。 “吃粤菜吧。”云青岑,“我想吃菠萝咕噜肉,好不好?” 傅明睿低着头:“好。” 临走的时候,傅明睿站在玄关,转头看着又蹲下去逗猫的云青岑,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甚至觉得自己和云青岑就像一对夫妻,妻子送丈夫去上班,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没有什么大起大落,但却充满了平淡处的温馨。 为此,他要想尽千方百计,把云青岑留在自己身边。 关门声响起。 云青岑的手捏住了黑猫的后颈,被抓住命运后脖颈的黑猫僵住,一动不动。 活生生的一只猫就这么成了木偶。 云青岑的另一只手在黑猫身上轻轻一抓,一团灰色的黑猫魂魄就被这么轻而易举地抓了出来。 “说吧,小宝贝,想做人还是做猫?做猫就把你塞回去,想做人就送你去投胎。”云青岑觉得自己还是很善良的。 黑猫的魂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它在云青岑的手掌中喵喵叫个不停,黑雾从云青岑的肩膀处冒出来,绕着黑猫魂魄飘了两圈。 云青岑慢慢等着。 然后他看见黑猫的魂魄抱住了他的手腕。 云青岑笑了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云青岑看了眼黑雾:“去吧。” 黑雾再次钻进地底。 马哥这次出来的时候没穿公服,也没拿长戟,他脸上惨白,眼下泛青,身上穿着一件中山装,手里还拿着一束红色的石蒜。 云青岑被马哥这身打扮吓了一跳,开玩笑道:“怎么了马哥,忽然发现我是你真爱了?” 马哥唉声叹气:“我是要去相亲,正好你找我。” 马哥左右看看:“有酒吗?” 云青岑走到厨房,打开了冰箱:“有,喝什么酒?” 马哥咽了口唾沫:“黄酒白酒我都不挑。” 云青岑转过身,朝马哥耸了耸肩:“那没有,只有伏特加和红酒。” 马哥矜持道:“洋酒也勉强吧。” 等云青岑把酒倒好,摆在桌上,马哥才把石蒜放到桌面,端起碗闻了一下酒香,叹了一声:“现在好黄酒已经喝不到了……” 云青岑:“我喝着都是一股酒味,没什么好坏之分,要不要点下酒菜?” 马哥咳了声:“有就最好,没有就算了,我有公职,不好拿……” 云青岑翻了个白眼:“吃你的吧。” 一人一鬼对坐着,马哥喝了几碗酒,就开始诉苦,说自己干了几千年的活,结果至今还是个小差,当年犯了点错,结果至今都没翻篇。 现在黑白无常可比他们牛头马面混得好多了。 云青岑又给马哥倒了碗酒,安慰道:“想开点吧,你还能混个公职,我们都是恶鬼,你运气比我好多了。” 马哥这么一想觉得也是,都是一死就成了恶鬼,自己能跳离三界,免受轮回之苦,加上职位虽然不高,但比真正的鬼卒好得多,手里也还有点权力,但云青岑就比较惨了,在人间飘荡了十年,现在虽然有具身体,但谁知道这具身体能用几年?到时候又是一通折腾。 “你说人你管就算了,怎么现在连猫都管了?”马哥看了眼黑猫的魂魄,不是很能理解云青岑的没事找事。 云青岑心念一动,黑雾飘到了桌面上。 马哥:“这小东西你还养着?” 云青岑托着下巴,嘴角挂起一抹笑,他的手指轻轻碰触黑雾。 “你怎么能说它是小东西?” 黑雾在云青岑的手指上蹭个不停。 云青岑温柔极了:“它是完全属于我的,是我的乖乖。” 第14章 马哥走的时候带走了黑猫的魂魄,但只能保证下辈子投个人胎,至于家境和寿命,那他不保证。 黑猫没意见,动物都想当人,但从来都是人投进畜生道的多,动物变成人的少,而一旦有一次投了人胎,做人的时候不犯大错,之后基本都能投人胎。 一本万利。 云青岑亲眼看着黑雾钻进猫的身体里。 黑雾是他每次吞噬小鬼时留下的一丝戾气,然后慢慢凝结,花了十年时间,才有了一点神智。 但现在还像个孩子,全凭本能和喜乐做事。 黑雾把身体扭成一缕细小的黑色丝线,从黑猫的耳朵钻进去。 云青岑轻轻抚摸着黑猫的背,猫的身体还是热的,温软,触手顺滑。 黑雾是他创造的,是他从无到有,让黑雾来到这个世界。 黑猫慢慢睁开了眼睛。 云青岑就等在旁边。 “喵!”黑猫躺在地上,撒娇一般地叫着。 云青岑轻轻揉了揉黑猫的爪子:“乖,慢慢来,慢慢习惯这个身体。” 黑猫又叫了一声,它的肉垫贴在地板上,四肢用力想要站起来,但很快又软趴趴地跌了回去。 云青岑的手指捏着黑猫的耳朵,虽然黑雾还不能控制自己的四肢,但耳朵却动了动。 云青岑觉得有些可爱,他笑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黑猫转头,舔了舔云青岑的指尖。 云青岑:“就叫小可爱怎么样?或者叫小乖乖?” 黑猫“喵”了一声。 云青岑摸了摸它的脑袋:“喜欢就好。” 花了一个小时,黑猫才能协调四肢,只有尾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好,不是翘到天上,就是拖在地上,云青岑也没有不耐烦,反而一直坐在旁边看。 云青岑从来没有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的父母并不爱他,似乎永远学不会怎么做父母,他小的时候,父亲意气风发,那时候云父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他觉得自己深谙商场规则,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人才,从云青岑懂事起,就只会对云青岑说:“你不要跟那些小孩一起玩,你多跟郑少巍接触。” “青岑,你是我的儿子,你以后要继承公司,别把眼光放在那些不如你的人身上,你只需要跟比你强的孩子玩。” “这世上的资源归其根本就是一个人字,人的关系走通了,什么关系都能走通。” “花钱让别人为你办事,那不叫本事,不花钱才叫本事。” “你可不能当个废物,你爸我辛辛苦苦,家业不能没人继承。” 这就是云父的育儿经,云青岑小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些话,他有些时候都觉得厌烦——那个破烂公司的老总位子,总能被他爸说得像皇位一样。 至于他妈,一直都在研究怎么再生一个,她没空理会自己的儿子,要花更多的时间做美容,学习怎么抓住丈夫的心。 但有时候她也会教云青岑一些做人的道理。 “宝贝,你要学会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千万别为别人考虑,你为别人考虑,谁来为你考虑?” “书上的鬼话你都别听,你妈我要不是当年抓住了你爸,现在还说不定在哪儿呢。”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自己开心,要是连别人开不开心都管,那纯粹是吃饱了撑了。” 后来公司破产,他们一家搬离了原来的小区,他那个自傲了大半辈子的老爸,花了两年时间想要东山再起,结果这两年又把家里仅剩的积蓄亏了进去,他选择在最热闹的地方,最高的大厦,面向最多人的地方跳楼。 至于他妈,在失去了富太太的生活和地位后,也干脆利落地抛下他吞了药。 他的父母,都是把面子看得大于生命的人,他们也足够任性,人生中没有父母孩子,只有自己。 当时十六岁的云青岑无处可去,他这个年纪,福利院不愿意收,亲戚倒是很热情,但只是图他家剩下的那套房子。 云青岑有时候回忆,他在十六岁以前一直都像是个旁观者,他冷眼看着世界,把自己当成一个过客。 然后他再次遇到了郑少巍。 可能是他天性自私,也可能是后天被父母培养,他能毫无负担地去利用任何人。 只为了得到一点乐趣,好像那样才能证明他活着。 等他再也感觉不到乐趣,无法从生活中得到一丝新鲜感,他就能毫无留恋舍弃所有人。 ——就和他的父母一样。 黑猫的尾巴缠绕着云青岑的手指,云青岑把黑猫抱进自己的怀里,抚摸着黑猫的背,轻声说:“或许我就是他们说的,活成了自己最讨厌样子的人。” 他挠了挠黑猫的下巴,黑猫仰起头,眼睛眯起来,一脸享受。 云青岑笑道:“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去给你弄点猫粮,你要是不爱吃,咱们就改吃肉。” 云青岑把黑猫放到沙发上,去拿猫碗和猫粮。 黑猫迈着不协调的四条腿,走得晃晃悠悠,却偏偏还要紧跟着云青岑,跳下沙发的时候还摔了个狗吃屎。 “你急什么?”云青岑无奈道,“我又不会少你吃的。” 黑猫撒娇:“喵~” 云青岑去给黑猫倒了猫粮,但黑猫一点都不碰,它身体紧贴着云青岑的脚腕和小腿,想把尾巴缠上云青岑的脚腕,但尝试了几次都不行。 “不吃?”云青岑蹲下去,他提起黑猫的后脖颈,另一只手放在黑面的胸前。 云青岑的眸光微动。 还是不一样。 他虽然跟黑猫一样,用的是无主的身体,但是作为人的魂魄,他有三魂六魄,所以用人身毫无阻碍。 但又有不同的地方,黑雾不是魂魄,只是戾气而已,哪怕有了点神智,但也跟真正的生命不同。 即便有了黑猫的身体,它也不能进食普通的食物。 不是真实生命的黑雾,外加一具黑猫的“尸体”,它现在是真正的阴物。 云青岑把黑猫放下,手掌拍了拍黑猫的头:“出去走走,我抓一只恶鬼给你吃,看看能不能吃进去。” 黑猫趴在云青岑的脚背上,伸出舌头舔了舔云青岑的皮肤。 云青岑给傅明睿发了条消息:“明睿,我出去走走,不要担心我。” 傅明睿几乎是秒回消息:“你去哪里?你在家等我,我开车回来。” 云青岑面无表情地发短信:“真的不用啦,我一个人可以的,我只是想去逛逛超市,再看看附近的环境,我想一个人走走,好不好?我保证我六点之前会回来的。” 傅明睿:“好吧,我每半个小时给你打一次电话,你一定要接。” 云青岑:“OK:)” 把手机收好之后,云青岑就去玄关换鞋,他换鞋的时候黑猫直接跳到了他的肩膀上,正是他有纹身的肩头,云青岑身上还有些零钱,把原身的银行卡也装进了包里。 他不接傅明睿的钱,可不是觉得那有多不好,而是他不愿意被傅明睿用钱来控制。 别人送他的东西,他从来不会接得不好意思——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套房子和车了,可他的钱必须是他的钱。 他不想活得像自己的母亲。 他母亲从不忌讳谈过去的事,她是个美丽的女人,可惜出身不好,初中就辍学进了工厂当厂妹,按她的说法,整个厂子里的男人都是她的追求者,想尽办法凑到她身边帮她做事,可她一个都没答应。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要什么,她要嫁给一个有钱男人,要很多很多钱。 至于爱情,她一点都不在意,她不要爱,只要钱。 她也确实做到了,一个没学历没背景的女人,全靠着手腕抓住了她能遇到的身价最高的男人。 从厂妹变成了阔太太。 但云青岑从小就看着她在人前风光,回到家要伏小做低。 男人婚前是一个样,结完婚又是一个样,结婚前他图人,钱都是身外之物,结了婚,人在身边了,那钱就是最重要的东西。 他爸总会用居高临下、施舍的姿态,给他妈一点钱。 他妈在家里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有时候他爸在外面跟小蜜开房,他妈能站在酒店楼下等,等他爸出来,夫妻俩还能一起回家。 为了讨好丈夫,他妈甚至还会给小蜜送礼物,约着一起出去做美容,看电影。 小蜜们会觉得她是个不一样的正房,甚至愿意让他妈继续当正房太太,自己做小。 云青岑跟他母亲不一样,他比她还要更贪心一点,他要钱,也要地位。 他要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不是他被人掌控。 “走了。”云青岑打开大门。 黑猫蹲在云青岑的肩膀上,舔了舔云青岑的耳朵。 云青岑:“正好去找点钱,傅明睿太烦了。” 黑猫赞同地“喵喵”叫。 云青岑抬了抬眉毛:“这么多年,他的毛病还是没有改。” 傅明睿看似是个闷葫芦,实则是个控制狂。 不然云青岑当年也不会去找赵鹤轩了。 关上门以后,黑猫转过头,朝着这扇门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 它露出自己的尖牙,异色的眼底闪着狠厉的光。 第15章 这次云青岑出门后倒是记得去药房买口罩,他还顺便去买了顶帽子,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免得在路上又遇到苏铭的狂热粉。 他今天出门是有事要做,没空给苏铭的粉丝表演。 黑猫就一直乖巧地蹲在云青岑的肩膀上,好在它只有五个月,要是再大点它就没法蹲在云青岑的肩膀上了。 一路人他们这一人一猫组合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还有性格外向的女孩问云青岑自己能不能摸摸黑猫。 “不行哦。”云青岑语气温和,“它很凶的,要是抓了你,你还要去打狂犬疫苗,狂犬疫苗很痛的。” 女孩看不见云青岑的脸,但她能看到云青岑的眼睛,她的脸瞬间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低着头小声问:“我、我也喜欢猫,家里养了一只大橘,小哥哥,我们能不能加个好友?以后也能一起交流怎么养猫?” 云青岑看着女孩红成苹果般的脸,觉得对方有些可爱——就像黑猫一样可爱,他拿出手机,对对方笑着说:“好啊。” 女孩激动地打开自己的微信,让云青岑扫码,她紧张地说:“我姓周,周婉。我、我今年大三,明年就能实习了。” 云青岑冲她微笑:“小婉。” 女孩这下连脖子都红透了。 云青岑:“我还有点儿事,晚上回去和你聊。” 周婉拼命点头:“好的好的,你走吧,晚上聊,拜拜!” 云青岑朝周婉点点头,然后跟对方错身,黑猫在云青岑耳边呜咽了一声。 云青岑在没人的地方小声说:“这就吃醋了?” 黑猫用尖牙去咬云青岑的耳朵,但不敢用力,只敢用尖牙轻轻地研磨。 云青岑:“小可爱,你乖一点,总吃醋的话我也只能把你丢掉了。” 黑猫连忙趴下去,不敢作怪了,它委屈地从喉咙里发出“咿呀”的声音,就像个小孩子。 云青岑继续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一路上碰到了不少求摸求抱甚至求合照的人,男女老少都有,黑猫大约是知道自己受欢迎,叫声越来越嗲。 嗲得路人尖叫,云青岑无奈。 走了接近两个小时,云青岑才找到自己的目标。 恶鬼就是恶人的阴魂,他们生前都是大奸大恶的人,最少手里都握着人命,死后魂魄离体,如果鬼差人手不足,没有把他们捉进地府,他们就会自己慢慢恢复神智,吞噬小鬼,为祸一方,如果恶鬼之间相互吞噬,那就更了不得了,职位低的鬼差都奈何不得,一定要黑白无常出马。 然而黑白无常只有两个,恶鬼却成千上万,甚至十万几十万。 挨个儿抓,不仅要把黑白无常忙死,鬼差们也好不到哪儿去,黑白无常负责抓,他们要负责押送,中途跑一个,他们一年的辛苦工作等于白做。 恶鬼太多,影响鬼差和鬼卒的业绩,年底评优和休假就得打水漂。 所以云青岑这样,虽然一死就成了恶鬼,但活着的时候手里并没有人命的,就成了鬼差的合作对象。 不过手里没有人命就成为恶鬼的凤毛麟角,这百年间只出了云青岑一个。 云青岑站在一栋公司大楼下,他抬头朝上看去,黑色的烟雾围绕着整栋楼,黑猫在云青岑的肩膀上发出嘶哑的叫声。 那声音刺耳,充满了贪欲,难听又诡异。 进出大厦的人都听见了,他们看向站着没动的云青岑,又看了眼蹲在云青岑肩膀上的黑猫,明明挺有趣的场景却因为这奇异的猫叫变得让人冷汗涔涔。 但进出的人并不多,毕竟现在是上班时间,现在进出的都是出去谈业务回来的。 保安也看到了云青岑。 大厦得有工牌才能上电梯,一楼就有五个保安。 包子脸的保安对同伴说:“我出去让他走,他那猫怪吓人的,跟拍恐怖片似的。” 同伴坐在椅子上:“去吧去吧,免得领导了看到了又来骂我们,保安真不是人当的。” 包子脸走出大厦,他朝云青岑招招手,态度并不怎么好:“我说你卖艺呢?卖艺换个地方啊,我们这儿是公司,你挡路了。” 云青岑朝包子脸走了两步,语气中带着懵懂:“我有事找你们领导。” 包子脸乐了:“你是学生吧?我们公司不招人,再说了,就算招人也没可能让你们直接去找领导,带着你的猫回去吧。” 黑猫张开嘴,冲着包子脸哈气,像是下一秒就要扑到包子脸脸上,把对方的人脸抓成大花脸。 包子脸连忙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地说:“走走走,让你走就快走。” 云青岑摸了摸黑猫的小爪子:“哦。” 他果然转身,迈步离开。 包子脸摸摸后脑勺,小声吐槽了一句:“神经病。” 云青岑遗憾地转头看了眼大厦。 黑猫又叫了一声。 “安心,今天没什么时间。”云青岑低声说,“会让你吃到的。” 黑猫蹭了蹭云青岑的脸颊,拖长了尾音叫了一声。 云青岑拿出手机,看了眼大厦门口的公司名,上网搜了搜。 这是家做游戏的公司,旗下有七八个爆款游戏,还有几十个不温不火,但能挣点钱的游戏。 去年就在美国上市了。 云青岑倒是没想到,十几年前他爸想去美国上市,现在的公司还是跑去美国上市。 看来这十年也有东西没变,国内上市还是那么难。 他又去查了这家公司的老总。 嗯……不认识。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头发不剩几根,挺着个怀胎十月般的大肚子,脸像是用猪油抹过一样,油光水量。 云青岑对黑猫说:“这太难了。” 黑猫看了眼照片,哼哼唧唧地继续蹭云青岑的耳朵。 云青岑叹了口气:“乖乖,你要讲道理,他实在是太丑了。” 黑猫继续哼哼。 云青岑:“好吧,我今晚给他托个梦。” 黑猫高兴了。 云青岑:“如果那只恶鬼戾气足够重,我就自己吃了。” 黑猫:“喵嗷!!!” 云青岑拍了拍它的脑袋:“那我给你开梦门,你自己去托梦。” 黑猫高兴了,美得去抓云青岑的头发。 云青岑:“……” 回去的途中,云青岑又接了几个傅明睿的电话,他都怀疑傅明睿还能不能好好上班。 不过不是他的公司,他也不在意。 回到傅明睿家,云青岑输密码的时候,黑猫在他肩膀上疯狂尖叫,似乎这扇门里住着一个怪物,他在催促云青岑快走。 云青岑没有理它。 云青岑不嫌它烦的时候,它是小可爱,是乖宝宝。 云青岑嫌它烦的时候,它就只是一只猫,一个无法左右他决定的宠物。 开门之后,云青岑换好鞋,黑猫还趴在云青岑的肩上,云青岑偏头看了它一眼,黑猫呜咽着,从云青岑的肩上跳了下去,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进窝里,趴了下去,只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云青岑。 云青岑一边脱外套一边说:“别在我面前装可怜。” 黑猫叫了一声。 云青岑笑道:“你再闹,我就把你放进乌龟的身体里。” 黑猫蔫了,趴在窝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只死猫。 云青岑去给自己接了杯水,又坐到沙发上,开始翻游戏公司老总的个人资料,几个资料对比下来,云青岑确认了对方的生日,有名字和八字,再把范围缩小到这座城市,哪怕没有更确切的时间,也能迅速找出来。 想起刚刚在那栋大厦下看到的黑雾,云青岑舔了舔嘴角,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就在云青岑幻想着那只恶鬼该有多美味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云青岑把电话接起来。 “喂?哪位?” 那边传来一个声音粗犷的男声:“云青是吧?我是苏铭的经纪人,姓杨,你什么时候有空出来谈一谈?” 虽然用词很礼貌,但云青岑还是能听出对方声音里蕴藏的高高在上的态度。 云青岑:“……不好意思,我最近不太想出门,有什么事可以在电话里说吗?” 经纪人:“我们希望你能把微博删了,再诚恳地给苏铭道歉,钱我们可以再谈。” 云青岑踌躇道:“我、那是我写的歌、我不能……” 经纪人打断了他的话:“云青,你自己想想以后,只要你删博道歉,我们这边会给你介绍资源,还会给你一笔钱,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一个卖歌的,平常一首歌就几万块钱,只要我们给你机会,以后你一首歌能卖几十万,上百万,你别自己把路走窄了。” “再说了,这件事也只是沟通不当,我们这边当初是给够了钱的,你没收到也不是我们的问题。” 经纪人厉声道:“你别以为你有个demo的时间就稳赢!你敢这么弄,以后业内谁还愿意找你?!” “云青,你是个有才华的人,也不想自己的音乐路这么早就断了,对吧?人都是要面对现实的,钱和资源不会少你,只要你点个头,删了博道了歉,钱马上就能到你账上。” 云青岑玩着自己的头发,声音颤巍巍地问:“多少钱?” 经纪人:“一百二十万,够你好几年不开张了。” 云青岑面无表情地抽泣了两声:“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难道你以为这点钱就能践踏我的尊严吗?!” “谁稀罕你的臭钱!” 第16章 挂断电话,云青岑就拿出手机看了眼微博。 现在舆论已经一边倒了,毕竟云青岑没有敌人,也没有有利益冲突的人,踩云青岑没必要,更何况现在这个时候,哪怕是和苏铭关系好的人也不会站出来惹一身骚。 除了那些跟苏铭同公司,想抱苏铭大腿的人。 云青岑点开苏铭的微博,苏铭今天中午发了一条微博: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上课,没有看网上的事,朋友提醒之后我才知道。 但我有责任出来说话,这首歌确实是我本人作词作曲,但邀请了云青先生帮忙润色,所以云青先生才会有完整的demo。 现在我公司正在和云青先生接洽,商谈这件事该怎么解决,才能把对所有人的伤害降到最低。 对不起,我没有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我也希望我的粉丝不要去攻击任何人,是非对错,总有真相大白的那天。” “这人除了脸像我,脸皮倒是跟我一样厚。”云青岑靠在沙发上,嘴角挂着饶有兴味的笑容。 苏铭的微博必然是他经纪人示意他发的,内容简短,中心思想很明确——“我之前不出来是因为我不知道,我当然没错,云青害我,粉丝别攻击别人,精准点艹云青。” 苏铭的经纪人估计以为他这种没有后台,又有心理疾病的人会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低头。 威逼利诱嘛,谁都会用的手段,但这个手段要看怎么用。 至少苏铭的经纪人用得就不怎么样。 云青岑摸着下巴,苏铭的经纪人姓杨? 郑少巍公司里姓杨的经纪人不多,云青岑恰好知道一个。 十年前认识的人,云青岑到现在还记得对方的脸,十年前的杨然还是个愣头青,在当艺人助理,总是被艺人骂。 明明长得五大三粗,受了委屈就会躲到角落里去哭,当年的他在郑少巍面前从来我行我素,奚落过杨然不知道多少次。 但杨然一点都不记仇,每次见到他还会乐呵呵地打招呼。 杨然还很会做梦:“青岑啊,你说,你以后当艺人,我给你当经纪人怎么样?我肯定拿命捧你。” 云青岑当时笑他:“就你?你当经纪人我怕今天出道,明天我就糊了。” 说起来,云青岑倒是不讨厌他,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很有趣。 但那是看丑角的有趣。 苏铭的微博也很快被转疯了,不少跟苏铭关系好的艺人纷纷出来力挺。 “苏铭的人品我是绝对相信的,他人好,讲义气,是个很善良的人,他不可能做出抢别人作品的事。” “小苏说了我就信,我跟小苏合作过几次,这孩子我清楚,跟人大声说话都不敢,更别说欺负人了,希望有些人不要再继续欺负人了。” “现在抑郁症自闭症就像免死金牌一样,难道生病的人犯了错就不叫犯错吗?反正我力挺苏铭,苏铭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 “希望世界少点恶意,苏铭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某些人善良点吧。” 有圈内人力挺,这些圈内人的粉丝为了证明自己蒸煮是对的,哪怕不关他们的事也要站出来,帮着一起攻击云青岑。 人都是帮亲不帮理,感情才占大头。 云青岑打了个哈欠,他觉得这场闹剧延续的时间有些长,已经不是很有趣了。 是时候结束了。 傅明睿回来得比他自己设想更晚一点,这段时间他一直跟在云青岑身边,公司的文件堆积在那里,董事会也一直在问他品牌重新定位的事,忙得他焦头烂额。 蒋钦这两天也一直在打他的电话,今天竟然还找到公司去了。 他表面镇定,其实内心比任何人都要慌张。 在意云青岑的人太多了,他只是其中之一,只要他有一点疏漏,青岑就可能离开他。 傅明睿打开家门,他刚走进玄关,发现客厅的灯正亮着。 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到客厅。 他看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云青岑,这让傅明睿的表情缓和不少,他的目光温柔而专注地紧盯着云青岑。 云青岑只穿着一件白色长T和一条宽松的运动裤,他睡觉的时候动作总是规矩的,他的嘴唇微张,让人能看到一点粉红色的舌尖,他的皮肤很白,原身从不出门,多年未见阳光,皮肤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但这苍白并不叫人觉得可怕,配上他精致又多情的五官,会叫人觉得有一种妖异的美。 傅明睿慢慢坐到一边的单人沙发上,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云青岑。 曾经他也爱这么看着云青岑,那时的他不爱跟人交际,甚至还有些自卑,尤其是在面对云青岑的时候。 他不如郑少巍跟云青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 也不像郑少巍一样可以在云青岑面前百无禁忌,郑少巍那时候会阻止云青岑见他,会当着他的面说他不配跟云青岑当朋友。 当年的郑少巍已经像现在一样恶劣了。 那时候的云青岑没有家,没有父母亲人,还有一群随时准备趴在他身上吸血的亲戚。 他对云青岑的感情很复杂,他有时候觉得云青岑是在利用他,有时候又觉得云青岑对他是有感情的。 到了后来,他已经不纠结这些问题了。 哪怕云青岑是在利用他,他也不在意。 人活在这个世上,何必对所有事都去追根究底呢?有时候知道得越少越幸福。 有些人的伴侣出轨,别人告诉他,他会感谢这个人吗? 他只会憎恨,他明明已经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为什么还有人要他直面真相呢? 傅明睿站起来,走到云青岑的旁边,慢慢蹲了下去,他的目光描摹着云青岑的脸,对方的眉弓、眼角、鼻梁和嘴唇。 他看得出了神。 他伸出手,指尖轻触到了云青岑的唇瓣。 跟他想象的一样软。 像软糖,如果他能吻上去,那一定是甜的。 傅明睿微微俯身,他屏住了呼吸,心跳声大得他只能听见“怦怦”声,傅明睿虔诚地低下头。 “嗷!” 黑猫忽然蹿上了沙发,挡在了傅明睿和云青岑中间。 它个头小,阵势却不小,它发出代表警告的哈气声,又长又尖的指甲紧紧抓着沙发,狰狞地咧开了嘴。 傅明睿:“……” 一人一猫对视着。 黑猫寸步不让,胡子和脸上的肌肉都在颤动。 傅明睿想把猫抱走,就在他伸手的时候,云青岑忽然动了。 云青岑懒懒地伸长胳膊,然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说:“明睿,你回来了?” 傅明睿的心一下就软极了。 他无数次地肖想过这一刻。 他跟云青岑住在一起,他回来的时候,云青岑会说一句“你回来了”。 仅仅有这四个字就足够了。 可现在,他却觉得这四个字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他变得更加贪心。 “我回来了。”傅明睿无视了黑猫。 黑猫用那双异瞳看着他,然后窝到了云青岑的肩窝处,头放在云青岑的脖子上,还舔了舔云青岑的下巴。 傅明睿面无表情。 他觉得这只畜生在挑衅他,在朝他炫耀。 云青岑一手把黑猫挥开,黑猫叫了一声,轻巧地跳到沙发的扶手上。 傅明睿舒服了。 “我饿了。”云青岑摸摸自己的肚子,抬头对着傅明睿说,“说好了晚上吃粤菜的。” 傅明睿自责起来:“我回来晚了,公司事情太多,我向你保证,以后肯定不会。” 云青岑笑了笑:“在你眼里我这么不讲道理?公司的事很重要,只是晚点儿吃而已,你才是,白天要去上班那么辛苦,晚上回来还要管我。” 傅明睿抿了抿唇:“不辛苦。” 我甘之如饴。 云青岑坐起来,穿上拖鞋以后揉了揉自己的头,他的头发原本就是自然卷,被这么一揉就跟鸡窝一样,但一点都不邋遢,反而显得可爱。 “我去刷牙。”云青岑道,“你换身衣服吧。” 傅明睿是个很自律的人,他去上班总是西装革履,按理说都当老总了,上班穿便服也正常,云青岑他爸以前还在开公司的时候,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从来不会考虑形象。 “对了,家里牙膏要用完了。”云青岑从浴室探出半个脑袋,朝傅明睿笑,“回来的时候我们得记得买牙膏。” 傅明睿想说可以让公寓管家去买。 但他没有说出口。 只是轻声说:“好。” 等云青岑刷完牙,傅明睿换好衣服,两人就在玄关换鞋出门。 黑猫一直绕在云青岑脚边,娇声娇气地叫着。 傅明睿:“它很喜欢你。” 云青岑大言不惭地说:“谁都喜欢我。” 傅明睿愣了愣,然后点点头:“对,谁都喜欢你。” 云青岑换好鞋站起来:“不过也有人不喜欢我。” 傅明睿看着他,云青岑不太高兴地说:“苏铭发微博了,现在网上又全是骂我的人。” 云青岑看着傅明睿:“明睿,你不是说你会帮我吗?那你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没做?” 他眼里满是悲伤:“还是你也像郑少巍一样,不舍得做让苏铭伤心的事?” 云青岑偏过头:“其实我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对不对?” “对你来说,我也只是十年前的故人。” “明睿,我很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傅明睿:“我觉得这只猫在针对我。” 黑猫(舔爪子):“喵~” 第17章 虽然傅明睿家做的是珠宝生意,但并不是在娱乐圈毫无人脉。 这座城市有不少有钱人,认识了一个,就能牵出一串,去一次聚会,就能认识各行各业的老总。 更别说每年当地组织的企业家的交流会了。 还有各式慈善晚会。 只要傅明睿想帮,娱乐圈的事距离他并不是那么遥远。 “你以后想进娱乐圈?”傅明睿开着车。 云青岑喝着刚刚在门店里买来的奶茶,摇着头说:“我又不会写歌,那是云青的才华,又不是我的。” 傅明睿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你不上班也好。”傅明睿轻声说,“我能一直照顾你。” 云青岑嚼着珍珠,咽下去之后才说:“是让我天天在家等你回来吗?我一个人?” 傅明睿没说话。 云青岑:“你有你的事业,没时间陪我。” “我想开个店。” 傅明睿一愣:“开什么店?” 云青岑:“网店吧,实体店我肯定不想天天去店里。” 云青岑歪着头问:“对了,苏铭那边的事,你会帮我的吧?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直接去找郑……” 傅明睿的手臂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打断了云青岑的话:“我当然会帮你。” 云青岑轻声说:“明睿,我什么都懂。” 傅明睿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 云青岑托着下巴,看着前方的路,傅明睿的心思在他看来没有一点隐藏,实在是太明显了。 傅明睿想把他变成只能依附傅明睿的菟丝花,没有金钱来源,没有工作,没有朋友和亲人,时间久了,云青岑就会成了他的金丝雀。 最近傅明睿的控制欲也越来越强了。 云青岑喜欢“玩”,但不喜欢自己被别人“玩”。 看来不能继续待在傅明睿身边了,麻烦比乐趣多。 再挑一个? 挑谁呢? 云青岑吃饭的时候看到傅明睿一直在跟人发消息,可能是顾忌他在身边,所以没有打电话。 吃了一口菠萝咕噜肉,云青岑享受地眯起眼睛,像一只被搔到痒处的大猫。 吃过晚饭,云青岑跟傅明睿就回了家,傅明睿是个闷葫芦,云青岑这个时候又懒得逗他,回去之后云青岑就对傅明睿说:“我累了,我去泡个澡睡觉了,你也早点睡,明天还要去上班,明早我起来给你做早饭吧,你知道我的厨艺,只会煮面。” 傅明睿:“好。” 云青岑刚泡完澡回到房间,黑猫就在外面抓门,估计是黑猫的身体里残留着一点原主本身的意识,现在黑雾的举动跟真正的猫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争宠吃醋,抓门还要嘶吼,云青岑躺在床上,懒懒的并不想去给黑猫开门。 黑猫在外面跟骂人一样喊:“喵呜呜呜呜喵喵喵喵!” 云青岑:“……” 自己弄来的猫,算了,明天吃猫肉火锅。 他去把门打开了一个缝,黑猫立马钻了进去,也不管云青岑,直接跳到了床上,然后身体拉长,把自己变成长条,无限妩媚地看着云青岑,恨不能再抛一个媚眼。 “好了,我给你开梦门。”云青岑躺到床上,黑猫蜷缩在云青岑的肩膀处,头放在云青岑的胸膛上。 云青岑摸了摸黑猫,皮毛油亮顺滑,触感好极了。 在帮黑猫开梦门之前,云青岑拿出手机,听了一次昨晚经纪人给他打电话时的录音。 对方显然知道他有录音的可能,虽然全程的语气都很强硬,甚至带着威逼,但从头到尾都直说是“环节”错误,沟通不当,这份录音就算放出去,也最多被说一声以势欺人。 而且说这话的不是苏铭,而是经纪人,算不上铁锤。 到时候苏铭出来说一句经纪人措辞有误,能引起的风波很有限。 不过也不是全然无用,如果在合适的时机,这份录音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云青岑叹了口气,他觉得有些人蠢的时候,对方偶尔也会聪明一下。 觉得有些人聪明的时候,却又常常能蠢给他看。 黑猫等云青岑听完了录音,才舔了舔云青岑的手背,“喵呜”地催促了一声。 云青岑揉着它的耳朵说:“好了,现在就给你开。” 那位公司老总的梦门是一扇非常富贵的门,金灿灿的,在一团灰色雾气中显眼到像是在发光,云青岑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他推开门之后,黑猫就立马蹿了进去。 黑猫认路,知道怎么出来,云青岑不必一直在这儿等着它。 云青岑在床上睁开眼睛,黑猫还在梦境中。 他的手机响了,提示音响个不停。 云青岑拿起手机翻了翻短信,最下面的是一些垃圾短信,往上翻就是杨然发来的短信。 “云青,你自己考虑清楚,现在网上的风向已经转了,只要你道歉,我们还能给你一笔辛苦费。” “明天早上九点,你来我们公司。” “大家面对面谈谈这件事,你逃避是逃避不了的,这件事是环节出了问题。” “云青!回消息!” 云青岑面无表情,他冷哼了一声,把手机扔到一边。 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把手机拿起来,回复道:“好的,我明天准时到。” 郑少巍的公司…… 云青岑笑起来。 他确实有点想郑少巍了。 那个桀骜不驯的人,现在变成什么样呢? 第二天一早,云青岑七点起床,去厨房煮面。 他一生只会两个菜——清汤面和凉拌黄瓜。 如果煎鸡蛋、煮鸡蛋也能算是菜的话,那他会四种。 黑猫早就醒了,他煮面的时候,黑猫就一直在他的脚边蹭个不停,时不时还伸爪子去抓云青岑的裤腿。 他知道自己煮面的水平,熟的,能吃,有盐味,跟好吃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加上他不能吃辣,辣椒油都不能放,如果不去买现成的调味料,光他自己调味,那就真的是仅能入口。 但吃过的都说好。 云青岑想起郑少巍和傅明睿他们第一次吃他煮的面时候的表情就想笑。 那种整到人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好。 “你起来了?”傅明睿穿着睡衣从卧室里出来,他头发乱糟糟的,领口大开,露出一片精实的胸肌,他靠在门框上看着云青岑,那双忧郁的蓝色眼睛里面像是有一片汪洋大海,里面积满了深情。 从他的视线看过去,云青岑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身上围着蓝色的围裙,面前一口正在沸腾的锅,他听见了傅明睿的声音,转头朝傅明睿笑了笑。 那一笑,让傅明睿的心都化了。 傅明睿走进厨房,站到了云青岑的身旁,但他的目光没有放在锅上,而是放在云青岑的身上,他的目光扫过云青岑的侧脸、耳廓,然后缓缓向下,停留在云青岑的腰上。 他记得青岑以前腰也是这么细,也说不上细,可能是因为没有赘肉,柔韧瘦削,所以看起来细,他的手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能搂上去。 “对了,我待会儿要出门。”云青岑不小心碰到了锅的把手,被烫得连忙去摸自己的耳垂。 傅明睿抓住云青岑的手,低下头,对着云青岑的指尖吹了吹。 云青岑被逗笑了:“就那一秒的事,你这样弄,好像偶像剧,还是二十年前的偶像剧。” 傅明睿还是抓着云青岑的手,他问道:“你今天准备去哪儿?” 云青岑:“去谈跟苏铭的事。” 云青岑收敛了笑容:“反正你不管,我就自己去。” 傅明睿眉头紧皱,焦虑地看着云青岑:“我什么时候说不管了?” 云青岑:“你就是怕事情解决了,我有钱了,就从这儿搬出去对不对?明睿,我又不傻。” 傅明睿没有说话。 云青岑用漏勺把面条捞进碗里:“接一下,有点烫。” 傅明睿伸手接过碗。 云青岑:“要葱花吗?” 傅明睿没说话,云青岑:“案板上有切好的葱花,你自己洒吧。” 傅明睿端着碗,站在原地。 云青岑:“我又没生气。” 傅明睿看着他,云青岑只是笑着说:“明睿,别把我当傻子。” 云青岑眼角微挑,风情无限,却带着些微嘲讽。 云青岑又灿烂地笑起来:“去吃面吧,我待会儿自己过去。” 傅明睿的手都被烫红了,但他恍然未觉。 吃面的时候傅明睿也没说话,云青岑慢条斯理地吃完一小碗面,漱过口之后对傅明睿说:“我先走了。” 傅明睿忽然说:“青岑,我只是担心你离开我。” 云青岑笑道:“我知道。” 然后云青岑关上了门。 关上门以后,云青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坐电梯下楼,打了车,直奔郑少巍和苏铭所在的公司。 云青岑看着车窗外,他已经把傅明睿抛在了脑后,开始回忆起郑少巍十年前的样子。 十年前的郑少巍,浑身都带着痞气,不愿意接他老爸的班,受不了家庭的约束,甚至还想带着云青岑一起去国外。 他总是我行我素,只听得进去云青岑一个人的话。 云青岑托着下巴,他已经快记不得他最后一次活着见郑少巍是什么时候了。 只记得他咽气后,第一个闯进浴室的是郑少巍。 也记得郑少巍哭成了个傻子,记得郑少巍手忙脚乱,直接抱着他下楼,跑去医院以后非要让医生给他治。 当时的郑少巍全身都是水,他难得露出那么脆弱的模样,就连医生都不忍心告诉他自己已经死了。 后来他就被送去了火葬场。 郑少巍拦着,不让工作人员推他去火葬。 他在灵堂里怒骂,却没有损毁灵堂里的一点东西。 云青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郑少巍当时有些可怜。 不过看在苏铭的份上,他决定把这份可怜,变成可恨。 “帅哥,到了,记得给我个五星好评哈。”司机把云青岑载到郑少巍的公司楼下。 云青岑打开车门,跨步离车,他抬起头,看着这栋曾经是这座城市地标建筑的大厦,面上露出一个久违的怀念表情。 他嘴唇微张,轻轻地吐字—— “郑少巍。” 作者有话要说: 郑少巍的美梦和噩梦都要到了23333 第18章 郑氏的办公大楼地址跟十年前一样,但应该重新修过,建筑风格变了,不像十年前那么老气沉沉,变得有设计感了不少。 当年郑氏买下这栋楼,连带着地皮花了上亿,现在翻了不知道几番,这也是郑氏最值钱的固定资产之一。 云青岑拿出手机,给杨然发了个短信,然后坐到了大楼一层的藤编椅上,大公司就是这点好,一楼装修得跟酒店一样,有专门用来待客的桌椅,旁边还有免费的咖啡和果汁,除了不像咖啡厅有服务生招待以外,其它也不差什么。 云青岑去拿纸杯接了杯咖啡,然后坐到藤编椅上玩手机。 他不爱喝咖啡,总觉得喝起来苦,但出门在外别人问他爱喝什么,那必然是咖啡。 如果面对的是老一辈,那他最爱喝的就变成茶,每年产量越低,价格越高的茶就是他的最爱。 他的喜好总是因人而异,搞得云青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最爱喝什么。 给杨然发的短信显示已读,但没回,杨然也没来接他,云青岑“啧”了一声,杨然是觉得他愿意过来就是认怂,准备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可能他得等到中午,说不定要等到下午。 云青岑从一旁的书架上拿了几本杂志,慢慢翻起来。 杂志里不是娱乐八卦就是各式穿搭,云青岑对比了一下十年前流行的穿搭,发现有些内容跟十年前没什么区别,时尚是个圈,转着转着又转回去了。 倒是有些珠宝云青岑还挺喜欢的,翡翠吊坠的项链一直是云青岑的心头好。 看来是时候回一趟之前的房间,把里面的首饰搬出来了,那里头的翡翠吊坠都是云青岑精心挑选,花了大价钱买的,帝王绿玻璃种,放到现在依旧美得让人窒息,价格也依旧不菲。 ———— “急什么?让他继续等。”杨然一边看剧本,一边让助理别急。 助理是苏铭的生活助理,她小声说:“他要是等太久走了怎么办?” 杨然不耐烦道:“他敢吗?” 助理没说话,她进这行的时间不久,但她也觉得杨然这么干不好,本来就是欺负人,现在还要吊着苦主,欺负人欺负到家了。 虽然她也知道,圈里都是这样,踩低捧高,咖位高的就有道理,但作为一个普通人,三观还是接受不了。 杨然挥挥手:“行了,你去看看苏铭吧,让他安心。” 助理应了一声,退出办公室以后和另一个同为助理的同事打了照面。 同事手里端着水杯,小声问她:“云青还在下面等?” 助理无奈地点点头:“杨哥……哎……” 同事把水杯放到一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开点,至少苏铭人还不错。” 助理:“苏铭是挺好的。”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加起来时间没超过三分钟,助理就去了苏铭的休息室,杨然在给苏铭挑剧本,现在苏铭的咖位跟以前不能相提并论,演戏只演一番,电视剧只演大男主,就连电影都有一番资源,不过杨然给苏铭画好了路子,苏铭这两年主要是固粉,提高知名度,每年至少两部电视剧一部电影,得像个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 助理进了休息室,一进去她就看到苏铭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苏铭眉头紧锁,脸色有些发白,明明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但还是容易引发别人的怜惜。 助理去给苏铭接了杯咖啡。 苏铭无奈地冲她笑了笑:“谢谢。” 助理:“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应该的啦。” 苏铭端着咖啡,也不喝,踌躇了几秒后问道:“云青来了吗?” 助理愣了愣:“来了。” 苏铭抿着唇:“……我想去见见他,这件事不管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毕竟都是因我而起,我想当面给他道个歉。” 助理连忙说:“还是让杨哥去处理吧,这件事你出面也没有用。” 苏铭看着咖啡,声音闷闷的:“我看网上说,云青有自闭症,从我发了那条微博开始,我心里就不舒服,感觉我是在欺负一个病人。” 助理安慰道:“那是杨哥让你发的,你只是个艺人,不关你的事。” 苏铭:“我想去见他,又不敢去见他,我觉得自己很卑劣……” 助理继续安慰:“娱乐圈就是这样的,这不是你的错,只要云青能接受赔偿,配合我们接下来的打算,不仅你会没事,他也不会有事,你还能吸一波粉,双赢,杨哥当了这么多年经纪人,我们要相信他。” 苏铭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站起来说:“你帮我把云青请上来吧,把他带到我这儿来,我跟他面对面谈谈。” 助理:“杨哥那边……” 苏铭第一次这么斩钉截铁地说:“后果我承担!杨哥问起来你就让他来找我。” 助理思前想后:“那我下去带他上来。” 助理也不傻,知道苏铭现在是小郑总心尖上的,但凡苏铭说什么,要什么,小郑总就没有不答应的。 混在这一行,没点眼力见儿可不行,到时候杨哥真找自己麻烦,苏铭帮着说一句,什么事都没有,自己还能给苏铭卖个好,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她的未来,在现阶段也是跟苏铭紧紧绑在一起的。 助理坐电梯下楼,直奔云青岑坐的地方,她之前在网上看到有人说云青岑跟苏铭长得很像,真正见到真人的时候,才发现网上说得没错。 只是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苏铭是“弱”的,他的气质温温柔柔,没有一点攻击性和侵略性。 而云青岑只是坐在那儿,都能让人感觉到他是“强”的,他的气质带着侵略性,他坐在那儿,任何人都不能忽视他。 明明脸很相似,但助理觉得,如果云青岑和苏铭站在一起,没人会注意到苏铭。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有自闭症呢? 助理自己都没察觉她放轻了脚步,等她走到距离云青岑三米远的地方,才声音温柔地说:“云青?铭哥让我请你上去。” 云青岑合上了杂志,他转过头,眼睛里带着怯懦和茫然,还有一丝恐惧。 就好像刚刚在云青岑身上感受到的那股攻击性是助理的幻觉,助理在这样的目光下心都软了,她的声音更加温柔:“跟我上去吧。” 云青岑站起来,他低着头,不敢看对方,他小心翼翼地说:“我、我我跟你走。” 助理领着云青岑上了楼,进了电梯之后,云青岑就走到角落里,跟助理保持着一个非常安全的距离。 助理没话找话:“铭哥人很好的,你们肯定聊得来。” 云青岑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助理:“你别紧张,好好谈,你肯定能拿到一笔不少的钱。” 云青岑低着头:“谢谢你。” 助理叹了口气。 她现在都有些讨厌杨然了。 为什么要欺负这样一个人呢? 云青岑被领进了苏铭的休息室,助理还去给云青岑倒了一杯温水。 安静的休息室里,苏铭看着云青岑,云青岑也用余光打量着苏铭。 就在云青岑抬头的那一刹那,苏铭如遭雷击,他的手一抖,打翻了咖啡杯,深色的咖啡顺着桌沿流下去,打湿了地毯,咖啡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室内,苏铭的手臂止不住地颤抖,看着云青岑的目光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云青岑似乎被吓了一跳,他无措地看着苏铭,嘴唇几次张合,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还是苏铭强行压下自己的慌乱,声音颤抖地问:“云青?” 云青岑点点头,声音更小:“是、是我。” 苏铭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我去趟卫生间,你自便。” 然后他就逃似的冲去了卫生间。 苏铭站在洗手池的前,他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他的脸上还挂着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下巴,然后滴落在水池里。 他的手还在抖,心里还在慌。 云青抬头的那一刻,他像是看到了郑少巍手机里照片上的那个人。 那个眉眼都是风情,已经死了十年的人。 那个人死了十年,但一直纠缠到了现在,苏铭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脸。 那个人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噩梦里,指责苏铭偷了他的人生,偷了他的郑少巍。 苏铭在梦里无数次地祈求,祈求对方放过自己。 他跟了郑少巍多久,就被那个人纠缠多久。 为什么,为什么已经死了十年的人,还活在郑少巍的心里? 云青的出现,似乎把苏铭的噩梦带到了现实中来。 苏铭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他站在水池边,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把云青一个人丢在那儿,但他就是迈不动步子。 助理在外面敲门:“铭哥,小郑总来了,他去你休息室了……” 苏铭这下不仅嘴唇没有血色,脸上的血色也一并褪光了,他一手拉开门,甚至没来得及跟助理打个招呼,就直奔休息室。 他不能让郑少巍见到云青。 不能! 他除了郑少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抛弃自己的尊严,把自己强行变成另一个人,一举一动都在模仿云青岑,怎么能让郑少巍见到另一个比自己更像云青岑的人呢? 那他之前所做的种种,不就都变成笑话了?! 第19章 云青岑坐在休息室里,苏铭去卫生间之后,他的助理也跟着一起去,现在休息室只剩下云青岑一个人。 云青岑靠在椅子上,既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也就不必装成苦兮兮的样子,他趴在桌上,心里想着他之后要开的网店。 开网店并不是他想卖东西,而是正好借着这个网店让愿者上钩,他总不能一直自己去找恶鬼给黑猫吃吧?他自己都馋,一人一猫抢鬼吃,很不像话。 就在云青岑想着怎么让愿者上钩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云青岑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身体。 那是郑少巍的脚步声。 郑少巍走路的时候总是这样,哪怕没什么急事,他都能走出一副很急的样子。 当云青岑以为休息室的门要被打开的时候,苏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郑哥!我在这儿!” 郑少巍在外面说话:“你怎么没在休息室?杨然说你的经纪人把那个写歌的叫到了你的休息室?” 苏铭:“郑哥,这毕竟跟我有关,我自己能处理好。” 郑少巍嗤笑:“你能处理好?你能处理好什么?” 苏铭急了:“我是个成年人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郑少巍:“好,你跟我说说你准备怎么解决。” 苏铭似乎松了口气,他的声音缓和下来:“我还是希望用更好的方法跟他达成合作,两边都不会有名誉上的污点。” 郑少巍没说话,外面安静了一会儿。 云青岑想到苏铭刚刚的表现,眼里满是兴味,自己这个时候出去,一定很有戏剧性吧?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直接拉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苏铭如遭雷击。 云青岑站在门口,他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可怜巴巴地站在那儿,低着头小声说:“苏先生,你今天要是有事,我明天再过来吧,我、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想低着头往外冲。 好像站在门口的这些人不是人,而是洪水猛兽。 郑少巍从云青岑拉开门开始就愣住了,他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以至于云青岑往外走的时候他没有反应过来,等云青岑走出了一段距离,他才如梦初醒般大步跑过去,一把抓住了云青岑的手腕。 云青岑惊呼一声:“疼。” 可郑少巍没有放手。 云青岑抬起头,跟郑少巍目光交汇。 原来郑少巍现在是这个样子。 十年前的郑少巍身上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骄纵之气,他的桀骜不驯是有度的。 但现在郑少巍脸变得成熟了一些,气质却和十年前大不一样。 郑少巍变得可怕了一些。 他现在双目微红,眼睛里全是血丝,紧抿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你叫什么名字?”郑少巍近乎咬牙切齿地问。 云青岑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这位先生、你把我弄疼了,我、我得走了。” 郑少巍的笑容也很可怕,像一匹快要发疯的狼:“我问你叫什么名字,我不让你走,你就离不开这栋楼。” 云青岑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怎么这样啊……” 苏铭此时才小跑过来,他去抓郑少巍的胳膊,表情慌乱地劝道:“郑哥,你放开他,你把他吓到了。” 郑少巍反而转过头问苏铭:“他叫什么名字?” 苏铭紧咬着下唇,回答道:“他就是云青。” “云青……”郑少巍似乎在咀嚼这个名字,他扯了扯云青岑的手臂,低头命令道:“看着我!” 云青岑吓得发抖,偏过头不敢去看。 郑少巍:“说,谁让你的来的,谁让你去整的容?!” 苏铭愣住了,云青岑也愣住了。 苏铭一边觉得可笑,一边又有些庆幸。 庆幸郑少巍以为云青是别人刻意安排,专门送去整的容。 也为郑少巍这持续多年的疯狂感到可笑。 他觉得自己也很可笑。 云青岑:“我没有整容!没有!” 郑少巍另一只手掐住了云青岑的下巴,他的嗓音低沉,带着浓重的痛苦和憎恶:“别动。” 云青岑不敢动,他站在原地,任由郑少巍检查一般用手捏自己的脸,任由郑少巍检验他脸的真假。 郑少巍收回手的那一刻,自己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恍惚。 “你为什么叫云青?”郑少巍问他。 云青岑又把脖子锁了回去,像只小鹌鹑:“福利院的阿姨给我取的,我们福利院的孩子都姓云。” 这倒是真的,云青岑是他爸姓云,名则取了“青岑可浪,碧海可尘”。 青岑的本意是青翠的高峰,算是父母对他美好的祝愿,就是他的父母不怎么美好。 云青则是因为福利院的院长姓云,取的是“赤橙黄绿青蓝紫”。 那家福利院刚开起来,云青是第五个被送过去的孩子,就是云青。 名字取得很随意,但对比云赤云黄什么的,实在是好太多了。 苏铭焦虑地说:“郑哥,云青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你这是干什么?要是被人看到了,要是被人拍下来……” 郑少巍冲苏铭吼道:“闭嘴!” 苏铭难得这么有勇气,他挡住云青岑,看着郑少巍的眼睛,声音颤抖:“郑哥,有我还不够吗?” 这话难听了,也太诛心了,但诛的是苏铭自己的心。 旁边的助理觉得自己都快听不下去了。 郑少巍松开了云青的手,他紧紧抿着唇,手握成了拳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身体在抖,似乎下一秒就会发疯。 趁着郑少巍还没发疯,苏铭连忙拉住云青岑,拉着云青岑往外走。 “我送你去杨哥那儿去。”苏铭的脸色也不太好。 郑少巍进了休息室,下一秒,砸破东西的声音就从休息室里传来。 听得苏铭全身一震。 云青岑小心翼翼地问:“他、他是不是有病啊?” 大概是发现自己的形容有歧义,云青岑连忙补充道:“是不是有狂躁症?我听说狂躁症的病人都这样。” 苏铭奇怪地看了眼云青岑:“你不是自闭症吗?能说这么多话?” 云青岑:“我、我不是,我只是不想跟人接触,不是自闭症,我更喜欢一个人创作。” 关于他自闭症这一点,也只是曾经的合作对象传出来的,本人从来没有证实过。 到底有没有,都是云青岑说了算,原主确实有倾向,但并不算真正的自闭症,只是心理比较封闭,不愿意出门,不愿意接触陌生人。 但云青岑不想一直在身上贴着自闭症的标签。 苏铭:“郑哥他最近事情比较多,压力大,情绪可能有些不稳定,你别放在心上。” 苏铭还朝云青岑温和地笑了笑。 云青岑:“好、好的。” 苏铭把云青岑带去了杨然的办公室。 杨然还在看剧本。 他现在给苏铭挑的都是大IP,现在苏铭今非昔比,无数投资商拿着钱想砸苏铭,都要看杨然愿不愿意让他们砸。 苏铭是被郑少巍用无数钱和资源捧起来的,现在也是大流量。 杨然只需要带苏铭这一个,就比其他带十个人的经纪人挣得多。 “杨哥。”苏铭敲开了办公室的门,进去之后他对杨然说,“我把云青带来了。” 杨然把剧本放到一边,抬起头看站在苏铭旁边的云青岑。 那一瞬间,杨然像是见到了另一个人,他原本就在嘴边的责问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太像了。 比苏铭还像。 杨然:“……云青?” 云青岑冲杨然露出一个怯怯的微笑:“是我。” 杨然站起来,亲自去给云青岑搬了椅子:“坐吧。” 苏铭就这么被杨然忽略了。 苏铭:“……” 苏铭记起,杨然曾经也是和云青岑打过交道的人,连杨然都这个样子。 他脸上变幻莫测。 云青岑坐到椅子上,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桌面,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杨然去给云青岑倒了杯水,电话里的他咄咄逼人,但看到云青岑真人以后,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你喝点水吧。”杨然看着云青岑的脸。 云青岑双手捧着水杯,忐忑地看着杨然。 苏铭还站在那儿。 苏铭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可笑,好像他变成了客人,云青岑变成了这里的主人,两人的身份被对调了。 就因为云青也长得像云青岑? 苏铭偏过头,他的眼眶都有些红。 他这么久的努力,比不上一张比他更像云青岑的脸。 杨然这才注意到了苏铭,他咳嗽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苏铭等等,我去给你搬张椅子。” 苏铭站着没动,他对自己说“我已经忍了这么久了,难道这会儿我就忍不了了吗?” 等杨然搬完椅子,苏铭就坐了下去。 杨然咽了口唾沫,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云青岑脸上,他轻声说:“既然你来了,我们就好好谈谈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是希望我们两边能合作共赢,把这当成一次虐粉营销,不要真正发展成敌对关系,我们这边愿意给你拿五百万的补偿,只要你在微博上说是环节出了问题。” 苏铭的手在桌上捏成了拳头:“杨哥,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之前杨然的意思明明是让云青把所有的过错都揽过去,把苏铭摘出去。 黑锅云青一个人背。 但是现在? 苏铭咬着牙。 他之前觉得云青可怜,现在却觉得被欺负的人变成了自己。 云青不过是来露个脸,就能让杨然转换立场。 苏铭转过头看了眼云青。 这个人是真的可怜,还是把这当成接近郑少巍的手段? 他是真的被欺负了吗? 还是这一切都是他在自导自演? 作者有话要说: 苏铭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反派”。 反派应该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然后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苏铭不是,他是那种不够果断,容易被影响,立场不坚定的“普通人”主角,自身没有什么大能量,也不是完全的圣父。 现在看来就很讨人厌的那种2333 第20章 杨然的心情也很复杂,他抬头看到云青的那一瞬间,以为云青岑回来了。 论脸,云青不如苏铭像,但他站在那里的时候,他第一感觉就是云青岑回来了。 原本他应该为苏铭争取更多,可说出口的时候,却把利益让给了云青。 他还记得很久以前,云青岑偶尔会和郑少巍一起来公司,那时候郑少巍就会让人去给一层楼的员工准备奶茶和甜点。 云青岑无聊时也会跟他说话。 当时的自己还是个傻头傻脑的助理。 云青岑经常会逗他,指使他去做这做那,要是他生气了,云青岑就会笑着说他小气。 明明云青岑那么恶劣,可杨然却没法讨厌他。 甚至那段时间,杨然最期望的就是云青岑的到来。 他的生活是一潭死水,每天要照顾艺人,要被骂,重活累活都是他干,半夜一个电话他就得起来。 入职前觉得光鲜亮丽的工作,早就被现实磨成了一片漆黑。 只有云青岑来的时候,他才能看到些许光亮。 哪怕云青岑总是把他耍得团团转,他也觉得快乐。 但杨然从不承认自己喜欢云青岑,他知道郑少巍爱云青岑,也知道傅明睿和赵鹤轩爱云青岑,爱云青岑的人太多了,个个都是人中龙凤,都有一张出众的脸,万里挑一的身世,而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个打工仔,如果他说自己爱云青岑,更像是对云青岑的亵渎。 他觉得自己是不配的。 所以云青岑死后,郑少巍可以痛苦到想要放弃自己,而他还要表现如常。 杨然无视了苏铭,对云青岑说:“你觉得这样行不行?” 云青岑想了想,五百万,不多不少,不过正好可以解他的燃眉之急,他期期艾艾道:“可以,我都可以……” 云青岑笑得有些忧郁,很体贴地说:“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你们提出多少我都同意。” 杨然正要继续说,苏铭却突然在旁边出声:“杨哥,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杨然的目光总算放到了苏铭身上,他无奈道:“这么解决是最好的。” 苏铭笑道:“所以我刚刚发了那样的声明,那么多圈内的朋友力挺我,现在又要说一切都是误会?杨哥,粉丝和黑子都不是傻子,他们会怎么想?我之后该怎么做?你是想眼睁睁看着我身上多一个污点?” “我跟云先生不一样,云先生不吃这碗饭,但我是要吃的。” 苏铭转身看向云青岑,他认真地说:“云先生,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吗?” 云青岑摇摇头。 苏铭:“我今年接了一部戏,和你的事出来之后,一直没有进组,剧组现在还在考虑,还有两个商业代言,那边也还在考虑要不要跟我续约。” 苏铭低着头说:“云先生,我知道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音乐,但演戏也是我的生命,我不强迫你,我只希望你能为我想一想。” 苏铭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五百万能给你,只希望你能在网上出声明,说是你记错了。” 云青岑小声说:“可是我……我没记错……” 苏铭猛地抬头,直视着云青岑的眼睛:“云先生,你到底想什么样?” 云青岑不敢看苏铭,他只看着自己的手指,他的内心慌乱,手指纠葛在一起:“我不知道……” 杨然:“苏铭!” 苏铭:“杨然!” 苏铭站起来,他深吸几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你别太过分了!你是我的经纪人,你能不能为我考虑一下?这件事最开始就是你在出主意,我要是出了事,你怎么跟郑哥交代?” 杨然愣了愣。 苏铭:“你还记得你是谁的经纪人吗?” 苏铭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快要窒息了。 苏铭:“算了,你们谈吧。” 苏铭去拉办公室的门:“反正对你们来说,云青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都比我重要,我什么都不是。” 他第一次对杨然说这样的重话。 然而等他拉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是脸色铁青的郑少巍。 苏铭看到郑少巍的那一刻,心里的委屈到达了顶点,他眼眶红了,声音很轻:“郑哥。” 之前他每次用这个表情叫“郑哥”的时候,郑少巍无论发多大的火都会平静下来安慰他。 但是这一次,郑少巍没有。 郑少巍走进了杨然的办公室。 苏铭站在门口,他想走,又不能走,他就这么傻傻地站在门口,像一尊雕像。 杨然看到郑少巍进来,也连忙站起来冲郑少巍打招呼:“小郑总。” 郑少巍面无表情地坐到苏铭刚刚坐的位子上,眼睛紧盯着云青岑,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在说什么?继续。” 杨然咽了口唾沫,他拿出经纪人的专业态度,对着云青岑说:“现在这个情况,对你对苏铭来说都是坏处大于好处,你是写歌的,应该知道在这一行口碑多重要,无论你多有才华,只要黑料多,就没有人敢用你的歌。” “只有跟我们……” 郑少巍打断道:“你以前在哪个福利院?” 杨然:“……” 云青岑看了郑少巍一眼,然后恐惧地收回目光,不敢再去看郑少巍,他小声说:“南城三区温暖之家。” 郑少巍又问:“在哪儿读的书?” 云青岑又报了学校的名字。 郑少巍:“把你身份证拿出来给我看看。” 云青岑:“……这是……查户口吗?我没有犯法……” 郑少巍不耐烦了,他想说“你哪儿有那么多废话”,但是看到对方的侧脸,他却说:“你长得很像我的爱人。” 门口的苏铭忽然心脏揪痛,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当年郑少巍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郑少巍对他说的第一句也是这个。 那时他哭笑不得,以为郑少巍说的是从网上学来的土味情话。 后来才知道,郑少巍说的是真的,他没有一句是假话。 他用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接受他只是一个死人的替身这样的事实。 接受他只是蚊子血,可能永远都替代不了白月光。 但他依旧抱着一丝幻想,幻想随着时间的推移,郑少巍会忘了那个人。 可他现在,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云青岑沉默不语。 郑少巍又说:“不是苏铭。” 云青岑结结巴巴地说:“再像,我、我也不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郑少巍:“你缺钱?” 云青岑摇摇头:“够生活,不缺。” 郑少巍眉头皱了起来。 “你认识赵鹤轩吗?” 云青岑茫然地看着郑少巍。 郑少巍了然。 他跟赵鹤轩打了好几年,赵鹤轩一直认为是他把青岑逼死的,明明家里是做的烟草生意,偏偏要在娱乐家插一脚,也开了一家公司,跟他打对台,截过郑少巍的胡,郑少巍也给他下过绊子。 如果这个叫云青的人是赵鹤轩培养出来的,那也不足为奇。 赵鹤轩那个可怜虫,郑少巍想起他就觉得可笑。 赵鹤轩永远都在催眠自己云青岑爱他。 可在郑少巍看来,赵鹤轩只是青岑找来解闷的一个玩意,赵鹤轩身有残疾,他双耳失聪,如果不是他父母只有他一个孩子,今天的赵家肯定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还记得在青岑的葬礼上,只有赵鹤轩说不了话,他的助听器似乎失了灵,也没法再控制自己的喉咙,想要说话也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赵鹤轩恨他,因为他是青岑生前最亲密的人。 赵鹤轩越恨他,他就越得意,他确实是青岑最亲密的人。 云家破产之前,他们一起长大,在两个人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整天混在一起,他们一起读的小学,读的初中。 后来青岑的父母死了,他找到了青岑,两人又一起读了高中和大学。 他那时候总是想着早点毕业,然后带着青岑去国外,他会在国外求婚,他们会在国外结婚。 青岑要什么,他就给他什么。 所以他拉着青岑和自己一起跳级。 那些是只属于自己和青岑的记忆,不管赵鹤轩他们如何嫉妒,如何憎恨他,都只会让郑少巍更得意。 然而得意过后,却是无尽的痛苦和空洞。 郑少巍脸上露出一个充满侵略性地笑容来:“云青,要不要考虑来我的公司?我会让人好好包装你,让你一个月就能挣到你过去十年都挣不到的钱。” “我可以把你捧得像苏铭一样红,让你想写什么歌就写什么歌,也不会强迫你上节目,不会强迫去应酬。” 郑少巍的声音充满了磁性,带着略微沙哑:“这个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只要你能把握住,你可以得到的不止五百万,也不止一千万,我还能在这座城里给你准备一套房子。” 苏铭的脸都白了,他声音颤抖地叫郑少巍的名字:“郑少巍。” 郑少巍转头看了眼苏铭:“有事?” 苏铭失笑道:“那我呢?” 郑少巍:“该给你的资源不是都给你了吗?你还想要什么?” 苏铭深深地看着他。 我想要你的真心。 可你只会把我的真心踩在脚下。 第21章 云青岑觉得很有趣,按照小说里的情节,这部小说前期虐苏铭,后期虐郑少巍。 郑少巍忘不了自己,前期对苏铭各种人格侮辱和践踏,有些情节即便云青岑一晃而过都觉得恶心。 但中期,苏铭醒悟了,他离开郑少巍,经过事业低谷之后,拿到了影帝的奖项,傅明睿他们都围在苏铭的身边,愿意为苏铭披荆斩棘。 也就是这个时候,郑少巍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心中云青岑的位置已经被苏铭取代了。 他甚至比起曾经爱云青岑,更爱苏铭。 到后来,根据种种“从天而降”的证据,证明云青岑是个心机绿茶,是个品德低劣的骗子,所有人,包括郑少巍在内,都发现他们其实从来没有爱过云青岑,是云青岑用心机和手段把他们耍得团团转,这样一对比,苏铭才是他们值得爱的人。 云青岑虽然只是大概地扫了一眼,但还是记下了大部分情节。 他是里面最大的反派——虽然他一直是个死人。 并且从头贯穿到尾,有些没多少戏份的攻还没有他有存在感。 “杨先生……”云青岑对杨然说,“就按你说的做吧。” 杨然看着郑少巍,郑少巍已经收敛了刚刚在休息室门口那副暴躁模样。 郑少巍:“你手机号是多少?” 云青岑迷茫道:“您是问我吗?” 郑少巍似笑非笑:“不然呢?” 云青岑低着头不说话,似乎不愿意跟郑少巍交换手机号,郑少巍不耐烦道:“你在矫情什么?” 云青岑:“……” 多年不见,郑少巍找打的功夫又上了几个台阶。 郑少巍伸出手:“手机拿出来。” 云青岑站起来,他神色有些慌乱,还有些气急败坏:“郑先生!你不能这么不尊重人!” 他像是被逼到悬崖边的可怜虫:“我、我我要走了!” 他说完就想往外跑。 郑少巍却又一次抓住了云青岑的胳膊。 郑少巍:“我有不尊重你吗?是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云青岑气笑了,他看着郑少巍的眼睛,收敛了笑容说:“郑先生,现在是法治社会,你想怎么样?非法拘禁吗?” 云青岑挣扎起来:“我不是你们公司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郑少巍还想说话,转头一看,却发现原本站在门口的苏铭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他一愣,云青岑就挣开了他的手,跑去了电梯。 郑少巍紧抿着唇。 杨然连忙说:“小郑总,您别急,苏铭可能回休息室去了。” “而且您刚刚那对他……” 虽然杨然也觉得云青更像云青岑,但苏铭毕竟跟他们相处的时间更长,如果非要说,那肯定是苏铭更重要。 毕竟云青就算像,也不是真正的云青岑。 郑少巍冷笑道:“是我把他惯得脾气大了。” 他只是想知道,云青究竟是谁派来的人,只有跟青岑相处过的人,才能培养出这样一个跟青岑极其相似的人。 郑少巍从来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巧合。 郑少巍对杨然说:“把云青手机号给我。” 杨然欲言又止,他想说这样对苏铭是不是太残忍了,可他没能说出口,郑少巍怎么对苏铭都不是他能质疑的。 如果非说有巧合的话,那他跟青岑的相遇,才是最美好的巧合。 云青岑坐电梯下了楼。 看来接下来只能用手机跟杨然交流了。 至少那五百万要早点弄到手。 郑少巍嘛。 云青岑想到刚刚郑少巍那浮夸的演技,还是觉得好笑。 郑少巍那个脑子,能想的事只有那么多,现在肯定在绞尽脑汁地猜测他是谁派的人。 可能他把能怀疑的都怀疑了一圈。 郑少巍不是那么容易相信人的人,他脾气暴躁,但却很多疑敏感。 别人的一个眼神都可能让他炸开。 如果按十年前的话说,那就是郑少巍有一颗水晶玻璃心。 云青岑又想起了苏铭。 苏铭在他眼前简直毫无掩饰,是个一眼就看得到底的人。 没什么心机,也不够聪明,普通得随处可见。 苏铭显然爱上了郑少巍,只可惜现在的郑少巍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所以苏铭注定要自我折磨很长一段时间。 有时候折磨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自己。 越是在乎,越是去想,就越痛苦。 云青岑站在阳光下,沐浴着暖阳,嘴角挂着笑,他打了辆车准备回去接黑猫。 他有点饿了。 抓到那只恶鬼之后,分黑猫一半吧。 如果有两只的话就更好了。 回去的路上傅明睿又打了两个电话,云青岑接起来说了两句之后就挂断了。 司机在前面问:“是女朋友查岗吧?我女朋友也这样,一个小时不给她打个电话她就觉得我出去浪了。” 云青岑微笑道:“不是女朋友。” 司机羡慕道:“你们这些长得帅的就是好,哎,我好不容易谈个女朋友,可不敢忽略她,我还想明年结婚呢,现在这个房价啊,只有富二代才买得起房,四环边上的房子一平都过五万了,以后谁还买得起房?” 云青岑看着手机跟司机聊天:“这么贵啊。” 司机:“谁说不是呢,我女朋友自己倒是买了套单身公寓,可单身公寓我住进去还行,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就不行了,还是得买套大点的婚房。” 云青岑想了想,杨然那边如果给他五百万,这五百万也买不起多大的房子,还得在四环边上。 他还是租房子住吧,一个月几万,也足够在市中心租个高档公寓了。 云青岑喜欢钱,仅次于给自己找乐子。 当年的钱可比现在的值钱,那时候市中心的房子也才两万左右一平。 等司机唠叨完了,也就到目的地了。 云青岑上楼之后就把黑猫带了下来。 黑猫趴在云青岑的肩上,像是黑色的围脖,它的脸并不圆,是标准的本土猫的样子,更像是捕食者,而不是宠物。 黑猫在云青岑的耳边轻轻地叫着。 云青岑拍了拍它的头,慢慢走向昨天去过的那家公司,他记得那家公司老总的名字——郑豪,四十三岁,大学没有读完就下海经商,转战了不少领域,最终在游戏领域扎下根,从几个人的小公司,做成了现在这个有上万员工,还有几家分公司的游戏大厂。 这位老总也很迷信,几年前的采访稿里他说公司大楼的选址和里面用品的摆设,都是请的老一辈风水师去看的。 这样一个本身就迷信的人,很容易相信一点暗示。 果然,当云青岑再次来到这栋大楼下的时候,挺着一个大肚子,穿着西装革履,正举着手遮阳的男人已经等在楼下了。 黑猫轻轻地“喵”了一声,云青岑微笑着走了过去。 站在楼下的郑豪现在脑子都还有点懵,他昨晚睡得早,估计是因为晚饭的时候喝了点酒,睡得也熟。 然后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最开始梦还是正常的,梦见市值又翻了几倍,梦见那些曾经跟他平起平坐的人对着他点头哈腰。 最开始是个美梦。 然后就变奇怪了。 他梦见他忽然到了公司,就在公司的八楼,外面没有阳光,阴沉沉的,整栋大楼像是只有他一个人,黑色雾气就在他的身边环绕,他记得自己大喊着秘书和其他所有能记得起来的人的名字,但是没人回应他,他拔足狂奔,想坐电梯下去,但是楼道那短短的一截路,却永远也跑不过去,就像是被一直拉长,长得他只能瘫坐在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晃而过的黑影。 每当他眨眼一次,黑影就离他更近一些。 他撑着不敢眨眼,可实在是撑不住了。 最后一次眨眼…… 郑豪现在想起来都浑身冒冷汗。 直到一只黑猫出现,那黑色的鬼影才退开,那只猫走到他面前,鬼使神差地,他跟着黑猫走出去了。 那段被无限拉长的走廊也变得正常。 他就这么跟着黑猫离开了大楼,他记得,黑猫两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左眼蓝色,右眼绿色。 他们走到楼下,黑猫就蹲在原地,发出了一声奇怪的猫叫,嘶哑,凄厉。 郑豪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表。 下午两点。 那只黑猫似乎是在跟他确认什么一样,这次连着叫了两声。 郑豪竟然莫名地明白了它的意思。 所以他今天赶在下午两点前结束了会议,一个人在公司楼下等。 他相信这世上有科学不能解释的东西,也相信超自然力量,并且敬畏鬼神。 挣第一桶金之前,他按照大师的指点,给福利院捐了五千,一周后他卖出了第一个flash游戏,挣了五万。 再后来,他又按照大师的指点搬家,换家具,捐钱建希望小学,事业就变得越来越好。 只是去年,那位大师去世了,而大师的孩子并没有传承大师的衣钵。 今年公司打了几次官司,几款游戏都没过审批,还有一款游戏,因为涉及血腥暴力,还被约谈,被官媒点名批评。 去年好不容易上了市,结果市值却在跌,跌得他头都秃了。 郑豪扒拉了一下自己大光脑门,时不时地低头看手表。 就在秒针走到14点的时候,一个很轻的声音在郑豪耳边响起—— “郑总,你在等人吗?” 郑豪忽然背脊发凉,身上汗毛倒竖,他转过身,入眼是一个高挑俊美,嘴角挂着微笑的年轻人。 以及对方肩膀上趴着的那只黑猫。 黑猫一双异色竖瞳,正紧紧盯着他。 和梦里一样。 第22章 郑豪怔怔地说不出话,他的目光数次从云青岑身上扫过,每一次看到黑猫,都要避免跟黑猫目光接触。 反倒是云青岑十分大方的打招呼:“郑总,初次见面。” 郑豪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在衣服上擦了把手汗,才伸手去和云青岑交握。 “这个……您是……”郑豪有些恍惚,虽然那位去世的大师很厉害,但也没厉害到让他觉得玄幻的地步,至少大师在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做过“预知梦”。 云青岑笑道:“我们找个地方聊吧。” 郑豪:“好好好,前面拐角就有一家咖啡厅。” 等两人进了咖啡厅,找了个角落里座位之后,郑豪才迫不及待地问:“大师,怎么称呼?” 云青岑:“我姓云,称呼您随意。” 郑豪:“云大师!我昨晚那个梦……” 云青岑摸了摸黑猫的背:“是这个小家伙主动去找你的。” 郑豪的喉咙干哑:“啊?” “郑总没觉得最近生意上有影响吗?”云青岑收敛了笑容,专注地看着郑豪的眼睛,“我昨天路过的时候看到你们公司大楼中间那一段有黑雾缠绕,不过因为不能上去,所以没法确认。” 郑豪本来就迷信,现在看到和梦里一模一样,连两只眼睛颜色都一样的黑猫后,更是对云青岑的话深信不疑,他连忙说:“今年开年后事情就没断过,研发了三年的两款游戏到现在还没能过审,内测还因为血腥暴力被官媒点名,再加上有小学生偷父母的账号充值,负面新闻不断,上个月开始,市值就开始跌了。” 郑豪抹了把脸:“我虽然是CEO,但董事长不是我,今年股权变动,新的董事长还年轻……” 他觉得今年他真是撞了鬼。 原本的董事长年纪大了,为了给儿子铺路,把这家公司的股权都交给了儿子。 之前董事长因为重心不在这边,所以根本不会对公司决策指手画脚,除了一年一次的董事会以外,不会再召开。 更别说利用自己的权力来任免CEO了。 但是现在董事长换了人,原本的董事会成员也同意,这就搞得郑豪很被动了,尤其是公司市值在下跌。 他现在就怕新的董事长找自己麻烦,到时候把他从这家他好不容易拉起来的公司踢出去。 郑豪拍了拍自己的头:“当年几个项目亏钱,我没办法,只能把公司的股权卖了。” 他自己只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权。 而董事长手里握着百分之四十八。 剩下的懂事基本都唯董事长马首是瞻。 云青岑听郑豪说完,面无表情地说:“郑总,我能帮你。” 郑豪小心翼翼地问:“大师,公司现在的问题,真的是有那什么……鬼怪作祟吗?” 黑猫忽然叫了一声。 郑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云青岑笑了笑:“郑总,你可以选择信我,也可以不信,如果你信我,我们现在就可以谈谈酬劳了。” 郑豪:“当然信!那肯定信。” 他是不信有人有操控他梦境的本事,而且还知道是下午两点见面,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就算不迷信的人也会信,更何况本身就迷信的人,他连连点头:“是是,是要说好酬劳,这个您说。” 云青岑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五百万。” 郑豪松了口气,他就怕云青岑狮子大张口,这种账是不能走公账的,必须他自己给钱,五百万,是个他能马上拿出来而且不会心疼的数目。 “今晚十点,我会来这儿,到时候就麻烦郑总领我上去了。”云青岑站起来,微笑道,“不耽误的郑总的时间。” 郑豪站起来挽留:“大师,要不然你现在就跟我去公司看看吧?” 晚上去,他害怕。 云青岑无可无不可,他跟着郑豪走进了这栋之前还拒他于门外的办公大楼,保安在他们经过时热络的打招呼,却没有得到郑豪的一个眼神。 云青岑抬起头,一楼的吊灯华丽,明明是白天,灯却依旧开着,这么灯火通明,来人匆忙,为了各自的利益在奔波。 郑豪站在管理层才能用的直达电梯里:“大……云先生,快进来吧。” 云青岑迈进了电梯。 郑豪在电梯里没话找话:“大师你挺年轻的。” 云青岑笑了笑,没有搭话。 他不需要郑豪“喜欢”他,他需要的是郑豪敬畏他。 只有这样,郑豪才能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好处。 郑豪咽了口唾沫,也不觉得云青岑不懂礼貌,反而觉得这才是大师的样子,骗子都是想尽办法说些让自己显得可信的话,然后从被骗的人钱包里掏钱,真的大师可不用这样,人家有本事,要价再高,都有数不清的人愿意拿钱。 电梯停在了二十三楼。 郑豪走在前面:“云先生跟我转转吧。” 他还没傻,知道自己不能让员工知道他在搞迷信活动。 员工们时不时地抬头看过去,以为这是新来的员工,不过老总亲自带来的员工,肯定后台肯定很可怕。 他们悄悄在员工群里聊天: “郑总带来新人来?” “新人有点帅,还有点眼熟,最神奇的是,新人带了只猫来。” “为了吸猫,我愿意让新人留下。” “只要不给我增加工作,我愿意。” “那只猫有点帅。” “今天是怎么回事?不仅新董事长来了,郑总也带来,我们策划部要登天了?” “公司走背运呗,想看看走背运是不是因为我们。” “我刚刚偷拍了一张董事长的照片,发给你们[图片]。” “艹!董事长好帅!” “董事长耳朵上戴的是什么?” “好像是助听器?我也不清楚。” “等我图片识别一下。” “识别出来了吗?” “朋友们,董事长戴的就是助听器,最新款。” “果然人无完人,长得帅又有钱,结果耳朵……哎,我又平衡了。” “仇富的我恢复了平静。” “可董事长真的好帅,别说他只是戴助听器,哪怕他是戴了助听器都什么也听不见,我也可以。” “你在想桃子吃。” “董事长这种,以后肯定要跟门当户对的白富美结婚,咱们看看,过个眼瘾就行了。” “来了来了,别看群了!” 员工们迅速把弹框隐藏,一脸严肃的看着文档,噼里啪啦地打了几行字然后又删掉。 云青岑则在郑豪的引导下在这一层楼慢慢逛,黑猫趴在云青岑的肩上,一双竖瞳贪婪的扫视着周遭的一切。 直到云青岑在一间办公室门外停下脚步。 郑豪的心里打了个突突,他小声问:“在这里面?” 云青岑点头。 在云青岑的眼里,这间办公室已经被黑色的雾气填满了,这雾气甚至在不停往外冒,让一层楼变得阴气四溢,这样的恶鬼不多见,云青岑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嘴里不由自主的分泌出了唾液。 黑猫也开始不停地叫,叫声嘶哑,让郑豪听得直冒鸡皮疙瘩。 郑豪不知道该不该打开办公室的门,但一想到办公室里有人,他也没那么怕了,见云青岑点头朝他示意,他就壮着胆子拉开了磨砂玻璃门。 办公室里坐着的人一齐转头,郑豪:“……” 郑豪浑身僵硬,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只能干笑着打招呼:“老陈,老梁,鹤轩也在啊?” 坐在办公桌后的赵鹤轩抬头,推了一下眼镜的镜框。 赵鹤轩对郑豪点了点头:“郑哥。” 郑豪觉得今天白天估计解决不了给他带来厄运的鬼魂了,他笑了笑:“你们怎么会在这儿?不去会议室吗?” 他担心赵鹤轩这次来,是要召开董事会,尤其是现在已经有几个董事坐在这里。 赵鹤轩微笑道:“临时过来看看,陈哥他们担心我不了解公司的情况,专程过来陪,郑哥呢?” 郑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不喜欢赵鹤轩,无论在别人眼里,赵鹤轩是个多么文质彬彬温柔体贴的人,在他眼里,就是个头顶“董事长”三个大字的债主。 赵鹤轩的目光从郑豪的耳畔穿过,他看见了站在外面的云青岑,但只是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 “稍等一下。”赵鹤轩站起来,表情是恰到好处的温和尊重,就像戴着一张无比自然的面具。 他推开椅子,然后站了起来。 赵鹤轩不急不缓地往外走,他像是真正书香世家陶冶出来的少爷,有风度,又有一张俊美的脸。 他穿着传统的三件套,此时外套被挂在办公室里,身上只有一件白色衬衫和黑色的马甲。 马甲勾勒出他的腰身,西裤和马甲,衬的他腰窄腿长。 云青岑刚好逗完猫,抬起头来的时候,就跟赵鹤轩对上了目光。 赵鹤轩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这种早就不流行的眼镜,他戴着,有种复古的禁欲感。 这是云青岑曾经给赵鹤轩挑的眼镜。 那时候云青岑夸他,像是上个世纪的小少爷,说他站在那,就像是一幅画。 这眼镜十年来修修补补,竟然还维持着原貌。 云青岑朝赵鹤轩微笑。 而原本微笑着的赵鹤轩,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 云青岑看着赵鹤轩的眼睛:“重新认识一次吧。” “我姓云。” “云青岑,青岑可浪,碧海可尘的青岑。” “好久不见。” 第23章 赵鹤轩站在云青岑面前, 云青岑在微笑,可赵鹤轩却做不出任何表情。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云青岑也是这么自我介绍的。 当年的赵鹤轩不像现在, 那时候赵鹤轩是个阴沉的青年,刚成年不久, 因为残疾所以格外敏感。 别说像现在一样跟人谈笑风生,叫他给人一个好脸色都难。 他跟云青岑的相识也很有时代特色,他们是通过“漂流瓶”认识的,当时的社交软件都相继开发了“漂流瓶”。 让陌生人可以互相倾诉, 因此世间多了不少关于漂流瓶的爱恨情仇。 赵鹤轩扔的漂流瓶被云青岑捡到了几次,彼时的赵鹤轩憎恨一切,憎恨身边的人, 甚至父母,也憎恨自己。 他并不热爱生活, 对生命也缺少敬畏,在漂流瓶里写了很多阴暗的想法。 云青岑当时觉得很有趣,就开始给赵鹤轩回信。 聊了一年后, 赵鹤轩和云青岑出来见面了。 当时云青岑也是这样笑着跟赵鹤轩介绍自己。 云青岑在赵鹤轩沉默的时候说:“这么久没见, 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赵鹤轩看着云青岑的脸。 云青岑笑了笑:“说来话长, 出去坐坐?” 郑豪走出来,他莫名其妙道:“你们二位认识?” 云青岑:“老朋友。” 郑豪挠挠后脑勺,他慢慢地挪到云青岑身后,不敢再进这间办公室,在云青岑的耳边小声问:“大师……这里头的东西怎么办?” 云青岑把肩膀上的黑猫抱下来, 塞到郑豪怀里,无视黑猫控诉般的大叫:“我把它留给你。” 郑豪安心了,把黑猫紧紧抱在怀里:“那、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云青岑:“等晚上吧。” 郑豪却没有松口气,反而变得更紧张了,他把黑猫当救命稻草般紧紧搂在怀里:“行行行,电话联系哈。” 然后他就抱着黑猫对赵鹤轩说:“鹤轩啊,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 至于还在办公室里面的几个,郑豪决定就把他们扔在那儿,反正他们待了那么久都没出事,再待会儿应该也没什么事。 郑豪:“先走一步。” 黑猫声嘶力竭地朝云青岑嘶吼,云青岑还给它比了个“拜拜”的手势。 黑猫叫得更惨了。 “怎么?不愿意出去吗?”云青岑偏过头,他的眉头微挑,像是在挑衅,也像是在玩笑。 赵鹤轩转身对办公室里的人说:“我临时有点事,不好意思。” 办公室里的人笑道:“去吧,我们也有点事,明天再来公司算了,回去替我们给你爸问个好。” 赵鹤轩让几个长辈先走,等他们走了以后,他才对云青岑说:“出去说。” 赵鹤轩走在前面,云青岑跟在他身后。 云青岑看着赵鹤轩的背影,发现赵鹤轩平静的表象下,暗藏着汹涌波涛。 赵鹤轩的手在抖,走路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云青岑在他身后说:“慢点吧,走快了不好看。” 赵鹤轩猛然回头,回头的那一刹那,云青岑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只有赵鹤轩见到过的笑容。 赵鹤轩认识的云青岑,是个“坏”人,一个习惯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为此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他了解云青岑所有的黑暗面,并且为对方的黑暗面倾倒。 云青岑在和赵鹤轩的相处中,一直占据着主动权,并且从不掩饰自己的本性。 赵鹤轩放慢了脚步,等着云青岑走到他旁边。 云青岑:“我饿了,我们去西餐厅吧。” 赵鹤轩没说话,云青岑:“我没车,坐你的车去。” 赵鹤轩还是没说话。 云青岑转过头看他:“好,还是不好?” 赵鹤轩抿着唇:“好。” 赵鹤轩的声音很好听,清朗,又有些微磁性,如果只听他的声音,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如竹似玉般的人物。 云青岑笑起来。 两人坐上车,赵鹤轩调整了一下助听器,云青岑坐在副驾驶座上问:“现在的助听器比以前的好吗?” 赵鹤轩:“好了很多。” 赵鹤轩有很多疑问,但他却没有问出来,直到他把车开到了西餐厅楼下的停车场。 赵鹤轩下车之后还去给云青岑开了车门。 云青岑:“谢谢。” 赵鹤轩眼眸低垂:“不客气。” 两人一起进了西餐厅,让服务员安排了一个隔断式的包间。 云青岑点了一份五分熟的牛排,赵鹤轩点的则是七分熟。 昏暗的灯光,复古的装饰,大厅里传来的钢琴曲,给这次晚餐增添了几分暧昧气息。 “十年没见,你就不想问我点儿什么?”云青岑坐在椅子上,他端起酒杯,却只是看了看,并没有喝。 他不太喜欢红酒的味道,让服务生换了香槟过来。 赵鹤轩却很冷静地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云青岑:“漂流瓶。” 赵鹤轩又问:“我发的第一个漂流瓶内容是什么?” 云青岑耸了耸肩:“不记得了,要么是你说你想杀了身边所有人,要么是你说你想做点什么奇怪的事。” 赵鹤轩呼吸很平缓,像是没有一点触动,他继续问:“我送你的第一样东西是什么?” 云青岑:“项链,不过很丑,我没戴过。” 赵鹤轩的眉头皱了皱:“你以前没跟我说过很丑。” 云青岑:“你的审美一直有问题。” 赵鹤轩不确定道:“真的很丑?” 云青岑点头:“当时你一副我不收你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我能怎么办?” 明明是死而复生这样魔幻的事,但赵鹤轩就这么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之间相信了。 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平静模样,好像不是跟云青岑相认,而是跟一个普通的旧友叙旧。 云青岑没有跟赵鹤轩说这个世界就是部小说的事,只跟赵鹤轩说自己死而复生。 赵鹤轩:“你……只找了我?” 云青岑摇摇头:“刚复活的时候我很穷,再加上云青当时出了事,每天都有人来骚扰,不是在门口给我扔死猫就是死老鼠,我就去找了傅明睿。” 赵鹤轩的目光变得暗沉,他忽然说:“我以为你回去找郑少巍。” 云青岑喝了口酒:“找了。” 赵鹤轩额头的青筋暴了出来。 “我都还没生气,你生什么气?”云青岑放下刀叉,不再吃了,本来他就没什么胃口。 赵鹤轩冷笑一声:“郑少巍养了个玩意儿,你知道吧?” 云青岑:“他是有贼心也有贼胆,你呢?” 赵鹤轩笑得温柔极了:“我可不至于。” 他的笑容温柔似水,眼底却有无尽扭曲的情意。 “你现在住在哪儿?”赵鹤轩问。 云青岑:“傅明睿那儿。” 赵鹤轩忽然放下了刀叉,刀叉和瓷盘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为什么不来找我?”赵鹤轩从齿缝间挤出这一句。 云青岑:“傅明睿以前比你听话。” 赵鹤轩笑得有些狰狞:“他比我听话?青岑,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云青岑面无表情地看着赵鹤轩一眼:“当年我让你别去找郑少巍的麻烦,你听我的了?” 赵鹤轩的手紧捏成了拳头:“郑少巍,为什么永远都是郑少巍?我不如他吗?还是就是因为我是个残废?因为我摘了助听器就什么都听不到?” “当年也是。”赵鹤轩,“你一个招呼都没有打,就再也没见我。” 云青岑:“因为我当时良心发现,不想毁了你。” 赵鹤轩自嘲地笑了笑:“你的借口总比你做的更多。” 云青岑:“这次也不是专程来找你,只是偶然碰到了,缘分。” 他举起了酒杯,邀请赵鹤轩碰杯。 两人酒杯相碰,赵鹤轩冷静下来,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表象:“缘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云青岑:“从傅明睿那儿搬出来。” 赵鹤轩微笑着说:“我给你准备一套房子。” 云青岑点点头:“一环内吧,别太小,我还有只猫。” 赵鹤轩:“今晚就能准备好。” 云青岑冲赵鹤轩露出一个笑容:“谢谢。” 赵鹤轩深深地看着他:“你跟我之间,需要说谢谢吗?当年你跟郑少巍相处,你会对他说谢谢?” 云青岑靠在座椅上:“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赵鹤轩:“你问。” 云青岑:“为什么你不嫉妒傅明睿,不嫉妒其他人,却只嫉妒郑少巍?” 赵鹤轩皮笑肉不笑地说:“只有郑少巍在你眼里是特别的。” 云青岑:“是吗?” 赵鹤轩虽然在微笑,但他眼底的嫉恨几乎要化为实质:“郑少巍那时候想去国外,你不是把他劝住了?你知道他一旦去了国外,他那群没有名分的哥哥弟弟就会把他的位子取代,青岑,你这么喜欢新鲜的人,你不想走?”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云青岑回忆了一下,当年他劝郑少巍留下,完全是因为觉得郑少巍那几个私生子兄弟很有趣。 去了国外固然新鲜,但不一定有乐趣。 云青岑笑了笑:“你说得对。” 赵鹤轩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云青岑托着下巴,专注地注视着赵鹤轩:“但他有新人了。” 他那双多情的眼眸里,此时只有赵鹤轩一个人。 “鹤轩,能帮我一个忙吗?” 赵鹤轩专注地看着云青岑的眼睛:“你说。” 云青岑舔了舔嘴角:“我不喜欢有人跟我一样,也不喜欢有人抢我的东西,哪怕是我不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众人:“他很坏!” 赵鹤轩(微笑):“我爱他的坏。” 第24章 云青岑从小就喜欢吃独食, 也很护食,他似乎生来就带点野兽的特性。 外加父母的推波助澜,让这点原本不算明显的特性变得越来越严重。 赵鹤轩却不觉得云青岑这么做不对, 他只是体贴又温柔地问:“你想怎么做?” 云青岑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至少应该先让我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得到他应得的。” 他笑着说:“虽然受益者是我。” 赵鹤轩:“你想让苏铭身败名裂?” 云青岑看着他的眼睛:“你觉得呢?” 赵鹤轩温柔地微笑道:“郑少巍会很难受。” 云青岑挑了挑眉:“我会在意他难不难受?” 赵鹤轩微笑的弧度大了一些,他站起来:“走吧, 带你去看房子。” 赵鹤轩有不少房产,都是还没限购那几年买的,各式各样的房子都有,赵鹤轩知道云青岑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直接把云青岑带去了市中心的高楼公寓。 这套房子在三十八楼,属于中间的位子,单层两百多平的复式, 如果把上下两层楼算在一起,就是近五百平的房子, 并且附带钢化玻璃围挡的无阻碍室外泳池,里面的设备也一应俱全,有专门的健身房和观影房, 一共三个卧室, 其它的房间都各有功能。 房子配备的是智能AI管家, 用的是最新技术。 云青岑转了一圈:“这房子你什么时候买的?” 赵鹤轩:“五年前,两年前竣工,去年才装修好。” 云青岑摸着现代简约风的实木家具,觉得这套房子的装修就长在他的审美上,明亮, 宽敞,视野开阔,浴室的装修并不豪华,但设备依旧很高端,地板用的是竹地板,沙发等等都是国际大牌家具,质量过硬,价格也很过硬,云青岑连价格都不需要问,就知道很多人奋斗一生,甚至几生,都买不起这样一套房子。 但赵鹤轩却能拿来送人。 “还有我的照片?”云青岑在装饰墙上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准确地说——这一墙都是他的照片。 “这张把我照得好丑。”云青岑指着一张照片说。 赵鹤轩走过去,站在云青岑的身后,他看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云青岑正在吃甜筒,有人撞上了他的胳膊,他的身体偏向一旁,甜筒擦过他的脸颊,云青岑嘴角还带着笑,但眼底却满是阴狠。 这张照片不丑,只是暴露了他的本性。 其它照片上的云青岑,不是慵懒多情,就是阳光开朗,只有这张照片格格不入。 赵鹤轩低下头,他伸出手,从背后搂住了云青岑的腰,他的下巴抵在云青岑的肩膀上,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气息喷洒在云青岑的耳廓,像是挑逗也像是调情。 “你什么样都好看。”赵鹤轩的嘴唇碰到了云青岑脖子上的皮肤,“不装模作样的时候最好看。” 云青岑笑了笑,他没有动。 赵鹤轩抱了很久,似乎就算是世界末日他也不会松开。 云青岑的身体微微向后倾斜,把自己的重量都交给了赵鹤轩。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此时的“温馨”。 赵鹤轩没有动,他看着云青岑掏出手机,也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傅明睿”三个字分外刺眼。 云青岑接通了电话。 傅明睿的声音很急:“青岑,你在哪儿?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云青岑刚要说话,就看到赵鹤轩冲他做了个嘴型。 云青岑闷笑了一声,然后才对电话那头的傅明睿说:“明睿,我准备搬家了,现在在看房子。” 傅明睿在那边愣了两秒,他的声音在颤抖:“青岑……” 云青岑叹了口气,轻声说:“明睿,我不想伤害你,但我真的不想住在你那儿了,我是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你活。” 傅明睿:“我从来没有……” 云青岑打断他的话:“你可以眼睁睁看着我被欺负,可以当作无事发生一样对我说没什么,也可以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什么都不愿意做。” 云青岑对想说话的赵鹤轩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明睿,我不想当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 傅明睿用几近祈求的语气说:“青岑,我错了。” 云青岑安慰道:“明睿,你没错,只是我接受不了,所以我搬出来住,对你我都好。” “明睿,你知道我的,我做决定,我从来没有反悔过。” 傅明睿沉默了。 他声音嘶哑:“你挑好房子跟我说一声地址,我把东西给你送过去。” 云青岑:“好。” 傅明睿在那边喘了两口气,还是忍不住说:“是因为郑少巍吗?” 云青岑偏过头,赵鹤轩冲他微笑,抱住他腰的手臂却微微收紧。 这一个两个,都觉得郑少巍是他真爱。 难道他以前确实对郑少巍很好,另眼相待过? 云青岑眨眨眼睛,头一次有些迷茫。 云青岑:“是也不是,我说不清。” 傅明睿强自压抑着情绪:“那之后我们还能出来见面吗?” 云青岑笑道:“当然可以,我又不是要跟你绝交。” 傅明睿似乎松了口气:“好。” 等云青岑又跟傅明睿说了几句,安慰了一会儿之后,他才挂断电话。 赵鹤轩在云青岑的耳边笑道:“傅明睿又是怎么惹到你了?” 云青岑把他推开,指使道:“我想喝水。” 赵鹤轩去厨房给云青岑接了杯水。 “他想把我养成金丝雀,最好关在笼子里,一辈子只能依靠他。”云青岑仰头喝光了一杯水。 而赵鹤轩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云青岑不停上下滚动的喉结,他咬了下自己的嘴唇,目光才移到云青岑脸上。 云青岑笑着问他:“你也会这样吗?” 赵鹤轩微笑道:“当然不会。” “只要你觉得快乐,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赵鹤轩轻声说。 他的目光含情脉脉,嘴角含着笑,像是最忠贞的骑士,愿意为他的主人付出生命。 云青岑:“晚上我还要去一趟你们公司,你要陪我去吗?” 云青岑又说:“在室内你就别穿外套了,我喜欢看你只穿衬衣和马甲的样子。” 赵鹤轩脱下了外套,解开了衬衣的扣子,露出锁骨和小半胸脯,他有漂亮的身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肌肉线条流畅,身材匀称又充满色气。 云青岑摇摇头:“你把扣子扣上。” 赵鹤轩无奈地笑了笑,又扣上了衬衣纽扣。 云青岑摸着下巴:“这样就对了。” “还有你这副眼镜。”云青岑叹了口气,“款式太老了。” 赵鹤轩愣了愣,这副眼镜他戴了十多年,一直精心保养,每个月还要送去专业的手艺人那里维护。 云青岑:“我们现在就出门吧, 正好去给你再挑一副眼镜。” 赵鹤轩:“好。” 他们一起下楼,在市中心的大型商城挑选眼镜。 “这款怎么样?”云青岑手里拿着一副金丝眼镜。 赵鹤轩就看着云青岑从一大堆“时尚”的眼镜中挑中了这款“老式”金丝眼镜。 柜姐劝道:“先生,我觉得你朋友可能适合黑框眼镜,比如这种微方的。” 出来的时候赵鹤轩没有戴眼镜,此时的他像是年轻了几岁,柜姐还想劝,云青岑却偏头看了她一眼。 柜姐闭嘴了。 云青岑把镜架打开,对赵鹤轩微笑:“低头。” 赵鹤轩低下头去,任由云青岑给自己戴上眼镜。 戴好之后,云青岑摸了摸下巴:“感觉还缺点什么。” 另一个柜姐连忙说:“这里有款带链条的,您看看?” “上面还有钻石。”柜姐笑得很热情。 依旧是金丝眼镜,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特殊材料,很轻,在镜框和镜架上连接着一根极细的金链,有复杂的镂空工艺,连接处还镶嵌着钻石。 云青岑把眼镜递给赵鹤轩:“试试这个。” 赵鹤轩拿着这个“花里胡哨”的眼镜,表情有些复杂,最后还是戴上了,脸上看不出一点勉强。 云青岑打量着赵鹤轩。 以前那款金丝眼镜,在当年看来已经很华丽了,但现在看来却显得朴素。 赵鹤轩就适合这种眼镜,有一种温柔体贴,又带着斯文败类气质的感觉。 柜姐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夸:“先生,这个特别好看,很合适!气质也符合,就跟海报里的人一样,我们这款眼镜框架采用的是……” 云青岑:“就这个。” 赵鹤轩拿出手机,把自己的付款码递过去。 云青岑觉得有些可乐,在旁边笑。 以前没有二维码的时候,有钱人都是用的黑卡,现在换成二维码,霸总气质全无。 还有点可爱。 镶好镜片之后,赵鹤轩就戴上了。 云青岑满意地朝他笑:“好看,就这样吧,以后找找还有没有类似的,要是有镶宝石的就好了,你适合红宝石。” 赵鹤轩难得这么“时尚”,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 云青岑:“走吧,去你公司,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赵鹤轩这才想起了一个被他忽略的问题:“你到底要去干什么?” 云青岑举起手,食指放在嘴唇中间,他眉眼带笑,眼底是抹不开的浓稠黑暗。 “我很饿。” 云青岑轻声说。 他的灵魂一直很饥渴。 每分每秒,时时刻刻。 第25章 公司已经没什么人了, 除了保安以外,大楼内只有零星几个加班的员工。 郑豪一早等在楼下,他怀里还抱着生无可恋的黑猫, 脸上和手背上全是抓痕,即便他被黑猫折磨得不轻, 但还是紧紧抱着,不愿意松手。 看到云青岑和赵鹤轩一起来的时候,郑豪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你们这是……”郑豪咽了口唾沫, 把惊讶也咽进了肚子。 云青岑笑眯眯地说:“我说了,我跟鹤轩是老朋友。” 赵鹤轩冲郑豪点头:“郑哥。” 郑豪现在看赵鹤轩也不是那么顺眼了,他默认赵鹤轩跟自己一样迷信, 连忙走过去说:“鹤轩啊,你这下知道了吧?公司出问题, 跟运营方针没关系,纯粹就是有鬼怪作祟,你回去也跟你爸说几句, 别让你爸觉得是我没把公司管好, 我也不容易, 你看我的头发,现在都没剩几根了。” 云青岑忽然说:“听说发质软的人容易秃顶。” 赵鹤轩:“……” 赵鹤轩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还好,不算软。 他松了口气。 他太了解云青岑了——云青岑不喜欢丑人,对着丑人连多说两句话都嫌浪费时间,他是个很在意皮相的人。 否则也不会给赵鹤轩挑那样“时尚”的眼镜了。 郑豪跟在云青岑身后, 自己不敢走在前面,马上要进门的时候,他胆战心惊地说:“云、云先生,要不你们上去?我就在这儿给你望风。” 云青岑:“……你望什么风?我们又不是进去做贼。” 郑豪咽了口唾沫:“我、我害怕。” 云青岑笑了笑:“实话实说就好,那我们上去了。” 郑豪拼命点头。 黑猫拼死挣扎,郑豪的脸又被抓了三道血痕,他吃痛放手,黑猫就落在地上,然后后腿用力,想要跳到云青岑的肩上。 云青岑却在它跳到空中的时候抓住了它的后脖颈,云青岑:“乖乖,你落了地,爪子脏了,自己在地上走吧。” 黑猫又是一长串猫言猫语炮轰,控诉云青岑的残忍。 云青岑没理它,直接走进了大门。 黑猫虽然抱怨,但还是优雅地跟上了云青岑的脚步。 “这只猫是你的?”赵鹤轩看了眼那只抬着头,不可一世,又十分诡异的黑猫。 云青岑:“是我的。” 赵鹤轩:“我以为你不喜欢小动物。” 云青岑没有转头,他走进电梯以后才对赵鹤轩说:“我确实不喜欢,不过它是例外。” 黑猫靠着云青岑的腿,亲密地“喵喵”叫。 全程都没有给赵鹤轩一个眼神。 赵鹤轩对这只猫也不感兴趣。 上楼之后,云青岑走在空荡的办公楼里,他的脚步声在静谧的黑暗中响起,赵鹤轩跟在他身边。 有夜风从没关严实的窗户灌进来,云青岑的头发被吹得偏向一边,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打了个响指,这阵风忽然消失。 赵鹤轩停下了脚步:“青岑,郑豪说的是真的?这里有鬼怪作祟?” 云青岑轻声说:“你以为我在骗他?为了那点钱,不至于,待会儿你别出声,别把它吓跑了。” 赵鹤轩:“……” 云青岑懒得跟赵鹤轩仔细解释:“你看了以后就知道了。” 黑猫在云青岑脚边缠绵地叫了一声。 赵鹤轩叹了口气:“好。” 云青岑慢慢走着,那只恶鬼已经不在白天的办公室里了,它用它那“聪明”的脑子想出了这个好策略——不离开这层楼。 大概它是觉得,云青岑晚上会来,而云青岑会觉得自己既然被发现了,肯定会找地方躲藏。 那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云青岑站在厕所门口,表情有些扭曲:“你们公司的厕所干净吗?” 赵鹤轩:“保洁每天都会打扫两次。” 云青岑小声抱怨:“怎么总爱躲厕所,厕所更香吗?” 云青岑站在男厕门外,不愿意进去,他催促黑猫:“你进去把它赶出来。” 黑猫:“……喵?” 云青岑微笑:“嗯?” 黑猫一步三回头,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男厕。 云青岑往后走了几步。 赵鹤轩:“你什么时候有洁癖了?” 云青岑:“我没有洁癖,只是有几段不太美好的回忆。”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过了不到一分钟,黑猫从里面出来了,它的嘴里发出几近嘶吼的猫叫声。 赵鹤轩看着那只黑猫,刚刚还一脸嫌弃,妄图撒娇耍痴的黑猫,现在脸上是一副被戏耍的愤怒,他甚至能从黑猫的眼里看出怨气。 黑猫张开嘴,它的胡须在不停颤动,前爪狠狠地抓着地面。 黑色的雾气从黑猫的脚边腾起,它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整只猫已经不像猫了,更像是一种马上就要暴走的怪物。 赵鹤轩又看向云青岑。 云青岑面无表情,他低着头,捏了捏自己的手腕。 赵鹤轩:“你有没有看见你的猫脚下有……” 云青岑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声音清冷:“那是戾气。” 赵鹤轩下意识地抓住了云青岑的胳膊:“我们出去。” 云青岑甩开了赵鹤轩的手,他抬起头,脸上表情阴狠,眼底是浓烈的仿佛在翻腾的怒火。 “我要慢慢地吃了它。”云青岑的舌头滑过牙齿,“一点点咬碎它的魂魄。” 黑猫附和般地叫了起来。 云青岑迈开步伐,他已经把赵鹤轩抛之脑后了。 “敢耍我?”云青岑看向远处天花板的角落。 云青岑大步走过去,黑猫腾空而起,它嘴里发出一声尖啸,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般蹿向那个角落。 赵鹤轩看见黑猫蹿过去的时候,角落的空间似乎有一瞬间的扭曲,似乎有人在那儿放了一面镜子,镜子被折叠,光线和被反射的物体随着镜子的挪动发生了变化。 就在赵鹤轩准备拦住云青岑的时候,云青岑却抛给了赵鹤轩一个小瓷瓶:“本来是给郑豪准备的,免得他赖账,不过既然你在就给你用吧,把里面的露水抹在眼皮上。” 赵鹤轩拔开塞住瓷瓶口的软塞,把里面的清水抹在眼皮上,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在角落里的不是一面扭曲的镜子,而是一个庞然大物。 恶鬼有一具庞大的身体,它身体肿胀,没有脸,准确地说是它脸上没有完整的五官,只有无数张嘴,每一张嘴都在张合,露出里面成排锯齿状的牙齿。 它的身体就像是被注满了水,气球一样膨胀着,似乎给它一针,它就能立刻爆开。 黑猫踩在恶鬼的肚子上,黑猫狰狞地张大嘴,明明是猫,但它的嘴却能像蛇一样,张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恶鬼浮尸一样肿胀的手捏向黑猫的脖子。 它虽然肿胀,但动作却很快,黑猫被狠狠地摔向地板。 恶鬼看了眼云青岑,它知道自己已经逃不掉了。 “我不是坏人。”它脸上的无数张嘴一起发出声音。 “我们是一样的。” 云青岑低头看了眼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猫,这才抬起头看着恶鬼:“我们可不一样。” “一样。”恶鬼,“我们都曾经是人。” 云青岑:“不一样,你长得这么丑,也配跟我相提并论?” 恶鬼看准机会,从上俯冲而下,脸上的数张嘴融合成一张,血盆大口冲云青岑张开,能把云青岑整个儿吞下去。 赵鹤轩肝胆俱裂,他快步跑过去,想把云青岑护在身后。 就在这个时候,云青岑举起了一只手,赵鹤轩眼睁睁看着云青岑的这只手断裂,脱落,掉在地上。 但是断臂处却没有流出一滴鲜血,反而有浓稠的、黑色的液体从云青岑的断臂处大量涌出。 赵鹤轩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这些黑色的液体就像磁石,迅速汇集在一起,能变得跟钢铁一样坚硬,也能变得像水一样无孔不入。 恶鬼臃肿的身体在空中一转,想要向上逃窜。 却被铺天盖地的黑色液体从不同角度袭击,它发出一声惨叫。 “放了我!” “求你了!我的孩子还活着,我还要去看他们!” “求求你!” 云青岑咽了口唾沫,又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我很饿。” “你不太走运。”云青岑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中传来。 黑色的牢笼禁锢着恶鬼,云青岑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一样,一点一点地蚕食着这只鬼。 灵魂被损坏的痛楚让恶鬼拼命挣扎尖叫。 云青岑当然不会那么粗鲁地进餐,黑色液体慢慢将恶鬼消融,然后一点点顺着触须,从断臂处送进云青岑的身体。 恶鬼的惨叫声萦绕在赵鹤轩的耳边。 赵鹤轩下意识地看向云青岑。 云青岑却没有在意他。 云青岑微微仰头,他眼睛眯着,窗外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一半处于黑暗,一半现于光明。 他的嘴角上勾,脸上的贪婪和享受一览无余。 赵鹤轩看着云青岑。 他移不开目光。 正是这样的云青岑,才让他念念不忘,爱其入骨。 哪怕云青岑是世上最可怕的鬼魅,他也甘愿成为对方的祭品。 第26章 当恶鬼被完全吸收之后, 云青岑那只断掉的手臂被他伤口处的黑色液体抬了起来,迅速又完美地接了回去。 他的脸上满是餍足的表情,眼睛微微眯起, 像是在回味。 倒在地上的黑猫虚弱地“喵”了一声。 云青岑摊开手掌,轻轻一挥, 掌心中残留的那点戾气被送到了黑猫面前,黑猫连忙张大嘴一口吞了下去。 它吃得胡须都在抖,眼睛眯成一条线。 “你还是太弱了。”云青岑叹了口气,“乖乖, 别让我失望。” 黑猫连忙哀声叫个不停。 云青岑看它把戾气吃完。 黑猫吃完之后恢复了力气,它站起来,身体开始拉长。 明明是只五个月的猫, 现在看起来却像是已经成年的大猫。 “青岑。”赵鹤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云青岑转过头,冲他笑了笑:“吓到你了吗?” 赵鹤轩却笑了, 他的眼底有清晰可见的狂热:“不。” “回去休息吧。”赵鹤轩轻声说。 云青岑点点头,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我也困了。” 回去的路上, 赵鹤轩问云青岑:“你要一直吃恶鬼吗?” 云青岑喝着在街边超市买来的可乐:“不是非吃不可, 但我馋, 也饿。” 云青岑:“更何况恶鬼无法投胎,就算被地府的无常抓走,也是永生永世在十八层地狱受苦。” 赵鹤轩轻声问:“地府不会找你麻烦?” 他倒是对云青岑身上发生的事接受良好。 云青岑咧嘴笑:“为什么要找我麻烦?我把恶鬼吃了,他们就不必花人手来抓,因果还在我头上, 互利互惠。” 赵鹤轩眉头皱起来:“因果?” 云青岑:“有得有失。” 赵鹤轩把车停在路边,声音微微颤抖:“什么意思?” 云青岑:“没什么意思,大概就是我入不了轮回,没有来世,等我活够了,就会消弭于天地之间。” 云青岑看着赵鹤轩的眼睛,他轻笑道:“我可不觉得投胎转世有什么好的,下辈子的我还是我吗?你觉得是什么构成了我?” 赵鹤轩没有说话。 云青岑:“回去吧,我想睡了。” 赵鹤轩重新发动了车子。 把云青岑送到公寓楼下,赵鹤轩却没有上楼,他在大门口对云青岑说:“我明早来找你,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 云青岑想了想:“我想吃米线。” 赵鹤轩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我记得你以前就爱吃这个。” 云青岑慵懒地说:“我是个念旧的人,我上去了。” 目送云青岑上楼,赵鹤轩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他低着头,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良久之后,赵鹤轩才抬起头。 青岑从来都不是一个念旧的人。 而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郑少巍或是傅明睿。 谁也不能妄想控制云青岑。 赵鹤轩离开之前抬头看了眼楼上,他背光,脸上露出一个优雅矜贵的笑容。 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助听器,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厌恶。 他永远也摆脱不了这个助听器,这个认知让赵鹤轩难受得深呼吸了几口气。 云青岑回到“新家”之后,先去泡了澡,然后去客厅坐着,黑猫已经自己去找毛巾擦干净了爪子,然后舔干净了身上的毛,才跳上沙发,蜷缩在云青岑的腿上,云青岑伸手顺了几下黑猫身上的毛。 黑猫在进食过后,皮毛变得更光滑,也更黑了。 云青岑的手放在黑猫的背上,黑白分明。 他现在吃饱了,泡完澡之后又不想睡了,就拿出手机开始刷微博。 现在他的粉丝又变多了,不过私信骂他的还是没少,自从圈内人给苏铭“站街”之后,粉丝们就像拿到了免死金牌。 还有很多其他明星的粉丝,因为自家蒸煮,也站到了苏铭粉丝那边,要对云青岑同仇敌忾。 不过看他们辱骂和私信,云青岑内心毫无波动。 甚至还觉得有些可笑。 力挺他的人也有,有些是唱过原身写的歌的歌手粉丝,有些是跟原身合作过的歌手。 但最大的咖就是那位曾经火过的老前辈,其他的都是些小歌手,小歌手的微博和超话基本都被爆破了,有些迫于压力已经删了博。 这个世界从没有真正的公平,帮理不帮亲固然是美德,可美德之所以是美德,就是因为它稀少。 就在云青岑点进热搜的时候,发现第十二位竟然有赵鹤轩的名字。 “赵鹤轩力挺云青”。 后来还有—— “赵鹤轩好友”。 “赵鹤轩云青”。 云青岑点进排名最高的话题。 热门微博第一条就是赵鹤轩发的微博。 “我跟云青是老相识了,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不屑抢别人的东西,他想要什么只要跟我说一声,我都会给他,没必要蹭苏铭的热度,我敢替云青担保,也会帮云青找律师,证据在谁的手里谁才有道理,不知道郑氏手里握有什么证据,法庭见。” 评论疯了: “我眼睛花了?我以为这件事都过去了,没想到又上了热搜。” “没过去啊,论坛骂战还在进行中,营销号依旧在带节奏,不过我没想到的是连圈外人都下场了。” “为啥我觉得看这微博,第一句的‘老相识’可以毫无违和感地换成‘老相好’?” “卧槽,我就说哪里怪怪的,朋友们,细品那句‘他想要什么只要跟我说一声,我都会给他’,这是什么绝美兄弟情?” “……这都能嗑吗?我傻了。” “赵鹤轩又不靠娱乐圈吃饭,替朋友说话无所谓吧。” “有人给我科普一下赵鹤轩是谁吗?看了微博认证,但还是有点懵。” “知道飞鹤集团吗?他家的。知道品化吗?他家的子公司。这么说吧,要是地上掉了五十万,他都不会弯腰去捡,因为捡钱浪费的钱更多。” “他老爸是传奇人物,真的很牛皮的。” “而且他本人也很帅,你去查一下他的照片,以前有杂志采访过,真的是长在我性癖上的男人。” “那种衣冠楚楚,斯文败类的感觉,绝了。” “把斯文败类收回去,我们轩轩明明是温文尔雅。” “话说回来,他还没结婚,也没有什么绯闻,是不是代表着……” “卧槽,你们真的是什么都能嗑,能不能专注这件事?然后去别处嗑OK?” “专注啥啊,都要上法庭了,我想看看郑氏那边怎么回应。” “最后一句真的刚,证明云青手里有证据,但他为什么一开始不放出来?” “怕得罪人?” 云青岑转发那条质疑他明明有证据为什么不放出来的微博。 “我只会写歌,如果业内没人再找我合作,这条路就断了。” 这条微博一发,评论区瞬间沦陷。 反驳他的人说:“抱上大腿就敢说话了?” “之前怎么一直装死?不是抑郁症吗?” “人家不是抑郁症啦,人家是自闭症,我头一次知道自闭症还会抱大腿。” “求求你不要给抑郁症和自闭症的病人抹黑了,就是因为你这种人多了,才会有那么多人反感。” 也有帮云青岑说话的: “人家有证据,OK?苏铭除了会甩锅还会什么?” “我真的服了,苏铭的粉丝是没有脑子吗?人家之前不说话明显是收集证据了,而且人家也没有说过自己有自闭症,之前替云青说话的也都只说云青有心理疾病。” “难道有病就要被嘲?云青被你们骂了这么多天,你们是不是欺负人欺负得太过了?” “我支持云青维权,也支持云青把造谣的一起告了。” 支持告造谣的回复被赵鹤轩转发了。 “已告平台,等着拿真人信息。” 微博必须要通过平台才能拿到实名注册用户的真实信息,因此要先告平台,平台才能提供信息。 “卧槽!这是什么?你回复我评论,我回你你回复我评论的评论,这是什么套娃?” “老无限套娃了,我好激动,这是今年最大的一场戏了吧?!没想到这瓜能吃这么久,还这么香,不像其它瓜,时间久了都臭了。” “这种事对我们这些谁都不粉的路人最爽了,请继续闹大,我要看后续。” “没想到这瓜还有售后。” 原身没有删短信的习惯,云青岑整理了一下,把最近两年收到的酬劳做成表格,直接发到了微博上。 “这是我两年来收到的所有酬劳,我拿的每一分钱都是辛苦钱,下面是我录制的demo。” 下面的几首demo都标注了时间,并且每个时间点用什么乐器,还给出了好几种乐器配合的方案。 与其说是demo,不如说是成曲。 歌词也是云青写的。 “……我也是半个圈内人吧,这个收费我是真的没看错吗?” “这样的成品,三万?” “朋友,还有更便宜的,一万二,我以为我看错了。” “???我迷茫了,这个价格??” “我相信云青有心理疾病了,这个价格不是有病真的不会卖。” “他自己签的合同,再便宜都是他自己答应的,跟别人有什么关系?这样洗白?可不可笑?” “放屁!这明显就是恶意压价欺负人!你没写过歌作过曲,你知道光是主旋律就要想多久吗?更别提变奏、和声、乐器搭配,你用这个价格去找任何一个成熟的作曲人,人家都能喷你一脸唾沫。” 云青岑放下手机,继续摸着黑猫的毛,黑猫叫着去舔他的指尖。 人们总需要受害人完美无缺。 那他就给他们一个完美受害人。 第27章 原主本身是没有黑点的, 他不愿意出门,害怕跟人交流,甲方咄咄逼人的时候, 他都会一直忍让。 专业能力又过硬,他写的歌, 哪怕是甲方要求的口水歌,也从不敷衍,该有的全都有,编曲的复杂程度没有一点落下。 学生时代也只是独来独往, 没有朋友,有时候还会被欺负。 他几乎是带着满身创伤长大,无可依傍, 自己跌跌撞撞地找到了一条生路,然后一头闷了进去。 所以对别人来说可能只是网络骂战的一件事, 对他来说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主有一张漂亮的脸,但性格却很内向、卑微、唯唯诺诺。 他学生时代被很多女生喜欢过,也因此遭到了男生的孤立和欺辱, 他又不会去打小报告, 有什么苦头都是自己吃。 他也不怨天尤人, 只怨自己,他是个擅长把一切问题归咎于自己的人。 别人不喜欢他,欺负他,他只会第一时间反省自己,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然后躲到一边,希望对方不要再注意到他。 但越是如此,欺负他的人就越发趾高气扬。 云青岑觉得如果这样一个人都能有黑点,那就真的很可笑。 原主是个经得起深扒的人,学习成绩优异,没有恋爱史,从未跟人发生过冲突,任何常见的缺点在他身上都没有。 这样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如果也占据不了道德高地,那肯定是吃瓜群众瞎了眼。 赵鹤轩发的微博很快冲到了热搜前三,粉丝们一晚上都没睡,全部去攻击郑氏旗下的经纪公司,让公司去给苏铭主持公道,骂公司是缩头乌龟,骂公司不保护艺人。 “苏铭给你们挣了多少钱?你们搞清楚,要不是因为苏铭,我们会给你们一个眼神?苏铭是不是一哥?!是不是?!你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被泼脏水?” “任由艺人被网络暴力?!什么垃圾公司!” “我只想知道你们公司是不是没法处理这些事,你们不能处理就早点滚蛋,你们没了苏铭就什么都不是,苏铭没了你们还是苏铭!” 公司也很无奈。 杨然又被郑少巍骂了一顿。 “杨哥。”苏铭去给杨然倒了杯水。 杨然看到热搜以后第一时间就让公关部去处理,然后自己火速赶到苏铭家,安抚苏铭。 杨然接过水杯以后说:“苏铭,你别担心,公司肯定会把这件事处理好。” 苏铭点点头,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我能有今天全靠公司。” 杨然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赵鹤轩会出来说话,律师函也寄过来了,就等着上法庭。” 苏铭惊讶道:“他真的要告?” 杨然:“你也别担心,只要还没上法庭,就有转机,最好的办法是跟云青握手言和,私下解决。” 苏铭皱着眉问:“怎么握手言和?” 杨然:“原本跟他谈的是五百万,他那时候也答应了,现在反悔……估计是嫌钱少。” 杨然叹了口气:“又没签合同,钱也没转过去,他临时反悔也不能算是错。” 苏铭惊讶道:“他想要更多?” 杨然:“现在舆论已经不管用了,只要我们输了官司,现在多少人站我们,官司结束后,就有多少人转头打我们。” 苏铭握紧了双手:“给云青一千万?” 苏铭抿着唇问:“会不会有点多?” 一千万,他拍一部电视剧就能挣到更多,但那需要他一个月两个月地在剧组辛苦工作。 苏铭是个穷惯了的人,哪怕现在不缺钱,他还是舍不得。 杨然:“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苏铭站起来:“杨哥你有什么责任?当时郑哥确实是拨了三百万去跟云青谈合作,中间被克扣了,那也是中间人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很尊重云青的劳动付出的。” 杨然抹了把自己的头发:“这话我们都知道,但说出去,他们信吗?我们一个大公司,手底下的人就那么不靠谱?” 苏铭忽然说:“我们可以告中间人。” 杨然苦笑道:“你知道中间经手了多少人吗?一个人拿一点能牵扯出一堆,这些人怎么办?告了以后让他们赔钱然后开除?我们自己的人,网友会信?他们只会觉得我们在做戏。” 苏铭:“但至少我们有态度!真相就在那里,他们不信又怎么样?” 杨然抬头看了眼站着的苏铭,他以前觉得他单纯,现在却觉得苏铭天真得有些可笑,他揉了揉鼻梁:“不是这么简单,我们能告,他们就能反水,现在重要的不是钱,而是你的名声,你现在是大流量,你的商业价值不止区区一千万。” 苏铭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所以明明我们没错,却还是要跟云青去谈判?” 杨然:“网友不会管你有没有错,哪怕你没错,这件事都可能成为你的污点,将来在各个场合被提及,有些代言也不会再考虑你。” 提起代言,苏铭忽然问:“之前郑哥说要给我谈下一个珠宝代言。” 杨然有些头疼:“傅家的珠宝。” 苏铭:“没有下文了吗?” 杨然:“傅家珠宝在海外也有很高知名度,代言不好谈,要看谈哪一条线,平价那条线,不可能给你接,但高端那条线……” 苏铭问:“那条线怎么了?” 杨然:“要傅明睿首肯,只有小郑总跟傅明睿有交情。” 苏铭眨眨眼:“他们是朋友?” 杨然看了他一眼,含糊道:“不算,关系很复杂。” 苏铭听懂了:“杨哥,你直说吧。” 杨然表情愁苦:“情敌。” 苏铭愣住了,杨然:“其实你亲自去谈是最好的,小郑总能为了你砸那么多资源,傅明睿应该也会同意你代言他家的高端线。” 苏铭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杨哥?” 杨然抓住苏铭的胳膊:“苏铭,你别觉得有什么不好,你的脸是你的优势,既然是优势,就要让这个优势发挥用武之地,要让它能给你带来好处。” “更何况只是让你去谈业务,而且到时候我会陪你一起去。” “只要你能拿到这个代言,不仅你的事业会上升一步,你的身价也会上去,云青的事也就不算事了。” 苏铭不明白:“跟云青的事有什么关系?” 杨然:“傅家这样的企业让你成为高端线的全球代言人,这本身就是对你的肯定,他们会选一个有污点的艺人吗?” “只要他们选了你,他们就不会让你有污点,就算有了污点,也可以洗干净。” 苏铭咬着唇:“难道郑哥不能做到吗?” 杨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小郑总可以,但苏铭,有时候人,要多给自己一条退路,现在小郑总捧你, 他如果不捧你了呢?” 苏铭呼吸一滞。 他从来没想过会有那一天,郑少巍虽然偶尔会冲他发火,偶尔会对他很冷淡,但郑少巍是可靠的。 自从来了郑氏,他就得到了以前从未想过的资源,就连公司里早就成名,拿过影帝影后的艺人,见到他都很热情。 杨然站起来,拍了拍苏铭的肩膀:“哥劝你,不要一条路走到黑,也不要把宝押在一个人身上。” 苏铭没有表情,他内心很茫然,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应该对郑少巍“忠诚”。 因为是郑少巍让他有了现在的一切。 但另一方面,他又恨郑少巍总是把他当成云青岑的替代品。 既然郑少巍可以这么对他,他为什么不可以再选一条路呢? 就在苏铭纠结的时候,郑少巍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苏铭犹豫了几秒,接通了电话。 郑少巍:“我在你家门口,开门。” 苏铭抿着唇:“马上来。” 苏铭走到门口,他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打开门。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郑少巍的脸,刚刚所有关于“报复”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郑少巍看着他,眼里满是焦急和担忧。 “郑哥。”苏铭看着他,心里的委屈就冒了出来,好像被欺负的小孩终于等到了可以宣泄撒娇的家长。 郑少巍手臂一抬,把他搂进了怀里。 苏铭哽咽道:“我没什么事。” 郑少巍:“赵鹤轩是跟我不对付,你只是被连累了,这件事我会让人去处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苏铭:“会不会让你难办?” 郑少巍摇头,桀骜不驯地冲苏铭挑了挑眉:“你不用想这些,你就想之后要拍哪些戏,想拿奖的时候该说什么。” 苏铭被逗笑了:“哪儿有那么容易,那么多前辈,轮不到我。” 郑少巍搂着苏铭走进房子,反手关上了门,他问苏铭:“家里有什么吃的?” 苏铭:“有面。” 郑少巍一愣,眼底多了几分柔情:“那就吃面吧,反正你也只会煮面和拍黄瓜。” 苏铭没有说话,沉默着走向厨房。 每当他觉得郑少巍对他有一份真感情的时候,郑少巍就能用一句话轻而易举打破他的幻想。 他不止会煮面,他还会炒很多菜,他最拿手的是排骨。 但因为郑少巍需要,所以他就只会煮面,只会拍黄瓜。 他怎么这么可悲,又这么可笑。 苏铭站在厨房里煮面的时候,云青岑正在跟傅明睿通电话。 云青岑的双腿搭在茶几上,轻声细语地说:“明睿,我记得郑氏想让你签苏铭当代言人?” “没什么,只是网上出了点事。” “现在所有人都在骂我。” “你会帮我?你怎么帮我?” “我不想伤害其他人。” “明睿,我知道,你不会任由我被人欺负的。” “好,我知道了。” 云青岑挂断电话,手机抵在他的下巴上,他饶有趣味地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 第28章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楼层高的好处是早晨不会被楼下的嘈杂声音吵醒,窗帘被风吹得摇晃,地板上的光斑也随着晃荡。 云青岑从睡梦中醒来, 他的手臂露在被子外面,指尖轻轻动了动, 睫毛颤动,他睁开了眼睛。 云青岑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从床头柜上摸出手机, 看了眼微博。 赵鹤轩的名字还高挂在热搜上,最近没什么八卦,网友就靠这个瓜续命了。 手机显示有六十多通未接来电, 大部分都是杨然的来电。 除了杨然之外,还有几个陌生号码和周恺的电话。 云青岑坐起来, 背对着窗伸了个懒腰,然后去洗漱,把手机丢到沙发上, 去阳台上的泳池游泳。 赵鹤轩来的时候, 手里提着打包的早餐, 他一进门就看到阳台的落地窗开着,把早餐放到餐桌上之后,他去浴室拿了条干净的新浴巾,然后走到阳台,坐在泳池边的躺椅上。 平静的水面因为云青岑的动作而溅起水花, 云青岑知道赵鹤轩已经到了,但他并没有停止游泳。 在水下,云青岑像是一条鱼,他甚至不用抬起头换气。 赵鹤轩也没有打扰他,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直到云青岑游到泳池旁边,他一站起来,赵鹤轩就抖开浴巾把他包住。 云青岑抬起头,他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颊,在阳光下白得没有血色,像上好的羊脂玉,他抬头的那一瞬间,眼尾风情无限。 赵鹤轩却目不斜视,只是轻声说:“我去给你拿浴袍。” 云青岑抹了一把额头,把头发用手抹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不用了,先吃饭吧,吃完我去冲个澡。”云青岑把浴巾扔到一边,径直走向餐桌。 赵鹤轩跟着走过去:“我让阿姨熬了一晚上的骨头汤。” 云青岑打开保温盒,里面是热腾腾的米线,闻起来香味浓厚,他朝赵鹤轩笑了笑。 等赵鹤轩也坐下,云青岑吃了几口以后才说问:“你昨晚发微博之前怎么没问我?” 赵鹤轩:“我只是看不得你被人攻击。” 云青岑抬起头,温柔地说:“没有下次。” 赵鹤轩轻声说:“好,没有下次。” 云青岑继续低头吃早餐,赵鹤轩本来就不饿,他的精神极度亢奋,昨晚一夜都没能睡着,然而到现在为止他依旧不困,正相反,他神采奕奕,好像重回了青春期,那时候云青岑一个电话,他哪怕在国外,不远万里也要去到云青岑身边。 “我昨晚给傅明睿打了电话。”云青岑喝完最后一口汤。 就在赵鹤轩等着听下文的时候,云青岑忽然说:“你家的阿姨做的米线很好吃,让她到我这里来吧?你给她开多少工资?” 赵鹤轩想了想:“不知道,她的工资算在开销里,管家每个月从开销里给她支付。” 云青岑撒娇道:“让她来我这里好不好?我给她开双倍工资,我可不想天天吃外卖或者出去吃。” 赵鹤轩几乎没有停顿,马上投降:“好,我让她明天来。” 吃饭的时候,云青岑的手机又响了几次。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还是杨然的电话。 赵鹤轩也看到了:“不接吗?” 云青岑把手机反扣过去:“现在是他着急,晾晾吧,我不急。” 赵鹤轩:“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云青岑轻笑道:“我挨了那么久的骂,我要他们承受更多。” “一点都不能少。” 郑豪倒是遵守承诺,五百万今天就已经到账了。 还发了短信,千恩万谢,顺便跟云青岑加了微信好友。 “郑豪人不错。”云青岑看着银行卡余额,满意地对赵鹤轩说。 赵鹤轩脸上笑容有些不稳:“我可以给你……” 云青岑抬起头:“更多吗?” 赵鹤轩看着他,云青岑靠在座椅上,披着的浴巾从他身上滑落,他似笑非笑地说:“放心,我需要的时候不会不好意思跟你开口。” “你要苏铭他们承受的比你更多,那郑少巍呢?”赵鹤轩抿着唇问。 他害怕从云青岑口中听到任何一句为郑少巍开脱的话。 云青岑:“他?” 云青岑冷笑一声。 赵鹤轩懂了,他提着的心落了回去。 云青岑是个很独的人。 郑少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云青岑会复活,想不到云青岑就是云青,想不到他不过给“爱宠”开了个路,枪口对准的就是青岑。 赵鹤轩看着云青岑去冲澡,脸上的表情满足而阴沉。 以前他多嫉妒郑少巍啊,没人不嫉妒郑少巍,他拥有他们不曾拥有的过去。 但那又怎么样? 一步错,步步错,现在的郑少巍还沉浸在美梦里。 而现在,云青岑在他身边。 桌上,云青岑的手机又响了。 赵鹤轩听着铃声,嘴角啜着笑。 —— 一大早,网友们要么赶地铁上班,要么洗脸刷牙准备吃早餐,有些已经早早到了公司,正坐在工位上吃早餐。 “快看热搜!”上班族们互相提醒,“卧槽,真的是年度大戏!云青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这么牛的珠宝品牌都来给他站队了?” “什么什么?什么珠宝品牌?” “你自己看。” “……傅明睿?我靠,我梦中情人啊,有钱多金还是混血,但他们家跟娱乐圈没关系啊,怎么也参与进来了?” “还艾特了郑氏的官博。” “哈哈哈哈,就差直说人品这么烂的艺人就不要给我推了,不要再骚扰我了。” “上赶着不是买卖,好倒贴!” “没想到苏铭现在这个咖位,他们的公司竟然还要去求着拿代言。” “苏铭啥咖位啊,电视咖,之前几部电影都是男三男四,戏份还不多,粉丝多是多,有票房号召力吗?” “对啊,电影跟电视剧不一样,电视剧做数据多容易,电影那可是真得花钱,看的还是路人盘,粉丝就算一人买一百张电影票,票房也不可能真的跟优质电影比。” “我早就说苏铭德不配位啊,看吧,还是我看得准。” “赵鹤轩跟云青有私交,傅明睿跟云青有私交,我觉得传说不太靠谱啊,不是说云青有自闭症吗?” “说不定傅明睿是看在赵鹤轩的面子上呢?大佬们都是互相认识的嘛。” “这也有可能。” “话说苏铭现在的名声有这么臭吗?我昨天看的时候,还觉得全网都在力挺他。” “快看!!云青的高中同学发微博了。” 陆霖坐在电脑前,他拿起手机,给对面发了一条消息:“已经发了。” 对面:“OK,我直接给你转账。” 陆霖松了口气。 他是云青的高中同学,算是冷眼旁观那一波的,当年他也嫉妒云青,觉得云青除了成绩好长得好,没有其它优点,女生看上他都是因为女生眼瞎,看男人只会看脸,肤浅。但他也没有去跟着欺负云青,他只是看着,看云青被捉弄,被欺负,他就能找到平衡。 大学毕业之后,他没能找到好工作,考的大学不好,专业也不好,毕业之后连连碰壁,现在在做房产销售。 但又因为不够会看眼色,不够能言善辩,业绩一直不好,一年有大半年只能拿最低工资。 所以当有人联系他,让他原原本本描述高中时期的云青,并给他一笔堪称巨款的润笔费的时候,他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甚至他写完长微博,对方也只是看了一眼,甚至没让他改,就让他可以发上去了。 这种长微博不需要面面俱到,滴水不漏,越是口语化,越是有错别字或者语病,才越显得真实。 一个发表自身感想的高中同学,怎么可能逐字逐句去检查,力图完美呢? 陆霖在长微博里回忆曾经的云青。 一个不善言辞,不跟人接触,永远是全班第一,但从来都被孤立和欺负的人。 陆霖写得很真情实感,写的时候,他甚至对云青升起了愧疚感。 或许当年……他其实是可以拉云青一把的。 但是他没有选择那么做,反而因为云青被欺负而感到高兴。 所以这条长微博在末尾的时候,充满了陆霖的自省。 这条微博很快被送上了热搜,陆霖自己也分不清微博底下有多少水军,不清楚他这个热搜是对方给他买的还是真的被吃瓜群众送上去的。 排名越来越靠前,转发和评论也越来越多,甚至比很多流量明星微博的转发更多。 配合着云青岑自己发的酬劳和demo时间,外加赵鹤轩的力挺,傅明睿的“阴阳怪气”,以及昔日同学对原主的人品保证,好不容易被郑氏拉回来的舆论风口迅速反扑。 苏铭的粉丝可以因为苏铭一条语焉不详的微博对云青岑进行长达半个多月的辱骂网暴。 吃瓜群众也可以因为后期的反转,把苏铭骂上天。 “苏铭的ncf出来走两步啊?走两步,看看有没有顺拐,笑死我了,抢人家的劳动成果,不给署名权还不给钱,怎么想得这么美呢?” “怪不得苏铭的粉说苏铭优秀,果然优秀,偷东西最优秀。” “哈哈哈哈,还想拿珠宝代言,看到了吧?人家大牌珠宝看得上你吗?” “宁家钥匙够不够,宁配几把?” “怎么了?人家拿出证据你们就哑了?继续骂啊,保护你们全世界最好的铭宝,快啊,快保护。” “保护到沟里去了,嘻嘻,今年大戏,我想看苏铭那边还想怎么作妖。” “还说云青照着苏铭整容,真是脸都不要了,云青明显比苏铭好看得多好吧?苏铭一看就是白莲。” “这么久了都不说话,ncf粉的果然是宝宝,到现在还没学会说话。” 云青岑把杨然的手机号拖进黑名单,然后给傅明睿打了个电话。 傅明睿在那边声音温柔又沙哑:“青岑,都照你说的办好了。” 云青岑称赞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傅明睿:“你现在的住址是哪儿?我把你的东西给你送过去,我还去你之前的家里,把翡翠都收拾好了。” 云青岑抬眸。 赵鹤轩就站在他旁边看着他。 云青岑冲赵鹤轩笑了笑,然后轻声对傅明睿说:“我在光华大厦。” 他说:“鹤轩就在我旁边。” 赵鹤轩的眼睛亮了。 傅明睿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 作者有话要说:赵鹤轩:“舒服。” 傅明睿:“难受。” 第29章 手机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 赵鹤轩走到云青岑旁边, 他靠向云青岑,对着手机下方说:“傅总。” 傅明睿几乎是用一种咬牙切齿地声音说:“赵总。” 云青岑:“你们还是直呼吧,傅总赵总, 我不习惯。” 傅明睿:“青岑,你怎么会去他那儿?” 他的声音里带着委屈, 含有质问。 云青岑笑了声:“偶然碰到了,鹤轩说他正好有一套空房可以让我住,我也不想一直在你家打扰你。” 傅明睿觉得自己浑身发凉,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坐到了沙发上,他捂着自己的额头,声音沙哑地说:“青岑, 我们……” 赵鹤轩声音清冷:“没有你们,现在我跟青岑, 才是我们。” 傅明睿厉声道:“赵鹤轩!” 赵鹤轩微笑道:“你不能替青岑做的,我都可以做,傅明睿, 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机会。” 傅明睿冷笑, 他既后悔自己之前的做法, 又怨恨赵鹤轩的趁虚而入,他的脸色黑的能滴出水。 赵鹤轩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又给云青岑披上一件外套,用找打的口吻说:“你可以任由青岑被欺负,我可不行。” “傅明睿, 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机会,现在又撒什么气?” 傅明睿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云青岑没有让赵鹤轩再继续说下去,他给了赵鹤轩一个眼神,赵鹤轩就站直了身体,但他依旧文质彬彬,好像刚刚挑衅的人不是他一样。 “明睿,你别生气。”云青岑哄道,“鹤轩一直是这样,你是清楚的。” 傅明睿:“是我错了。” 他几近哀求地说:“青岑,以后都不会了,你能不能……” 云青岑叹了口气,温声细语:“明睿,我真的没有生气,我只是想自己一个人住,以前我也是这样,不是吗?你们都可以来我这儿做客,但我不想跟谁同住,我需要自己的空间,需要喘息的地方。” “我知道你以为我是生你的气,但我真的没有。” “我如果生气,我会告诉你。”云青岑,“明睿,你了解我的。” 傅明睿平静了不少,他声音在颤抖:“我今天把你的行李送过去,行不行?” 云青岑:“当然可以,我又不是要和你绝交。” 等云青岑报了地址,挂断了电话,他才转身看了眼赵鹤轩。 赵鹤轩擦拭着眼镜,在察觉到云青岑的目光后,他偏过头。 那瞬间,赵鹤轩很美,有一种衣冠楚楚的禁欲之美。 原本责怪的话被云青岑咽了回去。 云青岑对好看的人,总是会多几分宽容。 就在云青岑准备去换身衣服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杨然的手机号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然后回拨了过去。 杨然几乎是秒接。 “杨先生,有事吗?”云青岑的声音客气且疏离。 甚至还带着高高在上的嘲弄。 杨然愣了两秒,他声音干哑地说:“云青,你就直说,你想要多少钱。” 云青岑叹了口气,微笑道:“不是钱的问题。” 杨然急切道:“这就是钱的问题!之前谈好的五百万你为什么……” 云青岑厉声打断他:“杨先生,我没跟你谈好,我当时怎么离开的,为什么离开,你心里有数。” 杨然安静了两秒,妥协道:“一千万,不能更多了。” 云青岑:“杨先生,我说了,不是钱的问题,如果我需要钱,现在有很多媒体都想花大价钱拿到我的独家采访,但我没有接受,是因为我还愿意给你们一次机会。” 杨然苦笑:“机会?什么机会?云青,一千万,真的不少了,多少人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个钱。” 云青岑走到赵鹤轩身后,拍了拍赵鹤轩的腰,赵鹤轩微微弯腰,云青岑把下巴放在赵鹤轩的肩膀上:“我知道很多,可是杨先生,一千万可以买到一个人的尊严吗?我被网暴这么久,被污蔑,被诋毁,我心里的创伤不是一千万可以抹平的。” 杨然:“……一千五百万。” 云青岑笑了笑,赵鹤轩也在笑。 “既然谈不拢,那我挂了。”云青岑不等杨然继续说,就挂断了电话。 然后云青岑站直了身体,赵鹤轩问他:“你想拿多少?” 云青岑伸了个懒腰,露出一小截腰,懒懒地说:“不是多少的问题。” “他们想用钱打发我,我偏不。”云青岑舔了舔嘴角。 他斜瞟了一眼赵鹤轩。 “他们当时用施舍的姿态要给我五百万。” “现在我要他们跪着,给我送上五千万。” 赵鹤轩眼睛亮得像是在发光,这一刻的云青岑让他几乎难以自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幸好仅剩的意志力让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的语气充满了痴迷和缠绵:“郑少巍会很痛苦。” 云青岑看着自己的指尖:“我就是要他痛苦。” 这一场风波越演越烈,出庭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各方媒体早就已经蓄势待发,准备在官司结束的第一时间把结果发上网。 署名权的官司,本身就没有任何悬念。 正是因为没有悬念,杨然才不敢接。 他开始私下找关系,想找云青的朋友,结果发现这个人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唯一一个走的比较近的周恺,也实话说他很久没有联系上云青岑了。 因为云青同学的微博,现在网上很多人都同情云青。 心理疾病,成绩好,有才华,被校园暴力,又被网络暴力,云青扒不出任何黑点,哪怕杨然叫人去造谣,没有黑点创造黑点,也会被不知道是水军还是真同学真路人打脸。 尤其是云青岑的各种同学都冒出来了,还有他的老师,都给他担保,作证,他是个品德兼优的好学生。 而且云青还做过很多好事,他以前待的福利院在网上发了云青每年的捐款。 结合云青岑之前发的酬劳,等于云青挣了十万,就有八万捐给了福利院,自己只留下一点生活费。 院长还拍了视频,老迈的院长声泪俱下地说:“云青是个好孩子,他从来没做过坏事,也不会说谎,被人欺负都是自己躲起来,他从不跟别人争抢,被人骂也不回嘴,是我做的不好,我不懂什么心理学,我不知道怎么教他,我只是让他当个诚实的好孩子。” “可我忘了,好孩子才是最容易被欺负的,有些人欺负好孩子的时候最没有负担。” “因为这个可怜的好孩子,甚至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云青的同学也聚在一起录了一个视频,小学初中和高中同学都到场了。 他们面对着镜头,用朴实的语气说他们印象中的云青。 “他很少说话,都是一个人默默做事。” “我那个时候不懂事……骂过他,也抢过他的东西,我很抱歉。” “男生都孤立他……” “长大了以后才发现原来我小时候那么过分。” 他们真诚的坦白,阐述自己的后悔和遗憾。 “云青绝对不会诬陷任何人。”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好人,那肯定是云青。” “我不知道有些人为什么能说出云青想蹭热度这种话,他是什么样的人,跟他认识的都很清楚。” 办公室里,助理小声对杨然说:“杨哥,要不然我们就接了这个官司吧,输了也只是赔几万,比私了便宜多了。” 几万和一千多万,这个价格差很可怕,助理又说:“我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就是中间环节的问题,粉丝会理解的。” 杨然冷笑:“粉丝理解有什么用?路人盘全毁了!他是演员!没有路人盘,他就完了!” 助理:“……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杨然搓了搓自己的脸,他给郑少巍打了电话。 郑少巍果不其然,对着他就是一顿破口大骂,让他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好。 “不管你要怎么做,苏铭身上都不能有污点。”郑少巍冷冷的放下这句话就挂断了通话。 杨然看着手机,又看了眼助理。 “走吧,我们亲自去找云青一趟。” 助理:“杨哥,你知道他地址吗?” 杨然:“不知道。” 助理:“……那怎么找?” 杨然:“你就不能动动脑子?!” 助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明白动脑子有什么用。 杨然:“看他以前的微博,找找有没有有定位的,然后再拿着照片去附近问。” 助理:“……” 这是什么傻瓜办法?上个世纪才用的法子吧? 助理又问:“那我们见到他以后要说什么?” 杨然:“说什么?当然是满足他的一切条件!” 助理:“那要是他的条件特别苛刻呢?比如让我们官网道歉之类的?” 杨然一脸颓丧、疲态:“哪怕我们给他跪下,都必须让他换一个条件。” 助理傻了:“跪?” 杨然面无表情:“打个比方,总之,只要不触及到苏铭的名声,他有多离谱的要求,我们都要答应。” 杨然看了眼门外,他看到了苏铭的身影。 苏铭应该听见了他的话。 按他对苏铭的了解,苏铭推开门,然后说他会去找郑少巍,说他自己承担后果。 但办公室没有被推开。 那道身影——走远了。 第30章 正如云青岑所说的, 现在有无数娱乐媒体想要拿钱砸他, 只为了得到独家采访。 光是合作邮箱收到的邮件就要撑爆了, 更不用说他的短信和微信信息, 云青岑也挑了几个比较大的媒体聊, 出价最高的给了一百五十万。 就采访来说, 这个价格确实不便宜。 但云青岑嫌钱少,为这点钱懒得出门演戏。 不过除了媒体以外, 竟然还有直播平台找上了门,想跟他签约, 要求要放的很低, 也被云青岑拒了。 云青岑红的莫名其妙,大概谁也想不到, 一个原创音乐人会以这种方式火出圈。 连之前一直在装死的经纪公司也联系上了云青岑。 云青岑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有些不可思议:“我竟然有经纪公司?” 他的经纪人在那边冠冕堂皇地说:“之前公司在忙别的事, 而且你发微博不也没跟我们商量吗?周恺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云青岑端过旁边的水杯喝了杯水,等着对方继续说。 经纪人大约以为云青岑还是以前的云青, 他的语气也不怎么客气,甚至没有一点“我来迟了”“我没尽职”的愧疚, 轻描淡写地说:“公司给你接了个采访,稿子也给你准备好了,你到时候照着稿子背就行, 报酬也谈好了,你能拿五万。” 云青岑眨眨眼:“五万?” 经纪人:“是还挺多的,这也是我为你争取到的,毕竟你不太出名, 虽然网上闹得厉害,但对你来说也是负面新闻,有媒体愿意采访你就不错了。” “云青,不是我说,你也要为以后考虑,我知道你认识赵总,但有句话说得好,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你自己的钱才是你自己的。” “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社会就是这样,网友今天捧你,明天就能踩你。” 云青岑打断他的话:“你是觉得我蠢还是傻?” 经纪人:“……你说什么?” 云青岑用一种对智障说话的语气说:“我说,你觉得我傻还是蠢?” 经纪人语气严厉了一些:“云青,你什么意思?你……” 云青岑:“知道凤林娱乐给我开什么价吗?半个小时的采访,给我开一百五十万。” “给我报价的,最少也是六十万。” “你拿五万来打发我?” 经纪人傻眼了,他了解的云青根本不会去看这些报价,甚至连接工作都不愿意自己看邮箱,而是让公司打理,签合同的时候签的是每月三千底薪,提成公司七,云青三,但其实云青自己根本不知道卖了多少钱,合作方出了多少钱,他只需要签合同。 因为云青的性格,所以公司也从不担心被云青发现。 上次郑氏那边的一百万,扣除税款之后,经纪人自己也拿了不少。 经纪人后来倒也听说过郑氏那边最开始的拨款是三百万,不过这三百万中间又被多少人吃了,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公司小,一百万也是肉,吃着不嫌塞牙。 可是现在被云青岑这么直接说出来,他不仅没有被发现的窘迫,还恼羞成怒道:“你现在有点名气就想翻脸不认人?你什么作品都没有的时候公司就把你签了,是公司给了你一口饭吃,现在你有了点名气,就觉得自己有多厉害了?云青,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你好好想想!” 云青岑:“哦。” 他把电话挂了。 原主的脾气太软,搞得其他人欺负他都成了习惯,因为人们欺负他,践踏他,侮辱他的时候,不会有一点压力,时间长了,甚至觉得就应该这么对原主。 云青岑给周恺打去了电话,还不等周恺寒暄,云青岑就直接了当地说:“周哥,经纪人给我打电话了……” 他知道周恺一旦接了电话,一定会问他为什么之前不接周恺的电话,云青岑懒得编瞎话,就直接先抢到话语权。 云青岑叹了口气:“这几天我太忙了,好多人打电话问我,我就设了静音,也没看未接来电,刚刚才发现你给我打了那么多电话,周哥,你没生我的气吧?我想再去办一张手机卡,换个号码。” 周恺的声音温柔得很:“没事,我怎么会生气,我就是担心你出了什么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云青岑小声说:“经纪人说给我接了采访,给我五万的酬劳。” 周恺一愣,云青岑还没发火,他先发火了:“他们太过分了!这是想压榨你多久?!把你压榨成什么样子?!他们这些年靠你捞得钱还不够多吗?!” 云青岑声音在颤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我去不去啊?我不怎么会说话,我要是在媒体面前说错话了怎么办?以后公司还会让我接受这种采访吗?周哥,我害怕。” 周恺像哄小宝宝一样哄他:“这事你别担心,我去找公司问,对了,你跟赵鹤轩关系很好?” 最后一句才是周恺想问的话。 云青岑:“赵总说想让我去他的公司……” 周恺松了口气:“你别担心,赵鹤轩跟郑氏不合圈内都知道,你跟郑氏闹得这么大,他想拉你去膈应郑氏很正常,他们会帮你出违约金吧?” 云青岑:“周哥,我这么多年,一直在兢兢业业的工作,公司……这次的事公司什么都没帮过我,我还要给他们违约金,我想不通。” 他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我真的、真的想不通,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一直都在努力工作,我没有害过任何人。” 周恺的心都化了,他再次找到了当英雄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义务为云青岑遮风挡雨。 “曝光吧,把公司这些年做的都曝光,该给你的分成从没有给过你,他们违反了合同,应该是他们给你道歉,给你赔钱。” 云青岑笑了笑,声音依旧可怜:“不、不能这样,现在我和苏铭的事在网上闹得这么大,我要是再出来指认老东家,大家会怎么看我……会说我是白眼狼,周哥,我不想那样,我不是白眼狼,我记得别人对我的好。” 周恺在云青岑的点拨下恢复了神智。 周恺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参与的,这件事我来给你解决。” 云青岑:“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周恺:“反正这公司我也不想待了,你不要有心理压力,我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云青岑感恩道:“周哥,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一定会报恩的。” 周恺语气温柔的要命:“我不用你报恩,你好好的,过得好,就足够了。” 说到最后,周恺都被自己感动了。 云青岑再次千恩万谢之后,才挂断了周恺的电话。 黑猫趴在他的腿上,眯着眼睛享受云青岑的抚摸,云青岑捏住黑猫的耳朵,慢慢的揉搓。 “我有点腻了。”云青岑对黑猫说,“还是快点把这件事解决吧,才好去找新的乐子。” 黑猫“喵”了一声,声音嘶哑奸诈。 云青岑面无表情:“让我想想,我该怎么让苏铭给我道歉。” 黑猫“喵喵”叫了两声。 云青岑笑道:“让他发微博?公开道歉?可以啊,不过这还不够。” 黑猫又叫了几声。 云青岑目光阴沉:“我要把他的自尊踩在脚下。” —— “什么?!”杨然激动地站起身,“云青他约我谈?” 助理拿着手机,也很迷茫,他刚刚收到了云青岑的短信,云青岑定好了时间和地点,约他们一起去谈谈。 杨然高兴道:“这就好!这就好!只要能谈,事情就能解决。” 只要不上法庭,一切都好商量。 助理腹诽:“要不是杨然是老人,以前还跟小郑总的心上人是朋友,否则肯定当不了苏铭的经纪人,这手腕和情感外露,还比不上一个传媒学校刚毕业的学生。” 助理心里是这么想的,但面上不敢表现出来。 杨然连忙收拾好东西,拿好录音笔,带着助理就直奔云青岑定好的咖啡厅。 他在进去之前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不能让云青觉得他们现在很狼狈,只有双方站在同样的高度才能谈判。 否则就是单方面的碾压和让利。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他们走进了一个包间。 一进门,杨然看到了靠在沙发上的云青岑,和他腿上那只诡异的黑猫,云青岑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手机。 之前云青给他的印象是可怜,没主见,容易被欺负。 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杨然忽然有些忐忑,他甚至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魔窟,身上的鸡皮疙瘩在他进门时瞬间冒了出来,连带着额头也满是冷汗。 助理也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反倒是云青岑抬头,冲他们笑了笑,笑得极度温柔:“坐吧,不要客气,想喝什么?” 杨然咽了口唾沫,他束手束脚地坐下,轻声说:“云先生,你想好了?你想什么解决?我们可以好好商量。” 云青岑看了眼杨然带来的,拉开了拉链的包,知道里面放着录音笔。 他轻笑了一声,靠在椅背上,语气嘲讽,高高在上地说:“我可以不告,不用上法庭,但我要两千万。” “还要苏铭和你,跪着给我道歉。” “哦,对了,微博也要发道歉声明。” 第31章 杨然从来没想到自己会从云青口中听到这样的要求, 包厢里的白炽灯冷冷地打在他身上, 他一边觉得啼笑皆非, 一边觉得愤怒。 “你当你是皇帝吗?”杨然额头冒起青筋,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句话说出口的, “云青, 我是来跟你好好商量的,不是来受你侮辱的!” 云青岑把玩着黑猫的尾巴, 微笑着说:“你觉得这是侮辱?” 杨然下颚紧绷,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嘶吼着想要扑过去。 云青岑微微偏头, 目光中全是蔑视:“我告诉你什么是侮辱, 侮辱是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垃圾,每天有人在你的门口骂你是贱人, 当你出门的时候, 会发现门口满是死老鼠和死猫,门缝里被塞满了刀片, 你觉得自己委屈,但全世界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你的辩解。” “你必须要变成一个任人侮辱嘲弄的哑巴, 想为自己争取,也不知道该怎么争取。” 云青岑摊开手:“你现在还觉得,我让你跟苏铭跪下道歉, 是侮辱吗?” 他收回了手,托着下巴说:“这明明是我在给你们机会。” “但机会只有一次。”云青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眉头皱了皱,这家的卡布奇诺比他常喝的要苦一些, 下次不来了。 杨然冷笑道:“我是不会答应的,这件事跟我和苏铭有什么关系?中间环节出了差错,那三百万我和苏铭可是一分都没有拿。” “攻击我的是苏铭的粉丝吧?”云青岑接着说,“苏铭的狗来咬我,难道我还要对着狗咬回去吗?” “当然是打主人,赔偿也该找主人要。” 云青岑笑眯眯地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杨然:“你之前来我们公司的时候,不是这样……” 云青岑看着他的眼睛:“我跟你们讲道理的时候,你们不听,现在我不跟你们讲道理了,你们又希望我讲道理?” 杨然深吸一口气,重新冷静下来:“两千万,可以,微博道歉可以,但稿子要我们自己写,下跪,不可能!” “云青,你不要得理不饶人,发生这种事,难道是我们自己想要的吗?我们也是受害者,苏铭更是!” 云青岑:“我要的公道都还没讨回来,我管你们是不是受害者?”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砸了那么多资源捧苏铭,一夜之间全毁,估计你们也会觉得很有意思吧?” 杨然倏然站起身,他死死地盯着云青岑:“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一夜之间全毁?!” 黑猫仰起头,冲杨然凄厉地叫了一声。 它压低上身,后腿用力,然后凶狠地扑上去,一爪子把杨然破了相。 黑猫也不等杨然反应过来,就跳回了云青岑的腿上,矜持地舔起了自己的爪子。 杨然捂着自己被黑猫抓伤的地方,他怒瞪着眼睛:“云青!你别后悔!” 云青岑站起来,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就请回吧,让我们看看,最后到底是谁低头。” 他抬起头来,冲杨然露出一个阴森又志在必得的笑容。 杨然的心七上八下,他又不敢走了,可刚刚已经放了狠话,现在不得不走。 “你等着,云青,有你后悔的时候。”杨然指着云青岑的鼻子说。 云青岑抱住自己的胳膊,眼睛微弯,笑着说:“我好害怕。” 杨然狠狠甩手,带着助理离开了包厢。 助理的目光却一直黏在云青岑身上。 云青岑朝她笑了笑,助理的脸一红,连忙低头跟上杨然。 离开了咖啡厅,助理的心脏还一直跳个不停,她的手放在胸口,脸也变得绯红。 她从小到大,就不相信人性本善,就连看影视剧,也更喜欢里面充满魅力的反派,喜欢那种高高在上,又手握一切的人。 云青岑让她倾倒。 她已经为他倾倒了。 他简直是长在她性癖上的男人。 助理叹了口唾沫,她看了眼杨然的背影,嘲讽的笑了笑。 “你脸红什么?!”杨然一转头就看到助理双颊绯红的样子,他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还看上云青了?他之前在公司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怎么没人请他去演戏呢?他肯定今天拍,明天拿影帝!” 助理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在咒骂杨然,自己没本事,还要怪别人不给面子吗? 郑氏是娱乐公司三大龙头之一,但那是郑氏,不是郑氏里的随便一个人。 太把自己当回事,会跌得很惨。 杨然坐上车,把录音笔拿出来,他播放之后认真听,觉得自己说的话和姿态都占据着道德高地,只要他把这个录音发上网,就不会再有人觉得云青岑可怜了。 想到这里,杨然终于放松的呼出了一口气,挨了一爪子,但也值得。 杨然冲助理吼道:“愣着干什么?!去医院啊!我要去打狂犬预苗。” 助理在杨然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发动了车子。 车子发动之后,杨然还在抱怨:“我真没想到云青竟然是这种人,之前他就是演出来的!他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以为有赵鹤轩城他,他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天真!赵鹤轩也只是把他当个玩意而已,还想让我和苏铭给他下跪?他怎么不再把梦做的美一点?!” 助理小声问:“杨哥,那这件事要告诉小郑总和苏铭吗?” 杨然喘了两口气,他扯开了衣领,抿着唇说:“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 杨然看向窗外,他不能说,不能告诉小郑总,到时候小郑总就会怀疑他的能力,到时候这个岗位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 他必须自己处理好这件事。 杨然揉了揉眼睛。 车外阳光明媚,车里却似乎乌云密布。 杨然深吸一口气,手里死死握着录音笔,这支笔现在就是救命稻草。 他能靠着录音扭转局势,他能给小郑总、给公司、给苏铭一个满意答复。 是云青不识好歹,不能怪他。 他给过云青机会了。 “我给过他机会了。”云青岑对着赶来的赵鹤轩说,“我可是个善良的人。” 赵鹤轩刚刚开完一场会,来的路上给云青岑带了一束花,还带了个蛋糕,他笑道:“他不接受你给的机会?” 云青岑叹了口气:“人啊,太倔强不是好事,膝盖软一软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利益不受损,一切都好说。” 赵鹤轩坐到云青岑身边,那束他在路上买来的黑玫瑰就摆在桌子中间。 云青岑看了眼花,又看了眼赵鹤轩:“怎么是黑玫瑰?不是红的。” 赵鹤轩轻声说:“这花衬你。” 云青岑:“唔,还行。” 云青岑吃蛋糕的时候说:“刚刚杨然来的时候录音了。” 赵鹤轩的眉头皱起来。 云青岑笑道:“他现在肯定很高兴,多好啊,他又有把我踩在脚下的机会了。” 赵鹤轩:“我去把那录音……” 云青岑抬起头:“不用,我既然没有当场拆穿,就有我的办法。” 云青岑舔了舔嘴角的奶油:“他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觉得这根稻草可以扭转局势,让他重新得到主动权。” “这样不是更有趣吗?” “让他从天堂瞬间掉到地狱。” 云青岑的眼梢带笑,满是风情:“我光是想想那一幕,就觉得很有意思。” “原本我还想早点把这件事结束。”云青岑拉起赵鹤轩的手,打量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 以前他就觉得赵鹤轩很适合去弹钢琴,这双手弹钢琴一定很美,可惜赵鹤轩没有天赋,倒是听他的话去学过,弹出来的曲子却并不怎么动人,这叫云青岑有些惋惜。 赵鹤轩在被云青岑拉起手的时候就屏住了呼吸。 他的舌尖抵着牙龈,唾液在不停分泌,灵魂深处在嘶吼着占有。 可他面对云青岑的时候,依旧是面带微笑。 云青岑:“现在我找到了新的乐趣。” 云青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像他此时此刻,是个天真阳光的青年。 “你愿意怎么做都好。”赵鹤轩眼底有黑色的风暴,他含情脉脉,“你想让我做什么?” 云青岑:“你不用做什么,这是我的游戏。” 黑猫在拱云青岑的手臂,云青岑收回了拉着赵鹤轩的手,黑猫这才跳到云青岑的肩膀上,耀武扬威地对赵鹤轩叫了一声。 云青岑看了眼桌上的玫瑰花:“我来制定游戏规则。” 赵鹤轩深吸了几口气。 云青岑站起来,他转头对赵鹤轩说:“我饿了,我今晚要去打猎,你来不来?” 赵鹤轩也跟着站起来,他站在云青岑身后,嗓音沙哑:“当然。” 云青岑迈步走出去,黑猫蹲在他的肩头。 他走出去的时候,咖啡厅里的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永远如此,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让每个被他吸引的人飞蛾扑火般扑向他。 赵鹤轩抱起了桌上的那束黑玫瑰。 他嘴角带笑,看着花。 他不是觉得黑玫瑰衬青岑,而是为这花的花语深深着迷。 —— “你是恶魔,为我所属。” 第32章 云青岑并不怎么喜欢吃小鬼, 小鬼寡淡无味, 塞牙缝都嫌麻烦, 只有生前作恶多端的恶鬼, 吃起来才能感觉到那刻在骨子里的恶意。 他甚至懒得去抓小鬼, 小鬼从他面前飘过, 他都不会多给一个眼神。 “要是有人来找我就好了。”云青岑坐在车上叹了口气,“现在要我自己去找, 真是麻烦。” 赵鹤轩开着车,微笑着说:“我帮你找?” 云青岑转头看着赵鹤轩的侧脸:“你能找到?” 赵鹤轩轻声说:“我认识的人多。” 云青岑撒娇:“那就拜托你了, 越恶越好, 越凶越好。” 他甚至说:“活人也可以,那种手握几十条人命的最好。” 赵鹤轩挑了挑眉:“几十条人命?那可不多见。” 云青岑:“不需要他亲自杀, 只要是因他而死的, 人命都算在他头上,这种人就算被我吃了, 地府也不会来找我麻烦。” 这种人死了也是给地府增加工作强度。 “算了。”云青岑打了个哈欠,靠在座椅上, “我还要去千里追凶,太麻烦。” 赵鹤轩:“你靠着睡会儿?” 云青岑看着窗外,没有回答赵鹤轩的话。 入夜之后, 这座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这个时间段,很多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云青岑靠在窗上, 他的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鹤轩也没有出声打扰云青岑。 “去别墅区。”云青岑忽然说。 赵鹤轩:“你察觉到了什么吗?” 云青岑眼里精光乍现,他咧开嘴,舌尖舔过牙齿,眼底满是贪婪:“很美味。” 赵鹤轩调转车头,把车开向别墅区。 正如赵鹤轩所说,他的朋友圈很广,接手公司之后,他需要跟很多人打交道,当年那个阴郁少年隐藏在了角落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如今这个风度翩翩,衣冠楚楚的成熟男人,只有偶尔,某个时刻,他灵魂深处那个阴郁的少年依旧会探出头,期待着有人出现,把所有美好的表象通通打碎。 在给别墅区里的一个住户打过电话之后,门卫就放他们进了别墅区。 “我记得这里以前是荒地?”云青岑打量着四周。 别墅区绿化的很好,园艺请了专人打理,有喷泉,还有人造瀑布和泳池,树被修剪的优雅又死板,似乎是无限复制黏贴的产物。 赵鹤轩走在云青岑的身边,云青岑在看周边的风景,赵鹤轩在看他。 直到云青岑在一栋别墅前停下脚步,他没有丝毫停顿的走到门前按响通话面板的铃。 通话面板是单向的,屋内的人能看到他,他却看不见屋内的人。 很快,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女声:“有什么事?” 云青岑朝着摄像头甜甜的笑:“您好,我叫云青岑,是这样的,我想问问您家最近是不是有病人?” “性情大变,不认识亲人,有暴力倾向,发疯的时候甚至会伤到自己的病人。” 年迈的老人踌躇了一会儿,她警惕地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我报警了啊!” 云青岑依旧挂着中老年人会喜欢的,天真甜蜜的笑:“老奶奶,我不是骗子,也不收你们钱,我能治好他。” 老人严厉地说:“我们家没有病人!我不管你是从哪儿听来的,不管你想做什么,你想都别想!” 云青岑叹了口气:“能帮他的人现在只有我了,您如果真的不需要,那我现在就走,不过他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现在他发病的时候捶打自己的头,用身体撞墙,但是很快,他就会吃一些不该吃的东西,比如自己的手指,手掌。” “等他把自己身上能吃的吃光之后,就会把目光转向身边的人。” “老奶奶,我不是在吓您,我只是跟您说这个可能性。” “您要是担心我是要你们不利,进去做坏事,您也可以把他送出来。” 云青岑轻声说:“那我走了。” 就在云青岑要转身的那一刻,老奶奶连忙说:“等等!” 云青岑眉眼动人,他转过头,继续对着通话面板:“您说。” 老奶奶的声音瞬间苍老了很多:“门开了,你进来吧。” 果然,别墅的大门“咔哒”一声,赵鹤轩走过去推开了门,云青岑迈步进了别墅。 这显然是一套适合老人住的别墅,墙面配置了副手,三层别墅用上了直达电梯,老人不必爬楼梯,装修也是红木家具,古色古香。 地板用的纹路清晰的木地板,可以防滑。 云青岑进去之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客厅里的老奶奶。 他朝老人家露出一个笑容:“老奶奶,病人在哪里?” 老奶奶手里拿着手机,她紧张地说:“你们别想做坏事,我已经按好了110,小心我报警!” 老人家的手在抖。 云青岑认真道:“老奶奶,您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来干坏事的,也不缺钱,带我去见病人吧。” 老奶奶还是害怕,现在家里就她一个老人,儿子媳妇和老伴都出门找大师去了。 云青岑轻声细语地说:“这个小区很安全,每二十分钟都有保安巡逻,您可以把手机拿在手上,我跟您保持距离。” 老奶奶紧抿着唇,她声音在抖:“你跟我来吧。” 她带着云青岑和赵鹤轩走进了直达电梯,然后按下了三楼,她有些害怕地说:“生病的是我孙子。” “两周前,他跟朋友出去玩,回来之后就变得很奇怪,总是在怪笑。” 想起那可怕的笑声,老人的眼底满是恐惧,那笑声不分昼夜地响起,折磨着家里的所有人。 “他朋友说,他们去以前的旧路开车。”老人叹了口气,“年轻人,就是喜欢这些东西,我说了他很多次,他就是不听。” “他们说我孙子开完一圈,说撞上了什么东西,他们害怕是撞了人,就找了一圈,但只找到了一只野狗的尸体。” “回来之后,我孙子说很累,要去睡一觉,睡的时候就开始怪叫,怪笑。” “醒了以后他就……变得很奇怪。” 老人家絮絮叨叨,这些话不能对外人说,跟外人说了,就都劝他们把孩子送进疯人院。 毕竟医院都治不好的病,不送进疯人院还能干嘛? 但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孙孙,是儿子和媳妇唯一的孩子,把他送去精神病院?他们一家人都受不了。 所以他们开始寻找“偏方”,找各种民间大师,但至今为止找到的都是骗子,各种作法折腾她孙子,说过几天就能好,但几天之后又几天,时间在往前走,孙子却不见好。 最开始的时候,她孙子只是会怪叫怪笑。 到后来,就发展成自残。 最近这段时间,孙子不停拍打自己的头,只要一时没看住,他就会撞墙,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半夜还会像小孩一样啼哭。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住在别墅区,周围的邻居一定会投诉。 老奶奶把他们领到一间房门口,正要开门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了开门声,然后一个浑厚的男声:“妈!我们回来了!” 老奶奶连忙扶着扶手往楼下看。 云青岑也往楼下看。 回来的是三男一女,一位老人,一对夫妻和一个眼熟的男人。 男主人看到了云青岑,他抱怨道:“妈,你往家里领了什么人?我走之前跟你说过,我这次请的可是真大师,你就别往家里带奇奇怪怪的人了,谁知道是不是骗子。” 老奶奶脸色不太好看,但又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跟儿子吵起来。 赵鹤轩也往下看了一眼,他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换了一个表情,一个近乎凶狠的表情。 云青岑看着也仰头看他的男人,冲对方露出了一个笑容。 男人瞪大了眼睛,然后像吃错了药一样跑向楼梯。 男主人:“大师!你不用这么急!” 可男人充耳不闻,他一口气跑上了三楼,站在走廊上的时候,他像是失去了理智,茫然又无措。 周旭尧站在那,一动也不动,他看着云青岑,好像云青岑是一阵青烟,只要他有别的动作,对方就会随风散去。 十年前,周旭尧只有十八岁,他师承玄明大师,长了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丽脸庞,甚至有不少人会把他认作女孩。 只有云青岑不会。 赵鹤轩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挡住了云青岑。 现在的周旭尧已经褪去了当年的青涩,面部轮廓变得硬朗了一些,已经不会再被认成女孩了,但他精致的五官保留了下来,丹青水墨一般的长相,飞眉入鬓,漂亮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和一双薄唇,他像是从古诗,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人。 赵鹤轩厌恶他,仅次于厌恶郑少巍。 如果说郑少巍占据了云青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那周旭尧就曾经占据过云青岑所有的怜爱。 云青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周旭尧就很好看。 同样一件事,其他人做,云青岑就会生气。 但周旭尧做,云青岑就不会,他对周旭尧更加宽容。 赵鹤轩冷笑道:“周大师又在招摇撞骗?” 周旭尧还在恍惚中,他没有回答赵鹤轩的话,而是走过去,想要近距离看一眼云青岑。 他会认错任何人,却不会认错云青岑。 不会认错云青岑的灵魂。 让他日思夜想,从未有一刻遗忘的灵魂。 第33章 云青岑看着周旭尧, 他有些失望。 他更喜欢周旭尧刚成年时的那张脸。 而不是现在这张成年男性的脸, 哪怕如今这张脸也依旧俊美。 但当年刚刚成年的周旭尧, 却拥有一张云青岑觉得美丽非凡的, 雌雄莫辨的脸庞。 “青岑?”周旭尧的声音在颤抖, 这两个字似乎一直在缠绕在他舌尖, 以至于他喊出来的时候,那无尽思念缠绵之意没有丝毫衰减。 云青岑看着他, 也知道周旭尧有真才实学,不必掩饰, 他大大方方承认了:“旭尧。” 周旭尧已经把自己原本的工作忘到了脑后, 他现在眼底心里只有一个人。 “我……”周旭尧上前一步,他想走到云青岑面前, 告诉他自己这么多年都在做什么, 这些年他是如何费尽心机,想尽手段, 想要找到云青岑的魂魄。 但赵鹤轩挡住了他。 横在他和云青岑中间。 周旭尧看着赵鹤轩,咬牙切齿道:“赵鹤轩, 让开。” 赵鹤轩文质彬彬地说:“周大师,我没义务听你的话吧?” 周旭尧眼睛通红:“赵鹤轩,你别逼我。” 周旭尧站在失去理智的边缘, 赵鹤轩也没有比他好多少。 云青岑却毫无触动,只觉得烦躁,他面无表情地说:“好了,别吵。” 周旭尧和赵鹤轩似乎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明明两人此刻像两头发怒的狮子,却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云青岑对赵鹤轩说:“鹤轩,你让一让。” 赵鹤轩紧咬着压根,往旁边退了一步。 云青岑看着周旭尧,他冲周旭尧笑道:“旭尧,过得还好吗?” 周旭尧眼眶更红了,他看着云青岑,委屈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他有一肚子疑惑,想问云青岑为什么会死,为什么自杀,他想问的太多太多,可最后只浓缩成了一句话:“我好想你。” 他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云青岑。 当年比云青岑还要矮一些的周旭尧,现在已经变得比云青岑高了。 他抱着云青岑,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云青岑的锁骨上,所有的疑问和哀怨都被抛诸脑后,此时此刻,他只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云青岑拍着周旭尧的背,哄道:“别哭了,你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周旭尧后退了一步,他看着云青岑,扯出一个艰难地笑容来,他问:“我不好看了吗?”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青岑哥,我不好看了吗?” 周旭尧是个孤儿,从小被玄明大师领养,他也知道自己无父无母,加上长了一张随时可能被骚扰的脸,见惯了兄弟阋墙,父子相残,养成了一副近乎冷血的心肠。 只有在云青岑面前的时候,他才像个正常人,但无论在别人面前如何冷漠,也依旧会因为云青岑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而惴惴不安,思前想后, 他怕云青岑。 因爱生惧。 怕自己让云青岑失望,怕自己让云青岑厌恶,他用尽一切手段,只为了让云青岑的目光能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可云青岑还是走了,没有一丝留恋。 这十年间,他过得像行尸走肉。 云青岑声音温柔,眉目间满是暖意:“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周旭尧不敢哭了,他紧绷着一张脸,只有眼眶依旧通红,眼睛里布满血丝。 “那个……你们……聊完了吗?”男主人顶着一张懵逼脸,语气也很懵逼,他就站在楼梯口,不上不下,又不敢催促,傻乎乎地问,“我那个、我儿子……对!我儿子情况很紧急!大师你先去看看吧!” 云青岑看了眼好不容易收住泪水的周旭尧,问道:“你先去?” 周旭尧小声说:“青岑哥。” 赵鹤轩实在忍不住,冷嘲热讽道:“周大师,我建议你去看看镜子,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多少岁。” 周旭尧冷笑道:“不如赵先生。” 赵鹤轩继续说:“周大师今年贵庚?” 周旭尧看着云青岑。 云青岑对男主人说:“我跟您进去吧,让他们在这儿聊会儿。” 云青岑冲男主人微笑道:“他们很多年没见面,应该有不少话要说。” 男主人现在云里雾里,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周大师的朋友……应该也是大师吧?以前他觉得大师就该是白胡子老头,但现在觉得,可能有能耐的大师都长得好看? “我们先进去吧。”云青岑和男主人走进了这家儿子的房间。 只剩下周旭尧和赵鹤轩站在门外。 至于其他人,现在都还留在一楼——他们不知道好不容易请来的大师跟不请自来的两个人有什么关系,但既然对方认识,那他们还是不要上去比较好。 有一个人就足够了。 在云青岑进去之后,周旭尧收敛了表情,又变成了那个“仙风道骨”的大师,他甚至懒得多给赵鹤轩一个眼神。 但他虽然不看赵鹤轩,却还是忍不住问:“你跟青岑哥是什么见面的?” 赵鹤轩冷静自得地说:“有问的必要吗?如果不是偶然遇见,云青根本不会想起你。” 但周旭尧却没有被赵鹤轩带跑思绪,他双目赤红,可表情冷峻,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赵鹤轩,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青岑哥活着的时候,可不见对你有多好.” “我记得我当年说想去游乐场,青岑哥就可以推掉和你的饭局来陪我。”周旭尧恶劣地说,“我说想吃中餐,青岑哥就不会去碰法餐。” 周旭尧挑衅一般地说:“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赵鹤轩额头青筋暴起:“我怕什么?” 周旭尧:“你怕我的出现,会让青岑哥抛弃你。” 赵鹤轩:“周旭尧,现在是现在,十年前是十年前,青岑不过是看你有张好脸,多给了你一点关注,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周旭尧冷笑一声:“自欺欺人的是你才对吧?” “当年青岑哥都没有对你另眼相待,现在就更不可能了,你能为他做什么?” 赵鹤轩缓缓吐出一口气,平静地说:“你怎么知道现在不可能呢?” 周旭尧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刚刚在云青岑面前崩溃痛哭的人似乎不是他,面对赵鹤轩的时候,他是另外一副面孔:“现在我来了,还有你什么事?” 周旭尧从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 赵鹤轩:“你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能给青岑什么?” 周旭尧:“不比你能给的少。” 赵鹤轩嗤笑:“青岑想做什么,我都能在他身边陪着他,你呢?” 周旭尧:“我一样能陪他,你能做的,我都能做,你做不了的,我一样可以。” 他们俩在外面针锋相对,阴阳怪气,吵得不可开交。 在赵鹤轩眼中,周旭尧是个阴险的人,无论他的气质和脸多么出尘,也无法掩饰他的本性。 周旭尧是个没有是非观的人,他跟着自己的师傅走遍大江南北,看过或经历过各种辛秘。 夫妻反目,兄弟成仇,他在遇到云青岑之前,甚至可以云淡风轻的接一些不怎么能见光的“工作”。 云青岑对他来说,就是黑暗隧道里唯一一道光。 屋里的云青岑却只是对男主人微笑着说:“他们关系很好,总是喜欢斗嘴。” 不过男主人也没有问什么,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儿子。 男主人小声说:“这是我儿子,李磊。” 云青岑顺着男主人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一个双手双脚都被捆绑在床上的男孩,男孩大约十八九岁,应该是刚刚能拿到驾照的年龄,但他已经瘦脱了相,双颊凹陷,手臂和双腿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紧贴着骨头,穿着的衣服也被肋骨顶了起来,房间里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臭味。 李磊还在昏睡当中,像一具干尸。 男主人哽咽了一声,他小声说:“我在家的时候,不敢让他们进这个房间。” 这个他们,指的就是自己的家人。 “小磊已经有两个月没怎么吃东西了,他白天睡觉,晚上就会起来……会发疯。” “送去医院,医院也只能给他输液,勉强维持他身体需要的营养。”男主人抹了把眼泪,“我们也不想把他送去精神病院。” 男主人用看救命稻草的目光看着云青岑:“你是周大师的朋友,你应该可以……” 云青岑点点头,给了男主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他看起来胸有成竹,似乎李磊只是小问题。 这样的态度让男主人一些信心。 男主人小声问:“那我们现在……” 云青岑:“等吧,等到晚上他醒了才行。” 外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云青岑揉了揉眉心。 男主人:“……他们这是……” 云青岑微笑着说:“我出去跟他们说几句话。” 男主人:“哦哦,好,那我在这儿守着,天快黑了,我得看着他,入夜之后小磊身边不能缺人。” 云青岑点点头,然后打开门走出了房间。 赵鹤轩和周旭尧一起转头,齐齐看向云青岑。 此时此刻,他们的眼神一模一样。 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痴迷和渴望。 第34章 “怎么越吵越不像话?”云青岑轻声说, “我还以为是两个十几岁的未成年人在外面吵。” 赵鹤轩和周旭尧都是一愣。 云青岑抹了把自己的头发, 他动作随性, 对赵鹤轩说:“你也想想你的年龄。” 赵鹤轩没说话, 他偏过了头, 冲周旭尧笑了笑:“既然青岑这么说, 不如我们握手言和?” 周旭尧正要冷笑,想要用话怼回去, 但是看到云青岑的眼神,他只能伸出手, 跟赵鹤轩握了握。 两人的手掌还没有触碰到一起, 只是做了个虚虚的动作,就立马收了回去, 似乎自己要握的不是一只手, 而是一块烧红了的烙铁。 云青岑也不在意他们是真情还是假意,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他们俩不要在这里给他丢脸。 让他觉得烦躁。 “进去吧,天黑了。”云青岑微笑着对周旭尧说。 刚刚还清冷淡漠的周旭尧对云青岑露出一个堪称阳光的笑容:“好, 青岑哥。” 当时雌雄莫辨的男孩这么对云青岑说话的时候,男孩是可爱的。 但现在换成一个成年男人,只会叫人觉得违和。 周旭尧走进了房间, 但他没有关门,而是站在门边,看着云青岑。 云青岑挑眉问赵鹤轩:“你要不要进来?” 赵鹤轩:“好。” 他是绝不会放任云青岑和周旭尧共处一室的,哪怕这个房间还有其他人。 赵鹤轩推了推镜框, 走进了房间。 这家的男主人叫李展腾,接近五十岁的年纪,三十多岁才生了个独苗,就算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都依旧嫌不够,他还算镇定,毕竟李磊出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家里人再伤心,也不可能天天以泪洗面,只是脸上没有笑容,永远给人一种愁苦的表情。 李展腾坐在床边,用棉签沾了点温水涂在李磊的泛白起皮的嘴唇上。 他涂得认真极了,看着儿子的目光中满是焦虑和哀伤。 等他涂完,才对云青岑他们说:“小磊小时候,我去找我老家很出名的先生算过,先生说小磊十八岁会有一次大劫,能熬过去,以后就顺风顺水,虽然没法升官发财,但一生安稳无忧,能健康的活到老,但要是没熬过去,不止小磊,我们一家人都要遭殃。” 李展腾苦笑道:“我当时不信,觉得那个老先生是个骗子,现在我信了,但也找不到他了。” 周旭尧问:“他不止十八岁有一劫。” 云青岑在旁边微笑着说:“十四岁的时候应该也有一次。” 李展腾激动地拍手道:“对对!他十四岁那年,我们一家人去海边玩,他差点淹死了!” 李展腾看起来似乎手足无措,他想去抓云青岑或者周旭尧的手,但又怕自己满手是汗,让对方嫌弃,只能双手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擦,脸上终于有了点紧张的笑容。 “能找的大师我都找了!”李展腾继续说,“连国外的我都找了!女巫都找过了,还有通灵师也请过,我们国内的道长、出马仙和神婆,有名的我也都找了,但都没有效果,他们有些是骗子,有些跟我说他们道行不够,说我儿子身体里有一只恶鬼,要把我们家弄得家破人亡,一家死绝,它才会走。” 李展腾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带着一些不相信,他不敢相信。 李展腾艰难地说:“我是做服装生意的,这么多年虽然也得罪过人,但真没害过人,如果真有恶鬼,那它为什么害我家?不是都讲究因果报应的吗?我年年还给贫困山区捐款,它要害,也该去害那些真正的坏人……” 周旭尧没有半点同情,也没有一句安慰:“杀人魔杀人的时候回挑人吗?最多就是挑挑好欺负的,对恶鬼来说,活人都好欺负。” “天上掉块转头把你砸死了,跟你是不是个好人没有半点关系。” 李展腾愣了愣。 云青岑在旁边安慰:“他说的虽然难听,但却是实话。” 李展腾指着自己鼻子:“所以这只是因为我运气差?” 云青岑点点头,他正准备再说两句,床上躺着的李磊忽然动了起来。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股似男非女,嘶哑难听的叫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又在用力嘶吼,他被捆住了手脚,身体像蜈蚣一样在床上扭动,脸上的肌肉因为面部缺少脂肪变得特别明显,也更加狰狞,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用力,手像鸡爪一样紧紧抓着床单。 李展腾连忙张开双臂,想去把儿子抱住。 李磊一直闭着眼睛,但嘴却张开到了一个让人觉得诡异的大小,他的嘴唇上翻,露出猩红的牙龈,他的牙齿发黄发黑,嘴里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臭味。 李展腾刚扑过去,就忽然被李磊伸长了脖子,咬住了耳朵。 李展腾还没来得及呼痛,李磊就咬紧他的耳朵,往外一撕。 等李展腾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耳朵虽然没被李磊撕掉,但咬下了一个缺口,耳朵根部也被撕开了一条伤口。 李展腾捂住被咬伤的耳朵,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李磊却已经挣脱了绳索的束缚,明明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和皮,却力大无穷。 云青岑站在原地,赵鹤轩却下意识的上前,想把云青岑挡在身后。 周旭尧瞪了赵鹤轩一眼,他趁着李磊站起来,直接一个扫堂腿把李磊踢倒,然后把住李磊的胳膊,压在了地上,让李磊只能跪在地板上。 刚刚还力大无穷的李磊,此时就像一个小鸡崽,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对周旭尧制服了。 周旭尧抬头看着云青岑,目光里充满了依恋:“青岑哥,把绳子递给我一下吧。” 云青岑冲他笑了笑,把被李磊挣脱的绳子递给了周旭尧。 周旭尧手脚利落的把李磊再次捆起来。 李展翔还捂着耳朵,他疼的脸色发白,鲜血也止不住,云青岑对他说:“李先生,你还是先去医院吧,这里有我们就行了。” 李展翔咽了口唾沫,他咬咬牙:“好,那就麻烦你们了,我到时候再给你们多包一个红包,我先去趟医院。” 等李展翔走后,云青岑才对着周旭尧说:“旭尧,这只鬼让给我好不好?” 周旭尧愣了愣:“青岑哥,你要这只鬼干什么?” 云青岑冲他微笑,这一刻的云青岑,就像一个温柔体贴的哥哥,他不会命令周旭尧,而是跟对方好好商量:“吃啊。” 周旭尧眨了眨眼:“青岑哥你这是……” 云青岑轻笑道:“我现在虽然有身体,但不是完全的人,我需要它带给我的力量,维持现状。” 周旭尧:“好。” 他问云青岑:“你要怎么吃?我帮你把它抓出来?” 周旭尧一直这样,他没有正确的是非观,也没有同理心。 他信服云青岑,所以云青岑的任何话,他都会听从。 而他的心又很小,小的只能容纳一个人。 云青岑微笑着说:“不用,你让开。” 周旭尧站起来,退到一边,他不愿意跟赵鹤轩站一起,就和赵鹤轩分立两边。 云青岑蹲下,用手抬起了李磊的下巴,再晚一点,李磊就会被这只恶鬼融合,鬼附身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人的身上有三把火,额间一把,两肩各一把,普通的小鬼没有实体,想要弄灭这三把火,上人身,无异于天方夜谭。 灭掉一把火,只能对人产生些微影响,对方也只会觉得疲倦,注意力下降,嗜睡,运道不好。 灭掉两把,才能偶尔让人看到自己,吓灭他的第三把火。 李磊身上的三把火全灭,身上的黑气满溢,他的生气所剩无几。 等他身体的恶鬼把他的魂魄融合之后,这具身体就能在白天活动,到时候恶鬼可以靠这具身体,真正让离家家破人亡。 云青岑把手放在了李磊的头顶,他的手掌紧紧按着李磊的天灵盖。 动手之前,云青岑对周旭尧和赵鹤轩说:“我吃饭的样子不太好看,你们确定要不出去等等?” 赵鹤轩紧抿着唇,他的眼中有精光闪烁,轻声说:“不用,也不是第一次了。” 周旭尧:“青岑哥就没有不好看的时候。” 云青岑被周旭尧逗笑了:“年纪长了,说好话的本事也长了。” 周旭尧冲云青岑笑。 云青岑慢慢闭上眼睛。 这次云青岑没有给赵鹤轩准备露水,所以看在赵鹤轩眼里,这一切就像一场默剧,云青岑仰着头,闭着眼睛,嘴角带着餍足的笑容。 但是看在周旭尧眼里,又是另一码事。 他看见云青岑的掌心中冒出黑色的黏液一样的液体,那些液体从上到下,把李磊的身体的完全覆盖。 那黏液似乎无孔不入,从李磊的眼睛和耳朵,以及鼻子嘴钻进李磊的身体。 当云青岑抬起头的时候,周旭尧就知道,李磊身体里的恶鬼,正在被云青岑慢慢吞噬。 云青岑的脸色慢慢变红,他勾着嘴角,他享受极了,他的肩慢慢往后倒,就连眼角都变得潮红。 他的神情是那么放松慵懒,他的动作又是那么诡异。 黑色的雾气缠绕着他,又似乎是在抚摸着他,抚摸他的每一寸肌肉,每一块骨骼。 这一切诡秘又瑰丽。 叫周旭尧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他转过头,发现赵鹤轩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云青岑。 周旭尧拳头松开,手指动了动。 不能动他。 周旭尧咬紧了压根。 青岑哥把赵鹤轩带在身边,他就不能对赵鹤轩下手。 他要想另外的办法。 他一定能想到。 周旭尧喉咙腥甜——他咬破了舌头。 看向云青岑的眼神里,有浓浓的依恋和爱,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怨。 第35章 云青岑没有把这只鬼吃完, 剩了一点戾气, 准备留着给黑猫, 他并不是每天都需要一只恶鬼, 只是十天半个月需要解解馋。 活人的食物对他来说只能品尝味道, 恶鬼才能让他解饥。 李磊软趴趴的倒在地上, 以前一米七六,一百三十多斤的大小伙子, 现在只剩下一把骨头,后续需要更多时间才能养好。 云青岑去打开了房门, 果然, 李家除了李展腾以外,其他人都等在门口, 他们一脸忐忑进展地看着开门的云青岑, 想问,又不敢问, 怕这次又是坏消息。 “进去吧。”云青岑态度很好,十分温和, 让人觉得他值得信任,没有一点攻击性。 李展腾的妻子叫张茹,她的脸色蜡黄, 身体有些佝偻,这段时间不仅心理压力大,身体也每况愈下。 “这位……先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云青岑:“你们现在可以进来看了, 等他醒了没问题,我们再走。” 张茹瞪大了眼睛,双眼发光,她抓住云青岑的袖子,声音因为激动甚至有些破音:“你是说小磊,小磊他!” 云青岑点点头,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反而任由她抓着:“他没事了。” “过了这一劫,以为你们一家就能和和美美过下去。”云青岑冲她微笑。 张茹连声说:“谢谢,谢谢,我们进去。” 她跟公公婆婆几乎是同时间冲进了房间。 李磊已经被周旭尧抬回了床上,即便没有捆住手脚,他也没有乱动,虽然身体情况看起来依旧糟糕,但脸上的肌肉不会再乱动,他躺在那,就像一具死尸,但看在家人眼里,只要他还在呼吸,只要他还能醒,能恢复正常,这就足够了。 张茹跑过去,先是检查了儿子的眼睛和抠鼻,把儿子的手臂和胸口摸了一遍,然后才哭着去给云青岑他们鞠躬道谢。 她抹着眼泪说:“我都快绝望了。” 儿子出事这个,这个原本温馨的家忽然就变了,丈夫变得易暴易怒,公公婆婆每天愁眉不展,有次出门,因为心不在焉差点被车撞了,而她要照顾儿子,要照顾公婆,要关心丈夫,她偷偷去医院,从医生那里拿治抑郁的药,她都准备好如果儿子出了什么事,她就跟着儿子一起走。 云青岑在她鞠躬的时候把她拉起来:“等他醒了,你也去好好休息吧,这件事里最受折磨的不是他,而是你。” 张茹一愣,她坐在床边的公婆也愣住了。 云青岑叹了口气:“他在此期间是没有意识的,感受不到疼痛,也不会觉得恐惧,所以的折磨和压力都在你身上。” 云青岑:“我建议你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医生会给你更好的建议,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张茹嘴巴一瘪,竟然像个小孩一样哭了出来,她捂住自己的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要当个好母亲,好妻子,好媳妇,她要快逼死了。 丈夫焦虑会发脾气,她觉得自己要体谅他,公婆焦虑也会发脾气,她觉得自己是晚辈,要包容。 可她焦虑,就只能把焦虑吞进肚子里。 但没有人会体谅她,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她应该做的,她应该照顾儿子,为儿子奔波,也应该照顾丈夫,缓解丈夫的情绪,更应该孝顺公婆,不让公婆操心。 没人会说一声“你也不容易”“你也应该好好休息”“你宣泄一下吧”。 张茹嚎啕大哭,云青岑拍了拍她的肩膀,张茹哽咽道:“我、我真的好累,我好累啊。” 云青岑安慰道:“好好休息几天吧,你做的,你家里人都看在眼里。” 张茹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公婆。 公婆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她又去看云青岑,云青岑却在对她笑,他的眼底写满了理解。 张茹吸吸鼻子,胡乱的抹了把眼泪,小声对云青岑说:“谢谢。” 云青岑轻声说:“过去吧,等他醒过来,他肯定想第一眼看到你。” 张茹坐到床边,紧紧握住儿子的手。 她的公公婆婆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青岑的话点醒了他们,但此刻张茹的全副身心都扑在儿子身上。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随着张茹的一声轻呼,李磊才悠悠转醒,他的眼睛只能睁开一般,不能全睁,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守在旁边的母亲,他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李磊被吓住了,他张开嘴,恐惧焦急地“啊啊”地叫了起来。 张茹求助般地看向李磊。 云青岑走过去,他低头看着李磊,轻声说:“别担心,长时间不说话是会这样,慢慢来。” 他的声音里有一股莫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李磊慢慢安静了下来。 “这段时间给他吃流食,喝水也最好喝温水,还要去问问医生吃哪些东西能保护嗓子,不要太急。”云青岑冲李磊微笑,“这一关过了,以后你就不回再有事了。” 李磊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多么可怕的样子,他茫然的看着云青岑,又看了看张茹。 “小磊,你喝不喝水?奶奶去给你接水。” “小磊,你有没有哪儿觉得不舒服?” 张茹摸了摸李磊的额头,她站起来对云青岑说:“你们跟我去客厅吧,等我老公回来。” 云青岑:“好。” 张茹又对公公婆婆说:“爸妈,我带他们下去,你们照顾小磊吧。” 公公婆婆连忙说:“去吧去吧,记得让展腾给几位大师包个大红包。” 等他们走出房间,张茹的公公婆婆还在里面叫着李磊的名字,无微不至地问李磊的需求。 张茹把他们领到客厅,然后去给他们接了三杯水,她坐下之后对他们说:“小磊出事之后,保姆就辞职了。” 她叹了口气:“小磊那样子确实吓人,不怪她。” “太忙了,也就没请新保姆,只是让保洁白天的时候过来做做清洁。” “你们喝水,喝水。”张茹又说,“我去趟卫生间。” 说完,张茹就走上楼梯。 等她再次下来,就对云青岑说:“你能跟我来一下吗?” 云青岑笑道:“好。” 张茹把云青岑带到了阳台,她拉上窗帘,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抓着云青岑的手腕,把盒子塞到了云青岑的手心里,她祈求地看着云青岑说:“我想给你包个红包,但我手里没多少现金,这个请你收下,我丈夫如果给你包红包,你也不用推辞,这些都是应该的。” 张茹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 云青岑叹了口气:“好吧,我收下了。” 张茹脸上的表情放松了很多。 已经很久没有人理解过她了,她的朋友们觉得她现在是富太太,又不用工作,靠丈夫就能过好日子,她的压力在她们看来都是有钱人的无病呻吟。 她的丈夫也不理解她,觉得她只用在家照顾儿子,不像他要去公司和工厂,还要回家面对这些事。 但是当云青岑跟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如自己想象的坚强,她渴望,迫切的渴望有人理解她,有人安慰她,有人跟她说你做的很好,你付出了很多。 张茹抿了抿唇:“我们加个好友吧,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虽然是个全职主妇,但还是认识很多人的。” 她看着云青岑的眼睛。 云青岑拿出手机:“你扫我吧。” 张茹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 “小磊他将来真的会没病没灾吗?”张茹加完好友以后问。 云青岑:“只要他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就在张茹还想提问的时候,大门传来了开关门的声音。 李展腾回来了。 张茹:“我们先下去吧。” 李展腾在看过儿子,跟李磊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对云青岑他们千恩万谢,然后跑去房间拿出了三个红包,拍着胸脯保证道:“你们放心,我说到做到。” 红包很重,厚厚的一叠。 “这些是红包,报酬我转账给你们。”李展腾跟周旭尧谈好的价格是五十万,但因为多了云青岑,他又加了钱。 李展腾和张茹亲自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夫妻俩又是一阵感谢。 周旭尧看着到账的钱,笑着对云青岑说:“拖了青岑哥的福,我这次什么都没做还有钱拿。” 云青岑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打开张茹交给他的盒子。 里面放着一块玉牌,完美无瑕的羊脂白玉。 黄金有价玉无价,羊脂玉温润洁白,细腻无匹。 白如截肪。 羊脂白玉现在都快成为一个传说了,非常稀少。 这样一块玉牌,拿出去拍卖能卖出天价。 云青岑笑了笑。 赵鹤轩也在看玉:“这玉不便宜。” 云青岑把玉拿在手里把玩:“张姐送我的。” 周旭尧:“这块玉衬你。” 云青岑微微偏头:“张姐人不错,我有点喜欢她。” 周旭尧和赵鹤轩都傻了。 云青岑笑起来:“看在这块玉的份上,我多给她一点东西吧。” 周旭尧:“……李展腾也不错啊。” 云青岑挑挑眉:“但他不讨我喜欢。” 云青岑:“我不喜欢油腻的男人。” 周旭尧摸了摸自己的脸。 赵鹤轩忍住了,没摸。 周旭尧放下手,还好,没油。 安全了。 第36章 “这个给她吧。”云青岑摊开手, 一丝黑色的雾气从他掌心中钻出来, 飘向张茹所在的地方。 云青岑转过身, 眯着眼睛笑道:“我愿意给好人一点优待。” 赵鹤轩什么也看不到, 但周旭尧却抬起头, 目光追随着那一缕黑雾。 赵鹤轩有些绝望的发现, 只有周旭尧才能真正看到云青岑能看见的风景,而他没有云青岑给的瓷瓶, 就什么都看不见。 “青岑哥。”周旭尧忽然叫了云青岑的名字,他定定地看着云青岑。 就在这个时候, 有雨滴从夜空落下来, 晚风温柔的吹拂,吹起了云青岑的发丝。 云青岑摊开的手还没有收回, 他看着雨水落在掌心。 不过瞬息, 雨势骤然变大,阵雨就是这样, 来得不讲道理,走得也迅捷如风。 云青岑被雨水打湿, 他的头发贴在脸上,雨水从他的下巴滑落。 他偏了偏头,在雨声中问:“你要说什么?” 周旭尧平静的看着云青岑, 但目光专注,似乎要把这一幕牢牢记住,他提高音量说:“青岑哥,我明天去找你。” 云青岑笑道:“好啊。” 赵鹤轩却已经拉开了车门, 他浑身也被雨水打湿,助听器虽然防水功能做的很好,但一旦遇到雨天,他就只能听见嘈杂的雨声,他看着云青岑和周旭尧,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就好像多年前,他在云青岑的葬礼上,看到有人发疯,有人沉默,有人哭泣,只有他,什么也听不见。 郑少巍打掉了他的助听器。 从云青岑离开的那天起,他又失去了听觉。 只有云青岑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个正常的,完整的人。 没有云青岑,他就是残缺的。 神话故事说,人生来就有四只手,四条腿,两个脑袋,因为人过得太幸福,不再信神,所以神把人分成了两半。 所以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另一半。 只是有些人运气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有些人运气不好,一生都没有找到。 他是属于云青岑的,可云青岑并不属于他。 赵鹤轩低着头,雨水从他的脸庞滑过,雨声大得让他眉头紧皱。 “要不你坐我的车,我送你回去吧?”周旭尧走到云青岑面前,他看着云青岑,紧抿着唇,“你别跟赵鹤轩走。” 云青岑声音温柔:“旭尧,你不是十八岁了。” 周旭尧脸上的陡然一变。 云青岑:“你这样很奇怪。” 周旭尧嘴唇在颤抖。 云青岑叹了口气:“你看,我不太喜欢把话说的太难听,旭尧,你要是来找我,我很高兴接待你。” “但是我希望,下次出现在我面前的你,能表现的像个成年人。” 周旭尧声音干涩:“我以为你会更喜欢当年的我……” 云青岑轻笑了一声,他温柔的眉眼像一把残忍的刀:“我当年,确实很喜欢你。” 那时候的周旭尧是个漂亮的男生,会撒娇,会看他的眼色,在别人面前冷淡异常,在他面前却可怜可爱。 可是十年前的周旭尧,跟现在的周旭尧,在云青岑心中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云青岑问他:“旭尧,你恨我吗?” 周旭尧转过了头。 “你恨我。”云青岑笑得很温柔,“为什么?” 周旭尧的手紧握成了拳头:“你为什么……会自杀?” 周旭尧抬起头,他的眼睛布满血色,雨水在他脸上流淌,就像他在哭泣。 云青岑:“我忘了。” 周旭尧无声的笑起来,他笑得没有声音,肩膀却在不停颤动,他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 “你走了以后,我做了很多事。”周旭尧几近癫狂地说,“我想招你的魂,却怎么都招不到,你知道我最后用了什么办法吗?” 云青岑:“什么办法?” 周旭尧:“我自杀了。” 周旭尧喘了几声:“我想,我死了就能去地府找你,到时候不管是做孤魂野鬼还是投胎,我都跟着你。” 云青岑伸出手,抬起了周旭尧的下巴:“何必呢?” 周旭尧咧开嘴:“我也确实去了地府,哪里都没有你。” 云青岑平静地看着他:“然后呢?” 周旭尧:“如果你没在地府,那就在阳间,我得回来,我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云青岑轻柔地说:“不是没有代价的吧?” 周旭尧:“我再也不会入轮回,这具身体死了以后,我就会消散,我日日夜夜都将饱受魂魄被侵蚀的痛苦,但这并不难忍。” 周旭尧捂住眼睛:“青岑,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 “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为什么不是我?” 因爱生俱,因爱生恨。 云青岑:“旭尧,你了解我。” 周旭尧放开手:“我还有机会吗?” 云青岑拍了拍周旭尧的肩膀,他难得说了句人话:“付出和收获不一定成正比。” 周旭尧低着头,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在雨势渐小的时候抬起头,对云青岑笑道:“那就说明我还有机会是不是?” “你曾经告诉我,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拿。” 当年的云青岑,对周旭尧亦师亦父,也是挚友。 只有云青岑不会因为他怪异和残忍远离他,反而愿意接纳他,包容他。 周旭尧可以在没人的时候依靠在云青岑身边,把他那隐秘的,见不得人的欲望说出来。 比起云青岑,他才是游离在道德边缘的人。 云青岑会适应规则,玩弄规则,但周旭尧不行,他无法适应规则,总有一天,他会被规则逼迫成一个杀人魔。 没了云青岑,这世上再没有了解他,理解他的人了。 云青岑的死,带走他唯一的光。 云青岑看了眼手机,雨已经完全停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周旭尧:“我明天去找你,你要吃恶鬼,我给你找。” 云青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周旭尧勾出一个笑容。 那不是之前周旭尧会露出的讨好卖乖的笑容,也不是故作天真的灿烂笑脸,而是阴暗的,森冷的,黑暗中的笑脸。 云青岑晃了晃手机:“再说吧,我想回去泡澡。” 赵鹤轩站在车边,他靠在车身上,目光如鹰般锐利地盯着云青岑和周旭尧。 周旭尧冲着赵鹤轩的方向冷笑一声。 然后他才对云青岑说:“那你到了给我发消息,我随时都在。” 云青岑:“好。”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走向了赵鹤轩。 云青岑的腿很长,他把湿漉漉的头发向后抹,露出精致的眉眼,朝赵鹤轩走来的时候,就像杂志里的模特。 他总是这样,似乎哪里都是他的舞台。 “回去吧。”云青岑坐进了车里。 赵鹤轩跟周旭尧隔空对视,两人几乎是同时转头。 车子发动之后,云青岑才脱了衣服说:“旭尧装幼稚,你呢?真幼稚还是假幼稚?” 赵鹤轩没有说话。 云青岑打着赤膊坐在后座上,他的皮肤冷白如玉,肩膀上的那条黑色做着进攻的姿势,露出尖锐的毒牙。 这让云青岑有一种诡异的欲感。 云青岑看着后视镜:“我不讨厌幼稚的人,但前提是那个人有一张适合幼稚的脸。” 赵鹤轩:“周旭尧现在还适合吗?” 云青岑勾唇一笑:“他现在不适合了。” 他还记得周旭尧最可爱的阶段,那个阶段的周旭尧还会踌躇,他渴望成为正常人,但又成为不了正常人。 周旭尧需要有人支持他,需要有人关心他,云青岑充当了那个角色,像个大哥哥一样给他关怀。 黑猫趴在后座的边角处,它显然因为云青岑没带它吃醋了,正哼哼唧唧地叫着,又怕云青岑真的不理它,还会小心翼翼地瞟云青岑。 云青岑伸出手,黑猫就失去了所有骨气,它撒娇般地叫起来,然后用头去蹭云青岑的掌心。 云青岑把刚刚那只恶鬼剩下的戾气的送到了黑猫嘴边。 黑猫连忙一口咬住,凶残地吞吃起来。 赵鹤轩忽然问:“这只猫以后会怎么样?” 云青岑抚摸着黑猫光滑的皮毛:“不知道,它是戾气所化,我大约是唯一会养戾气的人。” 黑猫是无数恶鬼戾气的集合体,它是恶鬼们最深层的恶念,被云青岑留了下来,慢慢拼凑成了黑雾。 黑雾要用戾气饲养,但现在的黑雾只是个刚刚生出灵智的宠物,智商可能还不如一只小狗。 但云青岑很期待黑雾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会变成恶鬼,还是变成另一种东西。 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回到了大厦楼下。 云青岑让赵鹤轩和自己一起上去,刚淋了雨,最好能快点泡个澡,这房子原本也是赵鹤轩的房子,也有赵鹤轩的衣服。 “是睡衣吗?”云青岑问赵鹤轩。 赵鹤轩笑道:“不是,不然我穿着睡衣回去?” 云青岑:“那也很好啊,你穿睡衣也好看。” 赵鹤轩笑容幅度更大了一些。 就在两人准备穿过大厦一楼大堂去坐电梯的时候, 却在大厅的待客区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杨然最终还是来了。 并且带着苏铭。 云青岑充满恶意的笑了。 第37章 比起没有淋雨, 衣服妥帖整齐的杨然和苏铭, 云青岑和赵鹤轩却衣衫尽湿, 发梢往下滴落水珠。 明明应该是云青岑这边看起来更狼狈, 但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此时处于劣势绝不是云青岑他们。 云青岑一手扶住脖子, 轻轻的扭了扭,头偏向一边, 嘴角带笑:“你们来了。” 杨然的表情很屈辱,苏铭却主动上前, 走到了云青岑面前。 明明有相似的五官, 他们却不会被任何人认错,苏铭看着云青岑, 他目光复杂。 苏铭低着头说:“杨哥跟我说过了, 我来向你道歉,无论事情问题出在哪儿, 确实是我的粉丝对你造成了困扰和伤害,无论你想要什么补偿, 只要是我能给的,我都会给。” “你让我道歉,我也愿意道歉, 只是希望你……” 苏铭深吸一口气,他垂下头,不去看云青岑的表情和眼神:“希望你不要真的闹上法庭。” 苏铭的脸色泛白,他已经很久没有在除了郑少巍以外的人面前这么低声下气过。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没遇到郑少巍之前,他只想着怎么多挣钱,怎么给父母提供更好的生活,减少家里的负担,自尊和骄傲都跟他无关,只要能挣钱,他甚至什么都愿意去做,可是遇到郑少巍以后,他的自尊又冒出了头,捡起了曾经被他丢掉的骄傲。 当年不当回事的事,现在他却承受不了了。 云青岑:“我提的两个要求,杨然都清楚的告诉你了吗?” 苏铭抬起头:“我会在微博公开道歉,把这件事说清楚,也会当面跟你道歉。” 云青岑勾出一个笑容来,看起来楚楚可怜,眼中有水波晃动,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像他外面展示的那样人畜无害。 “那他一定没跟你说清楚,我要的是微博道歉,以及你跟杨然跪在我面前给我道歉。” 苏铭怔住了,就像有一道闪电从他的头顶劈下来,把他劈得在瞬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他做梦也想不到云青岑会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 这是要求人道歉吗?这是在侮辱别人的人格! “云青,苏铭愿意来已经是给你面子了!”杨然在旁边怒目,“这件事本来跟他无关,他原来跟你道歉,是因为他觉得你可怜,你不要得寸进尺。” 云青岑摸摸后脑勺,转头看向赵鹤轩:“鹤轩?你觉得呢?” 赵鹤轩走到云青岑身后,揽住了云青岑的腰,在云青岑的耳边问:“你想怎么做直接跟他们说。” 云青岑看着苏铭的眼睛。 苏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他就是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被云青岑专注的看着时,他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好像被一条毒蛇盯上,遍体生寒。 “我可以给你道歉,但下跪不可能。”苏铭紧抿着唇,“我是有尊严的,道歉是因为我的粉丝做错了,不代表你可以随意侮辱我。” 云青岑柔弱地说:“你是有尊严的,那我呢?” “你的粉丝往我的家门口扔死老鼠,塞刀片,我就是没有尊严的。” “之前你们明明可以辟谣,可以去调查,可以澄清,给我一个公道,但你们做了吗?” 云青岑的声音越来越大,出入大厦的不少人因此驻足,站在原地看着这边,还有人拿起手机开始录像。 杨然极了,他连忙大步走过去驱赶出入的路人:“拍什么拍!有什么好拍的!快走快走!” 住在这栋大厦里的要么是自身能力过硬的精英,要么是做生意有钱人或者富二代,精英和老板要去公司,但是富二代们有时间,他们也不会把杨然的驱赶当回事,反而停下来拍摄的人更多了。 云青岑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他宣泄一般地喊道:“纵容粉丝的粉丝,你不提尊严,不澄清当无事发生的时候也不提尊严,我让你道歉,祈求你道歉,你跟我提尊严?” “难道只有你有尊严,别人就没有了吗?” 苏铭手足无措,他辩解道:“我说了我愿意给你道歉!” 云青岑用手捂着眼睛,声音颤抖:“你只是被逼无奈,你知道打不赢官司,我的作品我有署名权,你们以为把合同改成委托合同就能剥夺的署名权?” “你们卑鄙无耻,就希望我当个大度的人?我做不到!我也是人,也有自尊,你既然这么不愿意,那你就走吧!” 苏铭脸色惨白,这么多人看着他,这么多人举着手机拍摄这一幕,他看向那些正在拍摄的人, 喊道:“我同意道歉!不然我也不会过来!是他有能无理的要求!” 云青岑大声质问:“无理吗?我只是要求你们鞠躬道歉,鞠躬有问题吗?这不是礼仪吗?” “你让我们跪……”苏铭的跪字刚刚出口就被云青岑打断。 云青岑:“如果你们不愿意道歉,你们直接说就行了,我们可以打官司,但你不能给我泼脏水。” “你们给我泼的脏水还不够多吗?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就因为你是公众人物,我不是,所以你们就可以任意颠倒黑白?”云青岑绝望地笑道,“公道……这两个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云青岑看向正在拍摄的人,他浑身湿漉漉的,目光悲凉,比起打扮体面的苏铭,他看起来更可怜,他对着所有人说:“你们应该不认识我,我叫云青。” 杨然瞪大眼睛,他想去拦住云青岑,可赵鹤轩拦住了他,赵鹤轩抓住了杨然的胳膊,杨然在赵鹤轩的控制下动弹不得。 跟常年坐办公室不怎么运动的杨然相比,赵鹤轩这些年一直在健身,每年还会去进行极限运动。 苏铭一动不动,已经被云青岑刚刚说的话吓住了,他见过满嘴谎言的人,却没有见过像云青岑这样,把谎言说的如此真情实意,声泪俱下的人。 云青岑站在所有人面前,一字一句,字字泣血地把这段时间如何被压榨,如何被侮辱,如何被苏铭的粉丝恐吓威胁,网络暴力说得清清楚楚。 看热闹的富二代们大多还是有同理心的。 有人直接喊道:“苏铭,你是不是个爷们啊,道个歉会少一块肉吗?” “鞠躬又怎么了?鞠躬就算侮辱了?你是艺人还是天王老子?” “现在的艺人真是了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皇帝,必须被捧着。” “你们既然是来道歉就该拿出诚意!” “就是!” “话说道歉就证明他承认了是吧?承认他们抢了云青的歌,还不给人家署名。” “这都不是抄袭了,这就是强盗,抢了就说是自己的。” “也不知道苏铭怎么有脸说自己是创作型的歌手,真的不要脸。” “娱乐圈就是被苏铭这样的人搞得一塌糊涂的。” “听说他还跟公司老总的儿子有关系。” “这个我知道,我朋友也是娱乐圈的人,他跟我说的清清楚楚,苏铭最开始就是一个小公司的签约艺人,业务能力不行,演戏不好,唱歌也不好,还瞒着公司参加活动,你说他以前的公司怎么可能不雪藏他?这种人还能洗白,这就是资本的力量。” “说不定早就被潜了。” …… 这些钻进苏铭的耳朵里,苏铭的身体晃了晃,有些站立不稳。 他想辩解,想拆穿云青岑的真面目,可是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苏铭看向云青岑,云青岑转过头,背对着众人,人们拍不到云青岑的正脸,却能拍到苏铭的脸。 云青岑朝苏铭露出一个笑容,他张开嘴,无声地说:“我给过你机会,不止一次。” 云青岑相信人性本恶,但并不讨厌好人。 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好人很可爱,就像郎焯,理想主义的郎焯就让云青岑觉得可爱。 在郎焯眼里,每个人做出任何行为都是有原因的,可以理解的,只要站在对方的角度都能找出合理的解释。 人的好坏,要从多个角度去分析。 云青岑不赞同他,但并不妨碍云青岑觉得他可爱。 可云青岑不觉得苏铭可爱。 ——他不喜欢这样蛇鼠两端,既不善又不恶的人,立场永远随着屁股坐的位子变化。 既不敢承认自己的坏,又想让所有人看到自己的好。 云青岑走到苏铭面前,他用只有苏铭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现在想好了吗?” 苏铭咬牙切齿的等着云青岑,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休想,云青,你休想。” 云青岑挑了挑眉:“既然你已经朝郑少巍跪了,为什么在我面前又把膝盖看得那么重呢?” “难道为钱跪要比为自己的错误跪更高贵吗?” 苏铭色厉内荏地抬着头说:“我跟郑少巍不是那种……” 云青岑却把食指比在嘴唇中间,轻轻地“嘘”了一声,他温柔地笑道:“我不在意你有什么苦衷,也不在意你过去有多惨,更不在意你跟郑少巍是真爱还是包养,我只在意结果。” “我不是法官。” “但我判你死刑。” 第38章 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苏铭更没有想到, 他只是礼貌的跟云青岑寒暄两句, 就准备跟云青岑去没有人的地方私下道歉。 可是云青岑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后指责他。 苏铭的脸色变化莫测, 那么多手机对着他, 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只因为云青的一面之词就唾弃他。 好像他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 苏铭想要辩解, 但一直记得自己艺人的身份,他转头去看杨然, 希望杨然能想出办法。 可是此时的杨然被赵鹤轩控制着,满脑子都是怎么挣脱赵鹤轩的手。 云青岑忽然高声说:“你走吧, 既然你不是诚心来道歉, 你就走吧。” 杨然忍着怒火:“云青!我们说好了要商量!” 云青岑:“刚刚我们不是在商量吗?达不成共识就不要互相折磨了,我也求你们放过我, 我只想写歌, 别的事我都不想管。” 云青岑看向赵鹤轩:“把他松开吧,我该走了。” 说完, 他又对着那些看热闹的人,露出一个脆弱又饱含深意地笑容, 轻声说:“浪费大家的时间了,抱歉。” 云青岑说完就利索转身,走得潇洒又决然, 只是转瞬的瞬间身体微晃,让人忍不住猜测他受了多少委屈,也让人忍不住心疼。 赵鹤轩松开杨然,跟着云青岑一起走向电梯。 苏铭还站在原地, 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看客们还在说风凉话。 “现在的艺人啊,啧啧,跟以前是不能比了,以前的艺人的看作品,现在的艺人看后台。” “不过苏铭和云青长得确实挺像的,看照片还有些分不清,看真人就能分清了。” “我感觉云青更好看,怎么说,气质加分。” “对对对,我看到云青的时候,就觉得他长得超帅。” “第一眼惊艳,然后越看越好看。” 杨然跑向苏铭,他一脸紧张,眼神中充满了关切。 “苏铭,我们走。”杨然去拉苏铭的手腕。 但苏铭却表情冷漠,身体僵硬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还记得现在是在公共场合,也还记得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不能再这里跟杨然起冲突。 他只觉得委屈,无尽的委屈快要把他淹没了。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但他却要被千夫所指。 而且买歌这种事在圈子里太普遍了,因为不能署原作的名,所以价格会比平时翻上几番。 所以郑少巍才会拿出三百万,平时买首歌,只要买的不是圈内人尽皆知的大手,一般价格都在几万到几十万不等,超过一百万的都很少。 拿三百万买断一首歌,并不算少,甚至称得上多了。 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那三百万他自己没有拿走一分钱,可是云青却把仇记在了他身上。 就因为他的粉丝攻击过云青。 可明明他并没有指挥粉丝,也没有克扣云青。 错事不是他做的,却要他来承担后果。 富二代们还用手机对着他。 苏铭戴上黑色的口罩,低着头往外走,杨然则是神色复杂的走在他旁边,为他遮挡手机镜头。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郑氏那么有钱,你们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就给五万,那也太少了。” “就是,郑氏现在这么缺钱吗?” “郑氏上一轮融资不是挺成功的吗?这么快就没钱了,那还怎么进军海外市场?别牛皮吹上天,到时候什么都没有,往好莱坞塞个人,演个出场十几秒的配角就是进军海外市场了。” “苏铭,你跟郑少巍真是那种关系?” “说句话嘛。” “别一直低着头。” 苏铭终于忍不了了,他停下脚步,不顾杨然推拉他阻拦他的动作,冲着问话的人吼道:“你们还想问什么?!” “这件事是我的错吗?当时我们谈好了,给了三百万!我怎么知道云青拿到手的只有五万?” 杨然:“苏铭!” 苏铭甩开杨然的手,他要为自己据理力争,他对着手机镜头:“我是来云青道歉的,但不是因为我做错了,而是因为在某些环节上,有人吞了云青的钱,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我的粉丝攻击了云青,我有义务为粉丝行为的负责,但这不代表我要接受云青所有的无理要求!” “他刚刚要我跪着给他道歉!” 苏铭深吸一口气:“我不可能那么做!” “虽然我是公众人物,是艺人,但我也是个有尊严的人。” 苏铭说完,就大步走向门外,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难受的想要落泪。 他还是没忍住,上了车之后就捂着脸哭起来。 为什么是他承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杨然上车之后没有急着开车,富二代们并没有追到这里来,杨然额头上都是汗,他抿着唇说:“苏铭,你刚刚不应该……” 苏铭抬起头,双眼通红,像一只红眼兔子,他声音在颤抖:“杨哥,我一直没有换经纪人,是因为我信任你,哪怕你能力不行,我也觉得你做什么都是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好。” “为什么你这次没有跟我说,云青要下跪道歉?”苏铭看着杨然,他第一次语气这么决绝,“你是不是觉得,我到了云青面前就会妥协?还是你觉得把问题都甩给我,你就没事了?” 苏铭:“先回公司,我会告诉郑哥,让他给我换个经纪人,杨哥,我只是不敢信你了。” 杨然手都在抖:“我带了你两年多,快三年了。” 苏铭看向窗外:“所以呢,因为你带我的时间长,所以我得包容你的所有错处?我包容你,谁来体谅我?” “杨哥,我现在真的很累,我不知道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杨然:“我不是让你去给云青下跪道歉的,我有我的打算,之前我有录音。” “你们闹起来,有人拍,有人爆料,对我们才最好。” “苏铭,我从来都是一心一意为你打算。”杨然仰起头,苦笑道,“你不能这么误解我。” 苏铭愣了愣:“你有打算?” 杨然抿着唇说:“我存着云青之前要求我和你下跪道歉的录音,刚刚云青说他只是让我们鞠躬道歉,这个录音放出去,就能坐实他是个撒谎鬼,到时候就算真的闹上法庭,无论判决如何,舆论都站在我们这边,我不可能真的让你去受云青的侮辱。” “而且你觉得,我会跪吗?”杨然看着苏铭,“我也不是没有自尊心,他不止是让你,也包括我。” 苏铭深吸了几口气,他抹了把脸:“抱歉,杨哥,我刚刚情绪有些不稳定,说了重话,你别跟我计较。” 杨然苦笑道:“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保你就是保我自己,你放心吧,我都清楚。” 苏铭急忙道:“不是,杨哥,我刚刚只是因为太生气了,口不择言,我不是真的对你有什么。” 杨然点点头:“我懂,都懂,先回公司,等这件事发酵,我们再把录音放上去。” 回到家里的云青岑一进门就脱了湿透的衣服,只穿着一条内裤就进了浴室,赵鹤轩去给云青岑找出干净的睡衣,然后放在浴室门口,自己也脱了衣服,套了一件浴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云青岑出来。 云青岑洗澡很快,洗完就让赵鹤轩进去,自己则是用毛巾给黑猫擦毛。 黑猫乖乖的蹲在地上,撒娇地喵喵叫。 等赵鹤轩从浴室出来,看到的就是云青岑穿着浴袍,蹲在地上给黑猫擦拭毛发的场面,云青岑的头发很软,又是天然卷,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小,也让他多了几分慵懒的气质,赵鹤轩走到云青岑旁边,轻声问:“你就不担心我们先离开,苏铭他们会说些什么?” 云青岑收回手指,他轻笑了一声:“我就是要让他说。” “很快,他就会回来找我,希望能按我的方式解决这件事了。”云青岑摸了摸下巴,“如果郑少巍真的有那么几分喜欢他的话,说不定我还能跟郑少巍见一面。” 赵鹤轩愣了愣,他眼底有黑色的风暴翻涌,无论云青岑表现的多么不在意郑少巍,只要云青岑提起郑少巍的名字,都让赵鹤轩觉得痛苦。 云青岑:“等着看吧,这几天他们应该会等着时间发酵。” 赵鹤轩温和地问:“我们要推一把吗?” 云青岑轻笑着说:“当然,他们这么努力,我们当然要让他们早点如愿。” 富二代们当天就把视频上传到了朋友圈或者微博,还有一些无所事事的富二代在玩直播,也在直播中放了出来。 他们嘻嘻哈哈地跟网友谈论这件事,觉得现实比电视剧还要戏剧性一些。 “我还以为不给歌曲原作署名权只能在电视剧里看到。” “他们长得是挺像的,但我觉得云青好看点,啊?你问我为什么?气质吧,反正云青跟苏铭站在一起,肯定没人会注意到苏铭。” “苏铭后面说的话?你问我信不信?说实话,我不太信,云青要是有那么刚,敢让苏铭跪着道歉,也就不会被欺负到现在才反击了。” “你说我给云青站街?我又不混娱乐圈,也不混饭圈,我站什么街?” 但这些视频陆续被翻回来,倒是让苏铭的口碑回暖了一些,毕竟苏铭那一句“我有义务对粉丝的行为负责”十分难得,迅速被营销号转,还有很多圈内友人转发夸赞,粉丝也一直在转,并且十分愧疚。 “都是我们给铭宝惹麻烦了。” “铭宝!是妈妈对不起你!让你为我们的行为去道歉,还要被这么侮辱,云青你算什么东西?你配吗?你配让铭宝道歉吗?!” “那些站云青的人,你们还有没有是非观?你们只知道黑铭宝对不对?你们永远看不到铭宝有多努力,有多不容易,你们只愿意相信你们想相信的东西。” “铭宝看起来像是要哭了,我好心疼。” “铭宝说话的时候我也哭了,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诋毁铭宝这么好的人,他就没有良心吗?” “本来这件事就不是铭宝的错。” “对啊,不是铭宝的错,为什么要铭宝承担责任?” 但这个时候也有业内开麦。 “你们的铭宝无辜吗?似乎是无辜的,找个枪手,多给点钱,就能给自己打上原创歌手的标签,这真是太无辜了!这tm不是自己把自己锤死了吗?之前他转发宣传的时候,可没有说过这首歌是找人买的,从头到尾都是说的‘我自己创作的第一首歌’,他是因,果变成这样,他没有责任?粉丝倒是很会洗白嘛。” “他说云青让他下跪就下跪了?云青在视频里也说了,是让苏铭鞠躬道歉,怎么,鞠躬也是侮辱人?” “粉丝才是只愿意信自己想信的。” 网上吵得不可开交,两边都觉得自己说的才是对的,自己信的才是真相。 但其实无论是粉苏铭的人还是讨厌苏铭的人,他们都对事情真正的样貌没有兴趣。 闹了一天,爬上了热搜前五之后,杨然就挑了几个公关部送来的文案,编辑好录音,直接发上来微博。 发之前他还检查了录音,确定没有一点问题才发上去。 这条微博写得情真意切,第一句就先向公众道歉,表示这段时间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们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又向粉丝道歉,说明苏铭为什么会买歌。 苏铭买歌纯粹是无奈之举,因为公司在逼他,他只能接受。 艺人不可能跟公司硬抗。 最后他来了句:“公道自在人心”,他们还把录音做成了视频,配上了字幕。 微博刚发上去,就有大粉组织控评,营销号转发,水军盖楼。 可是两分钟后,第一批听完录音的听众集体傻了。 ……不是,这样的录音你们真的敢拿出去?不仅拿出来了,文案还倒打一耙? “我怀疑我听的录音跟评论里有些粉丝听得不一样。” “明明就是云青一直低声下气地希望要回署名权,惨遭拒绝,才说出只要苏铭和杨然给他鞠躬道歉,他就不告上法庭。” “云青实惨。” “我就是迷茫苏铭那边是怎么了,这是要用无情铁锤把自己再锤死一次吗?” “我感觉苏铭的粉丝还没反应过来,看着她们还在列队行控评,我竟然觉得好笑又可怜。” 云青岑听着“改版”后的录音,对坐在自己对面的赵鹤轩举起酒杯。 他双眼含笑,轻声说:“Cheers.” 第39章 “那首歌是我写的……我作词作曲写的, 你们没有跟我说过我没有署名权。” “只要你们跟我道歉,说声对不起,我就原谅你们、我就原谅你们……” 云青岑播放着这段录音。 这是原身曾经给苏铭公司打过的一通电话录音, 就存在之前的手机里。 原身一开始也是自救过的, 他想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他不要赔偿, 不要当众道歉, 也不要鞠躬, 只要有人能跟他说一声对不起,他就可以原谅一切。 这样,他就能活下去。 不过录音的后半段就是一段工作人员的嘲讽, 居高临下地说:“云先生,我们的合同早就签好了,如果你有什么疑问, 可以去问你的公司,或者诉诸法律,我们有专业的律师团,可以陪您打官司。” “云先生,您还有什么事吗?” 云青岑暂停录音, 他托着下巴说:“现在该杨然那边头痛了。” 他把杨然的录音换了, 换成了原本的云青曾经的电话录音, 这份录音不知道是原身以什么样的心情保留下来的,或许他曾经也想依靠这份录音奋力一搏,但最后他发现, 对方的话里没有漏洞,即便对方语气不好,态度傲慢,但放出去,被辱骂的还是他。 如果说有什么变动的话,唯一的变动就是他加了鞠躬两个字。 后面则是云青岑自己手里握的杨然给他打来的那通电话。 杨然在里面高高在上地暗示,如果他不接受赔偿方案,不私下解决这件事,不在微博证明苏铭的名誉,就能让他在这个圈子混不下去。 两份录音拼在一起,展现给网友的,就是一份堪称恐怖的证据。 云青在里面,就是一个彻彻底底,姿态卑微的受害者,他只要“对不起”三个字,就可以原谅一切,可以不追究,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把所有苦痛都咽下去。 但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得到他应得的回应,而是被加害者高高在上的嘲讽,威胁。 云青岑都能想到之后事情会怎么发展,如果说苏铭他们早早道歉,承认错误,这事也早就翻篇了。 毕竟买歌确实不算什么大事,大众嘲一嘲,事情要不了一个月就能过去,说不定还会被赞一声敢作敢当,勇于承担。 但现实是苏铭舍不得,他的团队也舍不得,舍不得“清清白白”的苏铭身上有一点污点。 他们有无数次回头的机会,可他们都没有把握住,也不愿意去把握。 云青岑躺在沙发上看手机,赵鹤轩在一边给他剥橘子,剥好之后直接把橘瓣凑到他嘴边。 “我说过很多次,我给了他们机会,为什么他们就是不听呢?”云青岑叹了口气,语气很惋惜,可他的表情却不是这个意思。 赵鹤轩面带微笑,温柔体贴:“人总是不信邪。” 云青岑把嘴里的橘子咽下去,露出一个充满趣味地笑容:“让我猜猜,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威逼利诱的丑闻可比买枪手写歌冠上原创的丑闻影响更大。 对大多数网友来说,后者是娱乐圈的事,娱乐圈风气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见不得光的多了,最多吃两口瓜。 但前者就不同了,更能引发网友的同理心。 毕竟哪里都有不公平,不如别人名声大,不如别人拥垒多,即便你是对的,即便姿态放得再低,你也是错的。 而施害者还能高高在上威胁你。 尤其是白领,他们的感触最大,明明是自己的功劳,却被同事或上司冒领,为了不被穿小鞋,为了保住工作,只能忍气吞声。 但云青已经不止是忍气吞声了,他已经卑微成了那样,却还是倒打一耙。 “我就想知道你们是娱乐公司还是hsh?” “你们拿错录音了吧?自己锤自己可还行?” “你们挺熟练的,不止坑过云青一个人对吧?” 苏铭的微博也被攻陷了—— “苏铭,说话啊,你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原作吗?结果你不仅不是原作,还放任经纪人那么对原作说话?” “什么叫‘以后业内不会再有人找你’?苏铭,你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这意思是不是说,即便人家是受害人,你们还能把人害得更惨?” “不愧是演员啊,对着镜头侃侃而谈,颠倒黑白说云青让你下跪?我用你粉丝的话回你,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这种人没有良心吧?对他们来说良心值几个钱?” “这种劣质艺人, 这种娱乐公司,难道不该被抵制吗?” “反正以后苏铭的片子,我一部都不会看,他不是马上要进组拍戏了吗?我看看那个剧组会不会硬着头皮让他继续拍。” 粉丝的话术也变了: “苏铭只是个艺人,他知道什么?他有那么大的能量?你们别搞笑了,公司让艺人做什么,艺人还能跟公司对着干?” “就是,艺人违约,是要给违约金的,苏铭一个人能对抗整个公司吗?云青确实可怜,但这跟苏铭没什么关系好吧?要骂你们也该骂杨然,威胁云青的杨然,别对着苏铭哔哔,你们只是欺负苏铭名气大,不好反驳而已。” “我还是觉得很可疑啊,这种大公司放录音放证据,怎么可能放之前不检查?就这么放上来,而且十分钟了才发现,我觉得有什么阴谋,先说好,我不是苏铭的粉丝,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匪夷所思,别杠我,杠我就是我对。” 但事情发酵到现在,粉丝已经控不了评了,越来越多的网友了解了这件事。 杨然在知道录音出事后,就已经陷入了自闭。 苏铭跑去找了郑少巍几次。 “杨哥……”助理看着收拾东西的杨然。 杨然苦涩地笑了笑:“这一行就是这样,经纪人嘛,好处是公司和艺人的,坏处都是经纪人的。” 助理毕竟跟了杨然这么久,她问:“要不然你去跟苏铭说几句,你以前不是说他挺善良的吗?说不定他会让小郑总把你留下。” 杨然把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放进纸箱,他吐出一口气,看向助理,认真地说:“他善不善良已经跟我无关了。” “我给你一句忠告吧,有时候对你好的不一定善良,对你坏的也不一定是坏人,到哪儿山头唱哪个山头的歌,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就会好过很多。” 助理半懂不懂:“杨哥,你的意思是苏铭不会帮你说话?” 杨然:“牺牲一个我就能保全他,他和公司会怎么选?” 助理没有说话。 杨然抱起纸箱:“好了,我走了,不混这个圈子一样能找到工作,你挣了钱还是另谋出路吧,再见。” 助理把杨然送到门口。 她看着杨然独自走出公司大楼,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杨然看上去是那样孱弱。 她还记得自己刚来公司的时候,那时候苏铭是上升期,杨然又是在公司地位数一数二的经纪人,风光无限。 谁也不会想到,杨然会有被扫地出门的一天,还离开的这么狼狈。 助理回到楼上,正准备去找苏铭,就听见有员工躲在茶水间说八卦。 “进去半个多小时了。” “我听见他在哭,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杨然被开了,也算是给网上那些酸民一个交代,给苏铭换个经纪人,事情就结束了。” “没这么简单吧?我看网上都发起抵制苏铭的话题了。” “网上的事你看看就行了,只要资源不掉,等过段时间,网友把这事忘了,苏铭照样能发展好。” “我们公司又不缺自己,自己手里握的ip就不少,拍几部热剧就行了。” “演员还是看作品说话,黑历史多的演员多了去了,也没见真有人抵制他们一辈子。” 助理站在走廊上,没有继续去找苏铭,既然苏铭自己去找了小郑总,那就没她什么事了。 郑少巍的办公室里,苏铭坐在沙发上,他颓丧的低着头,表情麻木,喃喃道:“郑哥,这件事该怎么办?” 郑少巍:“杨然已经被开了。” 苏铭搓了搓自己的脸:“杨哥被开了,也挽回不了。” 郑少巍冷着脸说:“能把录音放错,他也是有本事。” 苏铭没说话,他也怀疑这件事有杨然的推波助澜,否则录音怎么会忽然变样? 谁那么有本事在上传的途中换掉录音?更何况录音笔一直都在杨然手里。 杨然……是不是收了云青的钱? 也对,经纪人是很光鲜,但挣得钱不能跟艺人比。 苏铭的声音里带着鼻音,他哽咽道:“郑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网上所有人都在骂我,也在骂我的粉丝,他们根本不会听我解释,也没人愿意相信我,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朝我泼脏水,郑哥……” 郑少巍眉头紧皱,怒斥道:“哭什么哭?!” 苏铭不敢哭了。 郑少巍:“把云青约出来,我亲自跟他谈。” 苏铭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看着郑少巍。 郑少巍:“不过是姓赵和姓傅的给他撑腰,长得跟青岑有几分像而已。” 苏铭没有说话,但他还是松了口气,只要郑少巍愿意出马,那这件事就能十拿九稳。 毕竟是郑氏的太子爷,在圈内的地位和人脉不是普通圈内人可以比的。 苏铭:“郑哥,谢谢你。” 郑少巍挑眉:“谢我干什么?苏铭,不要再自作主张了。” “你最好记得我为什么会在你身上投这么多资源,我可不是在做慈善。” 苏铭咬紧了下唇。 更令苏铭绝望的事马上来了,谈好的剧组想要跟他解约,因为他在合同签订后,因为自身原因引发舆论,剧组不能再跟他继续合作。 最最令他绝望的是,这部戏郑氏有投资,但投得并不多,因为苏铭本身就算是投资的一环,之前的苏铭有名气有地位,一直都是正面形象,这次苏铭签订合同,要价只是平常价格的一半,所以郑氏在其中并没有绝对话语权。 是另外几家投资的公司达成了共识,这是一部大投入的电视剧,请的配角都是有名气的艺人,更别提服化道和灯光以及宣传,这都是花了大价钱的。 要是因为苏铭,搞得这部剧不能上,或者要延期,损失谁来承担?就算跟郑氏关系再好,商人就是商人,他们追求的是利益。 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大家都是好兄弟,坐在一起聊天嗝屁,互相吹捧,其乐融融。 但有了利益冲突,那我们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不落井下石,你也别强行捆绑。 “小苏啊,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马上就要开机了,多拖一天就要多损失很多,我也得对投资商负责是不是?不然就赶不上今年播了,明年要收紧,拖到明年,这部戏就毁了。是是,我知道你没错,也知道是网友不辨真假,但我也只是个导演,不是网络警察,我能做的也有限。” “你也知道我们这次投资有多大,投资商看着,我也不能多做什么。” “下次吧,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合作,现在你在风口浪尖,其实低调才是最好的。” 苏铭一阵窒息,他声音干哑,知道导演能把电话打到自己这里来,就证明他们不怕郑氏。 他能怎么说? 苏铭抿着唇:“好的,导演,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能跟你合作。” 苏铭挂断电话,倒在沙发上,一脸迷茫。 他始终不明白事情是如何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打开手机去看这部戏的官博,看看官博有没有说换人。 结果官博在导演给他打电话之前就已经发了换人的微博。 “很遗憾,我们无法再跟苏铭先生合作,并且以与苏铭先生的公司达成了共识,苏铭先生正式退出剧组,现已敲定,由林鹏先生担任这个角色,感谢林鹏先生相帮,网上是是非非不予评价,剧组只想做好自己,不愧对每一个演员,每一个工作人员,希望大家都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下面的评论苏铭已经不敢看了。 剧组在跟他解约之前,就已经选好了代替的人。 再用他引了一波流,讨好那些厌恶他,黑他的人。 苏铭眼眶泛红。 他不能就这么倒下,绝不能! 第40章 “玩腻了。”云青岑伸了个懒腰, 像一只饱足的猫,他趴在沙发上,衣服因为动作拉到了胸膛, 露出他劲瘦的腰肢。 赵鹤轩拿了薄被给他盖上, 门口的触屏监控器响个不停。 “滴滴”声让人心烦气躁。 赵鹤轩也没有问,更没有催促, 他知道此事来找云青岑的无非是苏铭那边的人。 不是苏铭本人, 就是郑少巍。 无论是哪一个, 他都不想让他们上来。 黑猫蜷缩在云青岑的脚腕边,猫眼微眯,监控器响个不停, 它打了个哈欠,“喵”了一声。 云青岑用脚背推了推它:“不玩了,我知道很烦。” 黑猫咬住他的脚腕, 却不敢用力,只是用尖牙慢慢磨。 室内的空调风很舒适,云青岑翻了个身,肚皮朝上,偏过头, 朝坐在一边看手机的赵鹤轩说:“鹤轩, 家里有冰淇淋吗?我想吃。” 赵鹤轩把手机放到茶几上, 他站起来,扣上了衬衣的纽扣,把刚刚露出的胸膛遮了起来:“我让管家买上来。” 云青岑:“好啊, 顺便让管家把一直拨号的人赶走。” “说不定是苏铭要来给你道歉呢?”赵鹤轩走到沙发边,他弯腰低头,额头几乎与云青岑的额头碰在一起,两人四目相对,赵鹤轩的目光却移到了云青岑的嘴唇上。 云青岑的嘴唇很薄,他有一双多情的眼睛,却有一张薄情的唇,赵鹤轩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云青岑却坐了起来,他偏过头,在那瞬间,赵鹤轩觉得此时的云青岑跟曾经的他重合在了一起。 “你的长相……”赵鹤轩忽然开口。 云青岑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两天我也发现了,好像是跟我以前越来越像了。” 但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五官和脸型慢慢变化,一点点被调整,还有他的身体,他的大腿根曾经有一颗很小的红痣,现在那颗红痣又冒了出来,只是比以前的更小,颜色更淡,可能过不了多久,他会变成以前的自己。 云青岑并不讨厌原主的长相——毕竟跟曾经的他有几分相似。 但如果能变回自己以前的样子,倒也是一件好事,毕竟现在照镜子,他都不觉得镜子里的人是自己,有一种奇妙的违和感。 云青岑打了个哈欠:“鹤轩,我想吃冰淇淋。” 赵鹤轩拿起手机,给管家打了个电话,只是二十四小时待机的管家,这次没有接电话。 他转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云青岑:“我下去一趟。” “我要吃有巧克力脆皮的。”云青岑趴在沙发的靠背上冲赵鹤轩笑。 赵鹤轩的声音温柔的一塌糊涂:“知道了。” 赵鹤轩关上门,坐电梯下楼,“滴滴”地通知音已经停了,云青岑慢慢滑倒在沙发上,一边看手机,一边用手逗弄黑猫的尾巴。 赵鹤轩脸上挂着笑,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轻松愉悦过了,只要云青岑在他身边,在他目光所及之处,他就会觉得很安心。 他和云青岑的相识缘于意外,就好像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增添了一层“命中注定”的滤镜。 只是当赵鹤轩走下楼,看到坐在等候区沙发上的男人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表情变得冷漠,如果细看,还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隐藏的痛恨。 “赵鹤轩。”那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赵鹤轩停下脚步,他看着对方。 郑少巍站起来,他们俩身高差不多,只是赵鹤轩看起来更削瘦一些,郑少巍走到赵鹤轩面前。 赵鹤轩冷笑一声:“小郑总,稀客。” 郑少巍:“刚刚才知道赵总在这里还有套房子,不知道这套房子是用来干嘛的,金屋藏娇?” 赵鹤轩微笑道:“跟郑总有关系?” “不如郑总,竟然亲自上门,看来郑总对苏铭倒有几分真心实意,与其来找我,不如多砸点资源,毕竟娱乐圈的事郑总比我更懂。” 郑少巍收敛了笑容:“说吧,你想要什么?” 赵鹤轩看着眼前的郑少巍,嘴角的笑容幅度不由自主变得更大。 当年的郑少巍多么意气风发? 郑氏蒸蒸日上,他这个小郑总走到那里别人都要捧着,云青岑又总是在他旁边。 他还记得有一次慈善晚会,郑少巍带着云青岑一起过去,云青岑全程除了跟他和傅明睿说话以外,眼睛里根本没有别人。 似乎除了郑少巍和傅明睿,其他人在云青岑眼里都是空气。 赵鹤轩曾经疯狂的嫉妒郑少巍,郑少巍拥有他没有见过的云青岑,他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他们相处的时间更长。 可是现在,赵鹤轩已经可以从容的面对郑少巍了。 从苏铭出现开始,郑少巍已经出局了。 他了解云青岑,云青岑是个很“霸道”的人,他可以无理由喜欢一个人,但也可以迅速厌弃,他爱一个人的时候不见得对那人有多好,但讨厌一个人却不介意把那人往死里整。 赵鹤轩看着郑少巍的眼神里甚至多了几分怜悯。 ——你最爱的人就在楼上,但你却见不到他。 你为苏铭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将来一把把插向你自己胸膛的刀。 赵鹤轩忽然说:“郑总怎么不带着苏铭一起来?” 郑少巍挑挑眉:“这是苏铭的事吗?这是你跟我之间的事,赵鹤轩,跟我作对这么多年,你得到了什么?” 赵鹤轩:“你又得到了什么?” 郑少巍:“你对付不了我,就拿苏铭下手,云青是你的新宠?他跟青岑的名字只差一个字,就让你移情了?” “还是你已经把他睡了,要给自己的人铺路?” 赵鹤轩并没有被郑少巍激怒,他平静地说:“郑总,你以什么立场来指责我呢?我可记得青岑走的时候,你多么坚决地说自己是青岑的未亡人。” 他明明和郑少巍平视,却硬生生展露出了居高临下的姿态:“你配吗?” “未亡人”三个字一出,郑少巍的脸色都变了,他的手握成了拳头,面部肌肉似乎不听他的指挥,似乎下一秒,他就会揪住赵鹤轩的衣领,一拳打上去。 “我忘了,郑总已经抛弃过去,向前走了。”赵鹤轩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慢条斯理地说,“这一点,我不如你。” 郑少巍呼吸急促,但他强迫自己冷静:“说个价。” 赵鹤轩永远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看了眼手表,礼貌地对郑少巍说:“我还有事,就不跟郑总继续聊了,你要是还有问题,可以去我公司找我。” “至于苏铭的事。”赵鹤轩微笑道,“倒不必来找我了。” 郑少巍表情略显狰狞,赵鹤轩最后添油加醋地来了一句:“毕竟郑总随便一个假货就能打发,就算没有苏铭,还能去找下一个,不是吗?” 赵鹤轩似笑非笑地看着郑少巍,郑少巍表现的越痛苦,他就越愉快。 坐在一楼接待台后的保安揉了揉眼睛,正准备等同事换班,自己就去睡会儿午觉,只是还等同事过来,他就听见了一声怒喝,具体说的什么他也没听清,似乎是个人名,然后的动静就把保安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等他定睛往旁边一看,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大中午的,又没有喝酒,怎么有人在大厅打起来了? 保安连忙过去拉架。 郑少巍学过散打,散打跟其它主要用于强身健体的搏斗术不同,它的存在一开始就是用于实战的,就算面对专业格斗选手,郑少巍也不一定会落于下风。 赵鹤轩躲过了郑少巍的拳头,但耳边的助听器却没有躲过。 世界陷入了安静。 助听器落地的那瞬间,被郑少巍一脚踩坏,然后踢到一旁。 保安:“别打了别打了!再打我报警了!” 他觉得郑少巍处于上风,连忙去抱郑少巍的腰,想把郑少巍拉开。 他刚抱上去,赵鹤轩就转身,一拳打中了郑少巍的脸。 保安:“……” 幸好他刚刚去吃饭的同事回来了。 “老李!快过来拉人!” “拉不动!” “有一个好像是住户。” 一个人在家的云青岑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赵鹤轩回来,他等着等着,就躺在沙发上小睡了一觉。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云青岑还以为是闹钟,下意识的想去关停,等他闭着眼睛摸到手机,才发觉是电话。 “喂?”云青岑闭着眼睛,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倦意。 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才问:“请问,你是赵鹤轩赵先生的朋友吗?” 云青岑:“……怎么了?” 那边说:“赵先生现在在保安处这边,郑先生说他是聋哑人,所以我们才给您打电话……” 云青岑打断他的话:“他是听力有点问题,不是聋哑人,我直接下来。” 挂断电话,云青岑就去玄关换了鞋。 保安处就在大厦的后门,平时这边除了保安和保洁外并不会有人来,云青岑走进保安处,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赵鹤轩。 赵鹤轩的嘴角和眼角都带着伤,眼镜和助听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全程,云青岑都没有看到坐在另一边的郑少巍。 云青岑走到赵鹤轩面前。 云青岑站着,赵鹤轩坐着。 赵鹤轩仰头看着云青岑。 云青岑的目光阴晴不定。 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赵鹤轩都听不见,只是弯下腰,给了赵鹤轩一个安抚的拥抱。 然后伸手抬起赵鹤轩的下巴,打量赵鹤轩嘴角和眼角的伤,有了这两道伤的赵鹤轩并没有变丑,相反,倒是多了几分血腥美。 云青岑舔了舔唇角,喉结微动。 如果不是环境不对,他真想舔舐赵鹤轩嘴角的伤。 赵鹤轩听不见声音,但他能看懂云青岑的表情,他冲云青岑微笑。 云青岑的拇指放在赵鹤轩的下唇上,轻轻的揉了揉。 “咳……”保安实在看不下去去了,用咳嗽声表明这里还有一个大活人,“是云先生吧?是这样的,赵先生和郑先生在大厅里打起来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先把他们二位带过来,因为赵先生是住户,所以我们也没有选择报警,您看看这事该怎么处理。” 云青岑挑眉:“郑先生?” 保安看过去,云青岑顺着保安的目光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郑少巍。 郑少巍双手环胸,姿态桀骜,但目光阴沉。 云青岑跟他目光相对,郑少巍眼底的阴沉慢慢褪去。 云青岑刚要迈开步伐,却被赵鹤轩拉住了手腕。 云青岑低头看着赵鹤轩,他知道赵鹤轩害怕什么,可他不会因为赵鹤轩的怕而不去做。 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云青岑的任何决定。 他生来自由。 “我有话要跟他说。”云青岑,“鹤轩,不要让我难做。” 赵鹤轩紧抿着唇,松开了手,他的手在颤抖,嘴唇也在颤抖。 无论他多少次说服自己,可是当郑少巍出现的时候,他依旧胆战心惊。 云青岑走到郑少巍面前,郑少巍在云青岑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了起来,他比云青岑高。 现在云青的这具身体,赤脚身高一米七六,穿鞋有一米七八。 郑少巍身高一米八九,或者一米九。 郑少巍嗤笑道:“赵鹤轩的小玩意,你想跟我说什么?” 郑少巍浓眉一挑:“还是你觉得赵鹤轩不怎么样,怎么换个… …” 他的话还没说完,云青岑就已经抓住了他的衣领,郑少巍被动的弯腰,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苍白瘦弱的年轻男人敢对他动手。 云青岑看着郑少巍的眼睛,在动手之前问:“知道我为什么揍你吗?” 郑少巍还没说话,云青岑的拳头就砸向了郑少巍的腹部。 郑少巍瞪大眼睛。 云青岑低下头,在郑少巍的耳边声音温和,柔情无限地说:“因为你犯贱就算了,还犯到了我面前来。” 郑少巍不敢置信,他正准备反击,云青岑又是一拳。 云青岑叹了口气:“我一般是不打人的。” “太野蛮。” 云青岑转头,冲也是一脸惊讶的赵鹤轩说:“别这么看着我,一般时候,我都是很文明的。” 作者有话要说:青岑很是凶恶,武力值也是杠杠的,没人打得过他。 想想柔弱的青岑一脸温柔的揍人,有点带感。 第41章 郑少巍眼睛猩红, 手捂着腹部。 云青岑已经收回了自己的手,他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俯视郑少巍, 眼底没有一点感情。 云青岑轻声说:“郑总, 给自己留点面子吧。” 郑少巍身体一震。 云青岑:“太难看了。” 云青岑说完这三个就背过身,重新走向赵鹤轩, 赵鹤轩看着云青岑的眼睛发亮。 郑少巍却忽然开口:“等等!” 云青岑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 笑盈盈地看着郑少巍:“郑总还有什么话想说?郑总天子骄子,应该不会和我一般见识吧?” 他在笑,那笑容妖异多情。 郑少巍愣在那儿, 他几乎要以为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云青岑了。 上次他和云青见面的时候,云青是长这个样子吗? “你……”他的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世上真能有一个人这么像青岑吗?苏铭和云青岑相像, 但是只像皮,苏铭的外表再怎么像,内里都和青岑相差很大。 可是眼前这个人,他的动作和表情,几乎和青岑跟他发脾气时一模一样。 在他的记忆里, 青岑很少有生气的时候, 即便生气, 也不会发火,青岑就算发火,也会保持仪态。 郑少巍:“你认识……云青岑吗?” 他根本不敢往其它方向想, 死人复活,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云青岑朝他笑了笑:“郑总,苏铭不够吗?” 郑少巍看着云青岑,没有说话。 “让我想想。”云青岑眼睛微眯,恶意慢慢地问,“郑总是觉得苏铭不够像了?” 郑少巍看向赵鹤轩。 赵鹤轩已经站了起来,他走到云青岑身后,揽住了云青岑的肩,他听不见云青岑在跟郑少巍说什么,也不知道郑少巍在说什么,他只是本能的想带云青岑离开这儿。 郑少巍声音干哑:“赵鹤轩跟你说的?” 云青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冷淡地说:“郑总,找一个不怎么像的代替品,你觉得愉快吗?” 郑少巍喘着气,云青岑戳到了他的伤口,让他痛不欲生。 “不过代替品看久了,其实跟真品相差也不大是不是?毕竟人嘛,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云青岑笑了一声,“你喜欢什么是你的自由,不过跑到别人面前来炫耀就不太好了吧?” 云青岑:“你和苏铭现在不过是在承担后果,之前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心里有数。” “只许自己放火,不许别人杀人,有这样的道理吗?嗯?” 云青岑看着郑少巍的眼睛,想起郑少巍以前的样子。 那时候的郑少巍不像现在,他脾气暴躁,却从没有对云青岑说过一句重话,云青岑说东,他不会说西。 郑少巍在别人面前欠揍,在云青岑面前却很乖巧,像一只大狼狗。 只不过云青岑当年对郑少巍都没有留恋,更别提现在了。 他拍了拍赵鹤轩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率先走出了保安处。 赵鹤轩跟在他身后。 临走的时候,赵鹤轩转头看了眼还在发愣的郑少巍,朝郑少巍露出了一个笑容来,那笑容阴气森森,像是嘲笑,又像是怜悯。 等云青岑和赵鹤轩走了,郑少巍才反应过来,他想追上去,腹部却疼痛难忍,刚刚站起来,又坐回了去。 “云青岑!”郑少巍忽然喊了一声。 云青岑站定,转过头,他的头微微后仰,屋外的阳光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郑少巍忽然听不见有他的声音了,只能看到他的嘴张张合合,似乎是在说什么。 郑少巍忍着疼痛站了起来,他的手指在颤抖,慢慢把手攥成拳头。 郑少巍跑向云青岑。 ——他要问明白,要问个清楚! 只在当他的手快要碰到云青岑肩膀的时,赵鹤轩抓住了他的手腕,郑少巍知道赵鹤轩什么也不见。 曾经在圈子里,赵鹤轩就是个异类,所有人都知道他身有残疾,知道他性格跟常人不同,愿意亲近他的人,多数都是需要赵家给点好处的人,家室差不多的,同辈的人并不爱亲近他,赵鹤轩的朋友少得可怜,可他自己似乎毫无察觉,他与孤独相伴,并不以此为苦。 赵鹤轩说不了话,他只是看着郑少巍,目光中满是警告。 郑少巍气笑了,他问云青岑:“你是从哪儿知道青岑的事的?你既然这么会装,为什么挑中了这个聋子?” 云青岑想了想,觉得赵鹤轩不是自己挑中的,他挑中的是傅明睿,可惜傅明睿让他失望了。 他不需要身边有一个想要左右他的人,跟傅明睿相比,赵鹤轩就显得合适多了。 如果哪天赵鹤轩也不听话,周旭尧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去跟郑少巍相认,虽然他死了十年,别人怎么做都是别人的事,死了丈夫的寡妇和死了妻子的鳏夫都还能再嫁和再娶,他也不可能要求别人给他“守寡”,郑少巍要是找个跟他有点相似的,他最多觉得郑少巍就爱这一挂,可能有点移情,但人不是草木,说不会移情也是假的。 云青岑自己找的这几个,身高身材也不会相差太多,人都有喜好,就像他不喜欢丑人,但有人就会觉得他眼中的丑人长得其实挺美,就爱这一挂。 但郑少巍找了个“低仿”版的苏铭,这就让他觉得恶心了。 他跟苏铭像吗? 云青岑也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苏铭跟云青岑像吗?” 郑少巍忽然哑巴了。 云青岑又问:“哪儿像?” 云青岑:“真恶心。” 云青岑说完就走,这一刻,他是真的郑少巍恶心。 郑少巍却忽然在他身后说:“你知道什么?!” 郑少巍忽然就爆发了,他几乎是怒吼道:“青岑走的时候,我就快活不下去了!” 他真的活不下去了,他自杀了三次,每次都被人发现,又活了过来,三次之后,他觉得可能是青岑不让他死,他就接受家里的安排去了国外,去进行心理治疗,心理医生说他的内心很封闭,不利于治疗,他不配合,再好的心理医生也爱莫能助。 对他来说,青岑不止是竹马,也不止是朋友,甚至不止是他所爱的人。 郑家,多大一个家啊,他爸除了他妈,在外面还有不少“红颜知己”,私生子生子女都能排一出大戏。 多得是年轻漂亮的新欢想要逼宫,最厉害的那个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曾经直接找上了门,想要凭借这几个孩子把他妈取而代之。 虽然最后没能进门,但现在过得也不差,他爸给了那个女人十几套房子,还出钱给对方开公司,帮着对方拉人脉。 他的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也是从小被送到国外读书,读的都是金融专业,不用动脑子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但这只是混的最好的一个,也有差的,虽然也生了儿子,但他爸在孩子出生前就腻了,孩子出生后,他给了几百万,就把人打发了。 大手大脚惯了的人,几百万能干什么?买辆差不多的车就没了。 至于他妈,他妈也是个能人,明明自己有钱有公司,离了也能过得好,但她偏不,她坚定的认为只要她不离,她就永远是正儿八经的郑太太,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就永远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三,大约是为了报复,夫妻俩从一开始的争吵,慢慢变得形同陌路,两个人都在外面各玩各的。 后来他妈还给他生了个妹妹。 反正是跟他和他爸一点都不像。 夫妻俩一直没有同房,孩子是谁的,家里人心里都有数。 只是他们保持了一个奇妙的平衡,他爸的私生子和私生女多,他妈再来几个,似乎也没什么。 郑少巍从小就匪,就爱惹事,读书的时候不知道把招惹他的同学送进了多少次医院,他那时候每天脸上都带着伤,带着伤回家,爸妈才会多看他两眼。 但也只是两眼而已。 他爸嫌他永远长不大,不够听话,不够会看大人眼色。 他妈嫌他不像那些私生子一样嘴甜,会哄他爸。 好像所有人都钻进了牛角尖,谁都出不来。 外人觉得他是天生脑子有毛病,出生在这样一个家里,生来就有别人奋斗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简直是握着金钥匙出生的,怎么永远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学不乖?成绩不好,除了会打架,似乎没有一点优点。 家里人觉得他“废”了,那段时间他爸甚至不愿意见他,但他从报纸上看到,他生日那天,他爸带着私生子去国外的游乐场了。 他妈也不待见他,觉得他给自己丢脸了,自己的儿子比不上外头的野种。 然后他就遇到青岑。 那时候青岑父母都已经去世了,郑少巍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谁口中得知青岑的消息了,只记得那时候他只是想去看看。 他跟青岑幼年确实关系好,但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他甚至不记得青岑长什么样子。 虽然他们初中也在一所学校,但当时云家已经穷了,纯粹是云父打肿脸充胖子,把云青岑送进了那所贵族私立学校,郑少巍成绩烂,读的却是最好的班,云青岑成绩好,读的却是最差的班,他们中间隔了一层楼,那层楼却宛如无法逾越的海沟。 他只是好奇,一个曾经住在富人区,也是天之骄子的人,一朝跌进泥坑里,会是什么样子。 然后他就敲响了青岑的家门。 不过那时候也不是云青岑的家了,因为云青岑的父母欠债,云青岑又还没有满十八,所以在找到收养家庭之后,这套房子就要被银行收走。 虽然云家还有一套房子,但却比这套更差,并且只有四十多平。 但就是那样一套房子,依旧引得云家那群不怎么熟的亲戚争相想要“收养”云青岑。 云青岑开门之前,他想的只是看一看,看看云青岑是怎么活的,如果实在可怜,他也不介意给对方一点钱,反正他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 结果云青岑开门之后,他见到了一个他认为最好的人。 当时的云青岑脸还没有张开,脸上还有点肉,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也还是圆圆大大的样子,很无辜,也很水润。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头发有些凌乱,嘴唇很薄,颜色有些淡,却绝不会显得邋遢或者丑。 反而有种慵懒的美。 原本准备看一眼就走的郑少巍就这么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 他跟云青岑聊了很多,他们聊小时候的事,聊到高兴的时候,云青岑就会朝他笑。 那个笑容似乎能驱散所有阴霾。 “我有钱,你来我的学校吧。”只是第一次见面,郑少巍就迫不及待地对云青岑这么说。 云青岑当时怎么说的?郑少巍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他跟云青岑重新成了同学,他的身边永远都有对方,他还租了一套房子,跟云青岑住在了一起。 在学校里,他护着云青岑,有人在背后说闲话,他从不跟人多说,冲过去就是一顿猛揍。 郑少巍也知道有些人在背后说什么,说他是条疯狗,只有云青岑拉得住他。 但他并不生气,甚至有些得意。 他爱被云青岑拉着,也只愿意被云青岑拉着。 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跟云青岑有关。 无论家里乱成什么样,只要在云青岑身边,他就能得到安宁。 他什么都考虑好了,等他们大学毕业就一起去国外。 去可以同性结婚的国家,他可以不要家里的一分钱,两个人从头打拼,他吃苦,云青岑可以去干一切他想干的事。 他愿意奉献一切,只要他的爱人过得幸福。 他永远都记得那天,他给青岑打电话,一整天,青岑都没有接。 他又忍着仇恨,给傅明睿他们打了电话,没有一个人打得通。 然后他就冲进了云青岑当时住的房子。 那房子里的很多摆件都是他添置的,他耗尽心血,希望云青岑喜欢。 再然后,他就推开了浴室的门。 过去的种种,未来的打算,就在那一刻,像一场幻梦般被毫不留情的打碎了。 他以为心碎是没有声音的。 但那一刻他才知道,心碎是有声音的。 他的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声,像是要震碎他的耳膜。 身体里的血液就像在逆流一般,让他的每一条血管都疼痛难忍。 他不怕死,也不想活,可三次都没有死成,他就认为是青岑不愿意他死,他就乖乖的,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直到苏铭出现。 多数时候,他都能分清苏铭和青岑的区别。 但是有时候,他会觉得苏铭就是青岑。 他只有不停的自我欺骗,才能活下去。 第42章 保安室里, 云青岑皱眉看着郑少巍,郑少巍眼睛赤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大约又开始感动自己了。 云青岑站在门口, 他抬起头,摸了摸赵鹤轩的耳朵。 赵鹤轩冲云青岑微笑。 云青岑冷漠的看着郑少巍:“既然你活不下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 郑少巍看着云青岑, 他的表情近乎癫狂:“我自杀了三次!” 云青岑双手环抱, 微笑着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坚持,总会成功。” 赵鹤轩听不见, 没有反应,郑少巍愣在那,俩个保安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 云青岑:“你不是来替苏铭说话的吗?” 郑少巍喘着气, 他死死盯着云青岑的眼睛:“说吧,你要多少?” 云青岑“啧”了一声:“我喜欢你的口是心非。” 嘴里说着苏铭不过是个代替品,但该做的事半点都不会少做。 云青岑想起自己还活着的时候,郑少巍为自己做的也不过如此,这让他觉得有些恶心, 似乎对郑少巍来说, 自己和苏铭没有区别, 他觉得郑少巍不仅眼瞎,心也盲。 “既然想要这件事过去,我提一些要求, 应该不过分吧?”云青岑也懒得跟他私下谈了,保安如果爆出去也没什么,施暴者的老板找受害者洽谈赔偿,放在哪儿都是应该的,云青岑:“还是之前谈好的价格,不能少,公开道歉,是当着媒体的面跟我道歉。” 郑少巍额头青筋毕露:“不可能。” 云青岑耸耸肩:“我的建议摆在这里,你可以再回去好好想想,不过我耐心有限,我劝你今天想好,过时不候。” 云青岑本来就已经玩腻了。 云青岑走之前忽然想到一件事,他转过头问郑少巍:“郑总,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郑少巍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云青岑恶劣地咧开嘴角:“你说是云青岑在天有灵不让你死,如果他真的在天有灵,会愿意看着你找个跟他相似的劣质替代品吗?还是在你眼里,原本的云青岑就那么贱?你要是承认自己移情别恋,说不定他还能高看你一分。” 云青岑挥挥手:“郑总,别再追上来了,我等你电话。” 郑少巍几次迈步,最终却并没有追上去,他表情有些茫然,原本眼中的戾气慢慢消失,云青那句话萦绕在他耳边,让他无法忽视。 “还是在你眼里,云青岑就那么贱?” 郑少巍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他埋着头,大口喘气。 他快要窒息了。 对方的话像一把刀子,直直地戳进他的心口,他就不能说一声疼。 郑少巍像一头无处发泄的发怒的雄狮。 “卧槽!”保安吓了一跳。 “快快,有纱布吗?” 保安室里的一扇玻璃门被郑少巍打碎了。 郑少巍低着头,没人能看见他的表情,仅能看见鲜血顺着他捏成拳头的指节滴落。 保安胆战心惊,觉得这是个疯子,不能硬碰硬:“大哥,你冷静点……” “快报警。”他一边安抚郑少巍,一边对同事说。 郑少巍:“多少钱?” 保安傻乎乎地抬头:“啊?” 郑少巍抬起头看着保安:“我问要赔偿多少?” 保安迷醉地说:“一千二。” 郑少巍烦躁的抬头:“刷卡还是转账?” 最后还是转账,郑少巍随手转了两万。 等人走了,两个保安才凑在一起:“这叫什么事?” “有钱人闲得慌吧?他们在说啥我都听不懂。” “还是有钱人好,每天给自己没事找事,不像我们,哪有那么多事,挣钱吃饭。” “对,最多就烦烦孩子读哪所学校,你家换房子了吗?我老婆说下半年得换套学区房,眼看着就要上小学了。” “嗨,这年头,学区房比什么都重要。” …… 回到家里,云青岑才给赵鹤轩处理脸上跟嘴角的伤,他用棉签沾着药,因为担心赵鹤轩疼,只是轻轻的点上去,也没有直接抹。 赵鹤轩似乎不知道疼字怎么写,云青岑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的目光就放在云青岑的脸上,那目光缠绵温柔,哪怕没有说话,眼里都有无数未尽之语。 云青岑上药的时候也不说话,等上完了,才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里,他看着赵鹤轩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不觉得可怜,只觉得厌烦。 赵鹤轩也感觉到了云青岑态度上的变化,他坐到云青岑身边,慢慢的靠了过去,他的头偏到云青岑的肩膀上,在心里默念。 只要云青岑五秒内没把他推开,就不会再推开他了。 有时候赵鹤轩会想念他刚跟云青岑认识的时候。 那时候云青岑可比现在表现的更恶劣,喜怒无常,随心所欲,就像一阵狂风,呈席卷之势。 赵鹤轩享受被那股风吹拂的感觉。 但现在也不差。 好在云青岑并没有推开他。 赵鹤轩在心里松了口气,他靠了一会儿,才拿出手机,让秘书把备用的助听器和眼镜带来。 秘书很快就送上了门,她脚踩着高跟鞋,硬生生把高跟鞋穿出了风火轮的感觉,干练极了,进了这间房子也不多看,送完东西就走人。 带上助听器之后,赵鹤轩才重新听见了声音,好像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眼镜是之前那副金丝眼镜,赵鹤轩戴上之后,才对云青岑说:“青岑,你生气了?” 云青岑挑了挑眉:“我生什么气,只是以后你们打起来,或者骂起来,随便出什么事的时候,都挑我不在时候,好吗?” 赵鹤轩没说话。 云青岑:“你们自己要丢脸,别拉着我一起。” 赵鹤轩轻声说:“我记住了。” 云青岑瞟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说。 有些话点到为止,任何话,说多了就不值钱了。 云青岑拿出手机,开始翻微博。 录音爆出来之后,网上除了苏铭的粉丝还在“据理力争”以外,基本上苏铭的口碑都是一面倒。 墙倒众人推,越高的越是如此。 圈内恨苏铭的,嫉妒苏铭的都不少,不趁这个机会踩几脚,下次就不知道机会什么时候来了。 “我早就说苏铭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不信,我哥哥的同学跟苏铭也是同学,说苏铭上学的时候就特别会装可怜,什么吃不起饭啊,买不起文具,印不起卷子,交不起学费,最后这么钱都是全班凑着给他交的,为什么交?老师喜欢他呗,你要是能被老师喜欢,你也可以。” “反正我现在是觉得,千万不要真心实意的粉明星,他拍戏你就看,唱歌你就听,粉那么真心,出了事你也倒霉。” “看着现在苏铭的粉丝还在垂死挣扎,我现在都不觉得她们可恶了,就觉得她们可怜。” “可怜啥啊,云青不可怜?那才是真可怜,换做是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撑过来。” “我支持云青把苏铭告上法庭。” 苏铭最近都不敢上网,不敢看手机,他已经把微博卸载了,可人就是奇怪,没事的时候根本想不起要看微博,哪怕心里清楚微博都是夸赞的话,清楚评论里全是真爱粉的彩虹屁,可就是懒得去看。 等他知道微博里一群人骂他,评论肯定已经被攻陷了,却又想打开微博,去一群辱骂声找夸赞,好像这样,他就不是孤军奋战。 以前全是糖,他不愿意找,懒得吃。 现在全是屎,里面夹杂着几颗糖,他却想去找了。 跟他解约的剧组靠着解约这手,不仅免费得到了宣传,上了两天热搜,还被一群吃瓜群众支持,说他们不用劣迹艺人,是演艺圈的楷模,标杆剧组。 就连几个主演粉丝也增多了,更别提导演。 经纪人也换了,换了另一个公司里的王牌,只是这个经纪人原本就带着两个艺人,都是公司真正的台柱子,一个得了三次影后,一个得了两次影帝。 跟他们相比,苏铭不算什么。 经纪人显然也是被逼无奈接手的苏铭,他自然不会像杨然一样事无巨细,而且还要考虑事情对公司其他艺人的影响。 别说天天跟着苏铭,安慰苏铭,一天能有三通电话就不错。 虽然态度不错,但苏铭能感受到对方在区别对待自己和前辈。 “我知道我不是影帝,但他也不能这么对我。”苏铭趴在桌上对刚回来的郑少巍抱怨,“他拿这份工资,当然就要做好分内事,现在网上全都在声讨我,他却要去给我谈个电瓶车的代言,还是那种没有名气的电瓶车,这次代言降下去了,以后还怎么起来?” 苏铭:“我也不是生他的气,但他应该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啊,不然他为什么当我的经纪人?这就是经纪人的分内事。” 郑少巍听得头疼,他仰靠在沙发上,声音沙哑地说:“你闭嘴。” 换做平时,苏铭就闭嘴,但这次苏铭没有。 他大约是觉得自己正在跟郑少巍共患难,这种感觉给了他一种他跟郑少巍亲密无间的错觉,他抬起头看着郑少巍。 郑少巍手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他闭着眼睛,没有多看苏铭一眼。 苏铭:“郑哥,你是不是还不舒服?要不然我让人再来给你看……” 郑少巍抬起头,随手把桌边的台灯扔了出去。 台灯砸在对方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苏铭吓了一跳,等他再去看郑少巍,郑少巍正眼底一片猩红地看着他:“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让你闭嘴!” 苏铭嘴唇颤动,他的脸色惨白。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他站起来,直接离开了办公室。 而郑少巍却没有挽留他。 跟郑少巍这边的鸡飞狗跳,一片狼藉不同,云青岑正在厨房门口闻着饭菜的香味,时不时还能吃一口试试菜。 “我记得你喜欢吃甜口的菜。”周旭尧穿着围裙,站在厨房里,俨然一个居家好男人,手里还拿着锅铲,“今天做樱桃肉和糖醋里脊。” 云青岑眨眨眼,觉得周旭尧简直是个天使,他靠在门框说:“里脊是不是要炸?” 周旭尧一本正经:“当然要炸,不然就不脆了,做好马上就要吃。” 周旭尧跟云青岑说完,还冲坐在客厅的赵鹤轩说:“赵总,别担心,我还给你准备骨头汤,补一补。” 赵鹤轩的嘴角抽了抽:“那就谢谢了。” 周旭尧:“不客气。” 他们俩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和平。 都不愿意在云青岑面前发生争吵或者打起来。 如果周围没有外人在,别说劝架了,云青岑一个多的眼神都不会给他们。 周旭尧还在滔滔不绝地跟云青岑说做菜的诀窍,以及自己为了学做菜付出了多少努力,在他的话里,自己简直就是个二十四孝好老公,就差给他一对翅膀,他就能飞上天去给上帝做顿饭。 云青岑不仅没有烦,还听得津津有味。 旁边的骨头汤一直咕嘟嘟冒着泡,云青岑有点馋,让周旭尧给自己盛了碗汤,几口就喝完了。 喝完以后,云青岑真心实意地夸赞道:“旭尧,你以后要是不当天师,还能去当厨师,说不定能比你当天师挣得更多。” 花了一个星期速成厨艺的周旭尧微笑着,看不出一点得意的神色。 周旭尧矜持地说:“我做的也不怎么样,勉强能吃,不像赵总,学什么都快,我得花更多时间。” 赵鹤轩:“……” 周旭尧你还能再婊点吗? 赵鹤轩笑了:“对,有些人天生就蠢,学什么都慢,青岑可一直不喜欢蠢人。” 云青岑吃了块炖的很软的萝卜,对两人的唇枪舌战充耳不闻。 结果因为他不说话,客厅里越来越热闹。 基本都是周旭尧挑衅,赵鹤轩反击。 云青岑觉得自己耳边似乎有两千只鸭子在叫。 就在云青岑准备把这两个轰出去的时候,通讯器响了,正好云青岑离得近,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的男人。 傅明睿站在门口,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应该是酒。 云青岑抹了把头发,他面无表情。 嗯,挺好,又来了一千只鸭子。 作者有话要说:“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嘎嘎嘎嘎。” 第43章 三千只鸭子聚在一起,云青岑听得头疼欲裂, 原本可口的饭菜一下就变得不香了。 周旭尧嘴毒——也就比蒋钦好那么一点点, 傅明睿虽然是个闷葫芦, 但喜欢做实事, 比如时不时给云青岑夹一筷子菜, 然后被周旭尧讽刺借花献佛, 赵鹤轩就总是笑眯眯的, 温声细语的和云青岑说话,周旭尧刺他,他就反刺回去。 云青岑的碗里堆满了里脊和樱桃肉。 他确实好甜口,但现在甜得发腻。 “吃完就回去吧。”云青岑放下筷子,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都回去, 我要休息。” 傅明睿沉默着没说话, 但那双深邃的碧蓝色眼睛却深深地云青岑, 妄图能让云青岑心软。 但云青岑就是铁打的心, 软是不可能软的, 除非有人放一把火,把他的心烧化。 赵鹤轩也放了筷子, 很体贴地说:“青岑好好休息, 那我先走了。” 云青岑面无表情地看向周旭尧和傅明睿:“慢走。” 周旭尧还想说话, 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了下来。 傅明睿临走的对云青岑说:“青岑,这是之前那套房子的钥匙。” 傅明睿站在门口, 把钥匙递给了云青岑,他声音很轻:“你走以后,那套房子什么都变,锁我也没换。” 云青岑接过钥匙,冲傅明睿笑道:“谢谢。” 傅明睿看着云青岑。 他那双深情的眼睛一如既往。 云青岑把钥匙握在手里,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 等人全都走了,云青岑才去泳池游了一圈泳,黑猫就趴在泳池旁边,懒洋洋的用尾巴去碰泳池的水,等云青岑从泳池里走上,黑猫就跳到了云青岑的肩膀上。 云青岑去浴室,对着镜子看了一眼,他肩膀上的那条蛇似乎变大了一圈,要是继续变大,就不是蛇,而是蟒了。 蛇头也变得更加狰狞,尖牙锐利,似乎随时准备把猎物吞吃殆尽。 云青岑摸了摸猫脑袋。 黑猫乖俏地叫了两声,云青岑伸了个懒腰,他去房间换上一套衣服,准备出门一趟。 苏铭没法再给他带来乐趣,现在他看到郑少巍也只觉得对方蠢,是时候去给自己找新乐子了。 全是旧人,有什么乐趣? 他几乎把他们摸透了,都没什么新鲜感。 云青岑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一条长裤,胳膊上的黑色露出一条尾巴,鳞片层层叠叠,阳光照射在上面的时候,似乎还有一层冷光。 纹身的人多了,云青岑也不怕露出来。 要出门的时候,黑猫还是不从云青岑肩上下来。 云青岑提着它后脖上的那层皮肉,把它提下来,黑猫又趴在云青岑的脚上叫。 云青岑面无表情地看了它一眼 黑猫色厉内荏地又叫了一声,然后脑袋往屁股后面凑,它害怕了,然后迅速地窜到猫爬架上,把自己缩成一团。 虽然它现在还没有人的智慧,但也能感觉到危险。 云青岑换好鞋,就直接走出了门。 这段时间赵鹤轩总在他身边,刚开始还好,时间长了,他又开始觉得腻烦。 所以从来没人能在云青岑身边久待。 哪怕是待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郑少巍,云青岑离开他的时候没有一丝不舍。 有时候云青岑都好奇,结了婚的夫妻是怎么对着同一张脸同一个脾气的过那么多年,还没有相看两厌?不成仇吗? 就比如他爸和他妈,最开始肯定是有爱情的,不然也不会结婚,到了最后,两个人都是面和心不和,他爸在外面偷吃,他妈只要有钱花,有面子。 云青岑觉得烦,就要去找几只恶鬼发泄,这次他不准备直接吃了,没那么饿,最好多抓几只,一只用来打牙祭,另外几只用来打着玩。 一座城市的恶鬼不会少,毕竟有这么多人,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几率,也有两千多只。 云青岑手里还有份地图,他在网上下载的,现在网上什么都有,网友也是千奇八怪,喜欢灵异传说的人不少,还准备弄了份地图,标注了城里所有曾经有过乱葬岗的地方,这些乱葬岗以前都在荒郊野岭,后来随着城市扩张,变成了现在四环五环。 并且有的地方还成了学校或者闹市区。 网上的人还振振有词:“乱葬岗上只能建学校,全是少年人,阳气重,而且有人气,只有学校才压得住乱葬岗的邪气和鬼魂。” 另一个网友说:“你放屁,乱葬岗得用杀猪厂才镇得住。” “听说要埋一把见过不少血的刀才压得住。” “我知道,我听我爷爷说,以前我老家也有个乱葬岗,民国的时候请和尚念经超度过的,不超度不能起学校。” “反正我这儿就是直接建得学校,学校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事。” 云青岑除了地图,还做了两手准备,在网上的几个比较大的论坛发贴:“抓鬼镇宅,量大从优。” 主楼就两个字:“抓鬼。” 然后他就没管了,愿者上钩。 回复的楼层瞬间盖了几百楼,不过都是一群人在打哈哈。 “牛皮,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广告,还量大从优。” “想知道量大了能干什么?让鬼坐在一起凑桌麻将吗?” “哈哈哈哈哈哈,楼主肯定是来讲笑话的,姜太公都不这么钓鱼。” “楼主你好歹留个电话啊,不然怎么骗得到钱?” “楼上在说啥,看楼主这样是来骗钱的吗?明明是来搞笑的。” “不会真有人会私信楼主,联系楼主吧?不会吧不会吧。” “鬼屋夜话那边的疯子说不定会联系。” 鬼屋夜话是论坛的子版块,最开始就是个讲鬼故事的版权,勉强算是个灵异小说版块,不过主角一般都是“我”,以主人翁的口吻讲故事,曾经这个版块还是很红火的,还出过几部不错的恐怖小说,后来就慢慢没有人气了,各种小说网站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正规网站肯定比这个小版块好,好歹能让更多人看见。 所以现在这个版块,基本都是一群神神叨叨的人在发贴聊天。 不是聊自己身边的鬼故事,就是聊一些匪夷所思的身边事。 云青岑就在公园里找了个长椅坐下,他按地图找了好几个“曾经”的乱葬岗,走累了,但还是没感觉到恶鬼,就准备还是从网络下手。 他打开鬼屋夜话,开始翻起了贴子——有些贴子一看就是在编故事,编的特别假,里面还有很多黄段子,云青岑一脸嫌弃。 最后还是被他翻出了几个比较真的贴子。 其中有一个楼的楼主还是一个月前回复过。 楼主是个小朋友,从他的遣词造句和透露的信息来看,他最多十六,绝对不超过十七。 他先说自己家最近的怪事,比如他姐姐,从小脾气就火爆,人也很开朗,喜欢极限运动,动不动就要去蹦极跳远,还喜欢赛摩。 但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姐姐忽然不愿意出门了,看样子也不像受了情伤,每天就是看书,最近更神了,叫家里给她买针线和布,她要绣花。 还不是十字绣,是正正经经的绣花,并且还觉得自己的鞋太大了,要家里给她买三十二码的鞋。 “我姐一米七五的身高,四十二码的鞋,她就是把脚后跟削了也塞不进去啊!” 过了几天,在一片跟帖人的千呼万唤中楼主又出来了,这回他说的更绝。 他说家里针线和布都买回来了,结果他姐还真就绣出了花,别说,绣的还挺好。 楼主还放出了照片,绣的是朵牡丹。 下面又懂行的说:“这是苏绣,你看颜色,就跟画一样,有浓有淡,色彩鲜艳但是不显得俗,楼主我觉得你可以让你姐拿去卖了,现在这是文化遗产,纯手工的,能卖不少钱,要是能绣一幅大的,少说也能卖几万,往高里说,十几万几十万也有可能。” “要是能找个老师傅给你接镀层金,上百万也可能。” “我怀疑楼主是给他姐打广告来了。” “合理怀疑,我也怀疑。” 懂行的继续说:“不过我看针法,应该不是近代常用的,三十年代的时候,杨守玉主任创了乱针绣,现在基本苏绣都会用乱针绣,我看这个针法,跟明清时期的苏绣差不多,而且这估计是从小练出来的,没有十几二十年,没有这个手法。” 跟贴的人兴奋了,跟了一百多楼,终于又等出了楼主。 但楼主却没有继续说绣花的事,而是说起了鞋。 “我姐不知道从哪儿网购了几双绣花鞋,就是那种特别小的,看起来跟小孩穿的差不多的鞋,非要把自己的脚塞进去,闹了一晚上,又哭又叫,我爸妈本来都准备把她送去医院,给她打镇定剂的,结果……她塞进去了。” “……楼主,你这个省略号就很有深意。” “看前面没什么,看到那个省略号,我起鸡皮疙瘩了,你姐怎么挤进去的?” 楼主回复了这一层:“她把她的前脚掌弯进了脚心。” “这不是以前裹小脚的办法吗?你姐多少岁?她这个年纪了,不能还能掰进去吧?以前都是要用药水泡脚,用布条慢慢缠的,怎么可能有成年人能掰进去的。” “虽然觉得楼主是在讲故事,但这个故事还挺真的。” “真吗?我觉得假,楼主的姐姐要是真这样,早就被送进精神病院了,怎么可能一直让她待在家里,也不怕她半夜拿把刀把全家送上西天?” 楼主后面又发了几层楼: “她最近只穿小鞋,每天早上起床看书,练字,练的是繁体的小篆,不出门,连房间都不出,吃饭就让我妈送进她房间。” “还问我妈,家里为什么只有一个保姆,她至少要四个。” “我姐还问我,我姐夫为什么不在家?我没有姐夫啊!我姐每年全世界到处跑,根本没谈过长时间的恋爱,别说姐夫,我爸妈就是催她找个男朋友,催急了她都发脾气。” “你姐要是真被鬼附身,这鬼肯定也是只大家小姐鬼,四个保姆!还至少四个!” “她没让你爸妈给她建个绣楼就算不错了。” 楼主回复:“让了,我爸妈说家里没有建小楼的地,她就算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姐还挺讲道理的,家里没地就不建了,哈哈哈哈哈,好好笑。” “珍惜吧楼主,我觉得就算你姐真的被附身了,也还不错,就是脚的问题有点大。” “请天师了吗?我认识一个道长,出场费有点高,不过肯定手到擒来。” 那些给楼主推荐人的,楼主都回复了,也要了联系方式,但是过段时间就会来贴子里说一句:“没用。” “天师来了,被我姐抓花了脸。” “道长也来了,我姐把道长打了一顿,好像是发现道长长得还不错,非说道长是我姐夫。” “神婆请了,我姐差点把神婆的手打断。” 总之,贴子里所有介绍的人都出来作证:“是的,楼主把我们介绍的人都请了,结局也跟楼主说的一样,反正就是没一个人降得住这只女鬼,而且女鬼似乎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唯一做的不好的,就是非要穿小鞋,先不说楼主的姐姐能不能恢复,就是恢复了,那双脚估计也要去做手术,修养很久才能好。” 最后,楼主实在没办法了,就在楼里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表示能给自己介绍人的人都可以打这个号码。 云青岑就顺着这个号码拨了过去。 等了十几秒,那边就有人接了,接电话的人声音很又粗又哑,乍一听还以为是个壮汉,仔细一听才知道,这是属于变声期男性独有的声音——速成公鸭嗓。 云青岑很有高人风范,冷冷清清地说:“你好,我姓云,看到夜话的贴子,想知道你姐现在的情况好点了吗?” 那边的人连忙说:“不好不好,我姐现在不折腾自己,开始折腾我了!” “我姐让我去学君子六艺!她天天守着我,我学不好她就打我屁股!” 男生估计是一肚子委屈没法倾诉,直白地哭诉道:“我屁股都要被她打成两半了。” 云青岑愣了愣。 不对啊,屁股本来就是两半。 第44章 在确认了地址之后,云青岑直接打车去了男生的家, 小男生显然没有防人意识, 也或许是他之前遇到的都是好人, 不仅直接报了自家地址, 连自己的名字和父母的名字都在电话里告诉了云青岑。 云青岑到了以后, 在小区门口见到了电话里“公鸭嗓”的男生。 跟嗓音成反比的是, 男生有一张甜瓜脸, 不仅眼睛大,脸上还有些肉,标准的娃娃脸,嗓音不甜,脸甜的要命。 云青岑刚刚下车,男生就站在小区门口, 想过来又不敢确定, 直到云青岑接起了男生打过来的电话, 他才大步跑来。 “云先生吧?”男生有漂亮的双眼皮, 不是傅明睿那样的深邃眼窝, 而是标准的亚洲人长相,更显年轻, 他显然从跟云青岑确定住址以后就在这儿等着了, 看到云青岑以后就如释重负的笑, 还学着“大人”模样把手伸过去,跟云青岑交握。 云青岑冲他笑:“元奕?” 元奕连忙说:“是我是我。” 元奕有些胆颤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云先生……你真年轻。” “之前我们家找了不少大师。”元奕领着云青岑进小区,他拍着胸口说, “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岁了!” 云青岑收敛了笑容,整个人都变得冷淡了不少,他斜瞟了一眼元奕:“你觉得我年轻,所以我不行?” 元奕长了一张傻白甜的脸,说话也一样:“不是,嗨,我就是怕我姐又非说你是我姐夫,她现在看到个好看的男人都说是我姐夫。” 元奕头疼地叹了口气:“那个道长,也有四十二了,也就比之前请的大师好看一点,我姐都没放过去。” “哦,不是我姐,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在小区里走的时候,云青岑问他:“你们为什么没把她送精神病院?” 元奕:“啊?她也没伤人啊……我们就担心把她送去精神病院,医院要把她捆起来。” 元奕的姐姐元曼,二十六岁,大学毕业之后当了两年社畜,存了一点钱,就开始国内游,最开始是穷游,后来旅游途中写游记,投出版竟然过了,从此以后慢慢积累了一点人脉,不仅写完了可以出版,没写完之前也可以给旅游杂志供稿,挣得不算多,但也不必再抠搜着每天吃馒头榨菜。 从这件事就看得出来,元曼是个敢想敢做,说走就走的人。 元奕在电梯里对云青岑说:“她说房子就像棺材,人要进来出去,房子就是家,人要是只进不出,房子就是棺材。” 元奕家住在一个普通小区的中庭,这个小区不算大,但绿化的很好,住在里面的基本都是住户,租客比较少,来往都相熟,比较安全。 等开了家门,元奕才缓缓深吸一口气,他还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拖鞋:“云先生,这双拖鞋是新的。” 云青岑站在门口:“有鞋套吗?” 元奕:“哦哦,有的。” 云青岑不在乎那双拖鞋是不是新的,之前元家请了那么多大师,只要有一个穿过这双拖鞋,那这鞋跟“新”字也就没关联了。 走进屋子里,云青岑脸上的表情不变,但心里不太满意,认为自己是白跑了一趟。 女鬼是真的,但跟恶鬼没多少关联,他只感觉到一股怨气,却没有戾气,只有怨没有恨,算什么恶鬼? 他刚踏进元奕的家门,房间里就传出来一个软绵绵地女声:“奕儿,家里来客了?” 元奕:“对啊姐!你出来看看?” 女声:“阿姐就不出来了,是个男客吧?男客便不见了,你好生招待。” 元奕朝云青岑无奈地笑了笑:“云先生,我想个办法把我姐骗出来。” 元奕笑的时候,云青岑就看着他,元奕的脸上有一对酒窝,笑起来更甜了,哪怕是苦笑。 元奕先招待云青岑坐到沙发上,然后又去泡了杯茶,刚用热水冲好就端着站到他姐的房门口:“姐,我给你泡了茶,你开开门。” “你稍等一等。”女声的声音很轻,但不会让人听不清楚。 元奕就端着烫手的茶,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等着。 云青岑慢慢走到了门口,站在了元奕的背后。 元奕一直提着的心,因为云青岑的这个举动放下了一半,他转过头,充满感谢地冲云青岑笑了笑。 但元奕笑起来实在太甜了,云青岑伸出手,揉了揉元奕的头发。 元奕:“……” 云青岑冲他微笑:“抱歉,没忍住。” 元奕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有生气,他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 房间里的人终于打开了房门。 女人穿着一件长裙,外面还穿着一件夹袄,样子十分古怪,因为元奕的姐姐本身是短发,女鬼附身之后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就网购了假发,她头顶着一顶黑得过分的假发,上面插着簪子,还有几朵塑料假花,眉毛估计是被她自己剃了,画了两道浓黑的柳叶弯眉。 黑眉红唇,即便现在附了人身,也很诡异。 女人在发现元奕身边有个男人的时候愣了愣,她的柳眉倒竖,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会发火。 她抿着唇说:“奕儿,怎的把外客领到我这儿来了?哪有好人家的女儿见男客的?要是爹娘回来了,我看你怎么解释。” “还有这位……”她看清了云青岑的脸。 随后她双目含情,以袖掩唇,无限娇羞地低下头,声音软糯道:“相公,你回来了?” 云青岑微笑道:“刚到。” 女人迈着小步,慢慢挪到云青岑身边,并且娇臀一扭,元奕就被挤了出去。 元奕:“……” 女人站在云青岑的身边,大约是想倚靠过去,但很快发现自己竟然不比云青岑矮多少,做不出小鸟依人的样,她咬着下唇,低头死死看着自己的腿。 “相公,妾一直等着你呢。”女人去拉云青岑的胳膊,脸上带着笑,但额头青筋却凸了出来,手背也一样,她整个人看起来都狰狞无比,但依旧保持着婀娜姿态,把自己的体型扭的胸是胸,屁股是屁股,似乎展示身体对她来说是刻在灵魂深处的习惯。 女人慢慢靠了过去,抱住了云青岑的胳膊,头靠在云青岑的肩膀上。 “他是妾的弟弟,早先跟您说过,是个实诚的孩子,您看着给他找个差事吧。”女人声音轻柔,像是哀求,又像是撒娇,“妾只有这一求,便是太太不许妾去磕头,妾也没有二话。” 女人:“妾身如浮萍,只有这个弟弟放不下……” 云青岑忽然问:“你是青楼出来的?” 女人一愣,她的指甲忽然变尖,身边黑气暴涨,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手臂也迅速变粗,但她对这具身体的影响毕竟有限,只能维持这副将变不变地怪物模样,她咬着唇,双手放开云青岑的胳膊,伸手就要去掐云青岑的脖子。 元奕连忙去抱女人的腰,吼道:“姐!你松开!” 女人的声音变得嘶哑:“我不是!我不是!我是好人家的女儿!” 云青岑站在原地,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又抚平褶皱,这才笑意盈盈地对元奕说:“一般的外室,不能去给正房太太磕头的,不是青楼女子,就是朋友互送的伎子,你是哪一个?” 元奕和女人一起愣住了。 云青岑虽然在笑,但那笑容里带着难以言说的邪气。 元奕咽了口唾沫。 女人像是被人当头一棒,做了几个月的梦,忽然就醒了。 她不再挣扎,而是轻声对元奕说:“松手。” 元奕求助般地看向云青岑,云青岑对他说:“松开吧。” 元奕松手之后,女人走到云青岑面前,她仔细打量着云青岑的五官,最后把目光放在了手臂上,一条黑色蛇尾一晃而过,女人忽然后退了两步,她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一脸惊骇地想要后退,她想退回房间。 云青岑却反客为主,抓住了她的手腕,女人越是想逃,云青岑抓得越紧。 她觉得云青岑像是一个“巨人”,她在他面前没有一敌之力,既然无法对抗,那就只能逃。 她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却忽然发现自己多了一副身体。 她能看到,看到有无数黑色烟雾从对方的手臂里钻出来。 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觉得自己要被吞噬了,恐惧的阴影无处不在, 黑雾占据了这房子的每一寸角落,阴气森森又张牙舞爪,像是要占据光明,又像是要撕碎她的魂魄。 女鬼发出一声尖啸,想要从这具身体里逃出去。 然而她似乎被人强行禁锢在了这具身体里。 她声音颤抖地求饶道:“妾、妾没害过人,饶了我吧。” 女鬼闭上眼睛,她知道对方不会放过她。 她逃不掉了。 就在这一刻,黑色风暴瞬间停歇。 女鬼发现一直没有动静,她转过头,看向云青岑的脸。 云青岑的脸在她眼里慢慢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隐藏在这具身体里的,极其黑暗的灵魂。 这灵魂没有面目,混沌而庞大,黑得像是最纯粹的黑夜。 她看见这魂魄冲她张开了嘴。 第45章 “嗝”云青岑矜持的打了个饱嗝。 “云先生, 别客气, 多吃点。”元妈热情的给云青岑又倒了一杯米酒, 这是他们家自己酿的, 酒味不重, 味道香醇,喝起来甜丝丝的,元爸还把酥好的花生也端到云青岑面前,两口子恨不得把云青岑供起来。 元奕在旁边也激动地说:“冰箱还有可乐!云先生, 我再去给你倒杯可乐吧!” 云青岑摆摆手, 很客气地说:“不用了,我准备走了。” 元妈看了元爸一眼,元爸就乐呵呵地说:“不知道云先生怎么收费的?我儿子傻,价都没问就把您请回家了。” 他们俩原本是出门找算命先生,先生还是元爸的同学介绍的,说是特别准, 就在桥头撑个小摊, 不管谁去都只收五块钱,给人看手相。 结果他们去了之后,先生只看了元妈的手相, 就说他们最近想的事要解决了,不需要他, 让他们直接回家。 五块钱也不多,现在吃碗面都要十块往上了,夫妻俩茫然的给了五块钱, 又开车回家。 结果刚回家,一开门,就看到自己的傻儿子站在客厅里,前面还站着一个他们没见过的年轻人。 最重要的是,年轻人还抓着自己女儿的手腕。 元爸当时就怒了,以为是儿子的狐朋狗友,趁这个机会来占自己女儿的便宜——他怒气冲冲地往里冲,鞋都忘了换。 结果还没等他走到年轻人的身后,就看见自己女儿软趴趴的倒进了年轻人的怀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他女儿可不轻,看起来不胖,但特别结实,毕竟是到处乱跑的人,没有好体格怎么行?她全身都是肌肉,加上有那么大个骨架子,她自己没力气的时候,要元爸和儿子一起抬才把她抬得动。 但这个年轻人,看起来白净瘦弱,一只手就揽住了他女儿,好像他女儿一点重量都没有,轻飘飘的。 元爸愣在原地。 然后年轻人转过了头,脸上一点惊讶都没有,好像早就知道知道他们两口子回来了,只是对他眼睛微眯的笑了笑。 元爸后来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对方一个笑容,自己就把顾虑全打消了。 听对方说了声“好了”, 他就真的觉得女儿被治好了。 他们不愿意把女儿送精神病院,也是因为他们不认为女儿是精神病。 犯病总有前兆吧?从来没有说来就来的,要么就是受了大刺激,但女儿出事之前的前一天还好好的,特别高兴的跟他们说自己准备去国外买一辆房车,在国外跑一年,不怎么费钱,还能自己做饭,特别方便,连签证都办好了,车也通过国外的中介看好了,第二天就要坐飞机出发,激动得一晚上都吵着让爸妈一起办签证,以后她带着他们一起去玩。 结果睡了一觉起来就变了样子,最开始一家人又慌又怕,也想过联系精神病院。 但元妈不准,她说她老家出过这样的事,后来请了个神婆去通灵,跟附身的鬼谈好了价格,然后人就好了。 如果送去精神病院,科学治疗,说不定反而好不了,她就撑着,不让送过去。 然后就开始到处找人。 但是有本事的人哪儿那么好找,像是乡下的神婆,好多都转行了,也没有把手艺传下去。 而一切赫赫有名的大师,他们请不起,张口就是上百万。 剩下的多数都是骗子,胆子小的骗几千,胆子大的骗几万十几万。 他们家前前后后被骗了二十多万走,把存下来给女儿买房的钱都花的只剩一半了。 元妈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元奕看爸妈愁,自己也愁,但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去各个论坛发贴,看能不能找到有真本事的。 结果来的多数也是骗子,也有有真才实学的,但是治不住这只女鬼。 不过人家也跟他们说:“我拿她没有办法,不过她也不伤人,你们就先把她养着吧,等过段时间她自己想走了,或者你们找到了能治她的就好了。” 然后他们就只能照顾这个不是他们女儿的“女儿”。 但好在女鬼也懂事,说懂事也不对,总之就是认人,知道元爸是爸,元妈是妈,元奕是弟弟。 吃饭的时候一定要自己单独吃,说母亲是长辈,父亲和弟弟是男人,她不能上桌吃饭,得自己一个人在房间吃或者去厨房吃。 不是在绣花就是做鞋,还给家里做了几双布鞋。 还会跟家里人唠叨,比如她说自己会好好听话, 嫁给好人家,弟弟就有好前程了。 有时候她是待字闺中的闺女,有时候她又是已经嫁了人的妻子。 家里人慢慢就从她的话里勾勒出了女鬼的一生。 她活着的时候,还小的时候应该是哪家的大家闺秀,有自己的绣楼,女孩及笄之前,只是每天上去做绣活,及笄之后就搬进去,等着出阁。 她也有婚约,未婚夫应该是个长得很不错的俊才,男女是见过面的,结果她在绣楼里没有等到出嫁,等到了官差。 她大伯出了事,牵连了三族,她就这么成了奴隶,被青楼的老鸨花大钱买了出去,曾经用来修身养性的琴棋书画成了提高她身价的砝码,那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成了老鸨挣钱的器具,男人手里的玩意。 但她也不敢死,她的家里人还活着,都是奴隶,她得救他们。 她就想尽千方百计勾引了一个大官,从此成了大官的外室,大官一直嘴上说着会帮她找家人,帮她把家里人救出来,虽然还是奴隶,但给他们置办一个房子,只要不常出门,也就没人会知道。 后来怎么死的,大概也能猜出来,男人肯定是在哄她,一个外室,又不是正经的妾或者太太,贪色的说几句好话,转头就忘了。 不是被大官腻味了抑郁而终,就是自己想通了,知道这辈子再也不能跟亲人团聚,就自我了结了。 可怜也是真可怜,搞得元爸元妈对她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多了几分同情和怜爱。 虽然就年龄来说,这女鬼的年龄比他们俩加起来都大不知道多少倍。 云青岑对元爸说:“你们看着给吧,我不缺钱。” 快下饭桌的时候,元妈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那个女、女鬼怎么样了?是走了吗?” 云青岑用纸巾擦干净嘴,冲元妈笑:“走了。” 元妈松了口气:“那也是个命苦的人。” 元妈和元爸生孩子晚,四十岁才得了女儿,快五十岁得了个儿子,他们俩年轻的时候也吃过苦,所以对女鬼的遭遇更同情。 吃完饭,元妈还不让云青岑走,拉着云青岑一起看电视,还给云青岑剥丑柑:“小曼的脚……” 云青岑认真的看着元妈,他在不同人眼里就是不同的样子,在元妈眼中,他就是值得信任的,虽然年龄小,但就是很让人安心。 云青岑拍了拍元妈的手背,像个乖巧的晚辈一样说:“您放心,她的脚已经好了,等过几天就能恢复,不过这一年都不能到处跑。” 元妈松了口气。 元曼在房间里喊:“云、云先生!真的要一年吗?!” 元曼早就醒了,只是坐沙发不舒服,也没法上桌吃饭,就在床上躺着,她的脚被云青岑掰回了之前的样子,除了人看起来虚弱了一点,别的没什么问题。 云青岑笑着说:“一年之后你想起哪儿都行,今年不行,不想要两只脚就随便你。” 元曼不说话了,显然是很伤心。 对不愿意出门的人来说,下楼去超市买瓶水都能要她的命。 但是对闲不住的人来说,一天不动弹,也能要她的命。 最后元爸给云青岑转了八万八,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前段时间给曼曼治病,花了不少,云先生要是嫌少我再去想想办法……” 云青岑收了钱以后,转回去了七万九千多,他冲元爸笑了笑:“我说了,我不缺钱,也没费我多少时间,要是图吉利,八千八百八十八就够了。” 元爸着急忙慌地说:“不行不行,太少了!你救了我女儿,八万八都少!” 云青岑站起来,拍了拍元爸的肩膀,他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年轻白净,有一张漂亮的好脸,长辈都喜欢,说话也是温声细语:“元叔叔,我是在论坛上看到小奕的贴子才来了,不是你们请来的,连接我们的不是钱,是缘分,所以给个吉利价就可以了,我们讲这个。” 元爸很迷糊,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讲究。 他抓着云青岑的手腕,想了半天,只是从嘴里叹了口气。 不是他贪心,而是家里真的没什么钱了,这八万多,是他们两口子最后的存款。 元曼又在房间里喊:“妈!我这儿还有十二万!” 云青岑笑着说:“你留着买房吧!你爸妈一直念这个!” 元曼:“我才二十五!我不急着买,又不是没有家!” 元妈连连点头:“对对,曼曼那还有!” 云青岑叹了口气,他皱起眉头,十分严肃地说:“我说了,这不是钱的事,我说不要就不要。” 他笑着的时候很可亲,但是一旦板起脸来,还是有那么点“高人”的威严,元爸元妈互相看一眼,就开始一个劲的对云青岑说谢谢。 有些人吃一顿饭就要花几万,一个包十几万几十万,一套房子上千万。 有些人存半辈子钱,可能也就几十万。 云青岑见过有钱人,也见过穷人,他缺钱的时候,从来都是狮子大张口,不管什么人都要把对方掏干净。 但他不缺钱的时候,钱就是纸,要多要少都看他的心情。 最后元家一家人把他送出去,送到了小区门口,亲眼看着他上车,才往家里走。 元奕在爸妈旁边,很激动地说:“云先生看着跟我差不多大!没想到真的有本事,我姐这么快就好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看着他姐那样也急,但时间长了,几个月时间,他慢慢也习惯了,虽然也愁,但没那么怕。 后来那个女鬼开始折腾他,学什么“君子六艺”,学不好就扒了裤子打屁股,是真的打屁股!他还不敢说话,半夜摸着自己屁股哭,现在女鬼走了,他的屁股总算不用再遭罪了。 元爸也说:“那孩子一看就家教好,听说他们这个都是有传承的,只要了我们八千多,他心眼太好了。” 元妈附和道:“对,小奕啊,你以后多请云先生来家里坐坐,你爸别的不行,做饭还挺好吃的。” “就是不知道那个女鬼叫什么名字,也挺惨的,要是知道名字,我们还能给她烧点纸钱……” 云青岑坐在出租车里,他脸上和煦的笑容没了,冷冷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空座。 女鬼瑟缩着脖子,离开了人身,她的记忆就全好了。 有些鬼进了人身,就会把自己的记忆和原身的记忆混淆,这种鬼本来就弱小,目的也不是害人。 云青岑本来想把她吃了打牙祭,但又觉得自己正好缺只能用的鬼。 要是摆只恶鬼在身边,他担心自己看着眼馋,把恶鬼吃了,放一只怨鬼在身边,他应该不会吃……吧? 女鬼不敢走,就缩在车门边,时不时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云青岑一眼。 云青岑瞥她一眼,她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扭下来,塞进自己的怀里——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黑猫毕竟没什么神智,智商跟真正的猫也没什么区别。 既然要玩,就玩一把大的。 他看着女鬼,咧嘴微笑了起来。 女鬼吓得发抖,又不敢跑,她一头黑发凌乱,脸上还带着妆,这妆是死人妆,估计给她化妆的人还没等她断气就画上了,眉毛浓黑像关公,嘴唇红的像刚吃了人,脸颊还有大红色的可笑红晕,还穿着一身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古服。 有些恶鬼会养小鬼,养得能用了,就会帮恶鬼害人,这些被鬼害死的人死的时候都是一身戾气,死后魂魄被小鬼们抓回去,恶鬼吃了以后滋味也很甜美。 云青岑懒得养小鬼,直接去吃恶鬼更快,也更好吃。 其他恶鬼养小鬼害人。 自己可以养鬼抓恶鬼。 这样就不用他自己忙了。 云青岑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第46章 女鬼姓杨, 排行第三, 她也不跟云青岑说自己的名字, 就说自己叫杨三娘。 说的时候俨然一副被严刑逼供的委屈样。 全程抱着自己的脑袋, 等云青岑不问话了, 她就把头转回去,重新面朝内的把脑袋抱紧。 鬼跟人不一样,她看到的不是云青岑的皮相,而是云青岑黑暗而庞大的灵魂, 不过她也没想逃跑, 不敢,也知道自己逃不掉,就乖乖地飘在云青岑旁边。 她是怨鬼,看什么都怨,戾气重的恶鬼会杀人,怨气重的怨鬼发展到最后也会杀人, 只是杨三娘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云青岑坐在车上, 闭着眼睛假寐,他的舌尖抵着自己的虎牙,正在强忍饥饿。 实在饿得不行的时候, 杨三娘就算不好吃,他也会用来塞牙缝。 杨三娘不知道云青岑的想法, 但就算她知道也没有感觉,毕竟她现在已经足够害怕了。 比起能为祸一方,造成无数冤假错案的恶鬼, 她这种怨鬼,能有附身和影响人的本事,纯粹是她怨得够久,当了鬼以后没有一秒放下仇怨,几百年时间才能得到点道行。 云青岑下车的时候,杨三娘躲在车里,不想下车。 云青岑站在车门边,弯腰往里面看了一眼。 杨三娘当了这么多年鬼,终于再次知道脊背发凉是种什么感觉,她晃晃悠悠地飘出来,沉默的飘在云青岑身旁。 然后眼睁睁看着云青岑仰头冲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杨三娘吓得一哆嗦。 冤孽啊……自己上辈子欠了他什么,怎么当了鬼还得还? 云青岑现在到了别墅区,别墅区之所以叫别墅区,不是因为这是个小区,而是因为这一片的十几个小区全都是别墅区,还有配套的小学幼儿园甚至中学,运动场地甚至包括了高尔夫球场,更别提超市电影院,小区就相当于一个镇子或者一个小城市,这里最贵的一个小区以前是云青岑住过的那个,现在已经换了。 倒不是云青岑原本住的小区不好,在当年来看,那个小区显然是全国能找到的最好的小区。 但十年过去,新小区建起来,就把以前的小区压了过去,更国际化的建筑风格,更美观独特的绿化,以及更加现代化的设备。 小区花园里全是直饮水台,不仅有人喝的直饮水,下面还有一个小的,给宠物喝水。 小区内部的观光车就有二十多辆,住户随意上车,免费载到家门口或者大门口。 每家的花园都有小区的人去打理,隔几天还有物业的人挨家挨户的送小礼物。 因为都是别墅,楼层矮,很多人为了美观不愿意安装防盗网,所以物业二十四小时巡逻,两人一组,一共八组,十分钟就能过一趟。 云青岑站在小区门口,打了一个电话。 反正他今天必须要吃一只恶鬼止饿,他饿得眼睛都要红了。 要是这里没有,他就拆杨三娘的一只胳膊吃了算了。 反正鬼也没有实体,四肢五官都是阴气幻化出来的,慢慢养,道行浅的养个几十年,一只胳膊也能长回来。 云青岑近乎通红的眼睛瞟了杨三娘一样。 杨三娘僵在空中,她嘴一瘪,抬起手,用“虚无”的袖子捂住自己的嘴,轻轻一啼:“咦——” 云青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杨三娘才“咦”了一声,更委屈了。 云青岑:“别哭了,谁的哭声是‘咦’?” 杨三娘被嘲笑了,不敢反驳,她换了个哭法:“呃——” 云青岑嫌吵:“闭嘴。” 杨三娘还是哭,她边哭边心惊胆战地看云青岑,打着嗝说:“你这贼汉子抓了妾,且不说给妾点好处,竟、竟连妾哭不哭,怎么哭都要管,你这狠心的贼汉子……呜……” 云青岑:“……” 他面无表情,但内心酸爽透了,身上再差一点就要起皮疙瘩。 好在有一辆黑色的轿车驶离了小区大门,停在了云青岑的旁边,轿车的车窗摇下来,云青岑微微低头,跟车里的男人四目相对。 云青岑微笑着问:“是任先生吗?” 一个这么大的城市,每年都会出一些怪事,只是这些怪事不集中在一起,也不会有人觉得超乎寻常,毕竟每天医院都要死那么多人,全球每天死的人加起来,都够几个城市的人口了。 任先生对云青岑说:“云先生?上车吧。” 云青岑脸上带笑,坐进了后座。 刚刚还一直在啜泣的杨三娘这次不用云青岑催, 就钻进了车里,坐在副驾驶上,坐姿还特别讲究,她挺着胸,扭着腰,硬生生把自己原本不怎么样的身材坐成了一副前凸后翘的样子,她痴痴地看着任先生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之后,还“吸溜”了一声。 这下云青岑确定了——这不仅是个女鬼,是个怨鬼,还是个色鬼。 怪不得看到好看的男人就说人家是她丈夫。 活着的时候碍于封建礼制不敢浪,死了以后倒是敢暴露本性了。 云青岑托着下巴,眼睛微弯,觉得很有趣,他还是第一次观察这些普通的鬼是什么样。 毕竟以前在他眼里,鬼只分四种,能吃的和不能吃的,好吃的和不好吃的。 比如善人的魂魄他就不能吃,他以前不信,悄悄的撕了人家一条胳膊,结果刚咬下一口,就感受到了剧痛,善人的魂魄不仅没能消除他的饥饿,给他带来好处,还会损害他的根本,万般无奈,念念不舍之后,云青岑还是把胳膊重新给善鬼接上了,好在刚死的善鬼什么都不知道,清醒之后还以为云青岑是个好鬼,拉着云青岑絮叨了很久,直到等到来接引的鬼差才走。 后来云青岑还试了几次,觉得善鬼可能和唐僧有同样的效果,结果次次结果一样。 从那以后,云青岑都躲着善鬼走。 吃又不能吃,打也不能打,还一个比一个唠叨。 任博抿着唇,他是从郑豪嘴里知道云青岑这个人的,他们这个圈子,关系都是互通的,任博的小姑就是郑豪的老婆,从郑豪嘴里知道公司之前一直在走下坡路是因为恶鬼作祟之后就找郑豪要了云青岑的联系方式,然后交给了自己侄子。 “云先生,我姓任,你应该知道。”任博张嘴说。 云青岑点点头,通过后视镜看着任博,不仅嘴唇上勾,眼底也带笑:“我知道,任博先生,电话里你没有说清楚,能再跟我说一次吗?” 任博看起来很严肃,他的表情没有一点缓和,轻声说:“是我弟任韫出了事。” 任韫从小就体弱多病,每年到了这个时节都要大病一场,去医院检查也没什么病,各种检查都做了,找不到病因。 而且这病一年比一年严重。 “他半夜会忽然喘不上气,除了四肢, 躯干会长满红疹,脸上还会冒出红斑,就跟被火烧过一样。”任博说得很平静,毕竟这么多年,家里人都习惯了,年年都急,急到最后,触底反弹,反而都变平静了,“以前也请过一些……跟你一样的专业人才,说法都不一样,也都没有效果。” 任博把车开进了一间别墅大门,直接开进了地下车库。 这个小区之所以能卖的那么贵,除了各种设施和建筑,最重要的是,它占了一整座山,但却没有多少户人,每一套别墅都是独立的,建筑风格各有不同,但又十分和谐。 这里的一栋别墅的占地面积,抵得上云青岑从前住的别墅两套了。 任博下车之后,云青岑才看清他的模样。 任博看起来很稳重,跟赵鹤轩的文质彬彬不同,任博即便穿着西装都不像“少爷”,更像是悍匪套上了一层壳子,但又不会束手束脚,他的肌肉很结实,即便一点肉都没露,都能看出他的身材,能把西装这样撑起来的男人,身材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他跟郑少巍也不一样,郑少巍是疯狗的匪,主要是疯,而不是匪。 任博的气质是沉稳的,他眉头总是皱着的,基本没有松开的时候,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但表现得却不像二十多岁的人。 “跟我上楼吧。”任博带着云青岑直接从地下车库走上去。 这栋别墅大得有些过分,甚至有点像城堡宫殿,任博放慢脚步,配合云青岑的步伐,他一边走一边说:“任韫小时候发过一次烧,那次发烧过后,每年夏秋换季的时候都会生一场病,姑父既然说云先生厉害,我也相信云先生,你报个数,我现在就让人去准备。” 云青岑笑道:“任先生也不怕我治不好?” 任博看向云青岑,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嘴角带上了一点笑容:“我相信云先生,毕竟我现在也没什么人能信了。” 云青岑:“那我待会儿无论做什么,任先生都得承受住。” 任博:“当然,既然请了你来,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云青岑朝他笑了笑,任博愣在了那。 直到云青岑走到了前面,还转头催促他,他才回过神来。 很久以后,任博回想这个笑容。 大概就是狐狸看着猎物落入陷阱时,就该是那个样子。 而他的猎物,即便感觉到了,也会心甘情愿走入陷阱。 第47章 任博和任韫是亲兄弟,任博比任韫大三岁,父母都在国外,虽然是一母同胞,但长得并不像。 任博身材很健硕,不是健美先生那种壮到让人觉得有些不适的健硕,而是恰到好处,有肉又不显夸张的健硕。 杨三娘那只色鬼见到任博之后就移不开视线,目光黏在人家的胸上,要不是有一层衣服阻挡,估计她还会上手比一比任博的胸肌有多大。 她甚至都把害怕抛到了九霄云外,就飘在任博旁边发花痴。 不过云青岑在意,鬼对着活人发花痴,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他当鬼的时候就不会在意活人的美丑,重新有了躯体之后,才发现原来活人也是有美丑之分的。 “他最近都不能见风,房间不能开窗。”任博领着云青岑上了三楼,他发现云青岑全程都没有左顾右盼,又放心了一些。 虽然是郑豪介绍的人,但任博对自己这个姑父并没有多少信任,不怎么走动的亲戚,本身就没有多少可信度,尤其是云青岑还这么年轻。 任博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然后敲响了一间房门。 里面传来虚弱的男声:“任博?” 任博:“我带云先生进来了。” “进来吧。”男声有些冷淡,同时给人一种病入膏肓的无力感。 像是得了绝症的病人,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所以放弃抵抗,随时准备被送进停尸间的平静。 任博在开门之前,轻声对云青岑说:“他病得太久了。” 云青岑看着任博的眼睛,声音也很轻:“我知道。” 等推开了房门,映入云青岑眼帘的并不是他想象中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病人,他以为他会见到第二个李磊。 结果推开门,他看到的竟然是一副尚算温馨自然的场景。 任韫靠在床头,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他看起来很瘦,但并不是风一吹就会倒的单薄,而是让人觉得,如果他是健康的身体,应该跟他的哥哥,拥有一副哪怕不健硕,也应该劲瘦的体魄。 窗户虽然关着,但窗帘却被拉开,外面是无尽夜空,有星辰闪烁,任韫坐在那,似乎整片夜空都是他的背景。 不过此时云青岑分辨不清任韫的美丑—— 任韫的整张脸都被红色的斑纹占据,像是蛛网一样蔓延,把他的五官分割扭曲,连他的耳朵都是一半正常肤色,一半颜色艳红。 蜘蛛网的最中心在他的下颌,颜色浓重近黑。 他的脖子和手臂上,也是无数红色斑点,因为太小,看起来像是期满了疹子。 如果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到他,应该会大呼恐怖。 但是看在云青岑眼里,竟然有种诡异的美,未知的、恐怖的、惊悚的,也让人触目惊心的美。 他的唾液开始分泌,喉结开始不受控制的上下滚动。 不过没人发现云青岑的异常。 任博问云青岑:“云先生,真的能治好?你需要什么东西吗?家里什么都有。” 毕竟出了事,什么人都请过,需要的法器他们也买了一堆,至于有没有用,看看现在坐在床上的任韫就知道了。 云青岑走到床边,他笑盈盈地对任韫自我介绍道:“我姓云,云青岑。” 任韫愣了愣,他微笑道:“我知道你,每年到了时候我都只能待在房间里,看了不少关于你的新闻,不过……你不是叫云青吗?” 云青岑:“我给自己改名了。” 任韫既然还给云青岑想出了改名的理由:“改个名字也好,现在网上的事太复杂,疯子也很多。” 云青岑眼神里有笑意:“任先生……” 任韫:“我和任博都是任先生,你叫我任韫就行了。” 任博走到床边,他看了眼手表,然后对云青岑说:“云先生,我出去打个电话,麻烦你了。” 云青岑:“不麻烦。” 任博出门房间,还轻轻关上了门,杨三娘本来也想跟着他飘出去,但是转头一看云青岑的眼神,又老老实实的飘回了云青岑身边。 任韫看起来很放松,并没有病人的疲态,他笑着说:“年年都一样,今年比去年严重一些。” 云青岑倒是想马上吃了盘踞在任韫身上的恶鬼,但程序还是要走的,他的舌头抵着上颚,缓了几秒以后才问:“你第一次发病前出过什么事吗?” “从犯病开始就一直在想,那之前和之后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任韫看着自己的手掌,原本他手心是没有红色斑点了,今年也长满了。 他听说过一种病叫龙缠腰,在还没有治疗手段之前,也是一种绝症,并且被赋予了神话色彩,人一旦被缠上,当腰被缠满一圈,就到了丧命的时候。 估计这些红斑跟龙缠腰一样,一旦布满了他的全身,他也要断气。 任韫估计是怕吓到云青岑,他把掌心朝下,放在自己的身侧,也没有正对云青岑,而是用自己还算正常的一边脸对着云青岑。 “每年这个时节我都会发病,最开始的时候三天左右就消了,后来消的时间越来越长,身上的这些东西也越来越多。” 云青岑却忽然轻声说:“不好意思,我需要近距离看看。” 任韫还没说话,云青岑就已经伸手捏住了任韫的下巴,他的食指指腹轻轻碰触了任韫的脸部皮肤。 那些红颜色的皮肤,手感有些粗糙,有点像……碳化过后的皮肤,就是被火燎过,表皮碳化。 云青岑慢慢凑近任韫,任韫有些迟疑,也有些吃惊,他一动不动,手脚都有些僵硬,两人的距离太近了,他能感觉到云青岑湿热的呼吸,感觉到云青岑的体温,甚至能看到云青岑脸上细小绒毛,当他视线不经意下垂的时候,甚至能看到云青岑衣领下的风景。 任韫忽然觉得室内的温度有点高。 云青岑这次倒是认真在打量,倒不是因为恶鬼,而是对这些纹路很感兴趣,总觉得自己在哪儿看过,可能这只恶鬼以前跟他打过交道? 老熟人?那吃不吃? 云青岑咽了口唾沫。 他太饿了,就算是老熟人也照吃不误,要怪就怪对方运气不好吧。 任韫也看到了云青岑的喉结在滚动,他抿着唇,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紧张,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直到云青岑收回手,任韫才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一松,他又生出了一点遗憾,抬头看云青岑的时候,却看到云青岑正在整理自己的袖口,发觉任韫的目光后,云青岑笑着说:“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马上就能解决。” 任韫只是微笑,似乎并不为这个好消息激动,他说:“其实我也习惯了。” 云青岑侧着身,挑眉看他:“不想治?” 任韫:“想治。” 云青岑咧嘴笑:“想治就行,明天你就能恢复正常,以后都不会再犯病了。” 任韫:“只需要一个晚上?” 云青岑:“也要不了一晚上。”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任博从外面进来了,他走到云青岑旁边,表情有些忧虑:“云先生,能治吗?” 这次云青岑没有解释,而是斩钉截铁地说:“能。” 任博松了口气:“那就好,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治疗?需要我准备什么吗?要治疗多久?” 云青岑:“两个小时,这期间什么都不用准备,只是房间里只能有我和任韫,请你在外面等待。” 云青岑朝任博笑了笑。 任博看了眼任韫。 任韫微笑着说:“放心吧。” 任博这才说:“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外面。” 等任博出去之后,云青岑才问任韫:“你先做一下心理准备。” 任韫:“什么准备。” 云青岑没忍住,舔了舔嘴唇:“待会儿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能叫出来,能做到吗?” 任韫点点头:“只要不到午夜凶铃那个程度,应该不会。” 云青岑被逗笑了,他眼睛微眯,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任韫也在笑,他的目光集中在云青岑身上,无法挪开。 云青岑单膝跪在床边,然后凑近了任韫,他看着任韫的眼睛,任韫也看着他的。 那一刻,任韫觉得云青岑眼底有令人晕眩和着迷的黑色漩涡,一点点紧抓着他,让他沉溺进去,任韫一下就失去了所有力气。 但他的理智尚存,眼睁睁看着云青岑上了床,坐在自己的身上。 他能感受到云青岑的手放在胸膛上的感觉。 有一些痒,一点酥麻,难以言喻。 云青岑像是居高临下的国王,低头俯视着自己的奴隶,他缓缓附身,任韫的呼吸在这一刻都停止了,他屏住呼吸,耳边是云青岑的发丝,很软,很轻。 当云青岑的发丝缓缓滑过他的皮肤时,像一片羽毛,轻柔的触碰他的心脏。 云青岑埋首在任韫的颈边,恶鬼缠绕着任韫的全身,尤其是颈边这一块,靠近大脑,也靠近心脏,这里黑气浓郁,让云青岑垂涎欲滴。 他慢慢靠近任韫颈边的皮肤,甚至想要就这么一口咬下去。 把恶鬼连同任韫的皮肉鲜血,一起吞吃入腹。 第48章 云青岑沉迷的俯首在任韫的颈边,他的嘴唇紧贴着任韫的皮肤,虎牙挑起了任韫的一小块皮肤,黑色的浓郁雾气慢慢被云青岑吞下,云青岑控制着力道,没有咬穿任韫的皮肤,但随着缠绕着任韫的恶鬼被云青岑吃进去,云青岑脸上的表情越发享受,他眼睛微眯,嘴角的弧度不由自主的伤口,原本放在任韫胸口上的手慢慢移到了任韫的肩膀上。 鬼想要侵占人的身体并不容易,附身之后想要脱身更难,道行不够的,一旦附身再想离开,只能等待这具死亡腐烂。 任韫看不到云青岑的脸,但他能感觉到颈边皮肤的刺痛,但这痛并没有让他挣扎,正相反,他从这刺痛中感觉到了一点不能说出口的快感。 他闭上眼睛,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就在此时,任韫忽然听见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 他倏然睁眼,映入他眼帘的是已经坐起来的云青岑的脸。 云青岑的眼睛赤红,连眼珠都变成了血的颜色,嘴角带着有些狰狞的笑容,手臂上的黑蛇在灯光下泛着寒光,他跨坐在任韫的腰部,目光紧盯着任韫刚刚被他咬过的皮肤,那里已经被云青岑的牙齿研磨得通红,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流出血来。 云青岑舔了舔嘴角,他的目光渐渐上移,看着任韫的眼睛,轻声的,像是央求一样说:“我就咬一点点。” 他的表情看上起充满邪气,又那么狂热,脸颊潮红,任韫根本移不开目光。 任韫还没有说话,云青岑已经离他更近了。 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要碰上,呼吸交缠,云青岑像是撒娇一样问:“就一点点,好不好?” 任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的大脑像是成了一片浆糊,只觉得热,这股热意无法驱散,反而烧断了他脑子里那根保险丝,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好。” 得到“被害人”允许的云青岑重新趴下去,他这次没有客气,一口咬上了任韫颈边的那块肉,已经不比用牙齿研磨解馋了,他克制的,快活的,咬下任韫的皮肉。 连带着恶鬼,被云青岑一起咀嚼,他仰起头,鲜血顺着云青岑的嘴角流向下巴,然后顺着他的脖子没入胸膛,血液在他冷白的皮肤上留下红色的印记,他的脸和眼尾都是红的,红得不自然,红得几近病态。 但这又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美。 任韫感受不到疼,他没有任何感觉,好像这具身体并不是他自己的,当他转头,就能看到云青岑的侧脸,云青岑纤细的脖子,不甚明显的喉结,和云青岑薄情的嘴唇。 耳边的尖叫一直没有疼,任韫看着云青岑的嘴唇,除了鲜血以外,他还看到了一点黑色的东西。 云青岑察觉到了任韫的目光,为了不让对方觉得自己只拿好处不做事,他眉头一挑,朝任韫张开了嘴。 黑色的雾气想要从池晏嘴里逃出来,雾气幻化出手脚,像个小人一样手脚并用的往外爬,它甚至还有一张只有嘴,没有其它五官的脸,不停地尖叫,像上了发条的猴子,声音一刻都没有断绝,云青岑朝任韫勾起一抹笑,然后毫不留情的一口咬碎了这个小人。 然后他眯着眼睛,餍足地咀嚼着。 他很少这么进食,用嘴进食,显得不那么好看,太急了,不美观。 可云青岑现在才发现,这样进食,味道和口感更好,也更有饱足感。 这一次云青岑很珍惜,他花了两个小时,慢慢把缠在任韫身上的恶鬼吃进去,可能是因为吃的时间太长,所以比之前更饱。 也有可能是因为任韫的皮肉。 云青岑的手指滑过任韫伤口附近的皮肤,有些遗憾,又有些后悔。 他充满歉意地对任韫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任韫根本说不出话,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里,他觉得自己身体悬浮在空中,又或者身处混沌深处,这里一片虚无,只有黑暗为伴。 鼻尖的那一点血腥味很快消散,他喘着气,身体微微抖动。 两个小时过去,任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云先生,你们好了吗?” 云青岑:“稍等,马上就好,我来给你开门。” 当房间的门从里由外的打开,任博看到了一脸微笑看他的云青岑,不知道为什么,任博觉得云青岑气质发生了变化,似乎变得有点……躁动?或是别的什么,他形容不了,但这也可能是他的错觉,他问云青岑:“任韫怎么样了?好了吗?以后都好了?” 云青岑站在门边,倚靠在墙上,他现在很舒服,也很享受,眯着眼睛不想说废话,他仰着头,闭着眼睛说:“你自己去看看吧。” 任博看到云青岑这样的姿态愣了愣,也没有说什么——毕竟干一行的人,除了骗子,应该都是有点怪癖的,天天跟妖魔鬼怪打交道,就是再正常的人都会变得不正常。 任博又回头看了云青岑一眼,才走到床边,低头看自己的弟弟。 任韫在昏睡当中,但他脸上的红色蛛网已经消失,任博拉开盖在任韫身上的被子,任韫身上的红色斑点也跟着脸上的蛛网一起消失了,这么久以来,任博终于看到了任韫躯干上正常的皮肤,就连任韫的手脚,也不再像冰一样冷。 唯一的问题是—— 任博问:“云先生,任韫的左肩上,脖子那里,怎么会有疤?” 硬币一样大的一块疤,上面没有皮肤,但是已经结了疤,任博很清楚的记得任韫在“治疗”前,身上并没有这道疤。 云青岑微笑着说:“治疗的时候开了道口子,我已经给他止血了,也已经结疤,疤掉了就好了,只是颜色可能会和周围的皮肤不一样。” 任博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这里没有被云青岑治疗干净。 因为任韫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醒,任博就邀请云青岑一起去客厅里坐坐,等任韫醒了,确定没事了,任博就会把酬劳交给云青岑。 酬劳可不少,任家不缺钱,云青岑狮子大张口,一要就是一千万。 任博当时答应的时候,不仅声音没抖,眼睛也没眨。 任韫发病之后,任博就给家里的保姆都放假了,带薪休假,让她们都不用来,擅自过来的就辞退。 任博去给云青岑泡了一杯茶,云青岑靠在沙发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是他第一次有饱腹感,而不是之前的饱足。 就好像他真的吃了食物进肚子,不仅缓解了灵魂的饥饿,还缓解了身体的饥饿。 “今年的新茶还没买,前段时间太忙,这是去年的茶叶,云先生试试喜不喜欢。”任博坐到云青岑旁边,把茶杯推到了云青岑面前。 云青岑端起茶杯闻了闻,他微笑着问:“君山银针?” 任博笑道:“云先生也懂茶?” 云青岑谦虚地摆手:“不算懂,只是喜欢喝。” 任博:“那你走的时候,我送你一盒,这茶是我朋友送的,他有自己茶庄,自己炒茶。” 云青岑眨眨眼睛:“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云青岑抬头看了眼楼上:“任先生不陪任韫吗?” 毕竟弟弟还在昏睡,就这么甩下弟弟来跟自己一起喝茶?这大哥当的太“尽职尽责”了。 任博自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是个成年男人,又不是个婴儿,身上没有外伤,呼吸平缓,除非再出科学不能解释的事,否则我没有待在他身边的必要。” 任博:“刚刚看了会儿手机,云先生现在还在跟苏铭打官司?” 云青岑摆摆手:“还没有打,苏铭那边已经跟我提了赔偿,就看他们怎么走手续了。” 任博微笑着问:“云先生帮了任韫,我也希望能帮云先生点什么,不如这样,我可以用比较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这件事。” 云青岑转过头,看着任博,他眨眨眼,小小的脑袋里有大大的问号,随后他恍然大悟:“任先生……是做这种生意的?” 任博续了一杯茶:“以前事,现在转行了。” 任博:“从我爸那一代开始转,在我这一代才成功。” 云青岑抿着一口茶:“有趣吗?” 任博:“你问之前还是之后?” 云青岑偏头:“之前。” 任博笑道:“都差不多,什么东西成了生意,都变得不怎么有趣。” 云青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附和道:“你说的对。” 任博的手放在云青岑的肩膀上,他微微低头,压低声音问:“云先生是想要他一条腿还是一只手,都可以,我会让人做的很干净,不会留下一点人为的痕迹。” 说完之后任博坐起来,又是一副沉稳认真的样。 云青岑在心里“啧”了一声,但嘴上说:“……算了,任先生,我跟他只是有矛盾,不至于……” 任博叹了口气,转过头刚想说话,楼上就传来任韫的声音。 “任博,云、青岑。”任韫不知道什么已经站在了栏杆旁。 云青岑这才在任韫恢复之后第一次认真打量任韫。 任韫很高,跟他哥哥几乎是同样的身高,但因为身材比例好,所以不像电线杆,一双长腿特别醒目。 他的目光从任博身上扫过,集中在云青岑身上。 他觉得自己脖子上的伤疤有些痛。 但这痛又能带他回忆起那一幕,因此这痛,又变成了另一种隐秘的快感。 第49章 “已经这么晚了, 云先生要不然现在我们这里住下?”任韫把摆在云青岑面前的热茶挪开, 然后转头问任博,“家里有红茶吗?” 任博笑道:“你都会关心人了,在厨房的柜子里, 靠近洗碗机那边。” 任韫站起来,他现在穿着一身整齐的长裤和衬衣, 白色的衬衣衬得他背脊笔直,没有扣拢的纽扣让他的脖颈线条和锁骨分外明显。 “任韫说的也没错。”任博给助理发了短信,然后把手机放到桌上,双手交握, 转头对云青岑说, “刚刚我说的话你也可以考虑一下, 只要你点点头, 事情可以解决的很干净,有些人你不处理,他就会一直跳出来,像跳蚤一样,造不成多大的伤害, 但总是很烦, 掐死一直跳蚤也不用费什么精力和时间。” 云青岑缩了缩脖子,像是被任博的话吓住了, 他小声说:“任、任哥,现在是法治社会。” 任博笑道:“那要看会不会留下证据,能不能被抓住。” 任博:“你有我的号码, 你要是有想法了可以给我打电话。” “随时恭候。”任博把手机拿出来,朝云青岑摇了摇。 云青岑没有说话,他觉得很有趣,果然认识新的人,就能收获到新的乐趣。 他忽然发现,自己以前觉得世界无趣,是因为他的世界只有那么大,他认识的人只有那么多。 任博看着任韫泡茶的背影,他没有转头,而是轻声说:“任韫跟我不一样,他不知道这些事,云先生跟他说话的时候,最好避开这些话题,我懒得跟他解释。” 云青岑嘴角微勾。 任韫真的不知道吗? 任韫端着茶过来,他把红茶放到云青岑面前,还有些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少喝点红茶可以助眠。” 云青岑朝他微笑:“谢谢。” 任韫伸手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疤,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伤疤有些痒,又觉得有一道视线一直如影随形的跟着他。 他微微低头,也朝云青岑笑了笑。 任博在旁边说:“任韫性格比较内向,也没有邀请朋友来过家里,云先生,既然他难得开口,不如在这里留宿一晚,阿姨虽然不在,但客房是干净的。” 云青岑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他点点头:“那就打扰了。” 任韫连忙说:“我带你去客房吧。” 云青岑站起来,任韫走在云青岑前面,任博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只是再次拿起了手机。 任韫停在客房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云青岑问:“云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云青岑停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声音很温柔:“你问。” 明明很温柔的声音,听在任韫的耳朵里,却像是海妖在唱歌。 “刚刚你在我房间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什么,又担心是我自己的幻觉。”任韫的声音很平缓,“云先生驱邪的方法,好像跟其他人不一样。” 任韫:“我的这道疤,好像也是云先生留下的吧?” 云青岑歪着头:“有什么问题吗?” 任韫忽然转身,他没有再继续说,反而是朝云青岑微笑:“没什么,只是想确认一下,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我的幻觉。” 他缓缓低头,在云青岑的耳边轻声问:“云先生,我差点以为你要吃了我。” 云青岑朝他眨眼:“很遗憾?” 任韫笑着摇头:“有点。” 云青岑挑了挑眉:“那要再试一次吗?” 云青岑的嘴唇微张,任韫偏头的时候就能看到他红色的舌尖,他听见云青岑说:“这一次,我会比刚刚更用力。” 任韫看着云青岑的嘴唇:“云先生,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青岑却伸手,打开了客房的门,他微微附身,反客为主地问道:“你要不要进来?” 任韫摇头:“云先生,我想了解你。” 任韫冲他笑:“你很有趣。” 云青岑也在笑:“你也很有趣。” “明早你想吃什么,我会让阿姨准备。”任韫,“中式早餐还是西式?” 云青岑:“我早上喜欢喝粥,海鲜粥或者鸡肉粥都可以,随便配几样小菜,我不挑。” 任韫:“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就在任韫要走的时候,云青岑忽然问:“你去医院看过吗?” 任韫知道云青岑在问什么,他转头,脸上的笑容像一层面具:“放心,我不是精神病。” 云青岑:“如果你是,那会更有趣。” 任韫愣了愣,他把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不要告诉任博。” 这对兄弟,哥哥对弟弟的爱护像是空中楼阁,明明弟弟刚过完诡异的一关,哥哥却可以把昏迷的弟弟一个人丢在房间里,不让云青岑告诉弟弟自己曾经是干什么的,但看样子也没有刻意隐瞒。 弟弟看似内敛害羞,但却是个精神病患者,却也不愿意让最亲的亲人知道。 即便面对自己的亲人,他们都戴着一张厚厚的面具,并且习以为常。 真有意思。 云青岑走进客房,关上了房门。 “妾觉得哥哥好看。”女鬼趴在云青岑的旁边,她如果是人的话,此时应该在流口水,她声音有些含糊,“妾要哥哥。” 云青岑翻身,撑着自己的脸颊说:“人鬼有别,他看都看不见你。” 女鬼天真地说:“妾把他杀了,便能做一对鬼夫妻。” 云青岑:“那你怎么不把害你的人杀了?” 女鬼缩了一下脖子:“他好凶……妾杀了他,他成了鬼,还要来欺负妾。” 她又絮叨起来:“他说要把妾的父母兄弟都救出来,他骗妾,太太还来打妾,太太说,妾不是过了明路的妾,是无媒苟合,要浸猪笼,他们把妾捆起来,然后把妾丢下去,妾一直叫……” 室内没有风,女鬼的头发却飘了起来,她怨恨道:“他看着!他看着妾!” 她哭喊着:“他看着妾!” 她的五指变成了利爪,紧紧抓着床单,眼里流出血泪。 附过人身之后,鬼和人的记忆都会混淆,但活人总是比鬼更容易恢复,一旦鬼魂离神,活人能马上恢复神智。 但鬼却会被影响很久。 女鬼的记忆恢复了。 她记起了自己是谁,也记起自己因何而死。 云青岑打了个哈欠。 他语气冷淡地说:“你就为这个怨了几百年?” 女鬼的眼睛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她的脸慢慢变得青紫,然后发白,身体膨胀起来,皮肤上全是黏液,她瞪着云青岑:“妾不可怜吗?妾不该怨吗?” 云青岑嗤笑一声:“你怨的人不知道投胎转世多少次了,你为了他们,永远入不了轮回,只能当一只孤魂野鬼,当时不敢报复,怨有什么用。” 杨三娘的血泪不停落下,她期期艾艾,哭哭啼啼:“你也、也欺负妾……” 云青岑:“说实话就叫欺负?” 杨三娘哼哼唧唧地说:“你抓了妾,妾就是你的人了,你要对妾负责。” 云青岑:“我对你负责?” 杨三娘委屈地朝云青岑点点头。 云青岑笑了:“我抓你来,不是为了对你负责的。” 杨三娘:“妾知道,你是看上了妾的美貌。” 云青岑难得笑得这么开心:“你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杨三娘骄傲地说:“当年妈妈买妾,就是因为妾长得最好看,不然妾就要被丢到军营去了,那贼人骗妾,也是因为妾美。” 云青岑:“行,你美,那你能不能凭美色去抓几个恶鬼回来给我吃?” 杨三娘一愣,她小心翼翼地看云青岑:“妾、妾不是它们的对手……” 她去抓恶鬼?她是冲过去让恶鬼打牙祭吧? 云青岑收敛了笑容,他认真地看着杨三娘,眼底没有一点感情:“我能让你可以抓住它们。” 杨三娘不敢动,她趴在那,身体慢慢复原,又变回了那个披头散发,但是正常的女鬼,她怯懦地说:“妾哪怕只是感觉到它们,妾都害怕。” 云青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杨三娘嘴唇颤抖,她活着的时候,以为自己死了就什么都不会怕了。 但死了以后才发现,原来死也不能躲过恐惧。 “三娘。”云青岑轻声说,“听话。” 杨三娘傻傻地点头:“妾、妾听话。” 云青岑:“先把你的自称改了,我就我,别说妾,你是谁的妾?” 杨三娘:“……哦。” 云青岑:“过来。” 杨三娘飘过去,她看着云青岑的手放在他自己的左边上,放在那条蛇上,然后他的手指微微用力,从蛇身撕下了一点皮肤,那是一块鳞片。 云青岑把那块皮丢过去,对杨三娘说:“吃了吧,对你有好处。” 杨三娘震惊地看着他:“不疼吗?” 云青岑:“吃了就行,不要废话。” 杨三娘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她把云青岑的皮肤握在手心里,很快,皮肤就消失在她的手心中。 她仰起头,无法自控地张开嘴,人耳听不见的尖啸声回荡在室内,她的皮肤上有数道黑色条纹慢慢浮现,然后迅速侵占她的全身。 杨三娘的眼睛变成了纯黑色,没有了眼白,牙齿也变黑,包括指甲。 她的怨气变成了戾气,从一只怨鬼,变成了一只厉鬼。 她的手脚变得更加细长,皮下就是骨头,她看着云青岑,云青岑也看着她。 云青岑:“你能抓回的,我分你一半。” 杨三娘没有说话。 云青岑看了眼窗户:“去吧。” “回来的时候,我要看到你带回来的猎物。” 杨三娘飘出了窗户,飘出去之后,她才转头说:“妾、我要哥哥。” 云青岑:“你跟我说有什么用?难道我把他捆了放在床上,等你去吗?” 杨三娘黑色的眼睛像是在发亮。 云青岑笑道:“杨三娘,不要得寸进尺,我能让你变成厉鬼,也能让你瞬间化成灰,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杨三娘打了个冷战,乖乖地飘走了。 可见抓个当了几百年鬼的怨鬼就要面对一大堆麻烦,要是换成小鬼,都不用说这些话。 不过小鬼道行浅,除了吓吓人,做不了什么大事,更别说去抓恶鬼了。 恶鬼用小鬼,也只是要吓灭活人的三把火。 云青岑躺在床上,他正准备睡觉,手机却忽然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云青岑接起了电话。 “谁?”云青岑问。 那边传来喘息声,然后是东西被砸碎的声音,过了几秒,才有人说:“云青,我要见你。” 云青岑:“苏铭?见我干什么?” 苏铭在电话那头崩溃地喊道:“我给你道歉!跪着道歉!行了吧!” 苏铭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痛苦的喘不过气,自从郑少巍去见了云青一面之后,就对他的事视而不见,甚至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公司,他打电话,郑少巍也不接,杨然又走了,新的经纪人根本没有把他当回事。 公司里慢慢也传出了闲话。 但最可怕的是,随着剧组的解约,很多代言的品牌商都明示暗示合约到期之后不再续约,要重新选合作对象。 谈好的杂志封面也被人截胡。 他的粉丝还在网上为他说话,但大众对他的关注度越来越低,脱粉的,回踩的,还有一撮死忠粉群魔乱舞。 粉粉黑黑,他快被逼疯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离开郑少巍,离开杨然,离开公司的全力支持,他孤立无援。 但即便所有人都抛弃他,不愿意站在他身后,他也不能自己放弃自己。 只要有一点希望,他就必须把握住。 苏铭的手在抖,身体也在抖,他几乎要拿不出手机了。 “云青,我给你道歉,你想让我怎么做都可以,我只希望你能在网上帮我澄清,只要我过了这一关,你想要多少赔偿,我私人拿给你。” 苏铭用手掌遮住眼睛,眼泪从指缝间流出来。 云青岑的声音很轻:“你明天有空吗?明早九点,我在CL咖啡厅等你。” 云青岑:“不要哭,你看,路还没有走绝,你还有机会的,不是吗?” 第50章 睡在陌生的环境, 云青岑一晚上都没有真正入眠, 杨三娘这一晚也没有回来——她在抓到恶鬼之前显然是不敢回来的,就算成了厉鬼,她也只有那么大点的胆子。 直到第二天天光破晓, 云青岑离开房间,杨三娘还是没有踪影, 云青岑也不担心她会一去不回,如果她真有这样的打算,很快她就会知道自己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他一旦付出了,就要得到更多, 并且绝不会给人背叛他的机会。 “云先生起的这么早?”任博坐在沙发上, 手里拿着平板, 似乎正在看新闻, 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字,偶尔会冒出几张图片。 云青岑抓了一把头发,他长得嫩,这很占便宜,人们面对“小”的对象的时候, 都会不自觉的多几分包容心, 比如个子小,又或者是年龄小。 云青岑的衣服已经有点皱了, 微卷的头发现在更加凌乱,领口没有被整理好,露出锁骨, 他打了个哈欠,又动作幅度偏大的伸了个懒腰。 “任韫还没起来吗?”云青岑坐到任博对面。 任博演了云青岑一眼,把手边的水杯推过去,笑了笑:“刚接的水,不知道你喜欢喝热的还是冷的,这杯是温水。” “任韫起得晚。” 云青岑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 云青岑:“你几点起的?” 任博:“五点半。” 云青岑惊讶道:“起这么早?” 任博:“起来先弄点东西吃,然后去晨跑,再回来打半个小时的拳,五点半正好。” 云青岑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就算云青岑还在读书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自律,他记得自己上学的时候,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后来跟郑少巍一起读高中,他不想起,郑少巍就直接陪他一起逃课,就算他们不去学校,老师也不会说什么。 不过即便如此,云青岑还是学霸,郑少巍还是学渣。 但任韫显然没有他哥这么自律,他下楼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了。 早饭是任博让物业买来了,这个小区的物业收费高,工作人员的收入甚至比不少公司的中层还要高不少,因此任劳任怨,总是笑脸迎人。 毕竟现在好工作难找,找到一个工资高待遇好,事情还不算太多的工作,都能算是祖坟冒青烟。 外面一堆996,老板高喊着“你们要感谢公司给你们工作的机会”,结果累到出了一大堆毛病,工资还是只有那么点。 云青岑在吃饭的时候好奇地问任博:“任先生,你们这一行也有五险一金吗?” 任博被逗笑了,他生就一对剑眉,不笑的时候严肃成熟,笑起来会给人一种反差感:“我干得是合法的行业,云先生。” 任韫也在一边说:“现在家里做的是汽车进出口的生意。” 造的零件出口,国外的豪车进口,两边一捯,收入不菲。 任博又说:“除了汽车以外,市面上比较常见的汽车润滑油和轮胎也是我们的工厂在生产,跟国外的几家企业也有深度合作。” 任博:“放心吧云先生,给你的钱都是干净的。” 云青岑托着下巴,他没有上过班,也没有做过生意,郑少巍虽然是小郑总,但严格来说,郑氏并不是他的。 而傅明睿的珠宝公司,他也不是很有兴趣,赵鹤轩的公司他也觉得没趣。 不过好像人人就是总裁,就他不是。 云青岑忽然说:“我也想开个公司。” 任韫:“云先生想开家什么公司?” 他们倒也不觉得云青岑想一出是一出,每个开公司的人,最开始不也都是想一出是一出吗? 任父想把家里的产业洗白的时候,“股东”们可都不乐意,现在也不都夸任父精明? 云青岑偏了偏头:“不知道。” 反正他之前还想开网店,云青岑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 吃过早饭,云青岑就准备走了,任博昨晚也已经让人给他打了钱,现在的云青岑也不缺钱,虽然算不上多有钱,但一个人花也足够了。 任博原本想开车送云青岑回去,但是被云青岑拒绝了:“我还有点事要去处理,我自己打车走吧。” “好。”任博也不强求,“云先生有我手机号,有什么打电话就好。” 任韫也站在门口,他的脸色好了很多,但嘴唇依旧有些苍白,在任博身边的时候,任韫不怎么说话,情绪也很内敛,甚至很少抬头。 就跟任博说的一样,他是个性格内向的人,就连送云青岑出门,他也只是说了一句:“慢走。” 只有在任博转身的时候,任韫才朝云青岑露出一个笑容。 云青岑对这两兄弟充满了好奇。 不过比起对这两兄弟的兴趣,云青岑现在更想知道苏铭要怎么给自己道歉。 现在苏铭被逼到绝路,云青岑倒是想看看苏铭这种性格的人,会在悬崖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苏铭并不是一个性格懦弱的人,他的“弱”是表象,当他做了某一件损害了别人利益的事,他会迅速给自己找个理由,说服自己,减少自己的负罪感。 一旦他走入绝境,他考虑的第一件事,也是如何利用手里的资源解决这些事。 当他有底牌时,他知道如何打牌,底牌消失了,他又能换一条路。 云青岑觉得他跟自己有些相似,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只是苏铭给自己洗脑久了,大概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善良的人。 云青岑来到咖啡厅的时候,苏铭已经在咖啡厅等着了——苏铭提前到了一个小时。 并且云青岑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就站了起来,他穿着很低调,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和口罩,但当云青岑走近时,他又摘了帽子和口罩,表示自己对云青岑的尊重。 云青岑打量着苏铭。 苏铭减了头发,露出了自己的额头,他原本长得跟云青岑有几分相似,但是换了更适合自己脸型的眉形之后,那种相似感少了很多。 变成熟了,也变憔悴了。 云青岑对苏铭微笑:“苏先生。” 苏铭苦笑道:“云青。” 云青岑坐到位子上,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坐。” 苏铭抿着唇坐下了,他有些不安,手脚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当云青岑抬眼的时候,苏铭双手交握,声音很轻,几近祈求地对云青岑说:“云青,我这次是认真来跟你道歉的。” 云青岑:“你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苏铭低着头,云青岑看不到他的表情。 云青岑笑了笑:“这样就对了嘛,你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云青岑的手放在桌子上,手掌托着自己的下巴:“你争取自己的利益,有什么错?” 苏铭抬起头:“可我伤害了你。” 云青岑点点头:“这倒是,不过如果我处在你的位子,我会比你干得更狠。” 苏铭傻了,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云青岑:“那就先道歉吧,道完歉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云青岑眼睛微眯,然后他看着苏铭站了起来,又看着苏铭站到了自己旁边。 苏铭的全身都在颤抖,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也知道自己在云青岑面前有多渺小。 但他必须为自己的未来搏一搏。 他还年轻,他的事业不能止步于此。 苏铭的膝盖慢慢弯曲,身体的重心下移,他抿着唇,额头青筋暴了出来,可是他没有停。 他甚至不在意咖啡厅里是不是有别人在看,而是面朝着云青岑,膝盖越来越靠下,终于两边的膝盖都触碰到了地板。 他的双手捏成拳头,低着头,声音很小:“我错了,我不应该买歌标原创,也不应该在粉丝攻击你的时候闭口不言,不该一直什么都不说,我……”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几次停顿,几次重新开口,他断断续续,艰难地道完了歉。 “我知道无论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苏铭抬起头,看着云青岑,“但我……” 他说不出来了。 云青岑挑挑拣拣:“感情不够真挚,语气太平,重来。” 苏铭一脸震惊。 云青岑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听不懂我的话吗?” 苏铭抿着唇,他又说了一遍。 云青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的不够流畅,你能不能不结巴?” 云青岑:“重来。” …… “不要说到一半就不看我,要么你全程都看,要么你全程都别看,重来。” …… “能不能不要抖?又不是让你单膝跪,重来。” …… 道歉道到最后,苏铭整个人都麻木了,跪在地上跟机器人一样道歉,云青岑终于满意之后,苏铭站都站不起来,跪得太久,膝盖都不停自己的指挥。 云青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完歉了,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苏铭迷茫的看着云青岑。 他像是被玩坏的娃娃,跪坐在地上,抬头看云青岑的时候,眼底没有一丝神采。 云青岑:“我是不会帮你澄清的。” 他的身体前倾,手臂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语气轻佻地说:“不过你还有别的办法自救。” 苏铭已经连生气的力气都提不起了,他恍惚地问:“什么办法?” 云青岑:“关于我,你应该了解了不少吧?各个环节怎么偷我钱的,你也肯定清楚,还要我的公司,嗯,实在不怎么样。” “你一个人倒霉,你甘心吗?”云青岑轻声问,“既然你过得不好,为什么还要管他们好不好?” 云青岑微笑着说:“我要是你,我就让所有人都不好过,明明做错事的不止你一个,你却要承担所有骂名跟后果。” “他们会感谢你吗?” 苏铭的脸色苍白。 云青岑的声音宛如魔鬼的呢喃:“为什么不把他们都拉下水呢?” “你在这里跪着给我道歉,被我侮辱,他们却享受着你带给他们的好处,公平吗?” “苏铭,你是个聪明人,不要总是折磨自己。” “折磨别人,不好吗?” 第51章 云青岑再在云青过去的事上多花时间和精力。 云青已经投胎去了, 而自己该玩的也玩够了, 正好借苏铭的手,把之前那群人全部料理了。 到时候牵扯出一堆人,把见不得光的东西全部铺在阳光下, 展示在所有人眼前,自然有人接着演, 想怎么圆。 “不要让我失望。”云青岑离开的时候对苏铭说。 云青岑走后,苏铭待在咖啡厅里呆坐了很久,服务员也不敢去问他要不要服务。 还有能比现在更糟的时候吗? 公司已经放弃自己了,郑少巍只是未来的郑总, 他的话语权还没有到说一不二的地步, 更何况郑少巍现在也不管他了。 原本那些见到他就点头哈腰的晚辈现在躲着他走, 曾经夸奖他, 想跟他一起合作的前辈都跟他划清了界限。 苏铭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成为弃子。 他在这一行混不下去了。 这些年他挣得钱应该也足够跟郑氏打官司付违约金。 手里还能剩下一些钱,可以给爸妈买套靠近医院的房子,现在他爸住的是私立医院,花销很大,他准备把钱都给父母, 自己留一点生活费就行了, 之后再找事情做,离开娱乐圈他还能去做其它事。 娱乐圈容不下他, 难道他还不能找别的事干吗? 那么多过气明星,无论是当微商还是开店,或者搞网店, 也都没有饿死。 而且这几年,他也挣了不少钱。 养活父母足够了,全款买房也够了。 苏铭在打开电脑之前,再次给那些吞了云青钱的人打电话。 只是那些人要么没有接,要么接起来之后说自己有点忙。 他们都不担心苏铭说出去。 毕竟只是歌曲著作权纷争而已,那么多抄袭国外歌曲的歌手,过几年不都顺利洗白了吗? 苏铭如果聪明,那他就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暂时被网友抵制,失去代言和谈好的剧本没什么,过了这个坎,将来依旧一片光明。 但如果苏铭要把这后面的事说出去,将来还有哪个公司敢签他? 行业内可以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甚至行业内的人自己都在骂,但如果有人把这些事捅出去,那他们就会一致对外。 苏铭的语气很卑微,他甚至给云青的公司也打了电话,不过云青的经纪公司因为这次的纷争也得到了不少好处,对苏铭的态度变差了很多。 “这件事你也知道,我们只是传达,传达的时候出现了问题,不能说是我们就有错,苏铭啊,你也不是第一天混这个圈子,怎么说怎么做你心里也清楚。” “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合作。” 苏铭放下手机,按下了关机键之后把手机放到一边,然后登陆了自己的微博账号。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写很多,比如解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又比如表示自己跟云青岑道过谦了。 但真正开始打字,乃至于发到网上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只是平静的把这件事描述了一遍。 在这条微博里,他承认了自己明明知道云青在遭受网暴,遭受他不该承担的指控,甚至知道粉丝有多过分,但他为了自己的口碑和前途,选择了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同时也写了有多少人参与这件事,这些人叫什么名字,分别在哪个岗位,又都从里面偷拿了多少钱。 “之前我在视频里说过,我这边的出价是三百万,买断了这首歌,我也知道买断署名权是不合法的,但业内都这么做。” “又要演戏又要上综艺,还要直播,还能抽出时间原创歌曲?我不知道圈子里有几个人能做到,但据我所知,一个都没有。” “我跟公司也签过合同,在外不能说公司的一句坏话,我现在说了,不过我也不在乎了,我愿意走法律程序,支付四千万违约金。” 他不仅曝光了郑氏,也曝光了云青的公司。 “我后来去调查过,云青的公司从头到尾,没有跟云青提过这三百万,还给了云青另一份合同,五万。” “流程里有关的没一个人,都不是清白的。” “一直支持我的粉丝,对不起,我会退出演艺圈。” 苏铭关上了电脑。 他重新戴上了帽子和口罩,背着电脑包,把手机拿在手上,走出了咖啡厅。 走出咖啡厅的那一刻,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有一种一直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而现在终于走到了阳光下的感觉。 明明他放弃了自己的事业,甚至在云青岑面前放弃了尊严,但他却并没有生气或者难过。 可能是因为,他在郑少巍面前,也从来没有过尊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 就在苏铭不知道去哪儿,站在咖啡厅门口发呆的时候,忽然有人声从旁边的绿化树林里传出来:“明明是找我帮你说话,想继续混娱乐圈,结果现在不仅失业,还要赔偿违约金,苏铭,看到前面有个坑还去跳,你也是个人才。” 阳光太过晃眼,苏铭抬手放在额头上,朝树林里看过去。 云青岑就坐在秋千上。 这里只有一个秋千,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正在推他。 云青岑:“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赔了钱,还剩下多少?四千万对你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吧?” 艺人是给公司挣钱的,尤其是苏铭这个全靠资源捧上去的人,他能赔出四千万都算他会存钱了。 苏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慢慢走到云青岑旁边。 看到有人来的小孩松了口气,装成大人的样子说:“你给他摇吧!我要去玩滑梯了!” 云青岑冲小孩笑:“还吃不吃冰淇淋了?哈根达斯哦。” 小孩:“等他给你摇完我再来!” 现在的小孩聪明着呢。 云青岑冲小孩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只给你买一个球。” 小孩挺着肚子说:“两个。” 苏铭就看着云青岑和小孩子在那讨价还价,关键是云青岑还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跟孩子开玩笑。 最后他们达成了一致,小孩可以去玩滑梯,也可以得到两个球的哈根达斯,但是必须要乖乖的,不能发出大的声音。 如果下次云青岑还要来,得免费给云青岑推秋千。 小孩跑去了滑梯那边,云青岑偏头问苏铭:“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苏铭觉得自己像是在梦境里,他摇头说:“不知道。” 云青岑没有看苏铭:“没想好的话就来给我打工吧,当做赎罪。” 苏铭:“……赎罪?” 他现在失去了这么多,还没有把罪赎完吗? 云青岑:“你只是说出了真相,叫赎罪吗?” 苏铭低着头,觉得云青岑说的也对。 云青岑:“我准备开一家公司,专门解决一些比较棘手的事,需要有人去帮我找铺面,还要装修,还要聘请一些专业人士,我自己懒得去做。” 苏铭抬起手,食指指着自己:“你想让我……” 云青岑:“不愿意吗?” 苏铭摇摇头:“也不是,反正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云青岑:“对了,不包食宿,工资也没有。” 苏铭:“……一千都没有?” 云青岑点点头:“一百块都没有。” 云青岑:“因为是赎罪,所以你没有倒贴钱就偷着笑吧。” 云青岑忽然说:“你别傻站着,给我推秋千。” 苏铭老老实实的给云青岑推秋千,他百思不得其解:“我以为你会很恨我。” 云青岑:“我不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只是看你从天堂落到地狱很好玩。” 苏铭:“那你之前还说判我死刑。” 云青岑:“反正你在演艺圈已经死了,我又不能要你的命,我准备当你的老板,剥削你。” 苏铭原本呆愣愣的推秋千,现在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他小心翼翼地问:“一直没有工资吗?” 云青岑:“对。” 苏铭没有说话,默默的给云青岑推秋千。 云青岑:“还有我的公司,也需要你去解决。” 苏铭吓了一跳:“啊?” 云青岑冲苏铭微笑:“我自己出面多不好,显得我咄咄逼人,又太计较,你出面不是刚好吗?还能给你拉回一点网友好感度,这样你给我打工的时候就不会有太多人来店里扔你臭鸡蛋。” 苏铭:“……但是我已经宣布退出……” 云青岑:“退出娱乐圈不代表退出微博吧?你微博那么多粉丝,以后还能给公司打广告。” 苏铭不太敢说话,他点了点头。 “还有郑少巍。”云青岑问,“你跟他断了吗?” 苏铭:“我还没有跟他谈……” 云青岑直截了当地说:“断了。” 苏铭:“……” 云青岑:“你跟他睡过吗?” 苏铭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他心里有人,不是我。” 云青岑:“那你挺可怜的。” 苏铭更茫然了。 云青岑:“虽然郑少巍人不怎么样,不过身材还行,你没把他睡了,是你吃亏。” 苏铭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疯了,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云青岑接着说:“好好干活,等你赎完罪,下辈子会有个好去处。” 云青岑微笑道:“还有,我喜欢听话的人。” “我说一,你不能说二。” “我说朝东,你不能朝西。” “不然我会很生气。” 云青岑跳到地上,看着苏铭问:“听懂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云青岑:“ I'm a king” 主角光环稳稳的从苏铭头上转移到了青岑头上。 第52章 云青岑知道苏铭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个没有主见, 看似懦弱, 但实则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他会一直给自己找借口, 他需要不断的说服自己, 给自己洗脑,然后才能去做某件事,做完之后也不会良心不安,毕竟该洗的脑, 在做之前已经给自己洗完了。 苏铭需要的不是爱人, 也不是老板,甚至不是尊重他给他未来的人。 而是权威。 一个能让他什么都不去想,只用听话的权威。 现在苏铭愿意听他的话,在网上把所有事曝光,给他打白工, 也不是因为苏铭多有良心,而是他在权衡利弊之后做出了选择。 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那条微博一定能让他在热搜第一待很长时间, 也能让原本因为署名权纷争时间过长而脱粉的前粉丝重新粉回去, 顺带虐了一波粉。 虽然短期内会得罪郑氏, 甚至无法再进入娱乐圈。 但这段时间过去, 会有更多的公司对他抛出橄榄枝。 所以短暂的沉寂, 是为了之后能得到更多。 可苏铭这样的人只要用得好, 也会很好用, 苏铭需要不断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值得投资。 就像现在,云青岑让苏铭去找办公地址,苏铭还真有本事一个下午就给云青岑找了四个不错的地点,还把周围的住户小区商圈等等标注了出来,还整理成了表格,把办公地点的价格横向纵向的都做了对比,他还自己写了不少建议。 “流了这么多汗,你跟我上楼吧,我上去开空调。”云青岑自己是不怕热的,但苏铭怕,他的上衣已经湿透了,额头也满是汗珠,头发湿了一半。 苏铭受宠若惊地说:“不好吧?” 云青岑站起来,他对苏铭说:“还有办公用品,电脑得配,办公桌什么的。” 苏铭点点头,云青岑看着他:“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苏铭欲言又止。 云青岑挑眉:“怎么” 苏铭低着头:“我的那条微博……你能转一下吗?” 云青岑笑道:“还想着把自己洗白?好啊,你把这些做完,我觉得可以就给你转。” 苏铭松了口气。 云青岑带着苏铭上了电梯,苏铭站在云青岑身旁,不太敢说话。 他觉得云青岑很凶,而且他自己的心情也很复杂。 他觉得云青岑跟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云青岑自私的理直气壮,也不怕被人知道自己自私。 竟然真的会有这样的人。 苏铭自己不敢,他觉得“自私”是可耻的,是不该被人们接受的。 只有无私奉献才是美德,没人会承认自己没有这些美德。 人从生下来,就被父母要求,被环境要求,被社会要求,要当一个“好人”,要正直、开朗、善良,最好每个人都是从同一个模子里浇筑出来的,至于个性,只是特点,除了无伤大雅的特点之外,其他方面能一样最好,要当个好孩子,要当个好学生,出身社会之后要当个好社畜。 要学会不抱怨,要满足外人对他的希望。 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 否则就是异类,就应该被鄙夷。 苏铭记起自己的读书时候,同班有个女生因为发育的早,胸比其他女生大,就一直在被嘲笑,她就只能含胸驼背,妄图遮掩,然后真就变成了驼背。 然后同学们又说她仪态丑陋。 有女生来了月经,男生会把她的卫生巾从书桌里拿出来,滴上红墨水,然后悄悄贴在她背后。 要合群,要统一,不要跟别人不一样,不然就会被欺负。 苏铭就老老实实的合群,当个所有人眼里的好孩子,好学生。 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所以他更加疑惑,云青岑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的? 他为什么可以我行我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指责他吗? 等苏铭坐在云青岑家里的沙发上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你就不怕吗?” 云青岑正在房间找衣服:“怕什么?” 苏铭:“被骂。” 云青岑:“被谁骂?” 苏铭沉默了几秒:“父母、朋友还有那些你不认识的人。” 云青岑刚要说话,苏铭忽然说:“我知道你肯定会说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自己的人生是自己的,但没有几个人做得到。” 苏铭低垂着头说:“没用的,每个人都活在别人眼里。” 年纪小的时候,每个人都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只为自己而活,我就是我。 但是再尖锐的性格都会被满满磨圆。 为了受欢迎,为了不被孤立,为了不被领导穿小鞋,一次妥协之后就是无尽的妥协。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坚持到最后。 云青岑:“那是你的问题。” 云青岑伸了个懒腰:“我不在乎,我管他们去死。” 苏铭看着云青岑。 云青岑轻蔑地笑了笑:“我不在意一群臭虫怎么看我。” “在你眼里,他们跟你是平等的,所以你要接受他们的看法。”云青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但在我眼里,他们就是臭虫,人为什么要听虫子的话?” 苏铭愣了愣,他看着云青岑,眼底满是茫然和震惊。 云青岑:“哦,对了,你在我眼里也一样。” 苏铭:“……” 苏铭竟然笑了笑。 他之前对云青岑有怨也有恨,但是现在他对云青岑充满了好奇,他不明白云青岑是怎么成长成这样的。 因为苏铭的长微博,这几天网上热闹极了,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苏铭的死忠粉们现在竟然这一个微博,开始为云青说话了,转过头去骂郑氏。 “你们不是经纪公司吗?你们有责任和义务保护艺人吧?怎么现在出来担责任宣布退圈的是苏铭?!他是做错了!那些吞钱的人就没做错吗?!你们是不是觉得把苏铭推出来就万事大吉了?!” “苏铭退了,但我们不退,你们必须给一个交代!” “原来你们的行业规则就是这样的,我从字里行间没有看到娱乐圈三个字,只看到了吃人。” 原身的微博下面全都是道歉。 倒是原身的公司,被攻击的一塌糊涂。 还有人举报原身的公司偷税漏税。 毕竟这种偷偷拿钱的公司,不偷税漏税才比较奇怪。 原本的粉粉黑黑,竟然都开始统一口径了。 粉黑之间互撕是一码事,但是偷钱?这太匪夷所思,也太让人愤怒了。 云青岑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周恺打来的电话。 云青岑给苏铭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接起电话问:“周哥,怎么了?” 周恺在那边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 云青岑笑道:“怎么会?周哥帮了我多少,我心里有数。” 周恺:“苏铭发的微博你看了没?” 云青岑看了正在偷看他的苏铭一眼,微笑着说:“看了。” 周恺:“公司现在正在被调查,估计之后会有很多问题,他们给你打电话,你把他们都拉黑了?换了手机号给你打也被你挂了。” 云青岑:“我看到是陌生电话,就挂了,你知道的,之前很多陌生号码给我打电话……” 周恺在那边叹了口气:“你跟公司的合同还有两年。” 云青岑想了想:“现在证据都被苏铭放出来了,我跟公司解约不用赔钱,是公司违反了合同,他们还要给我赔钱。” “按照合同,好像是要赔我二十万?” 周恺:“不太好拿,这种官司拖的时间长。” 云青岑笑道:“没事,我时间多。” 周恺叹了口气:“我也准备辞职了,现在这个时候也不能用办交接。” 云青岑忽然问:“要不要来我这里工作?” 周恺有些吃惊:“你准备自己开公司?” 云青岑语气很认真地说:“周哥,我说过,你帮过我,这份情我记得住,现在是我回报你的时候了,公司给你开多少工资,我给你开两倍,有了业务能给你十分之一的提成。” 十分之一可不少,云青岑觉得自己大方极了。 周恺似乎被云青岑的话逗笑了:“你要开公司?” 云青岑:“怎么了?” 周恺轻咳了一声:“没什么,反正公司这几天肯定会找你,你自己拿主意吧。” 云青岑:“好的,谢谢周哥。” 周恺还想说什么,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叹息道:“云青,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云青岑十分“感性”地说:“周哥,人都是朝前走的,都会变。” 周恺:“你现在也好,自己强硬一点,就能少吃很多亏。” 云青岑又跟他寒暄了两句,又成功给自己拉来了一个劳动力。 周恺是个善于跟各种人打交道的人,情商不低,比如他邀请云青岑共进晚餐,云青岑拒绝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过,两人失去联系很久,云青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会翻旧账,他很清楚自己在某个阶段该做什么,也善于转换自己的心态。 这种人是在什么地方都能混得开的人。 苏铭坐在沙发上,听完云青岑的电话之后,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云青岑。 苏铭:“你……” 云青岑微笑道:“知道你为什么活的比我累吗?” 苏铭摇头。 云青岑:“因为我不给自己立牌坊。” “你把牌坊背在背上,以为别人会因为这个牌坊高看你一眼。” 苏铭咽了口唾沫。 云青岑朝他笑:“不过你这类人也很有趣。” “一边背着牌坊,一边又觉得自己是被逼迫的。” “你把牌坊放下,不就好了吗?” 第53章 就在云青岑让苏铭去洗澡的时候,门口的通讯器忽然响了, 云青岑走到门口, 通讯器里出现了一张他没有想到的脸。 张茹的脸在摄像头里显得比之前更苍老,惨白, 好像这段时间有人给她按了加速键, 一下就老了。 她缩着脖子,明明身边没有人,却还是显得像正被人威胁着,她小声说:“云先生, 我给你打电话没打通, 我能进来吗?” 云青岑轻声说:“当然可以。” 他的指腹碰了碰开锁键。 张茹很快坐着直达电梯上来,她比上次云青岑看到的样子更凄惨,她有些拘束地站在云青岑面前,然后朝云青岑艰难地挤出一个笑脸。 “云先生。”张茹并不在云青岑面前摆长辈的谱,而是把云青岑当平辈。 云青岑:“张姐, 坐,我去给你泡杯茶。” 张茹:“不用不用,我和白开水就行。” 云青岑冲她笑了笑。 张茹松了口气。 等云青岑端着茶杯过来, 把茶杯放到张茹面前, 才坐到张茹对面问:“张姐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黑猫从猫窝里走出来, 前肢伸长, 伸了个充满力量的懒腰, 然后才跳到云青岑的肩膀上, “喵”了一声之后就开始舔起了自己的爪子。 张茹不敢去看猫, 也不敢看云青岑,捧着茶杯也不喝,只是低着头,她酝酿了很久,才终于说:“我想知道云先生有没有能……报复人的办法,就是借用鬼、鬼的力量。” 云青岑眨眨眼,笑道:“张姐想报复谁?” 云青岑看她不说话,轻声地安抚道:“张姐,我是有职业道德的,你现在说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跟我来吧。” 云青岑把张茹带去了书房,果然到了比较狭小的空间之后,张茹看起来放松了不少。 她摸了摸自己的鬓角,她鬓角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苍老的太快,她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 “云先生,我想让李展鹏倒霉。”张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她紧紧握着茶杯,依旧不敢看云青岑。 云青岑:“为什么?张姐,我不接没有原因的委托。” 张茹听出了云青岑的弦外之音,她终于抬起头,正视云青岑的目光,她的嘴唇动了几次,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李展鹏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云青岑惊叹了一声:“真是看不出来。” 之前李磊出事的时候,李展鹏的关心不是装的。 张茹躬起腰,好像背上有什么东西要把她压垮,她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艰难地说:“那个女人找进了家里。” 云青岑微笑着说:“我想李先生应该不会让她进门吧?” 张茹点点头:“他跟我说,我这么多年不容易,不会跟我离婚,我永远是李太太……” 她忽然就说不下去了,眼泪不停滑落:“明明、明明做错事的是他,为什么他能说的像是不离婚就是对我的奖赏一样?啊?我贱吗?我那么贱吗?” 张茹抬起头:“我公公婆婆对我说,家和万事兴,我现在有儿子,有家庭,他只是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我为什么不能睁只眼闭只眼?我们都这个年纪了,再离婚,外人会看笑话。” 张茹笑得惨然:“我儿子,小磊知道之后,也让我别离婚。” 云青岑:“李磊也觉得他爸做的没错?” 张茹似乎不想谈论这个,但她还是强迫自己说道:“他说他爸知道错了,最开始还会安慰我,但我坚持想离婚,他就说我自私。” “他觉得我因为自己的情绪,不照顾他和我公公婆婆的情绪,说不止是我一个人痛苦,全家人都很痛苦,但是每个人都在忍耐,怎么只有我忍耐不了呢?” “他还说,李展鹏在外面找人,可能就是因为我不能给李展鹏家的温暖,我不会打扮,总是在家,不去做美容,不知道时兴的东西和事,跟李展鹏有没有共同语言。” “现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那个女人又没有孩子,我的压力也不用那么大。” 张茹捂着脸,她终于忍不住嚎啕起来。 依旧没有人理解她,没有人心疼她,就连她的亲儿子,也在短暂的安慰后站在她丈夫一边。 他们都觉得,李展鹏这么多年跟她这个长得不如何,没有情调的女人在一起,是李展鹏吃亏,是李展鹏在容忍她。 她才是受益者,却还要要求更多。 云青岑拍了拍张茹的肩膀,他的声音很轻:“张姐,你想让李展鹏有什么下场呢?” “只要你给过钱,我都能帮你办到。” 张茹哭了一会儿,才声音颤抖地说:“就让他受点教训……受教训就好了,还有那个女人!” 云青岑眨眨眼睛:“要看张姐你能出多少钱,你是想让他身败名裂,还是当一个疯子?或者是傻子?” 张茹吓了一跳,她满脸是泪,受惊向后倒的样子有些滑稽。 “不、不用这么严重。”张茹连忙摆手,“给他一点教训,让让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不会再出轨了就行,还要把他给那个女人的东西都收回来。” 云青岑托着下巴看她:“你不是想跟他离婚吗?” 张茹沉默了,她缓了一会儿才说:“他、他也只是犯了一个错,不是不能原谅,他平时对我挺好的,之前是我太冲动了……” 云青岑:“那你自己就可以做到,你有他出轨的证据,跟他是夫妻关系,并且他现在没有离婚的念头,也就不会转移财产,你可以在确定他的财产和公司股份后直接提离婚,相信我,即便你不是真正离婚,他也会得到不轻不重的教训。” 张茹:“不行!” 云青岑眉眼带笑地问:“为什么不行?” 张茹紧咬着下唇,她没有说话,等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跟他……还是有感情的。” 云青岑:“那就请回吧,你并不需要我。” 张茹急切地说:“我能给钱!” 张茹:“我、我这些年还是存了一些钱的。” 云青岑叹了口气:“张姐,我对你是很有好感的。” 他虽然在叹气,眼中确实带着笑的,但这笑容跟第一次和张茹见面时的笑容不一样。 现在的笑容,是敷衍,是无聊。 云青岑并不讨厌无私的人,比如那些无私为家庭,为职业付出的人。 他甚至有些欣赏那种人,因为他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可以坚持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就是因为无法理解,他才欣赏。 一旦他能理解对方,他也就不会欣赏了。 张茹迷茫的看着云青岑。 云青岑:“张姐,你回去再好好想想。” 云青岑站起来,走到门口,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茹:“不能商量了吗?云先生,我以为你是理解我的!” 她还记得云青岑安慰她,体谅她的时候,她不明白,明明这一次她可以给云青岑更多钱,为什么云青岑连钱的数额都不听,就要把她送走。 张茹抓住云青岑的胳膊问:“云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犯贱?他都出轨了,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我还不想离婚?” 云青岑微笑道:“张姐,你问我没有用,你自己心里有答案。” 张茹:“我为了这段婚姻,几乎付出了一切,以前我也有工作,结婚之后展鹏跟我说,家里只有两个老人,他希望我能回归家庭,他还说他不会觉得全职太太有哪里不好,他会永远尊重我的付出,我从跟他结婚开始,就放弃了很多,我结婚之前的人脉,朋友,还有我对事业的追求。” “如果现在离婚,我之前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 她哭着说:“我知道,你肯定认为我应该离婚……” 云青岑:“我没有认为你应该离婚,张姐,你只是不知道你要什么。” “等你知道你想要什么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张茹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云青岑:“你是想要钱,还是想要尊重,还是想要所有人的支持,还是想要李展鹏的爱情?” 张茹没有回话。 于是云青岑亲自把张茹送上了电梯,他微笑着说:“等你想通了,我在这里随时恭候。” 张茹看着云青岑的眼睛,点了点头。 送走了张茹,苏铭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睡衣,头发还是湿的,有些无措地看着云青岑:“我不是故意听的。” 云青岑耸了耸肩:“无所谓。” 苏铭:“……你为什么不收她的钱?” 云青岑瞟了苏铭一眼:“为什么要收?” 苏铭咽了口唾沫:“她看起来很可怜。” 云青岑毫无同情心地说:“世界上可怜人多了去了,你准备让他们排着队来找你领救济吗?” 苏铭:“她要求的也不过分啊。” 云青岑:“但是很烦。” “我讨厌跟蠢人打交道。” 苏铭还是很不理解为什么张茹是蠢人,他觉得张茹说的也没错啊,她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现在离婚,前面所有的付出都化为乌有,丈夫成了别人的,儿子看样子也会成为别人的,她选择不离婚,其实是正常的,大部分人都会做的选择,尤其是她当了那么多年富太太,没有工作经验,理财能力也不知道如何。 给丈夫一点教训,继续当富太太,显然是最优的选择。 云青岑:“这世上的人和事,从来都是有得有失,她想得到一切?” 苏铭连忙问:“那你觉得她怎么做才最好?” 云青岑微笑着说:“那要看她想要什么,如果是为了报复,她也要找准报复对象,是报复李展鹏,还是报复李展鹏的情人。” 苏铭:“我觉得她应该报复李展鹏。” 云青岑:“她不是个坚强的人,当然会挑软柿子捏,我不觉得她会报复李展鹏。” 云青岑:“弱者从来都爱欺负弱者。” 苏铭突然说不出话了。 他在张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们是一样的,在权衡利弊之后,他们会对强者低头,然后理所当然的把矛头对向弱者。 就像他明明知道克扣了云青收入的人是哪些,但他在那些人和云青当中选择了把矛头对向云青。 因为云青更好欺负。 苏铭突然羞愧的低下了头,他这才是第一次认识到之前自己是有多恶劣无耻。 他给自己找了种种理由,究其根本还是云青岑说的那句“挑软柿子捏”。 他和张茹都没有勇气直面权威。 他们无论在气头上多有骨气,平复之下来之后还是会变得没骨气。 云青岑“你回去吧,公司还要你去忙。” 苏铭:“哦、哦!” 云青岑看他不动,似笑非笑地问:“怎么,还准备我请你吃饭吗?” 苏铭连忙拿起自己的东西出去。 黑猫趴在云青岑的腿上,喵喵叫着,像是在说什么。 云青岑抚摸着它背部柔顺的皮毛,轻声说:“我知道,不过如果能碰到有趣的人呢?” 云青岑去泳池里有了一圈泳,晚上又去跟赵鹤轩共进晚餐。 不过因为云青岑懒得出门,所以是赵鹤轩自己带着从高档餐厅打包的中餐过来。 因为东西太多,还让秘书和他一起提上来。 云青岑原本还准备留秘书一起吃饭,结果赵鹤轩很不客气的让秘书先回去。 顺便拿出手机给秘书发了个红包,秘书就喜滋滋地踩着高跟鞋出去了,连口水都没喝。 赵鹤轩拆开包装盒,问云青岑:“今天没出去?” 云青岑之前给赵鹤轩买的新眼镜被郑少巍踩坏了,又戴上了十年前云青岑给他买的那款金丝眼镜。 他依旧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无论是脸还是身材都没有死角。 云青岑坐到桌边,他问赵鹤轩:“你去见旭尧了?” 他能感觉到赵鹤轩身上残留的周旭尧的痕迹。 赵鹤轩也不隐瞒:“他问了我一些事。” 云青岑笑了笑:“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问郑少巍跟我怎么样了,还问什么?” 赵鹤轩笑道:“差不多就是这些。” 云青岑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他就不能乖一点吗?” 赵鹤轩没有说话。 云青岑:“下次他再问你,你就让他滚。” 赵鹤轩低着头,嘴角含着笑说:“那多不好,他也只是关心你。” 云青岑:“鹤轩,你觉得我很傻吗?” 赵鹤轩没说话。 云青岑:“把你的心思收起来。” 赵鹤轩沉默着,给云青岑用公筷夹了糖醋排骨。 赵鹤轩很清楚云青岑会对周旭尧的举动反感。 云青岑不会喜欢有人事无巨细的打探他,妄图用这种方式了解他。 因为云青岑本身就是个控制狂,他喜欢控制别人,不会愿意被别人掌控。 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会被云青岑看透。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周旭尧已经完全没机会了。 无论他有多深情,无论他愿意为云青岑付出多少,只要云青岑对他反感,他就什么都不是。 对赵鹤轩也没有一点威胁。 云青岑吃着饭,抬眉看着赵鹤轩:“把你脸上的笑收一收,太明显了。” 赵鹤轩微微一笑:“听说郑氏的市值下跌了。” 云青岑放下了筷子:“跟我没什么关系。” 赵鹤轩:“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他迫不及待的对云青岑表忠心:“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云青岑狡黠一笑:“我要当总裁。” 赵鹤轩眨眨眼,头一次摸不着头脑。 云青岑:“我觉得当总裁很有意思。” 赵鹤轩:“……” 但赵鹤轩很快反应过来:“你想开什么公司,需要我去给你……” 云青岑打断他:“不用,不需要,我想休息了,你回去吧。” 赵鹤轩没有坚持,他像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收拾了餐桌之后,又跟云青岑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离开了。 云青岑靠在沙发上,黑猫蜷缩在他腿上,云青岑面无表情地说:“他现在很烦。” 黑猫赞同地“喵”了一声。 云青岑:“好无聊。” 云青岑滑下去,躺在了沙发上。 这套房子他也不想住了。 赵鹤轩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他有话永远不会直说,而是不断试探,他的心思也很重,不像周旭尧有话直说。 云青岑并不讨厌赵鹤轩的性格,但是这么多年没变,实在腻味。 就在云青岑准备去睡觉的时候,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他接起看了眼来电显示,一反刚刚无精打采的样子,利落地接起了电话:“任哥?” 任博的嗓音在电话里更沙哑有磁性:“云先生,你认识张茹张女士吗?” 云青岑:“认识,怎么了?” 任博轻笑了一声:“她知道我认识你以后,想请你给她做个担保。” 云青岑眼底闪着光,他嘴角的幅度忽然变大:“她去找你了?她想做什么?” 任博:“这种生意,我很早以前就不接了,如果是云先生的朋友,我可以看在你的份上帮一帮她。” 云青岑:“她想要什么?她要对付李展翔还是李展翔的情人?” 任博委婉地说:“她希望我们能给李先生的情人一点教训。” 云青岑笑得像只狐狸:“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她一定会更满意的。” 第54章 “好看吗?”云青岑站在衣帽间里,转头问了黑猫一声。 黑猫趴在首饰柜上, 一边“喵喵”的吹彩虹屁, 一边舔自己的爪子。 云青岑难得穿得这么正式,一身黑灰色的条纹西装, 里面是黑色马甲和白衬衣, 领带云青岑选的是一条深色的灰蓝色领带,配了一支金属表带的限量版手表,皮鞋则是手工定制的高端奢侈品牌,云青岑原本还想戴一枚胸针, 但挑来挑去没有挑到合适的。 穿好这一套之后, 他选了一支柑橘味的男香,前调佛手柑和桔子叶跟小豆蔻,中调桃金娘、紫罗兰和肉豆蔻,尾调是广藿香、麝香和檀木。 等一切准备好之后,云青岑才给任博打去了电话:“任哥, 你几点过来?” 任博似乎有点事,他跟人说了两句之后才对云青岑说:“我这里有点事,暂时走不开, 我让任韫去接你。” 云青岑:“任韫已经能开车了?” 任博笑道:“毕竟年轻, 恢复的快, 他喜欢玩击剑, 身体素质不差。” 云青岑摸了摸下巴:“击剑啊, 挺好的。” 任博:“任韫到了会给你打电话, 到时候见。” 云青岑:“好。” 云青岑挂断了手机。 昨晚任博跟他说了张茹的委托后, 就邀请他参加自己举办的聚会,聚会的场地在任家专门举办聚会的别墅,占地面积比任博他们现在住的别墅更大,配备着高尔夫球场,骑马场和大型地下酒窖,还有湖泊一样大的露天泳池,任博甚至给他准备了一匹马,还给他发了照片,一匹纯白色的骏马,父母都是有血统证书的赛级名马。 不过因为占地面积大,所以地方也比较偏,从市内坐车过去需要四个多小时。 所以宴会都是晚宴。 邀请的也都是跟任博有合作的公司高层以及股东和CEO。 并且所有的服务人员,也都是专门找中介精挑细选的,无论男女,女的身高必须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三之间,男的身高要在一米八到一米八五之间。 还请了专业的陪玩。 云青岑十年前都很少参加这样的宴会,十年前的宴会多数都是室内宴会,一群人吃吃喝喝,举着就把到处找人敬酒,抓住想合作想巴结的就说一堆话,时间都要用在发展人脉上。 他去过几次之后觉得无聊,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但是他毕竟是自己要开公司,要当总裁的人,说不定这次去了可以找到冤大头呢? 这样他既能吃饱,又能挣到钱。 钱对云青岑来说不是必需品,哪怕他身无分文,也从不担心自己真的没钱用。 有的是人愿意大把大把的给他撒钱。 但云青岑也爱钱,准确的说他也不是爱钱,是爱数字。 他对钱是没有实感的,只是喜欢攀升的数字。 现在他穿的这套西装他并不怎么满意,因为是买的成衣,虽然是大牌,但是穿在身上显然不如订做的束缚,以前他穿的西装,都是国际大牌手工订做,完全贴合他的身材,不过重生之后,原身跟他的身材相差还是有些大,以前的西装显然是不能穿——就算还能穿,按照云青岑喜新厌旧的速度,估计依旧会压箱底。 而这段时间他没记起这件事,也就没有让赵鹤轩去给自己联系。 云青岑还去楼下的托尼老师那里做了头发。 托尼老师一边夸他帅,一边建议他办卡。 做个发型的功夫,托尼老师已经把自己老家在哪儿,学了几年,以前的老师有多凶都跟云青岑说了一遍。 嗯,果然托尼老师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是一样的,千人一面。 托尼老师觉得云青岑面嫩,梳个大背头撑不起来,就只是把头发抓了抓,让头发卷得更有型一点。 等做好造型,穿着体面,把贵写满了全身的云青岑出现在街头上的时候,每个过路人都会对他行注目礼,但是这次没人再来找他要电话。 任韫来的时候,开的是一辆银灰色的布加迪跑车。 这辆跑车比云青岑本人还要吸睛。 车刚停靠在路边,就有人拿着手机拍个不停。 云青岑坐上车之后,任韫就偏过头,体贴地问:“要把温度调高点吗?” 云青岑:“不用,挺合适的,谢谢。” 这辆车是新款,云青岑还没有坐过,而且傅明睿和赵鹤轩都不开跑车,云青岑现在对跑车的兴趣比对轿车的大。 “这辆车不错。”云青岑觉得内饰也好看,跑起来也很稳,他问,“几个涡轮?” 任韫:“V16四个涡轮。” 云青岑眨眨眼:“挺好。” 任韫微笑道:“你喜欢的话我送你?” 云青岑笑得温柔极了:“说出口的话可不能收回去。” 任韫也笑:“一辆车而已,不至于骗你。” 云青岑:“任哥说你喜欢击剑?” 任韫看着前面的路,目不斜视地说:“对,你有兴趣?” 云青岑:“不怎么感兴趣。” 他对运动向来是不感兴趣的。 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云青岑跟任韫聊了不少,任韫像是没有丝毫戒心,有问必答。 “我跟任博关系不算亲近。”任韫说,“我们性格不像,也没什么共同爱好。” 两兄弟之间都不是喊对方哥或者弟,直呼姓名,长相有些不同,虽然是一母同胞,但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任韫:“对了,任博昨天跟我说,有位张女士想让你帮她担保?” 这种生意当然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去做,一单生意的收入不菲,但必须有担保人。 “任博已经有三年没接过这种生意了。” 云青岑好奇道:“这生意好做吗?” 任韫笑道:“没停手之前,都是接的国外生意,国内的不接,我们定居在哪个国家,就不会做哪个国家的生意。” “应该算是好做?没失过几次手,下面的人也都是雇佣兵出身,而且都是以前犯过事的人,没有国籍,没有身份证明。” 那些人只能依附任家。 云青岑赞叹道:“好像电视剧。” 云青岑:“挺有趣的。” 云青岑:“要是他们被抓住了怎么办?” 任韫:“那我就不知道了,这些生意任博没让我经过手。” 任韫又说:“我现在在做对冲基金。” 云青岑眨眨眼:“空头吗?” 任韫微笑着说:“对。” 云青岑没了解过这个,他被任韫说的话题吸引了,他充满好奇,眼底有光:“空头到底怎么做?” 任韫给云青岑解释:“跟对赌协议很像,如果我要做空的货币汇率下跌到一个数额,我就能拿到几十倍的收益,如果汇率没有变化,我的前期投入就会全部打水漂。” 任韫还给云青岑举例:“比较出名的例子就是九二年索罗斯做空英镑,他赌英镑不能保持对马克的汇率,最后他收获了十亿美元,被冠上了打垮英格兰银行的人称号,不过索罗斯后来想做空港币,结果铩羽而归,香港金管局虽然扛住了,但也是惨胜,调动了一百多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加上还有大陆这边给支持,但大陆到底给了多少支持,现在没人说得清。” 云青岑兴奋极了:“一个人做空一个国家。” 任韫微笑道:“是的,如果成功了,这种感觉会很棒。” 云青岑托着下巴:“具体该怎么做呢?” 任韫想了想:“简单来说就是从银行借入当地货币,然后再进行抛售,风险就是价格上涨带来的损失,借入货币的利率也是巨大的成本,汇市和股市两面夹击,索罗斯当年就是靠这个横扫东南亚。” “比如你认为一只股票要跌,那你从银行借入一大批股票高价抛售出去,然后过段时间股票跌了再低价买回去,股票跌得越多,挣得越多,如果股票上涨了,那你就得自己补足差价,但做空不仅仅是为了挣中间的差价,而是为了制造恐慌情绪,股票下跌严重,股民就会失去信心,市场悲观,然后抛售所持的股票,导致这支股票崩盘。” 任韫说的时候云青岑看他的眼神都在发光。 这对云青岑来说是个新的领域,并且这个领域非常刺激。 以国家为单位的豪赌,其刺激程度是其它任何跟赌有关的活动比不上的。 云青岑舔了舔嘴角,任韫笑着说:“我准备先拿股市试试,做空一家公司。” 云青岑:“你挑好公司了吗?” 任韫:“还没有,你有推荐吗?” 云青岑眼睛微弯,笑得灿烂极了:“郑氏娱乐怎么样?这种体量的大企业,你敢不敢?” 任韫挑了挑眉:“那就试试。” 云青岑:“郑氏的股票如果跌停,那一定很有趣,你也能挣很多钱。” 任韫轻笑着说:“你想试试吗?” 云青岑叹了口气:“我资金可不够。” 想从郑氏这样的庞然大物身上咬下一大口肉,需要的资金绝对不是几千万一两个亿,对冲基金可以借款,只要有一块钱就能借到二十块,二十块就能做两百块的事,但云青岑想了下自己的存款,就算他愿意借,他现在也是没有下场资格的。 任韫:“等我把郑氏股票做空,请你吃饭,怎么样?” 云青岑笑眯眯地说:“好啊。” 云青岑现在觉得任韫十分可爱,有趣的很可爱,任韫似乎对很多方面都有涉猎,他不仅仅了解金融行业,还莫名的很听话。 他都想知道郑氏股票一旦被做空,郑少巍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了。 他总是这样睚眦必报,看别人痛苦,就能收获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快乐。 不过是四小时的时间,等云青岑和任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就忽然好了许多,甚至在云青岑的默许下,任韫都不再直呼云青岑的名字,而是改成更亲昵的“青岑”,任韫总是能在云青岑觉得无聊的时候抛出新的话题,并且云青岑觉得这些话题都很刺激。 “到了。”任韫把车停在了停车场,云青岑下车之后发现这里停满了豪车,有不少人也是刚刚才到。 这些人看到任韫以后的表情,就像是野狼也是看到猎物,无论他们刚刚在跟谁说话,在看到任韫的那一刻就抛弃了同伴,热情的上前跟任韫打招呼。 “任先生。”一个西装革履的秃头伸出双手,激动地握住了任韫的手,一脸激动地说,“好久没见了,上次见面是前年了吧?” 任韫显然记不起这人是谁,不过很有礼貌地说:“是啊,你最近还好吗?” 秃头笑道:“还好还好,我们公司去年也在日本上市了。” 任韫:“恭喜。” 秃头看了眼云青岑:“这位是?” 任韫微笑道:“我朋友。” 云青岑冲秃头笑了笑,他斜靠着车门,整个人看起来和企业家或者高管没有一点关系,更像是来玩乐的富家少爷。 秃头显然很清楚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自我介绍道:“我姓刘,刘舟,请问你……” 云青岑:“云青岑,初次见面,刘先生。” 刘舟高兴道:“你们待会儿要去骑马吗?不瞒你们说,为了今天,我还专门去学了骑马,虽然不如你们年轻人骑得好,但总算是跑得起来了。” 刘舟还没有絮叨完,就有人忽然站在他的背后。 刘舟个子矮,身高甚至不到一米七,加上挺着个啤酒肚,视觉效果就更矮了。 他正要再拍一会儿马屁,妄想着待会儿骑马的时候能跟任韫一起,话还没说话,马屁也还没拍出去,就忽然被人推开了。 那人的力气很大,他肩膀一痛,表情有些扭曲,正想“骂”两句,一抬头就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把他推开的人他可得罪不起。 宇洋集团的大公子,现在是宇洋的执行副总裁,自从他上位之后,五年时间经他手收购了二十几个老牌奢侈品牌,把这些品牌再包装之后推出市场,获得巨大利润,现在是宇洋真正的太子爷,并且是手握实权和百分之八的股份,基本上所有人都清楚,等他爸退休之后,他就会马上顶上去,无缝衔接。 刘舟刚想拍几句马屁——反正大公子和任韫都在,马屁还能一起拍,不用分两拨了。 就在刘舟想重新挤进去的时候,他听见大公子说话了。 但对方显然不是对着任韫说的。 “云青岑?” 不知道为什么,刘舟觉得大公子的声音好像有点有抖。 云青岑也正看着宇洋的大公子——秦毅。 秦毅穿着一身Kiton的定制西装,一米九的身高在这里非常显眼,他很帅,是那种成熟又自信的帅,宇洋的大公子,不到二十就收购了自己名下的第一家公司,一时之间风头无两,到今天,他收购的第一家公司市值翻了几百倍,他是上天真正的宠儿,他的智商随父,身高和长相随母,吸取了父母身上所有的优点。 能跟他当朋友的,无一不是各个行业的翘楚。 云青岑当年能认识他,也是因为郑少巍。 不过郑少巍在秦毅面前完全不够看,郑少巍虽然是郑氏的太子爷,但郑少巍手里的股份只有百分之二,而且郑氏的体量跟宇洋也完全没法比。 宇洋的总公司在国外,发家也很早,秦毅会六国语言,并且他的会不仅仅是能写出来或者说出来,而是每一种语言对他来说就跟母语一样。 郑少巍在郑氏的岗位也是很模糊的,但秦毅在跟云青岑认识的时候,已经是宇洋旗下两个子公司的总裁。 现在更是成了宇洋的执行副总裁。 甚至还有以他为原型的纪录片电影,是真正的高富帅,富N代,很适合出演各类小说里的总裁角色。 秦毅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忽视了任韫和围过来的其他人,也没有跟任何人打交道,而是紧盯着云青岑的眼睛问:“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 云青岑眨眨眼:“云青岑。” 秦毅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的目光却很尖锐,如果现在给他一把刀,可能他会直接在这里把云青岑剥皮拆骨,看清楚云青岑究竟是什么人。 任韫忽然说:“大家先进去吧,任博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他一出声,围过来的人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这样的场合除了狗仔,也不会有人拿手机出来拍照。 更何况,他们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满足自己好奇心的。 秦毅看着云青岑,他平静地说:“我认识一个跟你同名同姓的人。” 云青岑饶有趣味地问:“是吗?那还真是有缘分。” 秦毅:“十年前就死了。” 云青岑摸摸下巴:“所以呢?” “不要拿逝者的名字开玩笑。”秦毅深深地看了云青岑一眼,“他是独一无二的。” 云青岑嗤笑道:“秦先生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叫什么名字,您的名字上网一搜,也有无数重名。” 秦毅却表情冰冷地看着云青岑。 两人目光相触。 任韫笑道:“重名的太多,巧合也多,我们先进去了,秦先生一起?” 秦毅却没有动,他的姿态是高傲的,那种高傲不是目下无尘的鄙夷,而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气质。 他冷漠地警告道:“建议你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三个字。” “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第55章 人都有固向思维,不认为世上有鬼魂的人, 哪怕看到已经死了的人站在自己眼前, 都可以找出其它原因。 更别说是看到一个相似,却又不是一模一样的人了。 从前云青岑熟悉人里, 只有周旭尧真正认出了他, 那也是因为周旭尧本来干的就是这一行。 像傅明睿和赵鹤轩,都是云青岑主动挑明身份,他当时刚重生不久,需要更好的住所, 也需要有人为他做事, 不然不挑明身份会更有趣。 云青岑看着秦毅离开,任韫还安慰他:“秦毅的脾气有些古怪。” 云青岑笑道:“像他那样的人不古怪才奇怪,不是吗?” 任韫微笑道:“也对。” 任韫带着云青岑走进别墅,说是别墅,但因为是专门用来举办宴会的, 所以装潢跟家居的别墅是两码事,装修风格很有艺术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进了艺术展, 云青岑还认出了不少拍出高价的雕塑和油画, 但都很现代, 不会让人觉得有时空错乱感。 在人群之中, 任博和秦毅都是被众星拱月的对象。 相较之下, 任韫身边的人就少得多, 不过任韫看起来很自然, 好像并不因为“冷待”而生气。 云青岑站在任韫身边,也有人旁敲侧击问他的身份。 在云青岑表明自己是“无业游民”之后,倒是有不少人默认他是富二代,态度也没有变,这些人都是人精,就算看不起也不会当面表现出来。 他们是来找人脉的,不是来树敌的。 “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看起来跟任韫关系挺好的,可能是家里背景大,我们什么时候看过任韫对人这么和颜悦色,简直像是没有脾气。”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任韫以前脾气好像挺差的?听说是把赵沐打了一顿,牙打掉了三颗,还断了赵沐两根肋骨,就赤手空拳打的。” “是有这回事,后来不是被任家和赵家联手压下去了吗?赵家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呗,他们家的渠道都被任家把控着。” “刚刚我过去跟他喝酒的时候,都差点没认出来,啧,也不知道他这两年发生了什么,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他以前精神不稳定?” “好像是,之前就听人说他有精神病,现在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云青岑偏头问任韫:“你以前打过人?” 任韫不知道云青岑有什么样的听力,只以为是云青岑来之前打听的,他也没有否定,反而微笑着说:“几年前的事了,只是为了点小事,现在提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云青岑笑容幅度很大:“你还记得你那时候的感觉吗?” 任韫低下头,压低嗓音,在云青岑耳边轻声说:“很舒服。” 云青岑兴奋地攀住任韫的肩膀,也凑到任韫耳边说:“什么时候让我看看?” 任韫轻声说:“等有机会吧,想吃东西吗?那边有甜点。” 聚会提供的酒是任家的藏酒,红葡萄酒居多,拿出来供人品尝的虽然都是名酒,但是并不算珍贵。 云青岑对红酒没什么偏好,他倒不是品尝不了红酒的好坏,而是他喝白酒都不容易醉,但是度数比白酒更低的红酒,反而容易让他醉。 他讨厌失控,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 他喝醉了,就是世纪灾难。 连赵鹤轩这个对他想来予取予求的人,都会阻止他喝红酒。 吃西餐,云青岑都会让服务生把红酒换成香槟。 明明都是葡萄酿的,但红的就是让云青岑招架不了。 但如果浅尝即止,倒也没关系。 “试一试?”任韫给云青岑倒了一杯红酒,“这酒是一家小酒庄酿的,当年只酿造了一千四百瓶,后来炒出了天价。” 任韫笑道:“酒大多是炒出来的,之前不是有个骗子吗?自己用低价酒兑出了名酒的味道,然后自己印刷标签造假,如果不是因为标签,不是因为正好有人还保存了同标签的酒,他还能继续骗下去,可见多数的红酒爱好者,爱好的只是那个标签。” 云青岑尝了一口,皱眉说:“烘焙味太重了,我不喜欢。” 任韫:“那试试这瓶?” 云青岑又试了一口:“有点酸,不好喝。” 任韫忍不住笑:“酸味是独特的风味,都说他们这个品牌的红酒,酸味正好,才会让酒更有层次。” 云青岑问:“你最喜欢哪种?” 任韫:“我不喜欢喝酒。” 任韫把酒杯放下:“你喜欢红酒的话可以多尝尝,喜欢的我送给你。” 云青岑:“不用了,我也算不上喜欢。” 他能听见有人对着一瓶刚刚被他批过不如何的红酒大吹彩虹屁,对方连杯子都没晃,连是否浑浊都没看,香味也没闻,颜色也没品鉴,就已经把酒吹得天上才有,地上全无了。 任韫也听见了,他的表情很平静:“这种人总是很多。” 他们这个晚宴请的虽然很多都是各大公司集团的高层或总裁,但是真正了解这些,会品尝这些东西的是少数。 不是从小接触,不是有人带,他们只能站在门口,窥探这个只对他们打开门缝的世界。 云青岑竟然还在这里看到了熟人——李展鹏。 还有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女人,他没有带张茹来,对李展鹏这种男人来说,女人有时候就跟他的手表一样,只是彰显他品味,给他增光添彩的装饰品。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葡萄紫颜色的礼服,露出纤细的手臂和光洁白皙的后背,她画着精致的妆,一头海藻般的黑发披散在身后,带着璀璨的钻石耳环和项链,手上带着宝石手链,手里拿着限定版的手包,挽着李展鹏的手臂。 而且她看起来并不“低级”,并不像是被包养的二奶,更像是李展鹏真正的太太,给人一种落落大方的感觉。 她看起来大约在二十七八左右,李展鹏去交际的时候,她也能跟李展鹏的“朋友们”说上几句,看起来真的跟一对夫妻跟他们共同的朋友说话一样。 “你说张茹会过来?”云青岑问任韫,“那就好看了。” 任韫顺着云青岑的目光也看到了李展鹏和他的情人,他靠在云青岑的耳边说:“李先生的公司这几年发展的不错。” 云青岑:“是吗?” 任韫:“李先生做的是期货生意,能规避不少风险,期货只要做起来了,信誉不错,之后就算亏也不会亏太大。” “李先生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我看就算他太太不提离婚,过不了两年他也会提。” 他至少需要两年时间策划和转移财产,做期货,要动的手脚更多。 “李先生在美国银行存了一批黄金。”任韫,“如果李太太现在提离婚,可以得到一笔不少的财产,足够她以后过得很滋润。” 任韫:“如果他兑换美元之后转到瑞士银行,就跟李太太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任韫还很贴心的解释道:“兑换需要点时间。” 云青岑笑道:“他其实不用那么费劲,还是胆子太小,如果他胆子大点,两个月就能转移的差不多,李太太是不会去查的。” 之前云青岑都会直接称呼张茹的名字,现在却用李太太这三个字来代指。 “我过去跟李先生说两句。”云青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着酒杯走向李展鹏。 任韫跟在云青岑身后,也走了过去。 “下次有机会吧。”李展鹏正笑着跟人聊天,“是,知道你忙着上市,等你成功在港股上市,我到时候一定请你喝酒。” 跟他聊天的人也很高兴:“现在这个形势啊,我看以后都是去港股上市了,美股现在基本上不了了,去日本上也是一条路。” 李展鹏正要说话,就看到了正走向他的云青岑,以及跟在云青岑身后的任韫。 李展鹏的表情有瞬间尴尬,但他只花了两秒就恢复了自然,云青岑还没走近,他就笑着走上前,看样子像是要给云青岑一个拥抱。 云青岑微微侧身,李展鹏抱住了站在云青岑身后的任韫。 任韫抬高手臂,冲李展鹏说:“李先生,太热情了。” 李展鹏将错就错,又跟任韫握手,他热情道:“以前跟任少见过几次,只是没说过话,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怎么能不热情点?” 任韫轻声问:“任少?” 李展鹏:“任博先生是任总,直呼大名不太好。” 任韫点点头:“这么叫也行。” 云青岑看着端着酒杯的女人,玩味地问道:“李先生,不介绍一下吗?” 女人却不等李展鹏说话,反而自己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到了云青岑手里,她笑得很自然:“我叫林琴,双木林,钢琴的琴,现在在做自己的服装品牌,跟李先生也在合作。” 云青岑看了眼李展鹏,李展鹏面子有点挂不住,但还是说:“林琴跟我一直是合作伙伴,对了,林琴,这位是云青岑,云先生。” 刚刚还跟李展鹏聊天的人此时插话道:“云青岑?我听过这个名字。” “听郑豪说,云先生会算命?还是抓鬼什么的?” 那人笑道:“我还没算过命呢,云先生帮我算算,看我以后的运势怎么样。” 李展鹏的表情更僵了,他觉得自己这个朋友没有眼力劲,任韫明显就是跟着云青岑一起过来的。 哪怕你再是个无神论者,也得看看人家站在什么位子上。 云青岑一侧的眉毛挑了挑,走到男人面前:“好啊,您贵姓?” 男人看起来倒是很尊重,但语气中却带着无法忽视的洋洋自得:“我姓杨,杨家豪,云先生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吧?” 云青岑:“没有。” 杨家豪噎住了,但他还没说话,林琴连忙说:“杨哥,你是公司老板又不是明星,我看云先生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关注财经的人。” 林琴站在云青岑身旁,她吐气如兰:“对吧,云先生?” 云青岑看了她一眼,耸了耸肩:“不,我看。” 这下林琴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挂不住了。 云青岑看着杨家豪的眼睛:“杨先生额头低,眼界窄,常会为了捡芝麻丢西瓜。眉毛稀疏,目光短浅,即便一时能聚财,很快就会破财,常常跟人不和,和父母兄弟的感情也很薄,跟兄弟也会起争执,夫妻缘也差,即便结婚了,也走不远。” 杨家豪:“……你!” 云青岑“啧”了一声:“还有,杨先生,你脸大嘴小,破财相。” 杨家豪忍不住了:“小朋友,你算的不准,我要是像你说的,我还会有现在的家业吗?我明年就要港股上市了,现在正在评估……” 云青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评估过不了。” 杨家豪深吸了几口,他还记得现在在什么场合,他笑得有些扭曲:“算了,我跟你说不通,我不迷信,你这些话还是跟那些信你的人说吧。” 云青岑却继续说:“不是你让我帮你算的吗?杨先生,我既然算了,你就不能赖账,我算命是要钱的。” 杨家豪拿出手机:“多少钱,我现在转给你。” 云青岑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声音很轻,宛如诱哄:“你的全部家产。” “你开什么玩笑!”杨家豪终于憋不住了,他指着云青岑的鼻子臭骂道,“到底是谁邀请你来的?!你这种神棍不在外面骗骗傻子,来这里干什么?!” “装神弄鬼装到这儿!” 云青岑只用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添油加醋:“杨先生,明年你上不了市,因为你今年年底就会破产,泡沫破碎之前你还能潇洒一段时间,破碎之后,你的妻子,你的孩子,甚至你的父母都会离开你,没人愿意帮你,你将一无所有,穷困一生。” 杨家豪怒吼道:“你神经病啊!保安呢!你们把一个神棍放进来,还想不想要工作了!” 杨家豪伸手想去拽云青岑的衣服,他气急败坏,强忍着不愿意动手,又怕自己现在形象太差,脑子乱成了一堆浆糊,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纠结的不像样子,林琴都悄悄地退后几步。 李展鹏倒是想过去拉一拉,劝一劝,闹起来实在不好看。 但他没想到,任韫拉住了他的手腕,李展鹏惊讶转头看过去。 任韫则是微笑着,却用威胁一样的口吻说:“李先生,就在这里看着不好吗?” 李展鹏:“但是……云先生看起来瘦得多,而且他们闹起来不好看。” 任韫:“青岑想玩。” 李展鹏闭嘴了。 他永远理解不了这群纨绔子弟的脑回路。 而且看样子,任韫像是对云青岑很好,作为好朋友,怎么也应该避免朋友在这种场合起争执。 闹起来,不仅是云青岑丢脸,举办宴会的任家也会丢脸。 云青岑笑道:“杨先生,你该看看你现在的脸,真丑。” 杨家豪攥紧了拳头,拼命告诉自己这是任家的宴会,是自己好不容易弄到“入场券”的宴会,他要保持形象,他是公司老总,他的公司就要上市了,他削尖了脑袋,终于要挤进很多人可望而不可求的上流社会了,他不能跟一个神棍计较。 但云青岑却继续说:“你的儿子也不是你的,养别人的儿子,你可真是大度。” 杨家豪脑子里崩的那条弦瞬间断裂,他什么都想不起了,一拳给云青岑挥了过去。 他的拳头挥出去,却没有打到云青岑身后,他刚刚恍惚了一下,就发现云青岑已经站在了他身旁,在他的耳边说:“杨先生,我说错了吗?你是穷困一生的面相,不仅没有财运,也没有人会真的爱你,你一生都孤苦伶仃,一个人死在破旧的房子里。” 周围的人刚刚就因为杨家豪的声音看向了这边,他们有些目光中带着厌恶,有些人则是目露嫌弃,有些人却在看好戏。 只有任韫平静的看着云青岑,他脸上一直带着笑,目光却无限温柔,还有一点难以察觉的偏执。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想要更了解云青岑,他想拨开云青岑身上的迷雾。 他为这个人着迷。 但也有人过来拉架,那人显然跟杨家豪认识,关系还不错,他刚过来,就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劝道:“家豪,你这是怎么了?别这样,大家都看着呢。” “还有这位小先生,你们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要闹得不好看嘛。” 云青岑跟杨家豪拉开了距离,一脸无辜真诚地说:“我没有闹,他让我帮他看面相。” 和事佬愣了愣。 云青岑叹了口气:“我只是实话实说,但是他接受不了。” 云青岑看起来无辜极了:“他让我算的。” 和事佬连忙去劝杨家豪:“家豪,你多大的人了,还信这个?” 杨家豪的声音都在发抖:“你让开,我今天不给他好看,我不姓杨!” 云青岑环顾四周,他看起来手足无措,嘴唇微微张合,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人们总是会偏向更小,更好看的人。 他们看杨家豪的目光都有些不对了。 你自己搞不清场合,在这里让人给你看面相,别人看完了,不管你喜不喜欢评语,你也不该这么气急败坏,这点气度都没有,做什么生意? 杨家豪推开和事佬,气势汹汹地朝云青岑走过去。 保安想要过去阻拦,却被任韫拦住了。 云青岑没法跟杨家豪比吨位,有些女宾客都有些不忍的转过头,但是下一刻,他们听见了水声。 云青岑照着杨家豪的脸泼了一杯红酒。 杨家豪脸上的红酒顺着脸颊流下去,打湿了他的高级西装,就连睫毛都挂着红酒,他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滑稽。 云青岑惊呼一声:“杨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然后迅速走过去,抓住杨家豪的手腕说:“我扶你去洗手间吧,我帮你擦干净。” 杨家豪还没动作,云青岑又轻声说:“杨先生,红酒的滋味如何?” “这杯红酒价值五万,不算辱没你吧?” 杨家豪双目赤红的转头看他。 他在笑。 第56章 杨家豪在这种场合被人泼了一脸红酒, 就好像被人撕开了裹着他的那层皮,他的脸涨得通红, 双眼充血,死死地等着云青岑, 他忽然怒吼一声,转身就要扑过去厮打。 就在他动作的前一秒,任韫对保安说:“去把杨先生请出去。” 保安应声而动,他们拿的薪酬可不低, 知道自己的老板是谁,三两步上前, 两个人就把杨家豪架了起来。 保安都是请的退伍兵,而且这些保安即便不在军营,一样要进行高强度的训练,体能和技术比很多依旧在军营的还要强。 杨家豪从头到尾, 没有碰到云青岑一根手指头就已经出局了。 他在被架起来的那一刻, 脑子忽然恢复了正常,他似乎听见了两个字——完了。 为了拿到这次宴会的入场券,他到处走关系,托人说话。 不是因为任家两兄弟有多强的号召力,有多厉害,而是因为这样的大型的聚会, 全国乃至国外, 都会有各种精英人才赶来, 他们会在这里找合作伙伴, 甚至未来的合作伙伴,能拓开更多的人脉甚至是市场。 别说小型企业,中型企业的高层和老总都不要想。 像杨家豪这种,拼尽全力才能在港股上市的公司老总,在这里根本不值钱。 有些根本不选择上市,要自己完全掌控话语权又不缺钱的企业,地位比很多已经上市的企业更高。 这里随便一个大集团的高层,年薪都比他公司一年的收入高。 这些高层的人脉都能把他碾成渣渣。 杨家豪慌了,他几乎是手舞足蹈地说:“放我下去!放开我!” 他左顾右盼,目光放在了站在一旁的任韫身上,连忙喊道:“任少!是他挑衅我!我……” 杨家豪忽然说不出话了,他看到云青岑走到了任韫的身边,任韫站在云青岑的手,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云青岑也对他眨了眨眼睛。 杨家豪又看向其他人,这些人在他被架起来的都是,都似乎在一瞬间达成了某种共识,杨家豪此时此刻,在这里已经不存在了,人们继续谈论最近的经济形势,国际情况,谈最近自家有什么项目,需要跟哪几类公司合作,甚至互相介绍自己在海外的合作企业。 他们不会给这个本身就无足轻重,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利益的人一个哪怕多余的眼神。 杨家豪的心慢慢沉到了底。 云青岑靠在任韫的身上,轻声说:“希望他以后能学乖一点。” 任韫这时候才问:“他怎么得罪你了?” 云青岑抬起一只手,放在脖子上,然后舒展一般的扭了扭脖子,脸上的表情很轻松:“他以为我是街上卖艺的吗?不知道我是算命的还是抓鬼的?勾勾手指就让我过去?” 云青岑笑道:“他也配?” 任韫看着云青岑,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虽然刚刚出了杨家豪的插曲,但所有人都表现的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李展鹏和林琴大约是觉得杨家豪刚刚还在跟他们聊天,现在杨家豪被请出去,他们要是避开,不跟云青岑和任韫说话不太好,就又凑了过去、 但他们绝口不提刚刚发生的事。 李展鹏反而把林琴引荐给了云青岑和任韫:“林琴跟我是认识多年的朋友,她跟电视台的关系很不错,自创品牌这几年发展也很好,是我见过的不多得的女企业家。” 林琴笑道:“李哥夸我夸得过分了,我就是做几件衣服,不像任少,年轻有为。” 不过任韫没有说话,云青岑先说了,他问道:“李哥这次怎么没带太太来?” 这次来宴会的,没有几个带妻子,不是带的女秘书就是带的情人,还有人带的是明星,而大多数人都没带人,独自过来。 带妻子的屈指可数。 李展鹏脸上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他倒是非常自然地说:“我太太很少出席这种场合,我怕她不习惯,就没带她来,更何况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她要是过来我也不放心。” 云青岑微笑道:“李哥运气好,有个贤内助。” 李展鹏点头:“娶个好女人就是这点好,男人能在外面打拼,家里的事都不用操心,不像现在很多小姑娘,囔囔着男女平等,不愿意当家庭主妇。” 李展鹏:“要我说,女人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嫁个好男人。” 林琴附和道:“李哥说的对,我这种是没人可以依靠,才不得不自己创业。” 她看起来没有一点勉强,好像真心实意认同李展鹏的话。 李展鹏看没人反驳,又说:“现在还有很多小姑娘说不结婚,女人不结婚,不生孩子,还叫女人吗?” “要不是当年公司的事情太多,我怎么也该有几个孩子,不过我也打算好了,把汇林收购之后,就再生两个。” 李展鹏看向任韫:“任少,你说是吧?” 任韫笑了笑:“李先生的观念挺传统的。” 李展鹏也笑:“男人嘛,有几个不跟我想的一样?只是他们没本事,不敢说而已。” 云青岑则是看着林琴,林琴全程带着微笑,脸上没有一点被冒犯,被侮辱的愤怒表情,只有从她紧紧抓着手拿包的动作中可以看出她的情绪,她在名利场里混久了,知道怎么克制自己的情绪,云青岑忽然说:“我去趟洗手间。” 林琴连忙说:“正好我也要去,云先生,一起过去吧。” 任韫提醒道:“小心地滑。” 云青岑被逗笑了:“你该让人立块牌子,我就说觉得少了什么。” 任韫:“待会儿我让他们加上。” 云青岑微微侧身,让女士先走。 林琴冲云青岑笑了笑,表情和姿态放松了很多。 从这里到洗手间要走一段路,云青岑目不斜视地问:“刚刚李先生说的那些话,林女士就不生气?” 林琴:“云先生,我知道自己的位子。” 云青岑瞟了她一眼。 林琴苦笑道:“人嘛,所求越多,姿态就要越低。” 云青岑也笑:“等你成功了,再把他踩在脚下也不迟,是不是?” 林琴没有说话,她转移话题道:“云先生跟李太太认识?” 云青岑毫无掩饰地说:“认识,她也知道李先生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林琴:“云先生别误会,我跟李哥真不是那种关系,他在外面的女朋友是我老师。” 云青岑:“嗯?” 林琴轻叹一口:“是我的油画老师,这件事我不好评价,但确实跟我没有关系,他们在一起之后,我老师才过来教我,不过也是因为她,我才能认识李哥。” 林琴因为李展鹏得利,所以她不会去评价对错和好坏。 林琴把一缕碎发勾到耳后。 “现在生意不好做。”林琴,“我先进去了。” 她走进洗手间里,云青岑也去了另一边。 云青岑进去的时候,恰好秦毅从里面出来,云青岑站在台阶下,秦毅站在台阶上,两人目光相对,秦毅却没有动。 就在云青岑要上去的时候,秦毅却挡住了他。 云青岑在倒数第二层阶梯上,抬头看向秦毅,他微笑道:“秦先生让一让?” 秦毅却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刚刚见过一面之后,秦毅无论跟谁说话,脑海中都会浮现出云青岑的名字。 他跟云青岑相识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人人追捧的秦家大公子了,那时候他刚刚收购人生第一家奢侈品公司,无数逐利而生的人围在他身边,他们像是夏天永远无法完全消灭的苍蝇,嗡嗡地飞舞在他身旁,而当时的云青岑还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被郑氏的太子爷带在身边,在很多场合都没有发言权。 像一朵壁花,跟那样的场合不入。 但云青岑又是不同的,秦毅几次见到他,都不由自主的注意到了他。 云青岑是自得的,无论在任何场合,他都不会束手束脚,卑躬屈膝,他跟郑少巍相处也不会放低姿态。 秦毅是主动接近的云青岑,他从没见过云青岑那样的人,说他视名利如粪土?那倒也不是,云青岑每次出现,一定是精心打扮过的,他永远不会让人觉得他邋遢,土气,他每次出现,手上戴着的表,也都是郑少巍那个阶层的人才会戴的表,出行的车,也全是郑少巍的车。 但他不会因此就矮郑少巍一头,秦毅看得出来,在云青岑和郑少巍的关系中,看似是脾气更差的郑少巍占主导关系,但他们之间的那根绳一直握在云青岑手里。 云青岑一个眼神,郑少巍就会乖乖听话。 秦毅见过很多人,什么样的相处模式都见过,但第一次见到云青岑这类人,哪怕面对的不是郑少巍,云青岑也不会放低姿态,他对人对事全凭心情。 他也没有一开始就接近云青岑,他观察对方,越是观察就越是觉得有趣,云青岑身上像是有一股魔力,任何注意到他的人,都会不自主的被他吸引,想要拨开他身上的迷雾,然而每一个接近他的人,又会被他玩弄于股掌。 秦毅觉得自己应该是这个世界上,真正了解云青岑的人,但他也不能标榜自己完全了解,只能说比起其他人,相对来说更加了解云青岑。 并且越了解,越着迷。 他跟云青岑相处的时候没有一刻能放松,云青岑总有很多想法,有很多别人不能理解的观点,他可以天真善良,也可以尖锐凶狠,还可以冷漠无情,他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像一枚炸弹,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要把所有接近他的人焚烧殆尽。 此时他看着这个跟云青岑很像的青年,在对方的举手投足间,找到了云青岑曾经的影子。 那不是学就能学来的东西,是他所熟悉的,云青岑独有的气质。 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云青岑了。 秦毅:“有空吗?” 云青岑看了他一眼,笑道:“秦先生刚刚不是才警告过我吗?” 秦毅:“我有话跟你说。” 云青岑挑了挑眉:“秦先生,我不是你的员工,不需要把你的话当做圣旨。” 云青岑轻笑了一声:“要是没有其他事,我觉得你还是让开比较好,在洗手间外面拦人,不太符合你的身份。” 秦毅:“你姓云,单名一个青字,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成年之后自己贷款读了大学,毕业就签了现在这家公司,之前是音乐创作人。” “你跟赵鹤轩还有傅明睿的关系都不错,他们俩愿意在网上给你发声,动用自己的资源做推广。” 秦毅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单纯的描述自己知道的事:“傅明睿就算了,赵鹤轩可不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人。” 秦毅:“你说你叫云青岑。” 云青岑等着听秦毅继续说。 旁边想来洗手间的人看到他们两个在洗手间的台阶上,都默默的绕路去另一边的洗手间。 有憋不住的,在旁边等了一会儿,也只能绕路。 云青岑的余光看到了,他打断秦毅地说:“你不去卫生间就出来,我还要去呢。” 秦毅:“……” 秦毅让开了,在云青岑进去的时候说:“我在外面等你。” 云青岑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他走进洗手间之后也只是洗了手和脸,洗手间也没几个人,在这种场合,连来洗手间都要争分夺秒,唯恐耽误的时间一多,就要错过一个合作或者抱大腿的机会。 等云青岑再次走出去,一眼就看到了等在不远处的秦毅。 两分钟的功夫,秦毅身边又围满了人。 这些人有的谄媚的很明显,有的还端着姿态,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带着一看即知的敬佩。 秦毅的表情也一直没有任何变化,没有笑,也没有丝毫动容,只有看到云青岑出来的时候,他的目光才变得深邃起来,他迈开步伐,身边的人纷纷分开,在这一刻,他的眼里只有云青岑。 云青岑走下楼梯,秦毅也走到了他面前。 “跟我来。”这次秦毅没有问云青岑的意见,而是抓住云青岑的胳膊,把他带去了角落。 刚刚围着秦毅的人差点把下巴惊掉了: “那个年轻人是谁啊?之前没见过。” “我刚刚看到他好像是跟着任少进来的。” “可能刚从国外回来?竟然跟秦总也认识。” “就没有一个人认识他的?” “我觉得有点眼熟,但记不起在哪儿见过了。” “长得挺像一个明星,我女儿追星,我看过几眼。” “秦总跟他关系挺好?任少跟他关系也好?现在的年轻人啊,了不得。” “听说秦总这次准备收购几个专做国妆的老牌子,主打手工纯天然的那几个。” “都快破产的牌子……收购了有什么用?更何况国妆,咱们本国人都不愿意买,我老婆现在用的全是国外的,说国产牌子不好用。” “这也得看包装推广,当年秦总买ys的时候,ys不是也快破产了吗?秦总自己出了六百万美元,又贷了九百多万,把ys拿下,结果ys第二年直接大逆转,不管是广告营销,还是推广,力度都绝了,第二年就实现盈利回本,第三年就是纯盈利,现在不也是一线奢侈品牌?” “不过ys本来就是老牌奢侈品牌,国妆那几个?跟奢侈品牌隔着一座喜马拉雅山。” “我觉得秦总收购这几个,不是为了国内市场,是为了东南亚市场。” “这倒也是,本国的东西从来都是本国人嫌弃。” “你们说这个,江总的货不也是国产之后运去国外,多交两次关税也要标个进口的牌子吗?” 江总哈哈一笑:“都吃这一套。” “我们要是有人家秦总的脑子,早就进亚洲五十强了。” 也有人小声酸:“要不是家里有钱,他当年自己拿得出六百万美元?那时候美元还是美金呢。” …… 云青岑靠在窗边,他看着秦毅:“秦总想跟我说什么?” 秦毅抿着唇,认真地问:“你跟云青岑,是什么关系?我知道赵鹤轩,他不是那种只是因为相似就会给你提供资源的人。” 云青岑:“那可不一定。” 小说里,包括赵鹤轩在内的所有人,最后不都成了苏铭的忠实拥趸了吗? 虽然他们都是按照作者的思维在走,但这就像衣服上的虱子,再华美的衣服,有了虱子都会掉价。 秦毅:“我要一个理由。” 云青岑笑了一声:“你要什么理由?要赵鹤轩和傅明睿为什么帮我的理由?” 秦毅紧盯着云青岑的眼睛:“我要一个你能说服我的理由,只要你能说服我,我能给你的更多。” 云青岑:“我为什么要说服你?” 云青岑抬起手臂,双手环胸:“你看,我现在不缺钱,也不缺社会地位,这种场合我都能来,不必看人的脸色。” “秦总,有时候人在高处站久了,就真的以为自己不是凡人了。” 云青岑转过头看向窗外,忽然问道:“不过你可以说说你能给我什么。” 他笑起来,眼睛微眯:“说不定能打动我呢?” 秦毅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明白为什么赵鹤轩和傅明睿会帮对方了。 可能连傅明睿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 云青岑就是这样,明明上一秒他还处于劣势,但下一秒他就要变成主导。 就算他愿意给别人好脸色,也是为了之后对方为他付出所有。 他要控制一切,才能得到满足。 秦毅伸出手。 他想抓住这一团火。 哪怕会被烧伤。 第57章 “青岑。” 就在云青岑等着秦毅说话的时候,任韫和任博走了过来, 两兄弟走在一起, 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仅看他们的外貌,就知道他们的父母也绝不会是丑人。 他们的个子都很高, 但不会显得像电线杆,在云青岑看来, 人的身高是其次,比例才是最重要的。 有些人,哪怕不到一米六, 只要比例好,给人的视觉效果依旧好,而有些人哪怕接近两米,也只会让人觉得他重心不稳,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上, 或是被风一吹就要飘走。 人们都追求大长腿,但真的长到了一定地步,反而会觉得可怕。 云青岑就很满意自己的身材,在他看来, 这世上只有比他高或者矮的人,没有比他身材更好的人。 至于其他人, 只分看得过去的和看不过去的。 任家兄弟显然就属于看得过去的那一类。 任博的身材偏壮, 任韫则更削瘦一些, 两兄弟的气质也截然不同, 任博有种成熟男性独有的魅力,加上他常年练习散打,肌肉骨骼都更偏向欧洲男性,任韫则不一样,他看起来就是个矜持优雅的公子哥,甚至让人觉得有几分潇洒,皮肤也比任博更白。 “秦总。”任博豪爽的伸手跟秦毅交握,“刚刚有点事,没给你打招呼。” 秦毅的余光还落在云青岑身上,他在面对任博的时候也是那副不苟言笑的冷漠模样。 但任博显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收回手之后问:“秦总跟云先生认识?” 秦毅说话留了余地:“可能认识。” 任博笑了笑:“秦总说话一向有意思,不如跟我们一起去那边说?” “骑马场已经准备好了,护具也都消过毒。”任博自己骑术了得,秦毅也有自己的私人马场。 拖十年前秦毅手把手教过云青岑骑马的福,云青岑的骑术虽然不算数一数二,但绝对拿得出手。 秦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点头道:“好。” 然后秦毅转头看了眼云青岑,云青岑耸耸肩:“乐意奉陪。” 秦毅走过去,任博走在秦毅身边。 倒是任韫站在原地,等着云青岑走到自己身边,云青岑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喜怒,任韫轻声问:“怎么了?不高兴?” 云青岑:“倒也不是。” 他伸手想去揉一把自己的头发,想起今天抓了造型,停了几秒之后就把无从安放的小手收了回去。 云青岑:“走吧,去骑马,任哥说给我准备了一匹好马?” 任韫笑道:“它妈妈是成绩很好的赛马,按血统来说,如果把它当赛马训练,也能跑出不错的成绩。” 云青岑点点头,他不喜欢马,准确地说,他不喜欢任何动物,人也在其中。 “对了,你们没请郑少巍他们吗?”云青岑忽然问道。 他记得这样的场合,不应该没有邀请郑少巍和傅明睿他们。 任韫轻声说:“小郑总被停职了,因为苏铭的事,郑氏的股票跌了一点,董事会需要有人担责任。” 不过他爸是郑氏总裁,还是郑氏手握股权最多的董事长,只要他爸还在,郑少巍回去只是时间问题。 除非他爸准备提拔其他儿子。 ——毕竟郑少巍同父异母的兄弟还不少。 就连他同父异母的妹妹,都已经进入郑氏中层了。 任韫说到这个,倒是提了一嘴:“他妹妹倒是来了。” 虽然是中层,但看在是郑父所有子女中,除了郑少巍以外另一个被郑父另眼相待的孩子,任豪还是给她送了邀请函。 云青岑:“好像叫郑姝?” 任韫点点头:“对,她现在是郑氏几个项目的执行策划,看样子马上就会升职了。” 云青岑知道郑父,他没少听郑少巍评价自己的老爸。 郑父是自己打拼出来的人,他是个唯成绩论的人,做事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所以他对郑少巍的要求从小就很高。 如果不是因为郑少巍是他唯一亲眼看大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婚生子,郑少巍可能早就被郑父放弃了。 他并不在意自己手底下的人用了什么手段,是不是见不得光,只要能给郑氏带来好处,他都会重用。 所以郑氏反倒是大型企业里,高层男女比例相差最少的。 只要有成绩,有脑子,有手腕,无论男女,哪怕是刚刚入行的人,他都能提拔,给出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岗位和高薪。 所以郑氏才能越爬越高,每年的盈利越来越多,并且很少有人才流失,至今为止,除了退休的,没有一个高层从郑氏被挖走。 毕竟郑父对他们有知遇之恩,又给的是行业内数一数二的高薪,并且用人不疑,只要让谁去统筹项目,这个人哪怕没干好,他也不会换人,哪怕撞得头破血流,让公司损失不少钱,只要预算还够,郑父砸钱砸得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每年郑氏的年终晚会,都会有很多优秀员工上台的时候涕泗横流地感谢郑父,甚至称郑父是再生父母。 每个人都在寻找舞台,遇到一个能给他们提供舞台,且无条件支持他们的老板,没人能不动容。 郑氏上下,对郑父马首是瞻,郑父在郑氏说一不二,在大企业中非常少见。 每年都有无数应届生挤破脑袋都想挤进郑氏,哪怕只是当一个只有最低补助没有工资的实习生都愿意。 可惜的是,郑少巍似乎没有继承他老爸的优点。 虽然郑少巍对郑父有很多抱怨,但云青岑却很欣赏这个老人。 没有他,就没有郑氏的今天。 任韫看云青岑感兴趣,就给云青岑介绍起了郑姝。 郑姝今年二十六,几年前从传媒学院毕业,毕业之后没有立马进郑氏,反而进了一家小经纪公司当经纪人助理,一年后升任了经纪人,她手里捧出了两个当时红极一时的流量艺人,帮助这个小经纪公司完成对赌,连跳三级,第四年年初,她辞去了之前的工作,正式进入郑氏。 她这种带着成绩走的人在哪儿都混得开,别人提起来也心服口服,所以空降中层,一去就接手了郑氏的一个热门ip项目。 用最短的时间做好本土化改造后,这个项目一推出就迅速获得了巨大的利益。 两个亿的成本,第一季度就靠着赞助获利五点六亿,后期支出变少,但收入并没有减少,这个项目直到今天,每年依旧能带给郑氏十多个亿的收入。 这两年她执行策划的项目,没有一个效益差。 所以即便她不是郑氏高层,也依旧靠自己的能力拿到了宴会的入场券。 任韫微笑着说:“她要是早生几年,小郑总这个称呼会在谁头上还说不一定。” “而且看情况,老郑总应该会着重培养她。” 云青岑:“挺好的,郑氏要是交给郑少巍,迟早都要垮。” 云青岑又笑了笑:“反正你要做空郑氏,你有信心吗?老郑总好歹也是从商场厮杀出来的人物。” 任韫:“到他这个年纪,人就会得一种病。” 云青岑挑眉问:“什么病?” 任韫:“老病。” “人都会老,衰老给人带来的影响不止是病痛,还有心理上的变化。” 任韫:“这几年老郑总也在慢慢放权,提拔了不少高层,但后遗症就是,没有他在就镇不住。” “所以做空郑氏也没那么难。” 云青岑微笑道:“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任韫也笑:“好。” 马场就在这栋别墅的后面,离高尔夫球场还有段距离,这里会骑马的人是少数,加上云青岑,也只有十多个人会骑马,所以任豪准备的二十多匹血统优异的马已经足够了,再过去之前,他去了更衣室,换了一身更适合的骑服,这些衣服都是新的,任豪早就让人准备好了,也提前通知了云青岑不必自己带衣服。 马服马裤都是卡其色的,款式没什么新奇,但面料很好,很舒服也透气,连马靴都很完美。 马靴的底部是没有防滑锯齿的,就是以防脚完全套进马镫无法抽出发生意外。 云青岑刚走到草地上,工作人员把一匹黑色皮毛的母马牵到了云青岑面前。 赛马之中,公马最多,其次是骟马,母马最少,只有百分之一。 但最快的马,就在这百分之一当中。 所以优质的赛马后代,尤其是母马,价格非常昂贵。 跑出成绩的母马后代,甚至可以卖出天价。 云青岑摸了摸马的鬃毛。 任豪已经骑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马,爽朗地对云青岑喊道:“它叫杜达,脾气很好,不用怕。” 云青岑看了眼工作人员拿来的护具,没有用,而是直接翻身上马。 杜达乖顺的任由云青岑上去。 旁边的人都为这一幕鼓起了掌。 实在是云青岑上马的姿势太潇洒了,他的动作甚至任豪更流畅,也更轻盈,好像才刚刚踩上马镫就被一股力送到了马背上,他是在上马的那一刻就调整了坐姿,脚半部踩着脚蹬,上身笔直,他的下巴维扬,杜达开始了小走,然后速度慢慢加快。 杜达确实是一匹很优秀的马,它跑动起来很稳,上坡的时候,云青岑上身前倾,臀部后移,瞬息的功夫就超过了在前面小走的任博和秦毅。 任博这下是真的被惊艳了,他几乎是双眼放光地看着云青岑的背影,充满赞叹地对秦毅说:“真是想不到,云先生有这么好的骑术。” 秦毅也看着云青岑的方向,他紧抿着唇,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下巴也紧绷着,他记得这个姿势。 他还记得自己以前教云青岑的时候,云青岑上坡的时候总是只记得上身前倾,会忘记臀部要后移,所以每次都是已经上坡的时候才会后移。 人和人之间能这么像吗? 秦毅拉起缰绳,也追了上去。 任博倒是没有动,他在原地等着任韫骑马过来,另外十多个人也骑着马过来了,不会骑马的则是一边看一边聊天。 任韫骑马到任博旁边。 任博:“来赛一场?” 任韫看了眼时间:“二十分钟,看谁跑得更快?” 任博:“看谁先跑到山顶。” 任韫笑道:“行,赢了有什么好处?” 任博:“你想要什么好处?” 任韫收敛了笑容:“我准备做空郑氏。” 任博:“郑氏得罪你了?” 任韫微笑着说:“倒也不是,只是忽然提起了兴趣。” 任博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他轻声说:“任韫,悠着点。” “我自己手里有两亿能用的。”任韫,“至少还需要一亿。” 任博:“美元?” 任韫点点头。 任博:“那你也得撬动几十倍的杠杆。” 任韫平淡地问:“你的意思呢?” 任博:“是为了云青岑?” 任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这事并不难,郑氏的股票难得下跌,趁他病要他命,更何况郑氏太大了,大企业的弊端它都有,打垮它没有想象的难,一进一出,利润至少也有近百倍。” 任博笑了笑:“任韫,我看云先生并不适合你,你还记得以前喜欢的东西最后都是……” 任韫打断道:“不用你提醒,我心里清楚,我也不准备把他当任何东西。” 任博:“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情圣?” 任韫看着任博,任博笑道:“我给你拿两亿,不过你到时候要还我四亿。” 任韫勾唇笑道:“两倍?不嫌少?” 任博:“这个四亿可是不管你到时候赌输赌赢都要还我的。” 任韫:“不说了,比吧。” 任韫和任博在同一时间策马而出。 另外的十几个人都没有比赛的兴趣,他们宁愿骑在马背上小走着互相聊天。 跑马需要的场地这里有,但跑马需要的身体素质他们没有。 做到公司高层,每天要面对一堆棘手的事,看一大堆项目策划,能有时间抽空健身就很不错了,更别提花时间练骑术,能骑马对他们来说已经很有炫耀的资本。 云青岑骑到山顶之后,双腿夹紧马腹,杜达就老实停了下来。 云青岑摸了摸它的脖子,杜达叫了一声,还转过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云青岑,像是在撒娇。 可惜云青岑忘记给它带零食了。 就在云青岑准备在山顶欣赏一会儿风景就下山的时候,一声马啸在他身后响起,云青岑转身看去,秦毅就在他的身后,因为停得太急,秦毅的马人立而起,但马背上的秦毅没有丝毫慌乱,他依旧维持着最标准的骑姿,马落地之后,秦毅抓着缰绳,马在原地转了几圈之后就稳稳地停了下来。 “秦总?”云青岑骑在马上,看着秦毅。 秦毅:“我刚刚有话没有说完。” 云青岑挑眉:“那你接着说。” 秦毅的眉头微皱,表情变得严肃,他认真道:“我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绍吧。” 云青岑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秦毅:“秦毅,跟云青岑相识在十三年前的八月三十一日。” 云青岑难得的愣了愣。 秦毅朝他笑。 这是秦毅这么长时间以来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像是春风吹拂大地,吹化了堆积一冬的积雪。 秦毅不怎么笑,他总是很克制,很冷淡,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竟然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云青岑以前还戳着他的酒窝说:“秦哥,你酒窝很可爱,以后还是多笑笑,那么严肃干嘛?” 从那以后,秦毅在他面前就经常笑。 苦笑,微笑,甚至大笑。 只有在云青岑面前的时候,他的笑容才最多,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云青岑。 可惜的是,云青岑并不在乎。 秦毅:“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你穿得跟今天很像,也是黑灰色的条纹西装。” “你当时问我,我下一个要收购什么公司,你说最好是奢侈品皮包,当时的男款皮包太少了。” 云青岑正要说话,又听秦毅说:“云青岑,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把过去全部抛开,你为什么选择离开我不会问,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我也不会试图控制你。” 秦毅:“也不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云青岑忽然说:“秦总,认错人吧?之前不是还说让我不要自找麻烦吗?” 秦毅脸上依旧带着微笑:“我只是不敢相信。”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死而复生呢? 又不是电影电视剧。 他不至于像郑少巍一样为了欺骗自己,找一点慰藉,就把一个相似的人当做云青岑。 在他看来,那不仅仅是对逝者的侮辱,更是对自己的侮辱,好像在嘲笑自己,你的深情也不过如此。 秦毅看着云青岑的眼睛,他温柔起来的时候,能够比任何情场高手都要动人,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底像是有粼粼波光。 对别人不假辞色,冷漠严肃的人只对一个人温柔似水,笑面相对。 云青岑曾经很喜欢,他喜欢当独特的,唯一的,与众不同的。 而这种感觉,只有秦毅能给他。 云青岑微笑着问:“秦哥,何必呢?” 秦毅:“我要是知道问题的答案就好了。” 他为了一个死了十年的人,这么多年都没能走出来,如果他知道答案,早就抽身而出了。 秦毅驱使着马往前,两匹马紧挨一起。 秦毅靠近了云青岑。 距离山顶不远处,任韫拉紧了缰绳,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秦毅和云青岑,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秦毅遮住了云青岑的半张脸,就好像他们俩在接吻。 任韫额头和手背都冒出了青筋。 他脑子里的那根弦紧紧崩住,就差一点,这根弦就要断了。 第58章 刚刚还是阳光普照的晴空,却忽然有乌云罩顶, 幽凉的水气开始在马场弥漫, 凉风吹过时, 马场地上的草叶被风吹得互相摩擦,发出细微的, 难以听见的“沙沙”声,飞过这里的鸟在低空飞行, 山坡下的人似乎已经准备到室内去了。 天气预报没有报出今天有雨,云青岑抬头看了眼天空,秦毅的脸距离他很近, 两人的气息互相交缠。 云青岑能闻到秦毅身上的香水味,这款香水是当年云青岑给秦毅挑的,绝岭之地,不仅香水的名字很符合秦毅的气质,香味过去这么多年, 云青岑也依旧喜欢,是一股非常冷淡的雪松香味。 按云青岑当年的话来说,这是一款通杀香,没有多少人会讨厌这个味道, 并且这款香水也很挑人。 “你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秦毅忽然问,他又补充道, “你想说就说, 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云青岑被逗笑了:“那你这话不是白问吗?” 秦毅也微笑:“我想了解你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知道你这段过得好不好, 但这是我想,不是一定要你回答,你如果想告诉我,我随时都会听,你不想告诉我,我也不会多问。” 秦毅对待别人的时候,情商永远处于正常值,只有在面对云青岑的时候,情商才忽然拔高。 可能是从小生活的环境,秦毅多数时候是不会耗费心思跟人打好关系的,所以在很多巴结他的眼里,秦毅冷漠,高傲,甚至情商低。 但是在云青岑面前,秦毅一直是体贴温柔,情商很高的代表。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甚至时候应当表白,什么时候又应当闭嘴。 凡事总留有余地和空间,是非常成熟的,成年人对待感情的方式。 即便是十多年前,秦毅也是这么对云青岑的。 他也很会照顾云青岑的心情,云青岑想要什么,甚至云青岑不用说一个字,秦毅就会送到云青岑面前。 当他要对某一个人好的时候,云青岑相信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逃脱这个温柔陷阱。 只可以秦毅遇上的是他。 “我刚活过来没有多久,具体为什么会活过来我就不解释了。”云青岑下巴微抬,眼神里没有多少感情,也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怀念,只是从秦毅的角度看不到,“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比较倒霉,也很穷,每天都要面对无数辱骂,我不能生活在一个充满了侮辱和唾骂的环境里,就去求助了明睿。” 云青岑:“后来出了点事,明睿他……” 他没有把话说完,说一半藏一半,秦毅自己会补完接下去的内容。 然后云青岑继续说:“我就想自己找点事情,挣点钱,好歹有一个栖身之所,结果做事的时候碰到了鹤轩。” “鹤轩帮了我很多,他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拉了我一把。” 云青岑的余光瞟过秦毅的脸,秦毅果然抿紧了唇,但秦毅克制的很好,掩饰的也很好,他状似无意地说:“找个时间应该请赵先生一起用餐,感谢一下他对你的帮助,赵先生在欧洲的生意,我也可以提供一下支持,看看能不能有合作的机会。” 秦毅手里有全球顶尖的包装和营销团队,如果赵鹤轩能跟他合作,赵家的珠宝甚至有可能闯进全球高端奢侈珠宝的排行里。 云青岑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不会同意的。” 秦毅:“我会找机会补偿他的。” 云青岑眨眨眼,笑得有些灿烂:“你补偿他什么?要补偿也是我补偿,到时候你帮我补偿了他,又成了我欠你的。” 秦毅很认真,从未如此认真地说:“你从来不欠我,是我欠你。” 云青岑微微歪头:“你欠我?” 秦毅:“我欠你很多,还不清。” 云青岑觉得自己不太明白秦毅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但秦毅的话又确实取悦了他。 他遇到过很多人,那些人或处于对他的喜爱,又或是处于对他的欣赏,愿意在他身上付出,心甘情愿成为他的踏脚石。 但这些人并不是无偿的,他们付出的越多就想从他身上得到更多。 比如傅明睿,他就想把云青岑变成一只只能依附于自己,关在自己家笼子里的金丝雀,他的占有欲会随着他的付出变得越来越严重,直到被云青岑厌弃。 云青岑从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他也可以坦诚自己对欲望的追求。 财欲、权欲、色欲。 就在云青岑准备说话的时候,任韫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秦总,云先生,天暗了,下山避雨吧,免得被淋湿。” 任韫的声音很平稳,就好像真的只是来通知一声天气变化,只是此刻,云青岑和秦毅一起转头时的画面刺痛了他的眼睛。 云青岑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笑意,他的嘴唇微张,似乎刚想说话,云青岑和秦毅挨得也很近,他们一起转头的刹那,任韫握紧了缰绳,就差一点,云青岑的嘴唇就会碰到秦毅的脸颊。 他们两人中间有一股让任韫难受的气氛。 甚至有一股无法形容的默契。 “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雨,就算有,也应该是小雨或者短暂的阵雨。”秦毅看着任韫,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任韫,嘴角轻勾,这甚至算不上一个微笑,但却带着警告的意味。 好像是在对任韫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做什么,但你不会成功的。” 任韫看向云青岑:“别墅里准备了下午茶。” 任韫补充了一句:“李太太已经到了,你想去见见她吗?” 云青岑坐直了身体:“好啊,我下去看看。” 任韫露出一个微笑,他知道云青岑会对什么感兴趣。 如果单单只是一个张茹,云青岑很难说会不会留在这里继续骑马,或者跟秦毅聊天,但李展鹏和林琴,还有张茹都在,云青岑自然会觉得李展鹏那边更有趣。 任韫察觉到秦毅正看着自己,微笑的幅度不变。 云青岑:“那就下去吧,我也饿了,有蛋糕吗?” 任韫:“有。” 云青岑毫不客气地提要求:“我喜欢巧克力味和香蕉味的。” 任韫挑眉:“我让甜点师给你准备了各种味道,你可以自己选。” 云青岑给了任韫一个赞赏的眼神。 任韫回了一个受宠若惊的眼神,云青岑忍不住笑:“你刚刚的眼神有点可爱。” 任韫:“独家供应。” 云青岑眨眨眼:“记得你说的话。” 任韫很有绅士风度地微微点头:“当然。” 秦毅策马走在云青岑旁边,他跟任韫一左一右,就跟左右护法似得。 云青岑不喜欢两边都有人的感觉,他先说了一句:“别来追我。” 然后就轻轻踢了下马腹,迅速跑远,他并不控制马的速度,杜达矫健的肌肉能带着他跑得更快更远。 只有秦毅和任韫留在后面。 秦毅看着前方的路,声音听不出情绪:“任先生跟青岑认识的时间应该还很短吧?” 任韫:“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看的从不来时间。” 秦毅笑了一声:“是吗?但相处的时间太短,又怎么可能了解呢?” 任韫也笑:“我还年轻,青岑也年轻,都还有很多时间,我不像秦总你一样忙。” 秦毅:“任先生,有些话我觉得还是直说比较好。” 任韫:“愿闻其详。” 秦毅:“有些事既然知道结局,就不要去做,否则到时候难受的是自己。” 任韫轻笑道:“秦总怎么知道结局是什么样呢?我跟你不一样。” 任韫忽然又说:“你听过一个道理吗?说一对恋人,如果出身社会后恋爱八年都没有结婚,他们的结局就只能是分手,时间和一厢情愿并不会有一个好结局,秦总说对吗?” 秦毅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任先生倒是很有自信。” 任韫:“秦总,为什么不想想,认识那么多年都只是朋友?要是会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 “更何况之前你还没有把他认出来,不是吗?” 任韫毫不留情的捅刀:“人的感情有时候是不值钱的,付出和收获永远不会成正比,有时候付出了一百,却收不回一。” 秦毅:“任先生就觉得自己能收回吗?” “不。”任韫笑着说,“我从没想过要得到什么回报。” “我喜欢,我也愿意,至于结果如何,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中。” 秦毅冷笑一声:“任先生倒是个情圣。” 任韫轻轻颔首:“过奖。” 等他们回到空地上,云青岑已经下马了,杜达显然很喜欢云青岑,它在云青岑下马还要亲昵的低头去蹭云青岑的肩膀,等云青岑抚摸它的脖子,它才舒服的低叫了一声,云青岑现在倒是觉得有匹马很不错,这马不仅跑得又快又稳,还难得的喜欢他。 云青岑不喜欢动物的很大一个原因是,人类会因为他的种种手段爱他。 但动物则会远离他。 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心思重的人,动物和孩子都会本能的远离。 虽然听起来很没有科学依据,但这倒也是真的。 任韫下马之后对云青岑喊道:“杜达以后就是你的了,你想它就直接过来,城边上没有能养马的地方,你要来给我说一声。” 云青岑回道:“好啊,我可不会不好意思。” 秦毅把马鞭交给工作人员,他的脸色不太好。 他也可以送云青岑马,无论是血统优秀的赛马,还是从赛场退役的名马,他都能送。 但任韫先说了话,他再说,就像是在打擂台。 那太难看了。 在更衣室里的时候,云青岑拿着衣服去了隔间。 他不知道秦毅和任韫到底说了什么,但他对此也没什么好奇心。 反正这两位最后也没有打起来,不像蒋钦和傅明睿,这么多年的第一次见面就让云青岑觉得把脸丢光了。 等他换完衣服,秦毅和任韫已经站在更衣室的门口等他了。 云青岑笑道:“等我干嘛?我又不是不认识路,在更衣室也不会出意外。” 秦毅:“想你多说几句话,刚刚的话还没有说完。” 云青岑眨眨眼,刚刚要答应,又听见任韫说:“李太太现在应该要跟李先生见面了。” “她待会儿还要跟任博聊事。” 云青岑想了想,然后过段地抛弃了秦毅:“我先跟任韫过去,有点事情要处理,不如我待会儿来找你?” 秦毅看着他,轻声说:“离开的时候我送你回去吧。” 云青岑没有拒绝:“好。” 秦毅看着云青岑跟任韫一起别墅——他并不是不能跟他们一起过去,而是他听清楚了云青岑说的“私事”两个字,云青岑说“私事”就是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或者说是云青岑懒得跟他解释的事。 在进入别墅大门的那一瞬间,任韫转过头,礼貌的冲秦毅笑了笑。 秦毅捏紧了拳头。 但是秦毅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不过又是一个爱上青岑的人罢了,不知道这个任韫,会是下一个傅明睿,还是下一个蒋钦,下一个赵鹤轩? 嘴上说的再好听,又有谁能真的做到只付出,不求回报呢? 秦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然后也走进了别墅。 他们虽然中途换了骑马服,但换下来的衣服,也有专门的人去整理熨烫,所以再次上身也依旧整洁如初。 云青岑进去以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无所适从的张茹。 张茹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晚礼服,但这件晚礼服应该是很久之前的衣服了,她畏畏缩缩,低着头不敢看人,她恐惧这样的场合,因为她很清楚她早已被家庭生活折磨得风光不再。 当年她也是个乐于交际的女人,那时候她虽然不算特别漂亮,但是青春洋溢,家庭背景在当时也算很不错了。 她那时候追求者众多,自信和开朗就是她身上最美的衣服,最华丽的装饰品。 但自从她结婚之后,浪漫的爱情就很快消失了。 她无法跟其她富太太一样,每天不是搞搞慈善,就是逛街购物,做美容。 她生活在一个相对传统的家庭里,无论她婚前如何,她都坚信婚后自己一定要当一个好妻子,贤内助,好母亲,好儿媳。 只有这样,她才会得到丈夫家庭的尊重和接纳。 刚刚结婚的时候,她也幸福了好几年,家里有保姆,不需要她亲力亲为,公公婆婆也很好,并没有催着她生孩子。 但从她怀孕开始,她就发现世界变了,她孕吐严重,吃不下东西,婆婆会让保姆每一顿都给她熬鸡汤,即便她吐了,婆婆还是要让她继续喝,婆婆挂在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不吃可以,但我孙子要吃东西,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把我孙子饿坏了怎么办?” 然后就是各种精神折磨,她婆婆告诉她,如果投胎是女儿,那么最后生完第二年再生一个。 这样两个孩子年纪相差不大,第二个是儿子的话,就是儿女双全,是福气。 她当时忍不住问:“那要是第二胎还是女儿,怎么办?” 婆婆竟然很自然地说:“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孩子?你看那些跟我们家一样的家庭,哪家没有儿子?港台现在还有有钱人娶几房太太呢,不过我们家比较开明,不会让展鹏娶小的回来。” 不娶小,说的像是对她的恩赐。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独立自强的女人,她不是不能工作,她结婚前也是出了名的拼命三娘,她不是只能依附于丈夫的女人,她只是因为爱和责任选择了照顾家人,但是当她在医院里,听护士说她生了个男孩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她在那一刻松了口气。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幸好是个男孩。 但更可怕的事发生了,公公婆婆霸占了她的孩子,她甚至很少有机会能跟孩子单独相处。 在孩子五岁的时候,说出了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李磊在公公的怀里,对着她说:“我要玩具。” 她去拿了一个玩具递给他,李磊把玩具丢到了地上,又对她:“捡给我!” 张茹当时就已经生气了,她认真地说:“妈妈把玩具给你了,你却把玩具扔在地上,妈妈不会再给你捡起来。” 然后李磊说:“坏妈妈!臭妈妈!你这个没用的女人!” 婆婆连忙去捂李磊的嘴,张茹站在那儿,觉得天都黑了,从那一天开始,她就再也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滋味。 她依旧爱自己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母爱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她在生气痛哭之后,觉得是公婆带坏了李磊,并且要求必须要自己带孩子,但公婆这次很不客气的骂她没有尽一个母亲的指责,她的丈夫说她每天没事找事。 现在,她站在宴会里,待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找回了曾经的影子。 更多的是自卑,是不敢抬头见人的懦弱。 “让一让。”一位女士轻轻拍了拍张茹的肩膀,态度很和善,“我要过去。” 张茹却被吓得丢了酒杯,然后她大脑宕机,蹲下去捡玻璃渣,一边捡一边说对不起。 李展鹏就在不远处,林琴的手还挽在他的胳膊上,听见玻璃杯破碎的声音时,他也下意识的循声望去,不过并没有看到蹲下的张茹,他笑着对林琴说:“总有人笨手笨脚的。” 林琴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展鹏继续说:“对了,我准备两年后跟张茹离婚,晓寒要是来找你诉苦,你就帮我说几句话,我是绝对会对她负责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张茹这些年什么都没有做,我不可能分给她财产。” 第59章 云青岑看着张茹, 他慢慢走了过去, 张茹还在不停道歉, 手还被玻璃渣划了一道伤口。 刚刚拍她肩膀的女人现在也很无措,她没想到自己只是拍一下肩膀就能把人吓成这样,张茹道歉的时候她就不停地说没关系,但张茹就像听不见一样, 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女人穿着银色的礼服, 带着珍珠耳环和项链,但年纪并不大,估计还没有结婚,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怎么办。 走吧, 似乎不太好, 毕竟是她把人吓成这样的。 不走吧,对方又像聋了一样,根本不给她回应。 就在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忽然有一只手从身后伸了出来。 她一转头, 就看到了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这个男人的年龄应该和她差不多, 有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狐狸眼, 但是双眼皮, 所以这双狐狸眼大而多情, 哪怕只是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 都让人脸红心跳。 对方穿着一套合身又价格不菲的西装,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和美。 女人的脸瞬间红了,她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项链和头发,满脑子都是:“我今天喷的什么香水?会不会喷得太浓?我的衣服穿好了吗?裙角有没有折叠?早知道我就该戴钻石项链。” “没事吧?”云青岑微微低头,轻声问女人。 女人连连摇头:“没什么,这位女士她……” 云青岑微笑着说:“她是我朋友,她第一次来这里,有些紧张,不用担心,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女人微微低头,小声说:“我没什么事,我陪你把她扶起来吧。” 云青岑没有拒绝,反而轻声说:“像你这样热心又善良的人现在已经很少了。” 女人被夸得脸更红了。 云青岑在面对女人的时候从不吝啬赞美。 这是他曾经从他母亲身上学来的东西,他母亲在跟其她女人交际的时候,永远都是各种溢美之词,她曾经对他说:“青岑,你记住,面对女人的时候要不停的夸她们,她们就会喜欢你。” “女人跟男人不一样,她们能得到的赞美很少,只要你夸对了地方,她们将会成为你最好的朋友。” 女人小声说:“那边沙发没人,把她扶到那边去吧。” 云青岑:“好,谢谢你。” 女人:“不客气,对了,我叫楚悠,你叫什么。” 云青岑慢慢俯身:“我叫云青岑,她叫张茹,是李展鹏先生的妻子。” 楚悠愣了愣,在云青岑把张茹扶起来以后才捂着嘴说:“竟然是……” 但她没有说下去,而是扶住了张茹另一边的胳膊。 张茹晃晃悠悠地站直,在看到云青岑脸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理智这才回笼,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云青岑的手腕,身体一直在发抖。 人们都在交际,沙发区没有人,张茹就这么被扶到了沙发上。 云青岑过来之前就打发了任韫,他更喜欢在找乐趣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行动。 张茹坐在沙发上,楚悠还很贴心的去给张茹要了一杯热水,张茹捧着水杯,低着头不说话。 她甚至不愿意去看楚悠,她看到楚悠,就会想起以前的自己。 她结婚的时候,也跟楚悠差不多大。 楚悠站在旁边,她把云青岑拉到一边,小声说:“云先生,李先生刚刚就在那边,要让他过来吗?” 云青岑叹了口气:“还是别让他过来了,看张姐现在的样子,还是不见他最好,免得被刺激得更严重。” 楚悠继续小声:“李太太挺可怜的,圈子里的人都清楚。” 张茹在她妈妈的圈子都是个名人,楚悠这些当女儿的,在母亲的闲聊中都知道了张茹的故事。 只不过太太们都是把张茹当反面教材讲给女儿听。 她们都觉得张茹最大的错就是嫁的太轻易,她甚至没有要求李展鹏公司的股份,也没有在李展鹏的公司任职。 她们虽然表面上是全职太太,但都在丈夫的公司挂着职,而且都是高层,不仅每个月有一份公司,还能提拔员工,培养自己的心腹。 一旦丈夫要跟她们离婚,那丈夫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她们把全职太太当做一个工作,这个工作的内容绝不是每天吃喝玩乐,照顾家庭和孩子,这个工作的实际内容是作为妻子,去制衡和抓住丈夫的弱点,这样才能保证婚姻长久和自己即便离婚也能得到更多东西。 丈夫的公司有不少她们提拔的人,一群只应该拿一两万,甚至几千的人,拿上了过六位数的月薪,公司里会有很多人对他们不服气,想把他们拉下去。 而他们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没什么本事,一旦这些富太太不再给他们撑着,他们又要去干月薪比现在少得多的工作。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会无比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谁的阵营里,要为谁做事。 这就是太太们的智慧,成功的全职太太,不一定有管理公司的才能,但一定有把控人心的手段。 她们跟丈夫,更像是一种合作又互相制衡的关系。 而失败的全职太太,就如同张茹,她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一个男人的良心上,而良心,恰恰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楚悠转头看了眼张茹,她很同情张茹,同时又有些看不起她。 云青岑小声说:“我过去跟她说几句话。” 楚悠点点头。 云青岑坐到张茹旁边,他伸手拍了拍张茹的肩膀,温声细语道:“张姐,你今天心里有答案了吗?” 张茹深深喘了几口气,然后紧抿着说:“我想通了,云先生,我想让他付出代价。” “我被困在家里二十年,我也要让他被困在家里二十年。” 张茹的目光忽然变得充满了憎恨,她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地说:“我要他二十年出不了家门。” 云青岑:“如果你们离婚前他出了事,你可能离不了婚。” 张茹迷茫的看着云青岑:“云先生,你能办法的对不对?我准备了一千万。” 这些年,她这个富太太,手里只有一千万的存款。 可能还不如李展鹏给他的新女朋友买一套房的钱多。 张茹的指甲都陷进了云青岑的肉里,幸好她的指甲短,倒也称不上疼。 “我还能找人借。”张茹连忙说,“我可以找我爸妈借,两千万,行不行?” 张茹收回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拿不出更多了。” 云青岑笑眯眯地说:“好啊,两千万有两千万的办法,不过我还要取走你另外一些东西。” 张茹满脸泪痕地看着他。 云青岑在张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张茹的脸上露出一个震惊地表情。 云青岑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像是闲聊一样说:“这个因果只能你来担,我只是拿钱办事,总不能让我来担吧?” 云青岑微笑着。 张茹的声音在颤抖:“我、我……” 云青岑:“张姐,你这次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考虑。” 张茹却坚定地说:“好!我答应你!” 云青岑眼睛眯起来,像是一只贪婪又邪恶的狐狸,他轻笑着说:“他会慢慢衰弱,最开始只是接连不断的噩梦,然后就是失眠,手脚无力。” 云青岑的嘴唇凑到张茹耳边:“他会在床上瘫二十年,没人能查出原因,医生只会认为是他的心理原因,张姐,你可以控制他,也可以彻底摆脱他。” “在他发病之前,你有两个月时间考虑要不要离婚。” 张茹抿了抿嘴唇:“云先生是建议我不离婚吗?” 云青岑看着张茹的眼睛:“他瘫了以后,作为妻子,你就能成为他的代言人,否则两个月时间,你离不了婚,除非你净身出户或者只要很少的一笔钱,而他发病之后,我觉得他也不会跟你离婚。” 张茹却说:“我傻了半辈子,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张茹坚定地说:“我要离婚,哪怕他只给我两百万,我也要离。” 两个月离婚官司是打不下来的,张茹只能协议离婚,她可以只要几百万,李展鹏觉得这个钱的数额合适,也就不会坚持——毕竟他也不会想花更多的时间转移财产。 能用一点小钱解决,那当然最好。 张茹不想再当李太太,不想再当一个没有自己姓名的女人。 张茹对这点有信心。 云青岑的笑容很缠绵:“好啊。” 云青岑:“我先把东西收走,免得你到时候反悔,张姐,落子无悔。” 云青岑抱怨道:“你上次临时反悔,就让我很无奈,张姐,我不喜欢被人涮着玩。” 张茹紧张道:“我要做什么?我……” 她的话还没说话,整个人就忽然向前一撞,她的额头全是冷汗,就在刚刚,她觉得有一只手从背后贯穿了她的身体。 那股巨大的恐惧俘虏了她。 当她僵硬地转过头时,看到的不是云青岑那张出众的脸。 而是一个庞然大物。 没有身体,没有躯壳,浓重的黑暗就是它的身体,但她却觉得自己看到了它的双眼。 漆黑的,像是恶作剧的孩子一样充满了趣味的眼睛。 冰冷,又贪婪。 它侵蚀了她。 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很美味。” 第60章 楚悠站在一边, 她忽然觉得有点冷, 好像有一阵穿堂风呼啸而过, 但她却听不见声音,只能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凉风。 而且不止是她感觉到了,她环顾四周,有人在轻声说:“是不是空调开得太低了?” “我也觉得有点冷, 可能是外面的风灌进来了吧。” 但这个天气,就算下雨, 外面的风也称不上冷,甚至让人觉得湿热。 楚悠的手掌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她转头, 看见云青岑还在安慰张茹, 说是安慰也不对, 云青岑只是懒着张茹的肩膀,并没有说话。 张茹则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想了想之后,楚悠去找侍应生拿了干净的纸巾, 然后弯腰递给了张茹:“李太太, 你要不要纸巾?” 她以为张茹在流泪。 但是下一秒,当张茹接过纸巾, 抬起头来的时候, 她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张茹的脸色惨白, 刚刚她坐下的时候蜡黄, 现在则是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她看了眼楚悠的眼睛,慢慢悠悠地说:“谢谢。” 楚悠的手臂上忽然就冒出了鸡皮疙瘩。 怎么一会儿的时间,张茹就像换了个人? 云青岑的眼睛微眯,表情十分餍足。 活人能给他的东西,果然比恶鬼更美味。 他拿走了张茹三魂七魄中的两魄。 因为三魂主天地人,所以三魂不能动,动了,她马上就会成为死人,哪怕没死,也会成为傻子或者植物人,下辈子投胎转世也依旧残缺。 七魄则是喜、怒、哀、惧、爱、恶、欲,每一次人转世投胎,都会产生新的七魄。 但也正是这七魄,人才是完整的,才有正常的情感。 云青岑拿走了张茹的惧和哀。 味道有点像是薄脆的小饼干,嚼起来也很嚼劲。 以后再遇到愿意拿七魄来做交易的人,他也可以常常其它几魄的味道。 不仅味道比恶鬼好,进食的效果也更好。 至少云青岑现在是饱足的。 果然鬼不能跟活人比,也难怪那么多恶鬼想尽千方百计要害死活人。 他没有拿走张茹的爱和恶。 他还记得张茹送他的羊脂玉,这下,情就还完了。 云青岑抬头冲楚悠笑道:“张姐想通了不少,对吧,张姐?” 张茹白着一张脸,也在笑:“嗯,我想通了。” 她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清醒过! 她再回忆以前的事,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就没有做对过什么,她跟李展鹏谈恋爱的时候,就总是能从李展鹏嘴里听见:“我希望我妻子能更照顾家庭”“只要你孝顺我爸妈,我一定会对你好的。”“那些婚姻失败的女人,多数都是因为她们不孝顺长辈,不体贴丈夫,不知道男人在外面打拼有多辛苦。” 但她还是选择了跟他结婚,嫁给他,嫁给他的家庭。 她被李展鹏一遍遍洗脑,最后自己都认同,自己作为女人最大的价值就是嫁给一个男人,给他生育子女,照顾好家庭,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她甚至引以为傲!并且认为那些说即便是全职太太都要有一份自己小小事业的女人是嫉妒她,因为她们没男人爱,没男人养。 甚至就在刚刚,她还觉得只要李展鹏受到了教训,她还可以请求云青岑再把李展鹏治好。 毕竟她还有个孩子,她这个年龄了,再婚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凑活凑活过,似乎也可以,而天天待在家的李展鹏,一定能再次看到她的好。 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就在前一刻,竟然还抱着虚假的,奇特的幻想。 李展鹏要是能看到她的好,还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张茹的脸上没有表情,她看着云青岑,轻声说:“云先生,谢谢你。” 云青岑微笑道:“不客气。” 张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她的背挺直了,目光逐渐变得锐利冰冷,她好像打开了一扇门,走进了一个新世界。 她不再恐惧离婚后要面对什么样的日子,也不再自怜自哀,她才四十多岁,人生刚刚走到一半,她还有很多事可以去做,为什么要一生跟李展鹏捆绑? 张茹轻声说:“等他发病后,公司的股份会下跌,我会把夫妻共同持有的股份卖出去。” “然后再离婚。” 云青岑:“我觉得李先生不会同意。” 张茹认真道:“我会想到办法的。” 她并不蠢,只是愚,一个智商正常人的开动脑筋,手里又有钱有股份,不说自己能不能想到办法,总有人会愿意帮她。 张茹冲云青岑微笑:“那我就不去见任先生了,不给别人添麻烦,钱我会直接打进你的账户里。” 云青岑点点头:“我不包售后哦。” 张茹笑道:“好的,云先生,希望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我。” 云青岑的眼神充满深意:“我期待那一天。” 张茹走到楚悠面前,向这个年轻的女孩道歉:“刚刚我反应太大了,不好意思。” 楚悠连忙摆手:“没什么,李太太……” 张茹:“叫我张茹吧,你还年轻,未来有很多选择,千万别像我。” 她拍了拍楚悠的肩膀,也没有多说,然后拿着自己的包,抬头挺胸地离开了别墅。 楚悠吓了一跳,她觉得张茹简直变了一个人。 就在她不明所以的时候,云青岑站到了她的身边,微笑着冲她说:“人的很多选择都是缘于恐惧。” 云青岑:“当人不再恐惧,她就能脱胎换骨。” 楚悠不太懂,她看着云青岑,看着云青岑嘴唇张合,整个人都被吸引住了,她的目光上移,落在云青岑的眼睛上。 当云青岑转头,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楚悠咽了口唾沫说:“我们能不能加个好友?” 云青岑微笑道:“好啊,我就要开公司了,到时候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楚悠好奇道:“什么公司?” 云青岑:“工艺品吧?可以辟邪,镇宅。” 楚悠一脸迷茫。 云青岑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微笑道:“我是个神棍。” 楚悠小声说:“商品营销嘛,我懂的。” 她还给云青岑找好了理由:“现在的很多东西,都喜欢打上玄学的标签,转运珠不就这么来的吗?卖的也不是那点金子,而是转运,但是只要商品的价格不太离谱,也只是一个营销手段,不算虚假营销。” 楚悠朝云青岑笑了笑。 云青岑夸奖道:“你真聪明。” 楚悠不好意思道:“我是学广告营销的。” 云青岑来了兴趣:“在工作了吗?” 楚悠摇摇头:“还没有。” 云青岑叹了口气:“有才华就不要浪费。” 楚悠笑了笑,也看不到什么勉强:“我哥学的是金融。” 她点到即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时代变了,但又好像没有变。 云青岑:“先加好友吧,说不定以后我有不清楚的还能问你。” 楚悠高兴道:“好啊。” 随后她反应过来自己太热情,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 两人加上好友之后,楚悠就问云青岑:“你吃甜点吗?我看那边有刚做好的蛋糕,还有起泡酒跟果汁。” 云青岑面带笑容,做了个请的姿势。 楚悠提了一下裙子,走到云青岑前面,然后云青岑伸出手臂,楚悠挽了上去。 甜品区那边没有多少人,吃东西的时候总是不太好交际,嚼的时候说话,喷出来了怎么办?要是正好喷在对方身上呢? 所以那边的基本都是家属。 妻子或者女儿。 儿子一般都被父亲带在身边,跟叔叔伯伯们交际,从父亲手里接下第一个接力棒。 云青岑和楚悠刚走过去,就有几个楚悠的朋友凑过来,楚悠落落大方的跟她们介绍:“这位是云先生。” 云青岑朝这些十八九岁,二十左右的女生们笑道:“云青岑。” 女生们打趣道:“我就说怎么没看到悠悠,原来是跟帅哥聊天去了。” “你们走过来的时候真是男帅女靓。” 女生们其乐融融,云青岑就成了花丛中的一片大绿叶,非常显眼。 云青岑简直是鱼儿游进了大海,游刃有余。 他并不是最开始就很会和男人打交道,他接受到的最早关于人际交往的教育,是来自他妈妈,他妈妈教他怎么跟女孩打交道,怎么讨她们的欢心,并且他妈妈认为,男人很容易讨好,但那是在有共同利益的时候,一旦利益分割,那么男人就会马上翻脸不认为,但女人不同,即便没有共同利益,女人也会因为一份感情而对他提供帮助。 云青岑五六岁开始,就被他妈妈带到各种社会场合,学会了怎么讨姐姐和阿姨的喜欢。 在那个阶段他确实得到了很多东西,那些姐姐和阿姨也确实给他提供了很多帮助——并且是完全不图回报的。 她们也不是觉得他未来可能有什么成就,图他将来能反过去帮助他们,而仅仅是因为喜欢他,才帮他。 也因为他,他爸多了不少合作,毕竟爱屋及乌,她们喜欢这个小男孩,认为他有教养,会说话,又聪明,可想而知,父母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总之都要跟人合作的,那么跟一个有着优秀孩子的父亲合作,显然更好。 在她们面前,他多数时间都会扮演一个倾听者,适时的给与反馈。 再适当的夸奖她们,不要夸张得很假,也不要夸得不明显,要把握好中间的那个度。 然后再肯定她们的观念,给予她们关注。 跟男人相处则要累得多,身处上层的男人,本身就是充满自信的,他们不缺少舞台,也不缺乏注视他们的眼睛,更不缺乏各种赞美和褒奖。 云青岑跟他们打交道,要么得先给他们好处——这个好处不一定是利益,但必须是他们需要的缺少的东西。 比如傅明睿缺少的是友情,这个友情不是指朋友,而是符合他想象的朋友,要开朗健谈,要能充当他匮乏精神世界的支柱。 赵鹤轩需要的是另一种东西,更玄的东西,他欣赏出彩的人,能在某一方面做到极致的人,满足他自己对生活的幻想。 等满足了他们的需求之后,云青岑才能跟他们建立感情联系,才能从他们手里得到跟更多东西。 云青岑以前喜欢跟男人接触,因为男人更具有挑战性,性格越奇特,需求越奇怪的,他越愿意去挑战。 不过时间久了,他也失去了兴趣,他再次把目光放到了女人身上。 女孩们很快把云青岑当成了“自己人”,在得知云青岑要开公司的时候,还很热情的问需不需要投资。 在云青岑说不需要之后,她们又询问云青岑要卖什么,并表示自己一定会买,还会多买一些,拿去送人。 最后云青岑多了七八个好友。 直到任韫过来叫他,云青岑对女孩们微笑道:“我先过去了,有什么事可以给我发消息,这次过来能认识你们真是太好了。” 女孩们捂着嘴笑:“去吧,等你开业,我们肯定去给你捧场。” 等云青岑和任韫离开甜品区,女孩们才把楚悠围住:“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楚悠的脸一红:“说什么呢,才第一次见面,更何况人家也不一定会喜欢我这个类型。” 女孩们打趣道:“你是什么类型?又漂亮学历又高,家室还这么好,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只有一个女孩说:“我看他不会喜欢你。” 楚悠的脸一白,连忙笑着说:“看吧,我就说嘛。” 女孩手里拿着一杯果汁:“他不是能被驯服的人。” 楚悠:“他又不是野兽……” 女孩晃了晃杯子里的果汁:“那是你觉得。” 楚悠尴尬地笑了笑,旁边的女孩打圆场:“也是为悠悠好,要不然我们去游泳吧?我带了泳衣,室内也有泳池,就在那边。” 女孩们一起去泳池那边。 任韫则给云青岑换了一杯香槟,把云青岑手里的果汁抽走了。 云青岑:“张茹已经走了。” 任韫似乎并不在意张茹的去留:“那任博倒是不用再考虑她的事了。” 云青岑微微踮起脚尖,去看不远处的李展鹏。 李展鹏还带着林琴跟人交际。 云青岑:“我过去看看。” 任韫:“要我陪你吗?” 云青岑笑道:“我又不是小宝宝了。” 任韫笑了笑,没有继续说。 他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去另一边。 云青岑一个人走到了李展鹏身边,他刚走近,李展鹏就赶忙跟他握手,态度比他们之前见面,云青岑“治”好了李磊还要热络恭敬。 大约是因为他害怕自己变成下一个杨家豪,又或者害怕云青岑跟秦毅和任韫关系都很好,他得罪云青岑是得不偿失。 “刚刚我就想问了,张姐跟小磊最近怎么样?小磊恢复的还好吗?”云青岑跟李展鹏碰杯。 李展鹏连忙说:“小磊恢复的很好,这还是多亏了云先生,大概再过两周小磊就能回去继续读书了。” 云青岑微笑道:“那就好。” 但显然云青岑也没有准备跟李展鹏聊多久,他微微侧身,从李展鹏身边经过,然后顺手拍了拍李展鹏的肩膀。 在他的手掌触碰到李展鹏肩膀的时候,李展鹏忽然眉头一皱,倒抽了一口冷气。 有一股剧痛从他的肩膀传遍全身,但他还没来得及呼痛,那股剧痛就消失无踪,好像刚刚的痛只是他的幻觉。 李展鹏有点摸不着头脑,正好林琴问:“李哥,最近有什么新计划吗?” 李展鹏这才笑着继续接话。 云青岑去洗手间把手洗干净。 一边洗手一边哼歌,他洗得认真极了,就像听话的小孩子,要仔细的把手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揉搓过。 正好卫生间没有人,云青岑抬起头,对镜子里的自己挤出一个笑脸。 他的眼睛微眯,嘴角有些夸张的向上勾,诡异又邪恶。 云青岑把手擦干净,对这个宴会也没有更多兴趣了。 他走出洗手间,找到任韫以后,对任韫说:“我先回去了。” 任韫愣了愣,也没有挽留,反而问:“要不要我送你?” 云青岑:“当然,谢了。” 他来的时候就是任韫接的,自己又没有开车。 在这个地方又不可能打得到车,严格来说,不管这栋别墅装修的多漂亮豪华,占地面积多大,这里都是——荒郊野岭。 只不过是城里和城市周围没有这么大的空地而已。 任韫对正在说话的人说:“有机会再聊。” 跟他说话的人也不生气,笑着摆了摆手。 任韫问云青岑:“怎么了?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吗?” 云青岑笑道:“我有那么小气吗?只是觉得有点无聊,这里也没有熟人和聊得来的人,想回去休息了。” 任韫陪着云青岑往外走,他脸上带着笑,行为举止都很有度,跟云青岑保持着一个不过分亲密,也不怎么疏远的距离。 就在他们要走出去的时候—— “青岑。” 云青岑回头,他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秦毅,秦毅的眼里只有云青岑,没有站在云青岑身边的任韫。 秦毅走到云青岑面前,他无视了任韫,低头对云青岑说:“我送你回去吧。” 任韫这次没有礼貌的闭嘴,而是笑着说:“这里面不知道多少人是为了秦总来的,秦总这个时候走,不太好吧?而且路程要四个多小时,我是东道主,理应我来送。” 秦毅却没有理会任韫,他继续对云青岑说:“这次我开的是一辆suv。” 云青岑当机立断:“任韫,那就不麻烦你了。” 任韫难得有迷茫的时候,他看向云青岑。 云青岑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地说:“如果坐车的时间比较长,我还是更倾向坐底盘高的车。” 任韫:“……” 云青岑:“正好这样也不会麻烦你,来的时候坐的就是你的车,走的时候还坐你的,实在是有些过分。” 他还朝任韫笑,笑容中有点讨好:“你不会跟我生气吧?” 任韫只能声音温柔地说:“不会,那你跟秦总注意安全,等你到了家,如果方便的话给我发个消息报声平安。” 云青岑:“好,那我们走了。” 走的时候,云青岑还向任韫挥了挥手,一副念念不舍的样子。 等他收回了手,秦毅才有些酸溜溜地说:“当年倒也不见你这么对我。” 云青岑:“你吃醋了?这有什么好醋的?我跟任韫才认识不久,当然要客气一点,这是礼仪好吧?这还是当年你教我的。” 在秦毅面前,云青岑转过身,面朝着秦毅然后倒退着向停车场走,他一改之前对秦毅些微冷淡的态度,热情洋溢地问:“这些年你想不想我?” 秦毅叹了口气:“这需要问吗?” 云青岑:“那我换个问题,这些年你谈恋爱了吗?” 秦毅抿着嘴没说话。 云青岑叹了口气:“不要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要学会敞开心扉。” 秦毅:“这鸡汤不太好喝。” 云青岑笑道:“不爱喝就算了。” 秦毅开车门的时候忽然问:“你现在还想知道我那时候没说完的话吗?” 云青岑坐进了车里,他已经系上了安全带,秦毅问出口之后,云青岑抬头,朝秦毅笑,他的笑容非常阳光开朗,眼神里也满是柔情,声音也一样轻柔,但话的内容却不那么讨人喜欢。 云青岑说:“不想。” 秦毅坐上车驾驶座,他没有发动车子,反而问:“为什么?” 云青岑:“没有为什么。” 云青岑叹了口气:“如果你一定要说,我也可以听,但你确定那是你想要的吗?你说完之后希望我怎么回应?” “我以前把你当最好,最亲密的朋友,这个关系会让我们彼此都有安全感,你真的确定我们可以变成另一种关系吗?” 云青岑转过头看向窗外,没有看秦毅:“你真的很好,但有些话,不说出来可能更好。” 云青岑重新转头,认真地看着秦毅的眼睛,他无比真诚地说:“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欺骗你,你对我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 第61章 秦毅关上了车窗,打开了车载空调, 冷风从出风口送出来。 云青岑虽然系着安全带, 却还能在座椅上侧身, 把自己蜷成一团,半点不跟秦毅见外,拿着手机翻动个不停。 苏铭给他发了不少照片, 都是这两天他去实地考察过的办公场所,价格相差都不算大, 一年的租金差别也就十万以内浮动,云青岑翻了几张照片,然后给苏铭发消息,问苏铭觉得哪个更好。 苏铭给他发了一串语音。 “汇通南街的那个更好, 旁边就是环球中心,楼层在十二楼,不高不低, 空间也合适,适合五十人以内的公司办公。” 苏铭还说:“价格还能再谈谈,三年的话,一年的租金应该能谈到五十万以内。” 云青岑觉得只要在一百万以内就算便宜,五十万?云青岑:“这么便宜?” 苏铭笑了:“不便宜了,又不在市中心, 离市中心坐地铁都要四十分钟, 想在市中心租这样的地方, 至少要一百万起步。” 云青岑想了想:“那营业执照……” 苏铭:“我以前认识几个朋友, 营业执照好跑。” 云青岑:“那就辛苦你了。” 苏铭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勉强,相反,比起之前的怯懦和优柔,现在倒显得大方果断了不少。 他还说:“不辛苦,现在天天在外面跑,倒是比以前好过多了。” 以前他的生活很封闭,每天不是公司就是片场,或者是家,他没有时间休息,跑完这个通告就是下个通告,有时候为了保持曝光,公司还会给他买黑热搜。 他又总会去看自己的黑评,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多阳光有自信的人,时间一场,他就陷入了否定自我的怪圈。 再加上圈内的人都很清楚,他有今天,是因为郑少巍的力捧,圈内人即便什么都不说,苏铭在跟他们接触的时候还是觉得他们看不起自己,圈内人的聚会宴席,他甚至不敢离席去接电话或者去洗手间,唯恐他走了以后,他们会在背后议论他。 离开那个看似光芒万丈的圈子之后,他久违的可以缩在自己的家里,有时间看电影看电视,心态平和了不少,甚至还加了自己刚刚出道时就建立的一个粉丝群,带着粉丝一起打游戏。 白天就去跑一跑办公地点,顺便等着开庭,他跟郑氏解约还是要走法律流程,郑少巍没找他,他也就没有主动给郑少巍打电话。 苏铭还说:“工厂我也找了几家,都是专门做旅游纪念品的工厂,做出来的成品我也看了,高档低档的都有,价格也很划算,质量也不错,只是需要我们这边提供设计图纸,定模打样之后就能批量生产。” 云青岑感慨道:“苏铭,没想到你这么能干。” 苏铭没说话,但他的语气明显变得高兴了不少:“公司名你想好了吗?想好了就能去跑营业执照了。” 云青岑:“就叫浮生吧。” 苏铭没意见:“好。” 该说的都说了之后,云青岑就把手机放到一边,看了眼正在开车的秦毅。 明明多年未见,但云青岑就是能表现的像是两人昨天才见过一样,一点都不生疏,他问秦毅:“你这次要做国内待多久?” 秦毅的主战场还是在欧洲。 秦毅:“原本是准备待两个月,把看好的那两个牌子收购之后就走的。” 云青岑:“你就是来买买买的。” 秦毅笑道:“重要的不是买。” 云青岑:“我知道,重要的是包装。” 历史再悠久的牌子,推不出去,就挣不了钱,秦毅买的并不是产品,而是牌子。 秦毅看了云青岑一眼:“近期我不会走。” 云青岑自己揉了揉头发:“舍不得我?” 秦毅没说话,但意思却很明显。 云青岑:“没必要,你有自己的事业,你这样我压力很大,我会觉得是我的存在拖累了你。” 云青岑低着头,像是很为秦毅考虑:“你好不容易有今天,我听他们说了,你现在有宇洋百分之八的股份,只要你在你爸放手之前不出错,就能顺利继承宇洋。” 他的声音很轻:“秦毅,别为我这样。” 秦毅:“我不是为你。” 云青岑问:“那你是为了什么?” 秦毅抿着唇说:“欧洲市场已经饱和的差不多了,每个季度的盈利波动很小,我准备把重心移到亚洲市场。” 云青岑托着下巴,眼睛微眯:“真的吗?” 秦毅点头,郑重地说:“真的。” 云青岑笑了笑:“那就好,不然我真的只能躲着你走了。” 云青岑呼出一口长气:“我就担心是为了我,你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秦毅笑道:“你现在住在哪儿?具体地址给我。” 然后秦毅状似无意地说:“要是你那边交通不方便……” 云青岑:“我准备搬家了。” 秦毅:“嗯?” 云青岑有些忧愁地说:“我不是要开公司了吗?我想在公司附近租一套房子,离得近一点,来去会方便很多,我准备就这几天把公司的地址定下来。” “定下来以后可以给我说一声吗?”秦毅用商量的语气问,“说不定我能找到房源,你也不知道租的房子之前住的是哪些人。” 云青岑:“你这么一说我才想到,不过现在没住过人的新房不好找……我又这么懒……” 秦毅没有任何迟疑:“我到时候帮你找一套,你有什么要求?” 云青岑很不好意思地低头说:“那多不好,我又不是自己没长手长脚,我到时候可以自己去跑,说不定能租到呢?而且我现在手里还有些钱,我不能总是依赖你,以前我就总是麻烦你,你嘴上不上,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会有些……” 秦毅:“我没什么,举手之劳,我愿意给你做这些事,更何况我也不是自己去跑,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就只帮你找房源,钱还是你自己付,行不行?” 云青岑一脸放松地拍拍自己的胸脯:“那就太好了。” 他一脸真心实意地说:“我就是担心你为我做太多,我还不起。” “秦毅,你知道的,我最怕欠别人什么。” 秦毅轻声道:“放心吧。” 比起云青岑的轻松,苏铭可没有松懈,他最近加了自己的粉丝群,里面的粉丝全都是从他出道就开始粉他的老粉。 老粉们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即便她们跟苏铭在一个群,也最多只是跟朋友们炫耀一下自己跟偶像在一个群,但不会透露“偶像”是苏铭,也不会把人拉进群。 毕竟经过之前的事,苏铭的粉丝已经被虐粉虐的差不多了,留下来的全是战斗力最强,最忠心的那一波。 苏铭偶尔会带着她们一起玩游戏,每次就抽几个人,手游居多,不到一周时间,就完全跟她们打成一片。 对明星而言,最怕的是无法跟粉丝保持一个健康距离,但苏铭没有这种烦恼和顾忌,反正他也不营业不混圈了。 给云青岑发完消息之后,苏铭坐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他觉得累,但又不是在公司工作的那种累,现在累让他觉得更踏实。 好像又回到了没进圈子,父亲没生病之前,那时候家里虽然穷,但还能付得起学费,他只需要每个周末出去做兼职,省一点就能挣到下个星期的饭钱。 寒暑假打工,还能挣到一些零花钱,给父母买点礼物。 那时候就和现在一样,虽然累,但并不会焦虑的睡不着觉,愁得吃不下东西,每天担心自己过气,担心粉丝对自己失望,担心任何一点负面新闻。 半夜的时候,苏铭还会在群里跟粉丝们聊天。 开始的几天粉丝不敢问,苏铭也放不开,来来回回就那几个问题和回答。 无非是粉丝安慰苏铭,只要熬过最艰难的时候,以后可能会再次大红大紫。 现在粉丝们开始敢提问了。 苏铭在群里打了招呼以后,就有粉丝问:“铭宝,你准备休息多久啊?有公司找你吗?” 苏铭回复道:“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但这次我应该会休息比较长的时间。” 粉丝:“那你最近干什么?” 苏铭:“我……朋友,准备开公司,我最近在给他参谋。” 粉丝们激动起来:“什么公司啊?到时候会开网店吗?网上能有途径购买吗?铭宝你有没有入股啊!我们到时候肯定给你们艹销量!” “我听说现在很多开网店的都要刷单。” “我就刷过!不仅能得钱,东西也归我,虽然质量不太好,但是也能用能穿。” 苏铭:“是云青要开公司。” 粉丝们迅速发文,问的太快,甚至变成了刷屏:“是那个云青吗?铭宝?怎么回事?” “你们和好了?还要合作了?” “他把你害成这样你们还合作?所以你们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看不懂了……铭宝……” 苏铭私敲了群主,让她暂时禁言,然后自己才在群里解释: “我跟云青的矛盾不是我跟他个人的事,我的公司去买他的原创曲,你们都知道,三百万连署名权一起买下来,虽然严格来说这个合约不合法,但圈内默认是有用的,没有人会出去打官司,但我之前在的公司,流程里的人吞了其中的一半。” “云青的公司又吞了不少,最后到云青手里的只有五万,也没人跟他说署名权的事。” “在这件事里,我是需要负责任的,退圈也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在我退圈之后,我才有机会跟云青好好聊聊这件事。” 苏铭:“我不能说在这件事上我是完全的受害者,但云青是,所以你们也放心,我跟云青的事,并不是炒作营销。” “云青不是个坏人,他的公司一直在扣他的钱,给他的合同也都是二手合同。” “他的公司从他出道开始,就一直在假报收入,而且他的钱多数都要拿去保养乐器,他是个孤儿,挣得钱还要捐给他以前待的孤儿院。” 然后苏铭才让群主打开了发言。 粉丝们连忙发消息:“我还以为那是云青的公司给云青洗白的说辞。” “我之前就说嘛,云青的公司不会那么蠢把自己也搞进去,那现在怎么办?是什么情况?” 苏铭:“我准备调整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的重心应该都在公司上。” 有粉丝忽然问:“这个事能说出去吗?” 苏铭在群里回复:“可以,这不是秘密。” 市中心的高级公寓楼下,云青岑在跟秦毅告别。 “我先回去一趟,要冲个澡。”云青岑解开安全带,张开双臂。 秦毅如释重负的笑了笑,然后抱住了云青岑,他微微偏头,看似是在亲吻云青岑的侧脸,实际上并没有碰到云青岑的 等云青岑被秦毅送回家,脱了衣服准备洗个澡再去跟秦毅共进晚餐的时候,手机又冒出了几个未接电话。 云青岑脱了鞋,赤脚踩在地板上,穿着一条短裤,一边走向浴室一边看手机。 黑猫绕着云青岑的脚走,云青岑停下的时候,它就蹭着云青岑的脚背。 “忘了给你这个。” 云青岑蹲下去,手指点了点黑猫的鼻尖。 黑猫眷恋的眯起眼睛,像是吃了猫薄荷一样享受,然后云青岑的指尖冒出一点灰色的雾气。 黑猫张大嘴,一口吞了进去。 它甚至发出了清脆的咀嚼声。 “珍惜吧。”云青岑站起来,笑着用脚踢了踢它的肚子,“下次再吃到这个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黑猫津津有味的咀嚼着,贪婪的眼睛紧闭,云青岑笑道:“愿意用魂魄来换的人可不多。” 相信鬼神的人也都相信轮回,他们就算分得清魂与魄的不同,也很难敢舍弃。 为了报复一个人,他们可以搭上钱,但肯定不会愿意搭上自己。 像张茹那样被逼到绝境的人可不多。 他们付出多少,云青岑才能帮他们做多少。 至于钱——那是云青岑的辛苦费。 张茹的钱到账的也很快,云青岑的账户里现在加上苏铭的赔款,一共是四千万。 而几个月前他刚醒来的时候,还住在原身破旧的房子里,连地板都没有,除了一大堆乐器,该有的都没有,而银行卡里只有几万块钱, 还被网暴,出门都要被人行恶意注目礼,狂热粉甚至都能闹到警察局里去。 四千万,一个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数字。 买一套豪宅不够,但普通居民住宅能买几套。 做大生意不行,但开家一般的公司也足够。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云青岑在浴室里边放热水边看手机,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周恺打来的,云青岑也没马上回电话,而是打开了微博看热搜。 ——周恺主动找他,一般都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联系原身原本的工作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只要有事,肯定得上热搜。 云青岑泡进浴缸里,在二十六这个排序看到了自己。 “苏铭云青和好” 他点进去看了看,热门微博显然是苏铭的粉丝发的。 并且是极有号召力的民间粉头,并不是会听经纪人话的官方大粉,这种粉头比官方大粉拥有更多的号召力,并且也比官方大粉更觉得自己有保护偶像的义务,她们靠的不是公司给的“福利”吸粉,而是靠自身的煽动力,能够汇聚在她身边的,全都是极端粉丝。 同样的事被她说出来,就充满了戾气,似乎吹起了战斗号角。 内容无非是,苏铭和云青已经私下达成了和解,并且两人都要一起开公司了,云青不再写歌,苏铭不再拍戏。 但后面就是大段的煽动性发言,在这些发言里,她撇清了苏铭,控诉郑氏内部腐败,并呼吁相关部门去郑氏查税,然后鼓动粉丝去找郑氏要解释。 同时也不能放过云青的公司。 下面的评论同样充满戾气。 云青岑看着这些文字,舔了舔嘴唇,他很喜欢这条微博,那喷薄而出的愤怒和戾气,被并不怎么精准的文字表达了出来。 这不是一篇标准的辟谣博文,反倒是一篇合格的檄文。 这样发自真心的檄文比多数文字功底强的人写得更好,里面甚至还有七八个错别字。 但评论里没人挑刺,接近四万的评论数,十多万转发。 云青岑再去看了眼热搜,果然已经跳到第一。 舆论被引向了娱乐圈潜规则。 苏铭的粉丝终于在长久的“挨打”“被虐”之后,找到了新的发泄口。 云青岑躺在浴缸里,给周恺打去了电话。 周恺接起来以后问:“看热搜了吗?” 云青岑抹了把头发,闭着眼睛,仰起头问:“看了。” 周恺:“公司今天一天都催着我找你,让你帮公司在网上澄清。” 云青岑笑道:“他们不知道我要跟他们解约吗?” 周恺笑了笑:“他们心里清楚,现在只是自欺欺人。” 一般粉圈是很少反噬公司的,多数都是一边骂公司,一边给偶像砸钱,然后公司快乐的挨骂收钱。 但这一次,无论是苏铭那边的郑氏娱乐还是原身这边的天瑞唱片,都被吓了一跳。 他们把粉丝当枪使的时候,觉得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她们自动自发,不需要工资,用粉丝来对付“敌人”,向来无往不利。 “知道这次的影响多大吗?!”郑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指着郑少巍的鼻子骂,“知道我们的股票下跌了多少,市值下跌了多少吗?!” 郑父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他坐在椅子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郑少巍:“你要捧人,你想接棒,好,我给你机会,我让你空降管理层,我让一堆比你资历深有能力的叔叔伯伯听你的安排,现在呢?郑氏拿钱砸出来的明星,他的粉丝来狙击我们?” 郑少巍没说话。 郑父冷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就你一个儿子?” 郑少巍抬起头,也笑:“您的孩子能站满这间办公室。”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爸,我过来给您看策划案。” 郑父:“进来吧。” 女人从门外走进来,她有一头跟郑少巍一样黑而浓密的头发,他们的五官也有很多相似,女人穿着一身干练的小西装,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手里还捧着文件——郑父毕竟是从纸媒时代过来的人,不习惯通过电脑和平板看文件,有什么要给他的文件,都必须打印成纸质的。 郑少巍看了她一眼,目光冷得像块冰。 郑姝也笑了笑,然后把策划案放到了桌上,随手还端起了茶杯:“爸,您先看,我去给您续一杯茶。” 郑父叹了口气,欣慰道:“你哥这么大了还不懂事,你要争气点。” 郑姝在经过郑少巍的时候笑道:“爸,可能是哥的压力太大了,毕竟他之前在公司也没有做过多少大项目,考虑的不周全也正常……” 郑少巍忽然站起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郑姝,冷漠地说:“谁是你哥?” 郑父吼道:“郑少巍!” 郑少巍指着郑姝看郑父:“你跟外面的女人生的,也配当我妹妹?!” 郑父又是一阵昏天暗地的咳嗽。 郑少巍:“行,我走,你们父女俩继续演父女情深吧,你以为她是冲着你的父爱来的吗?你的父爱几斤几两,值多少钱?” 郑姝声音尖锐:“郑少巍你别太过分!爸年纪大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郑少巍看了郑父一眼,转头走出了办公室。 等他出去还不到半分钟,外面就传来了一声巨响。 郑姝去给郑父拍背,她劝道:“爸,哥是什么脾气你一直都知道,你不要跟他计较,他现在还不成熟。” 郑父狠狠拍着桌子:“还不成熟!还不成熟!他要到六十才能成熟吗?!” 郑姝:“爸,你得给哥机会,不要一直训他。” 郑父:“不训他?我就是训他训得少了!” 郑父抓住郑姝的手腕,艰难地说:“小姝,爸就希望你们这些兄弟姐妹,能团结一心,让郑氏更好,你做了多少爸都知道。” 郑姝轻声说:“爸,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我会好好辅佐哥的。” 郑父拍了拍她的手背。 郑姝微笑着,眼底却没有一点感情。 她来给郑氏当牛做马,难道是为了给同父异母的哥哥当踏脚石的? 她爸想的可真是美。 不是一个妈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演什么兄妹情深? 她敢演,他敢信吗? 郑姝想起了任韫对她说的话。 “你不反抗,就只能任人宰割。” “人们只会记住你是郑长荣的私生女,郑少巍不喜欢的妹妹。” “不会有人记得你的名字。” 任韫在她的耳边说:“别担心,我会帮你。” “把郑氏拿到手,没有你想象中的难。” 第62章 一年大部分都待在国外的秦毅, 他的口味是西方人的口味,用餐的时候,秦毅多数时间都在看着云青岑用餐。 云青岑放下刀叉以后问他:“看什么?” 秦毅微笑着说:“这么多年不见, 还是这么赏心悦目。” “凭秦总现在的地位, 跟你接触的人, 没有几个是用餐礼仪不赏心悦目的吧?”云青岑擦了擦嘴, 抬眉看了眼秦毅。 秦毅薄唇轻启:“不如你。” 云青岑笑道:“是吗?那这个夸奖我就收下了。” 回去的时候, 秦毅把云青岑送到楼下, 云青岑下车之后,秦毅也没有待在车里, 而是站在路边看着云青岑。 云青岑朝他挥了挥手:“回去早点休息吧,下次有机会再出来。” 他是不会让秦毅上楼的。 忙了一天,他没功夫再把精力花在秦毅身上。 对他而言,任何人都只是他生活中的调味品,连前菜和甜品都算不上。 上楼后,云青岑脱了衣服,赤着上身和脚, 走到落地窗前, 他从上往下看,俯视这座城市,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人潮车辆川流不息。 黑猫跳到了云青岑的肩膀上, 脑袋紧挨着云青岑的脸颊, 异色的双瞳也紧跟着云青岑的视线向下看去。 云青岑肩膀上的那条黑色, 像是有生命力一样,慢慢地抬起了头。 黑色的蛇身形逐渐扩大,变化成蟒。 原本撕给杨三娘的那层带着鳞片的皮重新生长出来,鳞片再次浮现,似乎从未被撕毁过。 云青岑伸出手,他的掌心紧贴着落地窗的玻璃,他面无表情的微微启唇,普通人看不到的黑色浓雾从他嘴里溢出,穿过玻璃窗,向下俯冲而去。 黑猫嘶哑地叫了一声,烦躁地跳下去,在地板上蹲坐,叫个不停。 云青岑坐回了沙发上,他看了眼手表,然后双手环抱,闭上了眼睛。 杨三娘是被“抓”回来的,她出去了一段时间,这次被抓回来,身形倒是大了一圈,只是在被带回来的途中被扯去了双腿,现在是剩下一颗脑袋和上身。 而她的双腿,早就跟黑雾融为一体,被云青岑吞了回去。 庞大的黑雾包裹住坐在沙发上的云青岑,他没有穿上衣,在白炽灯下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身体在这黑色雾气中若影若现,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身体的骨骼随着黑雾的起伏而动,如同一个提线木偶,黑雾侵入他的每一个毛孔,最后完全没入他的身体。 “在外面玩得太开心了,对吗?”云青岑看着只能“坐”在地上的杨三娘,他没有站起来,而是身体前倾,一只手的手肘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黑色的眼珠如同没有任何杂质的墨,浓郁的要滴出水来。 杨三娘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现在身上都是黑色的裂纹,尤其是脸,像是斑驳的墙壁,还有白色的“皮肤”脱落。 离开云青岑之后,她最开始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但是等她抓到第一只恶鬼之后,她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没有吞吃过恶鬼,但她很清楚,只要吃了,她就会变得强大,比她想象的更强。 她没有忍住。 有了第一只,就会有第二只,她渐渐把云青岑忘到了脑后。 那种被力量充盈的感觉,只要享受过一次,就再也无法抗拒。 当她发现自己可以不再畏惧恶鬼之后,她把云青岑抛到了脑后,贪婪的吞食每一只能被她找到的恶鬼,全然忘记了自己力量的来源。 甚至于当她偶尔记起来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足够强大,说不定能跟云青岑比个高低。 云青岑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他看着杨三娘微笑:“你知道我最恨哪种人吗?” 杨三娘恐惧的看着云青岑,不敢说话。 云青岑朝她勾了勾手指,杨三娘飘到了云青岑面前。 云青岑伸出手,然后把手放到了杨三娘的头顶。 杨三娘不敢抖,不敢逃,她瞪大了眼睛,眼珠子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云青岑轻轻的,如同摘花一样轻易,就这么摘下了杨三娘的脑袋。 鬼的身体即便和脑袋分家,也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云青岑捧着杨三娘的头,然后叹了口气,把两颗眼珠又塞回了杨三娘的眼眶里。 “我最恨背叛我的人。”云青岑的嘴唇微张,“可怜的人,卑劣的人,谎话连篇的人,都能让我觉得有趣。” “只有背叛我的人,会让我觉得他存在的每一秒,都是对我的侮辱。” 杨三娘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妾、妾只是忘了……” 云青岑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是吗?” 杨三娘的脑袋在云青岑的手里,她疯狂地表着忠心:“妾什么都愿意做!妾什么可以做,别吃妾!别吃妾!” 虽然脑袋和身体分了家,但杨三娘的身体依旧可以行动,这具无头身躯不停下摆,如果有脑袋,这就是在磕头。 云青岑温柔的用另一只手抚摸杨三娘的长发,轻声说:“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杨三娘连声道:“求求你,求求你!留下妾,妾可以为你做很多事!!” 云青岑微笑:“你能为我做什么?你能有抓恶鬼的本事,还是我给的你资本。” 杨三娘哆哆嗦嗦地说:“妾知道、知道有个人,他很坏,他死以后,肯定能成为恶鬼,比普通的恶鬼更厉害……” 杨三娘看云青岑没说话,继续说:“妾保证!我保证!我这段时间一直盯着他!” 云青岑歪了歪头:“真的吗?我不信。” 杨三娘怕得眼里流出血泪,她急得脸上的白色皮肤像活人的皮屑一样不停地往下掉,就在云青岑准备捏碎她的头时,她大叫一声:“我有他的头发!我拿到了他的一根头发!” 她的身体从旁边爬行过来,缺了两条腿之后,爬行的姿势像一只爬虫,她的双手在身上摸索了很久,才从衣襟里摸出了一根头发丝。 她献宝似得把那根头发捧在手心里,高举双手,让云青岑看到。 云青岑看着她手里的那根头发丝。 活人的东西,一旦离开身体,要不了两天就会变成“死物”。 但这根头发还保持着强大的原主人的生命力残留,漆黑的浓稠黑气包裹着这根头发。 云青岑来了兴趣:“来,仔细跟我说说。” 杨三娘看活命有望,激动地说:“他他有一张人脸!” 云青岑:“……” 杨三娘没觉得自己哪儿说的不对,继续大声说:“他杀人!” 云青岑收回一只手,扶住自己的额头。 “杨三娘。”云青岑眼神冷漠,嘴角却带着笑容,“来,我问你答。” 杨三娘想点头,可惜没脖子,只能不停地说:“好、好、好。” 云青岑:“他叫什么名字?” 杨三娘一脸痴呆地说:“不、不知道。” 云青岑冷笑一声。 杨三娘:“他身边的人都叫他徐二爷。” 云青岑:“八字呢?” 杨三娘又是一脸痴呆:“不知道。” 云青岑:“住哪儿的?” 杨三娘:“他有很多房子,每天住的地方都不一样,但他这段时间住过的我都知道!” 说完她还松了口气,终于答上了。 云青岑接着问:“他怎么杀的人?为什么杀人?” 杨三娘下意识的想咽唾沫,依旧没脖子,咽唾沫的动作都做不了,她呆滞了几秒之后说:“他杀人夺命。” “夺命”不是指的夺取生命,而是夺取命格。 所谓的“天机不可泄露”,是因为即便有人知道了天机,说了出来,也可能变成推动天机的推手,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逆天改命,也不过是因为本身就有那个命数。 而泄露的天机多了,泄露天机的人也会因此付出代价,不是眼盲就是瘸腿,身体总有一处会出现不可逆转的损伤。 真才实学的算命先生越来越少,也有这个原因。 但人的命数并不是完全不能改变的。 一个寿数短的人可以找一个寿数长的,他们必须是同一性别,八字必须相仿,出生必须在同一天。 在寿数短的那个人马上就要死的那天,请专人做法,让另一个人替死,这也叫“夺命”。 穷人也可以靠夺命成为富人。 一生坎坷的人也可以靠夺命一生顺遂。 阴阳倒错,命运转换,这对人来说是多么巨大的诱惑? 只要能给做法人足够的好处,就能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云青岑死后的第一年,就吞了一个做法人的魂魄,那个做法人一生作恶无数,因为夺命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但做法人最惨的是,他一旦选择了这一行,自己的命就无法改换了,一旦改换就被发现,提前进入轮回。 被云青岑吞食的做法人,就是因为贪心,他为了能更长久的活下去,想给自己换命。 云青岑那时候只是吃点小鬼塞牙缝,自己都还要躲着恶鬼和厉鬼走,连替死鬼都比他厉害——自己选择结束生命的鬼,在鬼里面是最弱小的。 在活人的世界,弱小的人可以靠脑子以小博大,但在鬼的世界里,弱小的鬼永远都弱小。 做法人失败之后,云青岑正好在医院“觅食”的时候找到了他。 云青岑赶在鬼差到来前,趁做法人还处于混沌状态的时候,吃了他。 也因此,云青岑成了恶鬼,一跃成为当时那一片最强悍的恶鬼。 他几乎把能找到的恶鬼全吃了,就跟补充营养一样,可以不吃,那吃了更好。 大概是因为他现在已经足够强了,所以普通的恶鬼难以满足他,而活人的七魄又可遇不可求。 那不仅仅需要人们对另一样东西的强烈渴求,还需要那些人对他充满信任。 云青岑喜欢演,但也不是不挑对象的演。 云青岑舔了舔牙齿,他看着杨三娘的眼睛:“那就饶你一次。” 杨三娘激动地说:“妾以后会做得更好!一定会更好!” 云青岑微笑道:“不过小惩大诫,你的身体就不必要了。” 杨三娘迷茫的看着云青岑。 云青岑的眼睛变成了黑色,眼白全部消失,他的皮肤变得像墙一样白,当他的目光扫过杨三娘的躯体时—— 那副躯体宛如忽然爆炸的炸弹,碎裂成灰,那黑灰凑拢聚集,被吸进了云青岑的嘴里。 等云青岑矜持的打了个嗝之后,还冲杨三娘笑了笑:“味道不错,看来这段时间你没少偷吃。” 杨三娘想哭,不敢,她现在就剩一颗脑袋了。 “找个时间把头发剃了吧。”云青岑随手一扔,杨三娘的头就漂浮在了空中。 杨三娘的血泪顺着脸颊滑到下巴,然后滴落在空中,还没等落地就消失了。 云青岑:“别哭哭啼啼的,难看。” 杨三娘不敢哭了。 云青岑继续说:“你自己找个地方待着,别待在我旁边,你现在太丑了。” 杨三娘:“……” 她忍着泪,飘出了房子,在夜空中放声大哭。 “徐二爷。”云青岑冷笑了一声,黑猫跳到他的身边,蹭着他的手臂撒娇。 云青岑拍了拍黑猫的头,轻声说:“安心吧,会分你一条腿的,这次可别再说我小气。” 黑猫兴奋地叫个不停,殷勤地用前脚去踩云青岑的肚子,似乎是在为云青岑按摩。 云青岑嘴角含笑地看着窗外,表情温柔,眼睛微眯。 他还记得吞吃那个做法人魂魄的时候,那种饱足感,是恶鬼都无法带给他的。 作恶的,罪无可恕的魂魄,最美味。 就在他准备站起来,回房睡觉的时候,手机响了。 这次的来电竟然有备注——妈妈。 原身是孤儿,怎么会有妈妈? 云青岑好奇地接起了这个电话。 “喂?”对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 云青岑挑了挑眉:“我在。” 女声苍老温柔,就像世上所有正常的长辈,她轻声说:“小青,这两个月,你给院里打来的钱太多了。” 云青岑这才知道对方是谁。 孤儿院的院长,原身在这个世上唯一爱的人,虽然在孤儿院长大,但原身是感受过的,孤儿院并不盈利,加上又不怎么出名,每年只能靠国家拨款,但这笔钱要维护孤儿院的设备和房子,还要支付工作人员的工资,要给孩子们买衣服,孩子们还要吃饭,还要上学,用起来捉襟见肘。 虽然现在网络发达,但孤儿院里的人,包括员工,都是不怎么接触网络的人。 有时候遇到社会人士捐款,就算孤儿院撞大运了。 很多从孤儿院走出去的孩子,自己生活都艰难,要挣钱吃饭买房,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反哺孤儿院,也最多一个月打个几百一千。 而且孤儿院的大多数孩子,都是有缺陷的孩子,心脏病或是其它疾病,很难找到收养家庭的孩子,孤儿院花的钱也就更多了。 云青岑在拿到钱之后,这两个月一共以原身的名义,给孤儿院打去了两百多万。 云青岑用原身对孤儿院院长的称呼喊道:“妈妈,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钱不够吗?” 院长连忙说:“够的够的,够用了,小青啊,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还是要多留一点钱,有了钱就给自己买套房。” 云青岑听她说了一长串之后也没有厌烦,他听着院长继续说。 孤儿院现在的情况说完之后,院长才又说:“小青,妈妈给你说件事,你不要激动,你现在站着的吗?快坐下。” 云青岑站在窗口,吹着夜风,嘴里说:“坐着的。” 院长的声音变轻了不少,变得小心翼翼:“你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你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骂?这些年我也一直在让人帮忙找,现在终于有消息了。” 云青岑:“他们还没死吗?” 院长愣了愣,但她估计是觉得云青岑是真的在关心自己的亲生父母,毕竟她了解的是原身,她知道原身虽然不善言辞,但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她叹了口气说:“他们当年抛弃你,也是迫不得已,你爸和你妈当年穷,养不起你,只能选择把你放在孤儿院门口。” “比有些父母把孩子丢到深山老林里好,至少给了你一条活路。” 院长劝道:“毕竟是亲生父母,这些年他们也在找你……” 云青岑:“妈妈,我出生的时候很健康,一个健康的孩子想找亲戚收养很容易,他们没有选择那么做。” 院长叹气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你这么乖,他们当年肯定也是因为没有办法才做出了这个选择,小青,虽然他们出现的有点晚,但你还是见他们一面比较好。” 云青岑:“他们还有其他孩子吗?” 院长:“你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云青岑:“那他们怎么没把我的弟弟妹妹扔了?就扔了我?” 院长:“后来他们生活好了一点。” 云青岑想了想:“好吧,妈妈,我抽空回院里一趟。” 院长轻声说:“小青,别怨他们,怨和恨折磨的是你自己,放下过去的事,你才能活得轻松,有家人,你能活得更幸福。” 云青岑没有说话。 有些家人,有不如没有。 云青岑想到原身已经投胎转世,现在估计已经在哪位爱他的母亲肚子里,觉得对原身来说,这才叫幸福。 第63章 在原身的记忆里, 他对父母的渴望一直没有消退过,他在孤儿院的小伙伴也都一样,哪怕明明知道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却依旧留有幻想,甚至给抛弃他们的父母找借口,比如他们不是被抛弃的,是被人贩子拐走偷走的,然后人贩子又把他们丢到了孤儿院。 这样他们的父母也是受害者, 他们还能对父母抱有天然的, 孩子对父母的爱和渴慕。 尤其是孤儿院确实出现过孩子被拐走,然后自己跑了,被送到孤儿院之后,父母在也找来了。 这个例子成了所有孤儿们心中的希望。 即便他们也清楚, 不可能所有人都是这样。 原身离开孤儿院以后, 也寻找过自己的父母, 一个不爱跟人打交道的人, 翻看网站上他被遗弃在孤儿院那年, 父母发布的走失儿童信息, 他看到跟自己相像的,就会打电话过去询问,但最后的结果都不太好。 慢慢的, 他也就歇了寻找亲生父母的念头。 甚至安慰自己, 他或许命中注定拥有不了家庭。 原身活着的时候没能找到, 死了, 倒是找到了。 云青岑没有半点同情心,并不觉得原身可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那些抛弃自己的,背叛自己的,即便有再多苦衷,都不配再让他回头。 越是奢求爱,就越是得不到爱。 他自己倒是早就看透了。 云青岑很清楚,他自己的出生不过就是父母为了将来有人养老,他们对他付出多少,都是为了将来从他身上得到更多。 每一次他的成绩单都是父母标榜自己是优秀父母的证书。 云青岑生长在一个畸形的家庭,但他并不缺爱,也从不需要别人爱他。 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字眼。 是别人妄图用来控制他的工具。 他早已与孤独达成和解,并且享受这种感觉,没有人比他自己更爱他。 云青岑在第二天去了孤儿院。 他并不是对原身的父母有多好奇,而是想去见见孤儿院院长,那个被原身当做妈妈一样敬爱濡慕的女人。 这次云青岑没有让任何人来当自己的司机,自己打车去了孤儿院。 孤儿院在南城三区,这是整个城市中最穷的一个区,这里有很多廉租房,居住的都是外来务工人员,他们的钱要省下来寄回家里,所以三区到处都是需要拆迁的违规建筑,这里杂乱无章,每年听说都要花很多钱来治理,但是没有多少成效。 开发商承包不起这里的地皮,所以哪怕按照拆迁补偿来说,这里的每一个租户都和曾经的云青一样是百万或者千万富翁,但还是得拿着一个月几百上千的房租,做着未来会成为富翁的美梦。 温暖之家就开在这个地方。 云青岑从原身的记忆中扒拉出了他在孤儿院的生活。 因为院长的原因,这家孤儿院倒是从没有虐待过的儿童,相反,院长一直在想法设法给孩子提供们更好的环境,她任劳任怨,没有钱,她就自己又当院长又当财物,还要带孩子,现在她才五十二岁,看起来却像是六七十的人。 云青岑到的时候,正好有个工作人员在打扫院子。 她一看到就云青岑就激动地叫了出来:“啊!啊啊!” 云青岑对她比了个手语:“我回来了。” 工作人员姓陈,她是个聋子,但是跟赵鹤轩不同,她买不起助听器,只能靠双手比划。 还有一点跟赵鹤轩不同的是,赵鹤轩是天生的,她是后天的。 她是小时候发烧,家里重男轻女,不愿意送她去医院花钱治疗,后来实在不行,眼看就要烧死了,送去医院治好之后,她就聋了。 这样的家庭也不会送她去读书,陈妈活到十四岁,就从家里跑了,因为父母要送她去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当老婆——这个男人的前妻因为不堪丈夫的殴打跑了,留下了三个孩子,陈妈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跑到城里之后,她一开始在车站卖十二生肖的日历,然后又去卖小饰品,挣一点钱,但得躲着城管。 后来院长看她可怜,就给了她一份工作。 现在陈妈有个跟她一样勤恳老实的丈夫,两人有一个健康的女儿,女儿还在读大学,陈妈则是跟丈夫一起在福利院工作。 丈夫当清洁工,陈妈则是给孩子们做饭,夫妻俩多数时候都会互相帮忙。 陈妈热情地跑上前,拥抱了云青岑。 她的怀抱算不上温暖,她的双手也不算有力。 但云青岑却愣了一下,然后才抬高胳膊,也抱住了她。 他拍了拍她的背,知道自己说什么她都听不见,因此他没有说话。 直到陈妈抱够了,才拉开距离,手舞足蹈地比着手语,对他说:“你爸妈找到了!” “没有几个人像你一样幸运!我知道你一直想找到父母!” 她高兴坏了,拉着云青岑就进了福利院的大楼。 孤儿们听见了动静,都从房间里出来,站在走廊上看着他。 孩子们都认识原身,原身以前每年都会过来几次,给孩子们送衣服和文具,还有零食。 孤儿院的孩子懂事的都早,也更懂感恩,孩子们都认为原身是个了不起的人——原身读完了大学,还是当地重本,毕业就找到了工作,成了“白领”,对孩子们来说,原身就是他们能见到的最优秀的人。 “青哥!”十六岁的男孩跑起来带风。 男孩染了一头金发,一看就是用最便宜的染发膏自己染的,颜色不匀,像是在头上打翻了各种黄色颜料。 云青岑眯了眯眼睛,他认出了这个孩子。 云霄,不得不说,院长现在的起名能力比以前强多了。 他有时候想起原身这一批的几个孤儿,都不知道那几个叫云赤云黄是怎么习惯自己名字的。 云霄没有收住力气,一头撞进了云青岑的怀里。 像一只可爱的小奶狗,就差对云青岑摇尾巴了,他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眼尾微微下压,标准的狗狗眼,无辜又可爱。 对可爱的生物,云青岑总会多几分耐心。 云霄站稳之后不好意思地从云青岑的怀里钻出来,揉了把自己那黄的乱七八糟的头发,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他兴奋道:“院长妈妈跟我们说你今天要过来,我还以为我听错了!你以前都是下半年才过来。” 云青岑也伸手,揉了一把云霄的头发,微笑着说:“妈妈说找我有事,你们先去玩,我跟妈妈谈完之后再来看你们,今天忘了给你们带礼物,待会儿带你们去商场,给你们补。” 云霄连忙说:“青哥,你的钱就自己收着吧,我听陈妈说,现在外面的房子好贵!好几万一平呢!” 云霄:“你以后还要买房子娶老婆,别管我们,我们吃得饱,穿得暖,过得可好了。” 这些孩子都没有手机,也没有电子玩具,孤儿院里只有两台电视,为了照顾年纪更小的孩子,哪怕是十六岁的云霄,都得跟着小孩子一起看喜洋洋。 “我先去办公室找妈妈。”云青岑又伸手揉了一把云霄的头,笑着说,“去玩吧。” 云霄看着云青岑的脸,他的脸颊飞上两抹红晕,喏喏道:“青哥,你笑的真好看。” 云青岑:“以前不好看吗?” 云霄连忙说:“好看!也好看,就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更好看了。” 云霄退后一步:“那你去找妈妈吧,我带他们去玩拼图。” 云青岑点点头,然后走上了台阶。 这座孤儿院是民国时期一栋老宅改造的,之前重新修缮过很多次,但有些地方还没有完全替换,台阶的木板已经腐朽了,踩在上面会发出响声。 “嘎吱嘎吱”,听得人烦躁。 云青岑站在院长的办公室门口,办公室开了一个缝,他能听见里面院长的声音。 “小青一直挺优秀的。”院长妈妈不予余力的夸奖着原身,“从小学习就好,又聪明,还很自律,南大毕业,毕业就找到了工作。” 她似乎想为原身讨回一点公道,语气委婉地说:“你们当年如果不丢他,说不定你们一家更过得更好。” 云青岑没有进去,他想听听原身的父母会说什么。 一个中年男人说:“当年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刚搬到城里来,只能住那种上下铺的房子,吃的都是咸菜馒头,实在是养不起。”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健康的男孩,如果不是没有选择,我们肯定不会把他送到福利院。” “后来生活条件变好了,我们也一直在找他。” 云青岑靠在墙上,陈妈在跟他比手语:“他们也不容易,穷,穷没办法。” 云青岑朝他笑了笑。 原身可能会信,他不会。 稍微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这对夫妻亲手把孩子丢到这家孤儿院门口。 如果他们真如自己所说,生活条件变好之后就在找原身。 那么他们直接来孤儿院找就行了。 但他们连问都没有来问。 可能遗弃和虐待子女的人,都会给他们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云青岑朝陈妈笑了笑,也比划了两下: “我知道,但穷不是理由。” 院长穷了这么多年,不是也没放弃一个孩子吗? 云青岑在这对夫妻身上,看到了自己父母的影子。 贪婪,自大,又自以为有几分小聪明。 他笑了笑。 这样的人可真多,真让人恶心。 第64章 陈妈还在比划着,云青岑只是对她笑。 陈妈以为云青岑是近乡情怯, 在孤儿院工作多年, 看着原身长大的她, 知道原身对父母的渴求。 很多人都是越缺什么, 越渴求什么, 为此可以掩耳盗铃, 把自己埋进尘埃里。 办公室里,院长还在跟原身的父母说话:“他现在也是成年人了, 有自己的事业, 待会儿他过来, 你们好好说话,他是个内向的孩子,你们也不要逼他, 毕竟这么多年,你们不容易,他更不容易。” 陈妈推了推云青岑的胳膊, 着急的看着他,催促他进去。 云青岑脸上的笑容没了。 他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声音很轻:“妈妈, 我进来了。” 院长的声音变大了不少,关切又温柔:“快进来吧,我还以为你要晚点才到。” 云青岑推门走了进去。 原本背对着他坐的原身父母都转过头看他。 这对夫妻很像——不是五官像, 而是表情, 很多夫妻相处久了之后, 微表情越来越相似,给人的感觉也一样,然后变成了人们嘴里的夫妻相。 他们不如原身长得好,但如果细看的话,还能找到一点相似的影子,可能是原身是挑着父母的优点长的。 和云青岑设想不同,这对夫妻身上看不到“贫穷”的影子,男人有点发福,女人虽然看起来苍老,但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脖子上带着的是宝石吊坠的铂金项链,男人脚上穿的皮鞋是个轻奢品牌,一双鞋两千多三千。 对普通家庭而言,即便买得起,也多数不会选择买这么贵的鞋。 而他们看起来又并不像是中产阶级,那就只有可能——打肿脸充胖子,这身行头是为了来孤儿院专门置办的。 云青岑又看向院长,院长的头发半白半黑,掺杂在一起,但被她梳得一丝不苟,她看起来并不慈祥,多年的劳心劳力让她双颊凹陷,皮肤黝黑,她的颧骨很高,鼻子也高,嘴唇薄,眉毛天生就细,而她数十年如一日的化妆,从没有素颜见人过,但过时的化妆手法让她的脸看起来白如瓷砖,跟脖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只看脸的话,人们一定会说她是天生的刻薄相。 但跟外貌不同的是,她有一颗温暖的心,瘦弱的肩膀跟她的妆容一样,数年如一日的扛着这个孤儿院,扛着责任和孩子们的未来。 云青岑看着她。 院长也看着云青岑,她站起来,高兴道:“坐着,坐过来。” 一张椅子放在院长座位的旁边。 原身是很得院长喜欢的,因为他不善言谈,总是沉默着照顾更小的孩子,他又聪明,成绩总是很好,毕业之后找到了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甚至买了一套房子,对没有家庭后盾的孤儿来说,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 在外面,他是可以任人欺凌的可怜虫,但在这里,他是孤儿们偶像,是工作人员的骄傲。 云青岑做到院长旁边,然后安静的坐下,院长拉住云青岑的手。 放在云青岑手背上的手像是干枯的树皮,皮跟肉似乎已经分开了,动起来的时候,皮想波浪一样叠起来,重在一起。 但院长的掌心很温暖,干燥。 她抓着云青岑的手,对云青岑说:“这位是你……” 没等院长介绍,男人就激动地说:“我叫张志,我是你爸!” 他的双手在空中舞动,眼角还流出了一滴泪,好像真的是个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孩子的父亲。 而坐在他身边的女人,也正低头拭泪,低声说:“青青,我是冯敏,我是你妈。” 院长大概是被这一幕,被这对夫妻的眼泪感动了,她拍拍云青岑的手背,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来。 张志开始介绍起他们的现状:“我和你妈现在开了一家专门卖麻辣烫的店,这几年家里生意还不错,你二弟马上就要结婚了,弟媳也是从咱们老家过来的,这些年我和你妈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在这里有了套房子,能在这儿生根,现在也把你找到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冯敏也说:“你现在有出息,我跟你爸肯定也不会拖你后腿,你弟弟妹妹也都懂事,你二弟也读完了大学,现在是个白领。” 他们兴奋地,滔滔不绝地说着他们是怎么从一个偏僻县城来到这里的。 又是怎么从一无所有,只能租住床位打工,一步步从社会底层打拼上来。 现在他们有一套八十多平接近九十平的房子,三室一厅,一家人住在一起,虽然挤了点,但是很幸福。 于是在幸福之余,他们想到了这个他们年轻时抛弃的孩子。 “以前是没那个条件。”冯敏看着云青岑,她的眼眶通红,眼底流露出来的内疚不是假的,她声音哽咽,“那时候我和你爸每天只能睡五个小时,早上和下午都在工地,晚上就推着小推车去买点麻辣烫,怀你的时候我不知道,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后来肚子大了,医生说你手脚都长出来了,我就没舍得……” 冯敏捂住自己的嘴:“可我们养不活你,我跟你爸当年住的是最便宜的地方,两个人租了一张铁架床的下铺,钱还要打回老家。” 张志接话道:“咱们老家现在也好了,我跟你妈打了钱回去,你爷爷奶奶都起小洋房了,三层呢!挺大一个门,一楼就堆点柴和其它东西,二三楼住人,顶楼还能养鸡种菜。” 他高兴得挑高眉毛,近乎手舞足蹈:“以后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等他们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完了之后,就用祈求并且笃定的目光看着云青岑。 估计是院长告诉过他们,原身从小就一起期盼着能找到父母,能有一个家,所以他们的目光才这样笃定。 这世上最不公平,最不讲道理的就是感情,无论是亲情爱情还有友情,不是你有多能付出,就能得到同等的回应。 感情就是一个人的苦修,而多数人即便经历九九八十一难,都取不得真经。 云青岑一只胳膊支在桌子上,他偏着头,看着这对中年夫妻,他问道:“是你们把我放到福利院门口的,如果你们这些年想找我,可以直接来这里问。” 云青岑声音很轻,但表情和眼神没有太多抗拒。 夫妻俩对视一眼。 他们几次张口,都找不到理由。 最终还是妻子说:“我们两个养三个孩子,很艰难……都要读书,要吃饭买衣服,我们有时候也会偷偷过来看,看你在这里过得好,不敢认你,现在不一样了,你二弟也工作了,你也工作了,咱们就团聚了。” 张志点点头:“你妈说得多,你也体谅一下我们吧,我们也没办法。” 云青岑又问:“你们给福利院捐过钱吗?这么多年,哪怕只有一块,你们捐过吗?” 室内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院长抓着云青岑的手,她张了张嘴,打圆场说道:“毕竟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彼此都不熟悉,要不互换一下联系方式,私下联系吧。” 云青岑看了眼院长。 院长朝云青岑点了点头。 但云青岑不是原身,他对院长的尊重十分有限,他看着张志:“知道我今年几岁吗?” 张志愣了愣:“二十四。” 云青岑点点头:“不是十岁,也不是四岁。” 张志高声说:“我们已经给你解释过了!当年是因为穷!” 云青岑笑道:“穷就是遮羞布吗?” 院长想打圆场。 她还没说话,就看见云青岑站起来,云青岑看着眼手表,他已经见过院长,这座孤儿院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吸引力了,他微笑着问:“说吧,这次来找我是想要多少钱?” 冯敏失声道:“我们不是图你的钱!你有再多钱都跟我们无关!我们只是想一家团聚。” 云青岑:“真的吗?” 冯敏拼命点头。 云青岑眼睛微眯,声音温柔:“我不信。” 冯敏激动地站起来:“那你要怎么才信?妈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你才信吗?!” 云青岑看了眼手机屏幕,他叹气道:“那好吧。” 冯敏和张志都松了一口气。 又听云青岑说:“挖吧,我在这里看。” 众人:“……” 冯敏捂着胸口,哭得抽个不停。 云青岑有些烦:“你们有什么就直说,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云青岑看着张志的眼睛:“我没跟你们开玩笑,说还是不说,选择权在你们。” 大约是云青岑的表情和眼神太坚决,又或许是他们本身的渴求已经到达了顶点。 张志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他因为发福而变成圆形的脸看起来更加臃肿,有汗水从他的额头滴落,他没有看云青岑的眼睛,而是看着云青岑的下巴。 “我们看新闻了。”张志的声音很小,似乎羞于启齿,“你拿到了很多钱。” 张志舔了舔自己的干得起壳的嘴唇,声音大了一点:“我们想找你借点。” 这句话一出口,冯敏的哭声更大了。 最无耻的话说出来,接下来张志说的更顺畅,他刚刚那副装出来的激动荡然无存。 “你二弟要结婚了。”张志抹了把脸,缩着脖子说,“现在的房价太贵了,我们两口子存了这么多年钱,只存了四十万。” “你弟媳虽然也是咱们老家来的,但家里有钱,在这儿给她买了套房子,说是她的婚前财产,亲家说,你二弟必须也有套房子,他俩才能结婚,还不能太偏,必须在四环内。” 张志不敢抬头看云青岑:“四环内最便宜的房子,买个六十多平两室的,也得两百多万,首付拿三分之一,也要接近七十万,现在还差三十万。” “我们知道你现在手里钱多,就三十万,等你二弟结了婚,成了家,他还你,他现在在当白领,能挣钱!” 云青岑被逗笑了:“他在做什么工作?一个月工资多少?他到时候还不还房贷?还有钱还债?” 云青岑:“三十万,你们把自己现在住的房子拿去抵押贷款,三十万不是随便贷吗?” 冯敏小声说:“咱们家那套房子房龄过二十年了,不能贷款。” 云青岑:“那你们自己不是还能贷吗?店面可以抵押。” 冯敏再次把头低下去。 张志:“你还有个弟弟。” 他们不能把全部都给一个儿子。 所以就来找这个被早早抛弃的大儿子。 张志深吸一口气:“这笔钱,你二弟一定会还你,我们盯着他。” 院长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她眼里含着泪,手拍在桌子上,指着张志的鼻子怒骂道:“好的时候你们没想到云青,现在缺钱了,记得来找他了!他欠你们了吗?!欠了吗?!你们要不要脸?!他小时候,孤儿院预算不够,他们那批孩子,半个月才能吃一次肉!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一次饺子!那时候你们人呢!” 张志脸涨得通红:“他欠了!” 他是大喊出来的。 院长看着他,张志紧捏着拳头说:“他欠我们一条命。” “他的命,是我们给的。” 冯敏终于哭完了,她祈求道:“云青,我们知道,那个郑氏赔了你很多钱,三十万而已,你就当打发要饭的,你不缺这三十万,但没有这笔钱,你二弟就结不了婚,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如果因为这个结不了婚,他会崩溃的。” “血浓于水,云青,你以后也会需要兄弟之间互相扶持的。” “咱们是一家人。”冯敏似乎找不到话说,来来回回重复这两句,“血浓于水。” 但云青岑却很直接地说:“不可能。” 云青岑冷漠地看着他们:“我为什么要用三十万打发你们?三十万,都可以供孤儿院里好几个孩子读大学。” 张志:“我是你爸!” 可无论张志和冯敏多激动,云青岑都是那个局外人,他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 云青岑看着张志,张志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云青岑的目光太冷了,冷得像是没有人类的情绪,宛如一只野兽。 张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云青欠了他一条命,无论如何,云青也是他和冯敏生的,云青有今天,也多亏他和冯敏一念之间,没有把云青带到城外丢弃,而是给他选了一个不错的福利院,是云青欠他们的,不是他们欠云青的。 越是这么想,张志就越觉得自己没错。 “你、你不给我们钱,我们就去曝光!”张志找到了底气,壮着胆子喊道。 云青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曝光什么?” 张志:“曝光你有了钱却不管家里人!” 云青岑耸耸肩:“去吧。” 他看了眼手表,对院长说:“今天我还有事,抽空再来看您,钱方面您不用担心,在院里再添置点东西吧。” 然后云青岑就朝办公室外走。 院长有些呆愣。 但云青岑已经跟张志擦肩而过。 张志着急地去抓云青岑的胳膊,但云青岑就像身后长了眼睛,张志没能抓住云青岑的手腕。 张志急了,口不择言地骂道:“没爹妈教养的东西!” 云青岑已经走到了门口,他转过头,用疑问地口吻问:“请问你能再说一次吗?” 冯敏去扯张志的衣服,想让丈夫闭嘴。 但张志的大脑充血,理性荡然无存,他继续骂:“连自己的亲爸妈,亲兄弟都不管,你生下来我们就把你丢到山上,等狼把你叼走!” 云青岑站在张志面前,他“啧”了一声,然后折起袖子,取下了自己的手表。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嘴角还带着笑,像是哪家的大少爷出游,总是温文尔雅,慢慢悠悠,等他取下手表放到桌子上,这才对着张志微笑。 他伸出手,拍了拍张志的肩膀,语气中带着怜悯:“这是你自找的。” 张志还没来得及说话,院长和冯敏也还没反应过来,云青岑就一脚把张志踹到了墙壁上。 这一脚正好踹在张志的胸口,张志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疼得五官扭曲,好像身上的每一寸骨头都被卡车碾碎了一样。 但云青岑没有放过他。 张志听见了云青岑的脚步声,在瓷砖地板上格外清晰。 他听见冯敏的祈求声,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妻子正抱着云青的腰,不让云青朝他走来。 可在他眼里力气并不小的妻子,在云青面前如蚍蜉撼树,云青的手一拨,妻子就跌坐到了地上。 云青岑走到张志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云青岑蹲下去,他手里还拿着水杯,他举高水杯,水流就这么淅淅沥沥的落到了张志的头上,脸上,甚至还有水灌进了张志朝上的那只耳朵。 “我不喜欢别人威胁我。” 云青岑叹了口气:“威胁别人之前,就不知道掂量一下自己的筹码吗?” “我来见你们,已经是很给你们脸了。” 云青岑抓住张志的头发,把张志的头提起来,在张志的耳边微笑着说:“下次你们再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相信我,我从来不开玩笑。” “不对。”云青岑笑道,“多数时候,我都是不开玩笑的。” 然后云青岑松开手,他站起来,理好自己的衣领,拍了拍衣角。 他整理好之后,对瘫坐在地上的冯敏笑了笑。 “想要三十万?好啊,如果你们愿意一人出一条腿的话,可以。” 云青岑戴上手表:“那我很愿意出这三十万,用来打发要饭的。” 第65章 静谧的办公室里,只能听见喘息声。 云青岑站在门口, 他已经扣好了表带, 准备离开前, 他转头看了眼院长。 院长看着他的目光很复杂。 云青岑朝她笑了笑, 但没有跟她说话, 而是对冯敏说:“看好你老公, 如果你们在孤儿院闹事,院长妈妈是可以报警的, 想想你们的儿子。” 说完之后, 云青岑离开了办公室, 他走下楼,云霄跟一群小朋友还等在一楼的大厅里,看到他下来, 全都围了上来。 “青哥,那两个是谁啊?”云霄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可喜欢自己这一头黄毛了。 奈何云青岑十分看不惯,这黄的乱七八糟的“艺术”, 他实在无法欣赏,云青岑叹了口气, 很有大哥哥的样子说:“你的头发自己染的?” 云霄点点头, 乐呵呵地说:“哥,帅吧?” 云青岑:“染得挺好,不过颜色不太均匀, 要不要去理发店重新染一下?” 云霄连忙摆手:“理发店太贵了。” 他自己在路边小店买染发剂, 一盒才十多块钱, 他的头发又不长,一盒足够了。 孤儿院的孩子都这样,他们几乎没有叛逆期,早早就学会了省钱,大孩子照顾小孩子,小孩子照顾更小的孩子。 云青岑想了想,他知道云霄虽然顶着一头黄毛,但作为孤儿院现在最大的孩子,早就承担起了照顾其他孩子的责任,他说:“跟我出去一趟。” 云霄连连点头。 然后云青岑就把云霄带到了理发店,让理发小哥给他染成正常的黄色,中途还去取了一次钱。 “拿着。”云青岑把用纸包着的钱塞到了云霄怀里。 云霄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他迷茫的抬头看着云青岑,云青岑:“这些你拿着,该怎么用你自己考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回去跟妈妈说,有时间我再过来。” 云青岑说完之后,也不给云霄挽留的机会,直接离开了理发店。 直到过年,他应该都不会再来孤儿院了,他没那么多时间继续跟原身的过去纠缠。 原身都已经投胎了,他的过往也应该一同掩埋。 云青岑看了眼手表,时针指到了上午十一点。 是时候去找一找那个杨三娘口中的做法人了。 可惜的是杨三娘得到的消息太少,连对方的真实姓名和八字都没有弄到手。 让云青岑花了一晚上才找到人。 云青岑的眼神暗了暗。 看来他应该找一只更听话的厉鬼,杨三娘将来会不会听话不知道,但她的能力——实在是惨不忍睹。 虽然她只剩一个脑袋,但用来塞牙缝应该还勉强。 云青岑打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一个地址。 司机很快把云青岑载到了目的地,市中心的高档中餐厅,开在大楼顶层,在八十二层的高度能眺望整座城市。 云青岑刚刚下车,门童就已经拉开了一楼的玻璃门,这栋楼里不仅有餐厅,还有各种高档会所和酒店,在同一家公司名下,这一栋楼就足以让所有顾客满足各方面的需求,当然,价格也不便宜。 云青岑昨晚花了双倍价钱才订下了顶楼的双人座。 徐凡今天要跟人在这儿谈“业务”,云青岑见过的做法人很少,准确的说,除了他吃下肚的那个,没有其他人。 云青岑刚刚坐上电梯,电梯门刚要关上,外面有人按了上升键。 电梯门重新打开。 云青岑看着门外,男人朝他笑了笑。 这个男人穿着贴身的黑色西装,有一头黑色短发,他的眼睛是狭长的丹凤眼,飞眉入鬓,他的鼻子很挺,嘴唇微薄,脸型很精致,但并不显得小气,相反,他身上有一种古典美,他提步迈进电梯,冲云青岑微笑,然后看了眼楼层,并没有再按。 这栋大楼估计是为了照顾各个年龄层,电梯上升的速度并不算快,而他们又都要去顶楼,云青岑拿出手机看了眼,消息一大堆,但他懒得看,又收了回去。 男人站在云青岑旁边,他的目光从进入电梯开始,就一直围绕在云青岑身上,似乎云青岑身上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让他无法移开目光。 云青岑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也看向男人。 两人的目光在此刻交汇。 男人笑了起来,主动朝云青岑伸出手:“我姓徐,在家排第二,你叫我徐二就行。” 云青岑也笑了,他笑得大方自然:“我姓云,云青岑。” 徐凡:“云先生也在顶层用餐?是约了人?” 云青岑摇头:“那倒不是,我是听说这里的菜好吃,才来试试。” 徐凡眸光微闪:“就你一个人?” 云青岑:“就我一个。” 今天云青岑没有穿西装,因为不必去正式场合,他穿着一件银灰色的外套,款式活泼而不显得轻浮,这张脸又跟他自己的越来越像,虽然依旧有些不同,但看上去他就是个大学生,他大大方方的跟徐凡对视,有一种年轻人身上特有的朝气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质。 他知道徐凡一定发现了他身上有什么不对劲。 不过倒是没有想到两人这么缘,能在电梯上碰见。 他给徐凡留足了破绽,并且笃定徐凡能发现,更笃定发现了这些破绽的徐凡会主动接近他。 “云先生既然是一个人,不如跟我拼桌?我也是一个人。”徐凡显然把“客户”忘到了脑后,想跟他做交易的人太多,向来只有别人求他,没有他求别人的份。 云青岑惊喜道:“真的吗?我正愁一个人吃饭太无聊。” 他像一个话多的青年一样絮叨:“本来我朋友说陪我一起来的,结果半个小时前才放了我鸽子,要不是定金都付了,我也不来了,我就怕一个人吃饭。” 徐凡也很热情:“我定的位子靠窗,视野好,就去我那边吧。” 云青岑没心没肺,爽朗的笑道:“好啊,我定的位子不太好,就是不知道我的定金他们退不退。” 他又叹了口气,心疼地说:“肯定不会退了。” 云青岑叹完气,正好电梯停了,电梯门缓缓打开,入目就是现代化的餐厅,大片的白色,金色的装饰点缀,大厅中间是一盏极简风的水晶吊灯,这里用来点缀的金色装饰物外层都是真金,地板不知道用的什么材料,踩在上面竟然不觉得硬,感觉很奇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明明是中餐厅,却搞得像西餐。 徐凡先一步走出了电梯,然后转头看了眼云青岑。 云青岑像个土包子一样在电梯里惊叹餐厅的装修。 徐凡失笑道:“快出来吧,不然就要下去了。” 云青岑这才回过神来,他刚迈出电梯,却突然脚下一滑,无法抵抗的向前扑去,眼看着就要扑倒在地板上,徐凡眼疾手快地上前伸出胳膊—— 云青岑抬起头,不太好意思的眨眨眼,羞耻的脸都红了。 等他站稳后,就后退了两步,“逃离”了徐凡的怀抱。 “不好意思。”云青岑摸了把自己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去看徐凡的眼睛,“我不是故意的。” 徐凡眼中带笑:“谁会故意摔倒?又不是偶像剧。” 他这么说的时候,目光落在云青岑绯红的脸颊上,无法移开。 第66章 餐厅三面都是落地窗, 为了安全着想并没有做成露天式的,虽然是中式餐厅,但无论是装修还是其它细节都像西餐厅。 大厅的中间还有一个高台, 有人弹奏钢琴曲,餐厅里有食物的香味, 已经有人在用餐了, 摆盘精致小巧——分量大约能够喂饱一只小猫。 服务员穿着纯白的制服,都是年轻人,腰窄腿长,全都带着帽子, 免得头发掉进汤菜里。 靠窗的位子是最难预定的, 云青岑昨晚花了双倍的钱,也只订到了靠近中心靠边的位子。 虽然这家餐厅装修风格都有些不伦不类,但这个楼层可以弥补所有不足,尤其是靠窗坐的时候, 如同整个城市都在脚下。 这座城市也不是没有更高的楼, 八十多层放在十多年前还能用来当噱头, 现在常见得多,但开在八十多层的餐厅可不多,所以只接受预定。 徐凡刚刚借着与洗手间的理由离开了一会儿, 云青岑估计他是打电话让客户不用来了。 “我叫你青岑可以吗?叫小云或者云先生都觉得不太合适。”徐凡笑着问。 他问的时候, 目光落在云青岑的肩膀上。 今天云青岑穿着外套,没人能看到他肩膀的那条蛇, 只有徐凡能感觉到,云青岑控制的戾气的外溢, 那点若有似无的戾气勾引着徐凡, 让徐凡无法抗拒的想要一探究竟。 徐凡嘴角含笑, 态度温柔又随和。 云青岑显然也不人生,大方地摆摆手:“无所谓,反正名字取出来就是让人叫的,怎么叫都行。” 徐凡:“青岑是本地人?” 云青岑点点头:“从小就在这儿长大,以前出去旅游过几次,这两年都没空出去,要存钱嘛,来这儿吃饭我都存了很久的钱。” 徐凡笑道:“我不是本地人,难得过来一次。” 云青岑连忙说:“那我跟你说,过来玩千万别看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旅游攻略,没意思,都是商家去打的广告,我们这能玩的不多,也就附近有几座古镇可以去看看,你要是喜欢玩水的话,往南走有座白林山,山上很多水潭,治理的很干净,山脚和山顶的水潭游客都能进去玩。” 云青岑滔滔不绝,徐凡就安静的听着。 等云青岑说得口干舌燥,喝了杯水以后,徐凡才又问:“最近这里的天气变化挺大的。” 云青岑一脸迷茫地看着他:“有吗?我觉得年年都这样,我小的时候倒是下过暴雨和冰雹,好像读高中以后就没有那种极端天气了。” 徐凡还是笑:“那可能是我的感觉错了。” 云青岑随便回答了一声,然后拿出手机玩游戏,玩了两把塔防类游戏之后,他就放下手机,又点开社交软件,跟网友一起盖楼。 等他把能干的都干过一遍之后,才把手机放到旁边,笑着对徐凡说:“对了,徐……,你比我大,我叫你徐哥吧,徐哥,你要在这儿玩多久?不上班吗?” 这座餐厅虽然不便宜,但也没有贵到普通人吃不起的地步,咬咬牙狠狠心,一顿饭少点几个菜,不喝名酒的话,到也能控制在五千以内。 但要是把招牌菜都点一遍,再点几瓶这几年炒的很高的白酒,几万十几万也不是吃不下来。 所以很多人,会挑重要日子,请自己的父母或是爱人来这儿吃饭。 到时候拍个照往朋友圈一发,又有面子又能低调炫富——炫富可不是富人的专利。 徐凡:“我是自由职业,正好在这儿有工作,所以趁这个机会旅游。” 云青岑羡慕道:“自由职业挺好,我以前也想做自由职业,不顾为了生计,还是跟公司签了合同。” 徐凡一愣,他在云青岑脸上看不到任何被社会浸染过的痕迹,他轻声说:“我还以为你在上大学。” 云青岑高兴地笑,露出一颗小虎牙:“我看着比实际年龄更年轻。” 徐凡被云青岑的笑容带动了,脸上的笑容竟然真诚了几分:“那你是在做什么?” 云青岑:“写歌,我读的南大音乐系,毕业之后就跟公司签约,不过最近要解约了,马上就要恢复自由身。” 徐凡:“为什么解约?” 云青岑叹了口气:“就职场上那些事,你呢?徐哥是做什么的?” 徐凡:“我说了你别笑。” 云青岑摆摆手,一脸严肃地说:“我肯定不笑。” 徐凡喝了口水:“阴阳先生。” 云青岑眨眨眼:“什么?” 徐凡:“给人算命,驱邪,有时候还会看看风水,做的事很杂,你要是讨厌这些,我们就不聊。” 云青岑乐呵呵地说:“我不讨厌,我相信这世界上有科学解释不了的事,不过我没见过,所以我只是觉得很有趣。” “那你能给我算算吗?”云青岑目光灼灼地看着徐凡,脸上写满了好奇。 徐凡笑:“好啊。” 云青岑左顾右盼,几次伸手想叫服务员,又有些不好意思,惴惴地把手收回去。 “怎么了?”徐凡觉得奇怪。 云青岑小声说:“我得给写个字给你是不是?我没带纸笔,我能找他们要吗?” 徐凡失笑:“不用,我观相。” 云青岑:“观相?” 徐凡点点头:“看面相。” 云青岑连忙坐端,脸上的表情都收敛了,认真的让人忍俊不禁。 徐凡忍不住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但是很快,徐凡就笑不出来了,他叹了口气,眉头微皱: “也不是普通的看相,你出身在一个不太好的家庭,生活不顺,这些年遇到了不少坎坷,没有父母缘。” “工作也不顺利,总能遇到小人。” “寿命……” 徐凡没有把话说完。 云青岑还催他:“寿命怎么了?” 徐凡:“还好。” 云青岑:“你算得挺准的,我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云青岑似乎并不觉得当孤儿有什么不好,他冲徐凡说:“我觉得有得有失,我以前吃苦,说不定就是为了将来享福,徐哥,我事业运怎么样啊?” 徐凡看着云青岑的脸。 年轻的男孩,拥有无穷的生命力和活力,有一双澄净无垢的眼睛,未来似乎就在眼前。 徐凡靠在椅子上,他微笑着说:“事业运一般,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徐凡终于问出口了。 云青岑有些莫名,他看着徐凡,眼里的疑惑看不出一点作假:“没有啊,我感觉我一直都这样。” 徐凡又看向云青岑的肩膀。 徐凡生来就有一双阴阳眼,能看人世,也能看鬼域,从他曾曾祖父那一辈开始,他们徐家就是当地有名的阴阳世家。 无数人捧着钱,想要他们算一卦,早先徐家子弟学得东西少,别说观相,算命都要用蓍策,后来子弟里有人开了阴阳眼,从此徐家名声鹊起。 哪怕经过了近代的饥荒灾荒以及政策变化,徐家在当地依旧有不小的声望,年年还是有人专程上门,就为了请徐凡看一看面相。 徐凡是徐家这一代唯一一个有阴阳眼的孩子,生来就有天赋,他观相不是从书上和长辈那儿学的,说出来的东西并不符合正常阴阳先生说话,但却从没错过。 后来他自学了夺命。 说是机缘巧合,但也可以说是早有谋算。 徐凡活到这么大,从没有见过他对付不了的人和鬼,但他却想不通云青岑身上为什么会有这样一股死气和戾气。 若隐若现,若有似无。 活人不该有死气,如果被鬼附身,云青岑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气色,更不可能有正常的思维。 还有戾气,这就更加解释不清了。 服务员开始上菜,最开始上的是一份开胃凉菜,冰草上还带着水珠,放在精致的瓷碟中间,旁边有一点沙拉酱。 云青岑挺喜欢吃这个菜,在外面卖一份很便宜,在这里一份简直是天价,小小的瓷碟里就摆着几颗,夹不了几筷子就吃完了。 别说,确实挺开胃,云青岑真饿了。 然后再上的是麻辣牛肉,也是凉菜,但因为是特级牛肉的原因,价格也很高。 云青岑就像是真的来享受美食的人一样,他吃下一块牛肉,闭着眼睛咀嚼,等他睁眼的时候,双眼似乎都在发光。 在徐凡眼里,云青岑的双眼如同被匠人精心打磨好的黑色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徐凡的心忽然就静了,他看出了云青岑活不了多久——就面相而言,云青岑是英年早逝的命。 三年之内必亡,准确的说,如果不是他看云青岑现在还好好活着,他会笃定云青岑今年年初就会死。 徐凡:“这家店倒不是徒有其表。” 他称赞这里的菜色。 云青岑笑得双眼都眯起来了,他笑道:“看来这次没亏,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了。” 徐凡:“今天我来结账吧。” 云青岑:“那怎么行?我还是有点钱的,就一顿饭而已。” 徐凡喝了口刚上的撇去了浮油的鸡汤,抬头对云青岑说:“相逢就是缘分,如果你不好意思,不如明天请我吃饭。” 云青岑看了徐凡一眼,咽了口唾沫,小声说:“今天订座的钱他们肯定不退我,我今天付自己的饭钱还行,明天可没钱请你来这种地方吃饭,太贵了,吃一顿的钱我自己做饭能吃半年。” 徐凡笑道:“那我明天请你吃。” 云青岑连忙摆手:“不来这种高档餐厅我还是请得起的。” 云青岑压低嗓音,一脸神秘地说:“其实我是有那么一点钱的,不过我要自己创业了,不能乱花钱。” 徐凡的目光逐渐变得温柔,他并不讨厌开朗真诚的人,相反,可能因为他自己心思重,所以更愿意跟这类人交往。 他经手的事都见不得光,如果身边的人也都跟他一样,那就太没意思了。 “加个好友吧。”聊了这么久,徐凡才终于拿出手机,跟云青岑加上了好友。 云青岑加完之后就看徐凡的朋友圈,徐凡的朋友圈设置了七天可见,这七天他只发了一条朋友圈,还只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只布偶猫,蓝色的眼睛圆溜溜的,毛发蓬松,毛色漂亮。 云青岑高兴道:“我家也有一只猫。” 说完就从相册里找出黑猫的照片递给徐凡看:“我的猫叫小可爱。” 徐凡看着照片里那只眯着眼睛张着嘴,吐着舌头,跟可爱完全不沾边的黑猫,十分违心地说:“是很可爱,我的猫叫卡迪。” 云青岑夸奖道:“你的猫也很可爱。” 然后云青岑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自己的猫用的是什么牌子的猫砂,吃的是什么牌子的猫粮,买的是什么牌子的钙粉等等。 徐凡全程都看着他不说话,但眼底一直带着笑意。 直到吃完最后一道菜,云青岑才问:“徐哥,你工作是什么样的?你给人看相,人家就拿钱?那我刚刚是不是该给你报酬?不该让你白帮我看。” 云青岑好奇地问他:“你会不会遇到那种你给他看完之后,他不相信,然后不给钱的顾客?那种人应该不会少吧?” 徐凡笑得很温柔:“我还没有遇到过。” 他成名得早,凡是能来找他的,就没有怀疑他本事的,没人愿意为了钱得罪他。 免得被他记恨上,划不来。 如果说这一代有人能跟他相提并论,那就只有一个周旭尧。 不过周旭尧跟他不一样,周旭尧还有“良心”,不值钱的“良心”。 所以周旭尧手握巨宝,却还是能把自己的活得既不自在,又不奢靡。 徐凡终于朝云青岑发出了邀约:“我今晚正好有个工作,你想来看吗?” 云青岑好奇道:“什么工作?给人看相吗?我去看会不会不太好?” 徐凡压低声音:“抓鬼。” 云青岑眨眨眼,表情十分莫名其妙:“你逗我的吧?” 徐凡的丹凤眼微眯,几乎算得上是风情万种,他笑道:“不想来也没事,毕竟干看抓鬼的没有几个人。” 云青岑不乐意了:“我胆子特别大,不就是抓鬼吗?你抓凤凰我都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徐凡招呼服务员把他的卡拿走结账,等服务员拿走了卡,他才对云青岑说:“那你来不来?” 云青岑迟疑了一下,徐凡又说:“放心吧,胆小也没人说你。” 云青岑梗着脖子:“谁说我胆小?去就去。” 徐凡笑得温柔如水,正好服务员把卡送了回来,徐凡:“你下午有什么打算?要去哪儿?” 云青岑:“我准备去图书馆。” 徐凡站起来:“好,那我晚上去图书馆接你?” 云青岑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们这才第一次见面……” 徐凡:“所以人跟人的关系,多数都是看缘分。” 云青岑一拍手:“你说得对,那我今晚就跟你去见世面了,徐哥。” 徐凡走到云青岑身边,拍了拍云青岑那条蟒蛇缠绕的胳膊,他拍了两下之后并没有把手收走,掌心扔贴着云青岑的肩膀,云青岑似乎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缩着脖子,不怎么自然地缩了缩脖子,从徐凡的角度,他能看到云青岑微红的脸颊,以及蔓延到脖子的红晕。 他心里了然,手又似抓似揉的在云青岑的肩膀上动了动。 等他看着云青岑的脸从微红变成红得似乎要滴血的样子,才收回手,他微笑道:“那我先走了,晚上见。” 云青岑喏喏道:“你、你慢走。” 徐凡先一步离开了餐厅。 走进电梯之后,徐凡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云青岑靠在椅子上,又让餐厅给他加了一份焦糖豆花,餐厅没有这道菜,但豆花和焦糖都是现成的,于是云青岑又花了两倍的钱。 他看到徐凡的第一眼就知道徐凡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思重的人最喜欢跟心思单纯的人打交道。 徐凡总是给人夺命,而能花得起这么大一笔钱的人,不说富可敌国,全国富豪榜前一百估计才掏得起钱。 而能把生意做得那么大的人,身边的蠢人也不会太多,心思单纯的更是寥寥无几。 云青岑看人是生来的本事,他只需要一看,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又渴求什么样的朋友。 不过这些人也很自大,比如郑少巍,比如傅明睿,他们一旦认定云青岑是他们臆想中的那个人,就会给云青岑所有前后不一的举动找借口——人总是擅长自我欺骗,每当云青岑玩腻一段关系,就不会再费心去伪装,但即便这样,之前那些被他吸引的人,也不会因此改变对他的感情。 相反,他们还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伤害了云青岑,才让云青岑性情大变。 云青岑觉得活人最值得赞美的,大约就是总喜欢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比如云青岑,就从来不找自己的错,只找自己的别人的错。 云青岑吃完豆花,也坐电梯下楼。 他下午当然不会去图书馆,云青岑出门之前就已经跟周旭尧约好了。 云青岑想起徐凡坐在他面前,徐凡那混沌污浊的灵魂,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等到时候他把徐凡弄到手了,一定会珍惜的,一点一点的,用最缓慢的速度吃掉他。 在大厅里,云青岑一转头,从墙面镶嵌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微笑的脸上写满了欲求不满的贪婪。 等云青岑再次转头,他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冷淡的就像刚刚精神分裂结束,他打车去了跟周旭尧约好的咖啡厅。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跟周旭尧他们联系,即便从傅明睿那边搬出来,每晚也依旧会和傅明睿聊微信,跟赵鹤轩时不时见面,但他总能分配好自己的时间,他不会让他们碰面,也不会在跟他们聊天时提到其他人。 云青岑也从不在聊天软件里跟人搞暧昧。 他把握着那个度,多不得少不得,就像烹饪美食,大厨总能靠经验知道什么时候火候正好。 周旭尧提早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咖啡厅,他穿着一件深色夹克,一条黑色工装裤,加上他本来就不显成熟,这一套穿在身上倒像是年轻了几岁,云青岑出现的时候,周旭尧刚看到他就立马站起来,他看起来有些拘束,等云青岑走近了,他才朝云青岑笑:“青岑哥。” “我要一杯美式。”云青岑坐下之后对服务员说。 点完咖啡之后,云青岑才笑盈盈地看着周旭尧,关切道:“最近怎么样?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周旭尧在别人面前嘴毒,但是一旦面对的是云青岑,他就乖巧的像只小鹌鹑,云青岑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连脑子都不过:“最近没什么危险,到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陈家的老太爷托人来找我,想让我帮他夺命。” 周旭尧原本不想说这个,但自己嘴瓢,云青岑一问他就答了出来,只能继续说:“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听来这个办法的。” 云青岑:“那你会帮他吗?” 周旭尧:“人的生老病死不是人力可以操控的,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 周旭尧看着云青岑,他问:“青岑哥对夺命有兴趣吗?” 云青岑摇摇头,手托着下巴说:“我只是先在对一个人又兴趣。” 周旭尧的手忽然一动,手边的咖啡杯被他撞到了地上,他低着头,嘴唇紧抿,怒火像是有实质一般缠绕着他。 服务员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清理。 云青岑对服务员说:“不好意思,这杯子的钱我待会儿会给。” 服务员:“没关系没关系。” 等服务员收拾好了,云青岑才继续对周旭尧说:“你生什么气?那个人是专门做夺命这个行当的做法人。” 周旭尧猛然抬头,目光如鹰。 云青岑像是驯鹰人,他微笑着说:“这种人手上沾了不少人命,我想替天行道,不为过吧?” 周旭尧身上的怒气迅速消失无踪,他又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在云青岑面前失态了。 云青岑安抚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跟那种人做朋友不好,你是在为我着想,我知道。” 周旭尧这下才恢复正常,他的大脑终于重新开始转动,想了几秒之后,周旭尧问:“青岑哥,你说的是不是徐二?” 云青岑点点头:“你听说过他?” 周旭尧:“徐家这一代只有他最有本事,算是国内最出名的阴阳先生,十二岁就出来做事了,进步也很快,原本我还以为是他确实天赋出众,没想到他开始干夺命这种行当了。” 云青岑:“他手里至少上百条人命。” 这种恶人真是可遇不可求,云青岑的声音越发轻了:“如果可以……” 周旭尧脸上的表情也变了,他的眼神阴鸷,嘴角微微上扬,他看着云青岑:“青岑哥想要他的魂魄?” 云青岑叹了口气:“你知道我的,我现在不是人,想让这具身体保持不腐,就要一直费力维护。” 云青岑的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他手里那么多条人命,如果能让他付出代价,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枉死在他手里,对吗?” 周旭尧:“青岑哥想怎么做?” 云青岑看着周旭尧的眼睛,他轻声问:“我这么做,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残忍?” 云青岑抿了抿唇:“如果你觉得我这么做不对,我……” 周旭尧:“青岑哥,你别考虑我的想法,你做什么我都支持,别说他手里有一百多条人命,就算没有又怎么样?” 周旭尧笑起来:“青岑哥能看得上他,是他的运气。” 云青岑被周旭尧逗笑了:“陈家的老太爷想夺命?他今年多少岁了?” 周旭尧不想说这个,提起陈家的老太爷,就必然有个绕不开的人。 云青岑喝了口咖啡:“今年九十六了?” 周旭尧看绕不过去,就说:“他八十三那年就请人做过一次法,是徐二他爸给他做的。” “不过他年龄越大,夺命的可能性就越小,长寿的老人本来就少,还要跟他同年同月同日,徐二拒绝了他以后,他就托人找到了我这儿。” 周旭尧冷笑起来:“他看起来就像个骷髅,靠这种办法续命,除了脑子还能用以外,只能坐在轮椅上,就这样也还想活。” 周旭尧不屑道:“这样的人能生出什么好种来?陈夏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云青岑:“你也别这么说,陈夏当时跟你关系也不错。” 周旭尧皱眉看着云青岑:“青岑哥,你不会想去见他吧?” 陈夏是个天才,但也是个不通人情事故,没有情商只有智商,说话从来不过脑子,只有云青岑可以跟他正常相处。 周旭尧厌恶一切出现在云青岑身边的人,陈夏不算他最厌恶的,但也让他恶心。 自从云青岑十年前出事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陈夏。 云青岑笑叹道:“旭尧,你醋意怎么这么大?又不是小孩子,只能跟你好,不能和别人当朋友。” 周旭尧没说话,他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我只有你。” 云青岑轻声说:“我知道。” “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就连这种事我都愿意来找你商量。” “除了你以外,我没有找其他人。” “旭尧,你对我来说,是不用费力接触的人,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最轻松。” “我也知道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会支持我。” 云青岑看着周旭尧的眼睛,他眼里有周旭尧看不清的情意:“我只对你这样。” 第67章 秋日阳光微醺, 云青岑靠在咖啡厅的沙发靠背上,周旭尧小声说着话,云青岑听得昏昏欲睡。 “我去一趟图书馆。”云青岑看了眼时间, 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下午五点了,徐凡应该会在这个时间段打电话到图书馆接他。 周旭尧舍不得, 他念念不舍的跟着云青岑出门, 把云青岑送到图书馆门口才问:“那我晚上去接你,徐二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担心你出事。” 周旭尧乖的像只小狗。 如果赵鹤轩或其他人在这儿,肯定要说周旭尧假的冒泡了。 但云青岑就吃这一套, 他笑着拍拍周旭尧的胳膊:“我能有什么事?你放心吧, 要回去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到时候估计要麻烦你来接我,你要是到时候没空就直接跟我说。” 周旭尧看着云青岑,点了点头, 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云青岑看着他的背影, 这让他想起了多年前, 周旭尧还不是现在的脾气,那时候他的脾气跟当时郑少巍有几分相似,都是一点就炸的暴脾气。 只是郑少巍能有那样的脾气是因为他有恃无恐——郑氏的太子爷, 敢得罪他的没有几个, 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有人兜底。 周旭尧不是,周旭尧的狂躁是一种极端且消极的对抗, 他把自己和世界隔离开,用暴力去反抗, 然后把自己推进更可怕的极端世界里。 最早接触周旭尧的时候, 云青岑对他充满好奇, 周旭尧是个矛盾的人,他看似浑身长满了刺,主动跟世界为敌,但他内心极度缺爱。 周旭尧是渴望爱的,他师傅活着的时候,尽管给他的爱很有限,但至少他还能从那稀薄爱中咂摸出一点滋味。 可他师傅死后,他的感情世界就变得越发荒芜,直到云青岑出现,所以他迫切的想跟云青岑建立另一种更稳固亲密的感情关系——爱情。 爱情跟亲情友情不同,它是具有排他性的,是独一无二的。 就像很多走到极端的友谊,在某个时刻,必然也会让双方有一种恋爱的感觉。 云青岑还在读书的时候,班里就有两个女生,她们的关系最好,刚刚入学的时候,是较为亲密的朋友,但这个亲密的范围只是一起吃饭,体育课一起玩。 直到两个行变成三人行,这三个女生常常争风吃醋,另外两个都觉得自己才跟那个更活泼的女生最好。 云青岑当时跟其中的一个女生当过一段时间短暂的同桌,因为那两个女生有一次吃饭没叫她,她哭了一个晚自习。 她趴在桌子上,即便老师来问,她都不愿意起来,反而越哭越凶。 直到跟她关系最好的那个女生来叫她,她才大哭着抱住对方,让对方不要跟新来的那个玩。 人人都希望有一段稳定亲密的关系,既然友情无法实现,那么爱情就是救命稻草。 缺爱的人尤其如此。 所以有的人才能在刚刚结束一段感情以后,马不停蹄的投入另一段感情,并且在每段感情中都全身心的投入。 因为爱情对这类人来说是必需品。 周旭尧就是这类人,他不需要朋友,也无法拥有亲人,他需要的是具有排他性的感情,这段感情里只能有两个人。 所以云青岑以前周旭尧接触的时候,都不会在周旭尧面前提起其他人。 而周旭尧的感情变质也在云青岑的预料之中。 但云青岑自己没有这类需要,他在需要别人爱他之前,就学会了自己爱自己,他对感情的需求很低,低到连对正常的人际交往关系都没兴趣。 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越是付出一切想要的东西,越是得不到。 童年时期,他大约也奢望过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只是现实不会因为他的奢望发生改变。 云青岑学会了从孤独中寻找乐趣,像野兽一样寻找猎物,从猎物身上得到一些刺激。 但这些刺激很快就会消失,猫玩弄老鼠也不可能一直玩弄,总有腻味的时候。 不过云青岑多数时间还是觉得自己是“正常”的,至少他没有变成嗜杀暴虐的反社会人格。 云青岑哼着歌,走进了图书馆,等着徐凡来找他。 下午五点半,徐凡的电话就来了,云青岑正在重温呼啸山庄,他站在书柜旁边,背靠着身后的墙,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蹲下去,或者坐到台阶上,他低着头,额边的碎发自然垂落,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 还有人拿出手机偷偷给他拍照。 但没有人去打扰他,没人找他要联系方式。 没人会想破坏这一幕。 云青岑拿出调成振动模式的手机后,他清楚的听见周围有人轻轻的哀叹声。 他看到来电显示以后笑了笑,接起来之后压低声音说:“徐哥?你忙完了?” 徐凡估计在开车,手机放的比较远,这让他的声音有些小:“对,忙完了,我过来接你,我们先去吃饭再去我的顾客家。” 云青岑:“好,那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你。” 徐凡坐在车的后座,身边还坐了一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看着很精干,脸上没什么表情,抬头纹有些深,看上去刻板又严肃,让人一看就觉得他要求很高,脾气肯定不好,男人抿着唇:“二爷,这次请您过来,我花了不少精力,还是不要浪费时间比较好。” 他的表情有些怪异,像是鞠躬鞠到一半就因为自尊动弹不得了。 徐凡看着窗外,他远远的看着等在图书馆门口的云青岑。 云青岑手上还拿着两本书,他似乎也在找车,抬头眺望,左顾右盼,活泼又不让人觉得厌烦。 日落是昏黄柔和的阳光洒落在云青岑身上,似乎给他罩上了一件橘黄的纱衣。 这一幕配着云青岑的好身材和脸实在赏心悦目。 徐凡嘴角含笑,但说出口的话却不那么讨人喜欢,他声音很平静,但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蔑视:“汤先生,我怎么做事不用你来指手画脚,你要是对我不满意,现在大可以下车。” 他似笑非笑的转头看向男人:“不然你就闭嘴。” 男人额头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但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忍了下去。 他抿着唇说:“我爸现在情况很不好。” 徐凡笑道:“养父而已,又不是亲爹,汤先生,在我面前不用演。” 男人偏过头,不再去看徐凡。 车在云青岑面前停下,徐凡摇下了车窗,云青岑热情地走上前跟徐凡打招呼:“徐哥,我还以为要再等这一会儿呢。” 刚刚还面无表情的徐凡此时对着云青岑笑得温柔:“上车吧,你想坐前面还是后面?” 云青岑有些迟疑。 徐凡转头对男人说了一声:“汤先生,你坐前面去吧。” 汤先生黑着一张脸,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上。 云青岑上车之后就舒服舒出一口气,对坐在旁边的徐凡说:“今天可真热,幸好图书馆有空调,在外面站一会儿我就浑身是汗了。” 徐凡笑道:“是吗?我怎么没闻到汗味?” 云青岑笑出了声:“那要是能闻到,我肯定就不敢上车了。” “对了,徐哥,那位是……”云青岑小声问。 徐凡倒是很大方的介绍道:“这位是汤先生,我的顾客。” 汤先生抿着唇转头,对云青岑说:“汤文。” 云青岑:“汤先生好,我姓云,云青岑。” 汤文已经转回了头,他对云青岑没兴趣,也很不满徐凡中途绕道来接这个无关紧要的人,但碍于徐凡的面子和本事,他有再多不满都只能憋回去。 吃餐厅的路上,徐凡就跟云青岑说了汤家的事。 汤家的老爷子今年已经七十三了,在普通人家算是颐享天年的年纪,应该在家含饴弄孙,但汤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他收养了四个孩子。 这四个孩子按常理来说都是他的继承人,不过汤老爷子到了晚年,估计是觉得养子靠不住,这个年纪也不愿意放权。 汤文今年四十六,应该是撑门立户的顶梁柱,但在汤家,干得还是别人家刚出社会的小孩才干得活。 到今天为止,他也只是汤家公司里的一个部门经理。 他的能力也不如他那三个异父异母的兄弟,在公司里的人缘更比不上,所以汤老爷子一生病,着急的人只有他一个。 汤老爷子如果死了,他能分到的遗产他自己心里清楚,所以汤老爷子现在不能死,就算要死,也得把遗嘱写好了才能死。 汤文就趁着汤老爷子还清醒的时候跟他说了徐家的存在,从汤老爷子手里拿到了钱,把徐凡请了过来。 徐凡的要价简直是个天价,汤文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肉疼。 至于汤老爷子的病—— “汤老爷子的病就是这两年的事。”徐凡就像在讲故事,很容易让人身临其境,就连云青岑都听得入了迷。 汤老爷子是两年前出的事,他是个并不迷信的人,也不信命,很多大老板家里都摆着佛像看重风水,但汤老爷子家里很干净,风水也从没有请人看过。 变故发生的契机,就是汤老爷子七十大寿那天,汤老爷子包下了整个酒楼,自家的公司的中高层全都来了,还有关系不错的合作公司的老总和高层。 结果汤老爷子上台说话的时候,酒店门口忽然闯进了一个人。 这个人穿得破破烂烂,但四个保安都没能把他拦住。 说到这儿的时候,前面坐着的汤文忍不住说:“一开始我们以为那个人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那人穿着一件长衫,外面套着一件像是民国时穿的褂子,看着很年轻,但衣服上全是划痕,脸上也有伤,手上脸上都是黑泥,他被保安拉着,但身体并没有被保安拉动,反而站在门口冲汤老爷子喊:“狗子!你欠我的你还没还!” “你还欠我!” “还我!!!” 那人虽然最后还是被保安拖出去了,但汤文时隔两年多说起这个,鸡皮疙瘩还是起来了:“他喊的时候,声音特别奇怪,不像是从嘴里发出的声音,更像是从肚子里喊出来的。” “而且……我爸小名确实叫狗子,这还是我爸喝醉了跟我说的。” 汤老爷子是建国后出生的,他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城,小城嘛,改变的没那么快,五几年的时候,穿长衫的人还是有。 不过到了现在,即便有穿长衫的人,那得在漫展或是文化展上才能看到。 “家里人都怀疑是爸小时候可能……”真的欠了别人什么。 但没人敢说,只能顺着汤老爷子的意思说那是个疯子。 结果从那天开始,原本身体很硬朗的汤老爷子突然就变了,他睡不好觉,常做噩梦,做噩梦的时候就会大叫出声,让家里人都睡不好。 但四个孝子,就算天天顶着黑眼圈,也要跟老爷子说他们为了孝顺老爸,一点都不觉得累。 “再然后,我爸就出现了幻觉。”汤文说,“他总是说那个穿长衫的男人就在我们家里。” “吃饭的时候说那个人就站在他旁边,睡觉的时候说那人坐在他房间的椅子上。” “他还经常发脾气,我们两年搬了五次家,但无论我们搬去哪儿,我爸都能看到那个人。” 家里人怕归怕,但想到财产,没人敢从家里搬走。 对他们这些享受惯了的人来说,穷比死更可怕。 汤文:“今年的时候,我爸忽然不认人了,公司也管不了了,每天都对着空气说话。” 但汤家人并没有把汤老爷子送进精神病院——汤文和他几个兄弟都清楚,他们现在在公司的位子并不高,也不稳固,汤老爷子一旦出事,公司的那些股东就能合起伙把他们赶出去,把公司吞了。 得不到治疗的汤老爷子情况越来越严重,终于在三个月前辈送去了医院。 他一天二十二个小时都在昏睡做噩梦,还有两个小时勉强能清醒。 但这两个小时不足以让他想到自己快要死了,也不足以分配自己的财产和股权。 汤文把自己说的高尚极了:“我是我爸从孤儿院抱回来的,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只要有办法让我爸变正常,二爷让我做什么都行。” 徐凡笑着对云青岑说:“就是这回事。” 云青岑眨眨眼:“汤老爷子,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吧?” 云青岑激动起来:“他老人家可是个传奇。” 汤文这时才认真的看了云青岑几眼,语气也好了很多:“我爸当年白手起家,从卖拖鞋袜子,到现在我们公司旗下的服装品牌风靡亚洲,他花了大半辈子,像他这样的人可不多。” 云青岑崇拜道:“我也想变得像汤老爷子那么优秀。” “徐哥,你能治好汤老爷子?” 徐凡看着云青岑的侧脸,嘴角上扬:“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既然我来了,汤老爷子就一定会恢复。” 汤文这时也记起自己是求人的那个,跟着说:“二爷名气大,经手的就没有不成功的,之前给一个外国佬治病,也是人到病除,那个外国佬问题更大,听说人都瘫了。” 汤文这回真心赞叹:“像二爷这样有真才实学的,现在可是越来越少了,我也就打听出了二爷和周先生。” 徐凡笑了一声:“周旭尧?他虽然姓周,但并不是周家人,周家传到他师傅那一代,就算绝户了。” 汤文顺着徐凡的话说:“倒也是,比名气比本事,二爷现在可比周旭尧强得多。” 云青岑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 但心里却不屑一顾,周旭尧但凡能没人性一点,都轮不到徐凡。 晚餐他们吃的还是中餐,这顿饭吃的很快,也没什么可说的,该聊的都在车上聊过了,吃过之后他们就要前往汤家。 在徐凡到的前一天,汤文就把老爷子接回了家——在医院搞迷信活动,实在不太好。 汤家住在这两年刚建好的别墅里,装修的很符合老爷子那个时代人的口味,实木家具,红木屏风,深色的地板,客厅还悬挂着几幅国画,书房里还有“天道酬勤”的牌匾,这别墅很大,不大也不行,汤家一堆人都挤在这个别墅里,四个养子和他们的老婆孩子都在。 只要有一个不愿意搬,其他的都不敢搬。 汤文带着云青岑他们走进家门,除了汤老爷子的汤家人都坐在客厅里。 云青岑一进门,就发现客厅里的汤家人都直愣愣地盯着他们,眼底不仅有轻视还有戒备。 汤文对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说:“大哥,我把二爷带回来了,现在就去看爸。” 被他称为大哥的人站起来,目光落在了徐凡身上,他的表情很难看,脸上如同被人糊了一层灰。 “爸起来了。”汤大哥咽了口唾沫,“就在院子里,在给花浇水。” 汤大哥忽然瞪大眼睛:“那个人在他身边……” 他像是在一本正经的讲恐怖故事:“我们都看到了。” “那个人抓着爸的手。” “爸……像个木偶。” 第68章 汤老太爷三十岁发迹, 五十岁开始养生,即便年轻时候吃过苦,也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 他站在别墅后面的院子里, 手里拿着水壶,正僵硬的洒着水, 也不管水量是不是足以把花浇死。 如果不明内情的人看见, 只会觉得汤老太爷是被一个穿着奇怪的年轻人扶着在浇花。 云青岑看过去的时候,年轻人也正抬头看过来。 年轻人脸上全是污泥,他的嘴角到耳根被利器划破,露出牙齿和脸上的骨头,肉像嘴唇一样上下卷起, 如果仔细看的话, 能看到伤口里白色的小点,那是不停蠕动的蛆虫, 他的双眼黑白分明,这样一双眼睛放在一个成人的脸上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人随着年龄增长, 眼睛逐渐变得浑浊, 只有小孩子才有这样分明的眼睛。 他依旧穿着汤文嘴里的长袍, 青色的长袍和黑色的褂子, 上面也沾满了污泥, 他站在汤老太爷身边, 托着他浇水的那只手。 水壶见底, 水柱变得淅淅沥沥, 花盆如同被水淹了一样。 年轻人的眼珠子转了转, 僵硬的, 如同机器人一样扫视过徐凡和云青岑。 云青岑咽了口唾沫, 向后走了几步, 他“呵呵”地笑了两声,然后说:“这是你们请你的演员吧?特效化妆?看起来好真。” 云青岑看了眼手表:“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徐凡忽然抓住了手腕。 看起来清瘦的徐凡力气却很大,他紧紧抓着云青岑,云青岑根本无法摆脱他的钳制。 “徐哥。”云青岑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这个真的有点吓人,我受不了。” 徐凡却冷声道:“安静一点,只是一只怨鬼,就连害人都要花两年时间,还没能把人害死,有什么可怕的?” 徐凡嗤笑道:“哪怕是个没用的活人,要杀人也用不了两年。” 被徐凡这么一说,刚刚跟云青岑一样吓得想跑的人都重新安静了下来。 徐凡:“连个老人都害不死,还能害你们?” 汤文的大哥汤理说:“二爷,那您看那位……能请走吗?还有我爸的身体……” 徐凡:“那要看你准备怎么把他请走了,让他现在离开你爸,可以,不过我不保证他以后会不会再来。” “然后魂飞魄散,他以后不会再来,不过价钱要翻倍。” 汤家四兄弟站在一起,汤理咽了口唾沫,对徐凡说:“二爷,我们过去商量一下。” 四个兄弟各自都心怀鬼胎,老大说:“你们说怎么办?” “翻倍是不是太高了?”老二的表情有些复杂,他小声说,“现在的钱都是老爷子自己拿出来的,我们现在去公司,上面那群老头也不会给我们支钱。” 老三:“我们四个自己凑?” 汤文:“我一个部门经理,有多少钱你们也知道,我顶多拿一千两百万出来,这还是我这么多年的存款。” 三兄弟看着汤文,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他们这个弟弟还真的变成大孝子了? 汤文不想老爷子死,他努力说服兄弟:“老爷子要是死了,我们都要被公司扫地出门,我们手里可没股份。” 这话一出,杀伤力巨大。 父子情深在汤家只是一个笑话,把利益死死攥在手里才是真的。 汤家四兄弟最后一起凑钱,把原本说好要给徐凡的酬劳又加了一倍。 云青岑在他们商量的时候一直想溜,但都被徐凡拦了下来。 云青岑哭丧着一张脸:“徐哥,我胆子真不大,我是唯物主义者!” 徐凡还有空跟云青岑开玩笑:“那你从今天开始就是唯心主义者了。” 云青岑哭笑不得,徐凡拍了拍云青岑的肩膀:“你中午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当时可是说你胆子很大,这么多人看着,别让他们小看你。” 云青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朝汤老太爷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迅速移开目光,硬着头皮说:“我、我不怕。” “那就好。”徐凡凑在云青岑的耳边说,“等这件事处理了,徐哥给你点奖励,嗯?” 云青岑眨眨眼:“什么奖励?” 徐凡的手指凑到嘴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在从汤家四兄弟嘴里得到确切的答复之后,徐凡就走向了花园。 云青岑不敢过去,就跟汤文他们凑到一堆,看着徐凡前往花园。 “你不是二爷的助手?”汤理看着云青岑,他觉得云青岑比他胆小,这让他平衡了不少。 云青岑摆摆手:“我跟徐哥是朋友,徐哥说带我来开开眼界。” 汤理:“……开眼界?” 云青岑点头。 汤理:“这有什么好开的,他可真是个怪人。” 老二说:“也不能这么说,有本事的脾气都怪,不然怎么能算是有本事?那些没本事的连怪的资本都没有。” 云青岑坐到了椅子上,他看起来就像吓得没了力气。 旁边的人也没嘲笑他,谁不怕呢?不管徐凡说的多有道理,但人还是害怕未知的东西。 云青岑则是看着那只怨鬼,这种鬼不会让他产生食欲,就像之前的杨三娘。 怨恨的时间长了,怨鬼也能有点能力,但基本都没什么用,徐凡说的也是实话——两年多时间都杀不死一个老人,这种鬼能有什么用? 其实徐凡也没把驱鬼的方法说完,除了赶走和让鬼烟消云散之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消除怨鬼的怨气。 但那样就要了解怨鬼的前世今生,还要了解怨鬼为什么恨汤老太爷。 显然,徐凡不准备这么麻烦。 云青岑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从某些方面来说,徐凡比他更恶劣,毕竟他活着的时候还不像现在一样残忍。 而徐凡即便是活人,举动也跟恶鬼没有区别。 如果徐凡死了,他说不定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追上云青岑,手里有人命的恶人,当恶鬼的起点都比小鬼高。 云青岑坐在角落里,没人关注他,他就伸长了腿,怎么舒服怎么坐,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徐凡身上。 徐凡走到了汤老太爷身边。 他似乎在跟汤老太爷说什么,并且对年轻人视而不见,但汤老太爷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徐凡抓住了年轻人的手。 云青岑听见汤家人在那边发出了惊呼声,就连他都坐直了身体。 他看着徐凡的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然后年轻人手臂就瞬间化为飞灰,怨鬼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不再执着于汤老太爷,而是飘到了空中,怨毒地看着徐凡,他脸上的那道伤口变得越来越大,伤口里的蛆虫都掉了出来,只是还没等它们落地,就跟怨鬼的那条手臂一样灰飞烟灭。 只有云青岑知道徐凡刚刚在念什么。 这是一段流传于南北朝的咒语,云青岑十年的做鬼生涯,倒是让他知道了不少这方面的东西。 这道咒语倒是真的“咒”语,“咒”鬼用的。 “视我者盲,听我者聋,敢有图谋我者反受其殃,我吉则彼凶。” 所以怨鬼那只抓着汤老太爷手的手臂就遭遇了“凶”。 徐凡站在汤老太爷旁边,失去怨鬼控制的老太爷头朝下要栽倒下去,还是徐凡半抱住了他,让他倒进了一旁的藤椅上。 阴风阵阵,汤家人即便在室内,都被这阵阴风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怨鬼显然并不怕徐凡,他的身体不断膨胀,嘴就像狐狸的嘴一样凸了出来,只是没有皮肉,只剩皮肉。 怨鬼那断掉的手臂又重新长了出来,他的目标不再是汤老太爷,也是站在他面前的徐凡。 云青岑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笑了起来。 徐凡被骗了。 这只鬼并不是怨鬼,而是厉鬼,他不是杀不了汤老太爷,他是在折磨对方,折磨汤家人。 云青岑换了一个坐姿。 徐凡这么骄傲的人,会怎么做呢? 逃,还是硬扛? 徐凡没有慌乱,他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一张符箓,食指中指夹住黄符,嘴里念念有词:“天洞天真,毕火毕真。天乌天镇……” 云青岑:“……” 这咒他没听过,但这也太长了。 怪不得真才实学的道士都快死绝了,真遇上了鬼,鬼会让他们念完这么长的咒语? 果然,厉鬼趁这个机会咆哮着扑向徐凡。 徐凡没有停下念咒,他伸出一只手,厉鬼停在距离他不到五米的地方。 它张大狐狸一般的骨嘴,嘴里有密密麻麻的蛆虫和不停掉落的腐肉以及黏液。 云青岑嫌弃的撇撇嘴,他都能想象到这只鬼的口臭了。 徐凡显然也遭到了“口臭”攻击,他的脸色变了变,但身形没有变。 汤家人还在云青岑的不远处说:“二爷就是厉害,刚刚差点把我吓死了。” “那毕竟是二爷,这么多年没失过手。” “肯定没鬼是二爷的对手。” 他们狂拍着徐凡的马屁,与其说是拍马屁,倒不是说是在给自己建立信心。 云青岑偏了偏头。 徐凡没那么轻松,他低估了这只鬼,没有做好准备,云青岑敢打赌,他只有那一张黄符,黄符失效之后,他就会变成厉鬼砧板上的肉。 不过这样也会方便很多,厉鬼把徐凡吃了,他再把厉鬼吃了,也算达成了目的。 云青岑正想就这么干,但他再次看到了厉鬼的嘴。 “我想近距离看看。”云青岑站起来,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毛头小子,他捏着拳头说,“我过去了。” 汤文他们看着他,也没有阻拦。 云青岑顺着走廊走到了院子里,他看了眼那只厉鬼,又看了眼徐凡。 如果徐凡做好充足的准备,这只鬼不会是他的对手,可惜徐凡没有。 汤家人的说辞麻痹了他。 就像他自己说的,但凡有本事的鬼,也不可能两年害不死一个老人。 徐凡嘴里还在念咒,他不能停下,只能用眼神示意云青岑离开这里。 云青岑却不为所动,他甚至挺高兴地对徐凡说:“徐哥,我来近距离观摩一下,我现在一点不怕了!” 徐凡这会儿要是能有动作,一定会朝云青岑翻一个巨大的白眼。 但他没有这样的机会。 厉鬼显然盯住了徐凡,他甚至没有管旁边的云青岑,而是再次朝着徐凡俯冲下去,徐凡单手捏了一个手诀,然后拇指指甲划过中指指尖,指尖血飞弹出去,厉鬼发出一声尖啸,向后退去。 十指连心,指尖血就是心头血,但只有中指有这个能力。 徐凡另一只手不能动,这只手的心尖血用过之后,他就只能等赌。 赌是他先念完咒,还是厉鬼先恢复过来。 但徐凡被逼成这副样子,依旧没有着急,他用眼神示意离开云青岑离开,云青岑却站在一边,一脸赞叹地说:“它真恶心,真厉害。” 厉鬼恢复的速度比徐凡想象的更快。 厉鬼再次冲过来的时候,徐凡准备停止念咒,咬破舌尖还能抵挡一会儿。 可他最终没有停下,因为云青岑站到了他的身前,他亲眼看着云青岑肩膀处那似有若无的戾气忽然变得澎湃庞大,像是无垠深海,深不见底,吞噬一切。 但是云青岑本人恍然未觉,还在惊叹:“在这个角度看,它更丑了。” 厉鬼张大了嘴,森森白骨满是死气,腐烂的恶臭比它先一步到了云青岑面前,云青岑眉头紧皱,他背对着徐凡,倒不担心徐凡会看到他的表情。 他朝厉鬼微笑,然后伸出一只手,摇了摇食指。 厉鬼停下了,停在了距离云青岑不到一米的地方。 它的双眼血红,目光在云青岑和徐凡身上穿梭,然后它看到了躺在藤椅上的汤老太爷。 厉鬼咆哮着冲着汤老太爷冲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徐凡终于念完了最后一个字:“流金火灵,急急如律令!” 那道黄符化为闪电从徐凡的指尖飞出,从厉鬼的背后刺入。 巨大的雷声响起。 接连不断的巨雷似乎就在他们耳边。 “这是三十六雷总辖咒。”徐凡身体晃了晃。 云青岑连忙转身扶住他,关切地问:“徐哥,你没事吧?你刚在帅呆了!” 徐凡笑了笑,他摆摆手,没什么力气地说:“差点着道了。” 云青岑不明所以:“什么?” 徐凡的手放在云青岑的肩膀上,他微笑着说:“没什么。” 那三十二道雷人眼是看不见的,只有施咒者能看到听见。 在汤家人眼里,那只鬼忽然开始扭曲抽搐,身体像是被人抡着锤子,一遍又一遍的砸扁。 云青岑看着那只厉鬼,那厉鬼被雷击地浑身都在发抖,但它还是坚持向汤老太爷爬去。 它挺过一道又一道雷,但爬行的速度越来越慢,眼里流下的血泪越来越多。 他也看到了厉鬼的怨念。 这只鬼是汤老太爷的长辈,按辈分来说,是他的叔叔。 汤老太爷确实欠了他东西。 厉鬼在雷击下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样子,脸上的污泥也消失了,嘴边的伤痕愈合,他是个清隽的年轻人,白净秀气。 它嘴里发出“赫赫”地声音,还在继续爬。 雷一遍遍击打着它。 它不是来折磨汤老太爷的,它是来让他还东西的。 云青岑穿过它的魂魄,看到了它的过去。 五十年代末,汤老太爷八岁,这只厉鬼二十七,厉鬼在当地风评很好,他是个医生,战乱时期救了很多人。 厉鬼有个爱人,曾经是个土匪,比他大十多岁。 两人都是男人,在封闭的小城是容不下这种恋情的。 土匪有时候半夜会悄悄钻进厉鬼的房间,他们没能瞒住厉鬼的家人。 家人把厉鬼毒打了一顿,关进了祠堂,刀伤就是这时候来的,厉鬼的父亲拿着一把刀,把儿子破了相。 当地有个风俗,孩子中了邪,只要破相,邪魔就会从脸上的伤口钻出去。 汤老太爷当时还小,他能从祠堂的破洞钻进去,祠堂是不许孩子进的,但大人越是三令五申,孩子就越是要进去,汤老太爷常进去玩。 只是这一次,祠堂不再是空的,厉鬼抓住了汤老太爷,求他,让他去跟土匪说他在祠堂,还把他偷偷藏的祠堂钥匙交给了汤老太爷,让老太爷去找土匪过来。 他没有让老太爷开锁,因为他知道自己一个人是逃不出去的,土匪来了,就算他们逃不出去,还能见最后一面。 汤老太爷那时候被厉鬼脸上的伤吓破了胆子,拿着钥匙钻出去之后,不敢去找土匪——他听父母说过,土匪都是杀人如麻的坏蛋。 但他也不敢让人知道他进过祠堂,怕挨揍,就把钥匙扔进了路边的枯井里。 没过几天,他就把这事给忘了。 而被关在祠堂里的厉鬼以为汤老太爷去找了土匪,他以为土匪很快就会来,可一天天过去,土匪没来。 他的父亲每天都会到祠堂里来骂他,说他是不男不女的怪物,是家族的耻辱,说土匪已经走了,说他活着就是个笑话。 厉鬼信了,从他交出钥匙到现在,土匪都没来找他。 他在一天夜里,从只能容纳一个小孩子的洞里钻了出去,为了钻出这个洞,他的手臂折断了,肋骨也断了,双腿也一样。 他只能在地上爬,他想不通,为什么他的爱人不愿意来见他最后一面。 他怨恨的死在了祠堂不远处的水塘里。 所以他来找汤老太爷,找对方要回那把钥匙。 云青岑看着还在爬的厉鬼,这一幕跟他爬出祠堂的那一幕几乎一模一样。 在那个时代,同性恋是禁忌,是精神病,是鬼怪附身,从他的性向被家里人发现的那一刻起,他唯一的“战友”就只有他的爱人。 爱人的“背叛”,对他来说就是不可承受之重,所以他疯了。 厉鬼最终在这三十六道天雷下灰飞烟灭。 消失的前一刻,它冲着昏迷的汤老太爷伸出了手,似乎在说:“还我。” 云青岑觉得自己像是看了一出戏,可惜这部戏是悲剧。 而大部分人的人生都是悲剧。 徐凡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他确实是来让汤老爷子还东西的。” 云青岑捂着胸口,夸张地说:“刚刚好吓人!还有点刺激,像是在看恐怖片!” 徐凡攀住云青岑的肩膀,用云青岑的身体支撑着自己,但脸上并不露怯,他笑着说:“这次多亏了你。” 云青岑不明所以的转头,两人的鼻尖碰在了一起,云青岑连忙后撤,但徐凡却因为没了力气,向云青岑的方向倒去,云青岑连忙又伸手抱住了徐凡,他有些不自然地问:“徐哥,你没事吧?是不是累坏了?要不然让他们给你收拾一间客房,你去休息一下?” 徐凡在云青岑的怀里,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睛:“不用。” 他差点就交代在这儿了,如果不是云青岑…… 徐凡看着云青岑的眼睛,然后抓着云青岑的手腕,自己慢慢站稳了,他轻叹了一声:“刚刚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已经死了。” 云青岑瞪大眼睛:“啊?!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徐凡笑道:“你是不一样的,你身上有别人都没有的东西。” 云青岑摸了摸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徐哥,你别夸我了,我经不起夸。” 徐凡闷笑了两声。 汤家人这时才冲到花园,手忙脚乱的把汤老太爷连着藤椅一起抬了起来,要把对方搬回房间里。 就连汤文也没有过来跟徐凡说话,他们必须守着老爷子,时刻预备着老爷子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自己。 云青岑看了眼厉鬼消失的地方,对徐凡说:“他刚刚看起来挺可怜的。” 徐凡知道云青岑在说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人死之后就不会再有感情,不过是生前留下的一点执念,灰飞烟灭对他来说才是拯救,不必再待在三界轮回当中,不再受苦,得到真正的自由。” 云青岑偏头看着徐凡:“是吗?” 徐凡轻声说:“不过凡事也有例外。” 云青岑眨眨眼:“什么例外?” 徐凡微笑道:“如果是你的话,我不会这么做。” “我会让你留在这个世上,直到你不想再留为止。” 没心没肺的怪物,那从未跳动过的心脏此时似乎跳动了一下。 徐凡轻声说:“从没有人会让我有这样的想法。” “只有你。” 第69章 论驱鬼夺命, 徐凡大约是其中的佼佼者,但论怎么拉拢人,云青岑觉得徐凡还有得学。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才认识一天就玩“一见钟情”这套,云青岑八岁的时候都不这么玩。 在徐凡的注视下,云青岑略有些尴尬地偏开头, 他的表情十分微妙,只是“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徐凡也是这时候才发现, 自己用力过猛了,他有些懊恼,但懊恼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他只是笑了笑, 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 等云青岑把徐凡扶到别墅大厅里之后, 汤文他们才诚惶诚恐地跟徐凡道谢。 “二爷, 这次可真是多亏您了。”汤文握住徐凡的手, 激动的晃了晃,严肃的脸上这时才有了笑容。 其他几个兄弟则是都围在汤老爷子身边——孝子贤孙,那得演到老人跟前才行,老人不知道的孝顺, 那都不叫孝顺。 徐凡没有在汤家久留, 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带着云青岑离开。 他们走的时候, 天就已经全黑了,徐凡的司机一直等在小区门外,正站在离车不远的地方抽烟, 司机一看见徐凡他们出来就立马在垃圾桶上碾灭了烟, 然后扔进垃圾桶里, 还从兜里掏出什么朝自己喷了喷,他速度很快,简直是一气呵成。 徐凡似乎已经忘记了刚刚的尴尬,他站在车旁问云青岑:“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云青岑:“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这里离市区不远,应该好打车。” 徐凡笑了笑:“别这么客气。” 云青岑认真地说:“还是该客气的,你们先走吧,我打车了。” 徐凡看着云青岑的眼睛,看出了云青岑的坚决,他也没有再邀请,而是坐进了车里,摇下车窗以后对云青岑说:“之后你有时间吗?我应该会在这儿待一段时间。” 云青岑笑了笑,但兴致缺缺,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以后说:“我觉得抓鬼什么的不太有趣,还有点吓人。” 徐凡沉默了两秒,他忽然说:“之后要是有其它顾客我再找你。” 云青岑这次没有拒绝,反而说:“好啊,除了抓鬼以外还有别的吗?” 徐凡:“当然有。”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云青岑叫的网约车到了以后徐凡才走。 云青岑坐进车里,脸上的表情全都收敛了,他拿出手机翻了翻,挨个回过消息之后才闭着眼睛休息。 他相信徐凡很快就会再次找他,他也相信徐凡下次找他就是徐凡再次替人夺命的时候,到时候他就能再次品尝到极致的美味。 为此,他可以忍耐一段时间. 要取得徐凡这类人的信任不容易,但让他相信自己是无害的却很容易。 这类人大多自信,他们一旦相信什么就会变得固执,他们的自信有时候也是一种狂妄。 看见不如自己的人,总会有一种自己能轻易把控对方的狂妄。 徐凡就是这么对云青岑的。 他们嘴上能说得很好听——我对你跟别人不同,你看到我的真心,就应该听我的话。 虽说云青岑也常这么说话,但他这么说的目的不是为了“控制”别人,而是为了让对方开心,他知道对方想听什么,他就会说什么。 但徐凡这类人不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他的目的。 这么一对比,云青岑竟然还觉得自己挺无私的,他笑了笑,给苏铭回了消息。 云青岑只需要抽空跑一趟就能把公司办下来,办公楼苏铭也租好了,因为办公楼前一任老板做的是大公司的外包客服,所以办公桌都挨得很紧,要挤下更多人,苏铭就在云青岑的示意下把办公楼重新装修,按云青岑的说法,就是要装修的像“家”一样,因为预算足够,苏铭专门请了家装设计公司,设计师也很知名,就等着验收了。 云青岑夸了苏铭几句。 苏铭是个需要别人肯定的人,他是自负和自卑的矛盾体,一边认为自己有被别人认可的实力,一边又因为过往的经历认为光凭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所以一旦有人认可他的付出和能力,他就会反馈给对方更多回报。 从这个方面来说,苏铭很适合被老板“压榨”。 回到家之后,云青岑靠在沙发上,他也没有去洗澡,而是抱着黑猫,抚摸着黑猫的皮毛,这段时间没有恶鬼吃,黑猫的皮毛色泽都不如之前好了,身形也缩小了一圈,云青岑揉了揉黑猫的前爪,黑猫撒娇般地叫个不停,撒娇到了极点还伸长了脖子去舔云青岑的下巴。 云青岑没有理它。 黑猫睁着一对颜色不同的大眼睛,在黑暗中打量云青岑的脸色,然后跳到了地上,用头去拱云青岑的腿。 云青岑站起来,他脱了外套,随手扔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然后从指间汇聚一点黑气,轻声说:“去。” 黑气钻进地下,不到一刻钟,马哥就随着黑气一起来到了云青岑面前。 马哥这次穿着公服——地府公职人员的打扮几百年不带变一变的,马哥穿着一件青灰色的广袖袍子,手里还拿着长戟,等他看清楚面前的云青岑,就把长戟收了回去。 马哥长得并不差,浓眉大眼,虽然说不上是一身正气,但如果换身衣服,看着也不像阴差。 “有酒吗?”马哥也不跟云青岑客气,坐到沙发上以后问。 云青岑笑了笑:“有,还有小菜,卤味。” 马哥搓了搓手:“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两人坐到餐厅去,对坐着喝酒,喝了一会儿话匣子就打开了。 “我最近遇到了一个人。”云青岑给马哥倒了杯酒,“他是个阴阳先生,干了七八年夺命的勾当,手里的人命有上百条。” 马哥:“是不是叫徐凡?这人我知道,阳寿未到,下一世入不了轮回,要在十八层地狱洗净身上的罪孽。” 马哥看了眼云青岑:“你打上他的主意了?” 云青岑冲马哥笑了笑。 马哥想了会儿,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也不是不行,地府里这样的鬼魂太多,血海里到处都是,少一两个也不是什么大事。” 云青岑眼睛眯了起来:“那就麻烦马哥了。” 马哥挥手:“这也什么麻烦的,从古至今罪大恶极的人都不在少数,就是十殿阎王,也不见得会为他们费心。” “我就说你怎么想起找我喝酒了,原来是为了这事。”马哥喝了口酒,“你也悠着点,毕竟人还没死。” 云青岑:“我心里有数。” 人间的酒鬼差是喝不醉的,马哥把云青岑的存酒喝了个一干二净,小菜也吃光了,等他吃饱喝足,才在离开前对云青岑说:“你我关系好,我也给你透个底,徐凡那样的人,你要做就要做干净,否则到时候惹了麻烦,我可兜不住。” 云青岑轻声问:“下面出了什么事吗?” 马哥愁眉苦脸的说:“关押在无间地狱里的恶鬼逃了。” 云青岑眼睛一亮:“怎么会逃?什么时候逃的?” 马哥:“有说是百年前就逃了,有说是这几十年逃的,总归是说不清。” 无间地狱就是永不超生的地方,生前作恶多端,手里人命过千的才会被关进那里,像徐凡那样的人,就是下了地府,也不过是在尸山血海里花个几百年洗清罪孽,等洗清了,或者地府的规则变了,就能又入轮回。 云青岑以前听马哥说过,无间地狱就是一片黑暗空间,鬼与鬼之间不会见面,等于对那些被关押的鬼来说全世界只有他们自己,面无对着无尽黑暗,永远无法逃离。 “看守无间地狱的鬼差全都被罚入了畜生道。”马哥心有戚戚,“要我说也不怪他们,能被关进无间地狱的恶鬼,不弄点事出来才叫奇怪,地府里每天来去那么多鬼魂,我们人手又不够。” 云青岑:“逃出来多吗?” 马哥:“这我不清楚,那里头有只鬼,活着的时候是个将军,屠过城,几万条人命……” 马哥拍了拍云青岑肩膀:“要是其它消失的恶鬼是被它吃了,而它又逃到了人间,你遇到了还是躲着走吧。” “这次阎罗王让黑白无常亲自去抓。” 云青岑:“我知道了,正好我买了一批元宝,待会儿烧给你。” 马哥笑道:“这么客气?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你记住我的话,这段时间小心点,还有无间地狱逃出来的那些恶鬼,你也别馋,免得到时候我没酒喝。” 云青岑摆摆手:“我也没这么嘴馋。” 马哥走的时候还让云青岑下次准备几瓶他爱喝的酒。 马哥爱喝的都不便宜。 马哥当年就是因为拿了人家的好处,给活人开后门,所以跟牛头一起被贬为了鬼卒,贬之前好歹是个小官,不说跟黑白无常平起平坐,那也差不了多少。 但好在在地府混的时间长,马哥在地府还有几分面子,鬼脉也广。 云青岑当鬼的时候惹的事,都是他帮忙摆平。 说起来,云青岑和马哥的关系不全是互利互惠,一个给贿赂,一个收贿赂的腐败关系。 云青岑有时候都觉得,他跟马哥是朋友。 就在云青岑准备去洗澡睡觉的时候,任韫的电话打了过来。 一般这个点没人会给云青岑会打电话,他们都清楚云青岑的作息时间,不会打扰他。 云青岑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正准备按掉,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接起了电话。 “喂?”云青岑蹲下去,揉着黑猫的肚皮。 任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没打扰你休息吧?” 云青岑面无表情,声音却跟平时一样:“没有,我还没洗澡。” 任韫:“郑氏的股票开始跌了。” 可惜云青岑已经对郑氏没兴趣了,他敷衍道:“是吗?那太好了,恭喜你。” 任韫也听出了云青岑的态度,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最近有空吗?” 云青岑对任韫的兴趣还没完全消失,他笑着说:“过几天吧,这两天我有点事要忙。” 任韫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任韫挂了电话,云青岑才去泡了个澡。 云青岑满脑子都是从地府里逃出来的鬼,恶鬼出逃这种事在地府并不鲜见,鬼差曾经也只是小鬼,又没有通天彻地的能耐,十殿阎王各有职责,每一殿的王都管着十六个小地狱,还要纠缠人间大恶,恶鬼钻空子逃出来的少,但每隔几百年总能逃出来几个,到时候为祸一方又会被抓回去。 但也有些本事大会隐匿的,出逃至今也没被抓回去过。 他不过分高看自己,但从马哥嘴里听到的时候还是嘴馋。 接下来的几天,云青岑跑完了开公司的所有程序,苏铭全程都跟着他,也不知道苏铭是记吃不记打还是习惯了云青岑的态度,云青岑问什么他说什么,一点隐瞒都没有。 “冰的。”苏铭刚从超市传来,他带着帽子和口罩,把手里的一瓶汽水递给了云青岑。 云青岑坐在办公楼楼下花坛边的长椅上,接过了苏铭手里的汽水,他们刚从办公楼下来,云青岑上去看了眼装修进度。 因为预算充足,设计公司用的材料都是市面上最好的,就连漆,都是刚刚研发出来的最新环保漆,号称刷好就能入住。 云青岑也不在乎真假,反正他是不会被影响的。 “对了。”苏铭有些踌躇地坐到云青岑旁边,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那瓶水,似乎有话憋在他的肚子里,想说又不能说。 云青岑仰头喝了半瓶水,转头看着苏铭,苏铭在云青岑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着云青岑的眼睛。 云青岑:“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 苏铭:“……郑少巍给我打电话了。” 云青岑笑了笑:“你跟我说这个干嘛?想跟他旧情复燃?” 苏铭有些尴尬的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不过声音轻快了很多:“不是这个,我跟他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说想见你,但打不通你的电话。” “我不接没有备注的电话。”云青岑在阳光下仰起头,秋日温暖的阳光洒落在他的发丝上,脸颊上,从苏铭的角度能看到云青岑脸上的绒毛,几近透明。 只有这个时候,云青岑看起来才“温软”。 苏铭小声说:“他打到我这儿来了,让我跟你说,他都知道了。” 云青岑笑道:“他知道什么?” 苏铭:“他说他去找了傅明睿。” 云青岑翻了个十分优雅的白眼,傅明睿是不会跟郑少巍说出真相的,但这两个从来都是一见面就掐,气急攻心自然就会口不择言,不该说的话也就会说出来。 并且傅明睿还很可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苏铭:“对了,他还说,你放在他那的东西还在。” 苏铭有些奇怪:“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吗?那为什么……” 云青岑伸了个懒腰:“多少年前的事了,他只不过是现在才记起来。” 苏铭勉强相信了这个解释。 苏铭小声说:“其实他不发火的时候还是挺好的,但也不能怪他,好像是自从云青岑死后,他脾气就更差了。” “其实他也挺痴情的,死心眼。” 等苏铭感叹完,一抬头,就看到云青岑似笑非笑的表情。 苏铭连忙转头,不去看云青岑。 云青岑:“苏铭,你是不是贱啊?” 苏铭想把脑袋埋进怀里。 他小声说:“除了我爸妈以外,郑哥对我最好。” 云青岑站起来,把还剩一点的汽水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才对苏铭说:“你犯贱是你的事,别到我面前来说,听着恶心。” 换一个人,听见这么难听的话,不说骂回去,也要甩袖子走人。 但苏铭不——他开始了自我反省,然后说:“他虽然总把我当云青岑,但偶尔,就偶尔的时候,他对我其实挺好的,跟朋友一样,也会和我聊工作上的事。” “还会把他的朋友介绍给我。” 苏铭叹了口气:“其实还是我的错……” 云青岑震惊的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苏铭。 苏铭:“是我不够有能力,如果我能跟他平起平坐,说不定能当朋友,他也不会把我当云青岑。” 云青岑一直以为自己什么人都见过,但怎么也没想到,世上还有苏铭这种脑回路如此奇葩的人。 他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苏铭,感叹道:“你是天生欠虐吧?” 苏铭不承认:“我只是习惯站在别人的立场想事情。” 云青岑:“那你躲在郑少巍背后的时候,怎么没站在我的角度想事情?” 苏铭认真地说:“我想了。” 苏铭又开始了自省:“我现在觉得,我当时就像你说的一样,虽然知道自己错了,但舍不得手里的东西,所以就要把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他反省完了之后,还下了个批语:“我当时确实不是东西。” 好话坏话都被他自己说完了,云青岑一边无语一边觉得好笑,他逗苏铭:“我要是真留你在我身边打一辈子工,你怎么办?” 苏铭:“不知道……” 他抬头看了眼天,然后说:“我没遇到郑哥之前,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是个没主意,随波逐流的人,别人拉他向善,他也能向善,别人赶他从恶,他也能从恶。 云青岑:“等公司的运营稳固了,不需要你了,你就回你的娱乐圈吧。” 云青岑这么说,苏铭也很快接受了,他点点头:“好。” 云青岑笑道:“你回了娱乐圈也要给我做事,你这辈子都归我使唤了。” 苏铭点点头,没有任何反抗情绪。 苏铭问:“你真的不接郑哥电话吗?” 云青岑无所谓道:“不接。” 苏铭没忍住说:“郑哥说话的时候挺急的,可能真有什么急事。” 云青岑冷笑了一声:“苏铭,我教你一个道理。” 苏铭看着云青岑。 阳光笼罩了云青岑全身,却没有给云青岑带去一点温度,云青岑:“别把别人当回事。” 苏铭脑子却回荡着郑少巍歇斯底里的声音。 昨天晚上他回到家,正准备去冲个澡,早点睡觉,这段时间他充实极了,每天做事的时候都想着云青岑一定会夸他,即便云青岑还夸,但他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很满足。 他知道云青岑看不起他,所以云青岑的夸奖对他来说分量才更重,好像云青岑夸他一句,他就能得到一点救赎。 好像他不是真的那么无能。 然后郑少巍的电话就来了。 苏铭原本不想接,他都能想到云青岑在他身边的话,肯定会讽刺他是一根骨头就能收买的狗。 可他还是接了,可能是因为他最艰难的时候郑少巍拉了他一把,也可能是因为确实旧情未了,越是得不到,心里就越想,越钻牛角尖。 他一接电话,就知道郑少巍此时正在崩溃的边缘——他跟了郑少巍几年,知道对方只有每年云青岑的忌日才会这么崩溃。 “有人说看到你跟云青在一起。”郑少巍甚至没有跟他打个招呼。 苏铭:“我最近在……” 郑少巍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你现在跟云青在一起吗?在不在一起?!说话!” 苏铭声音更小了:“没有……” 郑少巍深喘了几口气,他似乎还哽咽了一声,等他再次张口,声音却在颤抖:“他没接我电话,我换了几个手机,他都没接。” 苏铭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可能说云青太忙,也可能是说这几天自己没跟云青见面。 然后他听见郑少巍哭了。 那时候苏铭整个人身体都僵硬了,他见过郑少巍发脾气,他发起脾气来不分敌我,但从没见过郑少巍示弱。 然后郑少巍就强忍着对他说:“下次你见到云青的时候,就对他说,我去找了傅明睿,他给我的东西还在我这里。” 郑少巍说完这句就挂断了电话。 苏铭却拿着手机,怎么也无法平静。 他没见过郑少巍脆弱的时候,郑少巍似乎从来都是天最大我第二,有一种舍我其谁的狂妄,他有时候也很温柔,尤其是郑少巍把他当做云青岑的时候。 他曾经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把郑少巍击垮。 可刚刚郑少巍说的话,却让他觉得郑少巍正处于一场无形的战争中,而战争还没开始,他就已经投降了。 他甘愿放弃一切,包括他的自尊。 虽然很像命令,但苏铭听得出来,郑少巍是在祈求他。 苏铭看向站在他面前的云青。 他走神的想,那个死了云青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那么多人对他趋之若鹜,那么多人爱他,他却还是选择了死亡? 他活得那么轻松,那么肆意妄为,却还是无法满足? 为什么? 第70章 入夜了, 像是有人拉起了一块黑布,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却又点缀了些许星点灯光, 给这黑夜增添了一些不着痕迹的美。 城市里依旧人声鼎沸,霓虹闪烁,广场的LED大屏还亮着,时下最当红的女星正一脸热情地朝广场来往不停的人无差别微笑。 郑少巍抹了把脸, 他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耳边还回响着傅明睿那句:“你以为青岑多把你当回事?他站在你面前那么多次,你认出他了吗?你拿未亡人自居,还在青岑墓边给自己留个墓, 那又怎么样?你们能葬在一起吗?你配吗?” 他在家里待不下去了,只要周围稍微安静一点, 傅明睿的那句话就像被人录了下来,每分每秒都在他的耳边重复播放。 有了傅明睿的那句话,之前他想不懂的,觉得不对的地方,通通有了解释。 即便这个解释有多玄幻, 多不可思议, 但只有这个解释能解决所有疑点。 为什么傅明睿和赵鹤轩愿意帮云青?如果只是看在青岑的面子上, 那么苏铭明显是更像的那一个。 为什么周旭尧这个常年全国到处跑,却偏偏不回这个伤心地的人回来了? 这种种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但这个解答却又让他这样痛彻心扉——他确实晚了。 郑少巍独自走着, 旁边是拉着手的情侣, 是抱着孩子的一家三口,是相互搀扶的老夫老妻, 只有他形单影只。 他拿着手机, 紧紧握着, 却知道电话是打不通的,云青岑不会接他的电话。 很多年前他也曾经一个人在外面走过这么久,那是他和云青岑第一次吵架,他们在同一个班,云青岑人缘又好,每次情人节情书都能堆满书桌,还会有高年级的学姐趁着课间来班上看他,私立学校,多数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加上又都是年轻人,情窦初开,少年慕艾,老师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郑少巍就发了火,他把云青岑桌子里的情书都弄出来,全扔进了垃圾桶。 云青岑去捡,他还问云青岑是不是看上哪个了,时隔多年,郑少巍记不得自己当时究竟说了什么,只记得那话肯定很难听。 以至于从来都对他和颜悦色的云青岑头一次发火。 云青岑发火的时候不会大喊大叫,他从来如此,不会把情绪放在脸上。 他只是很冷,不是冷战的冷,云青岑没有跟他冷战,他跟云青岑说话,对方依旧会回答,两人一起吃饭,云青岑也会笑着说哪道菜很好吃。 但他的目光是冷的,冷彻心扉的那种冷。 郑少巍体验过一次就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所以他对云青岑称得上百依百顺,哪怕后来云青岑跟赵鹤轩他们的关系变好,走得太近,郑少巍这样的脾气都能忍耐下来,他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云青岑不是喜欢被控制的人,他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而他能做的就是站在云青岑看得到的地方,等云青岑要找个地方休息了,自然而然就能看到他。 他近乎虔诚,自虐般的爱着云青岑,妄图从云青岑那里得到一点并不对等的爱。 他是脾气暴躁,但他不蠢。 他相信云青岑对他有感情,但不是爱情。 当他发现云青岑离世的时候,他的世界骤然崩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给赵鹤轩他们打的电话。 后来郑少巍也想,他为什么要给赵鹤轩他们打电话? 但至今郑少巍也没想通,可能是因为青岑生前爱热闹,也可能是因为他不能独自面对青岑的离世。 傅明睿的话还在他耳边:“当年你得意的时候想过今天吗?青岑的脾气你不清楚?他还看得上你?” 他清楚,他觉得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青岑是个很倔的人,他的倔并不表现在外面,他认定的事很少会改,傅明睿他们都没有他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他才这么绝望。 青岑的底线很高,高到别人哪怕只做错了一点,他都能马上划清界限。 郑少巍环顾四周,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在第一次自杀的时候就死了,那样的话,至少在青岑心里,他还是那个能为青岑付出一切的人。 但苏铭让他曾经的深情成了个笑话。 他知道自己不能怪苏铭,怪不上,路是他自己选的,人是他自己挑的。 傅明睿当时的表情他还记得,不是曾经的嫉恨,也不是后来的愤怒,而是一种悲悯。 连傅明睿都在可怜他。 郑少巍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天似乎更暗了,周围不再有人,他停在路灯下,路灯惨白的光打在他脸上,郑少巍这时去摸自己的脸,却发现脸颊已经湿了。 他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在国外治疗的时候,心理医生让他放下过去,忘记云青岑。 他就疯了。 他的父母从来不管他,财富和地位才是他们的终身追求,而是不过是他们幸福生活的一个点缀。 青岑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陪他一起度过最野蛮生长的少年时代。 郑少巍再次拿出手机,给云青岑打了个电话。 他不求云青岑原谅他,只要云青岑愿意跟他说几句话,让他听到声音,他就满足了。 但这一次,电话却没有被按,云青岑接起了电话。 郑少巍站在空无一人的街头,他拿着手机的手在颤抖,嘴唇张合几次,最终竟然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反而是云青岑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喊了一声:“少巍。” 郑少巍扶住路灯的杆子,在这个空旷的街头压低上身,他的另一只手拽住自己胸口的衣服,他喘不上气了,剧痛从他的胸口蔓延开,折磨得他耳边一片嗡鸣之声,只有云青岑的声音穿过那声音,继续在他耳边响起。 “我以为你会更晚一点知道。”云青岑的声音很轻。 郑少巍依旧没有说话,他说不出来,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歉吗?求饶吗? 他知道云青岑的脾气,就算此时他跪在云青岑面前,对方都不会多给他一个眼神。 云青岑:“你还在吗?” 郑少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在。” 云青岑:“少巍,我没生气。” 郑少巍的心一下就落到了谷底。 云青岑并不是一个宽容的人,他比谁都清楚,那么多年的相互陪伴不是假的,只有云青岑不在意的人,云青岑才不会生气。 可能云青岑自己都不会相信,郑少巍是了解他的。 云青岑的心很小,能容下的人除了他自己以外,曾经的郑少巍也占了一点。 青梅竹马,一起逃课,一起打游戏吃零食看电影。 郑少巍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哽咽道:“青岑……” 他说:“我没法求你原谅我……” 云青岑像是在安慰:“你没做错,我死都死了,你找谁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也管不了。” 郑少巍的泪从指缝间滑落,低落在地上,了无踪迹。 郑少巍脑子是混乱的,他艰难地说:“我熬不下去了。”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睡不着,只能靠安眠药,后来加大剂量……” 但是云青岑打断了他,云青岑说:“少巍,有些话我不想说出来,太伤人,但你是知道我的。” 是啊,青岑的眼里从来不容沙子。 他对一个人好的时候,能把人捧到天上去,让那个人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是对云青岑来说最重要的存在。 可他厌烦一个人的时候,对方哪怕把胸膛的皮肉撕开,把心脏露给云青岑看,云青岑也只会说一声:“我看过了,然后呢?” 云青岑的多情让人如堕幻梦。 他的绝情又能让人坠入地狱。 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云青岑,时间不能倒流。 郑少巍甚至不知道云青岑是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他只记得在他还有意识的时候,他似乎又看到了他们的曾经。 “你穿这个好看。”云青岑在他系领带,那是他第一次穿正装,他不会系领带,云青岑一边说他笨手笨脚,一边在网上学怎么系领带,然后让他低头,双手灵活的给他系好,最后还拍了拍他的胸膛,笑着对他说,“很帅,出去肯定亮瞎一堆人的眼睛。” 然后他说:“我可不想亮瞎别人的眼睛,你觉得好看就行了。” 云青岑会在他补课的时候在旁边嘲笑他,说他英语那么烂,以后怎么去谈国际业务。 他就说以后他能请翻译,不对,他不要翻译,云青岑英语那么好,以后他们可以一起去谈。 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郑少巍慢慢跪倒在了地上。 那路灯似乎坏了,灯光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房间里的云青岑挂了电话,赵鹤轩就坐在他旁边,正在给他剥葡萄,葡萄是深紫色的,颗颗饱满,也很甜,赵鹤轩嘴角含着笑,云青岑知道他在笑什么,但云青岑没有拆穿,他修长的手指从旁边的小碗里拿起了一颗葡萄,汁水顺着云青岑的手指滑到手腕,然后还不等落下,就被旁边趴着的黑猫跳起来舔走了。 云青岑笑了一声,用脚把黑猫推开。 然后他转头,看着赵鹤轩剥葡萄,赵鹤轩剥葡萄这一幕确实赏心悦目,他的手修长,但比云青岑的手肉更少,骨节分明,一看就很有力,也更大。 赵鹤轩微微低着头,云青岑把手擦干净之后就托着下巴看他。 赵鹤轩把一颗剥好的葡萄放到碗里,然后才看向云青岑,轻声问:“笑什么?” 云青岑:“你在幸灾乐祸。” 赵鹤轩没有否认,他倒是很自然地说:“我以前很嫉妒郑少巍。” 似乎这个沉静如水的夜晚很适合说真心话,赵鹤轩没有一点掩饰,把自己直白的剖析给云青岑看。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郑少巍就来找过我麻烦,还打了一架。”赵鹤轩想起当年的场景也笑了,年少轻狂,打架似乎也变成了常事,在郑少巍找他麻烦之前他从没跟人动过手,他是高傲的,看不起这种野蛮的举动,野蛮人才靠拳头定输赢。 云青岑斜靠在沙发上,黑猫蜷缩在他腿边,云青岑拍了拍黑猫的头:“是吗?” 赵鹤轩:“郑少巍当时快哭了,眼眶都红了。” 赵鹤轩说完才觉得不好——他又不是来给郑少巍说项的,反而是郑少巍越惨,他越高兴。 “我当时最嫉妒他,然后才是周旭尧,他跟你相处了十几年,这十几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无论如何,都没人能替代。” 赵鹤轩看着云青岑的眼睛:“青岑,你曾经对他动过心吗?” 云青岑却很无所谓地说:“没有。” 黑猫嘶哑地叫了一声。 赵鹤轩笑了笑,却没有问出下一个问题——他知道他听到的一定会是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云青岑:“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赵鹤轩站起来,他穿上了外套,对云青岑说:“你需要我的时候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 云青岑笑着摆手:“回去早点休息,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 赵鹤轩深深地看了云青岑一眼。 等赵鹤轩走后,云青岑才去洗漱睡觉。 他站在镜子跟前,镜子里的他跟他原本的样子越来越像了,尤其是眼睛,鼻子和嘴还有些区别,眼睛却几乎一模一样。 云青岑还记得他妈曾经夸过他的这双眼睛,说他的眼睛不像父母,反而像他姥姥。 天生的多情种子。 但越多情的人就越无情。 云青岑朝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然后回到了房间,睡了一个好觉。 他能给自己编织梦境,他想在梦里体验什么都能自己编造。 这次的梦境也是他亲自编的,只有他自己是主角,梦里出现的人都是有趣的,各种光怪陆离的故事和人,倒是让他难得饱足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起床,他就得去公司了——验收装修,然后等着开业。 徐凡也在他起床后不久来了电话。 “我三天后又有一个顾客,你想来吗?”徐凡问他。 云青岑问:“还是抓鬼吗?” 徐凡在那边笑:“不是,是给人改命。” 云青岑装出一副不懂的样子,懵懂地问:“什么是改命啊?” 徐凡:“就是让原本应该一辈子贫穷的人变得富裕,让该去世的人延年益寿。” 云青岑惊讶道:“这么厉害?!” 徐凡用诱哄地口吻问:“你来不来?” 云青岑激动道:“当然要来!要是真那么厉害,以后我要是有什么事还能请徐哥你帮忙!” 徐凡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带你一起去。” 云青岑:“好,那我等你消息!” 云青岑挂断电话,他已经有些不耐烦打发徐凡了,只等下一次见面,他稍微动动手脚,让徐凡的障眼法失灵,不必他动手,徐凡就会被反噬。 到时候阴间有马哥帮着遮掩,他就能吃一顿好的了。 云青岑只有想起这个的时候,才会格外思念徐凡。 验收公司装修的时候,云青岑主要也就是坐了坐沙发,看软不软,然后又看了地毯和桌椅,觉得没问题了就让苏铭把尾款打过去。 苏铭现在俨然成了云青岑的私人秘书——不要钱的那种。 并且他还很有秘书的自觉,云青岑觉得苏铭是真的欠虐,他能忍受一切普通人不能忍受的东西。 云青岑骂他,他还挺高兴,然后开始自我反省,反省结束之后,他甚至会觉得云青岑是为他好,然后能加卖力干活。 要是云青岑夸他一句,那就不得了了,他能一整天都乐呵呵的,嘴角咧到耳根那去。 并且苏铭已经在网上发布招聘信息,并且还很自然的标注了一段话:“婉拒不迷信人士。” 然后被云青岑抓着这个嘲笑了一天:“婉拒是拒绝的时候说的委婉一点,你直接写出来。” 苏铭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写错了,连忙去改,改完又觉得拒绝两个字太生硬,自己在旁边纠结了大半天。 云青岑问他:“你要是没进娱乐圈会去干什么?” 苏铭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我读书成绩不好,不进娱乐圈大概会去卖房子或者卖车,门槛低,一个月好像也有一千多的底薪。” 云青岑:“你觉得你卖的出去吗?” 苏铭倒是很有自信:“都是锻炼出来的,说不定我当时要是去卖房子,现在业绩也不错呢?” 云青岑又被苏铭逗乐了,他觉得苏铭是个活宝,云青岑躺在公司的沙发上,冲苏铭勾了勾手指。 苏铭老老实实的走过去,再在云青岑的示意下蹲下去。 云青岑只能看到苏铭的头顶,苏铭的头发还挺黑的,云青岑伸手揉了一把苏铭的头发,就像揉黑猫一样,他笑着说:“我觉得你就适合被老板压榨。” 苏铭低着头,闷声闷气地说:“为什么?” 云青岑:“因为你被压榨也不会抱怨,还会反省自己是不是哪儿做的不好。” 苏铭没说话,他估计是在想怎么反驳,过了十几秒之后他才说:“我也有做得好的时候。” 但他踌躇了半天,还是没说出自己哪儿做得好。 然后他就很自卑地说:“我确实没什么做得好的。” 他是真心实意的认为自己是走了狗屎运才能遇到郑少巍,不然他现在挣的钱还不够他爸买药的,他爸可没有买保险,不能报销,家里的房子早就卖了,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甚至想过,谁能给他一个好价钱,他就去卖一颗肾。 郑少巍拯救了他的那颗肾,就冲这个,他都一辈子感激郑少巍。 苏铭估计是想起郑少巍以后发散了一下思维,他眨眨眼说:“郑哥很爱云青岑。” 云青岑没想到苏铭会说到这个,他嘴角含笑:“然后呢?” 苏铭:“你说,云青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都说我跟他长得像,但我觉得不像,气质不像,我看他的照片,就觉得我跟他是两种人。” “他肯定很自信,活着的时候神采飞扬,谁都不能抢他的风头。” 云青岑头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种比较中性的评价,还挺有兴趣的,就对苏铭说:“继续。” 苏铭:“我听郑哥说过,说云青岑脾气挺差的。” 云青岑眉头一皱:“脾气差?” 他脾气差?他当年可比现在更体贴,那些他看着想吐的情书他都一封封的给人回了信。 苏铭点点头:“郑哥说他看起来温柔,但很倔,很固执,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要是谁让他不高兴,他能记一辈子仇。” 云青岑恢复了平静,这个评价听起来简直不像他。 他在郑少巍眼里是这样的吗? 云青岑也不记得他跟郑少巍相处的细节了。 但那时候他年纪小,跟郑少巍相处的时候可能也流露出了一些真性情,只是他自己都没发觉。 当年郑少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不也是他最艰难的时候吗? 父母双亡,福利院不收,还有一堆亲戚对他家仅存的那套房子垂涎欲滴。 没有郑少巍“从天而降”,他就算能读书,也得靠自己打工。 只是他不像苏铭,没有因为恩情爱上郑少巍,他只是把郑少巍当成一个可利用的工具。 但或许在某个时刻,他对这个工具也真诚过。 云青岑抬手,勾起了苏铭的下巴。 苏铭蹲在地上,直直地看着云青岑,云青岑那双桃花眼,从上到下的打量着苏铭。 苏铭手脚都麻了,一股酥麻的感觉从他的脚心直抵天灵盖,让他整个人都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样。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也变得通红,如果此时用手去碰,一定热得发烫。 云青岑忽然笑起来,像是小孩恶作剧成功的笑。 苏铭失去了力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好在有地毯,没把他坐疼。 云青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角带笑,笑容恶劣又迷人。 苏铭就这么抬着头,错不开视线。 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海妖,而他竟然无力反抗。 哪怕明知道对方喜怒无常,凶恶善变。 苏铭在心里唾骂自己—— “难道我真的欠虐吗?” 第71章 公司即将开业之前, 工厂做好了一批“工艺品”,设计图纸是请人设计的——因为苏铭没有招牌到合适的设计师, 于是只能找设计公司外包,款式只有一种,还是云青岑强硬要求必须做成这样,设计师在被云青岑逼疯之前,终于设计出了云青岑想要的成品。 说是工艺品,其实更像是一种奇怪的装饰品, 有四肢有头颅,但是脑袋奇大,并且不是萌系的, 而是黑暗系的作品。 而且还黑暗的很不美型, 狰狞的五官,瞪大的眼珠以及大张的露出细密尖牙的嘴, 和畸形的不协调的四肢身躯, 设计师做完自己都崩溃了, 要不是云青岑给的钱多,设计师能拿高提成, 否则一定会表示自己下次再也不跟云青岑的公司合作。 苏铭愁眉苦脸的看着这些“娃娃”, 十分怀疑倒贴钱能不能送出去。 倒是周旭尧坐在沙发上接受良好, 他还冲云青岑笑:“这是灵台神?” 云青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把玩着做出来的娃娃,不是很高兴地说:“要是用实木的效果能更好。” 苏铭:“塑料比较方便批量生产。” 云青岑撇撇嘴:“这批不行,换一个工厂,要做成实木的。” 苏铭看了眼这个狰狞的娃娃, 在心里认定云青岑要亏得血本无归——能买这个娃娃的, 不是吃多了就是脑子有问题, 放在房间里晚上都要做噩梦。 但他不敢说,云青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哪怕他认为一定会亏。 “灵台神是什么?”苏铭有些好奇,“还有长得这么奇怪的神?我怎么没听说过?而且这跟宗教有关吧?能卖吗?” 周旭尧站起来:“灵台神不是神,只是一个称呼,灵台是星象,灵台神就是妖星。” 苏铭听得云里雾里,周旭尧看跟他说不通,就直接说:“能卖,跟宗教无关。” 苏铭就安心了。 然后继续发愁怎么卖出去——他要是上自己微博打广告,会不会被认为盗号? 他跟公司解约之后,之前的微博号他还能用吗?应该可以吧? 就在苏铭焦虑着想怎么打广告的时候,云青岑冲周旭尧招手,让周旭尧走到了他身边。 云青岑坐在单人沙发上,周旭尧原本站着,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云青岑不喜欢有人居高临下的看他,旁边又没有其它的沙发椅子,周旭尧就自然的蹲了下去,他仰头看着云青岑,轻声说:“你准备怎么弄?” 灵台神是妖星,不算邪神,用起来方便,就算出了事也不会有特别严重的反噬,因此能改变的东西也少。 但凡是能实现愿望的东西,都会从许愿的人身上拿走点什么——就连真正的神佛,凡人许愿成功也得去还愿,一盏长明灯还要收那么多钱,就连求神拜佛都不是白吃的午餐,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想要什么都不付出就能得到东西,不是命中注定,就要用其它东西去换。 灵台神就是如此。 向灵台神许愿,就是向妖星许愿,但灵台神能实现的愿望有限,要拿走的东西也不多,但也不少。 云青岑看着周旭尧,他笑盈盈地说:“你猜?” 周旭尧当然是猜不出来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唯云青岑马首是瞻,他抿唇微笑着说:“我猜不出来,不过青岑哥想怎么做都可以。” 云青岑忽然脱了外套,又脱了自己里面的短袖,他赤着上身,皮肤苍白胜雪,只有胸前有一点殷红,但那点红无关紧要,只有手臂上的黑色巨蟒夺人心魄,黑色的蟒蛇在云青岑的小臂上高昂着透露,原本只在肩膀处的蛇现在已经占据了云青岑的半边臂膀,蛇尾已经绕过云青岑的左边胸脯,尾尖垂落在云青岑的心脏处。 这一幕带给周旭尧的震撼太大了,他呆愣愣地蹲在原地,数次抬头去看云青岑的脸。 “这是……”周旭尧伸出手,想摸上去,但虚虚的停在距离云青岑胸口十厘米不到的地方,他的眼中满是震惊和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痴迷。 周旭尧下意识的看向苏铭的方向,苏铭正坐在角落里,手里还拿着“玩偶”,嘴唇微张,目光迷离的看着云青岑。 周旭尧的脸色忽然就变了,他站起来,挡住了苏铭的视线。 而云青岑随意地坐在沙发上,似乎是觉得坐姿不舒服,他还换成了斜躺,灯光洒在他身上,黑蟒就像活过来了一样,每一片鳞片都在熠熠闪光。 他没有看周旭尧,而是平淡地说:“我所有的戾气都在这条蛇身上。” 云青岑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周旭尧呼吸都放慢了,他看着那条蛇,蛇头高昂着,似乎时刻准备进攻,张大的嘴露出两颗尖牙,它那双黑色的眼睛像是正在注视周旭尧,紧盯着它的猎物。 云青岑用只有他跟周旭尧能听见的声音说:“等这条蛇缠满我的全身,我就能真正跳脱三界之外。” 他虽然不生不死,但现在依旧在三界之内,如果有一天地府要来捉拿他,他也只能找地方躲藏,而三界之内,他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云青岑朝周旭尧勾勾手指,周旭尧压下身去,云青岑勾住周旭尧的脖子,嘴唇贴在周旭尧的耳廓说:“每天提心吊胆,我会很害怕,你说对不对?” 马哥能替他掩护多久?对鬼神而言,百年时间都是弹指而过,云青岑对生死不在意,但并不喜欢被掌控,无论掌控他的对象是谁。 周旭尧的身体微微颤动,他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云青岑的手指滑过周旭尧的额头,他的侧脸,然后落在周旭尧的喉结上,他声音很轻:“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就算所有人都不帮我,不理解我,你也会理解我,是不是?” 周旭尧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了,他在恍惚中几乎迷失了自我,他能感受到云青岑指尖的温度,感受到那些微的摩擦,以及云青岑湿热的气息,他的大脑已经停摆,不知道如何思考,也没法张嘴说话。 云青岑在周旭尧恍惚中又把手放在了周旭尧的胸口,然后推开了他。 他转过头朝周旭尧笑:“这些东西看着不起眼,妖星嘛,似乎也跟我没关系,不过如果偷龙转凤呢?” 周旭尧瞬间明白了云青岑的意思。 如果那些人付出的代价,是给了云青岑呢? 即便代价微小,但只要积少成多…… 这比吞噬恶鬼快得多,相比之下,徐凡都只能算是塞牙缝的。 但徐凡这样的做法人不多得,可欲望膨胀的普通人却数以亿计。 凡人都相信,只要求神拜佛得到的东西都不必付出代价,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买卖? 哪怕是地府的鬼神,也不可能逆天而行。 周旭尧的眼睛亮得发光——他人生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方术,且跟徐凡的阴阳五行不同,方术囊括了阴阳五行,还包括占星解梦,相面算命,厌魅镇宅。 徐凡跟他比,他就是天上的云,徐凡是地上的泥,根本不是一个层次可以拿出来比较的人。 而他却又跟徐凡不同,自从云青岑死后,他对活人就没了兴趣,金钱和地位唾手可得,反而让他漠不关心。 云青岑活着的时候,他不能给对方提供任何帮助,但云青岑死了,他反而能为云青岑奉献。 周旭尧轻声说:“要开坛做法吗?” 云青岑摆摆手:“不用,没那么麻烦,不过每个人偶都要过我的手。” 他只需要往里注入一点戾气就足够了。 “只是怎么才能卖出去?”云青岑看着丑陋的人偶。 周旭尧:“……” 即便周旭尧再昧着良心,也不能说这玩意好卖。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转头看向了还在发呆的苏铭。 苏铭像一只小白兔,缩在角落里,他虽然不知道云青岑和周旭尧聊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他要倒霉了。 微博上,苏铭的微博已经两个月没更新过了,除了一些真爱粉和脑残粉还在坚持每天留言或去超话里打卡以外,散粉和路人粉已经顺利爬墙,原本处于流量顶层的苏铭现在也“过气”了,毕竟每个公司都有要捧的新人,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优秀的团队和符合粉丝需求的明星。 周暖就是尚未爬墙的真爱粉,她每天都会准时去超话打卡,去苏铭的置顶微博留言。 但她待的几个群都已经慢慢沉寂下来,以前在群里加的一些好友都开始发新墙头的内容。 然后她默默退了群,一个人坚持着打卡留言,不跟任何人抱团。 这天下午,周暖在下课之后忽然想起自己早上只打了卡,却没有留言,连忙去苏铭的微博,刚刚点进去她就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苏铭的置顶微博变了。 是一个小视频。 周暖忽然站起来,班上还没走的同学差点被她吓了一跳,周暖却在意周围人奇怪的视线,她再次坐下去,点进了那个视频。 镜头晃了晃,镜头中心的人影也随之摇晃,好不容易等镜头固定下来,她才看到了苏铭的脸——一如她记忆中的那样。 镜头外传来温柔的男声,就像金玉相击,明朗悦耳,光是听声音就觉得说话的人一定有一张俊美的脸:“苏铭,别紧张。” 周暖忽然笑了,她完全放松下来,这声音似乎有一股魔力,让人平心静气。 苏铭也不紧张了,他先对镜头打招呼,然后说了一下这两个月自己在干什么,再为自己离开娱乐圈的决定给粉丝们道歉。 然后他就期期艾艾的拿出了一个小玩意。 “最近朋友开了一家公司,我过来帮忙了。”苏铭面对了好几年的镜头,在镜头前倒是不紧张,他已经找回了昔日的一点自信,继续说,“这是我们找人设计的纪念品,纯木雕刻,不过我一直担心卖不出去。” 他把木偶拿出来,镜头开始拉进,周暖被吓了一跳。 ——这也太丑了。 ——苏铭审美原来是这样的吗? 毕竟自带粉丝滤镜,周暖觉得苏铭忽然变得很接地气,看久了,还会觉得这个木偶丑萌丑萌的。 大概……算丑萌吧? 不过她也开始忧愁起来,苏铭赔了那么多违约金,现在已经落魄到要卖这种东西了吗?价格肯定很贵吧?也不知道她买一个的话还能剩多少钱。 她可知道,现在那些明星开店,一碗面都要五十。 更别说这种雕刻惊喜的纪念品了。 跟明星有关系的东西,银制的别针又没有装饰和过多工艺都能卖到几千。 苏铭:“因为担心太贵太丑卖不出去,我跟朋友商量了一下,决定定价在二十。” 周暖吓了一跳,这么便宜? 她一边播放一边看评论,评论已经过三千了,还在增加。 前面的评论基本都是“画风突变”“铭宝你付出吧!你这样妈妈承受不来!”。 但也有人发出了网店的地址,号召大家去购买。 “铭宝违约金出了四千多万,他之前再能挣钱,大头也被公司抽走了,不然铭宝为什么不开实体店,更挣钱的店或者去投资?东西都卖这么便宜了,二十还包邮!虽然丑了点,但那又怎么样?铭宝帅就可以了!” “……为了支持铭宝,我愿意买一个,然后塞进柜子里,它实在太丑了,还恐怖。” …… 周暖也去下单了一个木偶,因为是同城,客服还问她要不要直接闪送,当天就能拿到手,因为她是第一批顾客,所以闪送不多收费。 周暖犹豫了一下,同意了闪送。 一想到马上就能看到那个又丑又恐怖的木偶,周暖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期待还是害怕。 闪送小哥来的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她就接到了小哥的电话,自己去校门口签收。 然后就拿着小纸盒回到宿舍,大学的学生,下课后要么成群结队出去吃饭,要么就一起吃外卖,周暖因为要等快递,就没和室友一起去吃饭,现在寝室里就她一个人。 她正要拆开包装,就看到包装上有一个贴纸,上面打印了一句话:“拆封前请洗手,注意要衣服整齐。” 周暖:“……”这是什么鬼,第一次看到快递包装这么奇怪。 不过她鬼使神差的真去洗了手,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再用剪刀划开胶带。 一个深灰色的绒布盒子就在纸盒里,很小巧,但也很精致,盒子的正面压印了一条蛇,蛇神缠绕,竟然还能看出一些美感。 周暖自言自语:“这盒子不错,可以留着当首饰盒。” 然后她把盒子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再慢慢打开了盒子。 虽然在视频里已经见过一面了,但真实出现在眼前,她还是觉得很可怕。 这个木偶的做工绝对超过了二十块钱,说是一百她都信,但这木偶让人觉得可怕又可笑,畸形又骇人。 她甚至都不敢上手去拿。 就是个木雕,没什么可怕的,周暖给自己心理暗示,然后才拿起了这个木雕。 拿起来那一刻,她忽然就不觉得可怕了,甚至觉得真的有点萌。 周暖还发现木偶的身下有一页纸,她拿起纸看了一眼,里面写着几行字,她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里面清楚的写着怎么许愿。 这还是有时间限制的,木偶被请到家里以后,把它放在正对自己床头的地方,晚上十一点二十,蹲坐在木偶面前许愿。 周暖一开始以为这只是苏铭给粉丝们开的一个玩笑,或者是营销手段,毕竟在视频里苏铭也没说这丑玩意还能许愿。 但周暖还是决定试一试,就当支持偶像了。 于是周暖拿了一本书放在床位,然后再把木偶放在书上,让木偶能“站”着。 奇怪的是周暖现在已经完全不害怕了,时不时的还要凑近了看一眼,甚至把手指伸到木偶的嘴里,去摸木偶的上下两排尖牙。 她还掏出手机在苏铭的超话里上了一段测评: “做工挺精细的,而且摸起来凉凉的,其实拿到手看也不是那么可怕,还有点可爱,感觉特别奇妙,强烈建议姐妹们都买一个回家试试,二十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比以前搞应援花钱少太多了。” 下面很快有人留言: “对对,我同城闪送到手,刚开始也有点小害怕,现在也觉得挺好的!看久了真的有点萌,里面那个小纸条是我没想到的,但我还是想试试。”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铭宝还会搞这种营销,但是实在太丑了!这个必须归入十大最丑手办之一,说不定能夺冠。” “呜呜呜,外地的哭了,我还要等三天,好想知道拿到手到底是什么感觉。” “还有福利呢,每一百个里会有一张铭宝签名的明信片,为了拿到这个明信片,我直接下单了一百个。” “姐妹,请问这一百个你准备弄哪儿?放家里你不瘆得慌吗?” “送人呗,他们要是不喜欢就丢掉,最重要的是买动心的心意,东西本体不重要。” “说的有道理!” “学会了,我这就去下单一百个。” 周暖刷了一晚上微博,莫名其妙的她就开始晒“娃”了,拍了一大堆木偶的照片,因为担心吓到路人,她还贴心的用上了滤镜,给木偶弄了个粉嫩嫩的背景和贴纸——别说,这样一弄确实有种莫名的萌感,她把这照片发到微博和朋友圈,也只是引得朋友们嘲笑她的审美,而没有说这个木偶可怕。 中途室友还给她打了电话,说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小酒馆,正巧又是周末,她们就不回宿舍了,周末不查房,她们在外面开房睡一晚。 周暖回了个好字,然后就等着十一点二十的来临。 中途她还吃了点零食,看了几集电视剧,快到点了,她才爬起来在木偶面前跪坐好,她也不知道手机的读秒准不准,于是从十一点十九分三十秒就开始在心里不断祈求四级考试能过,她翻来覆去许了十几次。 之前一次四级她没能过,这次再不过的话,六级就来不及了。 本来她英语就糟糕,大学能考上也是因为其它几课拉高了分数,她的英语是她所有学科中垫底的存在,一直都是弱项。 就连她的高中英语老师都说她已经很努力了,学不好也没办法。 反正第一天背下的单词,第二天她就能忘干净,但同样背政治地理,她却能完美复述,她自己都承认自己在英语上实在没有天赋。 要说智商低?似乎也不低,她其它课都是高分,但是就这一关始终过不了。 这次四级她自己也没报多大希望,反正还有下次,她们学校只要过了四级就能拿学位证书。 大不了她之后去校外报个补习班。 周暖许完愿之后就把木偶塞进了柜子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想起来,直到考四级的前一天,她才记起这个木偶,第二天把木偶揣在包里,进了教室,打开电脑开始做题。 考试的第一题就让周暖差点惊掉下巴——因为这次考试她没报多大希望,所以复习也没怎么复习,就随便去网上找了些题做。 押中了? 这些题她都做过? 就连作文,都是她前一天做过的? 周暖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做完了题,直到走出教室,一阵冷风刮过,她才打了个寒颤,不可思议的拿出木偶看了一眼。 是她运气太好,还是这个木偶真的有用? 她死死盯着木偶,看着木偶那双瞪大的眼睛,越看越觉得木偶可爱。 她的审美也没救了。 “周暖!”班长也从教室里出来,连忙上前说,“你这学期的助学金审核没过,应该拿不到了,我过来通知你一声。” 周暖吓了一跳:“怎么没过?” 班长:“有人匿名举报你换了新手机。” 周暖:“……我打暑假工自己买的,而且这不是新手机,我买的二手,到手才一千二!” 助学金可有五千! 班长耸耸肩:“这就没办法了,你名字已经抹了,要是这事闹大了,辅导员也不好办,我先走了。” 班长冲她挥挥手。 周暖拿着木偶,她有些茫然。 她怎么觉得自己是用助学金换的这次过四级? 她真的是用助学金换的吗? 还是别的? 第72章 买到木偶的人有一部分在网店和苏铭的评论里来还愿了, 很多人都是在愿望实现之后才发现木偶背后刻着一行字——“有舍才有得”。 并且都发现在实现愿望之后,一周内运气都很差,比如这一周无论怎么设置闹钟或是让人帮忙叫自己起床, 但依旧会晚期迟到, 被上司或老师批评。 但跟实现的愿望相比, 这些“霉运”似乎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对他们来说重要的事,在天命面前其实是一样的。”云青岑把玩着木偶,他说,“人不会关注蚂蚁的命运, 就像天命也不会关注人的命运一样。” 只要每个人按照既定的道路走就行了。 无论中途有多少岔路,只要最终走到了既定的那条路上,天命就不会纠正。 这些木偶在某种程度上, 也是“天命”。 人们喜欢讲“玄学”,虽然嘴里都说不信,都说这是迷信没用, 但是更多人都会抱着“试一试,就算不成功也损失不了”什么的心理去转发, 人们喜欢“得到”, 却不爱“失去”, 甚至连付出都困难。 就像拿到木偶, 成功许愿的人,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些东西,但他们得到了他们当下最需要的东西。 那一缕缕灰色的气运就从他们身上,转移到了云青岑的手里。 这些短期的气运很小,但成百上千人的气运汇聚在一起, 给云青岑带来的好处不亚于一只恶鬼。 而一个人, 一年内只能使用一次木偶, 这是云青岑给的限制,即便这个人买几百个木偶回去,这些木偶也发挥不了用处,倒不是云青岑忽然有了“良心”,而是一个木偶带来的影响是有限的,不过一周诸事不顺,但都是一些小事,甚至都不至于让人生病,最多也就是发发低烧,一周之后就会不治而愈。 但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 如果买的人发现他们付出的代价不多,却能得到需要的东西,他们会做什么呢? 如果一个木偶不能完成较大的心愿,那两个呢?或者三个? 既然一次性许一个大愿望不行,那能不能许很多个小愿望? 云青岑撇撇嘴:“要不是担心地府来找我,我才不管他们的死活。” 周旭尧端了一盘西瓜出来,西瓜上插着小的金属叉子,西瓜被周旭尧切得跟漂亮,无籽西瓜一口一小块,正好。 天气已经变凉了,人们穿上了毛衣或者夹袄,除了一些十七八岁的学生以外,多数人都很注意保暖,云青岑却不觉得冷,反季节的西瓜没有夏天那么甜,吃到嘴里有些寡淡无味,除非榨成西瓜汁,再加点糖,但那甜味又失去了很多西瓜本身的香甜。 “徐凡约你了吗?”周旭尧坐到云青岑的身边,他拿起一个木偶,手指摩擦着木偶身上的雕痕。 云青岑拿起手机:“约了,明天我会过去找他。” 周旭尧递给云青岑一个荷包,里面装着的是一张符纸。 “他做法的时候,你只要点燃这张符,就能破了他的障眼法。”周旭尧轻声说,“而地府的人不会发现你。” 周旭尧写的符,虽然周旭尧没有来生,但他现在是个活人,地府在面对活人的时候更“宽容”,但如果是云青岑这个不生不死的存在去破开徐凡的障眼法,那徐凡死的时候,也就是云青岑被地府捉拿的时候了。 外面的太阳落山,在光明与黑暗存于一线的时候,云青岑把荷包放进衣兜里,他冲周旭尧微笑。 周旭尧坐到了云青岑的身边,公司的灯亮了,苏铭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云青岑靠着周旭尧的画面。 苏铭脸上的笑容忽然停滞,他手里拿着的平板电脑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周旭尧和云青岑一起转头,苏铭的目光却放在周旭尧的脸上。 他从没有仔细看到周旭尧的样子。 有云青岑在的地方,云青岑就是所有视线的中心,他的存在能让他身边的人都像不曾存在。 就像太阳,没有星星会分走他的光。 但苏铭并不觉得周旭尧好看,就像他现在也不觉得郑少巍好看了一样,他在郑少巍身上从来没有找到过自己的价值和存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觉得自己存在的价值就是“扮演”云青岑,就是讨好郑少巍,而他的事业,只是他在郑少巍那里实现了“价值”之后的奖赏而已。 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像郑少巍养的狗,需要朝郑少巍摇尾乞怜才能得到“狗粮”。 所以他“爱”上了郑少巍,因为只有把一切归于“爱”和“自愿”,他的尊严才不会被打垮,他才不至于陷入更深的绝望里。 离开了郑少巍以后,他开始给云青打白工,最初的时候,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想用自己的妥协得到云青的帮助,只要云青帮他洗白,以他的粉丝量,肯定会有其它的经纪公司愿意签他,他可以东山再起,脱离了郑少巍,他能找到自己的其它价值。 可事情的发展方向并没有按照他想象的走,为了云青的这个公司,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天花了很多时间浏览网站,寻找更好的办公地点,更好的工厂,为此每当他发现一个比较好的地方时,他都会马上过去,为了给云青省钱,他有拿出自己曾经穷困时候学到的讲价技巧。 他慢慢的变回了以前的自己。 那个不富裕,没有粉丝,头顶没有聚光灯,在世俗中摸爬滚打却没人会庇护他的人。 只是苏铭却不觉得痛苦——可能在很多人眼里,他从天堂再次坠落到了地狱,但他却得到了久违的自由。 他不是粉丝眼里那个完美的偶像,也不是父母眼里那个负担起家庭重担的孝顺儿子,更不是郑少巍眼里的云青岑,他是个软弱的,卑怯的,无法面对自己的人。 而在云青面前,他不需要掩饰,不需要强装强大,他在云青面前就像一个婴儿。 云青夸他的时候,他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和归宿感。 苏铭嘴角的幅度变平,他看着周旭尧,第一次对人露出了充满敌意的眼神。 周旭尧却笑了,他在云青岑的耳边说了句话,苏铭的手莫名的开始抖。 苏铭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周旭尧说话的时候,他却怕得脑子发懵。 他觉得周旭尧看出了什么,又觉得周旭尧把他看出来的东西告诉了云青。 好像他的卑劣再一次被摊开了,被摊到了阳光下,任人评判。 然后他看见云青站了起来。 在公司的白炽灯照耀下,云青像是白玉做的人,精致又没有生气,没有血色,他面对着苏铭,对苏铭说:“是有什么好消息吗?过来。” 苏铭乖巧又木讷地走过去,他在走过去之前捡起了刚刚落在地上的平板,他没有看周旭尧,几乎把周旭尧当成空气,眼里只有云青岑。 云青岑坐到了单人沙发上,没有继续跟周旭尧坐在一起,这让苏铭好过了很多。 “账单。”苏铭献宝似的把平板擦了擦,然后打开表格给云青岑看。 上面有这段时间的支出,还有收益,以及抛出了成本之后的净收入。 负数。 因为云青岑要的不是挣钱,他是在贴钱卖木偶,工厂报价一个木偶的成本价是三十二,但云青岑只卖二十。 卖的越多,云青岑亏损的就越多。 但苏铭不知道这是必然亏钱的生意,他以为这只是一个营销手段,所有店面刚开张的时候都会打折扣,甚至免费赠送,可这些前期投资多数都是值得的,前面亏钱,是为了后面挣更多钱,所以销量才是苏铭最在意的东西。 “开售到现在卖了十六万个。”苏铭高兴地对云青岑说。 云青岑看着苏铭的眼睛,对苏铭说:“靠近一点。” 苏铭愣了愣,他有些闪躲的左右看看,但还是走到了云青岑跟前,蹲在了云青岑的面前。 虽然苏铭并不像周旭尧那样了解云青岑,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云青一定不喜欢有人俯视他。 云青岑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指头圆润,骨结分明,这只手缓缓放在了苏铭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这是很温柔的动作,苏铭在这样的“爱抚”中,慢慢放松,又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无法言喻的悲伤,他的情绪忽然就崩溃了,像个孩子一样扑倒在云青岑的腿上,他埋首在云青岑的大腿,哭湿了云青岑的裤子。 而云青岑却像个“慈母”一般,抚摸着苏铭的头发,又拍拍他的背。 苏铭哭够了之后才觉得羞耻,但是当他抬头,云青岑看向他的目光中却并没有鄙夷,而是平静,好像他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他担心云青会说他“不像个男人”,但云青什么都没有说。 苏铭擦了把眼泪,就听见云青岑开口:“你看,你用心做事也能很厉害,是不是?” 苏铭点点头,有些窘迫地笑,然后借口“我去上厕所”,就躲了出去。 等苏铭走后,周旭尧才对云青岑说:“他看你的眼神就像我当年看你的一样。” 周旭尧并没有把苏铭看在眼里,如果是十年前,可能他还会对苏铭有敌意,觉得苏铭又是一个潜在竞争者。 但现在他不会这么觉得。 他从苏铭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又庆幸自己是在云青岑还活着的时候遇到的云青岑。 云青岑笑道:“以前的你比他还要脆弱。” 周旭尧不同意这个说法:“怎么可能?” 云青岑只是笑。 当年周旭尧没比苏铭好多少,他们当时都对人生充满了迷茫,但是周旭尧比苏铭更惨的是——他的师傅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绊没了。 他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了师傅之后,那些曾经还会给他打电话约时间的客户也不再打电话了,他几乎被宣告了“死亡”,社会性死亡,他活着,能走路能说话能吃饭,但没有人会记住他,他就像一个幽灵。 云青岑当初遇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一只幼狼,他还不知道怎么把自己伪装成羊,所以在人群中找不到自己的位子,只能咆哮着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看起来穷凶极恶,其实他只是一根紧绷的弦,轻轻一碰就会断,有脆弱而绝望的美。 正是因为周旭尧当时的“美”,云青岑才会接近他,也是云青岑的存在,让周旭尧又“活”了。 只是现在的周旭尧已经找寻到了自己新的位子,变得成熟,只有在面对云青岑的时候,内心深处那个孤独又绝望的小男孩才会探出头。 但这样的周旭尧,在云青岑心里已经不够“美”了。 他在别人眼里是成功的,但在云青岑眼里却是普通的。 云青岑站起来,他伸了个懒腰,衣服随着他的动作拉高,周旭尧能看到云青岑的腰,以及腰间那若隐若现的黑色鳞片。 木偶让云青岑身上的蛇变得又粗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可想而知,将来“喂养”这条蛇需要更多资源,速度也会更慢。 “我去休息室睡一会儿。”云青岑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十点的时候记得叫我起来,我得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还要去见徐凡。” 周旭尧只是看着云青岑走进休息室。 云青岑进去没多久,苏铭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周旭尧看着苏铭,觉得苏铭像一只鹌鹑,淋了雨以后躲在屋檐下瑟瑟发抖,以为旁边走来的猎食者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周旭尧笑着问苏铭:“你还想回娱乐圈吗?” 苏铭警惕的看着他,然后声音僵硬地反问:“跟你有关系吗?” 周旭尧笑了笑,他站起来,朝苏铭摊开手:“我劝你看清楚自己的位子,不要走到深渊里才发现自己爬不上去。” “那样你会很惨。”周旭尧的手放在灯的开关上,“郑少巍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然后他关掉了这一侧的灯,走进了另一个休息室。 只剩下苏铭独自坐在沙发上。 苏铭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脸,他还有事要做,他得为公司招一个设计,一个财会,还要招一个清洁阿姨和两个客服。 现在他一个人身兼多职,客服都是他客串的。 一想到他招好人,而这些人又确实很优秀,云青又会夸奖他,他的心就满了。 既不惶恐,也不担心被抛弃,只要他能一直为云青做事,云青就不会抛弃他。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十点的时候,周旭尧果然把云青岑喊起来了,云青岑被周旭尧的开车送回家,送到楼下的时候,云青岑看到了等在门口的任韫。 周旭尧的脸色变了变,他原本只想把车停在楼下,因为他知道云青岑不会邀请他上楼,但此刻任韫站在那,周旭尧就不可能再像之前打算的那样送到就走。 “青岑?”周旭尧转过头,朝云青岑笑,“我送你上楼吧。” 云青岑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说:“不用,我又不是腿断了,就算断了也还能接上。” 任韫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手里提着一个购物袋,他应该是来给云青岑送礼物的。 云青岑喜欢“惊喜”,比起礼物本身,他更喜欢的是打开礼品包装之前的感觉,未知又新奇。 他走下车,周旭尧也跟着下车。 周旭尧看着任韫,眼神像一匹狼,他知道任韫的存在,每个接触过云青岑的人他都知道。 但任韫视而不见,而且朝云青岑走来,顺便无视了站在云青岑身后的周旭尧。 任韫走到云青岑面前,他微微侧身,抬高了一只手臂,虚揽着云青岑往前走,然后把礼品袋递到了云青岑手里,语气亲昵地说:“今天路过的时候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 云青岑接过礼品袋,微笑着说:“你送我的东西我肯定会喜欢。” 任韫微微低头,在云青岑的耳边说了句话,云青岑似乎被逗笑了,肩膀微微抖动。 周旭尧黑着脸走到两人旁边,不动声色的凑到云青岑和任韫中间,然后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把手放在任韫的肩膀上,再顺势撇开了任韫的手臂,挤进了两人中间。 “没想到周先生也在。”任韫微笑着说。 他们俩虽然没见过面,但都听说过对方的名字,知道对方的 周旭尧:“我也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站在这儿,刚刚我还以为看错了,毕竟任先生最近要做的事不少,那么多人的生计都压在你肩上,你能抽出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周旭尧叹了口气,自嘲道:“不像我,没有固定工作,生活也不稳定。” 任韫也礼貌地说道:“现在公司走在正轨上,我现在需要做的并不多,而且该做的也已经做了,接下来就是看走向调整。” 云青岑知道他们可能要说个不停,打断道:“好了,你们就送到这儿吧,我先上楼了。” 他转过头,冲任韫笑了笑,晃了晃礼品袋:“谢谢,我回去会看的,到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 任韫也没有继续跟周旭尧说话,而是看着云青岑走进大楼。 周旭尧也目送云青岑走进去。 等云青岑进去了以后,任韫才看着云青岑的背影说:“周先生准备在青岑身边待多久?” 周旭尧从包里拿出一盒烟,然后伸手护着火苗,点燃了烟头,等他呼出一口白雾之后才说:“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是一辈子。” 任韫轻笑了一声:“周先生,有时候别想得太美,你不一定合适。” 周旭尧却已经转头走向了自己的车,他边走边说:“任先生,有空担心我,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毕竟我现在在青岑身边,而你没有。” “多看看当下。” 周旭尧走了,任韫站在原地,他在黑暗中,嘴角带着微笑,目光却充满阴鸷。 云青岑则是去泡了个澡,然后才走到客厅拆礼物包装。 云青岑真正喜欢的礼物不是“牌子”,低调的奢侈品本身卖的就是品牌,他喜欢的是美的东西,华美的设计,优雅大方。 就像他喜欢的翡翠。 当然,如果出去和人见面,他估计会更“喜欢”低调的奢侈。 任韫送的是一枚胸针,上面镶嵌了红宝石和钻石,白金打底,红宝石和钻石组成了一个有些诡异却奇妙的图案。 云青岑挑了挑眉,拿起胸针仔细看了会儿,然后他给任韫打了个电话。 “礼物我看到了。”云青岑的声音很温柔,“我也很喜欢,谢谢你,任韫。” 任韫两个字无比缠绵,就好像在云青岑的舌尖绕了一圈,平白多了几分暧昧。 任韫似乎没有在室内,听筒里传来一点风声,他的声音低沉又沙哑,充满磁性:“喜欢就好,我知道你会喜欢那个图案,正好店家说这枚胸针是纯手工制作,全世界只有这一枚。” 云青岑:“你今晚怎么想起过来了?只是为了送胸针?” 任韫:“想你了。” 任韫笑了笑:“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在忙,白天就不来打扰你。” “本来我想克制一下,不过克制不住。” 云青岑几秒没有说话,似乎是被任韫触动了,他轻声问:“你现在在哪儿?” 任韫站在栏杆边,看着河面反射的光:“在河边,过来吹吹风。” 云青岑声音更轻了:“要不要到我这儿来坐坐?” 任韫的舌头舔了舔嘴角,笑道:“这么晚了,不会打扰你吧?” 云青岑:“不会,你要来吗?要,还是不要?” 任韫却已经走向了自己的车,他对着电话那边的云青岑说:“我可以当做你在邀请我吗?” 云青岑:“随你理解。” 任韫坐上驾驶座:“需要我给你带点零食吗?” 云青岑想了想:“给我带块披萨吧,我喜欢吃芝士的。” 任韫发动了车子:“我也喜欢。” 挂了电话之后,任韫的车里放起了轻柔的钢琴曲,这首曲子像是爱人的呢喃, 任韫慢慢的哼起了调子,车子驶过路口,像是一阵风,一阵闪电。 任韫看起来一点都不心急,但车的速度出卖了他。 至少此时此刻,他像久未归家的游子,炙热且迫切。 第73章 夜似星幕, 云青岑站在窗边,他向下看去,脚下的城市灯火通明, 房里没有开灯, 只有屋外的灯光照射进来,倒映在地板上,斑驳如水。 落地窗开了一个缝隙,有风从窗外灌进来, 吹动云青岑的垂落的碎发,黑猫四肢修长,身体矫捷如豹, 在云青岑的脚腕和小腿来回磨蹭,长有倒刺的舌头刮过云青岑皮肤的时候,让云青岑觉得有些痒,就像发梢从脸颊划过的感觉。 黑猫嘶哑的叫声打破了屋内的沉静, 云青岑蹲下去, 伸出之间,黑猫扬起头, 把脖子送到云青岑的指尖, 任由云青岑轻搔它的颈部。 云青岑叹了口气,宠溺地说:“真是越来越娇气了。” 黑猫连忙夹着嗓子, 娇声娇气地叫了几声。 电梯的活动声在寂静的夜里更加清晰, 电梯门开的那一刻,云青岑转过头。 门朝两边滑开,电梯里的灯光照射进来, 任韫的脸出现在云青岑的视野范围内。 任韫有一张笑时温文儒雅, 不笑时阴鸷冷漠的脸。 他走出了电梯, 云青岑站了起来,电梯门在任韫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明亮了光线。 室内依旧没有开灯,任韫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似乎是香水的味道,又似乎不是,他看见云青岑站在客厅中间。 云青岑在冲他微笑,眉目含情地对他说:“站在那干嘛,过来。” 任韫朝云青岑走过去,黑猫跳到了柜子上,朝任韫呜咽咆哮。 云青岑这才想起来没开灯,他问任韫:“要开灯吗?” 任韫站在云青岑面前,他比云青岑高半个头,肩膀也比云青岑更宽,他微笑着说:“不用。” 云青岑:“喝酒吗?我这儿有香槟和威士忌。” 任韫的目光胶着在云青岑的脸上:“威士忌,有冰吗?” 云青岑笑道:“怎么可能没有。” 云青岑走到厨房里,开放式厨房,除了不适合做重口味的菜以外,几乎完美,再加上云青岑本来就不会做饭,这里的厨房至今没怎么用过。 但酒柜里倒是放满了酒,冰箱里则是适合榨成果汁的鲜果,云青岑从冰箱里拿出冰桶,又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 “怎么突然想喝酒了?”任韫脱了外套,把风衣挂在玄关的衣架上,中央空调徐徐吹着暖风,他里面只穿了一件薄款的羊毛衫,紧贴着他的身形,显露出被衣物遮挡的肌肉,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即便没有露肉,也分外性感。 云青岑站在厨房里,挑了挑眉。 云青岑喜欢美好的肉体。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已经不算人了,但鬼同样能欣赏人体之美。 他拿着两杯酒,坐到了沙发上:“无聊了,想找人说说话。” 云青岑的手臂放在膝盖上,身体前倾,抬头看着任韫,在昏暗的室内,任韫却能看清云青岑的眼睛。 当云青岑靠近他的时候,他甚至觉得云青岑会一边深情款款的说着情话,一边把利器刺进他的胸膛。 但仅仅是想象,就足以让任韫血脉喷张了。 “周旭尧现在在给你工作?”任韫换了坐姿,遮住了自己的“不雅观”,并且表现的礼貌温和。 云青岑似乎没有看出他的异常,而是喝了口酒,喝下去之后才含笑说:“旭尧很听话,多数时候都很乖。” 任韫的手在膝前交握,他轻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不会比周旭尧差。” 云青岑看着他,任韫也看着云青岑,两人的目光交汇,鼻息交缠,任韫支起身体,两人越靠越近。 任韫贴近云青岑,他靠在云青岑的耳边,鼻尖几乎碰触到了云青岑的侧脸,任韫的头缓缓向下,最终停在云青岑的肩膀上方。 云青岑的颈动脉并没有跳动,任韫的眸光微暗。 云青岑没有阻止他,反而偏过头,让任韫的动作更顺畅。 就在任韫的嘴唇要碰到云青岑皮肤的时候,云青岑忽然伸手抓住了任韫的衣领,任韫被云青岑强硬的动作操控,他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云青岑。 云青岑伸出另一只手,他的指尖划过任韫的眉弓,划过任韫的鼻梁,然后是人中,最后才是唇。 任韫的嘴唇不薄不厚,但唇形很美,尤其是此时,任韫的嘴唇微张,格外性感诱人。 云青岑的声音很轻,沙哑低沉,跟平时截然不同:“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明明是在说正经话,但云青岑的声音却充满了暧昧,他轻声说:“我以为……” 但是云青岑的话还没有说话,任韫就堵住了云青岑的唇。 云青岑没有推开他,他的眼睛微阖,睫毛微微颤动,任韫的唇很软,舌很灵巧,云青岑轻哼了一声,然后他反客为主,翻身而上,坐在了任韫的腿上。 但两人的唇却一直胶着,没有分开,云青岑的手按在任韫的胸口,手心之下就是任韫的心脏,他能感觉到任韫那颗跳动的心,像混乱的鼓点,激动又慌乱,像乐队演出的高潮,云青岑咬住任韫的下唇,他的目光紧锁任韫的眼睛,然后慢慢加重力气。 任韫没有反抗,直到鲜血从任韫的下巴流到他的脖子上,云青岑忽然拉开两人的距离,他舔了舔下唇,那里全是任韫的血。 香甜又充满原始的腥味。 云青岑的双手搭在任韫的肩膀上,他的脖子向后仰,在屋外的灯光下,他的身影无比优雅诡异。 云青岑的手挑起任韫的下巴,拇指摩擦着任韫还在流血的下唇,他轻声问:“疼不疼?” 任韫知道什么样的话能取悦云青岑,他冲云青岑笑:“还能更疼一点。” 云青岑再次俯身,这次他咬穿了任韫的耳垂,任韫的身体在云青岑身下微微颤动,像是疼痛,又像是兴奋和激动。 “知道我要做什么吗?”云青岑贴在任韫的耳边问。 他已经感受到了任韫的“热情”,像一把尖刀,正笔直的对着他。 云青岑握住这把刀,任韫闷哼了一声,但他很快放松下来。 任韫笑着说:“都给你。” 云青岑歪了歪头,他微微用力,然后笑着问:“给你掰下来?” 任韫无可无不可地说:“只要你开心。” 任韫:“我是你的,你可以随意使用。” 云青岑趴在任韫身上,贴着他的耳朵:“我很讨厌别人让我负责。” “也不喜欢有人觉得我是他的所有物。” 云青岑的手抚摸着任韫的侧脸,他问:“你是怎么想的?” 任韫向后仰头,露出自己的脖子,像是把自己的生死交托到云青岑的手里,只要云青岑愿意,现在就能割开他的皮肉。 这样无声的态度取悦了云青岑,任韫仰着头说:“只要我属于你。” 世上的爱有千百种,他宁愿只拥有一点,也不愿意一无所有。 更何况……谁能知道他是不是最后的赢家呢? 云青岑却忽然说:“我喜欢在上面。” 任韫:“都随你。” 云青岑趴在任韫的肩膀处闷笑:“你真是处处都合我心意。” 他不能容忍自己被人掌控,却喜欢掌控别人。 对方所有的爱与欲,都必须是他赐予的,他可以给,对方却不能伸手朝他要,他可以居高临下的施舍,对方却不能当成理所当然。 任韫被云青岑掌控着,他能感觉到刺痛,鼻尖能闻到鲜血的腥味,他能感受到云青岑冰凉的手放在他的脖子上。 他快要喘不过气了,可是在最后一秒,云青岑又会松开对他的钳制。 任韫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身体。 云青岑的声音,他的体温,他身上的味道,都让他沉醉。 疼痛和快感并存,血液与体温交织,他在欲海中沉沦,抬头的时候他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 他像是被黑暗层层包裹,而他不想离开这片黑暗,宁愿这黑暗将他吞噬。 云青岑的声音就在他耳边:“放松一点,不要这么紧张。” 任韫发出暧昧的低笑:“有医疗箱吗?” 云青岑:“我会给你止血的。” 任韫觉得自己要被鲜血淹没了,带他却并不恐惧死亡。 云青岑胜过这世上美好的一切。 任韫抓住云青岑的手腕,把云青岑的手再次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云青岑挑眉:“悠着点吧,我怕把你弄死了。” 任韫:“我以为你会想看到那一幕。” 云青岑被逗笑了:“我为什么想看那一幕?我对人的生死不感兴趣。” 云青岑的手指滑过任韫的咽喉,感受任韫喉结的上下滚动。 “我以前一直觉得这会很恶心。”云青岑说,“现在觉得还不错。” 任韫像是心甘情愿的祭品:“我的荣幸。” 云青岑摸了摸任韫的耳垂,这里的血已经止住了,他抠破了血痂,让血再次流下来,他含住任韫的耳垂,轻声说:“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一件事。” “在我对你发腻之前,不会找别人。” 云青岑的声音对任韫来既近又远。 “但不要找我要爱。”他亲吻了任韫的唇。 “那会让我觉得烦。” 任韫看着云青岑的眼睛。 他爱上了一个怪物。 而他甘愿为这个怪物奉献一切。 第74章 阳光从照射进来, 满室金辉。 云青岑站在床边穿衣服,他没有扣纽扣,敞开的衣服能让人看到他的胸膛和腹部, 像一张洁白的画卷,没有一点污迹。 但是还躺在床上的任韫情况就不像云青岑这么好的, 他的嘴唇和耳垂都带着伤,手臂缠着纱布, 胸膛也一样,几乎算得上是遍体鳞伤。 云青岑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任韫。 他就像是吃撑了的食客, 再次看到食物不但不觉得馋,反而觉得有些恶心。 云青岑:“醒了就起来吧。” 他抹了把自己的头发, 声音很平静, 甚至有些冷:“我还有点事。” 任韫睁开了眼睛, 昨晚的一切像一场迷离的梦境,明明真实发生了, 却还是觉得虚幻。 直到身上的疼痛唤醒了他,他忍着痛坐起来,双脚踩在地板上的时候才陡然发觉这一切是真的。 “要吃饭吗?”任韫站起来,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像给他披上了一件外套, 他似乎没有听出云青岑声音里的冷意, 反而温柔地说, “吃不吃三明治?” 云青岑刚刚还想着让任韫早点走,但这会儿他改变了主意:“冰箱里只有水果。” 任韫穿上裤子, 又套上衣服, 碰到伤口的时候他倒吸了一口气。 等他转过头的时候, 云青岑正站在门口, 黑猫趴在云青岑的肩膀上。 黑猫舔了舔云青岑的侧脸,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嘲笑。 任韫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下去买。” 楼下不远处就有生鲜超市,来回要不了二十分钟。 云青岑靠在门框上,他的手揉着黑猫的爪子,无可无不可地说:“我八点要出门。” 任韫微笑道:“七点半之前能做好。” 云青岑终于对任韫笑了笑:“那就好。” 任韫去浴室洗了把脸,又刷了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和耳垂的伤口尤其明显,他伸出手,着迷的抚摸着云青岑创造的伤痕,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起来,他对着镜子里的人笑,笑容阴暗诡谲。 “给你买鲜奶还是豆浆?”任韫收拾好之后站在门口问。 云青岑站在开放式厨房的吧台边,靠着台沿,冲任韫挑眉说:“鲜奶。” 任韫:“好。” 等任韫走后,黑猫才从云青岑的肩上跳下来,对着云青岑“喵呜呜呜”地说了一堆话。 云青岑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我知道,你这么生气干嘛?难道我还要听你的话,看你的脸色?” 黑猫的声音小了很多,呜咽声渐大,眼里还流出泪来。 云青岑:“我找个玩具怎么了?要不然你变成人?” 黑猫“喵”了一声。 云青岑嫌弃道:“凭你的本事,没有一百年想变成人?” 黑猫绝望了,它跳到柜子上,面朝着墙壁,屁股对着云青岑,自闭了。 云青岑冷嘲热讽:“内心这么脆弱?现在你可一点都不可爱。” 黑猫的尾巴动了动,耳朵却竖着,一旦云青岑要走,它就能马上追上去。 不过云青岑今天对黑猫倒是难得的有耐心,他轻声诱哄:“你跟他不一样,你是完全属于我的,别生气了,快过来。” 黑猫一脸控诉地转头,它看着云青岑,最终还是跳下了柜子,趴在了云青岑的脚边,它又小声了叫了几声。 云青岑:“如果他足够乖的话。” ———— 云青岑坐在沙发上,任韫在厨房里忙碌,三明治很简单,做的时间也很快,鲜奶在牛奶锅里慢慢沸腾,香味很快弥漫了整个房子,云青岑欣赏着任韫的身材,同时又在心里一一对比,秦毅的身材跟任韫最像,相比之下,赵鹤轩就显得单薄了一些。 只可惜秦毅和赵鹤轩,都是注定会“背叛”他的人,而他的眼里容不得一点砂子。 或许当他遇到下一个让他更馋的人时,再扔掉任韫也无妨。 如果任韫真像他自己说的那么听话的话。 吃饭的时候,云青岑跟任韫聊起了天。 “郑家的股票跌了?”云青岑听见这个消息时眉毛挑了挑,“跌了多少?” 任韫笑道:“足够不少股民去找郑氏的麻烦了。” 股民都知道股市有风险,但都会被各种“权威”给忽悠瘸了,他们相信自己买的股票即便不涨也不会跌,涨了就是赚的,就像国债一样安全。 可惜的是,股市就像大海,总有风浪,运气好的时候乘风而起,运气不好的时候就会被浪拍死在海岸上。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前者,可多数人都是后者。 云青岑现在对郑氏已经没有兴趣了,得到之后,他对任韫的兴趣也大为衰减,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徐凡。 三明治在他嘴里味同嚼蜡,鲜奶喝着也寡淡无味,只有在想起徐凡的时候,他才会产生食欲。 任韫忽然说:“这几天你很忙的话我就不来打扰你了,你需要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 他极尽体贴,但云青岑不以为意:“好。” 走的时候,任韫比云青岑先离开,他的脸上和嘴唇都没了血色,失血太多,他得去私人医生那。 强撑到现在,任韫的额头已经有了一层薄汗,走进电梯的那一瞬间,他的靠在了扶手上,他的一只手遮住眼睛,不停地喘气。 但他的嘴角是上扬的,手臂和胸口的伤让他紧咬着牙。 可惜昨晚没有做到最后。 任韫的脸色冷下来。 这具身体还是太差了。 如果他没有在中途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 青岑一定对此很失望。 任韫走后不久,云青岑就出了门,他带着周旭尧给他的符,走前给徐凡打了个电话。 徐凡越来越有恃无恐了,他竟然敢在白天做法,可见他对自己的障眼法有多么自信。 徐凡报的地点在郊区,云青岑打了半个小时才打到车,那里实在太远了,他又加了一百的小费才有人接单,除了荷包以外,云青岑什么都没带。 他穿着一件棒球服外套,一条牛仔裤,脚上是一双运动鞋,怎么看都是个出社会不久的年轻人,身上也没用任何装饰品,充满了朝气。 “本来是想去接你的。”见面的时候徐凡拥抱了云青岑。 好像他们是多年不见的好友,云青岑摸了摸后脑勺,朝徐凡灿烂地笑道:“没事,打车其实挺容易。” 徐凡今天穿的很正式,三件套的西装,完全不符合阴阳先生的风格,但站在他身边的人却没有因此对他少一分尊重。 “这是孙先生。”徐凡给云青岑介绍道,“这次我就是来给孙老先生治病的。” 站在徐凡身边的男人很瘦弱,一看就知道先天不足,他朝云青岑笑了笑:“徐先生跟我说起过,云先生对不对?跟我进来吧。” 在进去的路上,孙先生也给云青岑说了自己父亲的情况——这应该是徐凡提前示意过的。 “我爸今年才六十三。”孙先生叹了口气,“两年前查出了肺癌,晚期,一直在化疗,情况还算稳定,恶化的速度不快。” “不过一个多月前,我爸就不行了。” 孙先生带着他们穿过游廊,这里是孙家的中式宅院,有前庭中庭,游廊池塘,还有假山园艺,游廊一侧还挂着灯笼,如果晚上把自己的蜡烛全部点上,一定会很美,云青岑赞叹道:“这儿真美。” 孙先生:“这个院子是我妈妈亲自设计的,她是设计师,在国际上也很知名。” “不过我没能遗传到她的艺术天赋。”孙先生自嘲道,“也没遗传到我爸做生意的天赋。” 云青岑好奇地问:“那孙先生现在在做什么?” 孙先生:“我在跟人合伙做物流,不过现阶段不太好。” 徐凡笑道:“孙先生不用妄自菲薄,你没有靠家里,有现在的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孙先生朝徐凡和云青岑谦虚地笑了笑,然后带他们走进了一个房间。 云青岑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腐烂的味道。 他眉头微皱,顺着那股味道看向房间最里面的床铺。 臭味就是从那传来的。 孙先生说:“是不太好闻,我爸在床上躺太久了。” 云青岑:“没人给他翻身吗?” 长久卧床的病人需要护工经常给他按摩翻身,防止褥疮,不然褥疮发展严重,就会像现在一样,散发恶臭。 房间里除了他们三个以外没有其他人,孙先生对徐凡说:“就像我们之前约定的那样,让我爸继续活下去,不需要活得太好,只要能签字就行了。” 云青岑看向孙先生,孙先生看起来还是那么瘦弱,但他跟徐凡说话的时候,气势却并不弱。 孙先生看了眼床上亲爸,对云青岑笑着说:“是不是觉得我太狠了?云先生?” 云青岑没说话,表情很紧张。 孙先生叹了口气说:“我是个早产儿,从小跟着我妈在国外生活,我十二岁那年,我爸把我和我妈接了回来。” “然后我妈在和他的一次争执中坠楼死了,所有人都说是意外。” “只有我知道,没有我妈签字,我爸一个人做不了公司的主,而我妈跟他的意见总是相左。” 孙先生走到床边,看着自己父亲的脸,叹了口气说:“这是他的报应。” 云青岑恐惧地往后退,却被徐凡推住了背,云青岑紧张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可回答他的不是孙先生,而是徐凡。 徐凡在他耳边说:“这样我们互相不就更了解了吗?” 你知道这个人要害他父亲,但你能报警吗?你能给谁说?说了谁会信? 只要你沉默,你就是共谋。 亲密无限,合作无间。 第75章 “人也已经找好了。”孙先生给徐凡递了一张纸。 孙先生:“对方患有老年痴呆, 不过并不妨碍他看书写字,我爸跟他换命之后应该也能签字。”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并不把另一位当人,只是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的工具。 云青岑站在门口, 他的脚步一顿,连忙向后看去,但此时门已经关上了,他慌乱地问:“这是什么意思?对方是什么?徐先生不是过来治病的吗?” 徐凡和孙先生站在一起,两人同时回头看向云青岑, 徐凡脸上带着笑, 孙先生面无表情。 他们像是在演一出默剧,没有台词,但只凭眼神就能让人遍体生寒。 云青岑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后背贴着门。 徐凡安抚地笑了笑:“别担心, 很快就好, 这世上有接近八十亿人,几十个几百个对世界来说就跟一粒灰尘一样渺小, 灰尘的命运换一换有什么关系?” 云青岑看着徐凡, 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紧抿的嘴唇透露出他的恐惧, 他的手放在身后,还在不停想要开门:“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了一眼孙先生之后,徐凡朝云青岑走过去,走到云青岑面前,脸上依旧带着笑,他把手放在了云青岑的肩膀上。 “我不想瞒你。”徐凡温柔极了,“我这次来, 就是给孙老先生换命。” 云青岑的声音在发抖:“什么叫换命?” 徐凡:“把他的命运跟另一个人交换。” 云青岑不敢置信地说:“孙老先生有癌症!晚期!另一个人会死!” 徐凡耸耸肩:“那个人得了老年痴呆, 老年痴呆那位说不定也想换, 好歹能清醒一段时间,他们各取所需,不也很好?” “就比如你,你是愿意浑浑噩噩过几年然后死,还是愿意清醒过几个月呢?” 云青岑手舞足蹈:“这是不对的!无论从人伦道德,还是从……” 孙先生打断了云青岑的话:“云先生,人伦道德是人们自己给自己制定的规则,一小撮人同意之后,大众再被影响,但不代表每个人都应该遵守。” “更何况我爸现在意识不清醒,作为他唯一的儿子,我可以做决定。” 云青岑紧张地看着他:“那另一个老人呢?你们问过他家里人的意思吗?而且就算他家里人同意,你们又凭什么认为老人自己会同意?老年痴呆又不是死了!能看书写字,就证明他还有行为能力,他只是记忆力衰退或者混乱,不代表他已经……” “徐哥,你这是在犯罪!”云青岑怒视着徐凡。 徐凡笑了笑:“人间的法律管不了我,你也出不了这扇门,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就会发现跟着我的好处更多。” 徐凡:“就像我之前说的,你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我才会给你这个机会。” 云青岑像是恐惧到了极点:“机会?” 徐凡点点头:“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徐凡高高在上地说:“青岑,我之前给你看过相,我没有告诉你,你的寿命很短,你应该死于今年年初,能活到现在应该是地府出了问题,又或者是有人帮你做了法。” “但你不可能像正常一样经历生与老。” “只有我可以让你得到正常人的一切。”徐凡冲云青岑微笑,“我也可以给你换命,换一个健康长寿的人生,不用英年早逝,不用经历病痛折磨。” 徐凡看着云青岑的眼睛:“只有我可以。” 云青岑:“我不需要!徐哥,你现在还可以回头!” 徐凡摊开手:“我为什么要回头?这可不是我第一次给人换命。” 云青岑紧咬着下唇,他再一次说:“徐哥,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徐凡却只是微笑。 孙先生在床边说:“徐先生,可以开始了。” 云青岑看着徐凡背对他走过去,有些难耐地咽了口唾沫。 他也给过他机会了。 云青岑低着头,他看着自己的脚尖,嘴角带笑地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站在高处的人,往往不知道自己比别人更需要机会。 云青岑掏出了荷包,把黄符攥在了手心里,只等徐凡开始作法,他就会点燃这张符。 徐凡戴上了黑色的手套,打开了一个木箱,木箱里放着线香和一个小巧的香炉,香炉只有成年男人的巴掌大小,酱紫色釉面,表面还有一层金箔釉,远远看去,似乎有金光凝聚,香炉顶端有两朵叠起来的灵芝,炉身两边则是狻猊把手,底端三足托起整个香炉,华美精致,小而巧。 “这是乾隆年间的香炉。”徐凡把香炉从木箱里拿出来,取盖后放进线香点燃。 等他再次盖上炉盖,一缕白色的香雾从炉顶飘出,袅袅娜娜。 他甚至还有心情跟云青岑说笑:“这香炉是我一个客户送的,他换命之后多了二十年寿命,会无病无灾活到老死,而他能拥有那样的人生都是因为我。” “我救了他。” 云青岑被白色香雾包围着着,他高声说:“但你害了另一个人!” 徐凡:“凡事有得必有失,一个人的痛苦和死亡,可以让更多人免除痛苦,被他换命的那个人死了,只有他的家人会难过,但我的客户死了,会有很多人失业,更多家庭难过,我只是在其中做出了取舍。” 云青岑冷笑道:“你在诡辩,难道没了工作不能再找?每年那么多公司破产,我也没见几个工作的人就不再去找工作了。” 徐凡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们看事角度的不同,你见得还不够多,眼界不够开阔,不过这也没什么,以后你待在我身边,会学到很多东西。” 云青岑:“你会后悔的!” 徐凡笑道:“那就打个赌吧,看我会不会后悔。” 云青岑不再说话。 香炉里散发出的香味让云青岑皱眉,这显然不是真正的“线香”,入鼻之后是股腥甜味,但又不是血液的腥甜。 等这香味弥漫得整个屋子都是,白色的烟雾逐渐隔绝人的视线,徐凡才走到床边。 他嘴里念念有词,但声音轻而快,让人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 云青岑却能穿着这片白色烟雾,看到徐凡的背影。 看透徐凡混沌污浊的灵魂。 徐凡太自信了,自信到了自大的程度。 云青岑很想看看,当徐凡发现自己是鱼肉,别人是刀俎的时候他会是什么表情。 是不可置信还是怒不可遏? 云青岑摊开手掌,黄符静静的躺在云青岑的手掌心,一簇火焰从云青岑的掌心忽然冒出,青绿色的火焰让符纸瞬间化为灰烬。 云青岑抬起头,把手心里的灰烬轻轻地吹了出去。 吹出去的那一刻,以云青岑为中心,白雾瞬间消散。 站在床前的徐凡没能念完最后一句咒语,他骤然转身,眼中全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云青岑的身影倒映在徐凡的眼中,云青岑拍了拍手,他冲徐凡微笑道:“就像你刚才说的,我给过你机会了。” 徐凡的脸忽然涨红,他忽然蹲下去,一只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抓着地面,他额头青筋暴起,似乎马上整个脑子都会炸开。 孙先生看了眼半跪在地上的徐凡,又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云青岑,他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件事他一定没法解决,在犹豫了两秒之后,他丢下徐凡和床上的孙老先生,大步朝门外跑去。 他刚一动,屋内霎时狂风大作,阴冷的风似乎要吹进他的骨子里,让他一步都动弹不得。 孙先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云青岑跟自己擦肩而过,而云青岑甚至没有转过头多给他一个眼神。 但云青岑跟他错身的时候,孙先生甚至觉得,从他旁边走过的不是人,而是死神。 徐凡依旧紧紧掐着自己脖子,眼睛充血,鼻子和嘴都流出黏稠的血来。 这些血滴落在地上,很快汇聚成一小滩。 他狼狈不堪,手脚慢慢失去力气,那些阴风化为锋利的刀刃,划开了他的皮囊,让他的魂魄暴露出来。 污秽的、肮脏的、恶臭的灵魂。 云青岑缓缓蹲下,他撇了撇嘴。 然后云青岑把手放在了徐凡的头顶。 徐凡的身体就像被电击了一样,不停地抽搐起来。 阴风吹过徐凡的身体,他缓缓地倒了下去,只有一双眼睛依旧睁着,好像死不瞑目。 数百次夺命积累的因果在失去障眼法之后反噬了他。 云青岑看着掌心里这一团黑色的雾气,他还很恶趣味地颠了颠,浓情蜜意地说:“我劝过你很多次,你自己不听,可不能怪我。” 然后云青岑把它装进了荷包里。 做好一切后,云青岑才转身走到孙先生的面前,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微笑道:“孙先生,合作愉快。” 等他收回手,屋内的狂风停止,孙先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还不明白此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都那么快,就在云青岑轻轻推开他刚刚怎么推都推不开的房门时,孙先生才颤抖着大喊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杀了他!” 云青岑缓缓转身,他忽然笑了,然后食指放在了嘴唇中间,轻声说:“嘘,别这么大声。” “我又没有杀他,严格来说,你和那些求他做法的人才是凶手,不过你们自有报应,就算送他去做检查,也只会查出心脏骤停猝死。” “不过与其担心他,孙先生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云青岑把荷包拿在手里,走出了这扇门。 孙先生茫然四顾,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身边再次刮起了阴风,鬼气森森,但很快那股鬼气就消失了。 而坐在车里的云青岑看着窗外飘过的树叶,脸上露出了微笑。 马哥会替他遮掩好的。 孙先生不会有事,毕竟法事没有做完,只有因没有果,就算不上因果。 徐凡是被之前积累的因果反噬的。 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投不了胎,做这种法事,不仅折做法者的阳寿,还损做法者的阴德。 徐凡一定以为自己有解决的办法,想不到自己还会有被清算的一天。 云青岑没有在外逗留,而是直接回了家,他慢悠悠的换好鞋,脱掉了外衣,去洗手间洗过手之后才走到客厅坐到沙发上,打开了荷包。 被汇聚成一团的黑雾缓缓升空,再慢慢展开,徐凡出现在了这团黑雾里,黑雾成了他的背景,衬得他更加死气沉沉。 他雪白的脸上充斥着愤怒,舌头和眼睛却是血一样的颜色。 “你——”徐凡张开嘴,他的声音跟活着的时候完全不同,嘶哑难听,像是指甲划过黑板,让人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徐凡的眼睛血红:“你不是人!” 明明挺严肃的一句话,云青岑却被逗笑了。 “我是人,只是不是活人。”云青岑摊开手,他宛如操纵一切的鬼魅,双臂张开,靠在沙发上。 而在他面前的徐凡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云青岑微微偏头,轻笑着说:“看在你马上就要成为我盘中餐的份上,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会回答的。” 徐凡的眼球似乎要掉出他的眼眶,他看着云青岑:“你故意接近我。” 云青岑点点头,打了个响指:“说对了,你不觉得太巧了吗?你正巧遇到了独自一人的我,正巧我又性格开朗,正巧我身上又有若有若无的戾气,正巧我对你的工作又很有兴趣,正巧我又很大胆,这么多巧合,你竟然没有起疑?” 徐凡被黑雾禁锢,他想要扑向云青岑,却又被黑雾拉了回去。 云青岑晃了晃手指:“我劝你不要挣扎,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 徐凡:“你到底是什么?” 云青岑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你这个聪明人。” 云青岑站起身,他解开了禁制,那磅礴的黑气缠绕着他,包裹着他,他背后是汇聚成一个庞然巨物的“怪物”,正睁着一双跟云青岑同样多情又无情的眼睛看着徐凡,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冷漠的如同在打量一件物品,比如路边的石头,又比如一截朽木。 徐凡甚至能听到咆哮声。 他不死心地说:“鬼差找不到我的魂魄,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 云青岑撇撇嘴:“我要是担心这个,你现在就不会在这儿了。” 徐凡眦目欲裂,五官扭曲,俊美的脸变得狰狞丑陋。 “你想怎么样?把我炼成你的阴兵?”徐凡渐渐平息下来,他接受了这个事实,看着云青岑说,“你再也不会找到比我更适合的人。” 他是阴阳先生,他只要能“活”下来,就能找到摆脱云青岑的方法。 一时低头,对他来说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云青岑却摇摇头:“徐先生,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我现在还愿意跟你说话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让你魂飞魄散的清楚点。” “你是第一次死,没什么经验。” 云青岑重新坐回去。 黑猫跳到了云青岑的膝盖上,贪婪的看着漂浮在空中的徐凡,它甚至流了两滴口水。 这可把云青岑恶心坏了,他一掌挥开黑猫,黑猫躲避不及,被拍到了一旁的柜子上,但它坚强地重新站了起来,只是这次它不敢往云青岑的膝盖上跳,而是在云青岑的脚边来回磨蹭,尾巴缠绕着云青岑的小腿,撒娇撒得谄媚极了。 杨三娘的头在柜子上,也不停得吞咽着并不存在的唾液。 徐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伸出手,指着自己:“你们想吃了我?” 云青岑:“没有们,只有我。” “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云青岑伸手抚摸自己的喉咙,“我那时候就想一口吃了你,你太诱人了,不过你也别担心,我的动作会很快,你不会感觉到太多痛苦。” 黑猫继续撒娇,杨三娘在柜子上小声说:“妾、妾发现的他。” 云青岑看了杨三娘一眼:“我记得你还想独吞他。” 杨三娘声音更小了:“妾不敢的,妾只要一个指头就够了……” 云青岑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杨三娘立马闭嘴了。 她飞出了屋子,害怕云青岑发起脾气来连她一起吞了,她也就剩个脑袋了,不知道什么之后才能再次修出身体。 一颗脑袋能做的事实在是太少了。 云青岑看着徐凡:“还有什么问题吗?” 徐凡:“你伪装的真好。” 他怀疑过云青岑,但疑虑打消的也很快——他调查过云青岑的背景,云青岑说的跟他的调查结果没有出入,也调查过云青岑近期接触过的人,他甚至连云青岑的父母都调查过,云青岑的性格虽然跟网上说的有出入,但他也觉得很正常,卷入争议中的人,自然是谁更可怜谁更有话语权。 再加上云青岑的性格,开朗热情,并不阴沉,他本身就容易被这种性格的人吸引。 人总是这样,一旦对某个人有了好感,就会合理化他的一切行为。 会为他不符合“人设”的地方找借口。 徐凡不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这么蠢,这么明显的圈套。 云青岑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说:“其实不是你蠢。” “而且自大。”云青岑舔了舔嘴角,“你觉得你可以践踏人间法律人伦,凌驾所有人之上,连周旭尧这个众所周知的天才在你面前也必然走不过一合,那你怎么可能认为一个身上有点戾气的凡人可能对你有威胁?” 徐凡已经完全平静了:“你吃了我,你也会有因果。” 云青岑微笑道:“那可不一定。” 徐凡:“但你不能保证你一定会被地府追责,你吃了我的坏处大于好处,但我们可以交易。” 云青岑笑了,他好奇道:“什么交易?怎么交易?你除了你的魂魄,还能拿出什么东西来吗?” “对了,我不缺钱,不缺房子。”云青岑,“你觉得你用什么能打动我?” 徐凡看着云青岑:“你想吃我,是因为你需要吃了我才能补充能量?” 云青岑“噗嗤”笑出了声:“你以为你是能量棒吗?” 徐凡没有笑:“吃了我能给你带来好处,对不对?但你留着我,我能给你找到更多。” “我们家几代人都是阴阳先生,害过人的不计其数,我的堂兄,我的叔叔,他们害得人比我还多。” “我可以让你得到他们的魂魄。”徐凡认真地看着云青岑,“而我要的也很简单,只要你不吃我,我也愿意像那个只有头的女鬼一样为你做事。” “相信我,我能让你得到更多。” 云青岑挑了挑眉:“你的提议打动我了。” 徐凡松了口气。 但云青岑话音一转:“不过,我现在就很馋,等不了那么久。” 徐凡壮士断腕:“只要你给我留一颗头!我不能就这么……” “好啊。”云青岑看着自己的指尖,又抬头看着徐凡说,“我不吃你。” 徐凡松了口气,他差点给云青岑跪下了,他艰难道:“谢谢,我会让你知道,留着我比吃了我的好处更多,你不会后悔你现在的选择。” “真的,你绝对不会后悔,我一定会向你证明这一点。” 云青岑忽然大笑起来,他拍起了手,然后扶住自己的额头说:“我逗你的。” “我只是觉得你垂死挣扎的样子很有趣。” 云青岑收敛了笑容,轻声说:“不过我腻了。” 他的话刚落音,整间屋子忽然暗了下来,透不进一丝光亮,他背后的黑色巨兽从他头顶向徐凡奔去。 恍如千军万马,呈席卷之势。 徐凡觉得自己被吞没了—— 他能感受到肢体被撕咬,被嚼碎的痛苦,灵魂跟肉体不同,这种痛苦并非活人可以忍受,而他却不能像活人一样还可以选择了解自己。 黑色的潮水淹没了他,淹没了他的口鼻,撕碎了他的身体。 云青岑却不动如山地坐在沙发上,他的头向后仰,闭着眼睛,轻轻的呼出一口长气,享受得连脚背都绷紧了。 性与欲,血与骨,都让他如此快乐。 第76章 那晚之后, 云青岑再也没有联系过那位孙先生,孙先生估计除非吃错药否则也不会联系他。 徐凡活着的时候,认为自己凌驾于凡人之上, 但死了, 也不过跟所有凡人一样被送进火葬场, 烧成一捧灰, 长埋地下。 唯一不同的是, 凡人还能投胎转世,而徐凡在这世上再无踪迹。 “这次还好。”马哥跟云青岑喝酒的时候说, “我还能糊弄过去,下次你要是看中个作恶更多的,那我就没办法了,大恶人在地府都是有记录的, 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都有个定数, 到时候我可糊弄不过去。” 云青岑给马哥倒了一杯黄酒,微笑着说:“绍兴黄酒,我专门让人买的, 正经纯手工酿的。” 马哥豪爽的喝了一杯, 叹气道:“现在公职不好做啊, 官大一级压死鬼, 我要不是再不立功,一个鬼卒能做什么事?” 云青岑低着头, 微笑道:“马哥怎么才能升职?不如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想到办法?” “跟你说……”马哥放下酒杯, 忽然反应过来, 然后把即将要出口的话给咽了下去, 他看着云青岑,看着这个跟他认识七八年的恶鬼,忽然生出了几分感叹——每年都要死那么多人,人间游荡着那么多鬼,其中也不乏一死就是恶鬼的,但像云青岑这样不过十年就有现在这个“道行”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马哥忽然说:“我掏心窝子跟你说一句,你自己也早点想辙,我现在给你遮掩已经很吃力了,虽说你吃的都是恶鬼,但地府真要追究,你也落不到什么好处,要么你就把地府的路子打点走通,要么你就要想办法躲避天命。” “这我知道。”云青岑笑眯眯道,“我这不是担心马哥你吗?” “而且马哥你得了好处,我也有好处,是不是?” “只要你能升职,我才稳固,马哥,我一直把你当亲哥哥看,你好我才好,这么多年你护着我,我心里有数,我不能让你来承担所有的风险。” 马哥吃了几粒炒花生,然后才对云青岑说:“我要是能抓住逃出地府的鬼,说不定能往上小升一阶,掏出地府的共有十二只鬼,最凶恶的那个我倒不奢望我能抓住,它死得太久,被关在无间地狱几千年,况且还不知道究竟是何时出逃,是不是躲如了活人身体里。” “倒是其它几只几百年的鬼,我还能想想。” 云青岑:“这容易,马哥不如信我一回。” 马哥抬头看着云青岑,云青岑还是一脸笑意,温柔又充满仰慕。 “谁让我有你这个弟呢?”马哥也笑,“你这回帮了我,下回你再找哥哥,只要哥哥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马哥不是什么好鬼卒,但是重义气,重感情,云青岑就看中这一点。 地府能收买的鬼差太多了——鬼差大多服役多年,既不能入轮回,也不能成鬼神,人间烟火早就断了,每年就领那么点年俸,还不如一些死了几十年的新鬼活得好,新鬼有子孙后代记得,逢年过节烧香送钱,纸扎这些年更是发展迅猛,连轿车都有。 只是鬼都是飘着走的,有车也用不上,但也足够让一干鬼卒眼红了。 劳心劳力干了这么多年,不说过得能跟阎王爷比,但怎么也不该比新鬼差吧? 于是就多了不少鬼卒贪墨的案子,都是贪新鬼家人的供奉,只是新鬼们无处伸冤——阎王爷那么忙,上面的黑白无常自己的公差都忙不过来,新鬼求助无门,慢慢也就兴起了给鬼卒“孝敬”的风潮。 鬼卒们偶尔也会遇到人间道士召唤,道士们在求他们办事之后,也会给相应的酬劳。 两下便宜。 只不过多数鬼卒没有这样的机会,哪有那么多有真才实学的道士? 所以想买通几个鬼卒很容易,云青岑当年可挑选的余地很大,毕竟他年年都能收到一大堆“礼物”,无论是元宝还是冥币,还是各色纸扎,应有尽有,他自己都能开个店了,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不重要,但是对其它鬼和鬼差而言都是硬通货。 而马哥在鬼卒里混的实在不太好——他当年就是因为收了贿赂才被贬为鬼卒,这么多年还没混上去。 云青岑稍微示好,再把他捧得高一些,马哥的“兄弟义气”就冒出出来,当年他受贿的那家人就姓马,对方说一句“同宗同源”,他就觉得对方是他亲戚,就不收人家儿子的魂了,傻是有点傻,但云青岑看的就是他这点傻。 云青岑又给马哥倒了一杯酒,他笑着说:“马哥,你等我好消息吧,等你升官那天,可别忘了弟弟。” 马哥站起来,拍了拍云青岑的肩膀,豪迈道:“不是我吹,我是出了名的重情重义,我认了你这个弟弟,你的事我就会记在心里,你也不想想这些年我给你挡了多少事。” “就是因为马哥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才投桃报李。”云青岑,“马哥你是什么样的脾气,我心里清楚。” 马哥喝了不少酒,就开始对云青岑抱怨,他先抱怨自己当年不过一时糊涂,就这么被贬,实在是心有不甘。 “又不止我一个人这么干。”马哥喝大了,都开始把自己当人了,“地府里见不得光的多了去了,十殿啊,那么多小地狱,那么多鬼差,尸山血海都堆得冒尖了,我肯定是被哪只鬼给整了,还有你牛哥,当年也是被我牵连,现在还干着新鬼卒的活。” 他抱怨完了,又给云青岑许愿:“你放心,等哥哥升官,带你一起发财。” 喝完酒,马哥跟云青岑打了声招呼,就钻入地底,重回地府。 只剩下云青岑收拾餐桌,云青岑心情很好,他也喝了不少酒,双颊绯红,两眼亮得发光,但是没有一点醉意。 他一边收拾就被碗筷,一边哼着歌,黑猫绕着他的腿蹭。 自从吃了徐凡之后,他就一直饱足到了现在。 徐凡被他自己吃得一干二净,一点都没给黑猫分,黑猫最先还缠着他想分一点,但云青岑视而不见之后,它就老实了。 云青岑把碗筷都放进洗碗机之后才笑着对黑猫说:“别急,以后会有的。” 黑猫“喵”了一声,在云青岑坐下之后就跳到了云青岑的膝盖上。 云青岑抚摸着黑猫的被,毛皮顺滑,不知道为什么,云青岑想起了白雪公主的后妈,也是天天抱着一只猫,他就顺手把黑猫扔到了地上。 黑猫一脸懵逼地转了一圈,然后趴到了云青岑的脚边。 它已经习惯自己主人的喜怒无常了,要是哪天它主人总是对它亲亲抱抱,那它才要觉得反常。 这段时间公司也慢慢走上了正轨,因为有苏铭的缘故,云青岑根本不必担心公司的运营,只不过平时云青岑虽然能什么都不管,但招员工的时候,作为老板,云青岑至少也得去看看,认认人,免得招进来了云青岑不喜欢。 苏铭打电话来的时候,云青岑正在泡澡,他一边泡澡一边看电视剧,十年前的电视剧现在看,剧情虽然还行,但是画质太差了。 “明天有二十多个来面试的,都是面试的设计师。”苏铭那边很安静,他说话也温声细语,像是唯恐惊扰了云青岑。 云青岑仰着头,闭着眼睛说:“知道了,明天我会去公司。” 这段时间公司的业务很好——从侧面反映了云青岑亏得很多。 “对了,木偶的价格可以上调了。”云青岑打了个哈欠,“调到成本价吧,不包邮。” 这就等于一分钱没挣,但没亏就行,云青岑要的不是钱。 苏铭很高兴:“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做活动呢。” 云青岑眨眨眼,有些茫然,他做活动了吗? 但苏铭明显不是这么想的,他真心实意的认为云青岑的目标是发财致富,之前云青岑亏钱他比谁都心疼,还要安慰自己这是云青岑的“发展策略”,现在云青岑调价了,即便不挣,至少不亏了,只是租办公楼的钱和马上就要招来的员工工资也是成本,苏铭这几天都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钱。 作为穷过的人,苏铭对钱很敏感,他只要一代入云青岑,想到亏损的是自己,就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做梦都是亏钱。 奈何云青岑不急,他又不敢对云青岑说什么,就只能强忍着心疼。 发布招聘企划的时候,苏铭按照云青岑说的,对设计师的要求是有成品,学历什么的全都不看,就看作品,尤其是有实物的作品。 这个实物必须是跟工艺品相关。 应聘也得带上实物。 工资在当地不高不低,月薪一万二,要是老板满意,月薪还能再议。 因为不看学历,不看经验,投简历的人络绎不绝,每天苏铭都能收到成百上千份,甚至还有私聊他,表示自己能降低薪资要求,八千一万就够了的不在少数,年龄层更是范围很广,有四十出头的,也有刚毕业的应届生。 林苗就是刚毕业的应届生,学的是工业产品设计,主学的是家具设计,工艺品设计她只学了点皮毛。 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毕业设计里有几个小的家居装饰品。 毕业之后她一直没能找到工作,同学里只有很少几个因为家里有关系所以找到了对口工作,其他人要么考教师资格证,要么考公务员,剩下的不少都转行了,只有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不想当老师,也不想考公务员,就想搞设计,当年她学这个,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靠设计养活自己。 只是她当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设计师这个看起来高大上的职业,不知道有多少人毕业即失业。 林苗在跟朋友合租的出租屋里长吁短叹的时候,朋友忽然提醒她:“苗苗,你手机在震。” “可能又是我妈问我有没有找到工作。”林苗一边去找自己的手机一边喃喃自语地抱怨,“她就想让我早点回老家,说给我介绍个对象,结了婚随便在老家找个工作,这辈子就稳当了,让我别在大城市飘。” 林苗:“还说我到现在都没找到工作,就算找了也找不到好的,说不定一个月连房租钱都不够。” 她现在跟朋友合租一个主卧,一个月房租平摊下来一个人都要两千多,大城市寸土寸金,对她们这些小地方来的人来说,想在这里扎根,搏一个未来,简直就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但即便如此,每年依旧有那么多即便只吃馒头咸菜都要拼一把的人。 林苗发现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她皱了皱眉,以为又是来让她改套餐的,但还是接了起来。 接起来之后,林苗就学会了川剧变脸,直接从眉头紧皱瞬间变成了眉开眼笑。 她不停地说:“好的好的,我一定准时到,绝对不会迟到,谢谢,谢谢。” 朋友奇怪道:“怎么了?有人给你借钱了?” 林苗激动道:“啊啊啊啊啊!宝贝!我要去面试了!我昨天给你说的那家公司!一万二的底薪!” 朋友也很高兴:“你材料都准备齐了吗?” 林苗狠狠点头:“都齐了,我准备明天穿职业装去,争取给面试官留个好印象,要是能过,我请你吃大餐!真过了的话,说不定我们就能换房子了,隔壁屋住的男生每次都不刷厕所,我真是服了。” 林苗一晚上没能睡着,她之前一直在投简历,但是回信寥寥,面试机会都少,更别提是这种高工资岗位面试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醒了,起来洗了个头,画了个淡妆,然后穿上了职业套装,拿上自己的作品之后就奔出了门,先坐公交,然后转地铁,紧赶慢赶,终于在九点之前到了公司大楼下。 她抬头看着这栋大楼,看着正在朝里走的上班族,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她很快也能成为这些上班族中的一员。 坐电梯上楼的时候,她还有些胆怯,左右看了看,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紧张得有些大脑缺氧。 楼层到了之后,林苗走出电梯,她站在电梯门外,紧张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唯恐给面试官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探头探脑的站在公司的门口——玻璃门让公司内部一览无余。 毕竟是学的家具设计,虽然觉得这家公司装修的太不像公司了,但她还是能看出这里面摆放的家具很多都是国外知名家具公司的成品,价格贵得吐血,这家公司未免也太土豪了。 已经有不少应聘者在里面等着了,林苗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整理一下心情,玻璃门就开了,一个让她目眩神迷的大帅哥就站在门口。 对方还冲她笑了笑,很温和的问:“是来应聘的吗?” 林苗连连点头,她脸颊通红,差点说不出话来:“我、我是来应聘的。” 对方后退了一步,给她让出一条道:“进去坐着等吧,站着累。” “那边有饮水机,旁边的柜子里有饮料,你自己可以选。” 林苗抬头看着这个人,对方比她高一个头,有一头慵懒的卷发,应该是自然卷吧?烫发如果没有理发师天天打理不会有这么蓬松自然,他的脸型也很完美,尤其是那双眼睛,被他注视的时候,好像自己正被他深爱着。 如果能来这个公司,哪怕工资低,天天有帅哥看,帅哥脾气还这么好,也不亏啊! 她小声说:“好的,谢谢。” 她还问了句:“你也是来应聘的吗?” 对方回答她:“这是我的公司,第一次招人,也要在我这儿过过关。” 林苗差点惊掉了下巴——这么年轻,能在这里办公,装修还这么贵,富二代吧?或者富三代?还这么帅,这么有礼貌,呜呜呜,什么神仙公司! 不过对方没有太多时间陪她,而是让她跟其他应聘者都坐到等候区的沙发上,林苗去接了一杯矿泉水,她不好意思去拿饮料,等她坐到等候区才发现,应聘者们都跟她一样,只接了矿泉水,没有一个拿饮料的。 林苗咽了口唾沫,低头在脑子里演练待会儿面试的时候说什么。 “你今年刚毕业?”坐在她旁边的男生问。 林苗看了对方一眼,她点点头:“嗯。” 男生叹了口气:“工作不好找,现在好多大公司招牌的学历都要研究生,以前我以为本科出来找工作就算不简单也不会太难。” 旁边的女生也凑过来加入谈话:“还是要看专业,我朋友大学学的UI交互,就比我好找工作多了,我其他好多同学,学环境设计的平面设计的还有产品设计的,一大堆都卖房子去了。” 众人互相看看,心有戚戚。 男生小声说:“我当年是听说工业设计好找工作。” “谁不是这么想的,毕业才知道不是这回事。” “我学服装设计的朋友,能找到对口工作还是家里帮忙,我家里帮不上,我都准备实在不行我就去报个班,学哪种考证就行的技术。” “这里好像只招两个设计。” “一万二一个月!刚入职就这么多,不知道算没算上五险一金。” “五险一金应该不包括在里面吧?但有一万二就不错了,我之前在的公司,组长一个月也就八千底薪,提成还少。” 一群人虽然在谈论这个,但都知道对方是竞争对手。 他们聊得热切,直到另一个帅哥来叫他们挨个去会议室。 林苗来的晚,排到了第十四位,只能安静的坐着等。 进去的人一个又一个进来,脸色都很平常,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刚刚跟林苗搭话的男生出来以后,林苗实在忍不住上去问了两句。 男生小声说:“没跟我说定,只说合适的话三天内会给我打电话。” 男生还拍拍她的肩膀:“面试都这样,当场是不会说定的。” 林苗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但男生的话刚落音,在男生之后走进去的女生就已经一脸喜色地出来了,她经过林苗和男生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但难掩笑意的抿唇走了出去。 男生和林苗看着她的背影。 林苗:“……我觉得面试官应该没对她说三天内。” 男生:“……我也觉得。” 男生也不纠结:“你加油吧,我还有一场面试,我去赶车了。” 林苗点点头,她很快也被叫了进去。 会议室靠外的那边不是墙壁,而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窗,空间很大,装修的也很“居家”,一点都不严肃,她刚走进去,转头就看见了面试官,不仅面试官,刚刚跟她说过话的公司老板也在里面,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她进来还对她笑了笑。 林苗也笑了笑,只是笑容非常僵硬,不知道的还以为跟她打招呼的是她的债主。 老板还温柔的安抚她:“不要紧张,只是问你几句话。” 林苗笑得跟哭一样,她坐到了椅子上,等面试官问话。 只是面试官还没说话,老板又发话了:“你住的地方离公司远吗?” 林苗眨眨眼,连忙说:“我可以早起一个小时打车!要是入职了我肯定直接搬到公司附近来。” 老板声音很轻柔:“我不是说这个,刚刚那个女生过了面试,她住的也比较远,所以我想再招一个女生,你们两个可以住一起,公司给你们安排住宿。” 林苗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飘,可能不止她的声音,她自己都要飘起来了,她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问:“这、这个意思是……” 老板朝她眨了眨眼睛:“你猜是什么意思?” 林苗一口气上不来,忽然咳嗽起来,差点把自己给咳晕。 太失态了!面试大忌!林苗稍微平复之后连忙抬头看向老板。 可老板没有生气,连表情都没变,他目光温柔,声音也一样,他像是最温柔的情人,眉目含情,让人随时能沉醉在他的眼神里。 “别担心。”老板对她说,“明天你能入职吗?” 林苗就差五体投地了,她拼命点头,嘴里还说:“一定到的,肯定到!” 她的脸颊通红:“我哪怕早上五点起床,我都到。” 老板站起来,她这才仔细的打量他,他比她高很多,身材修长匀称——比例特别好,像是从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 她看着对方接近,屏住了呼吸。 对方走到了她面前,他们的距离那么近,似乎她再向前一步,或者他再朝前一步,她就能被拥进他怀里,林苗咽了口唾沫,握成拳头的手攥出了汗,然后她看见对方朝她伸出了手,然后微笑着说:“我叫云青岑。” 林苗诚惶诚恐,她先在衣服上擦干自己手上的汗,然后再虚虚的握上去,以免对方发现她手上的汗。 “云总。”林苗连忙喊道。 云青岑的笑容更温柔了一些——他总算是个总了。 之前公司就三个人,都没人叫他总。 如果他说出来的话,周旭尧和苏铭肯定愿意这么叫他,但是他自己要来的,跟别人送到他面前不是一码事。 云青岑对这个新员工更温和了:“明天你来上班的时候房子应该就准备好了,后天你们不用来上班,花一天时间搬家就行了。” 林苗以为自己听错了。 云青岑:“好好工作。” 林苗差点哭出来,看云青岑的眼神无异于看一座金山。 人选定之后,后面的人就不用来面试了。 充当面试官的周旭尧在人走光之后,去柜子里拿了瓶饮料,然后转头对云青岑说:“你看中她们什么了?” 云青岑靠在一边的沙发上:“长得不错,看起来也很听话。” 周旭尧无奈地笑了笑:“我就说看面相,她们也不是一帆顺风的面相。” 云青岑:“男的长得都不太行。” 周旭尧:“……” 云青岑:“人招到了不就好了吗?” 周旭尧点点头:“你说的对。” 云青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走到周旭尧身边,轻声说:“我要找几只鬼,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也不知道生前的生辰八字,连名字都不知道。” 周旭尧看着云青岑,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云青岑靠在周旭尧的肩上:“不过它们至少当了几百年的恶鬼,身上的怨气和戾气比凡间的鬼强得多。” 周旭尧想把手放在云青岑的腰上,但是没敢,又收了回去,他轻声说:“青岑哥,你又饿了?徐凡不够你吃?” 云青岑看了周旭尧一眼:“你帮不帮我?” 周旭尧从来不是他的对手,云青岑说一,周旭尧永远不会说二。 周旭尧轻叹了一声,他永远都无法对云青岑说不,他看着云青岑的双眼,这双多情的眼睛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只要云青岑能一直看着他…… 周旭尧:“我会想办法的。” 云青岑冲他微笑:“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 周旭尧也在笑。 即便他知道云青岑只是在哄他,他也愿意被他哄。 他甘之如饴。 只因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云青岑,再有没人能像云青岑一样,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他无法自拔。 第77章 在享受了云青岑的甜言蜜语之后, 周旭尧就开始着手准备云青岑交托给他的任务。 周旭尧是个没有物欲的人,他不做夺命这种行当的原因也就是这个,他不需要钱, 或者说需要, 那没那么重要。 徐凡舍不得的, 他舍得, 为别人换命, 还要因此担因果,周旭尧不可能去做, 他既不需要这些钱,又没有那么多同情心可以发散。 但周旭尧对“情”欲的追求很重,他需要友情亲情和爱情,这三样对他来说最终要的是“排他性”的, “极致”的感情。 这种感情他在云青岑身上找到了。 云青岑对他说一句甜言蜜语,他就得到满足。 至于是真是假, 对周旭尧来说没那么重要,倒不是自欺欺人,而是他很明白一个道理, 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他愿意为云青岑奉献, 但这是他自己的事, 他做的再多,充其量也只是感动自己, 不必妄想能感动云青岑。 “去吧。”周旭尧坐在紧拉着房间里,他的面前摆着香炉, 手边还有元宝冥币和火盆。 而他面前则站着几十个阴兵。 这些阴兵都是从他师傅手里传给他的, 这些阴兵随便挑一个出来年纪都比他大。 阴兵都穿着盔甲, 只是头发有些短有些长,可见死的年代都不一样,但它们都是统一的冷白皮肤,脸上泛青,手似利爪,站在前面的手里还握有武器,它们直愣愣地看着周旭尧,等周旭尧一声令下,它们才从房子各处穿墙而出。 周旭尧还坐在那,手里拿着一个金铃,金铃上花纹繁复,只有懂行的才知道,这些不是花纹,而是咒语。 他站起来,把金铃放回木盒里,然后低头看着这盒子。 当年为了招云青岑的魂,他耗尽所有财产和师傅留下的书跟符,才换到了这个金铃。 但这个金铃却没能招到云青岑的魂。 这么多年他还留个这个铃,大约也是因为当年他总觉得只要有铃在,总有一天能招到。 对他来说,金铃是救命稻草,让他没有像郑少巍一样沉沦在绝望里。 想到郑少巍,周旭尧忽然冷哼了一声,表情似嘲讽又似怜悯。 不知道现在得知真相的郑少巍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痛不欲生?度日如年,还是在想办法翻盘? 但他不会给郑少巍翻盘的机会的。 周旭尧握紧了拳头。 当年他跟傅明睿他们若说有什么一样的,就是都恨郑少巍,嫉恨。 只要郑少巍在,云青岑跟他相处的时间就最多,青岑看起来对谁都一样,笑脸相对,从不发脾气,但只会跟郑少巍吵架,冷战。 时间久了,郑少巍成了他的心魔。 郑少巍在一天,其他人就永远排在郑少巍身后。 现在郑少巍被云青岑完全厌弃,谁不出一口经年累月的浊气呢? 恐怕看起来最淡然的秦毅都在心里偷笑吧? 周旭尧把装着金铃的木盒放进柜子里,关上柜门的那一刻,他面无表情的想到,无论郑少巍之后想什么办法,他都会毫不留情的把郑少巍踩下去。 郑少巍“死”了,他才有机会。 哪怕现在云青岑看似不搭理郑少巍,但他们那么多年的互相陪伴不是假的。 等有一天云青岑重新看到郑少巍,那时候他才反应过来,那就晚了。 公司效益变好了,两个设计师一来,就在原本木偶的基础上做了改动,让看起来恐怖的木偶,变成了真正的丑萌木偶,而且还做了个小机关,能让木偶走两步——虽然云青岑不太明白这小玩意走两步有什么好的。 不过根据反馈来看,顾客明显增多,而且还真的有完全冲着买个纪念品来的。 也不知道是用来纪念什么的,估计就是出去旅游了一圈忘记给家里人带礼物,就上网搜到了木偶。 加上木偶丑萌的别具特色,仔细看还有点异域风情,价格又便宜,就买了回去。 因为许愿需要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才能成功,所以这种纯粹冲着买个纪念品回去的倒不必担心糊里糊涂就许了愿。 至于挣钱,完全是苏铭实在看不下去了,钱像水一样流出去,公司没盈利不说,还聘请了这么多员工,工资又是一笔消耗,他就自作主张在原本的成本价上提了十块,总算是有了收入。 新请来的员工有五个,两个设计,一个前台,一个财物,还有一个保洁阿姨。 还有一个做饭阿姨,是找的中介公司,只是每天来做一顿午饭。 因为云青岑觉得她做饭不是很好吃,就给员工加了餐补,让他们晚饭自己解决。 员工就没有不喜欢云青岑的——尤其是云青岑招的员工全是女生。 “这不能怪我。”云青岑对苏铭说,“来应聘的男的长得都不好看。” 苏铭:“……云哥,你就这么看脸吗?她们要是能力不够呢?” 云青岑眨眨眼:“我给她们开的工资不低,还给她们安排房子,两个人住套三,她们怎么可能能力不够?就算能力不够,她们也会想尽千方百计完成工作。” 苏铭被说服了,他点点头,一脸崇拜的看着云青岑:“还是云哥你想的仔细。” 云青岑最近常常被苏铭奉承,但他不觉的讨厌——苏铭的奉承是发自真心的,他是真心觉得云青岑很厉害。 有时候云青岑都觉得苏铭要是没被郑少巍“挖掘”,光凭他这张嘴,随便找个销售的工作都能混出个人样,可惜他进的是娱乐圈。 娱乐圈靠的不是嘴,靠的是背后的推手和机遇。 优秀的团队可以把一个三分明星包装成七分。 机遇来了,不必明星本人做什么,团队就能帮他抓住这个机遇。 云青岑:“郑少巍这段时间没骚扰你吧?” 苏铭想了想,他最近是云青岑问什么就答什么,别说编瞎话,隐瞒都不会隐瞒——他觉得云青岑什么事都知道,于是他放弃抵抗,朝云青岑投降了。 “他问我你最近忙不忙。”苏铭认真道,“他应该是想来公司找你。” 毕竟是注册了的公司,又发过招聘企划,在网上就能直接查到地址。 云青岑:“下次他再问你,你就直接说我忙,他问一次你就答一次。” 苏铭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没忍住,他小声说:“郑哥他最近不太好,好像是又犯病了。” “前天才从重症监护室出来。” 云青岑看着苏铭,他笑了笑:“怎么,余情未了?” 苏铭没有片刻忧郁,他只是说:“我觉得他有点可怜。” 苏铭已经习惯什么事都对云青岑说了,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说:“其实郑哥以前有个爱人,你应该知道?跟你名字很接近,那个人叫云青岑,就差你一个字,不过十年前就因为意外过世了,不对,马上就要十一年了。” “所有人都觉得,郑哥提携我,也是因为我跟他长得像。” 说到这个,苏铭自嘲地笑了笑。 “郑哥之前病得严重,心理疾病,偏偏他又不愿意吃药,有时候他会把我当成云青岑。” “他在云青岑面前表现的跟在我面前表现的完全不同,我那时候还以为郑哥喜欢我呢。” 有些话不说话,就一直积压在他心里,慢慢腐烂。 现在开了口,苏铭才发现说出来也没那么难,他叹了口气:“我应该恨他,因为他眼里从来没有我,我只是他找来的演员。” “但我现在却又觉得,我一点都不恨他,他救了我,让我的父母能有现在的生活,这个恩我一直记着。” “每年到云青岑忌日的那天,郑哥都会一个人出去,从来不让任何人跟着,第二天他就会进医院,他的胸口有一处刀伤,大约是三年前,因为这处伤,他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半个月。” 苏铭:“郑哥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又在医院里,公司里的朋友跟我说,郑哥最近出了很多事。” “他发病的时候很严重,这次他的手差点废了。” 苏铭看着云青岑,他站在一个被救助者的角度对云青岑说:“其实郑哥没那么坏,他只是任性惯了,他可能只是想见见你,跟你说几句话。” “他有时候也会分不清现实和幻想。” “你要是愿意见他,他大概也只是会跟你说几句话。” 云青岑认真地听苏铭说话,然后云青岑问道:“你是站在什么立场对我说这些话?是郑少巍的前员工,前情人,还是我的员工?” 苏铭愣了愣,他喃喃道:“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 是啊。 苏铭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他一直可怜着郑少巍,即便郑少巍比他有钱,比他有社会地位,甚至抬手之间就能决定他的未来,但他一直是可怜郑少巍的。 因怜生爱。 但那爱并不是爱,是一种过度怜惜带来的情感共鸣。 云青岑笑了笑:“你有空想别人还不如多想想自己,你妈不是在住院吗?你现在的钱还够吗?” 苏铭懵了一下,然后小声说:“不太够。” 但他的压力没有那么大,父母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是他事业巅峰期全款买的,地理位子很好,面积也够,总价一千多万,付了违约金之后,他手里还有几百万,治病的钱是够的,用几年没什么问题。 主要是他父母当年没买医保,不然他的压力会比现在更小。 可苏铭还想对云青岑说郑少巍的事,大概是因为离开了郑少巍,他能够更清楚的看待他和郑少巍之间的感情纠葛。 但云青岑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云青岑站起来,他的眉目很少这么冷淡,好像苏铭说的是个完全不想干的人。 “以后我每个月给你工资。”云青岑揉了揉肩膀,“你想要多少自己去跟财物说一声。” “还有。”云青岑转头看着他,“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郑少巍。” 云青岑:“我觉得恶心。” 苏铭愣了愣,呆呆地“哦”了一声,果然再也没有提起过。 而郑家的别墅里,刚出院的郑少巍面对着的是坐在客厅的郑父,和他的一堆兄弟姐妹。 郑父年轻的时候不知收敛,四处留情,而那些女人又都以为自己抓住了一个深情的男人,即便这个男人有妻子,她们也不是全无机会,孩子就是她们对未来的投资,只是年轻时她们一败涂地,反而是现在,郑父又开始培养这些私生子了。 站在郑父身边的,就是已经成功跻身郑氏高层的郑姝,她年轻又干练,因为升职,所以春风得意,跟一脸颓唐的郑少巍比起来,她才更像是郑氏的继承人。 郑少巍看着这家人,他冷笑道:“怎么了?我还没死,就都准备登门入室了?” “我妈呢?”郑少巍问郑父。 他对自己的父亲没有多少尊重,郑父宁愿花时间跟自己看重的员工谈心,也没时间关心这个儿子——他甚至认为郑少巍是自己的儿子,就理应和自己一样对商业有天然的敏锐触觉。 至于为人父的责任?他给了郑少巍钱和地位,这是多少人奋斗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郑少巍生来就有,作为父亲,他没有亏待过这个儿子。 所以他能理直气壮,表情严肃地对郑少巍说:“你妈回你外公那边去了。” 郑少巍的手臂打着石膏,他看着郑父的眼睛:“你们终于决定离婚了?” 郑父忍无可忍:“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郑少巍嘲讽道:“这话怎么说的?我都这个年纪了,你才知道我是你儿子?” 郑父:“我看你是光长年龄不长脑子!” 郑少巍耸耸肩:“随你怎么说,你把他们叫到家里来干什么?终于决定换继承人了?” 郑父怒火攻心,骂道:“你是烂泥扶不上墙!” 郑少巍看着郑父的脸,这个曾经在他心里高大伟岸的男人已经老了,就像一颗树,干枯发皱,已经没了生机,却偏偏还要垂死挣扎。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再也抽不出一根新枝了。 “随你怎么说。”郑少巍态度淡然,“我回房休息了,你们要是商量出了结果就通知我一声,我立马走人。” 郑父大吼:“郑少巍!” 郑少巍走到一半,转身对郑父笑道:“哦,对了,你还要问我公司的几个合作案怎么办,我牵的头,还有几个收购案,好像也是我主导,我还以为你忘了,不过没事,反正我也忘了。” “大哥。”郑姝忽然开口,她还是一脸的从容大方,说话的音量大,却并不刺耳,“爸是想好好跟你谈谈。” 刚刚还一脸平静的郑少巍再次转身时,脸上的表情却堪称狰狞,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郑父:“她是你亲妹妹!” 郑少巍双眼充血地看着郑父:“是从我妈肚子里出来的吗?还是你会生孩子,我和她都是你生的?” 郑父气得不停咳嗽,他的双手在空中不停上下摆动,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 终于几个站在郑父身后的兄弟忍不住了,其中一个站出来说:“郑少巍,你别太过分了!爸就算对不起所有人,唯独对得起你!” 明明都是郑父的儿子,但郑少巍生下来就是郑氏的太子爷,是郑氏的接班人,而他们呢?私生子,就算郑父会私下补贴他们,但跟郑少巍根本不能比较,郑少巍享受了他们不曾有的一切,又凭什么怨怪郑父? 郑少巍却看着说话的那个:“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说话的那个估计是觉得身边有人,郑少巍即便发疯也不会在这儿发。 他壮着胆子说:“我说爸对不起谁都对得起你。” 这句话还不至于让郑少巍发疯,但他似乎还嫌不够,又加了一句:“你除了让爸操心以外还会干什么?为了捧那个叫苏铭的,你花了公司多少钱?我记得当年你身边也有个跟苏铭长得差不多的吧?好像是死了?” 他越说越起劲,以前他可没机会说这些话,那时候郑少巍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虽然义正言辞,但言语中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兴奋:“苏铭闹解约,我看那个跟他长得差不多的,也是因为你这个脾气才选择去死……” 死字还没落音,郑少巍就已经大步走过来,一拳砸到了他的鼻梁骨上,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旁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郑少巍就已经揪着他的衣领,一拳又一拳地砸向他的脑袋。 “要出人命了!”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其他人才终于反应过来,好几个人一起才把郑少巍拉开。 而被揍的那一位已经晕倒了,鼻子也塌了,看来醒了之后怎么也得去做个隆鼻手术。 郑少巍挣脱开他们的钳制,他看着郑父:“你们商量好了,给我说个结果就行。” “至于他。”郑少巍指着被抬到沙发上的人说,“他再在我面前提到青岑,我就杀了他。” 郑父终于爆发了:“你滚!从这个家滚出去!” 郑少巍毫不留恋的往楼上走,然后在十分钟内下楼,只是下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包,他甚至很平静地说:“这里面是我的东西,卡和其它的都在柜子里,你看着收吧。” 郑父:“你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 郑少巍却面无表情:“我宁愿我是。” 十几岁的时候,他身边有云青岑,而现在的他,身边除了一些时刻想从他手里得到好处的吸血虫以及心怀鬼胎的亲戚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他宁愿回到十几岁。 郑父:“你滚,你现在就滚!从今天开始,我没你这个儿子!” 郑少巍最后看了郑父一眼,然后走出了郑家别墅的大门,他站在门口,初冬的风没那么冷,却吹得人心发凉。 他回到了自己曾经给云青岑买的房子,房子一如往昔,家政阿姨一周过来打扫一次,没有积灰,跟云青岑还住在这儿的时候一模一样,衣柜里还放着云青岑以前穿过的衣服,鞋柜里还有云青岑的鞋,衣帽间里还有云青岑的饰品和香水。 每周郑少巍都会过来看看,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一会儿。 郑少巍站在玄关,他换上拖鞋,又去浴室洗了把脸,这才走出来。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和云青岑的往昔似乎就在眼前。 他们那时候最喜欢待在客厅里,云青岑会躺在沙发上看书,郑少巍就坐在旁边抱怨他不理自己,云青岑就会无奈的坐起来,等着听他要说什么。 他们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郑少巍会聊以后的规划——他不喜欢聊当下,那时候他年纪轻,就总爱做关于未来的美梦。 但云青岑却更爱聊周围发生的事,周围有哪些有趣的人。 云青岑有时候也会对郑少巍聊起自己的父母,郑少巍还记得他当年是这么说的:“我大概只遗传到了他们的自私。” 郑少巍不那么觉得。 云青岑自私吗? 可能在他自己看来是自私的,可郑少巍作为跟他相处时间最长的人,从来不这么觉得,云青岑对他来说是个很温柔的人。 有时候看一个人,看的不是他的目的是什么,而是他为了这个目的做了什么。 郑少巍清楚云青岑的挣扎——云青岑也曾经挣扎过,即便他从来不说,也不袒露内心,但郑少巍看得出来。 青岑是个习惯把一切苦难折磨都吞进肚里自我消化的人,他不会祈求外界的帮助,然后一遍又一遍的折磨自己,时间久了,他就磨掉了自己属于常人的感情,隔着一扇门看这个世界。 于是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变得越发无趣。 每个人都在找自己生存的意义和价值,郑少巍找到了,可云青岑没有找到。 郑少巍无法想象,当云青岑知道他身边有苏铭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也无法想象他为了苏铭授意公司搞舆论战攻击青岑时,青岑又是什么样的表情,每次想到这里,他就恐惧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怕见到云青岑,但又无法不去想他。 可能他早就该死了。 至少那样的话,在云青岑心里他还是当年那个人。 而不是现在这样,面目可憎。 郑少巍拆了手上的石膏,他并不觉得疼痛,好像他早就麻木了。 如果云青岑在他面前,他能剖开自己的胸膛,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他看,但云青岑不会见他。 他罪孽深重,却没法赎罪。 郑少巍摸着自己的手臂,刚接好不久的骨头还很脆弱。 他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 一声脆响之后,郑少巍弯下了腰。 他埋着头,咬紧了牙根。 没人会知道他在自我惩罚。 但只有这种疼痛,才能把他从绝望的深渊暂时拉出来。 郑少巍忽然喘了一口气,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一滴水落在了他脚下的地毯上,晕染一点深色印记,又很快消失无踪。 —— “怎么了?”云青岑听见了响声,他寻声望去,新来的设计不小心打倒了水杯,水杯质量不好,在地上四分五裂,到处都是玻璃渣。 林苗连忙说:“我马上去收拾!” 然后她站起来,迅速跑向杂物房,拿出扫把开始清理。 云青岑坐在斜躺在沙发上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然后他走出公司,准备去找周旭尧。 只是他刚刚下楼,就在楼下遇到了刚走到办公楼大厅的秦毅。 秦毅看到他的时候,表情慢慢变得温柔起来,他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显然刚从某个会议下来,云青岑也不急着去找周旭尧,看到秦毅以后就热情的打了个招呼:“你怎么过来找我了?” 秦毅走到云青岑面前,从来都没有表情的脸只有在云青岑面前才会有笑容,他微笑着说:“正好路过,想上去看看你。” 这种谎话云青岑从来都不拆穿,他只是说:“我下班了。” 秦毅:“赏脸一起用餐?” 他一本正经,风度翩翩,像个在老派家族被陶冶大的绅士。 云青岑笑道:“那要看你请我吃什么。” 秦毅挑眉:“龙肝凤髓?” 云青岑:“你能端上桌我就吃。” 秦毅的笑容更温柔了:“走吧,我已经订好了,吃法餐。” 云青岑:“厨师是法国人吗?” 秦毅严肃道:“当然。” 用餐的时候,秦毅跟云青岑说了自己最近的打算:“我打算在国内常住。” 云青岑对秦毅住哪儿不太感兴趣,他喝了口酒以后说:“不回去了?” 秦毅放下刀叉,抬起头看云青岑的眼睛,他冷漠的眼睛只有这时才有温度:“你想我回去还是不回去?” 云青岑:“你这是作弊,别把问题甩给我。” 秦毅笑容的幅度大了很多:“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想离你近一点。” 云青岑看着他。 秦毅收敛了笑容,他认真地看着云青岑,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当年我错失了机会,现在不会了。” 云青岑内心毫无波澜。 他当年根本就没给过秦毅机会。 看来人都一样,都是擅长自我感动。 云青岑朝秦毅微笑。 第78章 秦毅这次不是忽然想到来找云青岑, 而是有事跟云青岑商量,吃过饭之后秦毅就跟云青岑坐到了车上,在这个相对私密的空间里, 秦毅拿出了一个天鹅绒的盒子,这盒子里装的东西还挺有分量, 云青岑拿在手上颠了颠, 恐怕有四五斤。 “这是我托人从海地找来的。”秦毅看着云青岑,他的目光满怀关心, “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这是伏都教一位祭司亲手做的木偶。” 明明是纯木制的木偶, 但重量却堪比重金属, 这也是秦毅派人花大价钱去买的原因, 反常即有妖, 他不知道云青岑死而复生的原理, 但并不妨碍他想让云青岑长久的活下去。 云青岑倒是在很多电视剧里得知过伏都教, 也就是海地巫毒教,最出名的就是还魂尸。 云青岑笑道:“你以为我是丧尸?还是僵尸?” 但是秦毅难得没有笑:“无论你是什么, 我都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离开。” 云青岑收下了这个娃娃, 倒不是因为他真的觉得这玩意有用, 而且这玩意很有趣,新奇。 他知道泰国还有古曼童,幸好秦毅没给他领个孩子回来, 他正要感叹, 就看见秦毅又拿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泰国的……”秦毅话还没有落音, 就看见云青岑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秦毅被云青岑的表情逗笑了:“说不定有用呢?” 云青岑:“我记得你是无神论者。” 秦毅笑道:“我是唯心主义者。” 行吧, 云青岑又拿起来秦毅递给他的一个牌子——有点像佛牌, 但明显不是。 “高僧会把孩子的灵魂放进牌或雕塑里。”秦毅解释道, “许愿之后就要还愿,平时还要供给他小孩喜欢的东西。” 云青岑原本以为这些东西都是骗人的,哪儿来那么高僧,又哪来那么多孩童魂魄,三岁以内的孩子灵魂不全,死后魂魄不需要鬼差牵引就能自己回到地府,等下一轮投胎,三岁以上的孩子,按现在的医学技术来说,早夭的是少数。 但等他真的把这个木牌拿到手才发觉,这木牌里确实有个幼小又阴暗的魂魄,正藏匿在里面,怨气冲天。 秦毅倒是买到了真的,可惜是害人用的。 正常的高僧都是把早夭的孩子魂魄放进去,供养孩子的人给孩子积累功德,让这些孩子早日去投胎,算是积福。 但也有一些人想靠这些孩子发偏财,自然就要请惨死的魂魄,但这种恶童一不小心就会反噬供养他的人,并且胃口和欲望无限增大。 “还有吗?”云青岑问秦毅。 秦毅愣了愣,然后说:“原本我还让人去找……” 云青岑打断他:“好了,知道了,我会回去好好研究的。” 新鲜的没玩过的东西总是更有意思。 云青岑把玩着木牌,也不见多少尊重,秦毅还是阻止了一下:“我给他准备了一些玩具,你都带回去吧。” 云青岑笑道:“这还真是接了个孩子回家,这孩子是男是女?” 秦毅:“男孩。” 云青岑顿时没什么兴趣了。 在鬼里,女鬼才是最凶的,女鬼转化成厉鬼的多。 男鬼转成恶鬼的多,恶鬼对云青岑来说就是食物,厉鬼对云青岑来说还能当手下。 虽然填饱肚子很重要,但云青岑现在有很多事要做,厉鬼更有用,杨三娘虽然在他的“帮助”下成了厉鬼,但只剩一颗脑袋的厉鬼实在派不上什么用场,看来他真的要去招兵买马了。 手下越多,他能做的事也就越多。 他要地府管不了他,他要苏铭头上的“主角光环”完全破灭。 他要他在哪儿,他就是世界的中心。 这些大包小包的东西云青岑自然是不可能自己拿着走的,于是秦毅开车送他回家,帮忙把东西都拿上去之后云青岑让他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就又跟秦毅一起下了楼,云青岑还要去找周旭尧。 公司卖出的木偶虽然多,但是反馈给云青岑的气运却不多,回购的人比新买得多,但回购是不会效果的,一个人一年只能用一次。 云青岑虽然很想说这是积少成多,可持续性发展,但实际上是他要顾忌地府。 一想到这个,云青岑就目光阴鸷,他当鬼的时候尚且不在意地府,现在“活”了过来,反而要在意地府了。 无非是因为他当鬼的时候再厉害,也只是个恶鬼,做不了鬼王了。 云青岑捏紧了拳头。 连马哥都跟他透露过,真正有可能成为鬼王的恶鬼或厉鬼,还不等他们成气候,地府就会派黑白无常去捉拿。 虽说黑白无常在民间故事里也只是鬼差,但实际上他们在地府很有地位,他们不仅仅是鬼差,而是鬼神。 他们不仅缉拿鬼魂,还会赏善罚恶,是阎罗王、东岳大帝、城隍的部将,民间和地府公职都尊称他们为七爷、八爷。 没有恶鬼想被他们俩亲自缉拿。 被他们抓住的恶鬼不仅仅要见阎王,还要被关入地狱,最倒霉的就是关进无间地狱。 活人被关进小黑屋都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一关就是几百上千年,甚至永生永世的鬼了。 可黑白无常抓住的鬼,没有一个能逃脱的。 云青岑知道如果现在黑白无常来捉拿他,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就算逃,也逃不了多远。 如果他无法强大到让地府都对他无可奈何,他就没有自由可言,永远被天道操纵。 云青岑拿着木牌,敲响了周旭尧家的房门。 跟其他人不一样,周旭尧住在一个老小区里,这房子甚至不是他买的,而是租的,周边虽然热闹,但卫生条件并不怎么样,邻居基本也都是租房住的年轻人,手里钱不够,好的小区租不起,这里虽然老了点,但好歹还有物业保安,勉强算安全。 不过保安也不怎么称职,原本需要刷卡才能进的大门,锁早就坏了,随便谁一推就能进。 甚至还有卖卤味的推着车进小区里叫卖。 云青岑进小区之后还听见路人聊起最近这个小区发生了三起命案。 其中一起死了三个人,男人听了闲话,认为小区里的一个男人跟他老婆偷情,他就拿着刀直接敲响了对方的房门,然后把小两口都杀了,接着自己跳了楼。 “好像是流言,我听住那栋楼的说,人家小夫妻关系好得很。” “就是一些碎嘴的到处说,杀人那个的老婆都不知道这回事,我觉得那个杀人的可能是脑子短路了,就算这事是真的,那还有很多解决办法,偏偏要选杀人。” “那些碎嘴子死了以后肯定要进拔舌地狱我跟你说,他们那舌头长了不如没长。” 云青岑上楼之前还专门环顾了一圈小区,确实有几栋楼飘着黑气,但因为活人多,阳气足,黑气被压制了下去,不仔细看都看不见。 周旭尧住在十二楼,工字型的设计,两梯十二户。 以前云青岑从没来过这样的小区,第一次来,但并不觉得有趣。 有些人还把垃圾丢在门口,估计好几天都忘了要带下去,已经有苍蝇和果蝇围着飞了,还有一股味在楼道里飘散,云青岑敲响了周旭尧的房门,周旭尧一开门,他就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 周旭尧看云青岑的样子就知道云青岑在想什么,他笑道:“早知道你要来找我,我前几天肯定就搬家了。” 云青岑撇撇嘴:“你这儿环境真不怎么样。” 周旭尧:“地理位子好,交通方便,当时挑房子也没考虑其它的。” “你带了个小鬼来?”周旭尧一眼就看了出来。 云青岑拿出木牌,扔给了周旭尧:“秦毅送的。” 周旭尧对秦毅的敌意没那么强——秦毅连赵鹤轩跟云青岑相处的时间都比不上,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他打量这个木牌,嘴角扯了扯:“灵童?还是个恶灵。” 秦毅简直是……周旭尧觉得秦毅能有现在的事业,脑回路估计都跟正常人不一样。 送什么不好,固魂安神的东西那么多,哪怕是送安神香呢?都比送灵童强。 云青岑则是打量了一圈周旭尧的房子,装修的很简单,估计周旭尧自己也没费心装修过,但是很干净,估计知道云青岑要来的时候又临时打扫了一次,云青岑打量完一圈之后才坐到沙发上,对周旭尧说:“之前拜托你打探的事,有眉目了吗?” “我派了几千阴兵去找,只找到几个类似的,还不能确定。”周旭尧去给云青岑倒了一杯泡好的茶。 茶叶的清香在屋子里飘散,云青岑这才觉得缓过来了,他端着茶杯说:“让它们把地址给我,我自己去跑一趟。” 被关在无间地狱里的恶鬼,只要他能吃一个,别说一个,哪怕是半个,他都能再上一个台阶。 身上的蛇“成长”的太慢了。 哪怕现在卖出了木偶,效果都不如云青岑想的那么好——他之前想的太美了,以为气运能源源不断,积少成多,但他那时候忘了地府的存在,忘了他还要顾忌天道,导致一个人一年只能用一次。 “我都记着的。”周旭尧去拿了个小册子出来。 云青岑翻了翻,里面记了八只恶鬼的所在之处,这八只恶鬼都是怨气惊人的鬼,周旭尧的阴兵一感觉到就退了回来,不敢单枪匹马的硬碰硬。 阴兵是兵,只有集结在一起才能发挥作用,分散之后单个的本事还比不上随便一只恶鬼,只能欺负欺负普通的鬼魂。 “对了,我来的时候听人说这个小区死了几个人?”云青岑抬头看周旭尧。 周旭尧点头:“今天三起命案。” 云青岑:“那些鬼呢?” 周旭尧:“有两个不愿意离开所住的单元楼,鬼差人手不够也没有来接引,另外三个,则是自己不去地府,躲过了鬼差的接引。” 云青岑笑道:“正好我过来了,晚上又有空,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正好我也想要几个能帮我做事的,你有几千阴兵,我连帮忙做事的都没有。” “这些阴兵是我师傅传给我的,要我们这一派的人才能指挥得动。”周旭尧急忙解释,“你要是想要阴兵,我能告诉你怎么练兵。” 他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我想送你,但送了你也不能用。 所以他不是小气,也不是不为云青岑考虑,纯粹是不行。 就算小气,也是他那一派的祖师爷小气,跟他没关系。 他怕云青岑误会他。 但云青岑根本就没有当回事——他的“兵”,肯定要他自己找,自己培养,他的独占欲和控制欲已经强到了这个程度,就算周旭尧把阴兵给他,他也不会要,更何况,只要有周旭尧在,那些阴兵就算不是他的,也跟是他的没有区别。 云青岑和周旭尧到了死了三个人的那栋楼。 刚进去就能感受到一阵阴风,阴风并不是鬼魂召来的,多数鬼魂还没那个本事能呼风唤雨,只是天道给凡人的一个预警罢了。 只是现在不信鬼神的多了,就算感觉到了阴风,也只会觉得凉快。 冬天倒是会觉得更冷。 死人的那套房子现在归户主的父母,但户主的父母不会搬进来住,卖也卖不出去,所以现在空置。 老小区没有监控,楼道里也没人,云青岑就直接开了锁,走了进去。 这是套婚房,小两口打拼不容易,虽然是老小区,但房价也不便宜,能在这里买这样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有个家,已经很不错了,装修的也很温馨,估计是为了将来有孩子,还有一面墙刷了黑板漆,可以用粉笔写写画画,房子已经被打扫干净了,看不到一点血迹。 只有云青岑和周旭尧能看到,这屋子有两只鬼,两只鬼都站在阳台上,维持着往下看的姿势。 估计杀人犯就是从那跳的楼。 女鬼身上有十几处刀口,男鬼的脖子被划开,皮肉绽开。 它们都还穿着死时的衣服,女鬼穿着睡衣,男鬼穿着一件衬衣和长裤。 云青岑和周旭尧朝阳台走去,这对夫妻鬼才终于在他们走到阳台的时候转头看过去。 见得鬼太多,云青岑和周旭尧都没有任何感觉,并不觉得恐怖,也没觉得可怜—— 每年死于意外和谋杀的人太多了,对活人来说,听见有人死亡总要唏嘘一下,凡人总是逃不过死的,以己度人,甚至能想象到对方死时的恐惧和绝望。 但云青岑已经死过一次,周旭尧又是干这一行的。 这两只鬼死了才一个多月,估计还没有完全恢复生前的记忆,只是被生前的执念和恐惧影响着,日复一日站在阳台,看着杀人凶手落下去的跳下去的位子。 这栋楼楼下确实有一片污迹,颜色太深,已经看不出是血了。 凶手也还站在原地,凶恶的看着走过的路人。 不过这个凶手估计离魂飞魄散不远了。 夫妻鬼都看着云青岑,比起周旭尧这个活人,当然是一身戾气的云青岑更可怕,夫鬼可能是被吓得昏了头,忘了自己现在鬼,顺着阳台的栏杆往外爬,准备跳下去,妻鬼扯着夫鬼的衣摆,她不敢跳,那就绝不能让夫鬼一只鬼跑,夫妻本是同林鸟,一个跑不掉,另一个也别想逃。 妻鬼急得跺脚,死死地扯着丈夫。 云青岑被这一幕逗笑了,他朝妻鬼招招手:“过来。” 妻鬼长得不算漂亮,但也不丑,眼睛虽然小,鼻子还算挺,比她老公长得好。 看了眼马上就要跳下去的丈夫,又看了云青岑,妻鬼不情不愿,胆战心惊,期期艾艾地朝着云青岑走了过来,她一松手,她老公就飘下了楼。 嗯,估计能跟凶手大眼瞪小眼。 妻鬼站到云青岑面前,她虽然记不太清生前的事,但并不是个傻子,正常的思维能力还是有的,她甚至不敢看云青岑的眼睛,小声说:“我、我没害人,我是个好鬼……” 云青岑:“你是被牵连的,你不恨?” 妻鬼愣了愣,终于忍不住了,她脸上那层“皮”掉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真正属于她的脸。 青色的皮肤,野兽一般的獠牙,凹陷的脸颊和暴露在外的牙龈,以及咧开的嘴角,铜铃一样大的眼睛,裂开的皮肤跟凸起的额头,妻鬼的双手也变成爪子,身形扭曲,脊梁像是被人打断了又接上了,整只鬼如同人和野兽的结合体。 比起夫鬼,她的怨念更深。 不需要云青岑帮忙,她现在已经是厉鬼了。 这倒是省了云青岑的功夫,他朝妻鬼微笑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给我做事,还有一个是继续在这儿待着,等到魂飞魄散为止。” 妻鬼看着云青岑,她通红的眼睛把云青岑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但却很有反抗精神地说:“我不跟你走。” 她还指了指阳台:“我要跟我老公在一起。” 云青岑坐到了他们的家沙发上,偏着头问她:“跟他在一起?” 妻鬼:“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妻鬼用一种天真又恶毒地语气说:“我们死在了一起,当然要永远在一起。” 妻鬼满腹怨气,她就是个普通人,跟大学同学恋爱,毕业后找了个不错的工作,跟丈夫一起凑钱买了这套房子,幸福的婚姻生活还没开始就草草结束,如果是有人抢劫谋财杀了她,她都没这么大怨气,但偏偏她是被丈夫牵连的。 虽然她记不太清,却本能的知道自己因何而死。 至于她的丈夫到底有没有跟杀人犯的妻子有染,谁都不知道。 她丈夫没有关于这一段的记忆,杀人凶手倒是很笃定,但真相如何,只有四人当中还活着的那个知道了。 但是让云青岑没想到的是,妻鬼没有怨恨那个还活着的人,反而怨上了丈夫。 不过云青岑多数时候都是很宽容的,他也没有生气,反而还朝妻鬼笑了笑。 然后云青岑轻轻一挥手,跳下楼的夫鬼就被一阵黑雾“抬”了上来,一脸懵逼地看着云青岑,然后转头看到了他老婆,夫鬼被吓得够呛,手脚并用的想挣脱黑雾的禁锢,想要再次跳楼。 比起云青岑,他老婆现在的样子更可怕,鬼生前也是人,当了鬼也不代表胆子就会变大。 “别忙了。”云青岑对夫鬼说。 夫鬼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站在原地,不再妄图逃跑,但还是一直在发抖。 云青岑看了眼妻鬼,然后对夫鬼说:“你老婆说得一直跟你在一起。” 夫鬼哆哆嗦嗦地说:“她、她是我老婆?” 妻鬼怒瞪了他一眼,夫鬼这会儿要是人,一定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他瘪着嘴,一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样行了吗?”云青岑看着妻鬼,“我让你们在一起。” 云青岑还用黑雾凝成了一条细绳,把妻鬼和夫鬼的手腕牵连了起来,只要云青岑还在,他们就真的永远不会再分开。 妻鬼满意了,她现在的声音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声音粗粝沙哑,惨白的牙龈露在外面,说话的时候牙齿开合,根本没有嘴唇什么事,她要是说话说快了,猩红的长舌还会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妻鬼扯了扯黑绳,她扯一下,夫鬼就被带着踉跄几步,然后她就玩上了瘾,牵着夫鬼在屋子里到处走。 直到她玩够了,才站到云青岑的面前,她歪着脑袋,头碰到了一边的肩膀上,对云青岑说:“我给你办事。” 云青岑笑道:“我对你也没别的要求,听话就行。” 这只妻鬼会比杨三娘更有用——至于她丈夫,嗯,夫妻的事跟他没关系,至于夫鬼每天面对变成厉鬼的老婆是个什么心情,云青岑也管不着。 回去的时候,周旭尧开车,云青岑坐在后座,夫鬼和妻鬼一左一右的坐在他旁边。 夫鬼缩着脖子,可怜兮兮,妻鬼则好奇地冲车外张望。 云青岑自我感觉还很良好,他对周旭尧笑道:“他们是不是挺像金童玉女?” 周旭尧:“……” 金童玉女要是知道的,不得气出毛病来? 第79章 云青岑直接带着夫妻鬼回了家, 周旭尧只把他送到了楼下,而云青岑也没有请周旭尧上去坐一坐,不过周旭尧也没想过在这个时间上楼, 他想的没有那么美。 跟夫妻鬼一起和云青岑回家的,还有木牌里的恶童。 木牌上刻着一个小孩的人像, 刻得并不怎么细致, 但是正因为粗糙,所以一看就知道是人工刻的, 一进家门,云青岑就把恶童从木牌里逼了出来。 恶童死的时候年纪不大, 他只穿着一条短裤, 样子有点像咒怨里的俊雄, 惨白的皮肤和开裂发白的嘴唇, 全身像是被白色油漆上过一次色, 但他的年纪显然比俊雄更小, 他的脑袋很大,肚皮凸起, 但四肢细痩。 他几乎是瞬间站在夫鬼和妻鬼的中间, 大约是年纪太小, 他更亲近妻鬼,即便妻鬼现在像个怪物,而不是一个女人, 但他在云青岑的注视下颤抖着伸出手, 抓住了妻鬼的衣摆。 妻鬼似乎也挺喜欢这个孩子, 她伸出爪子, 让恶童抓住自己的一根手指。 倒是夫鬼在旁边吓得瞪大了眼睛, 嘴里一个劲在念叨:“鬼、鬼……” 妻鬼拍了丈夫一巴掌, 她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云青岑不知道,但现在她倒是挺凶的,她怒骂丈夫,尖叫道:“你这个胆小鬼!” 夫鬼似乎被这三个字刺激到了,他忽然蹲到了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妻鬼则一直用脚在踹他,她似乎回忆起了些什么,嘴里一边在骂:“你为什么不反抗?!我抱住他了!我抱住他了!!” 夫鬼呜咽着,不敢说话,也不愿意说话。 妻鬼把丈夫抓起来,狠狠扇了几巴掌,夫鬼被妻鬼抓到空中,双脚离地,虽然鬼不会有缺氧造成的窒息感,但这种完全被掌控在别人手里的感觉,让夫鬼紧紧抓住妻子的手腕。 恶童倒是一直乖乖地站在妻鬼旁边,妻鬼把手抽回去之后,恶童就躲到了妻鬼身后。 云青岑则没有管他们,而是自己先去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睡衣,等他再次走到客厅,夫妻鬼和恶童竟然开始其乐融融的相处了,妻鬼让夫鬼抱着恶童,她看着这一幕,对夫鬼说:“本来我也可以有个孩子的。” 夫鬼吓得又开始哭。 在他眼里,眼前这个怪物不是他的妻子,他害怕,却又逃不了。 云青岑坐到餐厅的椅子上,他的手指在餐桌上敲了敲,这声音很小,但仅仅是一个声音,夫妻鬼和恶童立马安静了下来。 室内开着灯,这让三只鬼看起来更惨白恐怖。 恶童很难沟通,他死的时候大约四五岁,会说话,但只会泰语,他只凭本能依靠着妻鬼,即便被夫鬼抱着,他还是一直对妻鬼伸着手。 他摊开手掌,空气中似乎有一把隐形刀,慢慢割开了他的皮肤,黑色的血液从手掌滴落,云青岑控制着量,三滴之后伤口自动愈合,然后这三滴未落地的血液就飘到了三只鬼的面前。 妻鬼毫不犹豫的一口吞进去,刚吞进去两秒,她的身体庞大了一倍。 原本比她更高大的夫鬼在她旁边被衬成了一个小矮子,夫鬼看了眼身边的“怪物”,又看着面前的那滴血,他眼睛有些红,一咬牙一跺脚,他也把这滴血吞了进去。 只是夫鬼没有任何变化——他还是那个懦弱瘦弱的鬼。 至于恶童,他也把血咽进了肚子里,只是肚子变得更大了,四肢也变得更加细痩,好像一个西瓜上插了四根筷子,滑稽的同时有种说不出的恐怖。 他的肚皮鼓得太大,皮肤上满是青色的裂纹,好像下一秒他的肚子就会爆开。 这滴血更让他们更强大,同时也能让他们永远在云青岑的掌控下,只要云青岑起一个念头,他们就能瞬间灰飞烟灭。 恶童看着云青岑,他大约知道云青岑是自己的“新老板”,并且很社会的走到云青岑面前投诚,他把手放进了自己的嘴里,把半条手臂都塞了进去,然后一直在肚子里掏东西,掏了很久,他从里面抓住了一个红色的袋子。 袋子上全是粘液,他转头看了眼妻鬼,然后在妻鬼的注视下走到了云青岑面前,把红色的袋子递给了云青岑。 云青岑没接——虽然知道恶童没有口水,但看袋子满是粘液的样子,他是绝对不会接的,哪怕里面放的是金丹,吃完就能飞升成仙。 恶童嘟囔了两句,但都是泰语,云青岑听不懂。 大约是恶童自己也察觉到了语言不通这一点,他枯树一样的手拉开袋子,袋子里的东西就落到了地上,里面全是金币,数量不多,大概十几枚。 但恶童指了指外面的月亮,似乎是在对云青岑说,明天这个时候,袋子里还能再倒出同样数量的金币。 云青岑虽然嫌弃红袋子,但对恶童的“老实”很满意,于是他对恶童勾了勾手指,让恶童走到他面前来,对听话的“孩子”,云青岑就像一个家长,总是很宽容的。 他揉了揉恶童的头发,微笑着说:“乖孩子,只要你一直听话,我会送你去投胎的。” 古曼童,只要积累了功德,就能去投胎,但至于去哪儿投胎就不一定了。 恶童裂开惨白的嘴,对云青岑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云青岑也知道了恶童的死因,恶童的母亲未婚先孕,家里人为了不让这件事传出去,瞒了下来,等恶童出生,家里人就把他养在了地下室。 直到搬家——他是被饿死的,死前只能不停喝水,灌大了肚子,死后他的家人后悔了,担心他的怨灵纠缠,就把他的尸体交给了高僧,希望高僧能让他去投胎。 可惜高僧是个邪僧,把这孩子做成了恶童,帮他聚财。 云青岑也没有把恶童当做真正的孩子——这只恶童不知道存在在这个世上多少年,说不定按照“活”过的年岁,他的年纪能比云青岑更大。 鬼只维持咽气时那一秒的样子,除了恶鬼和厉鬼会有外貌的变化外,普通鬼魂死的时候什么样,当鬼的时候就是什么样。 云青岑还记得自己刚刚成为鬼时候的样子,不着寸缕,头发和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嘴唇没有血色,皮肤惨败,手上有一道伤口,皮开肉绽,直到他下葬后,郑少巍他们把他平时穿的衣服烧给了他,他才有衣服穿。 但那个时候他并不觉得不穿衣服有什么羞耻的,即便多数鬼还有做人时保留下的羞耻心,可云青岑没有,他那时只想着怎么强大起来。 他不愿意躲着恶鬼和厉鬼走,也不愿意总是担心鬼差会把他带到地府去。 他更不愿意的是投胎转世,他死的那一刻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里的内容,他是这本书的灵魂人物,也是作者手里的一个傀儡,这对云青岑来说才是彻底的侮辱。 他的存在和人生以及价值都被否定了,他不过是一个推动剧情发展的工具人,所有人都按照“上帝”的思路在走,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笼络的人,在他死后,就轻而易举的琵琶别抱。 主角不必像他一样去了解每个人的过去,他们的缺陷,给予他们补偿。 作为“上帝”的亲生孩子,主角更像个普通人,他有一切正常人都会有的缺点和优点,他被塑造的更正常,更有血有肉。 而他呢?他只是个符号,一个在故事中形象扁平的人,他的爱慕者们在里面爱慕的只是他伪装出来的天真善良,真诚可爱,主角出先之后,他们又迅速发现了主角的可爱之处。 在故事的最后,云青岑的自私和旺盛的表演欲被摊开来,人们纷纷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他在故事中的落幕堪称可笑。 人们发现了他遗物中的日记,日记里清楚的记录着他所有阴暗的心思。 他接近郑少巍是因为那时候他父母双亡,就算继续读书,也只能读最普通的学校,只有靠郑少巍,他才能继续读私立贵族学校,只有靠郑少巍,他才能再次跻身上层阶级。 他接近每一个人,都是为了从对方手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且在日记里辱骂诋毁这些被他利用的人,他骂他们没有脑子,又自得于自己的手段。 然后那些曾经被他玩得团团转的人,终于知道他真实的面貌,在他的衬托下,主角的真善美被无限放大,他成了这个故事里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反派。 最开始,他是所有人的美梦,到了最后,他是噩梦之始。 他甚至能想到读者看到最后,看到他的真面目被暴露在阳光下的时候会有多么高兴——即便他已经死了,他也依旧是主角的竞争者,只要还有人爱他,主角就只是一个劣质的仿冒品。 所以他们要剥下他的皮,露出他皮下的血肉,才能让主角得到主角该享受的荣光和爱。 然而他自己知道,他是活着的,至少在这个故事里,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过去。 “上帝”让所有人背叛他,他就要让所有人重新跪倒在他脚下。 “上帝”让主角什么都不做就能拥有一切,他就要让主角为他干一辈子活,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下。 他无法脱离这个故事,但他可以把这个原本属于别人的故事,变成他自己的。 第80章 好在这房子够大, 夫妻鬼带着恶童住在客房里,鬼是不必休息和睡觉的,但是毕竟当了几十年的人, 只要他们愿意,还是能躺在床上假装睡觉。 比起妻鬼和恶童,夫鬼显然更可怜,被妻鬼拎走的时候,还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云青岑, 好像云青岑这个大恶人是他的救命稻草。 云青岑则回了自己的房间, 把周旭尧给他几个地址记了下来。 他从来都不是个信命的人, 哪怕“上帝”规划好了他的一生, 他也不会按照那条既定的道路走。 即便他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他也不会低头, 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低头。 现在能限制他的地府,他就要让地府再也无法左右他。 对云青岑来说,书里的世界和“上帝”的世界没有区别, 人只要活着,就会被无数规则束缚,而他无论在哪儿,都不会被规则左右。 记下这些地址之后,云青岑就要开始做准备了。 他并不过分高估自己,现在的他是强大的,但也要看跟谁比,跟那些从无间地狱逃出来的恶鬼相比,他并没有什么优势。 既然如此, 他就要培养自己的势力, 用“人”海战术。 缜密的打算能让他更加安全。 第二天夫妻鬼就被他派了出去, 他们两口子要去抓厉鬼,厉鬼都能为他所用。 至于恶童…… “我都说了我不会带孩子。”云青岑的手机开着外放,一边抱怨一边给恶童兑奶粉。 恶童就站在旁边咬着手指看着,黑猫伸着爪子去勾恶童的裤子,它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孩子很有兴趣。 周旭尧在电话里笑着说:“体验一下奶爸的生活不也挺好吗?” 云青岑没好气地说:“要是你生的我肯定不说这话。” 周旭尧:“……有点困难。” 云青岑:“世上无难事,只要你愿意,我能塞个阴胎到你的肚子里。” 周旭尧连忙求饶:“放过我吧,我要是真生个阴胎,它该叫我爸还是妈呢?” 云青岑已经把奶嘴粗暴的塞进了恶童的嘴里,恶童不用云青岑吩咐,自己抱着奶瓶砸吧起来,恶童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即便是活人也该是早该断奶的年纪,但他死了这么久,邪僧即便供养他,也不会给他喝奶,所以抱着奶瓶恶童就不松手了。 “当然是叫你妈。”云青岑早有定论,“生孩子的就是妈妈。” 周旭尧笑道:“只要你愿意当孩子爸,那也行。” 云青岑哼道:“你想得美。” 周旭尧笑个不停:“他喝奶了吗?” 云青岑:“喝了,快喝完了,邪僧养他还真不是白养,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禁术,他手里有个红袋子,太阳落山之后,袋子里就会出现十几枚金币,都是足金。” 一天十几枚看起来很少,但这十几枚换成人民币至少值几万,一天几万,对多数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按照平均薪资来说,几万已经是大多数人的年薪。 云青岑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何不食肉糜的人,他当鬼的时候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 困于生活环境,高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的不在少数,每天闷头干活,没有时间思考人生充实自己,受教育程度低,被周边的环境洗脑,然后就这么辛苦的度过一生,还要被生来就站在高处的嘲讽是他们不够努力。 恶童喝完一瓶奶,小心翼翼地拿着奶瓶,站到云青岑的身后,伸出手臂,举着奶瓶,似乎在说——再来一瓶。 “还挺能喝。”云青岑“啧”了一声,又给恶童兑了一瓶。 恶童抱着奶瓶,跑到角落里喝起来,很快又再次喝完了,云青岑实在没有耐心一直给他兑奶粉,就把一罐奶粉都给了他,恶童用勺子吃奶粉,吃得也挺快乐。 至于恶童的那个袋子,云青岑又把它还给了恶童。 他拿着也没用,恶童就又把袋子吞了回去,可想而知,等他再次拿出来的时候肯定又是满袋子的黏液。 恶童大约是知道云青岑现在是他的“老板”,就一直想为云青岑做点什么,他已经被“奴役”了,不做点什么他都不习惯。 所以云青岑每个月月底都能收到一堆金币,把金币给他的时候,恶童还会一脸讨好地看着云青岑。 夫妻鬼给云青岑抓来了不少厉鬼,这其中有个鬼中奇葩,见到云青岑第一面,就表示要跟云青岑一起征服世界,她已经准备好跟云青岑一起当反派了,并且还准备给他们起个“组合名”,大概就像晓组织或者黑衣人那种。 并且她还自告奋勇,要跟其她几个比较强的组成一个小组合,作为云青岑手里最厉害的杀器。 这姑娘显然是还没过中二期。 但她又却是很厉害,妻鬼能把她带回来,也不是因为妻鬼打得过她,而是搔到了这个中二少女的痒处,告诉她自己是一个大人物的手下。 姑娘就跟着过来了,见到云青岑以后惊为天人。 她就是很单纯的认为,反派头头就应该有盛世美颜。 既然云青岑这么强,又这么好看,认他当老大不亏。 “老大,我们是不是该干一票大的?”这姑娘坐在柜子里,手里还把玩着杨三娘的头,杨三娘敢怒不敢言,唯恐女孩薅她的头发,她没了四肢,头发给她来说就是武器和手脚。 女孩名叫韩楠,面容姣好,细眉丹凤眼,小鼻子小嘴,古典美人的长相。 因为一双丹凤眼,看起来还很聪明,云青岑没有给她自己的血,而是给了她一片鳞片。 这是杨三娘之前才有的待遇,但杨三娘太弱了,就算吃了鳞片,也只是从怨鬼变成了厉鬼。 但韩楠不一样,得到了鳞片之后,她身上的怨气和戾气瞬间暴涨,别说普通恶鬼,就算地府拍了鬼差来,她应该也能全身而退。 并且她自诩为云青岑手下的第一打手。 云青岑坐在沙发上吃冰淇淋:“你想做什么大事?” 韩楠兴奋地抓紧了杨三娘的头发,面容有些扭曲地说:“我们是坏人,那就应该去对付好人。” 云青岑一直觉得自己三观不正,但认识韩楠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三观简直正得不能再正了——他就不讨厌好人。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是好人?”云青岑吃完一个冰淇淋又去冰箱拿了一个,还扔了一个给韩楠,又拿了一个奶味的给恶童。 韩楠:“……” 云青岑笑道:“世上的多数人,既不好又不坏,普通平庸,会为了利益做坏事,但不触及自己利益的时候,他们也可以用同情心。” 韩楠有些颓丧:“就没有正义联盟吗?” 云青岑没忍住笑出声:“你可真是个活宝。” 韩楠也听出云青岑是在损她,但她一点都不生气,她托着下巴说:“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天天抓厉鬼,我抓得都想吐了。” 因为厉鬼都是女鬼,所以云青岑现在身边的鬼,除了夫鬼以外,都是女的。 活脱脱的娘子军,并且这群娘子军战斗力强大。 这段时间云青岑都没有去管公司的事,现在公司勉强算是走上了正轨——不亏损了,因为设计师改了木偶的造型,很多即便不许愿的人也因为丑萌去买,加上还有网红买,倒是带起了一股拿木偶当装饰品的风潮。 还有了很多二次创作。 因为这个,所以网上把云青岑扒出来了。 本来这事就没有刻意隐瞒,但因为最开始很多买家都是冲着苏铭买的,等他们发现公司老板是云青岑,一个个都吃了一惊。 “老板是云青……我傻了,云青和苏铭一起开公司,真的好迷幻。” “我怀疑之前就是一场炒作。” “说炒作的能不能动动脑子,苏铭拍戏不比卖这玩意挣得多?而且明星开店的那么多,混娱乐圈和开店根本不冲突。” “就是,我要是苏铭,我就开服装店,火锅店,卖什么工艺品,还卖的这么便宜。” “话说有人买过这个木偶吗?我朋友买了,她说她买来是用来许愿的,她就许愿她爸妈能在她过生日的那个月多给她拿五百的生活费,没想到刚许完第二天,她爸妈就给她多转了五百。” “我买了!我许的愿是能瘦十斤,结果没用,我不信邪,就又买了一个,这次许愿瘦五斤,这期间我也没刻意节食运动,但还真的瘦了五斤,一个多的小数点都没有。” “我发现能实现的愿望都是比较容易的。” “瘦五斤也很牛皮了好不好!你们这些再吃不长肉的不懂我们的心情!五斤啊!那可是整整五斤!” “我之前每天出去慢跑,一跑就是半个多一个小时,一个月也就瘦了两斤,半年才瘦了五斤,节食不可取,但我们这些上班族也没什么时间去健身房。” “我被说动了,我也要去买一个,又不贵,别说五斤,瘦三斤我就高兴了。” “我倒不是嫌自己重,体重重一点没啥……但别人都是肌肉,我是肥肉,一摸感觉就是一把肥油,哭了。” 因为网红的原因和“减肥利器”,木偶的销量又好了不少。 人们虽然经过交流,都发现用了木偶之后要倒霉一周,但这个代价他们都付得起,又不是缺胳膊短腿,也不会丢命生大病,不连累家人,就是倒点霉,一周时间,忍一忍就好了。 这让云青岑身上的黑蟒又大了一点,但还是不够。 越往后,喂养黑蟒的养料就需要更多,凭现在的速度,想让黑蟒爬满云青岑的全身,至少需要一千年。 而云青岑的耐心等不了那么久,他想要什么都要尽快。 就在云青岑还在做准备的时候,张茹上门了。 她问了云青岑之后,就登门拜访。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带了这些过来。”她把礼品袋递给云青岑,然后才笑着说,“托你的福,我的日子现在好多了。” 李展鹏现在已经瘫了,瘫了之后他反而不敢离婚了,大约是遭了罪,他担心情人是看中他的财产,虽然他已经不爱张茹,甚至看不起张茹,但他心里清楚,张茹不会背叛他。 现在他精力不够,公司需要签字的文件都是张茹整理给他的。 他在张茹的诱导下签了股权转让书,并且还签了离婚协议,现在张茹已经正式搬出了以前的家,无论李展鹏如何大发雷霆,她都没有多看李展鹏一眼。 至于李磊,张茹也没有带在身边,她像放弃自己的婚姻一样,也放弃了自己的这个儿子。 李磊不是坏——他不是要害张茹,他只是永远不会为她考虑,因为她是个没用的妈妈,她不能让他觉得骄傲,所以他才更崇拜强大的爸爸,甚至因此觉得,爸爸做错了事,妈妈就应该无条件原谅,爸爸不嫌弃她没用,她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不用谢我。”云青岑去给张茹倒了一杯茶,“是你自己做了选择,我也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张茹支持冲他笑,她现在已经不再自怜自艾,反而有一种冷酷的自信,她说:“我有个朋友……” 云青岑笑道:“给我介绍生意来了?” 张茹点点头:“他也愿意拿出跟我一样的报酬。” 云青岑挑了挑眉,他有兴趣了。 “怎么说?”云青岑的声音都温柔了很多。 张茹:“他的爸妈在五年前自杀了,他爸妈被骗,给一个朋友做了担保,结果朋友跑路了,他爸妈背上了巨额欠债。” “家里的所有财产都被抵押了。”张茹叹了口气,“他现在一边读大学一边照顾年迈的爷爷奶奶,之前是贷款读的大学,为了生活费,他没课的时候要么去打工,要么去给人家答道,他人很踏实。” “我带他去了几次商业聚会,他认出了那个当年跑路的人,那人发了一笔财,换了身份,现在又回来了。” 云青岑忽然压低声音,暧昧地问:“真的是你的朋友吗?” 张茹的脸有些红,云青岑并没有拿走她爱人的能力,她依旧可以焕发青春,比起之前,张茹现在精神好得多,眼角眉梢都带着春意,她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说:“我是在健身房遇到他的,他在健身房打工,整理里面的东西,打扫卫生。” “后来我跟他就……”张茹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小声问,“他比我小接近二十岁。” 云青岑没意见:“你的私人生活,我没意见。” 张茹松了口气,她又说:“除了两魄以外,我能再拿五百万出来。” 张茹:“不是我小气,我手里的股权还没卖出去,现在还在跟董事会的谈价格,太急的话卖不出好价钱,我可以等卖出去之后再补五百万。” 她真诚地看着云青岑。 云青岑也正愁自己现在的筹码不够,厉鬼并不多,现在他的“娘子军”也只有一百二十三只厉鬼。 但他的倚仗并不是她们,而是他自己的能力。 她们加在一起,能给他争取两分钟时间就不错了。 活人的魂魄对他来说才是大补。 但云青岑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很体贴地问:“你为他付出这么多,就不怕他背叛你?” 张茹很冷静地说:“这一千万是我愿意给他出的最高价钱,我不傻,现在他什么都要依靠我,他爷爷奶奶住的房子是我的,他读的大学又不怎么好,而且我马上就要把股份卖出去,我也不会跟他结婚,如果有一天我不爱他了,我会直接跟他分手了。” 张茹微笑道:“只要扯上钱和利益,任何感情都不牢固。” 云青岑:“你想通了这点就好,找个时间带他来见我吧。” 张茹看云青岑答应了就松了口气:“他就在楼下,现在就能让他上来,你方便吗?” 云青岑靠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茶:“让他上来吧。” 张茹喜形于色,连忙拿出手机给等在楼下的小情人打了个电话。 张茹的小情人二十一,还在读大三,长得倒是很成熟,不是小奶狗而是小娘狗,他的脸型介于国字脸和甲字脸的中间,棱角分明,看起来有种超乎年龄的稳重,穿着一身运动服,他还背着一个运动包,走进云青岑家门的时候,他一直低着头。 张茹对他说:“小兆,过来吧。” 小情人叫孟兆,他准备的很齐全,把能找到的证据全部带了过来。 面对云青岑的时候,他表现的不卑不亢,认真而严谨,云青岑的所有问题他都对答如流,可想而知他在自己心里打了多少次腹稿。 “我以前就一直盼着上法庭。”孟兆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我等着法官问我,然后给寇雄判刑。” 后来他才知道,寇雄换了身份,虽然名字还叫寇雄,但证件号和过往通通都变了,他成了企业家,人模狗样,他的这些证据上了法庭肯定没法给寇雄判刑——更何况担保文件是他爸妈作为自然人签的,没人逼迫他们。 他们是被骗了,但他们是成年人了,除了亲朋好友愤慨之外,外人并不会可怜他们。 既然人间的法律给不了他公道,他宁愿向魔鬼献出自己的灵魂,只求仇人能得到应得的惩罚。 云青岑看完孟兆给的证据,心里有数之后才问:“你知道你会付出什么吗?” 孟兆:“我知道。” 他很坚决地说:“我觉得像赵姐一样没什么不好的,她现在很好,坚强、自信,不会因为外界评价改变自己,我想变成和她一样的人。”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云青岑笑道:“好,我可是要提前拿报酬的。” 孟兆点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如同祭品献祭一样,张茹给他形容过被云青岑拿走两魄时的感觉。 但是等云青岑真的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明明云青岑不比他高,他却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压迫感,好像他成了一只兔子,正被猎食者盯着,后背发凉,全身汗毛倒竖。 云青岑走到了他身后,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孟兆头皮发麻,全身的细胞似乎都在大喊:“逃!” 但孟兆强迫自己坐在原地,他不能走,他这时候逃了,就再也没有给父母讨回公道的机会了。 害他们全家的仇人现在还好好的,发了财,有车有房,吸了他们家的血,却过得这么好,而他们家家破人亡,这仇不能报。 孟兆双眼通红,他咬紧了唇,直到黑暗将他包裹。 他觉得他身后站的不是人,而是一个庞大的怪物,但这怪物能帮他,所以他心甘情愿献出魂魄。 云青岑闭着眼睛,微微仰着头,眼角微红,他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舌尖舔过嘴角。 果然吃了那么多“东西”,还是活人的七魄最美味,带给他的好处最多。 “一个月之内。”云青岑给了期限。 张茹和孟兆一起对他鞠了一躬才离开。 等他们离开之后,云青岑才看了眼张茹送给他的礼物,张茹送的都是玉石,估计是觉得她之前送的羊脂玉云青岑很喜欢,所以送礼物也都送这一类的,云青岑还从里面找到了一个翡翠配饰。 “我可以去吗?”韩楠忽然飘出来,她换上了一件云青岑送给她的白色连衣裙,如果不看苍白的脸色,她就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根本看不出是厉鬼。 云青岑微笑着问:“你想去吗?” 韩楠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我都快闲出问题了,更何况这种小事,怎么能让老大亲自出马。” 她还加了句:“不够神秘。” 云青岑又被逗笑了,韩楠对他来说真的是个活宝,有她在,他的笑容都多了不少,他说:“那你就去吧,就像我刚刚对他们说的,事情要在一个月内解决。” 韩楠露出尖牙:“您就放心吧,救人我不行,害人我可厉害了。” 云青岑没当真,她要是真的会害人,也就不会年纪这么轻就早逝了。 韩楠一直没有告诉云青岑自己的死因,但对云青岑来说,鬼在他面前是没有秘密的,韩楠死于奸杀,她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几个男同学抓到了阴暗的小巷子侮辱了,其中一个担心她之后去告他们,就一不做二不休,让她永远开不了口。 为了不被追究,他们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敲掉了她的牙齿,勒死了她,然后把她装进行李箱里,打车去了深山,他们先把她埋了,然后放假再把她挖出来,确认了周围没人之后,他们点了一把火,把她烧了。 然后把烧焦的尸体肢解,埋到了不同的地方,这些地方都荒无人烟,每一个坑都挖了五米深。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韩楠的家人报了失踪,但找不到尸体就不能立案。 那个时候不像现在,还没有几个监控摄像头,就算有,画面也非常模糊,连分男女都很困难。 至于犯人为什么要敲掉牙齿,应该是美剧看多了?以为国内也跟美剧里一样,每个人在牙医那都有记录? 但他们成功了,逃过了法律制裁,但就算他们被抓住了,这么多人估计也只有主犯会被判死刑,还可能是死缓。 如果主犯家里愿意拿钱,韩楠的父母写下原谅书,他甚至坐不了多少年牢。 韩楠就成了孤魂野鬼,她最开始是没有牙的,强大了一些之后,她才给自己弄了一口牙,但都是尖牙。 她现在还在纠缠那些杀人犯,主犯已经疯了,从犯在她的纠缠下也跟疯了没两样,她怨气冲天,要把他们折磨到死。 就算他们死了,她也会拘走他们的魂魄,她在这世间存在多久,就要折磨他们多久。 在厉鬼当中,韩楠算是其中最厉害的那个,这也跟她经年不歇的怨恨有关。 直到她消散在天地间,她都不会停止怨恨。 韩楠去了,云青岑看着她飘出去。 恶童也看着韩楠的背影,他最近学会了几句了中文,用老气横秋地语气说:“她、可怜。” 云青岑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一缕黑烟从窗外飘进来,在云青岑的手腕绕了一圈,然后没入云青岑的身体里,他闭上眼睛,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 云青岑的表情变了,他的表情变得激动而贪婪,他看向窗外,看着黑烟飘回来的方向,眼睛慢慢变黑,身上的黑气溢出,恶童吓得尖叫一声,躲到了黑猫后面。 黑猫嘲笑似得叫了一声,似乎在笑恶童少见多怪,它抬着下巴,矜持又高傲地走到云青岑脚下,下巴放在云青岑的脚背上,轻轻叫了一声。 云青岑咧开嘴笑:“有一个是真的。” “比现在的我更强大。” 云青岑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他额角青筋暴起,手背的青筋也格外明显,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兴奋。 阴风在云青岑的身边吹拂,他蹲下去摸了摸黑猫的背,动作很温柔,但目光却充满阴狠和欲望。 以小博大,以弱搏强,才更让他激动的难以自持。 只要他能拿下这一个…… 这段时间周旭尧也没闲着,他知道云青岑要去做什么,但从始至终没有阻止过云青岑,也没有劝过一句,他只是花了更多时间和精力去给云青岑准备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他师傅给他留下了不少法器,其中最厉害的,是一把长刀,没有刀鞘,人握上去,自己的手就会被割伤流血。 用这把刀的人,必须要做好自己也要死的准备。 周旭尧自己就从未握过这把刀,但他要把这把刀交给云青岑,当务之急就是为这把刀做出刀鞘。 周旭尧用了很多办法,但无论什么材料,刚刚碰到刀柄就会化成一把黑灰。 直到周旭尧找到了适合的材料——人皮。 这件事周旭尧没有告诉云青岑,他迫切的想为云青岑做点什么。 甚至于觉得,如果他为云青岑奉献牺牲到了这个地步,云青岑就算不爱他,也永远不会忘记他。 于是在一个深夜,周旭尧点燃了家里的蜡烛,燃起了香,白色的香雾从香炉里飘出,周旭尧轻轻念咒,手里拿着一把刀。 然后他脱了自己的上衣,露出结实劲瘦的腰身。 就在最后一句咒语要念出来,他准备下手的时候,屋里的蜡烛忽然熄灭。 刀尖已经触碰到了周旭尧的皮肤,陷了进去,血从伤口处流出来,滴落在地上,但周旭尧却没有继续动作——蜡烛灭了,就算他割下自己的皮,也不会再有用。 “你在干嘛?”轻柔的声音在周旭尧的身后响起,黑色的迷雾几乎将周旭尧整个人都围了起来。 一只惨白的手从黑雾中探出,这只手放在了周旭尧的后背,然后慢慢绕到了周旭尧的胸前,最后放在了周旭尧的脖子上。 周旭尧没有半点反抗,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笑,他把刀放在了面前的桌案上,语气极尽温柔:“在给你准备东西。” 黑雾散去,云青岑出现在了周旭尧身后,但只有半身,他的上半身完整,下半身却依旧陷在黑雾之中。 室内一片黑暗,周旭尧缓缓转头,终于在月光中看清了云青岑。 周旭尧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眼泪从他的眼眶里落下,顺着脸颊滑落。 这是云青岑真正的样子,他的魂魄出现在周旭尧面前,没有那层“衣服”,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漆黑的双眼没有眼白,惨白的皮肤,腰部有黑色的裂纹,黑色巨蟒缠绕着他的肩膀和胸膛,他的指甲没有变尖,但变成了纯粹的黑色。 此时此刻,云青岑本身就是最浓郁的黑夜。 周旭尧感受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他紧咬着牙,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自责起来。 直到云青岑攀住了他的肩膀,两人的脸颊贴在一起,云青岑看向桌案,上面的那把长刀造型古朴粗糙,刀锋很钝,还有缺口。 但云青岑能看到这把刀缠绕着的怨气。 比起在躯壳里,云青岑的声音更加缥缈,他问道:“这把刀是你师傅留给你的?” 周旭尧:“这应该算是古董了,这是几百或者千年前的武器。” 不像热武器,冷武器是靠武器本身夺走的生命,每一条命遗留的一点怨气和绝望都会依附到这把刀上。 现在可不行,枪固然厉害,但一颗子弹却不能重复利用。 云青岑伸出手,想把这把刀拿起来,周旭尧却忽然喊道:“别碰!” 云青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周旭尧在刚才那一刻心脏都吓得差点从喉咙跳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活人要是想拿起这把刀,必须用牛皮把刀裹起来,还只能拿刀身,如果拿刀柄,放下的那一刻,魂魄就会被吸走,而且拿起来之后就要用鲜血喂养。” 直到身体里的血流干。 这把刀在用刀者同归于尽的时候才有用处。 云青岑:“我还以为这是你要送我的礼物。” 他说话的时候屋里似乎有回音。 周旭尧微笑道:“确实是给你的礼物,不过还有点东西要准备,等我把刀柄处理好,弄上刀鞘,你就可以用,不过可能只能用一次。” 他说的很轻松,但云青岑的手指却碰到了他腰间的伤口。 云青岑的手指拨动着皮肉,因为此刻的云青岑是魂魄,所以周旭尧并不觉得疼,他甚至眼睁睁看着云青岑的手指戳入了自己的伤口。 “准备什么?”云青岑已经猜出来了,“是你的血,还是你的皮?” 周旭尧温柔又缠绵地说:“不需要太多。” 云青岑面无表情,他说:“旭尧,不要做多余的事。” 周旭尧的表情瞬间变得急切起来,他迫不及待地转身,看着云青岑漆黑的眼睛,他从云青岑的眼睛里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这让周旭尧重新冷静了下来,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云青岑能看着他,长久的看着他。 “有这把刀,你的胜算会多很多。”周旭尧说,“一块皮而已。” 云青岑一只手抓着周旭尧的肩膀,绕过了周旭尧,站到了周旭尧的身边,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手指轻轻地放在了刀柄上。 那一瞬间,云青岑感受到了久违的炽烈疼痛,他触碰到刀柄的手指也化为一缕青烟,瞬间消失。 云青岑看着自己的手,他身下的黑色雾气如暴雨前的乌云一般翻涌,雾气分出一缕上升,在云青岑手上汇聚,让那根消失的手指再次“长”出来。 然后云青岑又轻轻的抚摸刀身,刀坚硬而冰冷,但那股澎湃的怨念让云青岑觉得如登云端。 周旭尧看着云青岑的手臂,他说:“明天我就能把这把刀拿给你,你就能拿起这把刀了,但只能用一次。” 云青岑终于笑了:“用你的皮?” 周旭尧没说话,他觉得云青岑看出了他的心思。 云青岑:“不用,你的皮能用多久?” 周旭尧:“我可以……” 云青岑瞥了他一眼:“你不行。” 云青岑的手放在周旭尧的胳膊上:“旭尧,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也别小看我。” 他甚至朝周旭尧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但我不需要。”云青岑一挥手,身下的黑雾分出十几缕,黑雾用旁边的牛皮把裹了起来,然后把刀拿了起来。 当然拿的是刀身。 云青岑贴着周旭尧的耳朵:“我会想到办法的。” 他拍了拍周旭尧的脸颊:“别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来帮我的忙,别把我当成你自我感动的工具。” 周旭尧急切地反驳:“我没有!我是真的想为你做点什么。” 云青岑冷笑了笑,他漂浮在空中,从背后抱住了周旭尧,他轻声问:“你是不是幻想过,你为了救我死在我面前的样子?” 周旭尧浑身一颤。 云青岑继续说:“然后我会很伤心,难过,发现这世上最爱我的人是你。” 周旭尧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 云青岑叹了口气:“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会的。” “你做的任何事,对我来说,都是你的决定而已,你做出了决定,然后为此付出代价。” “我可能会感动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说不定不会超过五分钟。”云青岑拍了拍周旭尧的肩膀,“不要把你做的所有决定,都打上为我好的标签,只有我觉得好,才叫为我好,懂吗?” 周旭尧转头:“那你怎么办?你有胜算吗?我知道它有多强,青岑,你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你甚至连一半的把握都没有!” 云青岑挑了挑眉:“所以呢?” 周旭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 云青岑:“自寻死路?” 他笑起来:“不至于,旭尧,那是一只被关了几百年的鬼。” 云青岑:“有烟吗?” 周旭尧愣了愣。云青岑:“我想来一根。” 于是周旭尧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盒烟,周旭尧没有烟瘾,但他会抽,当他极度焦虑的时候只有烟能安抚他。 云青岑像模像样的夹着烟,惨白的手,修长的手指,白色的烟,如果周旭尧能把这一幕拍下来,他一定会拍一张照。 当云青岑夹起烟,周旭尧按下了打火机。 火苗在室内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昏黄的光影。 云青岑低头,烟头火光随着云青岑的“呼吸”,忽明忽暗。 周旭尧收回了打火机。 就在云青岑一脸平静的吸了口烟之后,还没过五秒,他就抓住周旭尧的肩膀,疯狂的咳嗽起来。 周旭尧哭笑不得:“你以前就不会抽烟。” 云青岑:“我现在是魂魄,不应该会有这种反应。” 周旭尧:“我给你的东西都是念过咒的。” 云青岑:“……” 他把烟递给了周旭尧,周旭尧毫不避讳的抽了一口。 两人之间的气氛好了很多,云青岑:“这刀我拿走了。” 他离开前对周旭尧说:“以后你再做什么伤害自己帮我的事,我真的会让你滚得越远越好。” 周旭尧看着云青岑笑,他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他觉得云青岑是嘴硬心软,云青岑也有真正温柔的地方,就像现在。 而回到自己家的云青岑,在厉鬼们的注视下回到了躯壳里。 他睁开眼睛,厉鬼们发出尖啸,尖啸声巨大恐怖,云青岑坐在中间,脸上带着轻柔的笑容。 从今以后,周旭尧应该不会再自作主张了。 第81章 深夜, 月明星稀,冷风在树林里刮过,树叶婆娑, 风声灌耳, 云青岑走在山坡上, 他穿着一件风衣, 手里拿着周旭尧给他的拿把刀, 刀柄上裹着一层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 能让云青岑稳稳的拿着。 有游人这个点才下山,跟云青岑擦肩而过,游人是一对小情侣, 等云青岑走出了一些距离, 他们才转头看着云青岑的背影。 女孩笑着说:“刚刚我以为他手里拿的是刀,把我吓了一跳。” “就是刀啊。”男朋友揽着女孩的肩膀, “玩具刀?做的挺真的, 把我也吓了一跳。” 那把刀被云青岑施了障眼法, 看在普通人眼里, 就是一把塑料做的假刀。 女孩还是忍不住转头:“他长得好帅。” 男朋友翻了个白眼, 吃醋了:“他帅你怎么不找他要电话?” 女孩笑着去搂男朋友的脖子:“帅哥是用来欣赏的。” “反正你在我心里最帅, 他也就比你差那么一点点。”女孩哄了一句。 男朋友别忍住笑,牵住女孩的手往山下走。 云青岑哼着歌, 一步步往山上走,厉鬼们就飘在他身后, 韩楠抓着杨三娘的头发,杨三娘哀叫连连:“别扯我头发。” 韩楠对杨三娘的哀求充耳不闻, 她撇撇嘴:“我这是怕你跑了, 你以前就跑过。” 之前的事即便云青岑不说, 韩楠也能从杨三娘嘴里问出来,韩楠鄙视道:“老大既然给了你鳞片,你不好好为老大做事,还想从老大手底下逃开,太可耻了。” 杨三娘哭哭啼啼:“妾是一时昏了头。” 韩楠认真道:“所以我得看着你,免得你又跑。” 旁边的厉鬼阴恻恻地说:“她要是想跑,我就一口把她吃了。” 杨三娘快崩溃了,她忍着害怕说:“妾、妾以后绝不再跑,妾若再跑,天打雷劈魂飞魄散!” 大概是因为知道杨三娘是“古人”,古人重誓,发了这样的誓,韩楠就把手松了。 杨三娘环顾一圈,觉得都不安全,这个时候她反而想到了这里最坏的鬼,她飞去了云青岑身旁。 云青岑看到杨三娘,心情很好地冲她笑了笑:“怎么了?” 杨三娘连忙告状:“她们欺负我。” 杨三娘还转头看了一眼韩楠,发现韩楠没有看她,她才继续说:“韩楠扯我头发!” 云青岑看着杨三娘一头海藻般的头发,自从没有身体以后,杨三娘似乎也没想着要把身体涨回来,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长头发上了,这一头长发是她的手脚和武器,对她的重要性都不需要细说。 “那你就扯回去。”云青岑一点都不溺爱“孩子”,他温声细语道,“她扯你头发,你就扯断她一只手。” 杨三娘的表情瞬间变得阴狠起来,但她很快泄了气:“我打不过她。” “那就多努力。”云青岑鼓励道,“总有一天你能打过她。” 杨三娘“呜”了一声,跟着云青岑的脚步继续往上飘。 这座山的山顶有一座庙,但因为山顶面积小,通往山顶的路陡峭危险,这里住的僧人又都有练家子,他们要上下山,得徒手攀爬,需要补给就背在身上,听说这里的庙祝会“轻功”,他们上下来去都很轻松。 估计是当地为了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景点,并没有强行开放,而是保留了这种原始的进出方式。 云青岑来这座城市有一周了,他谁也没有告诉,自己带着刀和手下的两百多厉鬼过来了。 他不需要活人来给他碍手碍脚,到时候出了事,他可不想分心去救他们。 他来了一周,也观察了一周,每天都会来这座山,知道这座庙里的僧人人数不多,二十多人,除了庙祝和三个老僧,其他都是年轻僧人,二十五六。 今天是他选的好日子。 云青岑握紧了手里刀,身上黑气四溢。 越往山上走,厉鬼们就越沉默,韩楠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她抱怨道:“有什么好怕的,有老大在,你们怕什么?” 厉鬼们看着她,一个个都青面獠牙,不复人面,倒也有还维持着活人样子的厉鬼,能维持活人面貌的厉鬼道行都深,其中一个叫周来的说:“主力之前总有炮灰嘛,要去吸引火力,削弱对手的实力。” 妻鬼瞪了周来一眼:“就算有炮灰,也是你。” 周来阴阳怪气地说:“我可不像某些鬼,不成人形。” 前面的云青岑停下脚步。 他停下的那一刻,厉鬼们迅速闭嘴。 云青岑转过头,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微笑着说:“小声点,不要吵到我。” 厉鬼们不敢说话了。 谁都不知道开战前,云青岑会不会吃了她们补身体。 很快,云青岑就走到了“游客止步”的牌子前。 锁链绕着栏杆,往下看就是万丈深渊。 工作人员看到云青岑,连忙喊道:“晚上不接待游客了!” 云青岑回头看了一眼。 工作人员正朝他走来:“那边的灯坏了!马上有人来修,别站在那!危险!” 但云青岑只是朝他笑了笑,然后张开双手,向后纵身,一跃而下。 工作人员站在原地,懵逼了。 就在他要冲过去的时候,一阵眩晕袭来,他迷迷糊糊抬高手臂揉了揉后脑勺,自言自语道:“我走过来干嘛?” 他的头顶,韩楠笑嘻嘻的玩着他的头发。 黑色雾气在云青岑脚下变成一团翻滚的乌云,托着云青岑飘向山顶的庙。 这座庙历史悠久,修缮也是庙里的僧人自己背着材料上去修,红装绿瓦,建筑风格古朴粗犷。 有僧人在狭小的院子里闲聊,他们也不是每天都要练武,空闲的时间除了念经也能闲聊。 云青岑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些僧人身上,而在庙里。 这庙黑气冲天,只有什么都看不见的活人才能安之若素,云青岑身边的厉鬼都已经露出了凶相。 就连韩楠这样能保持人类外貌的厉鬼都已经露出了原本的狰狞的样子,青面獠牙,眼睛似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有些道行浅的想跑,但又不敢跑,她们就飘在云青岑身后。 云青岑伸出手,手心里冒出一团黑雾,然后他轻轻一吹,这黑雾就顺着风钻进了庙中,钻进厢房。 然后云青岑双手环胸,等那只鬼被逼出来。 能想到躲在这里,也是一只有想法的鬼。 这虽然是个庙,但现在已经不供佛了,没有香客,与其说是庙,不如说是个苦修的地方。 黑雾没有意识,却可以充当云青岑的眼睛,云青岑现在眼睛漆黑,几乎和黑夜融为一起,让人觉得他的双眼被人挖去。 黑雾在庙里寻找了一圈,终于停在了一出不断冒着黑气的地方。 云青岑笑了笑:“竟然会躲在这儿。” 那是一块雕刻成佛像的石头,虽然这座庙只供一个佛,但其他佛像也是有的,只是都不大——因为摆不下。 就都用石头雕刻成小的。 云青岑让黑雾把那石像弄过来,但黑雾用尽全力,都没能撼动这石像分毫,好像一块小小的石像有千钧之力。 云青岑对韩楠说:“去吧。” 韩楠露出一个凶恶又奸诈地笑容。 云青岑:“……让他们都昏睡过去。” 韩楠撇了撇嘴,她俯冲下去,穿过每一个僧人的身体,僧人们迅速精神萎靡不振,他们有的还能走回房里,有的直接闭眼,倒在了地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云青岑这才下去。 他这次没有离开这具身体,如果不顺利,这具身体就是他最后的屏障,可以给他争取时间逃跑。 只要他的魂魄还在,哪怕无比虚弱,他都能回去找周旭尧。 他并不是毫无准备就傻傻过来了。 他喜欢以小博大,但并不愿意死在赌桌上。 云青岑的双脚踩在地上,他走向了石像所在的房间,这个庙很简陋——虽然是风景区里的一景,但因为游客上不来,所以也没有多精细的修饰,不仅是外面,屋子里也一样,这里用的石砖当地板,院子里铺的也是石板。 这个山顶也只能容下一座庙和一个院子,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住在这上面的僧人,不说心理强不强大,至少体格很强。 他站在石像面前,微笑道:“前辈,还躲吗?我不是鬼差。” 石像俨然不动,似乎认定云青岑拿它办法——它不想出来,一旦出来肯定会被鬼差察觉。 但云青岑就是要逼他出来。 他手指放在石像的头顶,黑气顺着云青岑指尖向下灌去。 很快,云青岑就感受到了阻力,一股庞大的力量正对抗着他,把云青岑的戾气推了回去。 云青岑直接把手掌放了上去。 忽然之间—— 石像爆开了。 云青岑向后退了两米远。 在石像的碎石上,一股雾气盘旋凝结。 在这雾气中出现一张男人的脸,这张脸雪白年轻,从这只鬼的脸上看不出年龄,只能看出他死的时候应该是在二十到三十之间,他的头发很长,至少死在清朝之前,他有一张端正的脸,跟周恺很像,都是那种正气的长相。 但此刻,男人的目光阴沉,他没有张嘴,但他的低沉沙哑的声音却传进了云青岑的耳朵。 “你是谁,找我干什么?” 云青岑微笑着,舔了舔嘴角:“当然是因为……我要吃了你。” 云青岑的话刚落音,电光火石之间,韩楠就已经朝男人冲了过去。 云青岑想把韩楠叫回来,但已经晚了。 韩楠变回了厉鬼的真实样子,她的皮肤铁青,似男非女,身形庞大,不像鬼,而像怪物。 杨三娘估计是怕韩楠之后又骂她,也跟着冲了过去。 云青岑拿着刀,他有瞬间的呆滞。 但就如他预料的那样,这两百多只厉鬼并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男人在烟雾中,他的目光看向哪儿,烟雾幻化出来的手就抓向谁,没有一只鬼能逃脱,然后他的手就像吸血藤一样,将抓到的厉鬼吸了个一干二净。 他赤红的眼睛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云青岑,露出一个轻蔑地笑容:“这群小喽啰就是你的本事?”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男人嗤笑:“才死了十年的鬼,也配来找我麻烦?” 云青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大喝一声:“都退开!” 韩楠的指甲暴涨,但还没等她动手,一股阴风就把她推到一边。 韩楠和其它厉鬼都被这股风推开。 她转头去看云青岑,却看见云青岑慢条斯理脱了风衣,他手里拿着拿把刀,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男人。 “前辈,我不客气了。”云青岑化作一阵风,冲向男人。 韩楠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无法理解,她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见黑色的雾气蔓延出这座庙,但她拥有从云青岑身上剥落的鳞片,这让她跟云青岑有了联系,她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杀意。 厉鬼们在刚刚短短十几秒内损失了大半。 韩楠知道,估计云青岑都没想到这只鬼有这么强大。 他刚刚挥退她们,是为了救她们。 韩楠咬紧了牙。 她不需要! 以前没人救她,现在也不必有! 韩楠看向杨三娘,杨三娘的黑发在雾中飞舞,韩楠对她说:“把老大给你的鳞片给我。” 杨三娘瞪大眼睛,她颤抖着说:“不……不行!” 韩楠抓住杨三娘的长发,死死瞪着杨三娘的眼睛:“我给你两秒,不然我就捏碎你的头,自己把鳞片取出来。” 杨三娘没有时间犹豫,她知道韩楠做得出来,她的两缕头发像手一样伸进嘴里,从里面掏出了那块有鳞片的属于云青岑的皮肤。 韩楠一手抢过,直接吞了进去。 那一瞬间,她身上戾气暴涨,旁边的厉鬼都不由自主地离她远了一些。 现在的云青岑并不轻松,他确实小瞧了这只鬼,能被关进无间地狱的鬼,再弱也弱不到哪里去。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支撑不住了,眼里流出黑色的血,一只手已经断了,而他还不能分心让自己再长一只手出来。 云青岑咬着牙,一刀劈向了男人的头,但男人迅速闪开了,他幻化出的那只手狠狠打中了云青岑的腹部,让云青岑腾空飞了出去。 这具身体支撑不住了,但云青岑还不想逃。 他已经被真正的调动起了杀心。 云青岑脱离了这具身体,任由身体倒在院子里,没了身体,自然也就握不住刀了。 但刚刚的攻击也不是没用,周旭尧给他的刀不是凡品,他伤到了男人,被这把刀伤到的鬼不可能再让伤口愈合,他身上的戾气和邪气会从这倒伤口溢出,然后变得虚弱。 云青岑只要撑到刀伤起作用。 男人也追了出来,两人都在院子里,这个时候,男人才终于从雾气中走出来,他身材高大,身上都是刀伤——有些是云青岑刚刚砍出来的,有些是他活着的时候就受的伤,他看着云青岑,云青岑也看着他。 然后云青岑冲他笑了笑,就是这一瞬间,两人都动了。 云青岑能感觉到男人身上的磅礴力量,对现在的他来说,就像无穷无尽的无垠之海。 在男人面前,他只能算是一座岛。 就像男人说的,一个才死了十年的鬼,就算有再大的机遇,也不能跟他比。 云青岑一只手抓向了男人的胳膊,但男人比他更快,云青岑嘶吼一声——他被扯断了一条腿。 那条腿在脱离云青岑之后就化为一缕黑雾,被男人吸收进了身体,男人还不屑地笑了笑:“你的味道也不怎么样。” 云青岑也在笑,他阴鸷地看着男人:“待会儿我会把你大卸八块。” 男人大笑:“你有这个本事?来!” 云青岑没有花更多的戾气去填补自己断掉的那条腿,他把所有力量汇聚在指尖,就在他的手要探向男人胸口的时候,一个巨大的身影挡在了云青岑面前。 ——是韩楠。 云青岑愣了一秒,就是这一秒,韩楠冲进了男人的怀里。 她现在就像一头蛮牛,既不畏惧,也不会停下,她抓住男人了男人的胳膊,然后张开嘴,狠狠咬了下去。 男人却发出一声轻笑,他的指尖在韩楠身上轻轻一点,韩楠的半截身体就化为飞灰。 但他小看了韩楠,韩楠忍着魂魄被撕裂的疼痛,依旧咬了下去。 她活着的时候被人欺凌,没人救她,没人挡在她面前,现在轮到她挡在别人面前了。 即便她护在身后的人跟她并没有感情,但她就是想这么做! 她的仇人现在都五六十了,在她的数年如一日的折磨下,他们都疯了,他们的孩子也都只觉得他们烦。 就算现在烟消云散,她也什么都不怕! 韩楠就用这同归于尽的一招,咬下了男人的一只胳膊。 云青岑在她咬下去的那一秒,就抓住了她还没散的身体,然后把她丢到了身后。 他背对着她:“吃下去。” “不想魂飞魄散,就吃下去。” 韩楠恢复了理智,她把男人的胳膊吞了下去。 然后她的身体迅速复原。 男人笑了笑:“没想到一个小姑娘都比你有胆色。” 云青岑冷着脸:“不用激我。” 男人:“继续。” 云青岑忽然消失了。 男人愣了愣,然后笑起来:“用这种方法?我是你祖宗!” 男人也消失在原地,只有两团雾气纠缠在一起,互相争夺,互相侵占。 这样一来,韩楠就无法再掺和进去了,她看向聚在旁边却不敢动弹的厉鬼,她理解她们,这样的强者之争,她们没法插手,一旦过去,就会像最开始灰飞烟灭的那群厉鬼一样,但这不妨碍她鄙视她们。 她们得到了云青岑给的好处,虽然一开始是被抓来的,但被抓来的时候,云青岑也问了她们,愿不愿意为他做事。 那些回答愿意的才会被留下来,那些不愿意的云青岑也不为难,就让她们离开,还会送她们一缕黑烟当离别礼物。 可这些得到的好处,现在竟然都一动不动。 难道她们不知道这一次过来可能会魂飞魄散吗?!她们当然知道! 韩楠憎恨这些人,就像她憎恨曾经的自己。 为什么不反抗?!因为怕死!可她没反抗,却还是死了,还在死前被一颗颗敲掉了牙齿。 她靠不了任何人,只能靠自己。 韩楠看着那团颜色更黑的雾气,她喊道:“老大!我来帮你!” 韩楠对杨三娘说:“折断我的头。” 杨三娘吓了一跳:“我、我……” 韩楠看着她,杨三娘条件反射,她头发伸向韩楠,折断了韩楠的头,然后韩楠说:“我把的身体扔给老大。” 韩楠还不能像杨三娘一样自如的运用自己的头发。 杨三娘果然听韩楠的话,把韩楠的身体扔向了黑雾中,黑雾迅速吞噬了韩楠的身体,又变了庞大了一些。 旁边的厉鬼们已经想跑了。 她们也确实跑了。 失去身体对她们来说就等于要花上百年的时间去修复。 无论是魂飞魄散,还是再花上百年时间去修复身体,她们都不想选。 倒是妻鬼和夫鬼没走,妻鬼干净利落的折断了丈夫的头,再拜托杨三娘折断她自己的。 杨三娘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有用过。 韩楠看向那些逃走的厉鬼,冷笑了一声:“她们以为老大会让人轻易背叛他。” “等老大赢了……” 但她也只是嘴上这么说,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杨三娘也想跑,但她跑过一次,不敢再跑第二次。 她们就这么看着,直到天快破晓,山间雾气起来,才终于分出了胜负。 云青岑和男人和纠葛的雾气渐渐散开,韩楠和杨三娘死了这么多年早就没有呼吸了,但她们还是不由屏住了呼吸,看向院子中间。 等最后的遮挡散去,她们才看到了最终的胜利者。 云青岑站在院子中间,他抬起头,漆黑的双目平静无波。 他身上的那条黑色在清晨的光线下流光溢彩,黑色的鳞片在这一刻冰冷锐利。 云青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餍足的眯起了眼睛。 好在他坚持到了刀伤起作用。 好在韩楠把她的身体给了他——她的身体里有男人的一只胳膊。 云青岑转过头,看着韩楠和杨三娘。 他轻声问:“她们呢?” 他的声音跟之前大不一样。 如果说之前他说话时的语气还像个人。 现在则是一点人气都没有了。 他站在那,但在杨三娘和韩楠眼里,他已经脱胎换骨。 戾气内敛,邪恶又冰冷。 云青岑抬起头,他看着初升太阳,舒展着身体。 他不比再用云青的身体了。 他可以幻化出真正的,属于他自己的身体。 第82章 清晨的阳光温柔极了, 云青岑坐在沙发上,他以鬼魂的样子回来,然后按照自己曾经的样子幻化出了身体。 用了那么久云青的身体, 云青岑变回原样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本长这个样子, 他没穿衣服, 只是随便套了一条长裤, 仅剩的四只鬼飘在他身旁, 恶童乖巧的吃着奶粉, 胆怯又好奇地看着他。 恶童能感觉到云青岑的变化,不仅仅是外貌的变化。 云青岑比以前更会收敛了,如果说以前他是行走的戾气制造机, 那现在他就跟普通人没有区别了。 这代表他变得更强大, 更让人看不透了。 云青岑分出四缕黑气给韩楠他们重塑身体。 韩楠和杨三娘没跑在他意料之中,杨三娘是跑过一次, 然后被他吓破了胆子, 韩楠则是战斗狂, 她有一股跟他相同的狠劲。 但夫妻鬼没跑, 倒是让云青岑有些奇怪。 看夫鬼那瑟瑟发抖的样子也不像不想跑的样子。 因为云青岑这次给他们得多, 妻鬼还恢复了生前的样子, 身上也没了刀伤,她站在夫鬼旁边, 看起来是个温柔安静的女人。 “我准备买套房子。”云青岑给赵鹤轩打了个电话。 赵鹤轩在电话那边愣了几秒,然后轻声细语地问:“是现在这套住的不舒服吗?” 云青岑:“不是, 太小了。” 一个人住两百多平,怎么也不算小了。 多少三口之家还挤在六七十平的房子里? 但既然云青岑开了口, 赵鹤轩就算做不到也要去做, 更何况这件事对他来说很轻易。 “最好在郊区, 别墅区吧。”云青岑打了个哈欠,他想去休息了,也就没有再跟赵鹤轩多说,只是在挂电话的时候说了一句,“正好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要不要出来一起去看音乐剧?” 云青岑并不喜欢音乐会——任何别人耳中的天籁在他耳朵里都差不多。 但生前,他“喜欢”的都是高雅的东西,所以云青岑在一大堆“高雅”的娱乐活动中选中了音乐剧。 至少还有故事性,他能看下去。 赵鹤轩答应的很快,他的语气也很高兴:“什么时候?明天?我去订票。” 云青岑:“好,我去洗澡睡了。” 赵鹤轩也不问云青岑昨晚做了什么今天白天就要睡觉,他很清楚云青岑不喜欢有人对他的私生活刨根问底,即便这个人跟他再亲近都不行。 论装聋作哑,赵鹤轩绝对是个中好手。 云青岑直接去了浴室,韩楠他们则是去了平时待的地方。 躺在浴缸里,云青岑缓缓呼出一口气,昨晚对他来说也能算是惊心动魄,他没想到对方有那么强,而对方也只是逃出无间地狱里的一个普通恶鬼而已,云青岑舔了舔嘴角,他现在能感觉体内充沛的力量,下次如果他再对上从无间地狱逃出来的恶鬼,他的胜算会更大,也不会像昨晚一样狼狈。 昨晚能赢,只能说是天时地利。 周旭尧给的刀,韩楠和夫妻鬼在关键时刻给他的身体,都让他能撑到最后。 其中一个环节出问题,他现在就不会在这儿了。 泡完澡后,云青岑回到了房间,他是不需要睡觉的,但云青岑能模拟出活人生活的样子,他一样会觉得肚子饿,一样会困,他可以吃饭睡觉,但这些并不必须。 云青岑睡了整整一天,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早晨,起床的那一刻,云青岑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他用云青的身体固然方便,但那只是个不属于他的躯壳,在那个壳子里他无论做什么都像隔着一层,如同戴上手套,即便手套再轻薄,也总归隔了一层。 云青岑从屋里走出来,他已经换好了衣服,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和一条长裤,因为家里有地暖,所以不必穿外套,等他迈出房门,一眼就看到了聚在客厅的厉鬼们。 只不过这次她们可不是心甘情愿来。 “来的这么早?”云青岑低着头戴手表。 他身高不高——在普通人中间算高的,但不能和接近一米九的超模们去比,但他的比例很好,骨骼比一般男性细一些,让他看起来不像他们那么粗莽,因为良好的比例,所以更显得一双腿长。 比起云青的躯壳,他本身也长得更好,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微翘的嘴唇,精致的鼻子,让他既有东方人的神秘,又有西方人的立体,这两种感觉合二为一,造就了独一无二的他。 云青岑的左眼眼下有一颗痣,很小,像泪痣却又不是泪痣。 这让他在看人的时候总是会让人产生他待着几分悲悯的错觉。 韩楠也是第一次认真打量云青岑的真实面貌。 她从他一出来,眼睛就亮了,鬼是没有限制的,它们能自由出入这世上的所有地方,韩楠就曾经想过远渡重洋,去看看国外的总统过的是什么日子,但又觉得语言不通,就算看到好玩的事说不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以帅哥她见得很多,尤其是国内比较出名的那几个,她连人家身上有几颗痣都知道。 ——当时跟她一起围观的鬼不少,其中还有男鬼。 但她见过那么多,也不得不承认云青岑无论跟谁比都是最出色的。 且不仅仅是因为脸,云青岑诚然有一张好脸,可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长得好看的人,有些人追求极致的好看,黄金分割,双眼皮大眼睛,一张几乎没有棱角的小巧的脸。 可这样的美多了,就显得千篇一律,能被人记住的,永远都是有特点的美人。 特点在被发掘之前甚至可能是缺点。 比如嘴唇太厚,或棱角太分明,又或者额头太高。 但只有有特点的人,才会被记住。 云青岑不说话不动的时候,就像一个完美的模型——他是美的,但美的不真实。 可当他动起来,就没人能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韩楠咽了口唾沫,她相信杨三娘说的话了。 这样的人就应该有无数人爱他,奉献一切只为得到他的一个眼神。 他的气质慵懒,又高高在上,好像他站在高处俯瞰众人,人们用尽全力讨好他,才能从他嘴里得到只字片语,他不需要说话,一个眼神就够了。 “老大……”韩楠咽了口口水。 云青岑去厨房接了杯温水,喝了一口之后目光才扫视客厅里的所有厉鬼。 这些厉鬼都是昨晚逃走的,她们得了云青岑的好处,又在关键时刻背叛他,云青岑哪怕真的是个大善人也不会容忍,更何况他还不是。 厉鬼们几乎站成一排,动弹不得,就好像它们在此刻变成了傀儡,而操纵它们的丝线就在云青岑手里。 云青岑把嘴里的温水咽下去,然后和颜悦色地说:“昨晚那么危险,你们想跑我可以理解。” 厉鬼们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她们并不了解云青岑,但都知道有能力掌控它们这些厉鬼的人,肯定不会是心胸多宽广的人。 心胸宽广的好人不会走鬼道,更不会走到云青岑这个地步。 云青岑接着说:“我也不惩罚你们,只是从你们那里拿回我给你们的东西。” 他微笑着,声音很轻,也很冷:“你们没意见吧?” 厉鬼们忽然松了口气,她们从云青岑手里得到的也不过是云青岑分出来的一点戾气,有很好,没有也不影响什么,就是弱了点,不过身为厉鬼,就算弱一点也依旧能好好“活”下去。 韩楠在旁边嗤笑:“老大,你跟它们废话什么?一群孬种。” 杨三娘第一次帮腔,反正她没逃她光荣,她还发挥了作用,现在又重新有了躯干四肢,忙不迭地点头说:“就是,一群孬种,废物,我只有头的时候都比它们强!” 说完以后,杨三娘仰起头,觉得自己此刻帅得要命。 云青岑倒是不像她们一样“粗鲁”,反而态度很好地说:“那我就收回来了。” 他甚至没有动作,上百厉鬼就忽然被黑气破体而出,它们甚至还来不及反应,没能留下“遗言”,就随着黑气的离体化为一缕飞烟,然后随着黑气一起没入云青岑的身体。 大清早的开胃菜。 云青岑勉强满意。 以前这么多鬼都够他吃饱了,现在却觉得只是塞了个牙缝。 他看向韩楠她们,韩楠被云青岑眼波一扫,整个人都醉了,她一反刚刚尖锐粗暴的样子,难得温柔小意了起来,声音轻柔地说:“老大,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云青岑轻笑了一声:“不干什么,给你们放个假。” 实际上是他自己需要时间消化,但他不会这么说。 他喜欢韩楠,听话的鬼只要他想,他就能找到,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总有掌握它们的方法,但能灵活变通,既为他做事又能有自己脑子的鬼不多,比如杨三娘,真的遇到事情的时候,她不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 杨三娘固然听话,但听话不代表好用。 韩楠不同,她是因为自己的意志追随的云青岑,正因为是她自己的选择,所以她才会为云青岑做更多,考虑更多,云青岑喜欢这样的鬼,这样的追随者。 她并不企图从云青岑身上获得什么,她追随云青岑只是因为她想这么做,她甚至不在乎云青岑喜不喜欢她。 她只是这么想了,然后就这么做。 让云青岑更喜欢她了。 云青岑从没有偏爱过谁,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他们在他身上付出多少,都企图能翻倍收回去,就像傅明睿他们,他们在他身上花钱花时间,都只是妄图从他那里得到爱情。 人们一边说着可以为了某个人某件事付出一切不求回报,可如果真的没有回报,他们就会恼羞成怒。 哪怕只是他们单方面的付出。 云青岑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他高中时期有个男同学,“爱”上了同班一个女同学,每天给女生带早餐,给女生写情书,女生从来不吃他买的早餐,情书也从来不回,甚至拒绝过他数次,但他在最后一次被拒绝后就换了脸。 他到处跟人说这个女生就是拜金女,说女生放荡,跟好几个男同学发生过关系——还是同时。 甚至造谣她喝醉酒被轮奸。 那个女生在高二的时候转学了。 而男生在追求她的时候,也高喊着“我愿意为你付出,我心甘情愿,哪怕你不答应我”。 人都是贪心的,有了一就想要十,有了十就想要百。 比如他刚“复活”时去找了傅明睿,傅明睿最开始不也对他百依百顺吗?但是过不了多久,傅明睿就开始妄想掌控他,把他变成独属于傅明睿的金丝雀。 更别说赵鹤轩秦毅周旭尧他们了。 在云青岑眼里,他们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他们比普通人有钱一点,长得好一点。 但他们都不能让他心动。 云青岑看了眼韩楠:“既然你们无所事事,不如帮我做件事。” 韩楠马上兴奋起来:“什么事?” 就连妻鬼都一脸向往的看着他,只有杨三娘和夫鬼瑟瑟发抖。 “去帮我把这几个地址核对一下。”云青岑把写好地址的纸交给了韩楠,“小心一点,帮我看看这些地址有几个是真的,哪些地方真的有像昨晚的恶鬼一样,甚至比他还强的鬼。” 韩楠双手捧着那张纸,像是捧着黄金,她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然后转头看了眼杨三娘。 杨三娘大惊失色:“妾、妾要跟着……” 韩楠很不客气:“难道当了鬼你还想过大家闺秀的日子?能不能有点梦想?” 杨三娘:“……” 妻鬼倒是说:“我跟你们一起去,还有我老公。” 她老公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但老婆现在这么凶,他再不乐意也没办法。 云青岑看着他们离开之后才去吃早餐,午餐是叫的外卖,下午云青岑又给周旭尧打了电话,跟他报了个平安——他手机都快被周旭尧打爆了。 这栋楼又是非住户不能进。 周旭尧听云青岑轻描淡写的说完之后才松了口气:“幸好你没出事。” “我晚上过来找你?”周旭尧试探性的问。 但云青岑立马回绝了他:“不用了,鹤轩约我今晚去看音乐剧。” 周旭尧:“……他可真闲。” 云青岑笑道:“好了,酸味都要溢出来了,你明天早上来见我吧,早上七点,正好我们能一起吃个早饭,顺便给你一个惊喜。” 至于惊喜是什么,云青岑没有直接说出来,但等周旭尧见到他,自然就知道了。 赵鹤轩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歌剧则是晚上七点开演,中间的时间够他们俩吃一顿晚餐。 云青岑穿着很随意,他换了一身更青春一点的衣服,银白色的棒球服配牛仔裤,还戴了一顶鸭舌帽,穿着这样去看音乐剧的估计不多,毕竟赵鹤轩订的票,去的人就算不是西装革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云青岑不在乎,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多少能限制他的东西了。 对于感情游戏他也失去了兴趣,至于表演欲——等碰上了让他想表演的人再说吧。 云青岑下楼后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等在街边的赵鹤轩,赵鹤轩果然像他想的一样,穿着一身西装,但并不是非常正式的黑西装,而是略带休闲风的日常西装,天气渐冷,只穿西装已经有些凉了,但赵鹤轩似乎浑然不觉。 直到云青岑快要走到赵鹤轩面前的时候,赵鹤轩才像是忽然被人打醒了一样。 云青岑摘下帽子,抬眼对赵鹤轩笑道:“怎么,十多年没见这张脸,认不出来了?” 此时的云青岑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血色,但这无损他的俊美,反而因为苍白更加了几分神秘,他冲赵鹤轩眨眼,赵鹤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云青岑:“嗯?怎么不说话?吓到了?” 赵鹤轩的表情很古怪,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最终他靠在车门上,擦掉了眼角的泪,然后冲云青岑笑:“我只是有点被吓住了。” 他当然记得云青岑的脸,这张脸刻在他的脑子里,心脏上,刻在他的灵魂深处,让他一秒都忘不掉。 这张脸既是他的美梦,也是他的噩梦。 赵鹤轩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先上车吧。” 晚上吃的是西餐,云青岑不是很感兴趣,牛排只吃了一半,倒是酒喝了两杯,多吃了几口沙拉。 吃饭的时候云青岑跟赵鹤轩聊了点最近的事。 赵鹤轩还是老样子,温文尔雅,依旧戴着云青岑送他的金丝眼镜,他们之间相处并没有生疏感,或者说云青岑不会让任何人有生疏感。 多数时间赵鹤轩走在看着云青岑的脸发呆,餐厅里也有不少人偷看云青岑。 云青岑的脸就是最大的杀器,没有人能对他视而不见,哪怕苏铭跟他的相似度那么高,只要两个人站在一起,人们就会知道谁才是劣质的仿冒品。 可见“上帝”造人时为了突出苏铭的美,把云青岑造成了什么样。 “走吧。”云青岑站起来,“时间快到了。” 赵鹤轩从善如流的站起来,跟云青岑一起离开餐厅。 他们走后,餐厅里的人才议论起来。 “为什么我刚刚没照张照片?” “他真的好帅!绝了!如果没有整容真长那样,我的天……明星都没他好看吧?” “我之前在我爸的公司年会上看到过几个明星,都是公认的大帅哥,我觉得没他好看,他刚刚走过去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一下,简直像是没有毛孔,别说五官,皮肤都绝了。” “就算是整容的我也行啊,你见过几个整容的能整的这么帅?” “也是……整容也要看底子,我又开始绝望了。” 初冬,天黑的早,这个时间外面已经暗了,赵鹤轩想脱了外套给云青岑披上,却被云青岑给制止了。 “我不怕冷。”云青岑朝赵鹤轩笑,“你自己穿吧,别感冒了。” 赵鹤轩忽然说:“这段时间我很担心你。”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说云青岑跟他没见面的日子他有多么心急,有多么焦虑,但最终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感受。 云青岑语气平淡:“我能出什么事?不用担心。” 他们又上了车,赵鹤轩带他来的并不是公开售票的剧院,严格的说这是一个私人剧院,拥有者是一位极度“附庸风雅”的老总,他是否能欣赏歌剧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砸钱把世界知名的剧团请过来。 然后再给想邀请的人发邀请函,这里的票,就是邀请函。 既能炫耀财力,又能把想拉拢的人拉进自己的圈子里。 所以今晚过来的人,男人基本都西装革履,穿休闲服或风衣的也有,但多数都挺好面子。 女伴们都拿着奢侈品包包,身上带着奢华的饰品,好像他们都不是来看歌剧的,而是来走秀的。 但云青岑完全不在意。 就在云青岑正要跟赵鹤轩一起进去,转头的瞬间,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站在原地,一时有些想不起对方的名字,但他很快想起来了。 ——郎焯。 郎焯,一个所有人中最不出彩的人,他自然有张英俊的脸,但他没有其他人那么出众的家室,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小康家庭,跟云青岑认识,也不过是云青岑觉得郑少巍烦人,随手抓了个挡箭牌。 但郎焯也是所有人中最死心眼的那个。 他是唯一一个做到了付出一切的人。 他有多少,就给了云青岑多少,毫无保留。 云青岑看向他。 郎焯似乎察觉到了云青岑的目光,正跟人说话的他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交缠上了。 “进去吧。”赵鹤轩揽上了云青岑的肩膀。 云青岑转过头,跟赵鹤轩一前一后过了安保。 而他身后,郎焯正焦急的穿越人群,他从未这样失态过,他脸上的表情,额头的汗,紧绷的嘴唇,僵硬的身体,无一步昭示着他的失态。 “哥!你干嘛啊!”跟郎焯一起来的妹妹跑过去追上了郎焯,拉住了他的胳膊。 当郎焯转头时,妹妹却呆住了。 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哥哥。 慌张、脆弱,好像他在忽然之间被击垮了。 郎焯看着自己的妹妹,他的眼圈有些红,声音在发抖,他说: “他不见了,我又把他弄丢了。” 第83章 如果单论相处, 赵鹤轩是个很好的情人,他大方,体贴, 并且永远不会跟你对着干。 云青岑以前跟郑少巍吵过架, 也跟傅明睿吵过,但他从来没跟赵鹤轩吵过, 赵鹤轩总是能在吵架之前低头, 他像是没有脾气,又像是知道进退。 但云青岑心里很清楚, 姿态最低, 所求越多。 就像他最初接触郑少巍, 姿态就放到了最低, 他甚至不介意让郑少巍看到亲戚打上门, 扯着他的衣领让他跟他们走的样子。 赵鹤轩就像曾经的他。 其实归根结底,即便每个人性格不同, 但在许多方面都是相似的, 尤其是触及利益的时候。 赵鹤轩显然没看到郎焯,他带着云青岑直接去了定好的位子。 云青岑也没有回头再去看郎焯。 郎焯是个意外,云青岑死前接触的每一个人都是能给他提供好处的人, 对云青岑来说这是一种利益互换,他给他们情感需求,他们给他物质需求,这其中并不掺杂生理需求,一旦掺杂了生理需求,这种利益互换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就要搅上道德和情感。 这才是郑少巍他们彼此知道对方存在, 却能保持一个微妙平衡的原因。 他们都很清楚云青岑对他们并没有产生爱情, 或许产生了,但并不多,所以他们其实是竞争关系。 而云青岑则把控着这种竞争关系。 真正把爱情当筹码,跟每个人都谈恋爱,才是最愚蠢的做法,爱情是有独占欲的,或者说所有感情到了极致都有独占性,无论是友情还是亲情。 双胞胎都会抢夺父母的注意力,没有真正的“大爱无疆”。 除非爱的不是人。 云青岑就从不做这种美梦,能开后宫的,都是因为后宫里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的利益,这个利益一定不是爱情。 古代皇帝三宫六院,能掌控平衡的都是前朝厉害的,因为后宫利益与前朝息息相关,没有前朝的利益,后宫随时都能打起来。 但郎焯不在竞争关系的这一环。 如果说云青岑有一个鱼缸,其他鱼都是云青岑钓的,郎焯就是自己稀里糊涂游进来的,游进来之后发现这个缸挺好,他就不走了。 云青岑也想过,他给郎焯提供了什么。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他给郎焯提供的是“信心”,云青岑对郎焯从没有任何要求——主要是郎焯没钱。 而云青岑又不爱敷衍人,就算他敷衍人,也要让被他敷衍的人觉得他是真诚的。 所以郎焯在云青岑身上找不到一点压力,反而是很多鼓励,他有一点优点,云青岑就会夸他,甚至放大来夸他。 郎焯是个小康家庭出身的孩子,家里不穷,但也不算有钱,回到老家找个工作,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放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是不够看的,他们家就算掏出全部存款,卖了老家的房子,也只能让郎焯在这个城市买一套四十平的单身公寓。 并且还要背房贷。 所以郎焯读书时期都就一直在逼自己,他父母受教育程度不高,父母都是初中毕业,毕业后就进了当地的厂子,中年下岗,然后开了家小超市,父母对郎焯说的最多的就是:“你靠不了家里。” 尤其是郎焯来上大学之后——本市的大学很多都是当地人,因为分数线低,虽然是数一数二的学府,但招收外地学生的分数线快飙到天上去了,招收本地学生的分数线却只是外地分数线的三分之二。 郎焯进入大学之后看到的就是开豪车的同学,家里家产上亿的同学,毕业后就能进入国内一百强的同学。 也有普通的,但多数同学的普通跟他的普通不同,跟他相仿的已经不在他的对比范围之内的,人的眼睛永远在往上看。 他在学业上建立的自信心霎时间荡然无存。 很多学生时代成绩好的人一进入社会就自我崩溃,也是因为这两套价值观,读书的时候成绩好就是价值高,但进入社会以后才发现,家庭背景和挣钱能力才是价值高。 一个学生时代价值高的人,进入社会之后发现自己的价值在别人眼里并不高,如果转换不了自己的心态,很容易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然后自我崩溃。 在郎焯快要崩溃的时候,云青岑就出现了,他给予了郎焯肯定。 哪怕他只是敷衍,但郎焯就迅速而热烈的陷了进去。 他需要云青岑,这种需要是刚需。 时间久了,他就深陷其中,甚至让云青岑在一段时间里都觉得匪夷所思。 尤其是在他拿出全部存款给云青岑买了一套单身公寓之后。 云青岑最开始是不愿意收的,因为无论郑少巍还是傅明睿,随便挑一个出来,无论是财力和家室都比郎焯强得多。 郎焯完全没有竞争力,所以郑少巍会警惕所有人,赵鹤轩会嫉妒郑少巍,傅明睿会厌恶秦毅,但他们都不会给郎焯分一个眼神,在这场游戏里,郎焯连进场票都没有。 但郎焯一定要给,似乎云青岑不收,他下一秒就会疯。 云青岑坐到位子上以后忽然问:“你还记得郎焯吗?” 赵鹤轩挑了挑眉,他笑道:“是那个小孩吗?” 在赵鹤轩看来,郎焯永远不会是他的竞争者,他都不必看不起郎焯,因为郎焯根本没能坐上赌桌。 云青岑:“我刚刚好像看到他了。” 赵鹤轩语气和表情都没有变,姿态很放松:“这次的歌剧的邀请函送的好像不多,可能他找了个好工作,怎么了?你想去跟他说两句吗?” “要不待会儿散场的时候我陪你找一找吧。” 云青岑笑了:“这么大方?以前怎么不这样?” 赵鹤轩取下眼镜,拿在手里擦了擦,他勾着嘴角说:“那也要看人。” 云青岑笑容灿烂了一点:“看人下菜。” 赵鹤轩也轻笑了一声。 歌剧开始以后,云青岑就没有再跟赵鹤轩说话。 歌剧的结尾,死神落下一吻,给了Elisabeth永恒的自由。 掌声雷动。 赵鹤轩在云青岑的耳边说:“里面有句台词很适合你。” 云青岑靠过去,赵鹤轩的气息喷洒在云青岑的耳廓,他的声音饱含深情,沙哑磁性,他说:“回顾往生全无遗憾,忠于自我永不背叛。” 云青岑推开了赵鹤轩的头,他轻哼一声:“走了。” 赵鹤轩笑着摇了摇头,跟着云青岑走了出去。 赵鹤轩会德语,云青岑不会,云青岑虽然学了小语种,但学的是法语,并且很不精通——直到现在,也就只记得一些日常用语和骂人的话了。 但云青岑从不露怯,即便看德语音乐剧,他都能连蒙带猜搞明白。 无论在什么场合,云青岑不说控场,也不会落于下风。 他能跟富家公子侃侃而谈,也能跟贩夫走卒坐在一起抱怨。 这是经年累月练习出来的优势。 云青岑也从不觉得自己虚伪——世上有几个人敢说自己绝对真诚? 几个人没说过谎?没为了别人眼中的形象打扮?没为了利益想尽办法提升自己? 多少人学东西只是为了挣钱?为了换取价值。 出去的时候,云青岑和赵鹤轩收获了不少注目礼,赵鹤轩还碰到了几个熟人,停下之后跟人打个招呼,也不继续闲谈。 云青岑没准备见郎焯,他觉得郎焯离他远一点更好。 郎焯身上没他想要的东西,就算敷衍,他也不会白给。 不过云青岑觉得今天自己的运气不怎么样,他刚准备上车离开,就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大庭广众之下,有人大喊出了他的名字。 云青岑的脸色没变,但目光却变得很冷。 没人不喜欢万众瞩目的滋味,但没人会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滋味。 郎焯跑向他的时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云青岑身上。 云青岑转过头,看着郎焯。 赵鹤轩站在云青岑旁边微笑,他的眼里根本没有郎焯。 郎焯穿着一件长款风衣,他有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但却有张很“嫩”的脸,双眼皮大眼睛,眼尾微微下垂,标准的“狗狗眼”,就凭一张脸,他都很讨人喜欢,几乎是全年龄通杀。 等他跑到云青岑面前,云青岑才看向他。 “青岑……”郎焯的声音在发抖,眼眶通红,那双狗狗眼更加让人心生怜爱。 云青岑却不为所动,他只是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这位先生,你是在叫我吗?” 郎焯此时此刻大脑已经宕机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青岑……” 他只能反复念叨着云青岑的名字。 但云青岑的态度却很淡然:“先生,你认错人了吧?” 赵鹤轩明白了云青岑的意思,他揽住云青岑的肩膀,动作亲密地对郎焯说:“郎先生,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还好吗?” 赵鹤轩文质彬彬,说什么都很有风度。 郎焯听见赵鹤轩的声音之后才恢复了理智,他看向赵鹤轩,又看了看云青岑。 赵鹤轩忽然说:“已经不止你把他认成了青岑,但逝者已矣,走出来才是最好的,青岑如果知道,应该也不希望你一直沉湎在过去里。” 郎焯觉得自己的心脏要停跳了,他专注的看着云青岑的脸,不愿意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 ——他亲眼看着云青岑下葬,看着郑少巍在灵堂发疯,看着赵鹤轩无声痛哭,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无论他再伤心,都不会有人看到。 郑少巍会对赵鹤轩大打出手,对会傅明睿和秦毅口出嘲讽,但不会跟他说一句话。 郎焯捏紧了拳头:“我不信。” 他的眼里布满血丝:“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像的人。” 赵鹤轩叹了口气:“郎先生,你是想说青岑能死而复生吗?” 郎焯脑子里有个疯狂的猜测:“或许青岑根本没有死。” 赵鹤轩:“……你觉得真的有假死药?要是觉得青岑有假死的必要?郎先生,我现在是看在我们曾经的交情上在跟你打招呼,但这并不代表我要听你的阴谋论。” 赵鹤轩微微点头:“我跟我朋友要走了。” 郎焯几乎是想也没想的说:“你们不能走!” 郎焯看着云青岑,他的表情脆弱极了,他上前一步想抓住云青岑的手,却被云青岑向后一步躲开了。 “郎先生。”云青岑表现的很平静,“无论你把我认成谁,我都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他看着郎焯的眼睛:“就像赵哥说的,人要往前看。” 云青岑可怜郎焯,大概他仅存的一点同情心在郎焯身上放了不少,郎焯当年会在他身边是个意外,对郎焯来说也不是好事。 既然这十年来郎焯活得不错,他就不准备再把郎焯拉进来。 云青岑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是个绝世好人,很值得把这点同情心挂在墙上裱起来。 可惜郎焯体会不到他的好心,他激动地说:“青岑,是我!郎焯!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的声音太大了,周围本来要走的人听见他的声音又停下了脚步,不少人都在往这边看。 “哥!”郎绵绵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哥像是情绪失控一样在另外两个面容出色的男人面前崩溃大喊。 她连忙抱住郎焯的胳膊,对站在郎焯对面的男人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哥平时不这样,请你们先走吧。” 赵鹤轩冲她点点头,然后他看了眼郎焯:“我们先走了。” 云青岑和赵鹤轩一起往外走。 郎焯想要跟上去,郎绵绵却用尽全部力气抱着郎焯的胳膊,郎焯不能对妹妹动粗,等他终于挣脱的时候,他已经看不见云青岑的影子了。 郎焯看着郎绵绵,他从来没对郎绵绵发过火,但这次他却没能忍住,他双眼通红:“你疯了?!你为什么要拦我?!” 郎绵绵也不甘示弱:“你该看看你刚才的表情和脸!你想怎么样啊?跟人家打一架吗?你没看出人家不想搭理你吗?!” 郎焯偏过头,他紧抿着嘴唇,然后喘着粗气说:“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郎绵绵:“我是不懂,但哥,你刚刚那个样子能跟人聊什么?你不如好好冷静一下,就算你要做什么也得知道自己的目标,这还是你教我的,人如果不够冷静就只会犯蠢,越犯蠢,你想要的就会离你越来越远。” 郎绵绵走到郎焯旁边,伸手拍了拍郎焯的肩膀,她声音温柔了不少:“哥,我们先回去吧?你好好洗把脸,你有什么要做的要说的,明天也不迟。” 郎焯却只说了一句话:“那个戴帽子的人是云青岑。” 郎绵绵的表情瞬间变了,她紧紧抓着郎焯的胳膊,害怕郎焯跑掉。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郎焯的心理状态了,她也是唯一一个知道郎焯有多爱云青岑的人,她也一直为郎焯在父母面前保守这个秘密。 云青岑死的时候,她刚考上大学,来投奔郎焯,就住在郎焯当时租的房子,兄妹两同处一室,她眼睁睁看着这个在她心里从来顶天立地的哥哥崩溃,那段时间郎焯辞去了工作,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知道他陷入了漩涡,也是那时候知道她哥哥是个同性恋。 她在小地方长大,对同性恋抱着潜移默化的厌恶。 但哥哥是同性恋的震惊和厌恶很快就被心疼代替了。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死亡能带走另一个人的灵魂。 这让她说不出一句谴责的话。 直到现在,即便父母年年对郎焯催婚,她都会想办法为郎焯打掩护。 “哥……”郎绵绵轻声说:“云青岑十年前就已经走了。” 郎绵绵:“不管那个人多像,都不是云青岑。” 郎焯却非常坚定地说:“他就是青岑,我认错谁都不会认错他!只有他有那样的气质,那样的一张脸。” 郎绵绵:“说不定是整容的,照着云青岑整的,站在他旁边那个男人一看就有钱,有钱人什么干不出来?” 郎焯迷茫的看着郎绵绵,但他并没有认同郎绵绵的猜测,他只是说:“我会证实的。” 他重复道:“我会证实的。” 郎绵绵在心里叹了口气,但不敢刺激郎焯,于是她拍着郎焯的背说:“好好好,等你冷静下来想办法去证实,我们先回家吧。” 她一直觉得自己哥哥走出来了,现在她才发现他还在漩涡中。 十多年的感情,接近十一年的绝望,她怕他这次扛不过去。 夜晚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路边人群熙攘,灯光闪烁。 云青岑坐在车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赵鹤轩一边开车一边说:“郎焯这么多年还是没怎么变。” 云青岑看向车窗外:“你想说什么?” 赵鹤轩:“你会跟他相认吗?” 云青岑笑了一声:“他现在过得好好的,何必呢?” 赵鹤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我都不知道我要不要羡慕郎焯了。” 云青岑没什么表情,也没回话。 赵鹤轩知道云青岑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他换了个话题:“这段时间你还忙吗?公司运营的怎么样?” 云青岑在车里伸了个懒腰,他看着赵鹤轩的侧脸说:“还不错,事情进展的很顺利。” 赵鹤轩笑了笑:“那就好,本来我打算你那边不顺利的话,我就把我公司运营部的人才借给你。” 云青岑托着下巴,忽然问:“如果我没出现,你是不是会爱上苏铭?” 这是云青岑第一次问出这个尖锐的问题。 赵鹤轩愣了愣,他下意识地说:“不会。” 云青岑:“我猜你会。” 赵鹤轩紧抿着唇,他反驳道:“苏铭除了一张脸跟你有点像以外,还有哪一点比得上你?” 云青岑笑了笑,看起来并不生气:“那可不一定。” 赵鹤轩:“你是从哪儿听了什么闲话吗?青岑,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是清楚的。” 云青岑打了个哈欠:“这也不一定。” 赵鹤轩还想继续说,但却被云青岑阻止了,云青岑轻声说:“不用载我回家。” 云青岑似笑非笑的看着赵鹤轩:“把我载到旭尧那里吧,我有事要跟他说。” 赵鹤轩用余光看到了云青岑的表情。 云青岑像一只猫,他玩弄着他的猎物。 却也让他的猎物更离不开他了。 赵鹤轩调转方向,把车开向周旭尧所在的小区。 云青岑有些遗憾道:“我以为你要吃醋。” 赵鹤轩抿着唇,他轻声说:“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为你办到,就算我办不到,我也能找人。” 赵鹤轩:“青岑,你能跟我一句实话吗?你心里有没有我?” 云青岑眨眨眼,他笑着,眼里却没有笑意:“没有。” 这个回答似乎在赵鹤轩的预料之中,于是他又问:“那有其他人吗?” 云青岑随意道:“也没有。” “你们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赵鹤轩似乎松了口气,他的声音再次变得温柔:“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只要云青岑心里没人,那他就还有机会,还没有被判死刑,他喜欢的就是云青岑的黑暗面,一旦云青岑动了真情,在他眼里就泯然众人。 他爱云青岑,其实并不需要云青岑的反馈。 到周旭尧小区的时候,赵鹤轩还把他送上了楼,并且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也有很长一段没见周旭尧了。” 云青岑:“怎么,你要跟他叙旧吗?还是和他打一架?” 赵鹤轩看向云青岑:“你想看我跟他打架吗?” 云青岑:“不想。” 云青岑又加了一句:“你们打起来没有美感,太丑。” 他又想起了傅明睿和蒋钦,表情明显变得嫌弃起来。 赵鹤轩笑得很温柔。 周旭尧开门的时候,看到就是变回自己原本样貌的云青岑和站在云青岑身边,距离亲近的赵鹤轩。 赵鹤轩还风度翩翩的跟周旭尧打了个招呼:“周大师,好久不见。” 周旭尧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地说:“赵总莅临寒舍,蓬荜生辉。” 云青岑叹了口气:“他不莅临,我莅临,我先进去了。” 云青岑推开周旭尧。 赵鹤轩和周旭尧愣在那,大眼瞪小眼。 最重要的观众没了,他们还表演什么? 第84章 云青岑很自然的坐在周旭尧家的沙发上, 他看了眼门外,没了他这个观众,周旭尧和赵鹤轩唇枪舌战不起来。 没了他, 周旭尧他们甚至不愿意多看对方一眼,赵鹤轩果然没有再跟周旭尧说话,而是站在门口看着云青岑, 声音温柔地说:“那我先回去了, 有事给我打电话。” 云青岑懒散地靠在沙发上, 声音很轻:“好,注意安全。” 赵鹤轩这才在转头时看了眼周旭尧, 还轻笑了一声。 周旭尧看着赵鹤轩走向楼道, 然后他才走进屋内,关上了门。 这个点云青岑来找他,周旭尧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云青岑要跟他发生些什么,他很清楚云青岑的性格, 因此一边去厨房给云青岑泡茶,一边说:“之前你没接我电话, 我去你家等了你一整天。” 云青岑看向周旭尧:“我累啊,回去就休息了一整天, 手机开的静音,没有听到手机响。” 周旭尧端着热茶过来,刚把茶放到桌上, 只见云青岑的手在茶杯上轻轻一挥,茶杯里冒出的热气就散了, 但茶叶却已经沉下去泡好了, 云青岑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冲周旭尧挑了挑眉:“这茶叶不错。” 周旭尧:“之前请我做事的一家人送的, 我喝着也觉得不错,你待会儿带回去吧。” 他可不觉得云青岑会在他这儿留宿,他没那么大脸。 “你倒是一点都不惊讶我变回以前的样子了。”云青岑人往后仰,然后伸出手,抓住了站在沙发后的周旭尧的衣领,让周旭尧不由自主地弯腰俯下去,两人目光相对,鼻息纠缠,明明不是爱人,却胜似爱人。 只是周旭尧心里没有一点绮思,他很认真地说:“我之前就想过了,能从无间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哪怕是最弱小的一个,也比我们平时能见到的最强还要强,只要你能赢,你就能得到给自己重塑身体的能力。” 周旭尧这时候才露出一丝恐惧来,他还是看着云青岑的眼睛:“但我不敢想象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你……并没有百分百的胜算。” 云青岑咧开嘴笑:“就是没有百分百胜算才好玩,就像下棋一样,谁愿意天天跟臭棋篓子下棋?必赢的棋局怎么好玩。” 但周旭尧没有笑,他知道云青岑的轻描淡写之下隐藏的是怎样的血腥杀机。 他在这一行待了这么多年,但凡是他知道的这方面的能手,所谓的天才,也没人敢去进行这样的豪赌。 “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周旭尧问他。 云青岑的眼珠子转了转,这让他看起来活泼了一些,也诡异了很多,他的语气多情而缠绵:“我准备休息一段时间。” 周旭尧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话。 云青岑的手指轻轻触摸着周旭尧的喉结,周旭尧的耳朵霎时红了起来,这红慢慢从耳朵蔓延到脸颊,整个人像是置身于一团烈火中。 逗人就是要对方有反应才好玩,云青岑收回了手指,他微笑道:“当然不是说我这段时间什么都不做。” “那只鬼确实很强大,吸收它需要一段时间。”云青岑松开周旭尧的衣领,他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说,“我不确定它是不是最弱的一个,但如果是,那我手里的筹码还不够多。” 云青岑抬眉道:“到我面前来。” 周旭尧老老实实按照云青岑说的做,他走到云青岑的面前,然后蹲下,让云青岑能够俯视他。 云青岑伸出手,揉着周旭尧的耳垂说:“我需要比那把刀更适合我的法器。” “那把刀我一次只能用二十分钟。”云青岑叹了口气,“这次是我运气好,要是下次我运气不好呢?” 周旭尧整个人都已经在云青岑动作中迷醉了,他喜欢这样亲昵又不带色欲的动作,纯粹的互动,他轻声说:“我会替你找到的。” 云青岑微笑着看他,周旭尧微微低头:“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走的时候,周旭尧开车把云青岑送到了云青岑家的楼下。 云青岑下车之后还趴在车窗上对周旭尧说:“要尽快,我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周旭尧点点头:“放心。” 云青岑笑容更加温柔:“我知道,任何事只要交到你手里,我都不用担心。” 周旭尧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一下变得炙热起来,他知道云青岑这话大概率是哄他的,但知道不代表不高兴。 不然也没有那么多人爱听奉承了。 糖衣炮弹只所以无往不利,就是因为即便所有人都懂,也依旧逃不过。 云青岑看着周旭尧开车离开,他才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的往楼上走,他其实并不怎么开心。 跟那只鬼的一场恶战让他第一次这么清晰的看清了自己的实力——他并不追求自己战无不胜,但他不愿意输。 及至云青岑回到家,他的表情都没有变好。 屋里没有开灯,韩楠和杨三娘他们凑了一桌麻将,正好四只鬼,恶童在旁边端茶送水。 云青岑刚刚戾气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忽然烟消云散,他笑着揉了把恶童的头,冲韩楠他们说:“这是童工知不知道?” 从云青岑进门开始,韩楠他们已经收了麻将桌,乖乖地站在客厅里,听见云青岑打趣之后他们才松了口气。 云青岑:“这段时间没什么事,你们自己出去玩吧。” 韩楠却忽然说:“老大,我们要不要团建啊?” 云青岑眨眨眼。 韩楠:“就一起找个地方玩?” 杨三娘不懂团建是什么,但她赞同一起去玩,她急忙点头:“妾也要去!” 妻鬼和夫鬼都不用问,妻鬼想去,夫鬼的意见都不重要。 云青岑想了想,他拿出手,对韩楠他们比了个嘘声收拾,然后打给了苏铭。 苏铭这个点还没睡,倒是很有精神:“云哥?有事吗?” 云青岑:“我想组织一次团建,你有什么想法吗?” 苏铭太有想法了! 他絮絮叨叨跟云青岑讲了半个小时,他觉得不要走太远,不让坐车就要耗费很多精力,不如就在周边,周边有几座古镇,不仅有古色古香的建筑和风景,还有游乐设施,住宿也很便宜,民宿的话,装修的很好的两层别墅带后院一天也就一千二,他们最多在那住两天。 两层别墅大概有五个房间,公司里四个女生,两个女生可以住一间,保洁就不叫上了,因为是找的清洁公司,虽然人是固定的,但严格来说不算公司的正式员工。 还剩下三个房间,就可以云青岑苏铭和周旭尧各一个房间。 “云哥,你看订不订?”苏铭很热情,他恨不得冲到云青岑面前大喊“你看我能不能干!”。 云青岑:“好,那就你去安排吧。” 苏铭高兴极了。 云青岑:“就订明天的吧,明天上班的时候一起去,要租车吗?” 苏铭:“不用,我现在就给颜钰打电话,她也有车,到时候两辆车就够了,之后给她补贴油费和车费。” 颜钰是公司的财务,也是所有员工里年龄最大的,三十二岁,但只看外表只有二十五六,孩子都有三岁了,在本市有车有房,因为云青岑比较大度,颜钰有时候还会在家里没人的情况下把孩子带到公司来,她生的女儿,安静又乖巧,苏铭觉得不会对工作造成什么影响,也就默许了。 跟云青岑通话结束之后,苏铭兴冲冲地给颜钰打电话。 很快他就跟颜钰约定好了,然后由颜钰通知其她员工,让她们明天去公司的时候带上出去玩两天的必需品。 员工在收到消息的时候也很高兴——公费旅游,还带薪,包食宿,而且她们才刚入职不久,这种好事简直想都不敢想! 林苗收到消息的时候就激动的跳了起来,她室友在一边卸妆,好奇道:“你高兴什么?” 她之前搬家的时候问过苏铭,能不能让自己的朋友来跟自己一起住,可以付房租,苏铭只跟她说她室友同意就行。 因为颜钰有车有自己的家,所以不住公司准备的房子,林苗就征求了另一个设计女孩的意见,女孩在跟她讨论了情节问题和分工问题之后就同意了。 还有个前台也没有住进公司准备的房子——她跟她男朋友在同居,正好男朋友的公司离云青岑的公司还算近,所以上下班都有人接送。 苏铭就把另一个套二给退了。 林苗把带到了她们的宿舍里,虽然说是宿舍,但实际上对她们这些刚毕业不久的学生来说已经很奢华了。 七十多平的套二,实在不小了,装修风格还是北欧风,明亮又宽敞,视觉效果很好,装修好的房子住起来也舒心。 朋友虽然要付房租,但并不多,苏铭就让她朋友负担那套房子的水电气。 一个月的水电气加在一起怎么也不会超过五百,毕竟是民住楼。 林苗就和朋友住在一个房间,两人都觉得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这么好的房子,小区也要,交通还这么方便,人生没有遗憾了! “颜姐跟我说明天我们公司去团建!”林苗激动地跳起来,“公款旅游,就去旁边的昭远古镇!住别墅!别墅院子里还有泳池!” “啊啊啊啊啊啊,我还从来没有住过别墅,还有烧烤架,晚上还能烤烧烤!” 林苗冲过去抱住室友,狠狠地亲了几口室友的脸。 室友一边羡慕一边故作生气地擦脸上的口水:“你运气太好了!” 然后室友又笑:“我运气也好,不然住不了这么好的房子。” 她们三个女生住在一起,分配好了值日之后就没有发生过任何矛盾,还会一起做饭,每天做好便当带到公司去,用微波炉叮一叮就能吃。 公司上班时间还很固定,从来不用加班,朝九晚五。 室友每次听她们聊天都羡慕的想哭,她拿着比她们少的工资,干比她们多的活,她可是早八晚九,单休,劳动法在老板眼里就是屁,不想干有的是要干,至于员工是不是要累吐血了不在老板的考虑范围之内,恨不得员工拿三千的工资,给他干三万的活。 “你就好了。”室友又叹气,“不像我,我们老板天天给我画饼充饥,让我们学学人家公司的狼性文化。” “他也不看看,人家给狼吃肉,他给我们吃草,这世上有吃草的狼吗?而且人家的老板是头狼,负责给员工找肉,他是啥?” 林苗也很同情自己朋友:“等之后看看,如果我们公司招市场部的,我就推荐你,内部推荐应该可能性更大吧?” “而且啊。”林苗小声说,“我们老板有点颜控,我之前听老板自己说过,他不招长得丑的,所以我们公司现在全是女生。” 室友瞪大眼睛:“真的吗?你们老板不会占你们便宜吧?” 毕竟只招好看的不招有能力的,怎么听怎么奇怪。 林苗:“我们老板超帅!真的超帅!不比明星差,哈哈哈哈,他占我便宜?那都等于我占便宜。” 林苗头头是道地说:“我们老板还说了,只要钱够,不是人才也会变成人才,钱不够,人才也会变成蠢材。” 室友觉得这是个谬论,但是她仔细一想,又觉得很有道理。 她以前一个同学靠家里的关系,毕业就进了全国三十强的公司,以前上学的时候专业学的并不怎么样,现在竟然会向她请教了,而且天天加班,并且加的无怨无悔,而且在朋友圈天天发奋斗鸡汤,去年年底才发了自己的业绩,差点把室友吓傻了。 这还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漂亮蠢货吗? 反观另一个……真正的人才,专业上牛皮的不行,结果进了个小公司,刚开始也确实拼命工作了大半年,现在已经会在上班时间摸鱼发微博跟人聊天了,还分享偷懒心得,想来业绩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准备在这个公司干够一年,能在简历上添上一笔,再混个年终奖就跳槽走人。 狼吃肉,羊吃草,给狼吃草,狼也会变成羊。 室友越听越羡慕,林苗看室友的表情变得难过起来,连忙安慰道:“下次招人我一定推荐你!” 室友抓住林苗的手:“好!” 然后林苗就收拾东西,也就是一套睡衣和洗漱用品,第二天一早就坐公交去了公司,公交只用坐五站。 她到的早,一到就看见老板已经在公司里等着了。 老板坐在沙发上,手里正拿着平板,可能是在看新闻,他抬头看她。 林苗屏住了呼吸,她看着老板,又一次沉迷在老板的美色里。 在这个公司最幸福的是,老板是帅哥,另外两个男人,苏铭和周旭尧也是帅哥,而且还都很有风度,很照顾人。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这家公司更好的公司了吧? 林苗脸有点红,但她还是对云青岑招呼:“云总!我来了!” 云青岑冲她笑了笑:“坐吧,等人来齐了就走。” 林苗点点头,乖巧的坐到一边,她悄悄看云青岑,很想拍一张,但不敢。 看了好几眼之后,林苗觉得老板似乎又变帅了,眼睛好像大了一点,嘴唇也变得更薄了一点。 但又好像是她的错觉。 这当然不是林苗的错觉,云青岑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只是再次调整了一下的五官,他要花时间慢慢变化,本来云青就跟他长得像,慢慢变成他以前的样子就好了,要是突然变回去,半瞎都能看出来。 林苗看不见的是,云青岑身后,韩楠他们正在到处飘,他们还是第一次来云青岑的公司,看什么都觉得有趣。 这次出来,云青岑连恶童都带上了。 人到齐之后,他们就坐上了车,云青岑跟苏铭坐在周旭尧的车上,另外四个女生坐另一辆。 苏铭和云青岑都坐在后座,一路上云青岑都在闭目养神,苏铭则是时不时自言自语几句——没人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也能自得其乐。 周旭尧则是偶尔通过后视镜看云青岑一眼。 车直接开到了他们定好的别墅停车位,联排别墅,买的人都是冲着做成民宿挣钱来的,现在是旅游淡季,才能一千多就订到,旺季的时候得涨到两三千一天。 刚进别墅,所有人都去放行李,修整二十分钟就能去古镇逛逛了。 云青岑一个人住一个房间——但其实这个满满当当都是“人”。 这房子之前死过人,死的还不少,都被韩楠抓到了云青岑的房间里,这几人有老有少,只看他们瑟缩在一起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是一家人。 其中三个男人,两个女人,他们都穿着睡衣,都是一脸茫然,似乎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被抓起来。 但他们被韩楠吓得够呛,一个字都不敢说。 等云青岑坐在了床边,韩楠才催到:“说话啊,怎么死的,为什么死?” 云青岑叹了口气——他对这些孤魂野鬼是怎么死的没兴趣。 他碰到的孤魂野鬼多了,难道每个都问吗? 不过他也没有阻止韩楠,他对韩楠是有那么一点点偏爱的。 韩楠又恐吓道:“说不说?不说就不用说了。”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说:“这里是我们的家。” 然后他就磕磕巴巴地把经历过的事说了一遍。 他们一家是买房在这儿定居的,并不是为了买房做民宿。 但他们死的很莫名其妙,一夜醒来,他们就变成鬼了,并且一直被困在这个房子里,一直没有鬼差来找他们。 男鬼说了好半天,一边说一边难过:“每天都在这儿……永远都在这儿……不知道这栋别墅被推平了以后我们能不能出去……” 韩楠看了眼云青岑。 云青岑这下才来了兴趣,他看着男鬼问:“你们被困在这儿多久了?” 男鬼想了想,他想了很久,当了鬼之后对时间的流速没有真实感,对有些鬼而言,十年二十年都是弹指一挥间,好像迷迷糊糊的就过了很多年,可能以十年为单位他们还有感觉,但是几年这种细微的差别,他们是没有感觉的。 幸好旁边一个年轻的女鬼小声说:“四年了。” 她说:“每年过年的时候这附近最热闹,到处都是人在说话,外面还有烟花。” 云青岑对女鬼招招手,温柔可亲的微笑道:“过来。” 女鬼吓了一跳,但还是走了过去,步子很小,似乎她不是走过去跟云青岑说话,而是过去送死。 “你们死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云青岑问。 女鬼:“没、没有……” 云青岑换了个问法:“比如附近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店面或者活动?又或者奇怪的传闻?” 女鬼瞪大眼睛,连忙说:“有!有的!” 她继续说:“小区外面开了家蛋糕店!还开了家格子铺!” 云青岑:“……” 但云青岑也没有太失望,他问道:“你们一家人都在这儿吗?” 女鬼摇摇头:“我儿子没在……” 她说话间就低下头,肩膀开始颤动:“我儿子才八岁。” “我们醒来以后就找不到他了。” 她激动地说:“真的找不到了!哪里我都找过了!” 然后就是反复念叨这句话。 云青岑想了想,他忽然站了起来,然后对韩楠说:“把他们安排好,我出去一趟。” 韩楠又对杨三娘说:“你们安排,我跟老大一起出去。” 其他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云青岑直接出了门,没跟任何人打招呼,韩楠跟在云青岑身边,在云青岑的耳边问:“老大,这里挺奇怪的。” 云青岑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前方:“是很奇怪。” 韩楠有些迷茫:“老大,我怎么感觉你知道什么?” 云青岑面无表情:“你知道什么样的精怪会吃小孩的魂魄吗?” 韩楠老实摇头:“不知道。” 云青岑冷笑了一声:“孩子的魂魄最纯净,只有最纯净的魂魄才能养育最恶毒的精怪。” 就在云青岑这句话落音的时候,道路两边的梧桐树被一阵阴风吹得“哗哗”作响,云青岑转过身,他平静地说—— “正好,我需要一个趁手的武器。” 第85章 昭远是座有两千年历史, 甚至可能更多的古镇,如果真的放在古代,这里大约还能算得上是座城,有城墙, 有烽火台, 还有演兵场,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城墙基本已经被损毁了, 现代才重新按照当地的记载重新修起来,变成了一座旅游古镇。 如果只是在古镇里玩, 其实一天就够了, 但因为这个古镇住着很多当地人,为了推动经济, 就在旁边建了一个游乐场,企图能把游客多留一天,再加上古镇环山靠水,既能爬山又能玩水, 所以不只是游玩,如果冲着休闲来的话,可能住上十天半个月。 淡季的时候很不错的民宿一天收费也就一百多,装修的比较漂亮的两三百, 三四百都都有,如果住差一点, 离古镇远一点的旅馆, 六七十一天的也有, 青年旅馆二十左右就能租到一个上下床的床位。 云青岑他们租的是两层别墅, 再加上院子有泳池烧烤架等等才会比较贵。 不过因为这种别墅一般是两个家庭一起出游, 可能还带着孩子和宠物,所以严格算起来也不算贵。 云青岑从景点的一个小卖部老板嘴里得知,这座古镇以前是兵城,就是专门用来驻兵的城市,这里住的都是兵户,有仗的时候拿起武器响应号召去打仗,没仗打的时候就种地耕田。 老板还指着一边说:“那些十几代都在这儿的本地人说,那边有个万人坑,就是杀战俘的地方。” 不过老板怕吓到云青岑,又加了一句:“咱们国家五千年历史,哪儿没死过人?说不定那些大城市把地基推了,多往下挖一挖还能挖出尸体。” 云青岑在小卖部买了瓶水,又买了两包最贵的烟——他不抽,但可以拿去周旭尧抽,也不算浪费。 老板收了钱以后话就更多了:“这里最多的姓是滕,你从那条路走出头,还能看到祠堂。” 滕这个姓太少见了,云青岑活到这么到还没见过姓滕的人,只知道百家姓里有这个姓,还不如复姓知道的人多,比如东方南宫公孙司徒,虽然姓这些姓的人也很少,很多人一生都没见过姓这些姓的人,但都知道有。 云青岑笑了笑:“我还以为没人姓这个。” 云青岑一笑,老板眼睛都花了,她抓了一把硬糖给云青岑,请云青岑吃,云青岑收下之后她就更热情了。 “有,听老人说,以前这里除了个将军,特别厉害,不过最后病死了,他就姓滕,后来他的家将属官为了纪念他,都改姓滕,这座城就都一个姓了。”老板邀请云青岑跟自己一起烤电炉子,一边烤一边说,“不过这个是传说,那边的纪念馆里没有这一段。” 老板:“古镇里十有八九都姓滕。” 云青岑问她:“你也姓滕?” 老板摇摇头:“我是跟我妈改嫁过来的,我跟我妈姓,不过我妈跟我后爸生的妹妹姓滕。” 老板还拿了几个蜜糖橘给云青岑吃。 等云青岑把老板肚子能挖的话都挖出来以后,他也就吃饱了。 因为是淡季,游客不多,这个小卖部也没什么顾客,老板一个人看店,抓着云青岑就聊了一大堆,期间还穿插着她自己的事。 甚至还问云青岑有没有女朋友,她有个侄女,正经一流大学毕业,她想拉个媒。 被云青岑婉拒之后她也不生气,只是有点遗憾。 云青岑走的时候,老板还给云青岑装上了几斤蜜糖橘,说是亲戚送的,特别甜。 收获了老板的“友谊”之后,云青岑看这座古镇也就更清晰了,就像老板说的,中国上下五千年,哪座城都死过很多人,不算出奇,但这座古镇出奇的是因为外姓人少,还保有宗祠,也就是说他们的老祖宗一直有能吃到祭品——不止是钱和食物。 有活人念着,想着,鬼魂也有可能成为鬼神。 所以才会有混不下去的精怪待在这里。 很多鬼魂在三代内的亲属都去世之后就没人记得了,时间久了,他们如果不去投胎,就会自然的消散在天地间。 对鬼魂和精怪来说这里是个好选择,说不定开宗祠祭祀的时候自己也能蹭点呢?如果被祭祀的老祖宗不在了,它们也能偷吃一点不会被赶走或发现,人都怕死,鬼和精怪也怕“死”。 云青岑按照老板的指点走向当地人的宗祠。 这里的建筑几乎都是木制房屋,风格也都很偏明清两朝的风格,也有一些变化,但变化不大。 街道用的也是石板,道路两边有暴露在外的水渠,用来排水,家家户户门口几乎都有个水缸,这些水缸里养着鱼或花。 怎么看都像是现代文明社会的一颗遗珠。 云青岑还看到不少人穿着汉服在这里拍照,有些还有专业的摄影团队。 以前还有剧组来这个采过景。 还有人挑着扁担,走在街上卖叮叮糖和麦芽糖,或者是吆喝着磨刀,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穿着的是现代的衣服,还真会给人一种时空倒错的感觉。 云青岑买了一小袋叮叮糖,有点很硬,化了还粘牙,但味道很好,没那么甜,还有点面。 他一边吃,韩楠就在一边馋,她也很多年没吃过糖了,当鬼的时间太久,食物的滋味她都忘了,就记得糖是甜的,辣椒是辣的,苦瓜是苦的,但具体是什么滋味她不记得。 于是糖在云青岑的手里转了一圈,都进了韩楠的嘴。 他们到当地宗祠的时候,宗祠的门紧闭着,大门是一种泛黑的木头,上了一层漆,但表面的那层漆看样子已经磨损的差不多了,但木头是好木头,保养的也很好,宗祠的大门很高,估计有五米左右,两边是青砖垒起来的墙。 庄严端庄,又死气沉沉。 云青岑:“晚上再来吧。” 韩楠有些遗憾。 云青岑看了眼不远处的监控摄像头,他对韩楠说:“晚上你来把这个摄像头处理一下。” 韩楠没有二话。 等云青岑转完这一圈回到别墅,其他人都已经在客厅里吃外卖了,他离开后给苏铭发了个短信,所以并没有人天一个地一个的给他打电话。 云青岑一进来,一屋子的人就热情冲对他说:“云总!苏哥买的零食!” 这里面有超市的零食,还有酥肉这些可以当主食也可以当零食的零嘴。 只有周旭尧没吃,看到云青岑之后周旭尧就对其他人说:“我们待会儿过来吃。” 然后他走到云青岑面前,两人对了个眼神,就走去院子里。 苏铭跟其他人一起坐车,戴着手套的手里还拿着一个酥肉,这炸得外酥里嫩的肉一下就不香了。 他知道云青岑跟周旭尧认识得早,也知道自己以前跟云青岑发生的事肯定会留疙瘩,但他无论怎么劝自己,都还是难过。 他不觉得自己不如周旭尧能干啊! 周旭尧也没干什么,反而是他,公司的运营,推广和联系商场都是他在做,他为云青岑做了那么多,却连没做什么的周旭尧都比不过…… 苏铭又忧伤起来,他情绪低落,东西也不吃了,坐在那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员工们也都察觉到了苏铭的情绪,但都有些莫名其妙。 可能男人的之间的友情也很复杂?也有“我跟他最好”的说法? 林苗以前虽然不是苏铭的粉丝,但在公司这么久,她觉得苏铭是个不错的人,至少对她们这些员工不错。 她以前还有一段时间不喜欢苏铭呢——可见人的立场都是跟着屁股变的,到哪个山头唱哪个山头的歌。 “你怎么不开心啊?”林苗把一包薯片递给苏铭。 苏铭有气无力的朝她笑了笑,接过了那包薯片,然后小声抱怨:“云青都不叫我一起去。”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恨不得现在就出去问清楚,再拿把刀把周旭尧捅了——但这个念头一闪即逝,苏铭自己都没当真。 林苗:“可能是有其他事吧,私事之类的,哎呀,你不要生气,云总对你怎么样我们都知道的。” 苏铭忽然有了精神,他坐直了身体:“你们觉得他对我好?” 林苗点点头,很认真,也自觉很有道理地说:“就像云总要出去逛,也没跟周哥说,只跟你说了。” 然后她还朝同事使了个眼色。 同事们也一脸严肃,义正言辞地说:“林苗说得对。” “他们说不定是在商量其他事,每个人都有除了工作以外的事。” “云总对你很信任的。” …… 苏铭听完之后好受多了。 然后又开始吃酥肉,自从离开娱乐圈之后他就没有再刻意控制过体重,现在他重于不瘦得像竹竿了。 娱乐圈就这样,现实中看着正好的身材和脸上镜之后要胖不少,所以上镜好看的,在现实生活中都偏瘦——甚至有些病态。 但苏铭还是会去健身房,就怕他长出一身肥肉,云青岑嫌弃他。 他可知道云青岑是个外貌协会,选员工都要选长得好看的,更别说朋友和……那什么了。 苏铭想到这儿,脸有点红,把薯片包装撕开,像是掩饰什么一样一片又一片没停顿的吃起来。 别墅的院子里,冷风吹拂,云青岑把两包烟递给周旭尧说:“你拿去抽吧。” 周旭尧受宠若惊,接过烟的时候表情都有些不可思议,云青岑却忽然说:“这个镇的大姓是滕,至今每年还要祭祖,有宗祠。” 周旭尧的表情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他:“祭到哪一辈?” 云青岑:“一千多年前的祖宗还在祭。” 周旭尧都无语了,他只能说:“祭得够久,能祭到一千多年前的……全国上下一只手数得过来。” 谁家的族谱能记到二十代都算了不得了,更别说一千多年前,那得多少代。 是这个古镇特有的生态促成了这个结果,因为基本都是一个姓,祭得是一支祖宗,才有这个可能。 云青岑:“我今晚要去他们的宗祠看一看。” 周旭尧当然不会让云青岑一个人去,他跟着说:“我跟你一起去。” 云青岑点点头:“凌晨三点到四点最好。” 这个点,哪怕是夜猫子都该准备睡了,或者是在被窝里看手机。 古镇内都是石板路,车进不来,所以也不担心交警。 他们聊过之后就回到了室内,其他人零食都吃得差不多了,云青岑出去说了一声之后,他们就一起去了古镇,古镇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玩的,街道两边的建筑虽然都很有风味,但除了专门来拍照的人以外,其他人都只是看看。 卖东西的铺子倒是很多,还有卖蚕丝被和丝绸睡衣的,就打开店门,让游客看到蚕茧和他们怎么绞丝。 还有卖牛肉干和小玩具的,更少不了景区特有的“特产店”,这些特产全国各地都有,实在没什么特色。 但云青岑一行还是买了不少东西,颜钰买了三条丝巾,林苗买了几包牛肉干,另外两个员工一个买了件真丝睡袍和几条丝巾,另一个也买的是丝巾,毕竟这玩意拿回去送礼比较拿的出手,又因为淡季,所以东西买的比旺季的时候便宜。 为了刺激消费,丝巾还是买三送一。 苏铭带着相机,还给云青岑拍了很多照片,以及无数张合照。 晚饭也是在古镇吃的,吃的也简单,有河鲜有炒菜,还有店家自己酿的米酒。 天黑之后古镇的灯亮起来,灯笼连成一片,也很适合拍照欣赏。 就在他们在路边买烧烤的时候,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喊了一嗓子:“归兮——魂来——” 林苗问烧烤摊的老板:“老板,今晚有活动吗?” 老板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四十多岁,看起来很憨厚:“这是我们当地的习俗,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持续一个月,本来停了二十多年,后来不是游客来了吗?我们镇长觉得这也是个特色,就又开始了。” 云青岑又掏钱让他烤了六十块钱的串,老板就笑呵呵的边烤边说:“这可不是传说,这是真实的故事。” 一般讲故事的人都要来这么一句。 不过他虽然这么说,但估计他自己都不信,听的人当然不会怎么信。 “我们这个镇周朝的时候就有了,这可是有记载的,那些考古学家说也说有。”老板拿蒲扇扇了扇碳,边扇边说,“一开始我们这镇是个屯兵的城,应该比现在大,后来战乱就毁得差不多了嘛,当时这个镇是一个将军坐镇,我们这些人都是他的家将的后代。” “这个将军死得早,二十五六就战死了。”老板说,“好像是因为他坑杀的战俘太多,当时的皇帝赐死了他。” 老板想了想:“就跟那个白、白什么来着?” 周旭尧提醒道:“白起。” 老板狠狠点头:“就跟白起差不多!他没后代,所以死后家将和下属收敛他,都该姓滕,跟着他姓,他就有后了,世世代代都要祭拜他。” “八四年的时候。”老板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地说,“我们这里不太平,小偷多,毕竟是个镇,又都是平房,养狗的都少。” “正好八四年又恢复了每年一个月的‘喊魂’,就是那个月,十几个小偷先后出了事。” 老板认真道:“有几个死了,还有几个断了手脚,剩下的疯了一段时间。” 老板指着天空说了一句:“我们祖宗保佑着我们呢。” “从那以后,每年只要是‘喊魂’月,就不会有小偷。” 听完这个其实不恐怖的故事以后,烧烤也烤好了,他们就坐在路边支着的桌椅上吃,林苗她们还叫了几瓶啤酒,老板坐到一边玩手机去了,林苗转头看了几次,发现老板没看他们之后,林苗才说:“我觉得肯定是八四年的那个月他们自己动了死刑。” 林苗笃定道:“怕事情追究到自己头上,才甩给所谓的祖宗,正好还能靠这件事吓吓其他小偷。” 苏铭也说:“反正民间故事,听听就可以了。” 他们都是不信的,因为全是无神论者,哪怕真有其事,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他们都能在自己的知识储备里找个勉强能解释的科学道理。 他们吃了没一会儿,“喊魂”的队伍就过来了。 所有人几乎是同时看过去,这是个相当庞大的队伍,最前方是两个开路的人,就是喊号子,来回就那四个字,拖得老长。 中间就是抬轿子的人。 但抬的不是明清时候的轿子,而是更早的那种,方形底座,四周有立柱栏杆和屋顶式的盖顶,这种轿子四面都应该是帷幔,但这个轿子没有,轿子上坐着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袍子,袍子上绣着虎纹,脸上带着面具,看身形也应该在二十到三十之间,不胖不瘦,因为是跪坐着的,所以也看不清脸。 “这轿子像是日本的。”林苗小声说。 颜钰敲了下她的头:“应该说日本的像是咱们的。” 林苗:“我们的轿子不应该是电视剧那种吗?” 颜钰:“那你该看看赵氏孤儿,最早的轿子好像就是从战车演变来的。” 云青岑则是看着轿子上的人,那人坐的笔直,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 当这行人路过的时候,坐在轿子上的人忽然转过头,戴着面具的脸朝着他们。 他戴的面具看起来很有质感,不像是塑料之类的,更像是铁,这面具还很立体,花纹凸起粗犷,又有一种野蛮的力量美。 云青岑跟对方的目光对视,但仅有两三秒,对方就转过了头。 队伍继续喊着号子往前走。 云青岑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他的脸上也终于时隔多日,再次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笑容。 旁边的周旭尧看得心惊,但是没有说话。 如果云青岑对谁有了兴趣,那那个人一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可悲的是,周旭尧明明知道这个,知道自己也只是曾经让云青岑有兴趣的人中的一员,但时至今日,他已经离不开云青岑了。 他爱云青岑已经爱成了习惯,爱成了本能,现在要是让他不爱云青岑,就跟从他心头挖肉一样,疼不疼是一回事,而是人根本没法做到。 一旦挖走,人就死了。 所以周旭尧无论心里多不是滋味,该装聋作哑的时候他总是会装聋作哑的。 毕竟云青岑的兴趣来得快走得也快,他当云青岑的帮手,反而比当云青岑的情人来得好。 情人总有腻味的那一天,云青岑又并不是一个“忠贞”的人,他只对自己“忠贞”,忠实于自己的欲望,别人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真正成为云青岑的情人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要时刻担心云青岑厌烦变心。 而云青岑不变心的概率太小了,大约只有百分之零点一。 这么一想,周旭尧觉得自己现在跟云青岑的关系正好,他希望云青岑能适应他在身边,习惯他的存在以后再去说别的事。 他不一定要成为云青岑的爱人,只要他能占住云青岑身边的位子,云青岑一旦有事第一个想起的是他就够了。 回去的路上,云青岑的脑子里还浮现着刚刚坐在轿子上的那个人,因为戴着面具,所以更显神秘,更让人想一探究竟。 就像一个不着寸缕的站在面前,多看几眼也就没感觉了。 但是当一个西装革履,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站在眼前,就会让人忍不住想扒掉他的衣服。 越禁欲,越诱人。 云青岑笑了笑,所以说人的本性就是犯贱。 唾手可得的不会珍惜,反而见怪不怪,轻易就能扔开。 半遮半掩,看似难以得手的,才叫人魂萦梦绕。 坐了一早上车,下午和晚上又在古镇玩了那么久,回去之后除了云青岑和周旭尧以外,其他人都累了,他们都准备洗漱之后就睡觉,睡得很早也很快,晚上十一点,所有人都回了房间。 云青岑则是躺在床上玩手机,韩楠他们出去闲逛了,至于被困在这房子里几只鬼也被韩楠领了出去。 这几只鬼云青岑没有管,放他们离开这房子已经算是云青岑“善良”了,要是再让马哥引渡他们去地府,那云青岑就可以标“圣父”两个字在头上。 他看了会儿信息,给每个人都回信,聊了一会儿才道了晚安,然后去看微博。 之前的事已经平息了,辱骂云青岑的人都消失了,倒是收到了几条莫名其妙的私信,云青岑看了一眼就抛到一边,转去看起了电影。 等到了凌晨四点,云青岑才离开房间,周旭尧已经等在门口了。 “走吧。”云青岑换好鞋,跟周旭尧一起走出了门。 晚上寒风呼啸,云青岑不觉得冷,他的目光看向古镇祠堂的方向,那边似乎跟其它地方没什么不同。 但云青岑就是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 一如他晚上见过的那个脸戴面具的男人。 都等着他去揭开那层神秘的纱。 第86章 当地的祠堂是近代修的, 后来“家族”里但凡有挣到钱的,稍微有本事的人,都会捐钱再次维修, 修祠堂当然不会用差的木料, 云青岑刚走进祠堂, 就能闻到木头的清香,并不陈腐, 顶梁的柱子上有写祥云花纹,梁上还有镂空的蝙蝠花样。 无论是谁进了这间祠堂, 都得说建得很完美,祠堂有个露天的前庭, 正中间是一口井,两边则有几口缸,缸里有泥土和枯萎的花茎, 再往两边就是有屋檐的走廊,这里是不许游客进来的, 一般是镇里商量大事的时候和祭祖的时候才开。 从前庭走进去,就是正厅了, 正厅里有一个木制高台, 最下面一层摆着烛台,上面的就是牌位了。 有些是旧的, 有些是新的,最顶上,最高的那个牌位一看就是这几十年新做的,刻着两个字——滕璟。 就在云青岑要在往前一步的时候, 一阵阴风忽然刮过, 头顶的月亮被云遮蔽, 他脚下的影子都模糊了许多。 周旭尧站在祠堂的门口,从云青岑踏进这座祠堂开始,这座祠堂就像是被无形的罩子给罩住了,他无论怎么叫云青岑的名字,里面的云青岑似乎都听不见,而他也走不进去,他出来的时候没有带符,手里也没有黄纸和朱砂,就算以血为砂,没有可以承载的“纸”也不行。 那阵阴风还没有消散,云青岑发现这风像是有自我意识,它从他身边穿过,又似乎忽然察觉了他的存在,然后又转头回来,把他围绕在中间,云青岑有些好奇,他一向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他伸出手指,果然又一缕风缠住了他的指尖。 云青岑笑了笑,他收回了手,转头看向通往后院的门,那股风似乎簇拥着他,轻柔的推搡他走过去。 这是第一次云青岑不抗拒被“引导”,他跟着这股风穿过祠堂旁边的小门,跨过门槛,脚踩在石板上,入目是一颗桂花树,现在还枯着,只等季节到了就能再次飘出桂香。 祠堂的后院有两排厢房,不过里面放的都是祭祀用的杂物。 云青岑不用开门进去就知道,他站在桂花树旁边,那阵围绕他的阴风就散了,明明旁边是颗枯树,但云青岑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桂花香。 很淡,但就是因为淡,所以才让人忍不住轻嗅。 云青岑微笑着提高了音量:“装神弄鬼这么久,不出来吗?” 云青岑瞬间收敛了笑容:“不出来我就走了。” 他的话落音,院子里却依旧寂静无声,没人也没鬼,更没有精怪。 云青岑等了一会儿,他利落的转身往外走,刚刚敞开的那道门却在他眼前关上。 云青岑冷笑了一声:“藏手藏脚的,以为我出不去?” 云青岑目光阴狠,从齿间挤出一句:“小心一点,别被我抓到。” 云青岑一脚踹开这扇木门,当门朝两边敞开,男人就站在门口。 刚刚坐在轿子上的男人现在出现在这儿,他依旧是一身黑袍,上面是黑线绣的虎纹,在月光下浑然一体,只有行动时,那虎纹才随着被风吹起的猎猎衣袍泛出流光,他脸上的面具依旧狰狞粗犷。 云青岑看着男人,男人也看着他。 “滕璟?”云青岑微笑着问。 滕璟的声音沙哑,他没有摘下脸上的面具,而是说“客人既然来了,不多留一会儿?” 云青岑挑眉问:“我留下可以,你用什么招待我?” 云青岑的话刚说完,滕璟一挥衣袖,刚刚还空荡荡的祠堂里,现在摆满了案几长桌,有来往的宾客,高台上的牌位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歌姬舞姬的歌舞,旁边还有人弹奏助兴,这些鬼似乎还活着,行为举止跟活人没有区别。 他们甚至还会互相问好,拱手作揖,穿着华服,佩戴玉饰。 滕璟忽然说:“这里当年不过是宴请宾客之地罢了。” 滕璟再一挥手,这幻象就瞬间如海市蜃楼般消散。 云青岑打量着滕璟,他饶有趣味的说:“我听说你死的时候才二十五。” 滕璟微微点头。 滕璟的声音里有笑意:“我的家将死在你手上。” 云青岑转年一想就知道滕璟说的是谁了,他表情温柔,眉目含情:“不该说是死吧?” 滕璟:“你能吃他,是你的本事。” 云青岑忽然问:“我问一下,你吃小孩吗?” 滕璟冷淡道:“吸食孩童魂魄,下贱勾当。” 云青岑:“……” 还是古人说话有意思,像他就一定不能把下贱两个字说的这么有韵味。 不过云青岑更好奇地说:“我既然吃了你的属官,你就不怕我连你一起吃了?” 滕璟忽然笑起来,似乎是在笑云青岑的不自量力,但云青岑却并不觉得被冒犯,也不觉得滕璟讨厌——实在是因为滕璟的声音和仪态,实在是太好了。 就算是将军,滕璟应该也是儒将,他的声音虽然沙哑,但不会让人觉得难听,哪怕只听声音不看脸,也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心有丘壑,清风朗月般的人。 云青岑对长得好看,声音好听的人,总是会多一点耐心,尤其是这个人还让人他觉得新鲜。 “你死了一千多年,一直待在这个镇子上?”云青岑问。 滕璟:“当年杀降,去到地府论罪,滕某被关入无间地狱,近年才得以重见天日。” 云青岑叹了口气:“能说白话吗?” 滕璟转头,那琥珀色的眼眸穿过面具看向云青岑,他笑道:“还不够白?” 云青岑撇了撇嘴:“大将军,这个古镇有精怪吸食小孩的魂魄,你知不知道?” 滕璟:“正是为此事前来。” 云青岑:“哦,那你准备怎么解决?” 滕璟奇怪的看了云青岑一眼:“卑劣之鬼或精怪,自然要烟消云散才符合天道。” 云青岑眨眨眼:“你自己逃出无间地狱,还符合天道?” 滕璟:“此二者并无相关。” 云青岑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大将军就请吧,我跟着大将军,看看你要怎么让鬼魂精怪烟消云散。” “至于大将军你为什么把我困在这儿,给个解释怎么样?” 云青岑摸摸自己的下巴,很不要脸地说:“是不是看中了我的美色,要强抢民男?” 滕璟:“……” 云青岑笑起来:“大将军,给个理由,你才能走。” 云青岑舒展了一下身体,他毫不避讳的当着滕璟的面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我会来这儿,应该也不是意外吧?” 原本云青岑以为滕璟不会接话,但滕璟却光明磊落地说:“机缘巧合。” 云青岑笑了笑:“你把我困在这儿是机缘巧合?” 云青岑身后黑雾聚集,像乌云一样翻涌,戾气丛生。 然而滕璟就像是没有看到,他冷静地说:“逃离无间地狱时,我分出一缕神魂探路,这缕神魂之后再无踪迹,此番之举是为无心,也是有心,你身上有我那缕神魂的气息,不过你来此地,确与我无关。” 滕璟:“至于我的家将……他虽丧于你手,但既非战场,两人互斗,有输有赢,并不怪你。” 云青岑:“你还挺通情达理,我接触的人不少,也不知道哪个是你的神魂。” 滕璟说道:“那我只能自己去找了。” 云青岑:“怎么找?” 滕璟看着云青岑,云青岑会意,似笑非笑地指着自己说:“将军想跟着我?” 滕璟:“若你相助,我必献厚礼。” 云青岑挑眉:“什么礼物?先说好,没用的我不要,便宜的我也不要。” 滕璟笑了笑:“我有一鞭,乃上古之神所造,此鞭一鞭能救人活命,两鞭能夺人性命,三鞭能逆转阴阳。” 云青岑的眼睛亮了:“将军不会是骗我的吧?鞭子呢?” 周旭尧送的那把刀对他来说没有太大用,跟恶鬼对上只能用二十分钟。 滕璟抬起手,广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摊开手掌,一条长鞭出现在滕璟的手中。 云青岑的眼睛能亮了,这条鞭子在滕璟的手里看起来柔软无比,但是却泛着寒光,像是精铁打造,鞭子上有蛇鳞一样的层叠的铁甲,云青岑没忍住,朝前走了一步。 但滕璟已经把长鞭收了回去。 他对云青岑说:“事成之后,自有答谢。” 云青岑身后的黑雾翻涌的更厉害了,滕璟却不急不缓地说:“我劝你无论现在在想什么,都不要付诸行动,我不想伤你。” 云青岑也冷静了下来,滕璟的一个家将他打起来都那么废力,更别提滕璟本人了。 别到时候他东西没抢到,好处没拿,自己先损失一大堆。 于是云青岑收敛了雾气,一脸温柔的微笑道:“能帮将军是我的荣幸。” 等到时候他拿到鞭子,再降低滕璟的防备心。 说不定东西和人,他能一起到手,到时候…… 云青岑十分能屈能伸地说:“将军现在准备去哪儿?” 滕璟看向西北方向:“当然是去解决吸食孩童魂魄的妖精鬼怪,此地之人都为我后人,我当庇护他们。” 云青岑伸出手:“将军请。” 他跟在滕璟的后面,和他一起离开宗祠。 不过他们两没有走正门,而是同时化为一缕飞烟。 还等在门口的周旭尧若有所觉,他抬头看去,心里知道自己不用等了。 等云青岑的双脚再次落地,他已经跟着滕璟来到了树林里。 古镇环山靠水,三面都是山,这些山有些被开发了,有些还没有,他们现在在的山就是还没开发的山,脚下也没有修出来的路,而是以前周围的人和山上的动物踩出来的土路,高低不平,还有水洼,一脚踩下去飞泥四溅。 云青岑问:“将军觉得是什么在吸食小孩的魂魄?” 滕璟:“无需问,一查即知。” 滕璟的话音刚落,云青岑就看见他一招手,数万阴兵几乎是凭空出现,滕璟一挥手,阴兵倾巢而出,如虎啸山林。 云青岑心头的热血都被鼓动了,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嘴角的笑容有些抑制不住。 山林里鬼怪多,这山里有不少槐树,槐树养鬼,也养精怪。 有些鬼不愿意去城市,在这种地方能更好的修炼——云青岑都不知道它们在修炼什么,毕竟真的按照古法吸收月之精华,那要吸收多久才有用? 真的那么干,死了两百年的鬼说不定都打不过一个刚入门的道士。 云青岑感叹道:“将军不愧是将军,有这么多阴兵。” 周旭尧他师傅传了几代,也只传五万阴兵。 云青岑之前都觉得这挺多的了。 滕璟看了眼云青岑,他声音很平静,甚至有点温柔:“自从我离开无间地狱,已聚集四十万阴兵。” 云青岑:“将军是准备跟地府硬扛到底?” 滕璟双手负在身后:“难不成束手就擒?” 云青岑叹了口气:“将军有胆量。” 他都有些羡慕了,滕璟确实有光明磊落的资本,人家强,不仅强,还有这么多阴兵。 地府都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调出四十万鬼差——毕竟地府是地府,掌管地府的却不只是一个阎罗王,十殿阎王,人一多,效率就没那么高了。 更何况地府还没有高科技。 阴兵扫荡山林去了,云青岑就找了个块石头,弄干净了以后就坐上去,抬头看了眼依旧被云遮住的月亮,他拍了拍手,看滕璟寻声望过来才问:“将军以后准备怎么办?找到那缕神魂之后。” 滕璟摇了摇头:“走一步是一步。” 云青岑:“不投胎转世,总有一天会烟消云散。” 滕璟笑了笑:“你又为何不去投胎转世,反而吸食我的家将?” 云青岑摊开手,很无赖地说:“因为我无聊,而且也不愿意被人操控,不希望每天都担心地府派鬼差来抓我,不过我跟将军你不一样,我不会聚集这么多阴兵,目标太大,你现在能掩藏天机,但不代表你以后也能。” 滕璟:“不劳费心。” 云青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软硬不吃的人——或者鬼,他盘着腿,托着下巴,像个幼稚的少年:“将军,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挺不识趣的。” 滕璟:“你是第一个。” 云青岑一跃而起,他站直了身体,走到滕璟的面前。 滕璟比他高,高出大半个头,云青岑仰着头看滕璟,他已经很久没有仰着头看人了。 但这并不让云青岑生气——等他把滕璟摸透了,想到了办法,他连滕璟都能吃。 如果吃了滕璟…… 他该变得多强大啊。 就连地府都能硬刚。 所以云青岑不介意低头——他以前在郑少巍面前低头的时候也不觉得自尊心受辱。 人想要得到什么,总得付出代价。 没要多久,阴兵就来回报了,十多个阴兵押着一只精怪过来。 这只精怪长着一颗人头,身体却还是鸟的身体,长出了双手,腿却还是鸟的腿,它的嘴也比普通人更凸,它一边被押着往这边走,一边伸着脑袋叫个不停。 只是它的叫声在林间回荡,却没有引来任何回应。 “这是只什么精?”云青岑很少见到妖怪——妖怪比鬼少得多,多数都藏在这样的深山里,不修炼个几百上千年都不敢进入人类世界。 多数妖怪修成人身就耗尽了全部力气,更别提害人了,能害人的,至少都有千年道行。 滕璟:“鸟精。” 云青岑:“……” 他知道是鸟精,但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不过似乎是什么品种也不重要。 那只鸟精被强行押跪在了泥地上,它抬头看着云青岑和滕璟,绿色的眼睛满是愤恨,张嘴说话的时候,它的声音粗粝难听,像是有人掐住了它的脖子,它恶狠狠地说:“都是鬼怪,你们抓我?” 滕璟:“你吸食孩童魂魄,认不认?” 鸟精呸了一声:“什么时候鬼不害人,还不让妖精害?装的人模狗样,你们早就不是人了。” 鸟精胆子很大,很莽,它抬了头,让云青岑和滕璟看到了自己的颈部:“要杀就杀。” 滕璟问:“你不为自己辩驳?” 鸟精歪头看着滕璟:“辩驳啥?你能不能好好说话?!神经病!” 云青岑微笑着说:“你不替自己解释解释?” 鸟精一脸严肃:“我吃人,就像人吃猪,有什么好解释的,人还打鸟吃呢!怎么不抓个人问他怎么解释?我活到这么大,不吃人我吃什么?吃草啊?你们把我抓了,要杀就杀,我赶着去投胎,反正下辈子也是畜生道,早点送我去,我早点修炼。” 鸟精还恨恨地说:“你们这些鬼也是莫名其妙,没事干了,你们鬼也害人啊,鬼还比我们妖怪多,闲得没事干。” 云青岑:“你说的也有道理。” 鸟精翻了个白眼。 云青岑:“但是道理都是跟着立场变的,下辈子你要是投胎当了人,你的立场就跟现在不同了。” 鸟精大笑了几声:“当人?我肯定当不成。” 投胎成人不容易,尤其是畜生道的,要十世没做过坏事才行,但一般畜生也做不了什么坏事,只有变成妖怪才有可能。 但已经修炼成妖的,都是奔着长生不老去的,根本不考虑投胎转世的事。 所以这些修炼出来的妖怪,一旦死后进入地府,就等于从头开始。 云青岑看向滕璟,他问:“将军想怎么做?杀了它?” 滕璟点点头:“自然。” 滕璟看了眼阴兵,阴兵们马上把鸟精团团围住,然后分而食之,他们扯下鸟精的四肢和透露,挖出它的内脏,很快就吃得一干二净,连一滴血都没有剩下。 滕璟对云青岑说:“我的兵不太懂礼仪,还要训,现在有碍观瞻,还请见谅。” 云青岑摆摆手:“没什么,也算是让我开眼界了,你的兵都是自己找的吗?” 那得多闲啊。 滕璟:“多数都是我的族人,游荡在镇子周围,几十年前回来过一次,看他们无处可去就带在身边,如今人是变多了不少。” 云青岑揉了揉肩膀:“我得回去休息了。” 云青岑自觉已经跟滕璟告了别,刚准备走路下山,没走几步,就发现滕璟跟在他身后。 并且滕璟还不是悄悄在跟,人家特别光明正大,云青岑停下,他的目光中还透露着些许疑惑,似乎在问:“你怎么不走了?” 云青岑停下来跟滕璟讲道理:“将军,你跟着我干嘛?我回去睡觉。” 滕璟:“那我跟你一起睡。” 云青岑嘴角抽了抽。 滕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有异议,但还是用很正常的语气说:“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云青岑笑了笑,他走到滕璟面前,抬头看着滕璟的眼睛,他自己眼睛微眯,柔情似水,他轻声说:“将军前一句才是你想说的吧?” 比厚脸皮,云青岑没怕过谁,他耸耸肩:“睡也可以,将军让我看看你的脸?丑可不行。” 他眼波流转:“丑人活着都是一种罪。” 滕璟似乎不太赞同:“人生百态,丑为何是罪?” 云青岑直直地盯着滕璟的眼睛:“面具摘不摘?” 滕璟对面具倒是没什么眷恋,也不是离了面具不能活,他伸出手,取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那一瞬间,日月无光。 云青岑都愣住了。 他知道滕璟为什么要戴面具了。 滕璟的脸太俊美了,他的目光温柔,五官精致,他的嘴唇,眉毛眼睛,都像是造物主亲自刻画捏就,是女娲用心血造的人,月光如银辉一样洒落在滕璟的脸上,身上,看着他的人甚至不敢呼吸,似乎一呼吸,这个人就没了。 但云青岑只愣了两秒——再好看也没有他好看。 除了他以外,滕璟应该是他见过的人里最好看的。 这让云青岑更有兴趣了。 他喜欢好看的人,但不喜欢可以控制他的人。 滕璟无论是脸和身材,都正中云青岑的喜好。 在云青岑看来,长得跟他自己差太多的,都配不上他。 但滕璟显然不是他可以随便掌控的鬼。 可如果人群中有一个人控制一切,那这个人必须是他。 而云青岑又确实喜欢滕璟的脸。 他看着这张脸,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从来都是个很自信的人,自信到自大。 哪怕面前这位将军比他强,他也要让对方甘心俯首。 嗯,他就馋这个人的身子。 尝过之后,再把对方吃了,一举两得。 第87章 滕璟是个磊落君子, 云青岑只能找到这个词形容他,云青岑没遇到过这种“人”,他从小到大认识的人, 多数很明显的人格缺陷, 或者心理需求,没有人是完美无缺什么都不需要的。 幼年缺少父爱的人,缺少母爱的人会在另一半身上找补偿。 缺乏自信的,讨好型人格比如苏铭, 也需要补偿——当他做好一件事的时候, 他要迫不及待的寻找肯定和认同,谁能给他,他就会跟谁亲近。 再或者缺乏自我肯定的, 就给他创造一个环境,让他能找到认同感。 人人都有缺失和需求。 云青岑知道他自己也有, 但他很早就找到补偿,就是比别人更爱自己。 对他来说, 如果一件是错了,但一定不是他的错,而是别人的错,如果有人背叛他, 那一定不是他做的不好, 而是那个人不知好歹。 他从不在别人身上找补偿,是因为他自己补偿了自己。 但滕璟不一样,云青岑没有在他的言行中找到他的缺失,倒是知道了滕璟的过往, 这都不需要云青岑刻意小心的去打探, 滕璟自己很磊落的说了, 他是将门之后,从他曾曾曾曾祖父开始就当兵,家族里的男人十二岁就要进军营当小兵。 十四岁开始上战场,十六岁领兵,最能服众的那个,就能当家族里的领头羊。 而十二岁以前,他们有两个师傅,一个教武,一个教文。 滕璟不仅会带兵打仗,还会君子六艺,几乎是个全才。 但他二十五岁听从皇帝的吩咐屠城之后,他的命运就急转直下。 屠城杀降是大忌,残暴的君王才会这么做,老百姓想要的是一个仁善的皇帝,而不是酷烈之君。 滕璟这个将军当然就成了众矢之的,皇帝是不能有错的,所以当然是领兵的将军有错。 一杯毒酒就要了滕璟的命。 云青岑听完之后问滕璟:“你就不恨吗?明明不是你自己的主意,结果不管生前死后都是你担责任。” 滕璟走在云青岑身边,山中的雾气围绕着他,让穿着一身古服的他看起来像画里的人,滕璟摇摇头:“为何要恨?不是我做,就是旁人做,我滕家世代为国尽忠,若我一人能换天下太平,舍一条命如何?” 云青岑:“……” 如果说这话的是别人,他肯定会骂对方神经病。 他也明白滕璟是从哪里找到补偿了——这片土地。 可能他生前还有怨恨,还有缺陷,但是死后,尤其是离开无间地狱之后,他在这个国泰民安的土地上找到了补偿。 他的牺牲不是毫无意义的,即便没几个人记得他,即便他所在的朝代早就没了,但他只要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有他的一分功劳,他就能自我肯定,承认自我价值,而且他的家庭近乎完美,没有情感上的缺陷,也可能是那个年代宗族观念很强导致的。 他的父母就是标准的严父慈母,并且很恩爱,虽然他还有几个庶母,但他的庶出兄弟都在他身边当亲兵,给他跑腿。 滕璟是被众星拱月养大的,把他养的如皎皎明月,虽然兵行诡道,但他不会觉得这样不符合道德仁义,他有自己的一套道理。 屠城杀降他也没有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相反,他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 “对上,我听从军令。”滕璟是这么说的,“对下,我护我国百姓,何错之有?” “仁义恩慈,都是胜者才能讲的道理,若我输了,当日便是我国百姓横尸街头。” 云青岑是真的服了,他第一次碰到这么难啃的馒头,不对,是石头。 但滕璟也不是无欲无求,他离开无间地狱,就是因为他要得到真正的自由。 生前他困于家族,困于忠君爱国,困于种种道理,死后,他有被困在无间地狱,他从没有一天自由过。 这也能算缺陷,但云青岑弥补不了这种缺陷。 不过滕璟对云青岑还是很尊重的,动不动就要对云青岑拱手,云青岑不知道怎么回礼,而且总觉得坐起来不伦不类。 滕璟行礼的时候动作很美,行云流水,每个动作的角度似乎都会是测量好的,云青岑还觉得有点魏晋遗风,自然又不失优雅,虽然在行礼,虽然行礼的时候会低头,但不会让人觉得他真的在低头。 云青岑对滕璟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 不过在快到别墅的时候,云青岑对滕璟说:“将军,你要是要见人的话,还是换一身衣服比较好,你这一身像是在演戏。” 滕璟也不坚持,他看了眼云青岑的衣服,然后也给自己变了一身,只是大了一号,两人站在一起就像兄弟,只是气质迥异。 滕璟一看就知道有大将之风。 云青岑怎么看都一身慵懒,适合在家睡觉。 “不过我住的地方没有空房间了。”云青岑对滕璟说,“所以你还是用魂魄的样子跟着我比较好。” 滕璟也不觉得这是在折辱自己,他觉得云青岑说的有道理就会听,当将军的嘛,就得学会纳谏,这是美德。 于是就变成云青岑在前面走,滕璟飘在他身后了。 到别墅大门时候,云青岑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周旭尧,周旭尧看到云青岑以后就快步走过来,他满脸都是焦急,但目光却迅速落在了滕璟的身上,滕璟察觉到周旭尧不善的目光之后,竟然施施然行了一礼,周旭尧却没有理他,而是直接握住了云青岑的手。 “你没事吧?”他把云青岑上下都打量了一边,确定云青岑没有损伤之后才松了口气,他还有点怨气,但不敢直白的表露出来,只是低声说:“我当时看着你离开祠堂,只能回来等你。” 云青岑笑了笑,他另一只手覆上周旭尧的手背,温柔地说:“当时事发突然,我顾不上你,我知道错了。” 云青岑认错认得很爽快,周旭尧的怨气迅速消失了,他只是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周旭尧才问云青岑:“这位是?” 云青岑微微侧身,介绍道:“这位是滕将军,滕璟,这个古镇的滕姓就是从他开始的。” 周旭尧这才正视滕璟,但他对滕璟没有一点好感,甚至还带着敌意。 如果滕璟长得丑,周旭尧还能热情的跟人打招呼,毕竟能被云青岑带回来,就证明这个人对云青岑有利用价值。 但滕璟不仅长得不丑,还很俊美,加上又被云青岑带回来,周旭尧的心在醋里泡着,脸上还要挤出一个笑容:“滕将军。” 这三个字怎么这么烫嘴呢? 滕璟倒是适应良好,他对周旭尧点点头,还拱手说:“叨扰了。” 周旭尧很想嘲讽一句,但他忍住了。 云青岑又对滕璟说:“这是我朋友,周旭尧。” 滕璟:“周公子。” 周旭尧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他终于忍不住说:“你叫我周先生就行。” 滕璟疑惑道:“竟是先生?” 看起来不像教书的。 云青岑:“现在先生的意思就跟你那时候的公子差不多。” 滕璟叹了口气:“斗转星移,不过区区……” 云青岑打断他的话,免得他发散:“不区区了,已经一千多年了。” 滕璟又叹了一口气。 周旭尧却问:“不知道滕将军住哪儿?” 滕璟很有礼貌的摆摆手:“不劳费心,我不必休息,跟云先生一起就行。” “我有要事托付云先生,寸步不离才好。” 周旭尧的脸都快绿了,看着云青岑的眼神里满是委屈。 那委屈都快溢出来了。 云青岑:“这样吧,滕将军反正不需要睡觉,想待哪儿都行,只是女孩的房间你不能进去。” 滕璟:“在下并非登徒子,非礼勿视谨记在心,必不冒犯居于此处的姑娘。” 等滕璟先进去后,云青岑才留在后面对周旭尧说:“你收收你的眼神。” 周旭尧看着云青岑,他抿着唇说:“他有什么事要托付你?他自己不能做?” 周旭尧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他想怎么样?跟你寸步不离?他难道还想住进你家去?” 周旭尧表情有些扭曲:“他配吗?” 云青岑拍了拍周旭尧的肩膀,他认真地说:“旭尧,不要急,也不要气,你应该看得出他的本事。” 周旭尧的表情慢慢冷静下来,他抹了把脸:“你是准备……” 云青岑笑了笑:“我为什么要做没好处的买卖?” 周旭尧彻底平静了。 云青岑收回了放在周旭尧肩膀上的手,他轻声说:“旭尧,是我没给你安全感吗?” 周旭尧愣了愣,云青岑却接着说:“还是你觉得我随时会抛弃你?” 云青岑拍了拍周旭尧的脸颊,他声音温柔:“不会的,你放心。” “现在只有你在我身边,你还不懂吗?” 这句话一出,威力无穷。 周旭尧的耳朵红了,他低着头,像个娇俏的小媳妇,轻轻地“嗯”了一声。 眼里的敌意和愤怒还有委屈都消失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哄。 云青岑:“那就进去吧,好好睡一觉,你现在是活人,明早就不要早起了,睡吧。” 云青岑体贴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自己不是云青岑的朋友,而是云青岑的十世金孙。 周旭尧虽然心里清楚云青岑体贴别人的时候,任何人都会产生这种错觉,但这依旧让他心潮澎湃。 只要云青岑一天没有对他失去耐心,还愿意哄他,他就还有机会。 周旭尧对云青岑说:“那你要小心一点,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我没有二话,你知道。” 云青岑:“我当然知道,我从来不担心你不会帮我。” 他微笑着。 这笑容里藏着蜜,含着毒,却叫周旭尧更离不开他了。 进到别墅以后,无论周旭尧多么担心,云青岑洗漱之后还是回了房间,滕璟坐在房间桌边的椅子上,等云青岑坐在床边之后他才问:“我观那位周先生,似乎对我敌意很深,这是为何?” 云青岑很自然地说:“他担心你把我抢走。” 滕璟不明所以:“抢走?” 云青岑微笑道:“他喜欢我,当然不希望我身边有别的男人,哦,男鬼也一样。” 滕璟接受得倒很快,他说:“龙阳之好?自古有之,不算罕见。” 滕璟:“他倒是对你情深义重,不妨好好考虑。” 云青岑被逗笑了:“将军,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接受不了的吗?” 滕璟倒是很坦然:“军中无女子,我治军严苛,也无军妓,契兄弟并不少见。” 滕璟几乎是有问必答,他奉行事无不可对人言,所以格外坦荡。 云青岑以前的种种手段都用不上,但滕璟越是坦诚,云青岑就越是对他充满兴趣。 不过云青岑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他躺在床上跟滕璟又说了会儿话之后,就拿起手机,照例打开微博,但这次跟以前几百条私信不同,这次私信多达上万,最新一条微博的评论再次爆炸。 云青岑点开评论看了眼: “连亲生父母都不认,什么东西!就算没养你,也生了你!你的命都是父母给的!” “如果不是被曝光,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狼心狗肺的人,父母找上门都不认!” “你爸妈没养你也是因为迫不得已,又没有虐待你,而且没有父母哪儿来的你?” “人家上门认亲,就算你不想认,你也不该对人动手!对父母都能动手的人,简直了,你是人吗?你是畜生!” “我简直不敢想象,什么样的人才能对好不容易找上门的亲生父母恶语相向,还动手。” “云青,你敢不敢出来说句话?!你是默认了吧!” 但也有人在反驳: “云青不认怎么了?怎么?生了就是恩?怎么不问云青愿不愿意被生出来?你们这些生恩党都是担心自己以后生了孩子,不好好对孩子,天天打骂,结果孩子不感恩吧?毕竟你们生了他!没把他打残打死,没把他饿死,就是大恩了,要孩子粉身报恩。” “云青欠他们什么了?你们怎么知道他们说的就是真的,之前那个明星的妈不也到处作秀吗?你们估计当时也是这么骂的,事情反转之后也没见你们道歉,云青被他父母遗弃这么多年,不管他父母遗弃他的原因是什么,只要不是被人贩子拐走,他爸妈就有责任!” “就是,你们倒是挺会慷他人之慨的,之前我看过文章,云青从小生活在孤儿院,高中开始就半工半读,人家好不容易开了自己的公司,开始了新生活,还跟闹过矛盾的苏铭和好了,结果以前遗弃他的父母跳出来,你是他你气不气?” “早不认晚不认,偏偏这个时候认,怎么不在云青没钱的时候认?” 然后两边就吵起来了。 前面的二十条评论,下面都有几千条回复。 所有人争论不休。 云青岑就退出了自己的微博,然后搜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果然跳出来的第一条微博就跟他“父母”有关。 原来是原身的父母上了一档寻亲节目,但很显然节目组只是要这个噱头,毕竟从头到尾都没人联系过他。 在这个节目里,原身父母大谈辛苦,他们为了养家,为了生活疲于奔命,当年生孩子,云母差点大出血出人命,那时候医疗不像现在发达,特别危险,然后就开始渲染他们为什么要把孩子放在孤儿院。 这显然也是台本的,云父云母想不出这种话。 在他们嘴里,他们选择这个孤儿院还是多方打听过的,知道孤儿院的院长好,环境好,孩子去孤儿院比跟着自己好。 而且他们这些年一直匿名给孤儿院捐钱。 经常还要去看原身。 但不敢相认,因为他们一直没能有个体面的家,怕给孩子丢脸。 尤其是当孩子考上好高中和大学之后,他们就更不敢了,因为怕孩子觉得他们是去占便宜沾光的。 但是今年,他们知道孩子出了事,被很多人骂和诋毁,作为父母,他们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孩子再不好也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是有责任的,所以他们去找了孩子,表示愿意跟孩子一起面对外界的责骂。 只是这个孩子却嫌弃他们是泥腿子,是农民出身,还说自己是城里人,没有农民爸妈。 并且在云父想要相认的时候,动手殴打了云父。 云父还在节目里声泪俱下:“我们不求什么!只要你叫我一声爸,我就够了!什么都够了!” 云母只是在一边哭。 然后主持人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最后云青岑当然没出现。 主持人就问:“能跟我们说说你孩子叫什么名字吗?” 这都是串好了词的。 云父一边说不能给孩子添麻烦,一边又透露出孩子叫云青。 然后云青父母又上了热搜,节目组挣得盆满钵满,这种寻亲节目不少电视台都有,能上热搜的却寥寥无几。 云青父母也得了好处,又被访谈节目邀请了,并在节目里表现的更加可怜。 于是这对夫妻瞬间成了红人。 他们狠心把孩子抛弃到孤儿院也成了衡量现实之后的无奈选择。 倒也有不少网友站在云青岑这边,但更多人都站在原身父母那边,他们觉得无论如何,云青这条命是父母给的,父母抛弃他是错,但父母也是选了一个很好的孤儿院,而且还捐钱,经常去看他。 结果云青不仅不感谢父母的生恩,竟然还看不起父母是农民,对父母动手。 还有人把话题往云青岑看不起农民上引。 如果说父母的问题没什么,那看不起农民,就足够让全民用唾沫把他淹死。 云青岑摸了摸下巴,他想到了原身的父母会找事,但没想到他们能忍到现在,他当时还以为不出一周,这对夫妻还会闹出来了,毕竟对他们来说,只能要能被抛弃的大儿子身上掏出钱,脸皮可以不要。 媒体当然也会帮他们,媒体不会管对错,只看能不能吸睛。 云青岑发了条微博:“事情我知道了,感谢关心。” 这条微博一发,评论又炸了。 “什么意思?这是承认了吧?” “卧槽,这兄弟心理素质真是好,我要是有他的心理素质,我早就去卖屁股了。” “云青,你应该好好对父母道歉,他们再如何,也生了你。” “我觉得我们的传统文化就是太没落了!要是在古代,这种不孝的人,就该被打死!” “不孝的人就该打死,出轨的女人浸猪笼!” “云青,我没觉得你做错了,他们先不要你的,要么不要,要么要,不要之后还想认,说是想跟云青一起扛,反正我不信。” “你的意思云青父母想占云青的便宜?人家也是小康家庭好不好?在节目上都说了,不仅在首都有房,在老家也建了小楼,之后的三个孩子,一个工作了,两个大学,能图云青什么?” 云青岑“啧”了一声。 觉得这些人都一样可笑,他们在意的只是自己当下情感的宣泄,至于对与不对,他们不在意。 但云青岑不准备现在就拿出证据。 只有事情发酵到一定程度,反作用力才会更大,他现在放出证据,这些人又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除了他白白被骂以外,没有人会被惩罚。 既然如此,他不介意煽风点火,让这件事保持热度。 等时机到了。 他要原身一家以死赎罪。 至于是真的死,还是社会性死亡,就看原身一家怎么选了。 滕璟忽然说:“你笑什么?” 云青岑抬头,对滕璟微笑:“有好笑的事,当然要笑。” 滕璟看着云青岑手里的手机,他也知道这叫手机,但因为多数时间都在深山老林,所以了解不深,他好奇道:“这个叫手机的东西,当真如此好笑?” 云青岑摇摇头:“不是手机好笑,是人好笑。” 滕璟摇摇头,叹气道:“如今的人,我是看不懂了。” 云青岑:“没什么看不懂的,世界再怎么变,他们还是一样懦弱、贪婪、自以为是。” “不知死活。” 第88章 “张浩!”女生站在教室的讲桌上, 冲着刚到教室的男生喊,“云青岑真是你哥啊?” 张浩坐在第三排,大学嘛, 座位随便坐,第一排还是最后一排随意选,张浩在一众同学的目光中颇有些得意地说:“我都说了好几次了, 我骗你们干嘛?别说他是我哥, 我没那样的哥,什么玩意!” 同学们就算不追星, 之前苏铭的事闹得那么大,他们也都知道云青是谁,知道云青肯定很有钱。 在他们的印象里,混娱乐圈的人都很有钱, 尤其是给大歌星写歌的, 怎么看都不像没钱的人。 “以前都没听你提过。”班上想听八卦的同学把张浩团团围住, 恨不得自己变成张浩,才能更清楚的了解这场八卦。 而且出去吹牛的时候说自己是云青亲哥哥的同班同学,那也挺有面。 讲台上的女生又问:“你们家把云青丢在孤儿院,你们还有脸说云青是什么玩意?我看你们才不是东西!” 女生气得脸颊通红。 围着张浩的男生散开了一些——质问张浩的女生是公认的美女, 不仅是在他们班, 在整个院都是漂亮的那个, 学校举办的活动, 有一大半都是她当主持人, 还没女朋友的男生,十有七个都是她裙下之臣。 张浩也喜欢女生, 但这个时候他绝不露怯, 反而振振有词地说:“那孤儿院可是我爸妈挑了很久才挑好的, 又不是随便把他扔在大马路上,当时我爸妈手里没钱,养不活他,怪谁?后来我爸妈有钱了,不也给孤儿院捐款了吗?” “再说,就算他不认爸妈,也不能打人对不对?” “要是所有人都向他学,那才叫中国遍地是叉烧。” 女生气得嘴唇在颤抖,骂道:“你们现在去认云青图什么,当别人都不知道吗?” 张浩更有话说了:“图什么?能图什么?我哥现在都工作了,都要结婚了,我和张嘉又在上大学,能图他什么?图他名气差?” 女生不擅长跟人争辩,她气的眼睛都红了,狠狠跺了跺脚,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也不理人,沉默着想自己该怎么反驳。 等她想到了,她也已经回了宿舍里了。 她还想直接去男生宿舍跟张浩对线,被舍友拦住了。 舍友都劝她:“这么晚了,反正明天也有课,你明天再跟他说吧。” 女生:“我就咽不下这口气!怎么坏事是他们做的,反而他们成了好人?” 舍友也知道,女生手机里的中文歌基本都是云青作词作曲,她在云青没跟苏铭出事前就是云青的铁粉了。 她因云青的才华和歌词里的共鸣“爱”上了云青。 张家兄妹在院系里也很出名,明明学的是同一个专业,但兄妹两几乎没有交集。 哥哥张浩穿的是AJ,出去吃饭也都是下馆子,妹妹张嘉一年到头没有新衣服,每周都要趁没课出去兼职。 有时候张浩还会去女生宿舍楼下,让张嘉给自己送钱下来。 “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女生愤怒不已,“自私自利,自以为是,自……” 自了半天没自出来。 舍友们又劝:“反正也是别人家的事。” “以后不跟他说话就行,离这种人远点。” 女生无可奈何:“也只能这样了。” 张浩也因为云青的缘故成了学校短暂的风云人物,他自己很享受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一直把云青挂在嘴边,好像离了云青他就不能独立说话,他还交了不少新朋友,朋友们把从他嘴里挖出来的话加工一番后,就以云青岑亲哥哥同学的名义发到了网上。 他们都享受着被关注的感觉。 云青岑也很快知道了原身还有两个亲弟弟和一个亲妹妹,亲弟弟可恨,亲妹妹可怜。 重男轻女的家庭,可恨和可怜都不用打听,猜都能猜到。 网友多数都站劣势方,即便他们清楚的都知道了原身被抛弃后,张志和冯敏又生了三个孩子,还都好好养大了,但因为云青岑现在有自己的公司,有事业和钱,就不该跟他们计较,反而要报答生恩。 云青岑他们在古镇玩了两天回来,还没出去聚餐,这件事就发酵的越来越大。 还有不少媒体想方设法弄到了云青岑的微信号,用各种话术想要得到云青岑的独家采访。 他们的话术各有千秋,有共情法,让自己站在云青岑的立场上,然后表示我懂你。 还有激将法,站在云青岑的对立面,抛出各种质疑,就等着云青岑反驳上钩。 这两个办法虽然常见,但也很好用。 尤其是激将法,各行各业都有人用,奢侈品专柜更多,看不起顾客,然后等顾客买一堆东西打自己的脸,打完脸,自己的提成也就到手了。 云青岑对这两种方法都不感兴趣,他回来之后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孤儿院里。 他需要一个好名声,一个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的好名声。 只要有钱,名声总是易得的,所以那么多明星富豪,才会总是参加慈善晚会,总是捐钱。 一部分是自己真的善良,有同情心,还有一部分就像云青岑一样,用钱买名声。 但对云青岑来说,这二者没什么区别。 捐钱者的借口可能是假的,但给穷苦可怜人的好处却是实打实的。 “真是比我那时候好太多了。”滕璟怀里抱着个孤儿,一脸感慨的对云青岑说。 云青岑用棒棒糖逗另一个孩子,孩子伸长了胳膊,踮起脚去够云青岑手里的棒棒糖,摔倒了也不哭闹,继续再接再厉,地上垫了海绵垫,摔了也不会疼不会受伤,在这个屋子里,孩子们都是脱了鞋到处乱跑。 陈妈就在旁边看着,她不会说话,所以孤儿院里大点的孩子基本都会些手语,比划的时候还会说话,陈妈现在也会读一些唇语了。 小孩对陈妈比划:“哥哥好看,哥哥的朋友也好看。” 孤儿院的孩子都知道云青岑是他们哥哥,这离不开陈妈和院长的念叨。 陈妈也高兴的比划:“你哥哥有能耐的!以后你们也会有能耐!” 孩子们过得好,对陈妈和院长来说就是最大的好事了。 云青岑这次来也不是空手来的,除了一笔钱以外,还带了不少新衣服和文具过来。 孤儿院里的孩子很多都是有缺陷的,现在被云青岑逗的这个是个兔唇男孩,被滕璟抱着的是个有心脏病的女孩。 他们在医院在检查出疾病之后,父母就直接丢弃了他们,好生下一个。 生孩子对这些父母来说也是投资,回报就是孩子以后能给他们养老送终。 一旦投资可能大于回报,他们就能毫不留恋的丢弃。 身体完好的一般是被丢或者被拐的年纪已经有点大了,那个时候交通和通讯不方便,他们说不出老家的地名,说不出自己父母的全名,但都记得自己是有父母的人,都还念着要回去找自己的爸妈,领养人就不怎么愿意领养了——他们也会担心自己养了那么多年,养出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原身当年没能被领养是因为胎里没养好,十岁以前都像个病娃娃,脑袋大四肢细,吃再多都补不到自己身上。 看上去就让人不安,以为他生了什么大病。 等后来养好了,也就错过了被领养的黄金年龄。 张志和冯敏当年抛弃原身,更多的也是这方面的原因。 云青岑逗了一会儿,就把棒棒糖凑到了孩子的嘴边,看着孩子咬住之后才松手。 云霄在一边带着孩子们电视,孤儿院的电视可以手机投屏,云霄又有云青岑给他买的手机,最近的动画片都是云霄在放。 外面有多喧闹似乎都跟这个小小的天地没关系。 云青岑也难得的放松了,他躺在软垫上,任由年纪更小的孩子爬到他身上,还有两岁多的孩子想把他的手指塞到自己嘴里——这个不行,被云青岑抽回来了,孩子们吵吵闹闹,电视正放在动画片,云青岑一翻身,睡着了。 滕璟就坐在一边,他的头抚摸着女孩的头发。 女孩有心脏病,说话也细声细气,她小声说:“哥哥漂亮。” 她还拿着自己的芭比娃娃:“比娃娃还漂亮。” 滕璟看着女孩手里奇奇怪怪的金发娃娃,附和道:“是很漂亮。” 女孩高兴了,她从滕璟的怀里挣脱,然后拉着滕璟的手,要带滕璟去看自己的宝贝。 滕璟只能弯着腰被女孩牵着,去看了女孩的收藏。 ——一套过家家的玩具,女孩嬉笑着说:“这是新娘!” 然后又拿出一个男性芭比,让两个芭比坐在小椅子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滕璟:“这是新娘!他们结婚啦!” 滕璟揉了揉女孩的头发,目光温柔极了。 如果他没有死,他的侄子侄女也应该跟这个小女孩一样无忧无虑。 女孩指了指云青岑的方向,云青岑都快被一群小孩淹没了。 然后高兴道:“新娘!” 她又拿着男芭比对着滕璟,指着滕璟说:“新郎!” 小女孩兴高采烈:“结婚!” 滕璟笑着说:“不对,我跟他都是男人,都是新郎,不能结婚。” 小女孩一脸迷茫,但她很快不纠结,继续说:“结婚。” 滕璟哄了一会儿,实在哄不好,只能顺着她的话:“结婚结婚。” 小女孩高兴极了,还给滕璟倒了一杯自己的儿童奶,奶声奶气地说:“喝奶奶!” 滕璟只能喝了。 小女孩忽然抛下滕璟,小跑着去找自己的小姐妹,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一群五六岁的小女孩都跑了过来。 云青岑带着滕璟在孤儿院待了一整天,这一天院长都没有见他。 或许他可以骗所有人,但骗不了院长,但院长不愿意跟他对峙,所以只能不见他。 她什么都不问,也不怨怪云青岑,反而让云青岑升起了一点“愧疚”。 可能原身的坎坷一生中,也有真心落在他身上,只是这些真心最终还没能救他。 云青岑晚上回去之后就把马哥请来了。 马哥一见云青岑就问:“那些逃走的恶鬼你找到了吗?最近黑白无常都出动了,看来阎王爷他们把这事看得很重。” 他要能是抓一个逃脱的恶鬼回去,那是肯定是升官的,说不定能官复原职。 云青岑在请马哥之前就把滕璟打发走了,给了滕璟钱,让滕璟自己出去逛逛,滕璟大约是猜到云青岑有什么事不能让他知道,但他也不问,倒是很懂事的拿钱走人,云青岑在滕璟走后才觉得——自己给钱给亏了,从来都是别人送钱给他,还是第一次有人能从他手里掏钱。 这让云青岑的情绪很不好。 他并不以当个“无私”的人为荣。 反而认为这样的人很蠢,现在他也成为蠢人中的一员了。 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他付出的只是钱而已,他要从滕璟身上得到更多。 否则他不姓云。 “已经有眉目了。”云青岑笑着让马哥坐到餐桌旁,先去给马哥倒了杯酒,然后才继续说:“之前我找到了一个,不过当时没忍住,现在只需要确定地址,肯定能找到第二个。” “第二个我抓住以后就送个你。”云青岑自己坦白,不说自己一个都没找到,有什么就说什么。 果然这话说出口,马哥不仅没生气,还很高兴,他喝了口酒,笑道:“好!” “能找到一个就能找到第二个,哥哥等你好消息!”马哥问,“说吧,这次找我上来又是什么事?” 云青岑问:“之前忘了问哥哥,云青投胎到哪户人家了?” 马哥:“小富之家,父母恩爱,一生顺遂,没有大起大落。” 按马哥的说法,云青投胎在一个很不错的家庭,父母都是因爱结合,家里在大城市有四套房子,他躺在房租上都能过好一辈子,生下来就是包租公,父亲有一家做进出口的小公司,把国内的廉价商品运到非洲和东南亚去卖,母亲则是个大学老师,以后还会成为教授。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都很疼爱他,他的人生会很美好。 他的姻缘也很好,跟妻子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长大,大学毕业后就走进婚姻的殿堂。 到死也是无病无灾,不受病痛的折磨。 云青岑听完之后对马哥点点头:“幸亏有哥哥,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对他。” 马哥有些得意:“时代不同了,现在有钱人那么多,插个人进去容易得很,不像以前,著名大族都是数得着的,那时候可不好安插人。” 云青岑又端上了几盘卤菜,让马哥下酒。 马哥是真心把云青岑当弟弟,最开始他们只是利益互换,但时间久了,马哥就用了几分真心。 毕竟他只是个鬼卒,当年又犯了大错,亲近的人没有,鬼也没有,没有亲戚,云青岑叫他哥的时间久了,他也真觉得云青岑是他弟了。 当哥的当然要为弟弟打算。 他对云青岑说:“我担心地府早晚会看到你。” 就像有刀悬在头上,只要刀在那,就总要担心什么时候掉下来。 云青岑笑着说:“别担心,我有办法。” 马哥:“你有办法就好,我就怕你没做准备,到时候跑都跑不掉。” 马哥把最近地府里的事都跟云青岑说了,无间地狱的恶鬼逃脱,让十殿阎王震怒,地府也开始治理贪污乱象,马哥算是运气好的,他虽然也从云青岑手里拿了贿赂,但因为做的干净,加上他又没有几个朋友,他做的没鬼差知道,所以逃过了一劫。 但被抓住的那些就倒霉了,先要在小地狱受百年的苦楚,然后再打入畜生道。 云青岑也把滕璟的事告诉了马哥。 马哥吓了一跳:“这种鬼可不是你跟我两个可以吞下的,就算要抓,恐怕也要黑白无常出马。” 云青岑却说:“黑爷白爷来了也不一定能抓到,他手里有四十万阴兵,而且还不一定只有四十万。” 马哥瞪大眼睛,地府里的鬼差加起来也就百万上下,就算活人里有养阴兵的,比如周旭尧那样的,几代十几代传下去,手里有五万以上十万以下的阴兵,都是数一数二了不起的。 四十万,甚至更多…… 马哥摸了摸下巴,艰难地说:“恐怕要派判官亲自来抓。” 云青岑:“所以啊马哥,他的利用价值太大了。” 马哥震惊地看着云青岑:“你还想从他身上拿好处?拿什么好处?” 云青岑笑着,半真半假地说:“如果我能把他吃了呢?” 马哥愣了两秒,然后放声大笑:“你想的挺美,你以为他是普通恶鬼?除非他心甘情愿给你吃,否则根本不可能。” 云青岑挑眉说:“我就是要让他心甘情愿。” 马哥看着云青岑的眼睛。 云青岑一脸无辜:“我从来不会逼着别人给我什么,也不会去抢,我想要什么,都要让人心甘情愿送上来。” 这才不至于落入下流。 马哥竖了一个大拇指给云青岑:“那我就等你好消息。” “要是真能成,你是我哥。” 云青岑走到马哥身后,给马哥捏了捏肩膀:“地府里的事,还需要哥哥帮我打听,我们兄弟俩现在是捆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哥哥好我才好,我不好,哥哥也不会好,对吧?” 他低下头,在马哥的耳边轻声说:“我可不想被抓到,我要是被抓了,哥哥可能也会被牵连。” 马哥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知道自己因为云青岑越陷越深,但走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他想回头就能回的了。 而他又对付不了云青岑,现在的云青岑也不再是以前那个仰他鼻息的小鬼。 他点点头:“放心,我一定不扯你后腿。” 云青岑微笑道:“哥哥对我好,我也会对哥哥好的,哥哥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官复原职,甚至更进一步。” 送走马哥以后,云青岑就出了门,他要去找滕璟。 他要让滕璟信任他,心甘情愿为他付出。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用什么才能打动滕璟。 友情?滕璟不缺朋友,他的阴兵里有好几个将军,都是他生前好友,可以性命相托的那种。 亲情?滕璟也不缺亲朋,他的将军里有三个都是他庶出的兄弟,从小跟他一起长大,成年后又是他的左右手。 爱情?大约只有这个了,但滕璟并不是个特别需要爱情的人。 不说滕璟,普通人也都一样。 家庭关系良好的,父母亲爱,朋友友爱的人,他们对爱情的追求没有那么迫切,他们的感情世界是富足的,对爱情也更多抱着“有很好,没有也没什么”的想法,即便谈过很多次恋爱,但大多都是因为对两性之间的关系好奇。 一旦他们勘破这种关系的真谛,爱情对他们来说就无所谓了。 滕璟就是这种人。 他的人生近乎完美,屠城杀降他也有自己的一套道理,当年的皇帝也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云青岑有什么能打动他的呢? 云青岑觉得这种人的存在就是老天看他无聊,送给他的挑战。 他把滕璟这个人当做挑战和闯关游戏。 云青岑找到滕璟的时候,滕璟正在广场上,他被不少人围住了,这些人可能以为他是明星,又觉得他长得帅身材好,争着跟他合影,滕璟来者不拒,还很配合别人,让他弯腰就弯腰。 如果跟他拍照的是小孩,那滕璟还能把人抱起来拍。 只是对女人不行,他保持着跟女生的距离,当了个人形立牌。 “滕……滕先生。”云青岑挤进人群,站到了滕璟身边,滕璟怀里抱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他看到云青岑以后把两个孩子放下,然后就顺从的被云青岑拉走了。 身后还有一群人哀叹:“再拍两张吧!” “帅哥!好友还没加呢!” 滕璟脱离人群之后自己也松了口气,他对云青岑叹道:“民风开放啊。” 然后再叹一句:“这真是太好了。” 云青岑笑他:“民风是挺开放的,将军就不想在这儿成个家?” 滕璟能幻化出人形,只是他不能让女人有孕而已,但想谈几场恋爱绝对没有问题。 滕璟摇了摇头:“已死之人,何必误人。” 云青岑这才理解滕璟的脑回路——他的脑回路实在有点异于常人。 他觉得自己已经是死人了,是鬼,所以人间的欲望就跟他没关系了。 鬼本身是没有欲望,但鬼在是鬼之前是人,所以人的欲望,鬼也会继承下来。 但滕璟把这两者割裂了。 他觉得自己不该有欲望,成家立业什么的都跟他无关了。 子孙后代也不需要有。 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希望地府不要找上门捉拿他,他还是很想自由玩耍的。 云青岑那一瞬间福至心灵,知道该怎么打动滕璟了。 只要让滕璟从鬼变成“人”就好了,等滕璟意识到自己虽然是鬼,但也可以像人一样生活,他自然就会捡起生前的欲望。 “对了,将军你最近准备做些什么?”云青岑很体贴地问,“之前的几十年,你都忙于收拢阴兵,现在没那么多事要做了,天天闲着是不是很无聊?” 滕璟点点头,他有些遗憾道:“可惜之前数十年忙于奔波,未曾停下脚步看看人世变化。” 他连互联网是怎么出现的都不知道! 刚出来的时候虽然已经有电灯了,但也只有大城市才有,乡下还是土屋油灯,结果一晃眼,世界变化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路上全是造型各异的汽车,火车也变了,动车都出来了,人们的打扮也不同了。 他有些遗憾,早知道他就该放慢脚步,观察一下这个世界。 云青岑却说这都不是事,你现在观察这个世界还不晚,我有一个公司,你想不想试试当职员的感觉? 滕璟考虑了几秒就答应了——没试过的事,总是更有吸引力的。 竟然滕璟之前在“天”上,那云青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拉到“地”上来。 于是云青岑的公司,总算又多了个男员工。 滕璟第二天就被云青岑拉到了公司,至于他要做什么,云青岑自己也不知道,就让苏铭看着给安排。 苏铭酸溜溜的,整个人像刚从醋缸里被拉出来,不管滕璟再帅,他都看滕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哼哼唧唧了好半天才给滕璟安排了一个联系供应商的活,也就是时不时给供应商打个电话,再分批抽检货的质量,有什么问题就反馈。 其实就是跟供应商扯皮。 以前是苏铭自己去扯,现在滕璟来了,苏铭就从自己的活里找了个最难的交给滕璟,就等着滕璟出丑。 甚至因为滕璟,苏铭还和周旭尧达成了暂时的同盟。 滕璟坐到了椅子上,手边就是固话,他先翻看电话簿,然后挨个打过去。 就在滕璟熟悉公司的时候,苏铭把云青岑拉到了一边。 “云哥,你看网上的事了吗?”苏铭一向是急云青岑所急,甚至云青岑还没什么感觉的时候,苏铭就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了,“你那个……那对夫妻,现在就靠诋毁你到处上节目,肯定挣了不少!现在怎么办?让他们闭嘴的话,他们肯定会狮子大张口。” 苏铭太了解这种人了,他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底层的人要么淳朴善良,要么就像云青的父母,为了一点好处可以抛弃道德。 云青岑看了眼苏铭额头的青筋,微笑着拍了拍苏铭的肩膀:“急什么?事情不是还没闹大吗?” 苏铭瞪大眼睛:“这叫还没闹大?” 云青岑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三分之一的网民都有,等有一半的网民知道了,开始抵制我们的商品,甚至给我寄威胁信了,那时候才合适。” 苏铭傻眼:“为什么啊!” 云青岑叹气:“因为我还不够惨啊。” 人们的注意力是有限的,精力也是有限的,反转越大,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就越强。 很多谣言闹得大,但澄清却没几个人知道,人们只会有一个印象,然后即便澄清了很长时间,却依旧觉得谣言是真的。 怎么辟谣,什么时候辟谣是需要把握时机的。 就算手里有确凿的证据,用的好不好也是种讲究。 云青的父母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云青岑必须一下把他们治死,否则他们就会一直在沟渠里翻腾。 云青岑又不能直接弄死他们,当时对徐凡,都要借天道的手。 他可不想在能跟地府硬刚之前被地府捉拿。 尤其是现在他身边还有个滕璟,这位一旦被发现,云青岑多不舍得,都要把他踹开,让他有多远走多远,反正别牵连自己。 苏铭还是不懂。 云青岑难得有耐心跟他说:“就像我跟你,如果不是事情闹得太大,我再给你留点反击的余地,网友会知道我的澄清吗?” “不会的,争端就是要有来有回才叫争端,真的一锤子锤死,观众反而觉得没意思,你拍电视剧的时候都知道剧情有一波三折,如果男女主一开始就在一起,天天过着幸福生活,观众看什么?” “罗密欧要是跟朱丽叶一开始就结婚,琴瑟和鸣,还能成为经典吗?” 苏铭终于懂了,虽然云青岑用他举例,但他不觉得自己被冒犯,甚至还恍然大悟。 为什么云青岑最后赢了,因为云青岑聪明——比他聪明,还聪明很多。 他认真地说:“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云青岑笑道:“添油加醋呗。” 跳得越高,摔得才越惨,他要让原身的父母以后出门上街都被人吐吐沫。 不需要他动手,围观群众就能骂死他们,最好年年鞭一波尸。 添油加醋也很简单,只要云青岑再发一条微博。 “我确实动手了,不过我不后悔。” 这条微博一发,下面的评论爆炸了,云青岑再次登上了热搜。 支持他的人跟唾弃他的人打成一团,由于支持他的人比他想的还要厉害,所以竟然没有被单方面吊打。 这个世界上有觉得父母无错的人,自然也有不信奉这一套的人。 这些人多数都是被父母伤害过的,比如被抛弃,被家暴,在一个可怕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却又偏偏生出了自我意识开始反抗。 有趣的是,在这种家庭中长大的人会走两个极端,极端愚孝,极端叛逆。 而站云青岑的,就有这群极端叛逆的,这群人的战斗力能一打十,因为他们不止是为云青岑说话,还是借云青岑这件事,宣泄自己内心的不满,表达自己的思想。 这两拨人越吵越凶,也因为他们,关于原身的过往被扒的更明白。 原身以前在哪儿兼职,大学辅导员是谁,毕业后干过什么,甚至都被整理出了一条时间线。 原身父母的过去也被拉出了一条时间线。 两边都有证据,都有可以立足的道理,现在就差一个“法官”判定谁对谁错了。 云青岑也终于在一周后找到了最好的时机。 那就是云青父母上访谈节目的时候。 这档节目也不怎么抱希望的给云青岑抛出了邀请,结果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云青岑答应了。 苏铭都很奇怪的跑来问云青岑:“你怎么答应了?” 云青岑笑眯眯地说:“因为时机到了嘛,现在我再出去就合适了,他们永远都翻不了身。” 滕璟还问云青岑要不要自己帮忙,拘一两个凡人的魂魄对他来说小事一桩。 滕璟觉得自己现在在被云青岑“照顾”,那他回报云青岑也是正常的,不过被云青岑否了。 云青岑会要滕璟“报答”的,但不是这种小事。 他要滕璟的一切。 上节目的当天,节目组派了专车来接他,结果不仅接了他,苏铭也死皮赖脸的跟上了,原本周旭尧和得知消息的赵鹤轩傅明睿他们也要跟着一起来,结果都被云青岑打发了,苏铭因此得意坏了,觉得自己才是云青岑的“真爱”。 一路上都贴在云青岑身边,还随身带着保温杯,里面还泡着枸杞。 让云青岑说,苏铭这种人放到职场上,肯定被人啃得渣都不剩,就这拍马屁的本事,云青岑三岁的时候都比他拍的好。 苏铭还带了礼物,女员工就是一根口红,男员工就是一个打火机,分给跟车的工作人员,然后狂吹云青岑的彩虹屁: “云哥他人挺好的,嘴硬心软,这次的事真的不是云哥的问题,你们看微博了吗?” “云哥动手也是因为他们敲诈云哥,想从云哥手里拿钱。” “要是你们,你们亲生爸妈把你们丢在孤儿院,你长大了,有本事能挣钱了,他们突然出现,想从你手里掏钱给其他亲自养大的孩子买房,你们什么感觉?这事就不是云哥的错!” 工作人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的笑。 苏铭继续滔滔不绝。 最后还是云青岑说:“苏铭,别说了。” 也不知道苏铭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竟然从云青岑的话里察觉到了一点委屈,他连忙喊道—— “云哥是个大好人!” 云青岑:“……” 这一刻,云青岑真的想掐死他。 第89章 这次邀请云青岑上节目的是地方卫视的节目组, 虽然是地方卫视,但因为是首都,所以无论录影棚还是设备都是顶尖的,云青岑一路上就听苏铭跟工作人员絮叨, 头疼的一直闭目养神, 他根本不在意苏铭蠢不蠢, 真蠢还是假蠢, 但是出门在外丢他的脸, 这就不能原谅了。 然而看着的人太多,云青岑又不能教训他, 只能任由苏铭说些蠢话。 工作人员也都知道苏铭,有个还是苏铭的粉丝, 倒是跟苏铭聊得挺好, 甚至都互换了手机号。 苏铭自觉自己帮云青岑打通了关节,很是得意——他根本没有巴结人的天赋, 拍马屁都拍不到点上, 笨拙的有些可笑。 云青岑一边嫌弃他一边忧心, 他担心苏铭再这样下去, 会变得越来越蠢, 苏铭明显退化了, 他换了一个工作环境,有了个新老板, 新的环境中又没有勾心斗角职场风云,无论他在公司里说错什么话, 也没人会较他的真, 几个女员工可能还会觉得他可爱。 这就导致苏铭原本积累的人际交往经验和能力一步步退化。 说直白点, 就是自觉自己有人疼有人宠, 有人兜着,有傻逼的资本了。 云青岑终于在下车的时候对苏铭说了一句:“少说话,人家问你什么你再答。” 苏铭一愣,等云青岑抛下他走了,他才反应过来,顿时委屈的不行,他这么努力搭话,讨好别人是为了谁? 云青岑根本不领情! 苏铭生了一会儿闷气,但是等云青岑给他一个眼神,他又好了。 甚至开始给云青岑找借口,云青岑肯定也是为他好,毕竟他以前也是公众人物,云青岑是不想牵连他。 这么自我安慰了一会儿,苏铭好多了。 云青岑则被领到了录影棚里,工作人员还在调试设备,因为是录播,所以正式开拍之前还要试录,有什么问题就等调试好了再继续。 导演是个中年男人,头秃了大半,穿着也很随意,他一边让人调试机器和灯光,一边让人去给云青岑和苏铭买两杯咖啡,云青岑在椅子上坐下后,他还走到云青岑身边客套了几句。 “咱们这次没有台本,他们跟你联系的时候应该说过了,还是要真实为主。”导演笑呵呵地说。 “咱们这个节目也是个调解节目,主要还是希望你们能和好。” 云青岑很客气,也很有礼貌的点点头:“我知道,辛苦您了。” 导演有些吃惊,毕竟云青岑之前在微博上的发言看起来不像一个脾气这么好的人。 云青岑接着说:“我的立场很坚定,待会儿上了节目我会摊开来说明白。” 他无奈地笑了笑:“也感谢你们给了我一个平台,让我不用一直单方面的被泼脏水。” 导演打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导演:“我还要去那边打个招呼,你先坐,先坐。” 云青岑就目送导演走到场地的另一边去,那一边坐着抛弃原身的家人,原身的父母,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这家人穿着很“隆重”,已经上班的那个弟弟穿着西装,另一个则是一身大学生爱穿的羽绒服,妹妹穿的是棉服,父母则是看起来干净朴素的衣服。 他们一家人在那坐着,简直是完美的一家人。 朴实勤劳的父母,已经一脚踏上成功之路的大儿子,还在读大学的是活泼天真的弟弟妹妹。 如果他们上别的节目,说不定还能挣中老年观众一波眼泪,毕竟一对夫妻在大城市立足不说,还供活了三个孩子,让这三个孩子都能完成学业,孩子们又都是人才,虽然不是958211,但也都是一本。 人们都是结果论,无论过程如何,这家人现在的结果是好的,就应该被褒奖,被称赞。 张志发现了云青岑的目光,他连忙打直背,小声对妻子说:“昨晚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吧?” 冯敏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但她还是很不安:“张志,要不要咱们还是不录了吧?之前挣的钱也够了……” 张志低声骂道:“放屁!首付是有了,装修钱还没有!” 他们的二儿子,曾经的大儿子张钟说:“妈,你别觉得对不起他,你们把他生了,他就该孝顺你们,妈你可是怀胎十月才生的他,没有你哪儿来的他?他就该孝顺你,他不孝顺,就该骂!” 冯敏还是没什么底气,她看着云青岑的方向,看着看着眼里就盈满了泪,双手绞在一起,艰难道:“我们……也没养过他……” 张志没耐心,低骂:“傻逼娘们,要不干你就早不干啊,现在说什么?合着坏人都是我做,你是被逼的是不是?” 冯敏:“那不是……之前他都不在吗?” 张志恶狠狠地说:“老子跟你说清楚,你敢给老子掉链子,回去我活吃了你!这次人家可给了咱们三十万!别说装修款,前面的钱再凑凑,再上几个节目,给老二的首付也出来了。” 张浩连忙说:“对啊妈,哥是你们亲儿子我就不是了?” 在这个城市,想靠自己买房?做梦吧!原本他以为自己没有买房的希望,现在有了,他凭什么不要?! 不就是诋毁云青吗? 云青就算是他亲哥,也没有从小一起长大,没感情,更何况是云青先不认他们的! 云青那么有钱,却连拿三十万都不愿意,他们家自己可是准备了四十万!又不是让云青拿大头,云青凭什么不愿意? 所以现在是云青的报应,是他不尊重父母,不当人的报应! 冯敏看看丈夫,又看看二儿子。 一直没说话的张嘉忽然小声说:“妈,你就听爸爸的吧。” 她缩着脖子,看起来很可怜。 冯敏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张嘉看着地板,她知道父母做的不对,也知道哥哥们做的也不对,但她知道,如果他们不找云青的麻烦,就会找她的了。 之前张志就跟她说过,等她毕业工作,挣得工资先还家里的钱——家里这么多年供她读书养她的钱。 这笔钱就是用来给俩个哥哥买房结婚的钱。 等他们在云青身上把钱挣到了,就不会再找她麻烦了对不对? 在牺牲自己和牺牲云青的选项上,她选择了后者。 试录的时候不需要嘉宾上去,主持人对着镜头念稿,调试了十多分钟,然后才有工作人员请两边的嘉宾上台去。 按照节目的流程,是张志他们一家先上去,主持人跟他们聊上几句,重复一下他们这些年的辛苦,然后主持人才说:“我们节目组在知道你们的事以后,积极的去联系了另一位当事人,做了很久的工作,才终于说服对方上节目,希望这次能解开你们的心结,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好好聊聊。” 主持人是个很知性的女性,年纪正好,不显得太大,也不显得太小,她微笑着请云青岑上台。 除了主持人以外,台下还坐着三位嘉宾,以前不是主持人就是演员,现在统称为老艺术家,负责调动情绪,顺便选边站。 嘉宾后面就是观众了,本地的观众,很多是期期都来,有的是员工家属,用的内部名额。 云青岑也没有迟疑和犹豫,走上了舞台,他先冲着主持人微微弯腰,伸手跟对方交握之后才坐下。 这次云青岑跟所有人想象的都不一样,他自信、从容、大方。 坐下之后还微笑着说:“本来是不想回应的,但因为事情闹得越来越大,所以只能澄清了。” 主持人转头看着云青岑,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疑惑:“云先生,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通,我看你发的微博,好像从始至终你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你又从来没有解释过为什么。” 云青岑微笑道:“因为这是我的私事,闹到大庭广众之下挺没意思的。” 云青岑:“并且我记得,法律规定了,如果父母未尽抚养指责,孩子也不用赡养,责任义务都是相互的,我以为他们也知道。” 主持人又转过去看张志他们。 张志这些年到处上节目,最开始还会因为说假话忐忑不安,但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支持云青岑的人都没质疑过他话的真假,时间长了,他就真的觉得自己说的都是真的了,有了底气。 张志或许别的演技不好,但装可怜倒是装的很像,他一个大老爷们装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委屈的不行,嘴里还说:“我们之前就跟他说过了,家里经济确实紧张,当时我们怕养不活他,没钱养他,但一直都有给孤儿院捐钱,他怪我们是应该的。” “但是哪怕是判死刑呢?都要给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我也知道,我们是农民丢了你的脸。”张志一脸悲哀地说,“可农民怎么了?我们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吃饭,没偷没抢,没有低人一等……” 等他把一堆话说完了,云青岑才笑着说:“这些话你说得多了是不是自己都信了?” 主持人也不怕起矛盾,这个节目说是调解,但其实吵得越凶越有收视率,主持人要做的就是无论他们吵得多凶,都别让他们离场。 以及在他们要动手或者说脏话的时候拦住他们。 其它时候主持人要做的是煽风点火,没有矛盾也要创造矛盾,不然观众看什么?看你们一家其乐融融吗? 主持人到了后期还得站队,说是劝和,其实就是跟着一方说服另一方。 云青岑之前也看过一个调解的案例,小姑娘从小被亲生父母送出去,跟着养父母过得挺好,养父母家境也就小康,把她当亲闺女,家里凑钱送她去留学,结果留学回来亲生父母找上门,要认,上了节目主持人就一个劲让小姑娘叫亲生父母一声爸妈,小姑娘哭着说不叫。 主持人未必不知道对错,不知道叫了这声爸妈,小姑娘以后都得背着抛弃她的原生家庭往前走。 但只要他觉得观众爱看合家欢,他就得“说服”小姑娘。 云青岑估计这个主持人到时候也得站原身父母那边,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嘛,这类节目的观众多数都是中老年人,他们就爱看无论父母如何作妖,孩子都无条件的爱父母,毕竟生了就是恩,大恩。 既然是大恩,就要粉身相报。 不过云青岑从没这么感觉,他亲爸亲妈把他养大了,他也不爱他们,准确的说正是因为他们,他才知道这个世上所有人都靠不住,唯一能靠的就是自己,指望别人爱他,还不如多花点心思自己好好爱自己吧。 张志一愣,这一刻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发火了,但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几次,又露出一张哭脸:“我知道,我们家里穷,帮不了你什么,但你放心,我们真不是图你们什么,你大弟现在也工作了,那两个也都是大学生,咱们家只会越来越好,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叫我们一声爸妈。” 云青岑叹了口气:“你们穷还是富都跟我没关系,我穷的时候也没指望过你们,现在日子好了点,我正好把手里的闲钱都捐给了孤儿院。” “剩下的钱都要维护公司运转。” 主持人连忙唱赞歌:“捐给孤儿院?挺好的。” 云青岑大方自然地笑了笑:“以前也在捐,只是那时候没什么钱,捐的也少,后来工作情况好了不少,捐得就多了一点。” 主持人又问:“你对你爸妈最大的怨言是什么?说出来的话,其实挺好解决的,什么事只要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没有想的那么难。” 云青岑思索了两秒,看样子被主持人说服了,于是他点点头,认真道:“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那我就问了。” 主持人有些惊喜——她还以为云青岑是块硬骨头。 旁边调解的三位嘉宾和观众也都是一脸震惊,并且这震惊的维持时间很长,就等镜头捕捉。 云青岑问张志:“张先生,你说你给孤儿院捐过钱,是真的吗?” 张志理直气壮地说:“当然!” 云青岑没有纠结,反而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你们想认我,只是单纯的想一家团聚对吧?” 张志也点头:“对。” 云青岑问完之后对主持人说:“我问完了。” 主持人一愣:“这就问完了?” 云青岑微笑道:“原本我还想给他们留脸的。” “既然你们从他们口里听过故事,那就从我嘴里再听一遍故事吧。”云青岑看向台下的嘉宾和观众,“我保证把时间控制在五分钟以内,你们也可以随时叫停。” 主持人还没说话,张志连忙说:“我刚刚要是说的不对你就反驳我,说什么故事?故事不都是……” 云青岑笑了:“故事不都是什么?” 张志喃喃几句,但声音太小,麦克风都没能捕捉。 云青岑坐在沙发上,动作看起来规矩,但又让人觉得很随性,台下的观众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他的气质俘获了,都觉得他看样子不像是真的没良心的人,云青岑也就把原身的故事娓娓道来,没有一点添油加醋。 然后他提到了张志他们:“是院长告诉我的,说我亲生父母找到了,我当时就想,说不定我父母当年不要我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院长跟我说过,我小时候虽然看着身体不好,但检查过了,都是健康的,可能是比普通健康小孩耗点钱,但也只是一点补充营养的钱。” 云青岑说起来轻描淡写,嘴角还挂着笑,冯敏在那边已经哭了。 云青岑继续说:“当时见了面,我也很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就说他们现在的生活有多好,经济条件有多好。” “我当时没想通,就问他们,要是想认我随时都能认,是他们选的孤儿院,只要到孤儿院里,即便我在外面读书,院长也能联系上我,但他们没来。” “我现在也没想通。”云青岑苦笑了一声,“当时他们的回答是穷,因为穷,所以之后可以养三个孩子,却不能认回我,因为穷,所以我不能怨,不能怪。” 云青岑看着张志:“我还是当时的那句话,穷就是一切的遮羞布吗?” “孤儿院最穷的时候,因为要把钱都用在给有病的孩子治病上,我们三年没有一件新衣服,一个苹果要三个孩子分,我没怨过。” “我高中暑假打三份工,早上去发传单,中午去餐馆后厨处理菜,下午和晚上去给人看店,我也没怨过。” “但你们拿穷当借口,我为什么不能怨?” 在所有人都被云青岑带进情绪之后,云青岑又对主持人说:“我说完了。” 主持人回过神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看向台下的嘉宾。 其中一个光头嘉宾连忙说:“对啊,张先生,你们最开始经济条件不好也没什么,怎么后来又生了三个孩子?有条件了就该把孩子接回去嘛。” 张志也有自己的说辞,他急切地说:“就是因为我们对老大愧疚!所以之后的孩子我们就不敢这么做了,每次看到老二他们,我和我老婆心里不是滋味,所以勒紧裤腰带,过得再苦,我们也没把孩子送走。” 光头又说:“你们有你们的难处,但对孩子来说,就是兄弟姐妹都在父母身边长大,只有他在孤儿院,心里不平衡,正常。” 另一个嘉宾是个更爱和稀泥的,他说:“双方都各退一步就好了,每个人都有难出,但毕竟是亲生的。” 云青岑:“道理是这个道理,道理人人都会说,我也会说,我也劝过自己,毕竟是亲生的父母,就算他们把我扔了,我长到二十多没见过他们,吃苦的时候想找人抱怨都找不到人,但毕竟是亲生的,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根,我都懂,就是过不了这个坎。” “凭什么家里穷,但被牺牲的是我呢?”云青岑,“凭什么我是国家的累赘,是我吃着纳税人的钱长大呢?” 云青岑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但他忍住了,只是有些颓丧的笑了笑。 “儿子!”冯敏憋不住了,大声哭嚎起来,“妈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妈给你跪下!你原谅爸妈吧!” 说着她就站起来,要去给云青岑跪下,张浩他们连忙拦住,架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过去。 云青岑:“阿姨,你也别叫我儿子,你别给我跪,我给你跪行不行?” 这下又轮到主持人去拦云青岑了。 台上乱成一团,下面的观众也很给面子的露出揪心的表情,似乎恨不得自己也能上台把两边分开,等台上的混乱场面好些了,冯敏被一家人安慰着小声哭着以后,主持人才把话题拉了回来:“云青,你真的不愿意跟父母相认吗?” 云青岑叹了口气:“之前他们来找我,我话说的有点重,事后也后悔了,想跟他们联系,但他们那时候已经开始接受各种采访,上了不少访谈类的节目,采访稿里什么都有,比如我嫌弃他们是农民。” 这话一出口,全场都静了。 嘉宾问:“真的假的?你真的说过吗?” 云青岑:“这次我来,其实就是为了澄清这件事,我们当时说话,基本都是他们在说,我回话。” “在我动手之前,我们围绕的一直是钱的问题。” 云青岑刚要说话,张志就打断他:“你不能因为我们没有录音就瞎说!” 云青岑:“先等我说完行不行?” 主持人和嘉宾连忙劝张志别插话,云青岑继续说:“他们说他们要给大儿子,先别算我吧,给大儿子买房,存了四十万,首付还差三十,让我给。” 台下哗然。 张志:“你可不能瞎说啊!我们没说过这种话!我们亏欠你的还都还不够!怎么会找你要钱?我们是农民,没读过什么书,但我们知道对错和羞耻!” 云青岑没理他:“他们说我有钱,知道当时我因为之前的争端,有个公司赔了我不少钱,说三十万对我来说就跟打发要饭的一样,让我就当打发要饭的似得打发他们,我没同意。” 云青岑:“我现在想起来也不后悔,我为什么要同意?因为我贱吗?” “然后张先生说,如果我不同意就曝光我,曝光我有钱了却不管家里人。”云青岑擦了擦眼角,“就算我之前心软了,听见这句话,我也不可能掏钱,你们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这笔钱你们会掏吗?” “后来看我实在不给,张先生说我是个没爹妈教养的东西。”云青岑苦笑,“这话也没说错,但我当时听不得,就动手了。” “踹了张先生一脚,别的什么都没做,张先生要是想告我,随时都能去告,我一时冲动犯的错,责任我自己承担。” 张志张大嘴巴,他一个劲地说:“我没做过!他说的我都没说过,没做过!天老爷啊!我是个老实人啊!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坏事!” 他拖长了音调,像是在哭丧。 云青岑也不反驳,就让张志一个劲地说,张志不仅自己说,儿女也没闲着。 张钟搂着他爸的肩膀,脸朝着云青岑,眼睛却在找镜头,自认为找到镜头之后就说:“你别太过分了,爸他们没什么心眼,没带录音设备去,你能因为他们拿不出证据就污蔑他们!” 张浩也帮腔:“爸妈要不是因为关心你,才不会在你被全网讨伐的时候去认你,图什么?” 旁边的张嘉一句话都没有说。 云青岑微笑道:“图什么不是很清楚吗?” 张志开始疯狂的咳嗽起来。 台下的观众也是一脸摸不着头脑,两边好像说的都是真的,但他们却分不出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云青岑:“之前我也说了,本来是想给你们留脸的。” 云青岑从上衣的衣兜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了主持人:“本来没准备拿出来的。” 主持人奇怪的问:“这是什么?” 云青岑双手交叉,沉稳的看着主持人:“放心吧,不是不能放的内容。” 他前面的表演到时候播出来,就是他一直在给这一家人留面子,留余地,是他被逼到绝路才拿出证据,而不是他处心积虑准备好了证据。 虽然似乎结果是一样的,但原因不同,给人的观感就不同。 主持人看了眼嘉宾,又看了眼导演,导演点头之后主持人就笑着把u盘交给了工作人员。 现场原本来开着电脑设备,连上之后很快就有了人声。 当张志和冯敏的声音在里面出现的时候,张志已经傻了,他连忙冲下去想拦,但他的声音已经回荡在了录影棚里—— “我们两口子存了这么多年钱,只存了四十万。” “那个郑氏赔了你很多钱,三十万而已,你就当打发要饭的。” 云青岑的眼眶已经红了,他落下泪来,但声音很平静,让人觉得他在伪装坚强。 “这样的父母,我怎么认?” “换做是你们,你们认吗?靠在各个节目诋毁我挣钱?” “这样的爸妈,你们谁要谁拿去吧。” 云青岑站起来,径直走出了录影棚,他在出门前回头:“希望这个节目以后,我不会再看到你们。” 他的声音很轻,听在别人耳朵里,像是心灰意冷的怨怪。 但听在张志和冯敏一家人的耳朵里,这就像是威胁。 录音还在放。 所有人都在听。 张志像疯了一样哭嚎,张钟却想带着父母一起出去。 台下的观众只有一个感觉—— 看了这么多期,总算值回票价了! 第90章 一回公司, 云青岑就直接冲进了休息室,锁了门,不让任何人进。 跟在他身后的苏铭也是一脸愤怒, 他瘪着嘴, 眉毛倒竖, 但也不显得丑,他坐到沙发上, 猛灌了一杯水,也不说话, 就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公司里的人都是一脸关切, 连还不清楚前因后果的滕璟也问苏铭:“发生什么了?” 苏铭现在嘴上已经没有把门了, 他愤愤道:“还不是以前抛弃云哥的那家人, 我看他们这次也吃不了什么教训!之前的钱都赚了,现在就算倒霉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云哥一个人担着。” 滕璟:“云青岑也生气了?” 苏铭气咻咻地说:“你看云哥的样子, 像是没被气到吗?” “那家人简直就是神经病!” 滕璟沉默了几秒, 然后说:“我进去找他,劝劝他。” 苏铭:“有什么好见的?云哥这会儿肯定不愿意见人,你去找他他也不会开门。” 林苗她们也说:“现在的人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们只会站在道德制高点, 才不会管到底谁对谁错,要不我们花钱买水军吧?” “买水军很贵吧?” “就怕买了水军效果也不好。” “还是要找专业的公关公司才行……不过公关公司要价也高, 也贵。” 他们公司虽然生意一直都不错, 但盈利算不上多,真的拿出钱来搞公关, 至少有很长有一段时间整个公司都要勒紧裤腰带了。 自己勒紧裤腰带没什么, 但供应商那边的首款和尾款怎么办?都是做生意的, 自己愿意花钱,不代表别人也愿意无条件给你掏钱。 滕璟却已经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走到了云青岑休息室的门口,滕璟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房门,声音清朗:“青岑,我有话跟你说。” 过了几秒,云青岑的声音的才从里面传来,他的声音沙哑,尤带哽咽声,说到最后的时候甚至几度失声:“没什么,只是点小事,我自己很快就能……” 滕璟却已经推开了门。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云青岑抬头,循声望去,滕璟就站在门口。 滕璟第一次看到云青岑这个样子,跟他印象里的云青岑截然不同。 云青岑半躺在沙发上,他的眼眶很红,眼底似乎有水光,又似乎只是来人的错觉,他的嘴唇也很红,更显得面白如玉,好像他已经被完全打垮了,他的嘴唇殷红,微抖,但又很快伸手揉了把自己的脸。 揉脸的动作很粗鲁,但不粗俗。 不知不觉,滕璟的脚步轻了,声音也轻了,他问:“父不慈,子当可不孝,既非你之错,你又何必伤心?” 云青岑故作洒脱的笑:“是我太矫情了。” 云青岑在笑,但笑容苦涩,明明在伪装洒脱,却伪装的让人心疼。 滕璟走到云青岑身边,他在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伸手,用手指为云青岑拭泪。 云青岑挥开滕璟的手:“我一个大男人,你这么一弄,搞得我有多柔弱。” 说完之后云青岑自己坐起来,在茶几上扯了一张纸,擦了擦眼睛之后说:“没什么,我今天也算出了口气,就是情绪波动有点大,你别担心我,让他们也别担心我,多大点事啊。” 云青岑还转换话题:“毕竟是他们生的我,就当我上辈子欠了他们,这辈子是回来报恩的吧。” 滕璟轻声说:“亲人之间也讲缘分,你同他们没有缘分,勿再多想。” 云青岑摆摆手,他冲滕璟笑:“我不伤心。” 他明明在笑,但笑中有泪。 滕璟沉默了一会儿以后站起来:“我还有点事,今日先行一步。” 云青岑也没挽留,他点点头:“我知道,我情绪不好,你们也会被我影响,没什么,你出去转转吧,晚上还回去吗?” 云青岑低着头,神情颓丧。 滕璟抿了抿唇:“自然。” 云青岑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那你去吧。” 等滕璟走了,云青岑舒展开了身体,他伸长手臂,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然后揉了揉脖子。 滕璟主动提出帮忙的时候他当然要拒绝,他不可能让滕璟那么轻而易举还他的人情。 他要滕璟瞒着他对他好。 云青岑看着刚刚滕璟走时帮他关上的门,露出一个温柔多情的笑容。 孙猴子翻不出佛祖的五指山。 他看中的人,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云青岑靠在沙发上,轻轻哼起了歌。 他有的是办法去对付云青的父母,却不想担这个因果,更不想因为这个因果招来地府鬼差。 有人愿意帮他去做,还不会因此自觉跟他两清,走出单方面付出的第一步,不好吗? 云青岑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慢慢把手攥成了拳头。 而滕璟却已经上了顶楼,在顶楼的天台上,滕璟一挥手,就有几道阴风一起吹来,等滕璟转身的时候,他的两个亲兵已经分立两侧。 “拘来当小兵太轻易。”滕璟想起刚刚云青岑的“悲惨”模样,觉得做的太直接不好,于是说,“对如今的凡人来说,穷之一字最苦,就让他们一无所有,若他们确有本事,也依旧能再起,此时让他们失去一切,就当他们给青岑赔罪了吧。” 两名亲兵都也是恶鬼,道行比云青岑高深得多,但都老实拱手,答后化为一缕青烟,去完成任务去了。 外面是冬日的暖阳,屋内却像坠入冰窖一样冷。 逃离摄影棚的张家人坐在客厅,没有一个人说话,过了不知道多久,张志才声音嘶哑地说:“他录了音……他太阴险了!就这么防备家里人!防备他亲爸亲妈!” 冯敏从离开摄影棚开始就一直浑浑噩噩,她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云青是她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来的,那孩子在她肚子里长出手脚,月份大了以后还会用脚踹她的肚皮,她什么都能感觉到,母子天性,他还没出生她就深深的爱着他。 但她对他的爱,抵不过现实的磋磨,她除了云青以外还有两个儿子,她要为这两个孩子打算。 权衡利弊之下,有钱有地位的云青,没钱没地位的两个儿子一对比,她只能选后者。 做母亲的,总是更偏向弱小的孩子。 更何况……云青也不会认她。 “妈。”张嘉忽然开口说,“你要不然私下去找云青说说?” 冯敏张张嘴,艰难道:“我说?我说有什么用……他也不听我的。” 张嘉:“孩子总是跟妈更亲近嘛!爸去了就是逼他,你去了就是母子情。” 冯敏连连摆手:“我不去,我对不起他。” 张志骂道:“你现在会说这种话了?找他要钱的时候没见你说你对不起他!哦,坏人我做,好人你做?冯敏你是吃多了吧?脑子被你吃撑了?我为了谁?!我为了这个家!现在你说这种话,等于我是个坏人了?” 冯敏小声嘟囔:“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张钟拍了拍大腿:“我们不如想想这期节目播出去之后我们该怎么办吧!” 张浩跟着说:“要不就说这个录音是合成的?” 张钟和张嘉一起看着张浩:“这话你自己信吗?” 张浩哑火了,他摸摸后脑勺:“是有点假哈。” 冯敏忽然说:“我怎么觉得有点冷?” 她的话刚落音,室内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但一家人谁也没有动。 “没事。”张志眼睛忽然亮了,“现在不是都讲那个什么话、话什么来着?” 张钟连忙接话:“话题性。” 张志拼命点头:“对对,就是话题性,只要有话题性,咱们就还能上节目,还能挣钱,名声好不好有什么关系?挣够了钱,有了房子,事情过去了,谁还记得我们是谁?” “只要我们不见人就说我们是云青的父母不就好了?那些天天看八卦的记性又不好,咱们周围的邻居到现在不也没几个知道的吗?” 张志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又举了几个老邻居的例子,得出了结论——网上闹得再大的事,现实里都没什么。 只要有了钱,家里就能换房子,搬到一个更好的小区,就算有人想闹到现实里来,门卫保安就能把他们拦住,多大点事啊。 网上的事闹得再大,没多久就没人在意了。 能像他们一样,事情闹上一个多月的是少数,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 张志还激动地说:“说不定下次有节目请我们去,能涨到四十万以上呢!” 一家人的心就这么定了,定了之后就都回房间睡觉,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 等他们醒过来,天都黑了。 不止是天黑,似乎整个世界都黑了。 张钟是第一个醒的,他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刚接电话的时候他还不太清醒,也没看来电显示,结果刚接起来,里面就传来他熟悉的女声。 他那个已经谈婚论嫁,随时准备去领证的女朋友在电话里说:“张钟,我们分手吧。” “你真是让我在我公司出了把名,我爸妈下午跟我聊了一下午,这事就这么定了。” “以后别联系我。”女朋友说完这句就挂了。 张钟这时候才清醒,他连忙打电话过去,但是电话怎么也拨不通,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被拉黑了。 女朋友分手的电话还没让他缓过劲,上司的电话又来了。 上司说话更委婉,但话里话外就是希望张钟能自己辞职。 张钟当然不愿意,上司也没办法,就跟他说:“我也是没办法,这样吧,公司会补给你三个月工资。” 张钟:“不是!李哥!我做错什么了公司辞退我?总有个说法吧?” 上司叹了口气:“社会影响不好,现在公司的官博都被网友攻陷了,现在是互联网时代,行了,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 “你自己递辞职信,虽然公司没有补偿,但你去下个公司应聘的时候,怎么说都是你的事。” “但公司辞退你,那辞退理由就留在你的履历里了。” 上司挂断电话之后,张钟傻了,他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连忙打开微博,热搜第一就是“调解进行时”这个节目名。 早上录的节目,他们晚上就播了?剪的那么快? 等张钟点进去才发现,这个节目组一个字都没有剪!一个画面都没剪! 张钟的双手颤抖,他点开评论,下面的评论就像一把又一把刀,插进他的胸膛,把他胸口插得鲜血淋漓。 “这家人什么玩意?为了钱脸都不要了,好意思说那么多?” “看看前面再看看后面,这家人真的让我大开眼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 “一家人都不要脸,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他们自己说那些话的时候不会脸红吗?” “脸红什么?这些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不想云青,人家光明磊落。” “我粉上云青了,人家从头到尾没做过戏,说不认就不认。” “之前云青做得也够了吧?之前一个月都没说话,面子给足了,是这家人自己不要脸,还敢跟云青一起上节目。” 这些评论都算是温和的了,有些评论简直没法看,把张志他们一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张志也接到了电话,只是跟张钟不一样,张志的手一抖,手机就落到了地上。 他存的钱都买了理财基金和股票,都是市面上公认的安全产品,就算不会挣多少,也不会亏多少,但这个电话一打开,张志就崩溃了—— 他的理财,他的基金,他的股票,全亏了! 张志双眼赤红,他的全身都在抖,每一根头发,每一根汗毛,全都在发抖。 这么多年的积蓄,几十万,还有他这段时间带着一家人上节目挣得钱……全没了。 张志颤抖着打电话:“二姨,我之前借给你家的钱……” 张志二姨在那边吵:“你还给我打电话?!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说那个基金稳得很吗?!我们亏了五万了!” 张志声音很小:“二姨,我们家也亏了,亏的比你多。” 二姨:“哦!你家亏了!你找我干嘛!我还没找你呢!这五万就是因为你亏的!” 张志怒了:“我借了你十万!” 二姨:“那还亏了五万呢!反正我家没钱!要钱就两个字,没有!” 二姨把电话挂了。 张志气得不停喘气,他又连续打了几个电话,他们家之前总上电视,老家的亲戚不少都知道,找他们借过钱。 借的也不多,一家就借个五六万,多的也就十万左右。 张志从来不担心这钱收不回来,他只觉得得意——当年亲戚们都过得比他们家好,现在他们在老家已经是最牛的一波了,所以他们来借钱的时候,张志是带着炫耀的念头把钱借出去的。 只是当债主容易,讨债难。 张志打了一圈电话,有直接挂的,有说没钱的,有说以后肯定还的。 然后这些电话就一起拉黑了他。 张志拿着手机,整个人有些恍惚,理财的事家里人都知道,但买基金和股票的事他是瞒着家里人的。 但那些基金和股票都是安全的!他还没那么贪心,只敢买浮动小的,挣不到就算存钱了,挣到了算运气好。 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张家人都睡不着了。 张浩和张嘉没受到牵连,最后起来,张钟和张志却都恍惚的坐在客厅里。 “以后在行业内,我可能都找不到工作了。”张钟就像是行尸走肉,双眼无神。 张志也没好到哪儿去,但他不敢说,这些钱他以前跟家里人说过,说花了二十万买理财,其它的钱都存在定期。 但其实不是,自从发现上节目也挣钱之后,他的手就送了,老家来借钱,他借。 听朋友说基金稳赚不赔,买,听网上的金融大佬说那几支股票稳涨,买。 结果到现在,手里能用的现钱,只有十万。 他们已经给张钟看好了房子,这两天就要付定金了,定金正好是十万。 然后还要去跑贷款。 可现在只有十万,首付款都没了。 除非老家的人愿意还钱。 冯敏安慰儿子:“没事,现在家里有钱,等你房子买了,你想找工作就去找,不想找就到家里的店帮忙,咱们一家人只要齐心协力,没什么坎过不去。” 张浩小声问:“妈,那我呢?不是说好了也要给我买房吗?” 冯敏想了想,也拍了拍张浩的手背:“别担心,妈算过了,给你哥买了房以后,咱们家还能剩四五十万,你要是急,咱们就给你买个单身公寓,你不急,咱们就再存存,等你毕业了给你买套两室一厅的。” 张浩总算高兴了,脸上也有了笑容:“我听妈的,等我毕业再买吧,现在买家里压力大。” 张浩发现张志从出来开始就一直愁眉不展,他问:“爸,怎么了?” 张志抹了把额头的汗,他知道自己不能说,但又知道就算不说,到了该拿定金的时候也要说出来,只能低着头说:“钱……都亏了。” “怎么亏了?” “什么意思?家里没钱了?钱呢?” 张志脸上已经没有恐惧了,只有恍惚,他看起来非常平静:“家里的钱有一半借给了二姨他们,还有一些买了理财,买理财的亏了,基金也亏了,股票套牢,现在家里能用的只有十万。” 冯敏:“你骗我的吧?十万?十万?!” 冯敏扑过去,她瞪大眼睛,双手在张志身上乱锤:“十万?!张志!!那是个张钟买房的钱!你不是说存了定期吗?!不是存了定期吗?!” “我们打拼了这么多年挣的钱!!” 冯敏疯了一样去挠张志的脸。 张志刚开始没动,冯敏差点抓到他眼睛的时候,他才一巴掌把冯敏推开。 张钟也是一脸愤怒,他站起来:“爸!你怎么商量都不商量?!” 张浩也说:“就是!爸!哥没钱买房了!结婚的事怎么办?!” 张钟刚刚没好意思说女朋友跟自己分手,现在却有底气了:“买不了房我拿什么结婚?!还不如现在就跟她分手!” 冯敏气得倒在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就一天的时间,家里就变成了这样。 张志也想不通,他坐在那,觉得所有人都在怨自己,怪自己,可他明明是这个家里最拼命的,他把三个孩子都养大了!冯敏带孩子的时间多,以前店里经常就他一个人,他也只是想给家里挣钱而已!他错了吗?! 张志想不通。 “爸?!” “爸!” “快,快打120!爸晕了!” 等云青岑知道的时候,张志就已经在医院了,突发脑溢血,现在在重症监护室,送去的时间晚了,送的时候张家也没人知道要怎么办,张志差点就被自己的舌头和口水呛死了。 “他们家的钱估计都得拿去给他治病。”苏铭幸灾乐祸,“虽然医保能报不少,但几万块还是要花的。” 苏铭现在看张家倒霉就开心。 云青岑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滕璟。 滕璟冲他笑了笑,风度翩翩。 云青岑:“他们以后不要再来找我麻烦就行了。” 苏铭小声说:“肯定不会,张钟,就是张志的大儿子,被辞退了,女朋友好像也分手了,他朋友爆的料。” 比起云青岑,苏铭更高兴。 云青岑却没理苏铭,而是走到了滕璟的身边。 滕璟正在窗边看风景,云青岑走到滕璟身侧,他轻声问:“将军,是你帮的我吗?” 滕璟笑了笑:“不是。” 云青岑:“我还以为是将军为了还我的人情,所以帮的我,不是就太好了。” 云青岑微笑着说:“毕竟是我的父母,我不能对他们动手。” 滕璟竟然很认真地说:“你太善良,这不是你的错,以为你为别人考虑之前,多想想自己。” 滕璟看着云青岑。 云青岑靠在窗上,身后的夜幕就是他的背景,衬托着他。 云青岑摇摇头:“我一点都不善良。” 他咧开嘴:“我坏透了。” 滕璟笑了笑:“你说如何便是如何吧。” 云青岑挑了挑眉。 他确实没说谎。 ——他坏透了。 第91章 张家人几乎成了过街老鼠, 虽然邻居不一定知道,但明明是网上的事,却害得张钟老婆没了, 工作也没了, 甚至连房子都没了,但房子的事跟这件事关系不大,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张志, 突发脑溢血,现在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人照顾不说, 还要花钱。 医保能报一大半, 但还有一些是报不了的, 更何况张浩和张嘉还在读书, 需要学费和生活费。 冯敏知道套在股势里的钱是取不出来的,就去看理财, 之前赵志跟她说过,买的都是银行推荐的最稳定的理财项目,接过她这次去看,上网一查, 才发现这个理财项目就是个骗局, 现在网上一堆人在声讨。 但这个时候,冯敏也没法去问张志,去怪张志。 至于家里的几个孩子……已经快翻脸了。 张嘉在家里没地位, 不敢说话,张钟跟张浩天天都在吵。 云青岑听着韩楠说张家的事, 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他摆摆手:“不用说他们了, 无聊。” 张家也该下台谢幕了,韩楠坐在柜子上,杨三娘躲在妻鬼后面,妻鬼怀里抱着恶童,夫鬼老老实实的蹲在沙发边上——他们平时一般都不会待在云青岑家里,多数时候都在外面闲逛。 比如韩楠,她最近应该吃了不少恶鬼,身体又大了一点,也凝实了一点。 云青岑:“那些地址你都去确认过了?一个都没有?” 韩楠摇摇头:“没有,都是普通恶鬼,我嫌耽误时间就回来了,你要是想要,我抓来给你。” 云青岑撇撇嘴,不是很高兴。 韩楠连忙说:“说不定能从其他人嘴里得到消息,我知道几个风水先生和天师,不如去找他们问问?” 云青岑看了眼韩楠,他脸上有了点笑模样:“你怎么这么能干?” 韩楠得意道:“我当鬼都这么多年了!要是连他们都比不过,丢脸。” 云青岑觉得韩楠说的有道理,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抓只逃出无间地狱的恶鬼给马哥交差。 就在云青岑准备让韩楠把风水先生跟天师的联系方式给自己的时候,云青岑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通了电话,里面传来的人声让云青岑愣了一下。 那是熟悉的男声,就是因为熟悉,所以才更让人厌恶。 “青岑?青岑!”郑少巍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沙哑又激动,他大概也没想到云青岑会接自己的电话,不等云青岑说话,他就连忙说:“青岑!你别挂电话!你听我说,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找借口,不找理由,你要罚我你随意,只要你能原谅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哀求道:“青岑,别不理我。” 郑少巍喘了两口气。 云青岑等他说完才说:“之前该说的话我都跟你说过了,你怎么选,怎么做都是你的事,只是你打着爱我的幌子去做,才让我恶心,少巍,我眼里不揉沙子的。” 郑少巍:“我跟他什么都没发生!” 云青岑笑了笑,觉得郑少巍在自欺欺人:“你的什么都没发生,是你们还没上过床。” “拥抱过吗?接过吻吗?”云青岑叹了口气,“不要自欺欺人。” 郑少巍:“别挂电话!青岑!只要你别挂电话……” 但云青岑已经把电话挂了。 别说郑少巍现在是老腊肉,他就算还是当年的小鲜肉,云青岑也不会留情。 云青岑自己清楚他是个双标的人。 他可以欺骗别人,但别人不能欺骗他。 他可以利用别人,但别人不能利用他。 他自私自利,并且自私的理直气壮。 人都自私,只是有些人承认,有些人不承认而已,自私是本性,人的一生都在抑制本性。 云青岑挂了电话之后没把郑少巍的这通电话当回事,他最近也没空跟赵鹤轩他们见面,偶尔微信里聊几次就不错了。 “对了,老大,你去找阴阳先生和天师的时候带不带那个将军?”韩楠笑着问,“我看那个将军只要你用得好,就能很好用。” 云青岑:“是挺好用的。” 既然好用,那就继续用吧。 “之前欠了马哥的人情,想还给他。”云青岑对滕璟说,“我刚成鬼的时候就认识马哥了,他挺好的,重感情,我那时候不想去地府,马哥就放了我一马,就没让我去地府投胎。” 滕璟:“你为何不愿投胎?” 云青岑想了想:“我只是在想,投胎转世之后,我还是我吗?我不去投胎,我就还在,投胎了,这个我就不在了。” 滕璟:“说的有道理,那现在你待如何?” 云青岑都已经习惯滕璟的说法风格了,他很自然的接话说:“马哥以前犯过一个错,原本是个官的,现在只是一个鬼卒,我想帮马哥一把,就当报恩。” 滕璟:“知恩图报。” 说完还很赞许的看了云青岑一眼。 云青岑脸不红心不跳的接受了滕璟的赞扬,他认真道:“我想去找只从无间地狱逃出来的恶鬼,交给马哥,让马哥交差,他也能官复原职。” 滕璟点点头:“他帮了你,你帮他,两清。” 云青岑笑着说:“那这段时间我就不呆在公司了。” 滕璟也没意见:“正好,我也多日未曾活动了。” 云青岑眨眨眼:“将军愿意跟我一起去?” 滕璟挑了挑眉,竟然显出几分桀骜,他勾唇笑道:“你不就是等我说这句话吗?” 云青岑挠挠后脑勺:“被将军看出来了,怪不好意思的。” 滕璟:“下次有什么事直说就行了。” 云青岑点头:“肯定!” 既然滕璟愿意跟他一起去,云青岑心里就有底多了,无间地狱出来的恶鬼,被他吞了的那个是运气差,而他运气太好,说难听点就是他走了狗屎运,如果真的硬碰硬,云青岑没有太大的把握。 如果这次找到的恶鬼比之前那只更强,云青岑不觉得自己有十足的把握。 滕璟愿意去,他心里的一颗大石头就落地了。 云青岑不吝啬说好话,他认真地对滕璟说:“将军,我活到这么大,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什么都不图就对我好的人。” 他的目光澄澈真挚:“将军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绝对不会摇头。” 滕璟被云青岑逗笑了:“安心吧,没什么叫你去做的,正巧我这些年不曾在人间走动,有你在身边我也方便,你不必觉得欠了我什么。” 云青岑摇头:“欠了就是欠了,我不喜欢欠人情。” 韩楠给了云青岑几个地址,云青岑从里面挑中了一个名叫陈尧的风水先生,实在是因为这个人确实很有名,现在姓风水的人依旧很多,陈尧就是里面确实有真才实学,又运气很好的那一拨,成名的早,虽然早年没挣什么钱,但是这些年挣得盆满钵满。 请他去看风水的人花钱不眨眼。 陈尧不缺钱。 云青岑坐在沙发上对韩楠说:“我还是希望能让他过来找我。” 韩楠想了想:“我去办吧,这周内肯定让陈尧上门找老大你。” 云青岑挑眉问:“你有什么办法?” 韩楠得意道:“反正我有办法,你别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云青岑耸耸肩:“那你就去吧,反正这件事交给你。” 韩楠不仅自己去了,还把杨三娘也抓了壮丁,杨三娘哭哭啼啼,但还是去了。 云青岑给了韩楠一周时间,这一周时间云青岑也没去公司,他去了趟周旭尧的家,把那把刀还给了周旭尧,周旭尧看到云青岑站在门口的时候笑容有多高兴,看到云青岑还刀的时候表情就有多哀切。 “你怎么看起来要哭了?”云青岑推了推周旭尧的肩膀,“我只是还刀给你,又不是跟你绝交。” 周旭尧低着头,轻声问:“青岑,是不是身边又有新人了?” 他这次没叫哥。 云青岑看着周旭尧,周旭尧的眼里有隐隐的泪光,但却没有真的落泪。 云青岑走到周旭尧面前,他张开双臂,周旭尧马上抱了上去。 “不要生气嘛,也别难过。”云青岑拍着周旭尧的背,就像在哄小孩,他在周旭尧的耳边说,“现在滕璟对我来说有用,你不要吃醋,你比他了解我,应该知道我想做什么,对不对?” 他的声音轻极了,说话时的呼吸喷洒在周旭尧的耳廓,让周旭尧的耳朵一阵酥麻。 周旭尧的耳朵酥了,心和身体也酥了。 云青岑的嘴唇碰到了周旭尧的耳垂上,他轻轻咬上去,慢慢用力,周旭尧一声闷哼——他的耳垂被云青岑的虎牙咬穿,献血顺着云青岑的嘴唇流下去。 但周旭尧似乎不觉得疼,他闭着眼睛,下巴抵在云青岑的肩膀上,他的声音很小,小得像撒娇:“我担心你真的对滕璟……” 他的话没说完。 云青岑被逗笑了:“对滕璟怎么?” 他的手绕到周旭尧身前,轻轻的抚摸周旭尧的脖子,他的喉结。 周旭尧仰起头,把自己全身上下最脆弱也最致命的地方暴露在云青岑的眼前,手下。 云青岑咽了口唾沫,忍住咬上去的冲动。 只是声音温柔暧昧地说:“我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周旭尧恍惚地问:“什么事?” 云青岑的手放到周旭尧的颈后,让周旭尧重新靠近自己,他的嘴唇再次紧贴在周旭尧耳边。 等云青岑说完。 周旭尧霎时睁大了眼睛。 第92章 韩楠给云青岑的名单里有六个人名, 都是韩楠分辨出来的有真才实学的阴阳先生和天师,陈尧不算里面年龄最大,名声最大的, 但是一定是里面人缘最好,消息最通的人。 云青岑原本还在思考要怎么接近他, 结果机会就来了。 “陈尧接了单生意。”韩楠穿着一条碎花裙子,一头漆黑的长发编成长辫垂在脑后,她现在已经能凝成实体了,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以外, 看起来跟活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云青岑现在才第一次认真看韩楠的脸,韩楠有一双柳眉,细眼,鼻子小,鼻头微翘, 上嘴唇比下嘴唇稍微厚一点, 没有表情的时候, 嘴角向下,即便面无表情, 也是严肃,不好亲近的样子。 韩楠转头冲云青岑笑了笑:“而且那家人不止找了陈尧, 为了保险,他们希望能去的人越多越好,只要去的人里有一个有本事就行。” 云青岑靠在沙发上, 滕璟就坐在他旁边,两个人肩并肩坐着, 云青岑问韩楠:“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韩楠微笑道:“陈尧没有把握, 他会做人, 但不怎么会做事,本事不大,口气不小,所以需要带人去给他撑场子,这个撑场子的人还有真才实学才行。” 云青岑知道韩楠的意思:“你怎么让他觉得我有本事,一定要带我去?” 韩楠:“他有徒弟,找他徒弟就行了,他不止一个徒弟。” 云青岑问她:“那你能做到吗?” 韩楠头一仰:“我当然可以,我取解决这件事。” 然后韩楠再次抓了杨三娘的壮丁,云青岑对杨三娘求救的眼神视而不见,说实在的,有了韩楠之后,杨三娘总算能有点用了,只不过这次走得时候,恶童抓住了韩楠的裙摆。 恶童又转头看了云青岑一眼。 云青岑却对恶童招招手。 恶童小步小步的挪到云青岑面前,可能是因为云青岑之前给他吃的奶粉味道太好,恶童已经没有那么怕云青岑了,他站到云青岑面前,任由云青岑揉了揉他的头。 不管屋内的一群鬼是怎么想的,反正恶童是没感觉到云青岑的疼爱和温柔的,只觉得胆战心惊。 云青岑收回手以后对滕璟说:“他是灵童,国外的产物,僧人把早幺孩子的魂魄收起来,放进佛牌里,然后让信徒请走,信徒请走以后做好事积累功德,让灵童能投胎转世。” “但是也有妖僧巫师,做出这个孩子一样的古曼童。” 云青岑声音很温柔:“虽然比起正常的古曼童来说难了一些,但我还是想试试,能不能给他积好功德,送他去投胎转世。” 滕璟看着恶童,他对云青岑说:“可以试试。” 他叹了口气:“即便是去抓恶鬼,你还记着要帮人。” 云青岑微笑着说:“也就是顺手的事,我准备把佛牌带上,真有功德就最好,没有的话就再想其它办法。” 滕璟脸上的笑容很浅,但很温柔,云青岑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转过头,跟滕璟目光相对。 —— 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里,陈尧正在跟人聊天,面前的桌上摆着酒店后厨送来的牛排和红酒,他穿的很随意,酒店里有中央空调,他就只穿了一件羊毛衫和长裤,笑着说:“既然赵先生亲自来,我是肯定会去的,能帮赵先生是我运气好。” 陈尧嘴里的赵先生蓄着一把漂亮的小胡子,长得很普通,不帅也不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眯,就好像眼睛也跟着一起在笑,他拿出一张卡放在桌子上:“只要陈先生能把这件事解决了,这些就只是定金。” 陈尧很有把握的点头:“赵先生放心吧,我出来做事这么久,没有失手过一次。” 赵先生却有点忧虑:“我几个哥哥姐姐也会去请人,不知道陈先生有没有把握把那些人都比下去。” 陈尧几乎是拍着胸脯打包票:“赵先生放心吧,你肯定也是在外面听见了我的事才来找我的,别的我不敢打包票,但是赵先生来请我,我就肯定不会让赵先生你丢脸。” 赵先生被他的话说得安心了,临走的时候说:“这个房间我给陈先生订了两周,随便住。” 陈尧笑呵呵的看着他,又送他出门。 这是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连烟灰缸和碗碟马克杯都是爱马仕,赵先生离开之后,陈尧才做到沙发上,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酒杯。 “老师,您真准备去啊?”徒弟们从另一个房间出来,刚刚陈尧和赵先生说了什么他们都知道,一个个都忧心忡忡,其中一个徒弟长了张十分憨厚的脸,肉脸圆鼻头,还特别显小。 肉脸徒弟问:“老师,您真的有把握?” 陈尧:“没有。” 几个徒弟一脸惨不忍睹。 但陈尧很自信地说:“我没有,但其他人有,我们只要找到有这个本事的人就行了。” 他们以前也是这么做的,陈尧确实有真本事,但是陈尧的本事只是看风水而已,抓鬼什么的,陈尧敢吹这个牛,徒弟们还不敢信呢。 只是陈尧胃口大,看风水挣得钱是多,但是抓鬼驱邪的钱陈尧也不愿意不挣。 陈尧需要钱,他是从小山村走出来的,运气好,村子里有个当年运动的时候到他们村子里躲事的风水先生,他爸帮这个风水先生躲了几次,还给对方送了几次吃的,这个风水先生感恩,就把这一手交给了他爸。 但他爸本来就不怎么信这个,学了个半桶水。 再教给陈尧,就是半桶水的半桶水。 导致陈尧虽然懂,虽然会,但也很清楚自己真正的本事,他不一定是个好的风水先生,但肯定是个好商人,每次他遇到自己做不到的事的时候,就会靠着自己的人脉,去把能解决这件事的人找出来。 他名声大,一阵忽悠,表示自己欣赏对方,可以让对方也拥有跟自己一样的名气之后又拿出钱。 反正就是既积累了人脉,获得了好处,又挣了差价。 “可是老师,赵家的事,以前合作过的那几位老师肯定不太……”肉脸小声说,“能够解决这件事的人,我们可能请不到。” 陈尧摸了摸下巴:“知道这张卡里有多少钱吗?” 肉脸和其他几个徒弟互相看看,都眨了眨眼,老实的摇头:“不知道。” 陈尧:“这里面是定金,两百万。” 这个数不少了,除非遇到冤大头,否则一般陈尧去看风水,一次的酬劳多数也都在这个数。 并且他自己留的钱不多,挣的钱基本都捐给了山区,他自己还固定帮扶了一堆平困地区出来的大学生,除此以外,他本人也很喜欢享受,除了对徒弟们不大方以外,他花钱如流水。 陈尧站起来:“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我以前认识一个老哥,他几年前就不干这行,回老家养老了,我亲自去一趟,看看能不能说动他出山。” 肉脸连忙吹起了彩虹屁:“我就知道老师你肯定打算好了才同意的!” “对对,老师就是这么能干聪明!” “幸好我们跟着的是老师,要是换一个人,肯定就没有老师的本事了。” 陈尧的屁股被拍的很爽,他哼了一声:“行了,订机票出发吧,机票赵先生报销,我们明天去,要是顺利的话,后天就能回来……” 飘在窗口的韩楠扯了扯杨三娘的头发,杨三娘一脸要哭的表情,但哭不出来。 韩楠和杨三娘在第二天就跟着陈尧他们一起上了飞机。 人生鬼生都第一次上飞机的杨三娘就是个好奇宝宝,到处飘,她还激动地对韩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来坐这玩意呢?!” 韩楠则是飘在角落里,打量飞机上的人,她毫不客气地嘲讽道:“行了吧,你连车都不愿意坐。” 杨三娘:“妾只是不习惯!以前妾出门,坐的都是牛车。” 韩楠:“不坐马车啊?” 杨三娘哼唧道:“马比牛贵,但牛也不便宜,妾当年……” 韩楠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别当年了,把人看好吧。” 飞机飞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这是一个不大的城市,虽然有机场,但机场也很小,韩楠死在首都,死后也没有离开过,第一次来这种城市,韩楠也觉得新奇有意思,但她不像杨三娘,一下飞机就左顾右盼,几次都差点飘到看不见的地方。 她们跟着陈尧,陈尧下飞机后没有停留,直接去打了车,韩楠坐在车顶——车里全是男人,她不愿意去挤。 杨三娘则是在车里坐着,出租车摇了一会儿,总算摇到了目的地。 距离城市接近两个小时路程的镇子上,因为不是赶集的日子,人不多,这里的房子除了主街道是楼房以外,其它都是现在最流行的小“别墅”,一楼可以当铺面,二楼三楼住人,顶楼能养花养草,还能养鸡。 陈尧他们到了镇子以后就朝镇边走,他们没坐交通工具,估计是为了显示诚意,步行去的。 陈尧来的路上一直对徒弟们强调:“我这个老哥脾气比较怪,有话也不爱直说,待会儿他要是说话不好听,不管多不好听,你们都听着,别开口叨叨,知道吗?” 徒弟们走了几条街已经有点累了,有气无力地说:“知道了,老师,你都重复好几次了,我们都能背了。” 徒弟们觉得自己的腿都要走断了。 等到了之后,陈尧还专门停下来整理了一下仪表,让徒弟帮忙给自己抓了一下头发,还整理了衣领和衣摆,然后才按响了门铃,里面很长时间都没人应答,陈尧又按了一次门铃,这次等了一分钟,里面才传来脚步声。 陈尧松了口气,幸好还住在这儿,他上次拜访都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对方不用手机,家里的座机又经常占线,他后来打了几次电话,都占线之后就没打了,这次来找人,他提前打电话又是占线,但又不能耽误,所以直接过来。 要是不在,他就要哭了。 虽然只是拿不到这笔钱,但钱已经在嘴边,拿不到多亏啊。 门在陈尧面前换换打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陈尧这下就真的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他朝对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边伸手一边往里走,他很自然的抓住对方的手上下摇了摇,就权当是握手了。 对方的表情和动作有些僵硬,陈尧也没多想,只觉得对方是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他是谁,就连忙热情洋溢地说:“钱老哥,是我啊,陈尧。” 陈尧先发制人:“之前一直想联系你,但你没手机,我打座机又总是占线,钱老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钱老哥”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陈尧连忙拿出钱包,翻出一张照片递到“钱老哥”面前:“你看看,这是我们以前的合照,那时候我多帅啊,你也比现在年轻多了。” “钱老哥”这才老气横秋地说:“是你啊,有事?” 陈尧连忙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嘛,钱老哥,这次我是过来给你送钱的。” “钱老哥”似乎不是很感兴趣,他转身朝里走,陈尧连忙跟上,陈尧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栋房子里的陈设简朴得多了头,一看就知道是单身汉住的地方,陈尧关切道:“钱老哥,还没结婚呢?” “钱老哥”慢慢悠悠地说:“干我这行的,损阴德,就不结婚拖累别人了。” 陈尧:“这话怎么说的,钱老哥,有什么能比穷更可怕的?你看看那些山村里的娃娃,就是因为没钱,男娃还好,女娃从小就要干活,可能读个小学就读不成书了,十四五岁就嫁人结婚,一辈子就又待在山里了,生不起病,病了没钱治,别说旅游了,可能连去趟城市的机会都少。” 陈尧循循善诱:“钱老哥,没什么比穷更可怕的了,你只要做了这一单,我跟你说,钱绝对够你安享晚安,以后你想做什么都不愁没钱。” “钱老哥”:“我不会去的。” 陈尧脸色一变,哭丧着脸说:“老哥,我连是什么事都还没跟你说呢。” “钱老哥”:“反正我说不会去,就肯定不会去。” 陈尧就继续劝,劝了一大堆,说得自己口干舌燥,把“钱老哥”说的烦的要死之后,“钱老哥”终于忍无可忍:“滚蛋!” 陈尧不滚,他反正生来不知道滚字怎么写,反而很认真地说:“钱老哥,你再考虑考虑?我能给你三百万,多少人一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钱?现在国内平均工资多少你知道吗?像这个镇子,多少人一个月收入就一千出头?钱老哥……” “钱老哥”终于被他烦得不能再烦了,恶声恶气地说:“我不去!我给你介绍个人,你去烦他!” 陈尧狐疑道:“老哥,你介绍人我不说什么,我就怕没有你的本事。” “钱老哥,这次的事情可不简单,你介绍的人要是没本事,我怕他折在那,钱没挣到,命还丢了,那就倒霉了。” “钱老哥”没什么表情,还是像刚刚一样冷淡:“你爱找不找。” 说完这句话,钱老哥就走到书桌前,在本子上写下一串手机号,然后撕下那张纸走到陈尧面前,把纸递过去之后就很不客气地说:“滚蛋,别再来了。” 陈尧没有办法,他被“钱老哥”推出了门。 徒弟们就在门口看着他。 陈尧当站定,门就被紧紧关上了。 陈尧尴尬地笑了笑:“看什么看?没看过吃闭门羹啊?” 徒弟们连忙低头,肉脸是陈尧的大徒弟,这个时候只有他敢说话:“老师,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然就去跟赵先生说这单生意我们不做了?” 陈尧板着脸:“什么不做了?!到手的钱还要扔出去?我教过你们多少次了,遇到问题想的应该是怎么解决问题,而不是怎么不去做事!不然怎么挣钱?” 肉脸:“可是老师,咱们不接这单生意也不耽误咱们挣钱啊,这单生意看起来钱多,但不去做的话,多做几单小的也行。” 陈尧翻了个白眼:“一出手就是几百万的你们见过几个?做那些十几万几十万的单子,得做多少个才能跟这次的打平?走!回了!” 等上了车,陈尧才对徒弟们说:“钱老哥虽然没答应去,但给了我一个号码,说这个人能解决。” “他连是什么事都没问,看来这个人肯定有本事,要是运气好,说不定除了可以解决这件事以外,还能再扩充一次人脉,有个稳定的合作对象。” 刚刚还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徒弟们连忙继续吹彩虹屁: “老师一出马就知道有没有,反正有老师在,我们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幸好有老师啊……” 这种千篇一律的马屁也只有陈尧还没听腻,换一个人早就听得耳朵起茧了。 既然已经拿到了电话,陈尧想好措辞之后就给对方打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个年轻人,声音清亮,对方的声音一响起,陈尧心里就打了个突突,这么年轻能有什么本事?这么多年,他知道的有真本事的年轻人一只手数得过来。 “喂?喂?”对方似乎准备挂电话了。 陈尧连忙说:“你好,你好,是钱老哥把你电话给我的。” 对方迟疑了一会儿:“钱老哥?” “不认识。” 陈尧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钱老哥坑他? 陈尧又说:“我姓陈,陈尧,是给人看风水的,不知道钱老哥有没有跟你提过?” 那边的人:“陈尧?是听人提过。” 陈尧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不知道小哥你叫什么名字?学的哪一派啊?” 那边的倒是很给面子的回答道:“我姓云,云青岑,学的咒术。” 陈尧高兴坏了:“对对对!咒术咒术!云先生你在哪儿?我马上来拜访你!不对,今天不行,我明天,明天拜访你,再远我都大飞的过去。” 云青岑声音很温柔:“我在首都,地址我发短信给你吧,陈先生的名字我听说过。” 陈尧连忙端起来:“嗨,我不是什么名人,就是认识的朋友多,出道早,首都就好,我明天就能上门,希望到时候能跟云先生把酒言欢!” 挂了电话之后,陈尧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钱老哥真的是……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认识的人,人家都把他忘了。” 肉脸忽然说:“老师,是不是有点不对啊?我觉得哪儿怪怪的。” 陈尧瞪了眼肉脸:“你就是心思太重!总是疑神疑鬼,你想说钱老哥跟人串通了,来讹我?我是中间商赚差钱,讹我干嘛?” 肉脸抠了抠脸:“对哦。” 陈尧伸手拍了拍肉脸的头:“对个屁。” 刚刚坐飞机过来,现在又要坐飞机回去,幸好航班不紧张,直接去机场也能买到晚上的机票。 他们一行人就在机场的快餐店随便吃了点,然后就坐着聊天喝饮料,等着上飞机睡一会儿,到了首都就打车回去睡觉。 云青岑在接了陈尧的手机之后很有些赞叹地说:“韩楠她们挺能干的。” 滕璟喝着茶,微笑道:“确实如此,我看她们生前都曾遭受折磨,你愿意帮她们,是你心善。” 云青岑现在在滕璟眼里简直就是个数一数二的大善人—— 要给恶童积功德,还把枉死惨死的厉鬼待在身边,为人真诚大方,至少滕璟在云青岑身边这么久,没见过云青岑干一件坏事。 云青岑毫不脸红的接下了这个赞美,他腼腆地笑了笑:“说出来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滕璟:“虽是夸奖之词,但既然属实,你便不必害羞,只需接受即可。” 云青岑忽然转头,他看起来爽朗大方:“将军知不知道一个习俗?” 滕璟微笑:“不知,请讲。” 云青岑嘴唇未抿,然后笑起来,他轻声说:“好孩子应该有奖励。” 他微微低头,目光直直地看着滕璟,声音轻而柔,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将军,我有奖励吗?” 第93章 “你想要什么奖励?”滕璟看着云青岑问, 云青岑要的坦荡,滕璟问得也很坦荡。 云青岑狡黠地笑道:“开玩笑的,等将军找到那一缕神魂之后再说吧。” 滕璟笑了笑:“到时另有重谢。” 云青岑摆摆手:“不用什么重谢, 我向将军要的, 对将军来说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对了, 我待会儿有事,要出门一趟,是私事。”云青岑站起来,到玄关去穿外套,然后转头对滕璟说, “你有手机,待会儿要是想吃什么东西就给我打电话, 我给你带回来。” 黑猫在云青岑脚下绕了一圈,多数时候黑猫都待在房间里, 不愿意跟滕璟共处一室, 自从云青岑给黑猫喂了一点恶鬼残存的魂魄之后,它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动弹而是躺着消化了。 云青岑摸了黑猫一把,黑猫跳到云青岑的肩膀上, 蹭了蹭云青岑的脸颊, 云青岑又冲滕璟笑了笑,然后带着黑猫走进了电梯。 站在电梯里,黑猫舔了舔云青岑的侧脸, 然后“喵”叫了几声。 云青岑:“我知道。” 下楼之后,云青岑走了很长一截路,确定没“人”跟着他之后, 他才打车报了一个地址, 他坐在车上, 黑猫趴在他的膝盖上,云青岑挠了挠黑猫的下巴,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 云青岑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别墅区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但并没有人进出,就好像这里根本没有活人,云青岑按响了任家的门铃。 那边接的很快,不过传来的是保姆的声音。 “我找任韫,你告诉他我叫云青岑。”云青岑没有跟保姆寒暄,他第一次对陌生人这么不讲礼貌。 保姆:“好的,我去叫他。” 门是任韫亲自给云青岑开的,任韫穿着一件黑色的睡袍,似乎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身上散发出热气,云青岑能从他身上闻到香皂或是沐浴露的味道,任韫也没想到云青岑会来,但他只愣了一秒,就让云青岑进去。 “去你房间?”云青岑转头问任韫。 任韫也没多问,领着云青岑去自己房间。 一进房间,黑猫往地上一跳,云青岑就转身抓住任韫的衣领,把任韫按在了门上。 不过由于任韫穿的是浴袍,云青岑这么一拉一按,任韫的睡袍就只能松松的斜在身上,露出大片胸膛和腹肌。 云青岑退开了一步,他伸手整理好任韫的睡袍,顺便摸了一把任韫的腹肌。 “如果不是我遇到了滕璟,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的身份?”云青岑看着任韫的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差点把你睡了,结果我连我睡的是谁都不知道?” 云青岑的手指在任韫的腹肌上点了点。 任韫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抓住云青岑的手腕,笑着说:“我还以为你真的生气了。” 云青岑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不回去?” 任韫摊开手:“我为什么要回去?回去了我就是他的一部分,没有独立的思想,不再是我。” 任韫脸色变了变:“他现在在这里?” 云青岑点点头,他双手环胸,看起来毫不在乎:“所以你准备怎么办?逃?” 任韫看着云青岑,云青岑笑了笑:“你可以逃到其它国家去,逃得越远你越安全。” 云青岑伸出手,他的拇指摩擦着任韫的下嘴唇,他轻声说:“有时候逃避不算可耻。” 任韫:“……我觉得你想说的肯定不是这个。” 他注视着云青岑的双眼,他能在云青岑的双眼中找到兴奋、激动、那种无法掩饰的趣味盎然,却唯独找不到担心,他甚至都看不出云青岑对他有没有感情。 自从上次之后,他跟云青岑已经两个多月没见面了,云青岑还是会回他的消息,甚至偶尔会打一通电话,如果他强烈要求的话,他们也可能会开几分钟的视频。 任韫忽然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他靠在墙上问:“如果滕璟找到了我,你会帮我吗?” 云青岑眨眨眼:“我不确定。” “滕璟挺不错的。”云青岑耸耸肩,他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长得帅,身材好,气质也好。” 云青岑:“跟你是两种人,我都想象不到他会是你的本体。” 任韫的眼睛霎时变得通红,目光近乎凶狠:“他不是我的本体,从我脱离他开始,我就不再跟他有关系。” “你说了不算。”云青岑抬起头,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原本模拟出来的心跳现在已经完全停止了,“这具身体是怎么来的?” 任韫抓住云青岑的手,放在唇边落下一吻,然后嘴角带笑地说:“放心,这是我的身体。” 云青岑:“你改了任博的记忆?” 任韫:“让他以为自己有个亲弟弟不难。” 云青岑笑了笑:“你想要什么?” 任韫:“我从一开始就在等你。” 云青岑愣了愣。 任韫微笑着说:“在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 云青岑点点头,表情很沉稳:“继续说。” 任韫微笑道:“那时候我还没有实体,到处飘荡,你发现不了我,因为我只是一缕神魂,而不是真正的鬼。” 那时候它还不叫任韫,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有模糊的意识,它终日游荡在人间各处,因为远离本体,所以忘记了自己探路的任务,也没有再回去,它见过很多人,好人坏人,庸俗的人,自以为是的人,善良的人。 但很快它发现,人跟人之间共通的地方太多,直到它发现了云青岑。 它是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他的,那时候云青岑正在跟一只比他强大的恶鬼对峙。 云青岑被咬断了一只手,扯断了两条腿,它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觉得这只鬼跟其它鬼不一样,他看起来那么柔弱,又那么强悍,甚至凶悍,明明魂魄被撕开,还能忍着剧痛一次次扑上去。 直到他把对方全部吞入腹中。 它为他着迷。 它跟着他,他在哪里,它就在哪里。 他总是独来独往,偶尔会在一个地方歇息,如果遇到打不过的恶鬼,受了伤,他会躲在角落里休养。 它就默默的陪着他,但他不知道它的存在。 很多次,它想跟他说话,想对他说它陪着他。 可它说不出来,它甚至不是属于它自己的,它一无所有,没有真正的魂魄,没有真实的自己。 等到哪天本体找到它,它就再也不是它自己了。 它跟了他一年,直到他再次受伤,那次云青岑受伤受的很惨,他的半边脑袋都被吸走了。 它看着他又回到了那个他用来疗伤的地方,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四周都很空荡,它相信,只要再给云青岑一些时间,他一定能变得很强大,强大到不再被任何人或鬼威胁。 但它受不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它趁着他在剧痛中休养的时候,舍弃了自己的大部分,为云青岑疗好了伤。 然后它就失去了意识,似乎他在一片黑暗的海域中生存,直到它再次见到了光。 这一次,它没能找到云青岑,它甚至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了,它到处游荡,跟云青岑不同,它想要变强不能靠进食恶鬼,但它找到了一个让自身强大的办法——夺取精怪的元气。 原本它是想吸食活人的元气,那肯定比精怪的更好。 可是它没能做到,可能是因为它曾经也是“人”。 甚至在挑选精怪的时候,它都选择的是杀过人的精怪。 这是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它拥有道德观一样,它发觉自己摆脱不了本体的影响。 但让它惊喜的是,它再次看到了云青岑,那时候的云青岑已经不是它刚见他时那么弱小的鬼了,他变得很强大,再也不会在争斗中受什么伤了,他也变得越来越暴虐。 它以为自己会讨厌他——毕竟它是连吸食精怪元气都要选杀人精怪的神魂。 可奇怪的是并没有,它又开始跟着他了。 它为他的强大而高兴,为他的强大兴奋,也为他的强大感到悲伤,或许它一直注视着的这个人,永远不会知道,曾经有一缕神魂这样爱他。 后来……云青岑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召唤了,他回到了人间,有了身体。 而它还是跟着他,它看着云青岑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那些人都爱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妒忌的烈火几乎要把它焚烧殆尽,它在极度的痛苦中想到了办法。 它杀了那些被它圈养的精怪,吸走了它们所有的修为,吃下了它们的妖丹。 接下来,它就成了任韫。 成了他。 他可以出现在云青岑面前,可以呼唤出云青岑的名字。 为了接近云青岑,他想了无数办法,再一个个推翻,最终,他抓了一只恶鬼,寄生在他的身上,想尽办法把云青岑引来,他如偿所愿。 任韫看着云青岑:“如果他要找我回去。” “我就杀了他。” 云青岑嗤笑一声:“你做不到的,你怎么能反抗自己的本体呢?” 任韫:“做不到,也要做。” 他“活”着的唯一原因,就是眼前这个人。 他愿意为他对抗一切,包括他自己。 第94章 “我要走了。”云青岑看着任韫, 黑猫在云青岑脚下绕过一圈,它似乎并不喜欢任韫,但也不排斥, 对任韫的态度不像对赵鹤轩他们一样排斥和充满敌意, 似乎任韫对它来说是空气, 没有一点存在感。 任韫没有说话,他的眼睛还有点红,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等云青岑转身要走了,任韫才伸出手, 抓住了云青岑的手腕。 “还有什么事?”云青岑转头问任韫,他觉得任韫现在比平时更好看——微红的眼睛让他多了几分平时看不见的风情, 云青岑伸手轻抚任韫的眼角。 任韫:“能不走吗?” 云青岑笑了笑:“滕璟还在等我。” 任韫的眼睛又变得更红了:“让他继续等。” 云青岑觉得有点好笑,就好像滕璟是他老婆, 任韫是小三, 现在老婆在家等他,小三让他别回去。 这种想法让云青岑不自觉笑了出来,任韫不知道云青岑为什么笑, 他只是用那双绯红的, 兔子一样的眼睛看着云青岑。 云青岑的心都被他看软了,云青岑难得有心软的时候,他伸出手, 揉了揉任韫的后颈,然后手掌按在任韫的后脑,任韫比他高个头, 在云青岑的动作下, 任韫只能低下头, 附身弯腰。 云青岑凑过去,他咬住了任韫的下嘴唇,然后微微用力,虎牙咬穿了任韫的嘴唇。 鲜血滴落在地上,云青岑松开任韫,然后把任韫推开。 “我走了。”云青岑,“有事给我发消息,别打电话。” 任韫看着云青岑的背影,他摸了把自己的嘴唇,满手都是鲜血。 这具身体是真实的,但并不是真正的人类,也不能算妖怪,他无法真正形容自己是什么。 但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哪怕滕璟是他的本体,他都不会再回去。 任韫在云青岑即将离开房间的时候问:“如果他来找我,你会帮谁?” 云青岑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很温柔:“我谁都不会帮,这是你的事。” 云青岑:“我从来不是个会帮助弱小的人。” “你看,我从来只跟有本事的人当朋友。” 云青岑转过头,白炽灯等他头顶照射下来,让他的脸一半处于光明,一边落于黑暗,他的嘴角带笑:“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他走得很洒脱。 临走的时候还抬手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任韫没有再把他叫住,而是目送他离开,等云青岑走出大门,任韫的眼睛变得赤红,他的手变成了某种动物的利爪,表情变得狰狞起来,但他很快恢复了正常人的样子,对上楼来的保姆露出一个微笑。 回去的路上,云青岑给滕璟打了个电话,滕璟接的很快。 “滕先生,想吃什么吗?我在回来的路上,我给你带。”云青岑微笑着说。 滕璟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就和平时一样,他说:“不用了,我本来就没有口腹之欲。” 云青岑:“尝尝味道也好啊,我带点烧烤回来,你肯定没吃过这儿的烧烤,味道挺好的。” 不等滕璟继续说,云青岑就自说自话:“我直接买回来,到时候你尝尝。” 说完云青岑就挂断了电话。 网约车的司机搭话道:“女朋友吗?这么晚了还去给女朋友买烧烤,哥们,你可以啊。” 云青岑笑了笑,他对位陌生人从来都是十分礼貌,外加可亲,他笑着说:“家里有人等,事情就会多一点,你呢?这么晚了还跑车?” 司机:“晚上不堵车,接单也方便,我现在是孤家寡人,多挣点钱是现在的头等大事。” 回去还要坐二十多分钟的车,云青岑现在也不想玩手机,就跟司机聊了起来。 司机:“不过这段时间晚上跑车的少,听说前段时间有几个跑夜车的倒霉,都出了车祸,监控显示是他们自己装上了护栏或者树,还有个更倒霉的,把车开进了湖里,要不是湖边有人,可能就死在那儿了。” “你知道最神奇的是什么吗?” 云青岑配合司机,故作吃惊地问:“什么?” 司机:“官方说是疲劳驾驶,但我知道,他们都是跑夜车的,就是白天睡觉,晚上跑通宵,又不是白天晚上都干,而且也没喝酒,我听其中一个出了院的老哥说,他们当时都是看到面前有人才打的方向盘,本来以为只是移动一小段距离,等他们脱离危险之后才从别人嘴里知道他们是猛踩油门撞出去的。” 司机露出一个渗得慌的表情:“是不是特别怪?” 云青岑看着前方挡路的鬼,点点头:“是挺怪的。” 这只鬼还没现形,估计是相等司机开到面前,避无可避的时候再现形。 云青岑都懒得在这种小玩意上话心思,当那只鬼马上就要现形的时候,云青岑分出一缕黑雾,直接把那只鬼吸收了。 司机忽然若有所觉,他奇怪地问:“你有没有觉得刚刚有人在尖叫?” 云青岑神色淡然:“可能是你耳鸣了?” 司机:“有可能,不过我以前没耳鸣过。” 云青岑挑了挑眉,听司机说了一路过去的故事。 他在烧烤店买了一百多的烧烤和啤酒,走了一截路之后就回到了家,滕璟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云青岑进去的时候笑道:“你来了之后我家的电视才有用武之地。” 滕璟挺喜欢电子产品的,自从他会用手机以后,他就有了苹果安卓和塞班三种系统的手机——也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塞班的,他还有笔记本电脑和平板,以及电子游戏机。 虽然他并不常用,但他似乎是在收藏。 最近他甚至买了不少以前的非智能手机,只能用E网的那种。 滕璟闻到了烧烤的香味,他皱了皱眉头:“闻起来有点辣。” 云青岑把打包好的烧烤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不止是闻起来,吃起来也会很辣。” “我还买了啤酒,你好像还没喝过啤酒?”云青岑问。 滕璟:“我知道是小麦酿的。” 云青岑:“也有大麦酿的,我去拿杯子。” ——反正云青岑喝酒是不愿意就着易拉罐喝的。 茶几很矮,云青岑又不想搬去餐厅,就坐在地毯上,他姿态简直“豪放”,滕璟的表情有些复杂,云青岑:“怎么了?” 滕璟:“为何不去餐桌?” 云青岑眨眨眼:“就在这儿不行吗?还是将军不愿意席地而坐?” 滕璟叹了口气:“颇有古风。” 然后滕璟就一脸被“逼良为娼”的表情,席地坐下,他吃烧烤也很讲究,要先用筷子把烧烤从签子上弄下来,再用筷子夹着吃。 云青岑看他这副把烧烤吃出国宴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将军,你以前在战场上也这么讲究?” 滕璟摇头:“战场上将士要以身作则,兵卒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云青岑:“那我懂了,你吃干粮肯定也能吃出大餐的感觉。” 滕璟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很爽朗,滕璟喝了口啤酒,表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云青岑:“味道跟黄酒和白酒差的有点大,你要是喝不惯我去给你拿白酒。” 滕璟摆摆手:“不用。” 然后他又喝了一口,表情依旧古怪:“别有风味。” 云青岑笑不可遏,他吃了一串牛肉,咽下去之后才说:“将军,你有想过如果你真能摆脱地府,你会干什么吗?” 滕璟:“我从不做假设。” 云青岑笑了笑,就在云青岑还要说话的时候,滕璟忽然问:“云先生刚刚去见了何人?” 云青岑没有马上回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滕璟继续说:“云先生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将军喝醉了。”云青岑站起来,他抹了一把头发。 滕璟跪坐着:“你去见了我分出的神魂,它还好吗?” 云青岑看了眼滕璟:“将军,你们的事我不想管,也不插手,我带你回来,已经做到了我承诺的事了。” 滕璟:“你跟他关系很好?” 云青岑挑了挑眉:“他人不错,跟你不太像。” 滕璟微笑道:“我怎么听出了不舍之意?” 云青岑忽然放出一个炸弹,他看着滕璟的眼睛,轻声说:“我爱上他了。” 滕璟愣住了。 云青岑似乎还嫌这个炸弹造成的效果不够大,添了一句:“我们已经发生过关系,唔,换成你们那个时代的话就是共赴巫山?” 滕璟良久之后才叹了一句:“怎会如此?” 云青岑把自己说成了一个情圣:“将军,没有他你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既然他已经有了自我意识,何不放手让他去呢?” 滕璟看着云青岑:“云先生,他就是我,他是我的一部分。” 云青岑摇摇头:“我不觉得,有意识的个体自然是独立的,他从生出神智的那天开始,就跟你无关了,将军。” 滕璟轻笑了一声:“云先生,无论你怎么说,它都只是我的一缕神魂,即便生出了神智,也并不属于它。” “如果这会让你失去爱人,我先向你道歉。” 滕璟站起来,他依旧风度翩翩,依旧坦荡:“如果我把它找回来之后,拥有它的记忆和对你的感情,或许你可以考虑。” 云青岑抬眉,轻轻一哂:“考虑什么?” 滕璟:“考虑考虑我。” 云青岑:“将军,我可不觉得你有断袖之癖。” 滕璟朝云青岑微笑:“我也没想到的神魂会有。” “等我把它找回来,若我没有对你的感情,先生也不必伤怀,就当它不曾存在过。”滕璟用悲悯的眼神看着云青岑,“若是有,便那时再议吧。” 云青岑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将军一生坦荡,磊落君子。 但任韫阴险狡诈。 云青岑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只把任韫睡了一半——所以他也只会为任韫做这么多了。 至于结果如何,云青岑并不在意。 第95章 原本云青岑以为滕璟会直接去找任韫,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滕璟在那晚过后没有再提起任韫,好像他一点都不急。 既然滕璟不提, 云青岑也不会主动去提,他对别人的事兴趣并不大, 如果事情有趣, 他可能会掺一脚, 但无趣的事他连热闹都懒得看。 陈尧登门的时候准备了礼物——云青岑没告诉他自己住哪儿,只报了公司的地址。 因为有求于人, 陈尧做足了礼贤下士的样子,他穿着一件深绿色的大衣, 双排扣, 他人瘦,但幸好高, 还算撑得起这件衣服, 脸上没什么肉,可眼睛很亮,不像中年人的眼睛, 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商人”,更像是个教授一类的人, 礼物带的也很合适,不算太贵但也不便宜。 礼物是一支十几万的手表, 国外的老牌子,皮质表带,手工机械表, 虽然没有镶金镶钻, 也不像上百万的表那样能体现出身价, 但这样的表戴在手腕上,不仅百搭,而且什么场合都拿得出手。 毕竟老牌子嘛,即便价格不高昂,但人家有“文化底蕴”,这底蕴就值不少钱了。 “陈先生来就来了,怎么这么客气?”云青岑亲自把陈尧请进公司,然后带着陈尧去自己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司,装修却并不像,办公室里有浅灰色的沙发,上面还有亮色的抱枕,墙上挂着一幅画,云青岑欣赏不了后现代和抽象画作,于是自己在网上买了一幅,是笔触非常粗犷,色彩非常大胆的“美人图”。 美人回眸,身后是大片的黑,黑中带红,转头的时候,她目光明亮动人,深咖色的头发蓬松慵懒。 哪怕云青岑不爱女人,但一眼就被这个“美人”征服了。 所以说画家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他们能创造美,而美跟性别无关。 陈尧一进来,果然就被这幅美人图镇住了——这画太大,美人的一个脑袋就比他半个身体都大了。 “云先生的审美真好。”陈尧拍了下马屁,然后坐到沙发上。 正好前台送了两杯热茶进来。 前台高兴极了,她来公司上了这么久的班,公司里就她最嫌,但她拿着高工资,不敢真的什么都不干,所以就这边寻摸,那边问问,给自己找事干,最近她正在自学ps和建模,准备以后自己给淘宝店搞装修,也能在设计师忙的时候帮帮忙。 至于财务她就帮不上了,她没会计证,而且算数看着简单,但少打个零或者一,麻烦就来了。 现在她终于能做一点前台的本职工作,高兴的脸都快笑烂了。 她送完茶也不走,就站在旁边,等云青岑说:“茶泡的挺好。” 陈尧没喝出这茶有什么好的,但也顺着说了一句:“是挺好的。” 前台这才心满意足,鸣金收兵,觉得自己打了一场胜仗。 等前台离开,带上门之后,陈尧才把礼盒推过去,他也不显得急,态度很温和,好像不是来求人的,他笑着说:“我跟钱老哥认识的早,本来这件事是想拜托钱老哥的,但他已经金盆洗手了,就把你介绍给了我。” “云先生放心,我这个人别的不好说,但从不占人便宜,这次实在是抹不开人情,只能答应帮忙,但我能力有限,学的是看风水,剩下的算卦测字抓鬼看星象我都不会。”陈尧微微低头,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能帮的,也就是找个有真本事,能降鬼的。” 云青岑并没有一口答应,反而问:“陈先生的大名我也听说过,朋友很多,应该不至于来找我这个陌生人。” 陈尧倒是很真诚地说:“这次的事不容易,非同小可,一般二般的人都不行,钱老哥本事大,既然他说你行,那你就一定行。” “不过陈先生也看见了,我有自己的公司。”云青岑喝了口茶——说实在话,这茶泡的并不好,茶嘛,要好茶叶和好水,以前他泡茶的水都是郑少巍给他买来的山泉水,茶叶也都是当年的新茶,泡第一遍的茶水到倒掉,这是洗茶水,第二遍的茶喝着最好,第三遍就淡了。 陈尧也知道这个,所以也清楚自己要拿出云青岑看得上的好处或筹码,他认真道:“我知道云先生不缺钱,但这次是冯惠国先生亲自上门来找我,冯先生是冯老先生的第四个孙子,三房所生……” 陈尧笑了笑:“老先生都九十多了,马上就不行了,这次谁能解决麻烦,遗产哪一房就能多分,所以他们出手是肯定不会小气,云先生的公司虽然挣得不少,但是能有一笔大钱,不也挺好的吗?” 云青岑沉默了几秒,看样子像是被打动了。 陈尧乘胜追击:“只要先生答应去,我现在就能先给你签张一百万的支票。” 云青岑终于对陈尧露出一张笑脸:“到时候是陈先生带我去吗?” 陈尧松了口气,脸上表情更加真挚,他把手放在膝盖上:“三天后我来接你,早上九点,你看行吗?” 云青岑没有为难他:“可以。” 然后云青岑把陈尧送出了门,陈尧很会说话,再加上气质好,跟他交谈的时候会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哪怕他嘴里谈的一直是钱和好处,也不至于落到下流去。 人和人之间就是不一样,会说话的,谈起钱来,大家就会觉得就是这个道理,钱是人的胆,穷家富路,没钱寸步难行。 但不会说话的人谈钱,只会让人觉得他小家子气,有没有钱关你什么事?这世上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陈尧就是会说话的人,云青岑见过很多人,也不得不说陈尧可能在方术上没什么办事,风水看样子也是半桶水,但在为人处世和做生意上,确实是个能人。 离开以后的陈尧也很高兴,他总算把这件事解决了,如果能成,当然最好,钱就到了。 如果不能成也没关系,那是云青岑没做好,不是他没做好,毕竟他本事就不在抓鬼上,一个风水先生的本职工作还是看风水。 至少定金是他自己的,而他只出了一支手表的钱。 十几万换几百万,太划得来了,陈尧窃喜着上了车,对徒弟们说:“三天以后见到云先生都客气点,人家在给我们挣钱。” 徒弟们:“那是肯定的,我把他当亲爸!” “比亲爸还亲!” 陈尧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徒弟们:“我要是哪天干不动了,你们怎么办?” 看风水的本事没学会,他自己是半桶水,徒弟就是半桶水的半桶水,一个有天赋的都没有。 也不如他能说会道,可以跟各方打好关系,他有今天就是因为人缘好,别人愿意信他,徒弟们却连拍马屁都不会。 高深的马屁不是拍的不露痕迹,而是被拍的人明明知道你在拍他马屁,还依旧高兴,愿意为了这个马屁送点东西。 云青岑看着陈尧送的那支表,转手就把表送给了滕璟:“好看时间。” 滕璟是个老实人:“有手机,不必。” 林苗在旁边说:“滕哥,男人的手表就跟女人的项链一样,没什么实际作用,装饰品。” 滕璟这才收下。 林苗忽然问:“云总,周哥这几天怎么没来?” 云青岑风轻云淡地说:“他有点私事,跟我请假了。” 林苗:“哦,对了云总,我自己在家烤了点小饼干,给你们都装了一袋,我去拿给你们。” 公司里女生多的好处是,云青岑从来不缺零食,前段时间还有人带来了自己做的小米锅巴,干活干得好,还能给老板送零食,这是多好的员工啊。 云青岑觉得自己火眼金睛,现在完全不承认他当时是看脸招人。 三天后,陈尧自己开车来接他。 原本云青岑是想带着滕璟一起去的,但又一想,之后遇到恶鬼还要让滕璟帮忙,那现在就别动用了。 人情,越用越少,关键的时候用才有用。 云青岑就没带滕璟,自己上了陈尧的车。 陈尧在去的路上对云青岑说:“云先生,冯家有四房,请你的是三房的孙子冯惠国先生,另外四房,加起来八个,都请了人,有些是行里出名的大人物,云先生年轻,他们还是说几句酸话,你就当没听见吧。” 说完还拿自己举例:“比如我,这么大年龄,在他们那都还是小辈,长辈说几句也没什么。” 云青岑笑着说:“陈哥也是受过气的?” 陈尧:“受气的时候多了去了,我就这个脾气,硬不起来,软脾气的人在哪儿都被欺负。” 虽然陈尧没什么真本事,又只擅长经营,但云青岑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陈尧穷苦出身,一朝得势也没改头换面,有钱了以后给家乡捐钱,资助贫困学生,给山区捐学校或者图书馆,他就算有九分坏心,只有还存有这一分真正的善心,就是个好人。 云青岑不讨厌好人,也不讨厌善良的人,他觉得这些他无法理解的人都不错。 但他是没有那么多善心去挥洒的。 陈尧把云青岑载去了冯家的别墅,冯家别墅很大,虽然不是四房都住一起,但这房子是民国时期的老宅洋房,后来经过翻修,冯家老爷子和四房才搬进去,四房虽然不是大房太太,不过冯家老爷子才是当家做主的那个,不给大房面子也就不给了,谁也不能说他什么。 洋房嘛,虽然是翻修的,但历史底蕴在那,就比普通的别墅强。 别墅修的再现代化,再高科技,也不如一栋老洋房。 到了以后是冯惠国亲自下楼接的他们。 冯惠国快五十了,作为孙子,自己的孙子都有了。 他气质不差,但眉宇间带着浓烈的忧愁,见到云青岑的时候愁得更厉害了,还把陈尧拉到一边去说话:“这么年轻,能行吗?” 对中医和方士道士来说,什么本事都比不上下巴长得白胡子,不够老就没人信。 陈尧也没有拍着胸脯打包票,而是说:“冯先生,我请他来,已经是找了不少人了,能有把握的就他一个。” 冯惠国摸了摸脑门——大脑门锃光瓦亮,几可鉴人。 “行吧。”冯惠国也没办法,这个时候不能再去找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跟冯惠国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走过来,年龄看起来也没什么差别,他先跟陈尧打招呼,然后才攀着冯惠国的肩膀说:“惠国啊,人找到了吗?不会就是陈先生吧?我记得陈先生是专精风水的?” 冯惠国不太愿意说是云青岑,这么年轻,太容易丢脸了。 但冯惠和没有放过他,冯惠和介绍身边这个至少四十的男人:“这是吴大师,师从吴佑先生。” 吴大师留着一把山羊胡,人瘦,穿着中山服,看起来就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吴大师摸了摸胡子,笑着说:“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孩,也是冯先生请的人?” 赵惠和装模作样的看过去,眯着眼睛,似乎刚把云青岑看清楚,然后摆摆手:“我不认识,估计是哪个佣人的孩子,我让人把他喊走。” 赵惠国这才只能开口说:“别,那是我请来的云先生。” 吴大师吃惊道:“这么年轻?” 赵惠和一唱一和:“惠国,就算你不是真心给爷爷找人,也不能随便拉个小朋友充人数啊。” “吴大师可是我登了十多次门才答应跟我来的,得诚心。” 赵惠国脸都僵了,气得说不出话。 吴大师还添油加醋地说:“做我们这一行,二十啷当岁也只能学个皮毛,冯先生别嫌我说话不好听,你与其让他进去,不如现在就让他走,找不到人总比找了个半吊子好。” 赵惠和拍了拍手:“对,就是这个道理。” 陈尧强行挽尊:“云先生虽然年轻,但世界上不是没有二十多岁的天才,周老的徒弟成名的时候也才十多岁嘛。” 吴大师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刚知道,原来现在天才按斤卖了。” 他们正阴阳怪气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青年清朗大方的声音:“大师,说人坏话当面说,背后说人不好吧?” 众人:“……” 第96章 云青岑从不认生, 他天生就是个自来熟,读书的时候,全班同学都跟他关系好, 不管男生还是女生。 班里的女生有不少喜欢他,都被他发展成了“闺蜜”,男生也因此跟他关系更好了,女生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看什么电视剧, 都要从他嘴里挖出来。 云青岑从不对长期相处的人下手——他不会改变环境,更何况人数太多,他需要的是左右逢源,而不是每个人都对他情根深种。 他固然能做到,但麻烦也就更多, 不确定因素更多。 云青岑向来自信, 却也不会过分高估自己。 他走到陈尧旁边,微笑着说:“我都来了, 不如试一试, 有没有本事, 嘴里说的不算,能不能帮冯先生解决麻烦才算。” 云青岑还补了句:“我以前没听过倚小卖小,但倚老卖老四个字还是挺有意思的。” 他还朝吴大师笑了笑。 吴大师不能当人面翻白眼,冷着脸说:“有本事的才能倚老卖老, 没本事的,不管什么年龄, 都不会被人看在眼里。” 云青岑笑吟吟道:“吴大师说得对, 不看年龄看本事。” 云青岑拍了拍陈尧的肩膀。 陈尧脸上的表情也比刚刚好了很多。 云青岑这次来不是冲着冯家来的, 他自己不缺钱,也不缺冯家能给的好处,他是为了和陈尧建立关系。 要向陈尧展示他的能力,他有面子,陈尧才有,陈尧有了面子,两个人就更亲近了。 当鬼也不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能通晓万事万物的只有神仙,不过云青岑只知道有鬼神,没见过也没听过有真的神仙。 像陈尧这种人脉广的,也能算个半仙了。 冯家人口多,不仅几个孙子请了人,结了婚的女儿也请了人,十几个算命的抓鬼的看风水的站在一起,还挺像是要开交流大会。 吴大师和冯惠和到另一边去了,跟其他人打招呼,或者去搞下马威。 等吴大师他们走了以后,陈尧就跟云青岑说:“刚刚跟你说话的吴大师,本事大,脾气跟本事一样大。” 云青岑冲陈尧笑:“陈哥放心吧,我有信心,绝对不给你丢脸。” 陈尧当然放心,现在不放心也没办法。 更何况就算没成也没什么,就是尾款到不了手,钱嘛,这家挣不到还有下家。 “对了。”陈尧对云青岑使了个眼色,“那边最年轻的那个,姓周,叫周旭尧,尧字跟我的一样。” 陈尧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材料,比其他人都有本事,你要是有把握,千万别让他抢先。” 云青岑笑道:“没什么,我跟他认识,关系也好,我让他退一步,他是不会跟我争的。” 陈尧愣了愣,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叹出一句:“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 周旭尧会来倒不在云青岑的预料内,不过云青岑只用几秒就想明白了,周旭尧名气摆在那儿,这种需要真本事的事,当然会有人求到他门口,更何况周旭尧在他的公司领的工资一个月就四五千,周旭尧收入本来就不指着这四五千。 虽然周旭尧花钱不像郑少巍他们那样,但周旭尧也从没有为钱烦恼过。 他出来接一单生意,几十万是下限,上限得看难度,越难的钱越多。 按他的消费水平,哪怕是下限,都够他一年过随心生活了。 “走吧陈哥,一起去打个招呼。”云青岑揽住陈尧的肩膀,带着陈尧往那边走。 陈尧也不反抗——他确实嫉妒周旭尧,但是如果能跟周旭尧打好关系,将来从周旭尧身上捞点好处,那这嫉妒就能瞬间灰飞烟灭。 周旭尧是被大房的周惠扬亲自登门八次请来的。 周旭尧本身不想来,青岑让他去做的事他还没有办完,东西也还没拿到手。 让他改主意的原因是冯惠扬最后一次登门的时候说他们家有一柄金如意,通身祥云文,前清时候宫里的东西,请高僧看过了。 只要这件事能解决,好处记在大房的头上,金如意就当报酬的一部分送给他。 周旭尧就来了。 他心里清楚云青岑要去做一件很凶险的事,但他能帮云青岑的并不多。 只能多给云青岑一些东西,反正他家里的法器他都不准备留,全部给云青岑送过去。 外面的,他能给云青岑找到多少,就给多少。 周旭尧正在跟冯惠扬说话。 冯惠扬对周旭尧很尊重,态度里甚至带了点讨好,只求周旭尧能好好出力。 冯老先生太能活了,活到九十多,孙子都给他生了玄孙,他还没死。 更何况冯老先生虽然老,但脑子很精明,集团的生意请了专门的经理人打理,别说孙子的孙子,孙子本人手里的股份都跟虾米一样,在集团里也只能管点小事,货源和钱,冯老先生都握在自己手里,老成精了。 冯惠扬就希望这件事自己这边出力最多最大,等老爷子要死了,他们能多分点遗产。 钱是不嫌多的。 “周先生的名气大,国内就没有不知道的。”冯惠扬很不客气的给周旭尧脸上贴金。 周旭尧全程微笑,也不说话,随便冯惠扬怎么吹他,反正他的能力也经得起吹。 就在一圈人夸奖的时候,有人挤了进来,这个人扬着一张笑脸,灿烂阳光,周旭尧的眼睛亮了。 周围所有人都成了陪衬,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人是清晰的。 云青岑朝周旭尧笑,眼睛都眯起来了。 周旭尧只是看着云青岑,脸上的笑容却收敛了——那种装模作样的假笑,他不想让云青岑看到。 “周先生。”云青岑像模像样地跟周旭尧打招呼。 周旭尧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但还是认真又严肃地说:“云先生。” “没想到二位认识。”陈尧是真的高兴,他甚至都忘了跟冯惠扬打招呼。 周旭尧伸手跟陈尧交握,周围的人也都很识趣的散开了。 周旭尧看了眼云青岑,他不知道云青岑怎么跟陈尧说的,但他话在舌尖转了一圈,笑着说:“我跟青岑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因为有冯惠扬在旁边,其它的都不好说。 云青岑在这样的场合从来都是如鱼得水,很快就让冯惠扬丢掉了戒心,甚至让冯惠扬和冯惠国觉得他们兄弟俩凑起来,先把其它两房打下去之后再说别的。 有了共同的敌人,哪怕原本是敌人也能握手言和,同仇敌忾。 云青岑这才能和周旭尧单独说话。 云青岑微笑着说:“没想到我们俩还有共事的一天。” 周旭尧小声说:“冯惠扬那有一柄金如意,前清的东西,我这次来就是冲着那柄金如意,到时候好给你拿过去。” 云青岑点点头:“陈尧有人脉,知道的多,金如意也不错,那我们就给他们演出好戏吧。” 说完云青岑还转头冲周旭眨了眨眼睛。 活泼又狡黠。 周旭尧的笑意挡不住,眼里都是笑。 云青岑走在周旭尧身边:“事情做完了吗?” “还没有。”周旭尧,“就差收尾,这件事处理了之后再有两三天就能收好尾。” 云青岑瞟了他一眼:“越快越好。” 周旭尧一点都不生气,相反,他喜欢这样,喜欢云青岑指使他。 陈尧跟在后面,觉得云青岑说的没错,他们确实关系好,他笑眯眯的,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被冷落生气。 钱能到手就一切好说。 等进了大门,到了一楼客厅,冯惠扬这个大房孙子就站出来说话了。 他先说洋房:“这房子是清末的老房子,外国大使住的,后来易了几次手,我爸买下来的时候,这房子已经重修过五次了。”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这房子都换过五次主人,甚至更多。 冯惠扬继续说:“这房子的风水也是请过好几位大师看过的,院子的池塘也都照大师说的挖,房子里的摆设也都一样。” “几位大师都说好,风水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从两年前开始,家里的怪事不断了。” “我爷爷就喜欢这套房子,不愿意搬走,前后请了七八位大师,都没能把问题解决,我爷爷现在住在另一套房子里,等这套房子的问题解决了,他再搬回来住。” 陈尧听完眼睛差点没瞪出来。 有钱人这么造钱的吗? 不过一想这房子价值近亿,这几年房价长得凶,可能已经过亿了,相比之下,花个一两千万似乎也正常。 冯惠扬还提醒道:“前几位大师都跟我说,不是家里的风水不好,是有恶鬼作祟。” 云青岑板着脸,很严肃的没有笑出来。 这房子不说有多干净,但确实没有恶鬼。 前面的几位大师处理不了,就推脱到鬼怪上,鬼怪越强越凶,他们的责任就越小。 冯惠扬说完,就让各位大师先生们自己在房子里走走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就跟他的人说。 谁能先解决,冯老先生那边还有一笔两百万的谢礼。 周旭尧走在云青岑身后,他轻声问:“什么时候解决最好?” 云青岑挑了挑眉:“半个小时以内吧。” “对了。”云青岑微笑着说,“那个吴大师,以后就不要干这一行了。” 他轻描淡写,好像在说天气不错。 周旭尧也在微笑:“年纪大了,也该好好休息,享享福。” 两人相视一笑,周旭尧的心再一次像被羽毛搔过一样跳动起来。 他并不是真的没了机会,对不对? 只要他按照青岑说的去做,青岑就不会轻易甩开他。 事实也证明这是对的,当年从没有正眼看过他的郑少巍,眼高于顶的傅明睿,笑里藏刀的赵鹤轩,他们现在都在哪儿呢? 周旭尧微笑着,脸上的表情更温柔了。 第97章 毕竟周旭尧是冯惠扬亲自请来的人, 冯惠扬在跟几个兄弟姐妹和晚辈打过招呼以后就找到了周旭尧他们。 冯惠扬在他们面前倒没有隐藏,把这房子的来由说的很清楚。 彼时的冯老太爷只是个油坊的工人,那年头, 有钱人都活得战战兢兢, 更别提他那种没有文化,随时都可能下岗的工人了, 时局也动荡, 不知道多少国人坐上去外国的船,以为自己能挣到美金,回国给家人好日子,结果实际上是卖身为奴,去了国外就是奴隶,干活干到死都回不了家。 冯老太爷精明, 油坊东家要逃去国外,来不及收拾油坊里的东西, 只带了金条,冯老太爷看东家走了,就自己把摊子重新支起来。 冯家慢慢发家,后来打得厉害, 冯老爷子就两边下注, 两边送钱送军资,装了十几年的乌龟, 把家业保了下来。 他不愿意卖掉这个洋房,非要住, 也是因为这套洋房是他还是个穷小子, 长工时候的梦, 是有钱和身份的象征, 是另一个阶级的标志。 人年纪大了,倔起来没人拉得住,更何况冯家也没人敢拉,快一百岁的人了,不说冯家的财产握在他手上,就算没有,他这个年纪也该供起来了。 “最开始只是有点奇怪的动静。”冯惠扬叹了口气,“我们以为是保姆搞鬼,换了十几个保姆,动静还在。” “就是每晚有电流声,后来就不是电流声了,变成了音乐声。”冯惠扬似乎也不害怕,虽然这房子里很多古怪,但还没死过人,受伤也没有,最开始倒是害怕了一段时间,家里人强撑着不走,但每晚都睡不着觉,各个都神经衰弱,现在好了,怕到极致反而不怕了,撞鬼比穷好。 冯惠扬:“都是些老歌,不过声音小,要仔细听才能听见。” “家里的东西也会移位,我老婆的首饰就常丢,刚开始也是疑心保姆,不过东西最后都找到了,但换了保姆也还是这样。”冯惠扬有些疲倦,云青岑给冯惠扬递了罐清凉油,冯惠扬也没客气,说了声谢谢之后就在自己的人中和太阳穴擦了点。 冯惠扬:“都不是什么大事,但小毛病不断。” 周旭尧面对甲方的时候架子比云青岑想象的摆得还高,他听完冯惠扬的叙述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倒是云青岑态度更好,他主动对冯惠扬说:“冯先生,您是希望我们怎么做呢?” 冯惠扬愣了愣。 云青岑凑到冯惠扬身边,小声说:“是全部解决,还是留点余地?” 冯惠扬看着云青岑,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变得更温和慈爱了一点,他也小声说:“这套房子住的是老爷子和四房。” 他只需要说这一句,云青岑就懂了。 最好只解决老爷子的问题,至于四房——管他们去死。 虽然其他三房为了尽孝心经常过来住,但每次也就住个一两天,受点罪也没什么。 但四房,这么多年占了那么多便宜,最好个个都被日夜折磨。 云青岑笑得像只狐狸,眼角微弯,狡黠动人:“冯先生放心,我知道了。” 冯惠扬补了一句:“要是云先生和周先生能合作把这件事办好,我私人还能再拿出一笔酬劳。” 他慈眉善目,五十出头的人,看起来和蔼慈祥,恨不得除了他这一房的人以外,其他三房全部死绝。 既然其他三房死不绝,那最受老太爷喜欢的四房不得安宁也挺好。 云青岑跟冯惠扬对视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 比起虽然有本事但架子大的周旭尧,没架子还知道怎么揣摩雇主心思的云青岑显然更合他心意。 其他大师都有请他们过来的冯家人陪着,似乎是担心被人抢先,他们全都是分开行动,一间间查看房间,有些人,比如云青岑和周旭尧什么都没带,而更多的人手里都拿着东西,八卦盘或是引魂幡,嘴里念叨着咒语。 云青岑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大型神棍聚会现场,看谁都觉得有趣。 就连那位吴大师,也一直拿着招魂铃。 招魂铃云青岑也有一个,周旭尧送的,比吴大师手里的好得多。 周旭尧架子大,他面无表情地对冯惠扬和冯惠国说:“冯先生,我不习惯有人跟在我身边。” 冯惠扬和冯惠国都看了眼云青岑,云青岑微笑着冲他们点了点头。 “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神棍。”云青岑跟周旭尧并肩走过走廊,他们俩都能看出这栋房子里没有恶鬼。 周旭尧笑了一声:“一本万利的买卖,骗子多很正常。” 请来的这十多个人里面,不是骗子的只有一半,这一半里又有一大半是半桶水,就连陈尧在这里面都可以说是有真本事了。 陈尧看云青岑和周旭尧聊得火热亲切,他也要插话:“你们看出有什么不对了吗?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陈尧理直气壮地说:“我擅长的是风水,抓鬼驱邪什么的,我只会点皮毛。” 他大方的说了,反而不会有人觉得他没有能力。 术业有专精,不懂也正常,同样是运动,会踢足球的不一定能跑马拉松。 云青岑停下脚步,他们走到了二楼阳台,云青岑把阳台的玻璃门关上,然后十分真诚地对陈尧说:“这房子里没有恶鬼。” 陈尧愣了愣。 周旭尧接着说:“有人做法,东西就在三楼客厅。” 陈尧一个激灵:“什么意思?” 云青岑歪了歪头,一脸天真地说:“冯惠扬先生好不容易花钱弄来的东西,我们真的要解决吗?” 陈尧看着云青岑,他眨眨眼,有些糊涂:“冯先生去请人下咒,把咒物放进来,害自己的亲人?四房的人不说,老太爷可是他亲爸。” 陈尧咽了口唾沫,他还是不敢信:“那是他亲爸。” 云青岑看了眼周旭尧,周旭尧耸耸肩:“当了五十多年孙子,不想再当也正常。” 大房长孙,这点野心都没有,云青岑反而要看不起他了。 陈尧:“那他请我们来是为了……” 云青岑提醒道:“陈哥,我们是冯惠国先生请来的,只有周先生是冯惠扬先生请的。” 陈尧松了口气:“对对对,我们只用按冯惠国先生的话去做就行了。” 孙子害爷爷,怎么想都让他胆寒。 陈尧自认不是老鼠胆子,但还是觉得这种事耸人听闻。 倒是云青岑和周旭尧不当回事。 云青岑:“我们等等再上去吧,等他们表演完。” 周旭尧挑眉,知道云青岑要干什么,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 有时候周旭尧都不知道自己爱云青岑什么,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离不开他了,云青岑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而让他割舍这部分,无异于让他剔骨挖心。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走出阳台。 直到现在为止,“大师”们还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但一个个都老神在在,好像马上能手到擒来。 云青岑对周旭尧比了个手势,周旭尧笑了笑,靠近云青岑,让云青岑能在他耳边说话。 陈尧就看着云青岑跟周旭尧说“悄悄话”。 他双手环胸,心想:都多大的人了,还说悄悄话。 “吴大师,你看出什么了吗?”二房的长孙有些焦急地问。 吴大师小眼睛一眯,手里的八卦盘稳稳当当,他的声音悠长,有一种看破红尘的高人风范,不急不缓地说:“冯先生要是着急,不如另请高明,你不信我,又何必请我。” 冯惠璋连忙说:“吴大师,你别跟我计较,我说错话了,只是这么多人……” 吴大师冷哼一声:“都是些毛头小子,能有什么用?” 冯惠璋苦笑了一声,他这请的不是来干活的,而是请了个祖宗,明明钱都给了,还要在对方面前装孙子。 论年龄,自己也只比吴大师小几岁。 吴大师高傲的环视一圈,觉得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是废物。 就在他准备转身走的时候,身后忽然多出来了一个人。 “吴大师,初次见面。” 吴大师转身看过去,小眼睛眯得更厉害,他狐疑道:“周旭尧?” 比起老态龙钟的吴大师,周旭尧简直是一表人才,帅得可怕,他冲吴大师礼貌的笑了笑:“吴大师,刚刚听你说在这儿的都是毛头小子?” 吴大师并不把周旭尧当回事,只觉得是外面吹得玄乎,周旭尧他师傅是厉害,但再厉害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他师傅死的时候周旭尧才十六七岁,就算是个天才,那点时间能学会什么? 不像他,家学渊源,五岁长辈开蒙,一学就学了几十年。 吴大师虽然胖,看脸上的赘肉和皱纹让他看起来凶横又刻薄,尤其是不笑的时候。 “不是吗?”吴大师懒得跟周旭尧多说话,“年轻人,不多磨练磨练,倒是学会了炒作,名声再响,没有真才实学,总有露馅的一天。” 云青岑从周旭尧的背后窜出来,他一副天真无邪地样子说:“吴大师是说周先生没有真才实学?那谁才有?” 吴大师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说:“周旭尧在我面前也只是个晚辈,你又算什么东西?也配问我?” 这句话太难听了,周围能听见的人都转头看过来。 云青岑似乎有些受伤,他身形本来就修长,不露的时候看上去有些消瘦,跟吴大师一对比就更显得单薄,他缩了缩脖子,鼓起勇气说:“吴大师,你的意思是年龄小的就都没本事吗?” 周围的“大师”们脸色都变了。 吴大师浑然不觉,就算他察觉了也簿会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他是前辈,熬出来的资历,要是放在旧社会,晚辈见了他都该行礼,甚至磕头。 现在人心不古,道德沦丧,才让这些小崽子跳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你们有什么真本事?”吴大师斜瞟了云青岑一眼,“除了巧言令色以外,还会干什么?” 周围的人脸色也变了,尤其是还算年轻的那些,脸色铁青。 虽然多数都是骗子,但是被人这么直接说出来,没几个人脸上还挂得住。 打人不打脸。 只有云青岑毫不在意,笑嘻嘻地说:“吴大师成语用得好,有文化。” 吴大师脸青了——他小学都没读完。 所谓家学渊源,其实就是没运动之前学了几年,运动开始以后,学校关门了,上山下乡了,吴大师冷不丁被人嘲讽,有种被掀了老底的羞愤,怒瞪了云青岑一眼。 云青岑像是看不见吴大师的眼神:“牛犊失误总比老马失蹄来得强。” 吴大师:“我不跟你们这种人计较,别的本事没有,只会逞口舌之利。” 说完还抬高脑袋,“居高临下”的看了云青岑一眼。 云青岑依旧是一脸笑容,好像并不因此伤心,或者觉得被冒犯。 倒是周旭尧说:“吴大师心里有数了?找到原因了吗?” 这句话一出,已经不关注这边的人再次把头转了过来。 吴大师心高气傲:“冯家请了几位风水大师都没找出问题,哪怕是我,也需要更多时间。” 周旭尧挑挑眉:“如果有人抢先吴大师一步找到,吴大师又有什么说法?” 周旭尧笑了一声。 这声笑更像是嘲笑。 吴大师气得脸都红了。 请他来的冯家人虽然想说话,但知道周旭尧是冯惠扬请来的,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 要是好不容易请来的吴大师被挤兑走了怎么办? 周旭尧:“吴大师别急,原因我已经找到了,要跟我一起去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朝周旭尧围拢。 冯家几个兄弟和晚辈们表情各异,但很快都反应过来,一脸关心地问:“周先生,那就快过去吧。” “对对,快过去,处理好了我们就放心了,不然太爷爷住这儿,我们都不放心。” “太爷爷舍不得这栋房子,我们也没办法,只能想办法让太爷爷住得好。” 这里面竟然还有人抹泪了——虽然演的假,但如果冯老太爷知道了愿意信,那就不叫假。 云青岑环顾这一家人,觉得这个世界上不要脸的人太多,他只学到了一点皮毛。 至少他亲生父母的死讯传来的时候,他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后来能演那都是因为他恶补了一下演技。 云青岑没爱过人,也没恨过人,他觉得人人都一样,脱了人皮没什么区别,喜怒哀乐,贪嗔痴恶样样齐全。 别人惹了他,他当时就会报复回去,他受了一点委屈,就要让人十倍百倍承受,所以从没长久的恨过一个人。 他有时候也会思考,他到底是后天熏陶的恶毒心肠,还是先天就没有正常人的感情。 不过云青岑从没有思考出个结果来。 但他并不是没有欲望,他有物欲,有肉欲,依旧是红尘中的饮食男女。 他以别人的爱恨为食,而这爱恨必须是因他而起,他自得其乐。 周旭尧带着所有人去了三楼的客厅,比一楼的小很多,这栋洋房改过很多次,原本除了一楼以外是没有客厅的,洋房一共四层,还带着一层阁楼,装修是欧式装修,还很复古,宫廷风的家具,摆设以金色白色居多,偶尔会有点红色点缀,没有用木地板,而是有欧式花纹的地砖。 很符合洋房的装修风格。 三楼的客厅中央是小巧华丽的水晶吊灯,至于水晶是不是真水晶没人知道,反正看起来挺闪,好看就行了。 美人榻款式的欧式沙发,前面是大理石纹的茶几,上面摆放着花瓶和烛台,这两样摆设平时只有保姆会来擦,没几个人会多看。 所以人们一进来,首先看的就是桌子上的烛台和花瓶,全都眼睛一亮——如果不是鬼怪作祟,是符咒害人,那东西肯定就在这两个其中一个里头。 只不过花瓶里养的是真花,要换水换花,容量大,但其实不好藏东西,反而是烛台底座卸下来好藏,反正符纸卷起来占不了多少空间,而且还不担心保姆擦拭清洗的时候被水打湿或者被发现。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烛台。 吴大师忽然说:“我还没来三楼,刚刚只在一楼二楼转了一圈,要是我早上来,早就发现了,不会费这么多功夫时间。” 周旭尧也不跟他争,十分有礼貌地说:“那就吴大师先找吧,我不急,我也只是在这里隐约感觉到了,不能确定符咒究竟在哪儿。” 除了吴大师以外,其他神棍也开始蠢蠢欲动。 “我也是从进来就觉得不对劲,东西肯定就在这个客厅里!” “那个烛台!就是烛台!把底卸了。” 吴大师哼了一声,其他人安静了。 不管吴大师多讨人厌,年龄和资历摆在那儿,年轻人再不爽都要憋着。 吴大师拿着八卦盘,在屋里走了一圈。 他确实有些真本事,一进这个客厅,确实有不详的感觉萦绕在他心里,他走了三圈,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却还是找不到原因。 而周旭尧和云青岑都看着他,两人的脸上也都带着笑,看在吴大师眼里,这就是嘲笑。 吴大师额头冒出了汗,他咬着牙根,知道自己现在认输就完了,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嘲笑他,以后他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 干这行的没有名声还怎么挣钱? 又不是卖实物,东西好名声再差都有人买。 云青岑忽然问:“吴大师,你找到了吗?” 吴大师紧绷着一张脸,皱纹都快被他崩平了。 云青岑继续说:“吴大师,找不到就算了,不丢人,反正你这么大年龄了,没有年轻人能干也正常。” 原本还想找个理由的吴大师这下真的骑虎难下,不得不又走了三圈,一圈走得比一圈慢,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直到冯惠扬都开始催他了,他才心一横,赌了一把,指着烛台说:“就在这里面!” 其他神棍小声议论:“这谁不知道啊,刚刚都说过了。” “就因为他年纪大,所以功劳就成他的了?” “我真的服了,我们是来走过场的吧?哪怕是周先生找到东西呢?都比他强。” 还没能神棍们议论出个所以然来,云青岑已经走到了茶几旁边,把烛台拿了起来,然后遗憾地耸耸肩,表情有些无奈:“吴大师,这是实心的。” 吴大师喊道:“不可能!” 云青岑已经把烛台抛给了他:“你自己看看吧,上手就知道是实心的。” 吴大师慌忙地把烛台接住,一脸焦急地上下检查着烛台,最后他心一横,把烛台高高举起,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烛台是金属做的,摔弯了,但没摔成两半,但沉闷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实心的。 “花瓶!一定是花瓶!”吴大师扑向花瓶。 他的汗从额头滑落到脸上,落进他的衣领里,双手捧着花瓶,像是捧着救命稻草。 吴大师直接把花瓶摔碎了。 四分五裂的花瓶尸体,零落的花,花瓶里的水,明明确确地告诉所有人,花瓶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吴大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脑子已经懵了。 他着了道。 他花了几十年积累的名声,毁在今天,毁在此刻。 但凡不是这么多人,但凡不是冯家的事,但凡他没有跟周旭尧起争执…… “你故意的吧?”吴大师抬起头,小眼睛里闪着阴狠的光,他死死瞪着周旭尧,“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施了障眼法!” 周旭尧笑起来:“吴大师,技不如人就要说别人阴你?” 吴大师站起来,他指着周旭尧的鼻子说:“我闯出名堂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云青岑站在周旭尧旁边,笑着说:“您小时候不穿开裆裤,直接光屁股?” 吴大师:“你!” 云青岑:“吴大师,人贵自知。” 吴大师疯了,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就要往周旭尧身上扑,只是还没等他扑上去,云青岑就已经站在周旭尧身前,一脚把他踹了回去。 吴大师这个吨位,能把他踹出去的人寥寥无几,云青岑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把他踹了出去,连汗都没出。 周旭尧看着云青岑,云青岑冲他眨了眨眼。 云青岑笑着说:“我会保护你的。” 周旭尧浑身一颤,似乎有一股电流从他的天灵盖落下来,让他全身酥麻。 云青岑走回周旭尧身边,手不动声色的在周旭尧的腰上划了一圈,周旭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98章 室内一片寂静, 没人说话,吴大师这么多年都抬着下巴鼻孔对人,这下里子面子全都丢尽了。 也不等吴大师自己爬起来, 冯惠扬就对站在后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们基本都是退伍军人, 架起这位吨位超凡的吴大师没有丝毫难度, 吴大师在业内再有名气, 在冯家人眼里也只是一个雇来干活的,有用的时候当然尊重, 没用的时候跟一块破布没有区别。 吴大师没有力气,脸色惨白,目光惶然,这么多年的积累和努力毁于一旦,偏偏他还不知道为什么。 哪怕技不如人,也不该落到这样的下场, 以后他还怎么混?在场这么多人, 传出去之后会怎么样? 他被架出去的时候,神棍们眼里只有幸灾乐祸。 越高的山, 崩塌的时候越令人叫好。 周旭尧看了云青岑一眼,云青岑笑了笑, 知道从现在开始, 这里就是他的主场了。 “冯先生。”云青岑态度拿捏的很好,不卑不亢, 又亲切周到,“把沙发拆了吧。” 冯惠扬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 他转头对保姆说:“拆吧。” 沙发价格不便宜, 保姆不敢硬拆, 这种沙发不能拆卸,要拆只能把垫子翻转过来,然后从底部的接线处裁剪开,三个保姆一起拆才会快些。 “先生,找到了。”保姆扶着沙发站起来,手里赫然是木制的卷筒,只有半个手掌长,很小。 冯惠扬额头青筋直冒,冷淡地说:“给云先生看看。” 保姆也知道这不是好东西,快步走到云青岑面前,把卷筒交给云青岑之后就活像背后有鬼在追一样躲到一边去。 “紫檀木。”云青岑叹了口,“不便宜,真有钱。” 冯惠扬下了血本的,紫檀木小料没有大料值钱,但作为容器,用什么木头都没多大差别,选紫檀木显然是钱多烧的。 云青岑旋开木盖,从里面拿出一张卷好的黄符。 他展开一看,目光带出了几分嫌弃——这鬼画符的字迹还不如他呢。 云青岑把黄符夹在手上,指尖火瞬间将黄符烧得一干二净。 惊呼声此起彼伏,神棍们没几个见过指尖火,通常都是拿火柴装模作样。 云青岑露了一手,连冯家人的表情都不一样了。 “冯先生,解决了。”云青岑朝冯惠扬微笑,“这符是妖符,不是正经符箓,上面写的也不是正经符咒,不过这种符的好处就是只要烧毁,就不会有遗留问题。” 冯惠扬点点头,脸色铁青,但还是端着说:“云先生请跟我过来。” 他看了眼云青岑身后的周旭尧:“周先生也一起来吧。” 陈尧不需要冯惠扬喊,他自己跟在云青岑他们屁股后头过去了。 好在冯惠扬没把陈尧赶走,而是对云青岑说:“云先生,事情这就解决了,我刚刚跟你说的你还记得吗?” 云青岑:“记得。” “冯先生安心吧,我上来的时候已经安排好了,老爷子不会受到影响。”云青岑一脸真诚,“你要是不信,可以等一段时间看后续,尾款不用急着给我们。” 提起钱,陈尧就热情多了,他插话道:“冯先生,云先生这边的酬劳惠国先生会给的。” 冯惠扬不在意这些小钱,几千万或许还能让他抬抬眼皮,但几百万实在没必要,他深深看了云青岑一眼:“惠国给的是他说好的份,我会再签一张支票。” 云青岑咧嘴笑道:“那就多谢了。” 冯惠扬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十分钟以后就有保镖从走廊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木盒。 冯惠扬抬了抬下巴,保镖把木盒交给了周旭尧:“周先生,之前答应你的东西。” 周旭尧淡笑:“冯先生说到做到,以后有事尽管给我打电话。” 他们又寒暄了几句,冯惠扬不是小气的人,临走的时候还给陈尧也送了一个红包。 陈尧受宠若惊,红包里是一张卡,里面虽然不知道有多少钱,但至少也有十几万,他毕竟是个陪客,有个十几万几十万是白赚。 离开的时候,云青岑还把尾款的支票拿了一张给陈尧,他得了两张支票,冯惠扬给一张,冯惠国给一张。 因为是支票,又是当场给,陈尧没从里面抽到钱,正后悔的时候,坐在轿车前座的云青岑就已经转身,笑眯眯地把那张一百二十万的支票递给了坐在后面的陈尧。 陈尧接的利落,嘴里还有推拒:“这怎么好意思,我又没有出力。” 云青岑眉眼带笑,他看起来太年轻了,脸上没有一点皱纹,微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眯,那多情的眼睛在微笑时真诚动人,好像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如果怀疑他就是自己多疑小气:“没有陈先生我可接不到这么好做的单子,钱多的那张支票我留着,这张就是给陈先生你的辛苦费。” “劳动所得,就不要推拒了。”云青岑收回了手。 陈尧眼睛都在发亮,嘴里还说:“这不行,我这不是占你便宜吗?” 云青岑不当回事:“下次再有这样的生意,陈先生记得我就行了,有来有回,合作才能长久。” 陈尧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说的也对,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没想到云先生跟周先生关系这么好。”陈尧状若无意地说,“周先生大名鼎鼎,行内没人不知道他,天生的本事,可惜不爱出风头,不然得挣多少啊。” 云青岑:“追求不一样嘛,陈先生还不是,本事这么大,钱不也捐给贫困山区了吗?陈先生,好人呐!” 陈尧:“花钱图个心安,干我们这行的,多积点德准没错。” 云青岑被送到公司楼下,下车的时候,陈尧忽然叫住了云青岑。 陈尧说话说一半藏一半,就是不给一个痛快,他小声说:“云先生,我这儿倒是真有一件难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犯你的忌讳。” 云青岑停下动作,又坐了回去,知道此时不用他自己张嘴问,陈尧会说的。 陈尧拿出一张地图,递给了云青岑:“这儿原本是张家的祖坟,两年前,张家祖坟被刨了,里面的棺材都被刨了出来。” “从那以后,张家的运势一落千丈,百亿身家,不知道现在还剩多少,请了不少人去看,去的人后来不是进了医院就是进了精神病院。” “张家怕事情闹大,把祖坟迁了,那块地也封了,不过张家的运势没变好,但也没变差。” 陈尧轻声说:“张家愿意出一千万,如果真能解决,还可以再加钱。” 云青岑挑了挑眉:“陈哥这种有本事的风水先生都解决不了?” 陈尧无奈地摇头:“云先生啊,不瞒你说,住进精神病院里的人里,有一个是我最欣赏的阴阳先生,能力比我强得多,我没那个本事,自然就没有那个胆子。” “我考虑考虑。”云青岑笑了笑。 陈尧:“我相信你的本事,你要是决定去就给我打点电话,我能给你争取更好的报酬。” 云青岑摆摆手,下车走人。 他把地图一并拿走了。 今晚有事做了。 虽然他很想一边做事一边挣钱,不过如果扰乱那一方风水的是无间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那就不适合有人旁观了。 尤其是这只恶鬼他还得活捉,抓给马哥交差。 云青岑上楼之前还面带笑容,觉得这次没有白跑,然而等他坐电梯上楼,还没进公司,就透过玻璃门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熟人”们。 单位是“们”。 云青岑的脚步顿了顿,沙发上的人全都看向了门外的他。 周旭尧的车在后面,还没到,前台正在给熟人们续茶,帅哥太多,前台脸上的笑容格外真心实意。 两个设计和财务也在悄悄偷看,云青岑走到门口,门自动朝两边打开,他今天穿着一件灰色大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羊毛衫,他一进去就脱了外套,挂到一边的树形衣架上,抹了一把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多情的眉眼,他进去的那一瞬间,刚刚坐在沙发上的人全都站了起来。 云青岑就像没看见一样,去一边的饮水机接水,他的侧脸对着所有人,云青岑的侧脸很美,额头鼻梁嘴唇下巴,高度和比例都堪称完美,如果评选世界侧脸最美,云青岑应该榜上有名,他接着水问:“怎么都过来了?” 他站直身体,神情平淡,似乎既不高兴也不难过。 赵鹤轩转头看了眼站在自己旁边的傅明睿和秦毅,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他来公司找了云青岑完全是临时起意,但现在的情形就像是他们几个约好了一样,赵鹤轩的表情有瞬间阴沉。 他知道云青岑最厌恶的是有人给他找麻烦,仅次于云青岑觉得无聊。 “刚好路过,就上来看看你。”赵鹤轩跟他们划明界限,“至于傅先生和秦先生,或许是约好了一起来,二位关系一直不错。” 傅明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的眼睛天生就会说话,似忧郁的海,哪怕面无表情,都让人觉得他身上有化不开的忧郁,他的声音很轻:“秦先生比我晚到。” 云青岑看向秦毅,秦毅还是老样子,高冷干练,云青岑冲秦毅笑了笑:“你们一起来,我还以为是准备聚会。” 赵鹤轩的嘴角抽了抽,厌恶之意无法掩饰。 秦毅:“本来是先接你去用晚餐。” 云青岑身材偏瘦,他也不走过去,就靠在饮水机旁边,他双手环胸,第一次不想跟他们浪费时间。 对云青岑来说,现在他有了更好玩的事,这些过时的旧玩具已经没有让他费心的吸引力了。 滕璟没在公司,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云青岑环视了一圈,脸上带着微笑说:“我晚上有点事,跟人约好了,吃饭的话换个时间吧。” 赵鹤轩向来是最善解人意的那个,也不纠缠,得了云青岑的话以后说:“后天怎么样?有一家新开的日料不错,你后天有时间的话,我就去订座了。” 云青岑真情实意的敷衍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明晚会给你发消息。” 赵鹤轩知道进退,他走到云青岑面前,文质彬彬,温声细语地说:“自己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硬撑,我总是在的。” 云青岑看着赵鹤轩,他轻叹了一声:“你看起来憔悴了。” “最近休息的不好。”赵鹤轩目光深邃的看着云青岑。 云青岑注视着赵鹤轩的双眼,云青岑的眼睛里充满了忧虑,好像是全身心的在为赵鹤轩忧心,他拍了拍赵鹤轩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吧,等这段时间忙过了,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赵鹤轩抿着唇,他深深的看着云青岑的眼睛,似乎想通过眼睛看清楚的云青岑的心,他爱云青岑的一切,最爱云青岑的黑暗面。 但他从来都不知道云青岑是怎么看他的,这段时间云青岑从他的世界销声匿迹,即便偶尔会给他回消息,但赵鹤轩还是觉得自己离云青岑越来越远。 赵鹤轩有很多话想说,但都忍住了。 他还记得这里不止有他和云青岑,还有另外两个不速之客。 赵鹤轩转头,看向傅明睿和秦毅,十年前他们也曾坐在一起,他们都不是一种人,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相同点,那就是他们都认识云青岑。 都以为自己终将是陪在云青岑身边的那个人。 二十出头的时候,他们一碰到一起,就会争执不休,彼此都看不顺眼。 到了现在,赵鹤轩反而能心态平和的面对他们。 云青岑喝了口水,走向秦毅和傅明睿。 他刚要说话,背后的玻璃门又打开了。 周旭尧站在门口,挑了挑眉,他笑道:“这么热闹?都是稀客啊。” 云青岑转过头给了周旭尧一个白眼,周旭尧朝云青岑笑得灿烂。 周旭尧:“坐啊,小柳,给他们倒杯茶。” 前台小柳眨眨眼:“周哥,已经续过几次茶了。” 周旭尧脱了外套,挂到云青岑挂衣服的衣架上,他自然的走到云青岑身边,伸手揽住了云青岑的肩膀。 他伸手的那一瞬间,赵鹤轩他们的脸色都变了。 傅明睿:“周旭尧,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 秦毅则是大步走到了云青岑面前,抓住了云青岑的手腕,似乎是想把云青岑“拉”出周旭尧的控制范围内。 云青岑:“……” 周旭尧勾起嘴角:“秦先生这是干什么?” 秦毅冷漠的看着周旭尧:“周先生不觉得自己越俎代庖了吗?” 周旭尧冷笑了一声:“平时倒也不见你们这么关心青岑。” 秦毅:“可能是不像周先生这么会做人。” 周旭尧也不觉得这话难听,微笑道:“我一向会做人。” 倒是傅明睿完全不理会其他人,而是看着云青岑,轻声问:“青岑,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云青岑挥开周旭尧揽住自己肩膀的手,他径直走到沙发,坐下之后把水杯放到茶几上,然后打开了投影仪,选了一部没看完的电影。 然后还转头对前台说:“小柳,点些吃的吧,下午你们不用上班了,来看电影。” 众人:“……” 小柳迅速记起云青岑是自己的衣食父母,连忙拿出手机:“好的云总,我点全家桶行吗?” 云青岑:“点两桶吧,对了,给我单点两个鲷鱼烧和蛋挞。” 云青岑转过头,赵鹤轩他们已经停止阴阳怪气,全都看着他。 云青岑摸了摸下巴:“要么坐下来看电影,要么你们就回吧,我累了大半天,真的没有力气听你们说这些了。” 他叹了口气:“你们这个毛病这么多年真是一点没变。” 已经不是少年人了,怎么还这么喜欢阴阳怪气呢? 全员三十多岁,还能做这么幼稚的事,可见无论年龄如何增长,在面对某一件的时候,还是不会有什么长进。 云青岑仰起头,电影已经开始播了。 沙发够大,傅明睿和赵鹤轩坐到了云青岑的左右两边,秦毅和周旭尧对视,都不约而同的移开视线。 他们全都没走,云青岑坐在中间,一边两个,好在两边还有沙发,林苗她们也坐到沙发边看电影。 林苗还贴心的关了灯,她把手机屏幕光调到最低,在员工群里发消息: “我怎么觉得云总跟皇帝一样,三宫六院?” “云总魅力无限大,要不是他们都是男人,我还以为云总要娶一堆老婆。” “云总要是个女人,那就是要娶一堆帅哥。” “男人也一样啊,我觉得云总照样能开后宫。” “我以前以为我恐同,现在我发现我是恐丑,长得好看不管男女凑一堆就是好看乘二。” “我真的觉得他们好像是在追求云总,云总不太好追吧?” “我压周哥!” “赵先生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压赵先生!” “卧槽你们不知道秦毅的身价吗?我压秦毅,长得帅又那么有钱,还高冷,这就是小说里的霸总现世。” “我觉得傅先生好哎,眼睛跟会说话一样,还那么有气质,特别忧郁,我看到他的时候就想拥抱他。” “哎。” “哎。”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这种选谁的烦恼呢?” “还是努力赚钱当富婆吧,这样我们就能从小白脸里选妃了。” 电影是一部恐怖惊悚片,为了照顾没看过的人,云青岑拉到了开头看,恐怖的配音和优秀的气氛渲染,以及血肉模糊的特效化妆,一晃而过的小丑,肮脏的下水道,可怕的妆容。 云青岑看得津津有味,他见得鬼太多了,死了十年,这种恐怖片已经无法触动他。 倒是赵鹤轩在鬼猛然冒出来的时候浑身一震,向后一仰,然后紧紧闭上了眼睛。 外卖到的时候电影只放到一半,林苗去门口接过外卖,放到茶几上打开包装。 云青岑从里面选了鲷鱼烧,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坐在他左边的傅明睿给他递了一张纸,右边的赵鹤轩把可乐拿在手机,等他想喝了就递给他。 云青岑被照顾的心安理得,等他鲷鱼烧吃完了,傅明睿又给他递了一个蛋挞。 云青岑就这么一边看电影一边吃,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电影,其它事都有身边的人为他做。 只有周旭尧和秦毅,倒是想为云青岑做点什么,无奈傅明睿和赵鹤轩挡得太严实。 云青岑吃了口傅明睿送到他嘴边的鸡块,面无表情的想——如果他们能一直这样,他倒也不必让他们滚蛋。 第99章 “左拥右抱”了一下午之后, 云青岑总算把人“赶”走了。 “最近太忙了。”云青岑挨个把人送走,他脸上的笑容虚弱又疲惫,似乎连微笑都让他觉得劳累, 他声音轻柔, “之后闲下来,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到时候再出来吧。” 只是听见这句话的人反应各有不同。 傅明睿:“有什么事必须你亲自去做?我给你送来两个人?” 赵鹤轩:“好,我等你电话, 青岑,你别把我忘了。” 秦毅:“是缺钱还是缺人脉?” 云青岑一个个敷衍过去之后,他们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给云青岑送钱送人脉也送得心情舒畅。 人走之后, 周旭尧走到云青岑背后, 他们站在走廊的电梯旁,看着电梯上方的显示楼层。 “青岑哥,这些人里,你觉得谁最好?”周旭尧的声音里带着酸味。 云青岑挑了挑眉,他转过身跟周旭尧面对面,这是他时隔这么久再一次认真打量周旭尧。 有那么一瞬间, 云青岑觉得眼前的周旭尧很陌生,从他“复活”以来, 他都没有认真观察过这些“旧人”,他们在他心中还是以前的样子, 而他也已经习惯了被众人瞩目优待,对别人的变化并不上心。 在他当年死时知道这是个“故事”的时候, 周旭尧他们在他心中就变成了一个角色, 一个符号, 而不再是有血有肉的人。 只有故事里,才有苏铭这样的主角,他什么都不必做就能拥有一切。 在现实里,再好的人,无论多么优秀,十个人里有四个能真心喜欢他欣赏他就已经了不得了。 而那种任何人跟他交往都能喜欢他的人,无一不是“失去自我”的人,懂得怎么倾听,怎么把别人看得更重,捧得更高,任何一个跟他相处的人都会觉得他很好,这需要的不止是情商,还有道行。 云青岑自己就是一步步磨练出来的,哪怕身边的某个人不能给他带来好处,但他为了以后可能会得到的好处,可以在相处时去配合对方。 再进一步,就是对方要什么,他就给对方什么。 周旭尧想要亲情爱情友情的混合体,他就把这些东西揉成一团,塞给周旭尧。 郑少巍自诩强大,他就把自己变成一个亟需保护的可怜虫。 他只看对方的优缺点,看对方需要什么,真让他去描述每个人更深层的性格和人格,云青岑觉得自己做不到。 因为他从未想过和任何人相伴一生,所以这些人究竟如何,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要或长期或短期能给他带来好处就够了。 他只需要了解他用得上的那一层。 然而此时云青岑看着周旭尧,那种陌生感让他有些恍惚。 周旭尧站在他面前,依旧俊美,云青岑仔细打量他,发现周旭尧的气质变了一些,他以前像是一条惶然无依的野狗,孤独是他生活的代名词,现在的周旭尧稳重了很多,目光中不再带有肉眼可见的脆弱。 他变好了。 云青岑伸出手,面带笑容的捏了捏周旭尧的脸颊:“晚上我有点事。” 这么亲昵的动作云青岑已经很久没做过了,周旭尧有些受宠若惊,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好,我不会跟过去的。” “真乖。”云青岑顺手拍了一下周旭尧的肩膀。 云青岑让周旭尧先进去,自己在外面打电话。 今天一整天滕璟都没来公司,他有自己的事要忙。 云青岑只能祝福任韫不要太早被找到。 “云青岑?”滕璟很快接起了电话,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有事?” 云青岑声音慵懒,带着疲倦:“将军,我有消息了,你今晚有空吗?没空的话也能推迟。” 滕璟答应的很快:“就今晚吧。” 云青岑嘴角勾出一抹笑容来,他的声音更轻了:“好,我把地址给你。” 把地址发过去之后,云青岑就出发了,原本他不想带韩楠他们,只是想到如果一直不让他们成长,那么他们就一直派不上什么大用场,没有用场就等于云青岑在他们身上付出的拿不到回报,没有回报的事,云青岑从来不做。 走的时候,云青岑只跟周旭尧打了招呼,苏铭这几天没来上班,他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回去照顾父母。 因为云青岑给他算了工资和提成,有了固定不低的收入之后,苏铭也就没有再提过回娱乐圈的事——就他这个情商,进了娱乐圈没人保驾护航,就只剩下被生吃的份,十八线开外的小演员都比他会做人。 云青岑走下公司大楼,正准备回家一趟,把东西拿上,再变回鬼魂。 然而刚下楼,云青岑就看到了大楼门外,站在树下的熟悉面孔。 云青岑笑了一声——看来今天他注定要花时间来打发这些旧玩具了。 郑少巍站在树下,他的手已经好了,骨折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后遗症,他看起来很憔悴,嘴唇没有血色,脸色苍白,人也瘦了一圈,但比起身体的憔悴,他的眼睛却熠熠生辉,在看到云青岑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 云青岑也看到了他。 两人都是耳边都是嘈杂的人车声,郑少巍背后就是马路,来往的车辆,不停按响的喇叭,吵得人心慌。 “青岑……”郑少巍紧抿着唇,他的身体晃了晃,好不容易稳住,抬头一看,才发现云青岑已经朝着另一边走了。 郑少巍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迈步朝着云青岑的方向跑去,那一瞬间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有一种心脏被紧捏的痛苦和窒息感。 他在楼下等了一下午,这一下午他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眼睁睁看看傅明睿他们上去,又看着他们下来。 明明多年前,他才是跟云青岑最亲近的人,那时候云青岑也更愿意“哄”他。 郑少巍也是现在才想通,当年的他比现在脾气更差,更幼稚,只有云青岑愿意数年如一日的哄他。 只是后来,云青岑不愿意哄他了。 “云青岑。”他抓住了云青岑的胳膊。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抓住的不止是云青岑的胳膊。 云青岑转头看他。 在云青岑的有意变化下,他现在的这张脸已经跟原本的他有了七分相似。 比云青的脸更精致,更美,也更具备蛇蝎心肠的本钱。 郑少巍的眼眶在云青岑转头的那一瞬间就变得通红,他深吸了两口气,声音在颤抖,手也在抖,他艰难地说:“青岑,我知道错了。” 开口之后就更容易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郑少巍专注的盯着云青岑的眼睛:“之前是我做的不对,青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能原谅我。” 云青岑叹了口气,然后从郑少巍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胳膊,他轻声说:“少巍,别这样,过去的事过去了。” “什么叫过去了?!”郑少巍的声音陡然变大,路过的不少人都朝他们这边看,可郑少巍浑然不觉——他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情绪上来的时候,哪怕身边站的是天王老子,他都不会当回事。 云青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是来跟我吵架的吗?” “不是!”郑少巍的声音又小了下去,带着祈求的味道,“青岑,无论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别不理我。” 郑少巍的眼底有泪光,他瘦了一大半,脸也变得削瘦,他到底吃了什么苦,承受了什么样的心理折磨,只有他自己清楚。 云青岑叹了口气,似乎是被郑少巍打动了,他看了眼手机,确定自己还能匀出来一点时间之后就对郑少巍说:“喝咖啡吗?我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晚上有其它事要去做。” 郑少巍点点头,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云青岑的脸上,怎么也无法移开。 目光中哀求,也有近乎病态的贪婪。 他们去了一家不大的咖啡厅,就坐在靠窗的位子,郑少巍坐到了云青岑对面,他饥渴的看着云青岑,这是十多年来,他再一次跟云青岑面对面说话,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青岑。”郑少巍紧盯着云青岑,他近乎急迫地说,“你骂我,打我都行,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没有二话,但你别不理我。” 郑少巍抹了一把脸,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面的打扮过了,这次出来见云青岑,他才刮了胡子,重新去买了一套合身的衣服,他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怪谁。 怪苏铭?可苏铭并不是存心勾引他,在他看中苏铭之前,苏铭连他郑少巍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怪云青岑死的早?那他又何苦做出一副情圣的模样来?难道是云青岑逼着他去找替身的吗? 似乎他只怪得上他自己。 是他心志不坚,又自诩深情。 既恶心了别人,又糟蹋了他对云青岑的感情。 云青岑安静的听郑少巍说完之后才温声细语地说:“少巍,我不是不理你,也不是故意躲着不见你,而是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 郑少巍紧抿着唇,眼底是无法掩饰的疯狂:“我看着赵鹤轩他们上楼!” 云青岑平静的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跟着一起上来?” 郑少巍愣住了,他恍惚的看着云青岑。 云青岑的手指敲了敲杯沿:“因为你没有底气,你怕我怪你,怕我恨你,怕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脾气。”云青岑叹了口气,“少巍,你可以向前看的。” 郑少巍:“我不想向前看,没有你,哪里才是前?” 云青岑笑了笑,他看着郑少巍,毫不留情地说:“跟我无关,你心里很清楚。” “没有我,你可以找更多替代品。” 郑少巍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云青岑喝了口咖啡:“别急着反驳我,你我都清楚,我没说错,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无法取代的。” “当年我离开你以后,不也找到了傅明睿吗?” “你不是无可替代,我也不是。”云青岑,“想清楚这点,你会轻松很多。” 云青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无法取代的“白月光”,所谓的“白月光”,不过就是追逐的人从这道光上得到了好处,又希望永远享有这种好处。 外貌性格或是特点,只要其中有追光者喜欢且割舍不下,在寻找下一个的时候,就会去找拥有同样外貌性格特点的人,因为他们从这里面得到了好处,自然希望能延续下去。 这世上也没有无法打败的“白月光”。 少年时念念不忘的人和事,人到中年之后,也会觉得不过那么回事。 时间能打败一切。 但郑少巍不这么想,他双眼通红的看着云青岑,手紧握成拳,用力到并不长的指甲都陷进了肉里,但他没觉得疼,大脑和身体似乎都麻木了,张嘴的那瞬间,郑少巍甚至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还记着苏铭的事……”郑少巍看着他,“青岑,你别这么跟我说话,你就算怪我,恨我,你也直接说出来,行吗?” 云青岑叹了口气:“少巍,我不怪你,也不恨你。” 郑少巍不信。 云青岑很认真的说老实话:“在我心里,我自己排第一,所以你做什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郑少巍还是不信,他甚至苦笑了两声:“青岑,你不用说这种话来安慰我。” 云青岑摊开手:“我没有安慰你。” 郑少巍想起他们曾经相处的样子,那时候云青岑没什么朋友,去了学校之后也总是跟着他,他说什么云青岑都不会反驳,哪怕惹了云青岑生气,云青岑也最多两天不理他,他在云青岑身上得到了很多。 陪伴、信任、崇拜和爱。 而云青岑在他身上得到的,郑少巍有时候想起来,自己都承认,大约只有“钱”了。 因为那时候的他并不懂怎么去爱人,怎么去关心人。 云青岑捧着他,他就理所当然的被云青岑捧着,他也不在意云青岑到底想要什么,他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自尊”去体贴云青岑。 他觉得在他和云青岑的关系中,云青岑才是卑微的那一个,他有恃无恐,拿钱爱人。 是他错过了云青岑,是他错过了当年那个不够成熟的云青岑。 “青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郑少巍打起了感情牌,“你让我往前看,你自己能全部忘记吗?” 云青岑奇怪的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忘记,那段回忆还是很美好的。” “你那时候又天真又幼稚,还是个暴力狂。”云青岑耸了耸肩,嘴角还带着笑,“不太乖,但多数时候也愿意听我的。” 云青岑收敛了笑容,坐直了身体:“但那也是以前的事了。” 他看了眼手机,半个小时的时间已经到了,云青岑站起来,对郑少巍伸出了手:“晚上我还有事。” 郑少巍呆滞的伸手和云青岑交握。 云青岑收了三次才把手收回来,他的眉头轻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即便郑少巍是他的亲儿子,哄这么久他也累了。 更何况,就算他是异性恋,也生不出这么蠢的儿子。 郑少巍跟着云青岑走出了咖啡厅,他想送云青岑回家,但云青岑没有给他机会,他刚踏出咖啡厅的门,云青岑就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甚至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 郑少巍站在咖啡厅的店门口,冬日暖阳洒在他身上,可他还是觉得冷,寒意让他全身都在颤抖。 他的眼睛通红,却一直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怎么会这么冷呢…… 云青岑回家拿上了周旭尧给他准备招魂铃和金如意。 招魂铃顾名思义,能招来魂,无论是活人的生魂还是死人的鬼魂,只要有这个铃铛,鬼藏在哪儿都没用,但也看道行,越好的招魂铃就能招到道行越强的鬼。 至于金如意…… 这次倒是能试试这柄金如意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张家的祖坟在郊区,现代重新修的,混乱的时候他们家祖坟连石碑都被人扛走修路去了,后来张家发了家,才又把那块地弄回来,不管是买是租,总之祖坟还是张家的祖坟。 那附近也没有村庄,张家每年都会过去祭祖,出事之后才没有再去。 张家祖坟所在的地方很偏,那里曾经是个村庄,不过后来规划,那里的土地因为太贫瘠,所以村民都搬走了。 但人可以搬,坟搬不了,张家的祖坟就留在了那儿。 云青岑赶过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远离城镇的张家祖坟建在一个山坡下,周围不仅没有人烟,也见不到大型动物,连野兔野鸡都找不到影子,虫子倒是多,云青岑像是在郊游一样,他走在枯草上,慢慢悠悠,不急不躁。 夜晚很安静,空中只有一轮弯月明亮夺目,几乎看不见星星。 云青岑不需要灯,滕璟来得比他早,云青岑到了以后,就看到滕璟坐在张家祖坟不远处的石头上。 滕璟身上穿的依旧是他自己的衣服,黑色武服,而不是云青岑给他置办的现代着装。 “将军来得早。”云青岑一只手拿着招魂铃,一只手拿着金如意,两手都占满了,他脸上带笑,身材修长,有夜幕做背景,俊美得一塌糊涂。 连滕璟都叹了一声:“若你生在我那时,但凡书读得好些,有良师指引,恐怕也能金榜题名。” 云青岑被逗笑了:“古代靠脸选官啊?” 滕璟一本正经地点头:“长得好看,总有些便利。” 云青岑:“滕将军也是靠脸当的将军?” 没想到滕璟倒是毫不谦虚:“有了军功后面圣,圣人便再给了我一卷兵书。” 云青岑:“……” 只要水平不差,在平均线以上,一张好脸确实能带来很多便利,古今中外都是如此。 现在不也一样吗?一样水平的教授,学生选课都愿意选长得好看的那位,年底给老师打分,长得好看的也更占便宜。 滕璟从石头上跳下来,他身材高大,动作却很轻灵,像一只燕子,衣摆因风微荡,儒雅风流。 云青岑眯着眼睛,等滕璟走到自己身边之后才问:“将军,你比我先来,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滕璟环顾一圈:“这里没有一只孤魂野鬼。” 云青岑了然。 恶鬼就像老虎,一个山头不会有第二只老虎,更不会有猛兽,恶鬼占了这儿,这的孤魂野鬼要么成为它手里的“兵”,要么成为它嘴里的零食,和平共处?不可能。 他们走到了张家祖坟前,张家在祖坟上花了不少钱,修得像个微缩型的城堡,比起云青岑的坟,简直就是资本家和贫农的区别。 倒也不能怪郑少巍他们不给他花钱修坟,实在是郑少巍他们也不可能专门买块地给他当坟地。 云青岑走到坟前,扑了瓷砖的台面上摆着祭品,两边还有花瓶,花瓶里插的是足以以假乱真的假花。 瓷砖是枣红色的,两边的石柱上还刻了花纹,坟地的两边是松树、柏树和柳树,这三种树最旺子孙,古代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头百姓,墓地两旁几乎都是松柏,都是种的双数。 现代的公募也是松树居多。 云青岑忽然问滕璟:“将军,你的墓是什么样的?” 滕璟:“戴罪之身,草席一卷,黄土一抔。” 云青岑感叹道:“挺惨。” 跟滕璟一比,云青岑的坟立马高大上了。 滕璟看了眼云青岑:“还不动手?” 云青岑叹了口气:“将军,你可真会使唤人。” 滕璟脸上带着笑意:“这鬼可不是替我自己抓的。” 云青岑挑挑眉,他拿起招魂铃,用手轻轻摇晃起来。 这个招魂铃并不会发出人耳能听见的声音。 云青岑听着清脆的铃声,冲滕璟说:“将军,待会儿你帮帮忙?” 他弯下腰,抬头看着滕璟,眉目间满是笑意:“我不如你,没信心。” 滕璟漆黑深邃的眼睛看着云青岑,觉得云青岑像一只狐狸,天真又狡猾。 好像世间没什么会被他惧怕。 滕璟微笑着说:“好。” 第100章 招魂铃的铃声听在鬼魂的耳朵里并不清脆, 不是人间铃铛的声音,声音更轻,更沉, 甚至有那么一点像钟声,云青岑每晃一次招魂铃, 四周的阴风就更冷一分, 似乎这风从十万八千里以外裹挟着寒冰吹来。 他们脚下的枯草也随着这风诡异的摇曳着,种在坟地旁的松柏发出枝叶抖动的“沙沙”声。 云青岑的耳朵动了动, 滕璟看在眼里,脸上不自觉带了一抹笑。 “来了。”云青岑利落的把招魂铃收回去, 然后又一闪身躲到了滕璟身后, 手还抓着滕璟的腰带,贼头贼脑地说, “将军,看你的了。” 滕璟笑叹道:“好,但你要先把手松开。” 云青岑十分听话的松开了手, 笑眯眯地看着滕璟的背影。 滕璟比韩楠他们好用多了,韩楠他们忠心是忠心,只是能力太差,对付普通恶鬼能够碾压,面对道行深的也只有韩楠一只鬼有把握,但如果遇到的是连云青岑都觉得麻烦的对手, 他们别说帮忙, 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之前还是他想的太天真。 云青岑想到这儿, 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天真过了, 他总是缜密的走好每一步, 不过分高看自己, 也不过分低看别人,多年没有犯过错,偶尔犯一次,竟然让他觉得这种感觉还不错。 云青岑嘴角的笑容还没有落下,面前的坟包上就升起了青灰色的烟,带着同样颜色的磷火,像是升腾的火焰。 火焰出来的那一刻,云青岑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力,这只恶鬼比他上一次吃的那只道行更深,更厉害……也似乎,更美味。 可惜了,这只鬼要交给马哥。 吃了似乎也行,只不过没人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下一只的踪迹。 有滕璟在,云青岑不担心能不能打赢,但这些鬼藏起来可不好找。 鬼总能找到无数藏身之地,哪怕是马桶。 要是它们真的藏到工地厕所里去,就是再厉害,吃了再有用,云青岑知道它们在哪儿,他都不会去。 云青岑自认没有洁癖,但从旱厕里抓出来的鬼——他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它们肯定都被腌入味了。 滕璟看着那簇火,微笑着说:“似乎见过。” 那簇火晃了晃,传出一道嘶哑难听的老年音来:“多亏了将军你,把无间地狱撕出一条口子,我才能跟着逃出来,不知道将军这次来找我所为何事?” 滕璟看了眼“躲”在他身后的云青岑,笑了笑:“有件事要你帮忙。” 青色的火焰停止了翻腾:“将军尽管吩咐。” 滕璟已然伸出了手:“请你回无间地狱一趟。” 火焰中冒出一张满是沟壑,鸡皮鹤发的老人,他的眼皮耷拉着,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格外阴狠,他粗哑难听的声音,像是指甲划过铁窗,让人无法自控的起一身鸡皮疙瘩,他阴冷地怒吼:“做梦!” 云青岑挑了挑眉,滕璟已经一跃而起。 恶鬼也终于在这时展露了全貌,他身形佝偻,形如骷髅,脸上和身上都没有肉,似乎只有一层皮紧贴着骨头,他的眉骨突出,五指尖细如爪,他的下颌如蛇一般张开,发出一声刺耳尖啸,随着火焰升空,他朝滕璟冲去。 云青岑挑了挑眉,这只恶鬼已经几乎没了人样,他没有双腿,只有蜈蚣一样的后肢,无数蜈蚣的腿,他在空中快成一道风。 电光火石之间,恶鬼伸出双手,滕璟的胳膊在空中一挥,恶鬼向一旁闪避,滕璟正要追过去,却忽然被恶鬼的后肢缠住。 蜈蚣一样的“尾巴”缠住了滕璟的身体,那无数肢节节节用力,不断蠕动,细小的腿踩在滕璟的胸口小腹和大腿上,恶鬼发出“赫赫”地笑声,它的上身在滕璟身后挺立。 云青岑喊道:“将军,要我帮忙吗?” 滕璟看着站在地上的云青岑,他的嘴角勾勒出一个笑容。 在他看来,云青岑就像一个孩子,喜恶分明,充满了好奇心,不能用好坏来形容,只是天真而已,因天真而残忍。 年幼的孩子会因为好奇折断鸟的翅膀,扯断蚂蚁的腿,踩死昆虫,他们是没有善恶观的,没有善恶观的人才最残忍,即便他知道什么是错什么是对,但只要他不服从这种对错,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做尽别人眼中残忍的坏事。 他没有道德感,道德就无法束缚他。 滕璟:“不用。” “用”字还没落音,滕璟身上忽然爆发出深灰近黑的烟雾,他似乎变成了爆炸的中心,恶鬼的下肢被炸得四分五裂。 恶鬼只茫然了不到一秒,就在他要逃窜的时候,滕璟已经出现在了他身后。 滕璟伸出手,抓住了恶鬼的头,恶鬼艰难地向后仰头,滕璟把它扔了出去。 云青岑抬头看着,他总算明白什么叫一力降十会了。 滕璟拳拳到肉,迅如疾风,形似闪电,他的双手附着着浓重的雾气,身后带着残影,他的每一次出手都像是极致暴力的演示,云青岑能看到他每一寸肌肉,蕴藏着无尽的爆发力。 不过云青岑也看出来了——这位估计一当鬼就被关进了无间地狱,他并没有学会鬼之间的战斗方式。 哪有鬼打得跟人一样?还用上拳头。 但这不妨碍云青岑欣赏。 恶鬼断裂的下肢重新生长出来,它硬生生扛下了滕璟的一拳,上身像蛇一样柔软,从滕璟的手腕下穿过,比之前短了大半截的下肢再次绕上滕璟的腰,然后当机立断,自断下肢,上身往外逃窜。 滕璟伸出手,手臂肌肉微微凸起,一手扯开了恶鬼的下肢,附身朝恶鬼冲去。 恶鬼嘶吼道:“滕将军!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何必赶尽杀绝!” 滕璟眸光暗沉,面无表情:“我不杀你。” 恶鬼奋力向前逃:“将军!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让人一马,你也能得救!” “我不需要。”滕璟抓住了恶鬼的头,他微笑道,“我不需要得救。” “不杀战俘,放了,他们的枪刃对准的是我国百姓,不放,损耗的是我军粮草。” “死我一人,救我兵丁百姓,我何错之有?又何为需要得救?” 恶鬼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阴恻恻地看着坐在石头上看戏的云青岑,冷笑道:“将军,你被人利用也不觉得耻辱?” 滕璟撕开了恶鬼的脖子,把恶鬼的身体扔给了云青岑。 云青岑“受宠若惊”,他背后蹿出一缕黑烟,把恶鬼的半截身体迅速吞噬殆尽。 真美味…… 云青岑双眼变得漆黑。 真想不顾马哥,直接把这只鬼吃干净。 滕璟提着恶鬼的头,在恶鬼的耳边说:“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愿意被利用呢?” 恶鬼狠毒地说:“你会后悔的。” 滕璟微笑道:“滕某所作所为发自本心,从未后悔过。” 滕璟没有再让恶鬼说话,恶鬼的头颅在滕璟的手中像被融化的铁球,不停膨胀,又迅速萎缩,最后变成了一颗青色的火珠。 滕璟落到地上,双脚触碰到地面之后,就看着云青岑朝自己跑来。 他的目光温柔,看着云青岑跑向自己。 云青岑跑到滕璟面前后站定,他的目光中是满满的崇拜,声音又轻,语速很快:“滕将军,你太厉害了,如果是我的话,现在肯定已经被他吃了。” 滕璟把那颗火珠交给了他。 云青岑毫不客气地收下,他眨眨眼,活泼地说:“这下就能去给马哥交差了。” 滕璟忽然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云青岑不明所以地偏头看他:“什么怎么做?” 滕璟:“任韫。” 云青岑耸耸肩:“将军,这是你和他的事,准确的说,是你的事,我只是个外人。” “但我跟任韫有交情,所以我不帮你,也不帮他。” 他咧开嘴笑道:“将军,我就算想帮,也没有帮忙的本事,对不对?” 滕璟看着他,平静沉稳,好像无波无浪的海面:“他爱你。” 云青岑默不作声的看着他,滕璟笑道:“但你不爱他。” 云青岑摇摇头:“将军,爱很复杂。” 滕璟:“都一样。” 滕璟再次腾空:“我走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希望你不是我的敌人。” 云青岑看着他离开。 云青岑撇撇嘴,对手里的火珠说:“只是被关回无间地狱,便宜你了。” 变成一颗珠子的恶鬼什么话都说不了,只能听云青岑絮叨。 云青岑也没有着急回去,他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那轮弯月。 星辰永远无法与日月争辉,云青岑把玩着珠子,他有些可怜任韫,更可怜自己。 他以后就少了一个还没腻的玩具了。 尤其是任韫的身材和脸很符合他的审美。 要不然……趁着滕璟还没去找任韫,先去把任韫睡了? 反正他又不会负责。 云青岑把珠子收起来,直接回家。 韩楠他们早就在家里等着他了,云青岑刚从窗外飘进去,韩楠就迫不及待地问:“老大,怎么样了?解决了吗?” 云青岑把珠子放在了桌上。 青色的珠子上燃着一簇簇青色火焰,在夜里发着诡异的磷光,只可惜不算亮,不能当灯来用。 韩楠他们围了一圈,一起看着这颗珠子。 云青岑坐到沙发上,他还在吸收自己吃的那半截,他闭着眼睛,微抬着下巴,脸上满是沉醉。 屋内没有开灯,外面则是璀璨灯光,那光束照在云青岑脸上,照得他皮肤惨白,嘴唇殷红,像是故事里引诱旅人的鬼魅。 “老大……”韩楠转头,看见云青岑的时候她又迅速转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此时气温有点高。 等云青岑吸收完了,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自己身体里。 “你们自己找地方待一晚上。”云青岑没什么表情。 韩楠他们问都不会多问,云青岑一个指令他们就一个动作,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青岑等他们离开后,才对在自己的脚边蹭的黑猫说:“小可爱,去帮我把马哥请过来。” 黑猫舔了一口云青岑的小腿,“喵喵”叫了两声,撒够了娇之后才隐没入地板。 还要很长时间黑猫才能派的上用场,黑猫是云青岑的一部分,对云青岑而言,黑猫才是他唯一信任的存在,它也是他,所以永远不会背叛他。 如果黑猫像任韫一样有了自己的意识,云青岑只会当机立断的毁了它。 有了自我,就会想要自由,这对云青岑来说就相当于背叛。 他控制一切,任何反抗都是对他的挑衅,而云青岑永远不会接受这种挑衅。 黑猫很快就把马哥请了上来。 马哥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他一见云青岑就迫不及待地问:“找到了吗?” 云青岑微笑着身后,指向桌上的珠子,眼底满是狡黠:“马哥请看。” 马哥几乎是飞扑过去,他拿起那颗珠子的瞬间就知道云青岑没有骗他,但很快,他的眼神变了:“这是你抓的?” 他转过头看云青岑,目光灼灼,还带着一点警惕。 “怎么可能。”云青岑耸耸肩,走去酒柜前给马哥拿酒,开了柜门以后说,“请了人帮忙。” 马哥把那颗珠子收好,他皱着眉问:“青岑,这可不是普通恶鬼,换做是我,我也没有十足把握,连三成都没有。” 云青岑想起滕璟“殴打”这只恶鬼的样子,轻松的好像一个成年人踩死一只蚂蚁。 “马哥拿去交差吧,正好升职。”云青岑笑吟吟地说,“要不要喝一杯?” 马哥原本拿上珠子就想走,但一听到有酒喝,又坐下了,矜持地说:“就喝一小杯。” 最终一瓶酒都被马哥喝光了,他喝完之后就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地府的事:“黑白无常出马才抓回了五只,还有十几只在外面,不说阎王老爷们不能离开地府,就说黑白无常这样的鬼神有几个?哪怕是把判官也派出去,那十几只鬼恐怕也要几年才抓得完。” “黑白无常现在还在养伤。”马哥醉醺醺地抬起头,“我把这只抓回去,说不定还真能得到重用。” 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大堆,云青岑就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的还给马哥剥两颗卤花生。 马哥看着云青岑,忍不住问:“你让谁帮的你?凡人没有这样的本事。” 云青岑倒是毫不避讳地说:“滕璟。” 酒杯从马哥手里滑落,直接摔到了地上,砸得四分五裂,酒顺着地板的接缝往外蔓延。 马哥的眼睛瞪得很大,像是被人强行撑开了一样,他的嘴唇几次张合,好不容易挤出一句:“你这是……与虎谋皮……” 云青岑点点头,他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说:“马哥,想要搏一条路出来,就得胆子大,我不可能一直东躲西藏,你说是不是?哪怕有你护着,但将来的事都说不准。” 马哥:“滕璟……被关在无间地狱里上千年了,他不仅杀了战俘,还屠了城,却一点都不悔过。” 云青岑想起滕璟提起这些事的样子,一脸认真地对马哥说:“因为他觉得自己在做对的事,他只保护他的国民。” 他的行为都被他自己合理化了,因此并不会愧疚后悔。 只要死的不是自己人就行,哪怕杀的那些人也跟他是同样的肤色,说同样的语言,吃同样的食物也一样。 他是个强大又坚定的人。 但并不意味着他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 不过云青岑可以肯定的是,滕璟也不像他,不是个自私利己的坏人。 马哥也知道自己说不通云青岑,只能叹气:“总之你要小心一点,不要跟他走太近。” 云青岑一脸感动道:“马哥,我知道。” 马哥站起来,伸长胳膊揉了揉云青岑的头,就像个忧心忡忡的长辈,不放心孩子自己一个人打拼,马哥认真地说:“如果出了什么事,你让黑猫来找我,我想办法把你藏起来。” 云青岑:“好。” 把马哥送走之后,云青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他不怎么会规划自己的以后,活着的时候,他从来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永远不会去忧心明天的事,至于未来,那更是遥不可及,他甚至觉得时间很缓慢,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太长。 当鬼的时候他就更没有时间概念,也更不会规划了。 每天只想着能去哪儿找更强的鬼吃。 他并不是崇拜力量,而是不愿意任人宰割,被别人左右。 而现在…… 云青岑其实也没有规划,他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脱离地府控制,如果实在无聊,自己把自己弄魂飞魄散也行。 反正他对投胎转世没有任何向往,投胎以后他也就不是他了,既然不是他,他才懒得管。 他想完之后也没有回房间睡觉,而是下楼打车去找任韫。 要把上次没睡完的睡了,不然等滕璟把任韫吸收了,那就睡不成了。 这段时间任韫都很忙,他知道滕璟在找自己,也知道滕璟已经找到了,至少知道他在这座城市,他能隐藏的时间越来越短,在跟滕璟的对抗中,他是弱势的那一方,滕璟是他的本体,是他的“归宿”,但偏偏他有了自我意识,有了自己的爱恨。 他自认为自己是独立的存在和个体,已经不属于滕璟了,产生了对抗意识,至于能不能赢,他心里其实没底。 任韫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颗金色的丸子——这是蛇妖的妖丹。 他这段时间都忙着“捕猎”,好不容易才缓下一口气。 动物百年成精,千年成妖,在成妖之前,它们要躲过天敌,躲过天灾,并且不被人类抓住或者弄死,还要有机缘。 一百万条蛇里,只有一条有可能成妖。 任韫把妖丹吞入腹中。 任韫忽然弯下腰,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变得近乎透明,然后再次慢慢凝实,他的小腹处疼痛难忍,蛇妖的妖丹是他能找到的最强大的妖丹,之前能找到的都是些精怪的内丹,有用,但想跟滕璟抗衡就是痴人说梦。 只有这颗妖丹能让他直面滕璟。 哪怕他不能战胜滕璟,至少也可以逃跑。 不至于被滕璟轻而易举的吸收回去。 “吃坏肚子了?” 任韫猛然抬头,跟云青岑四目相对。 云青岑蹲在他面前,颇有些遗憾地说:“不舒服?” 那他就白来了。 任韫深吸一口气,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云青岑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过来看你。” 任韫有些艰难地站起来,他全身都被剧烈的疼痛裹挟,用尽力气才能让自己不颤抖,他甚至挤出一个笑容,对云青岑说:“任博不在,阿姨也放假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迈开步伐,那剧痛几乎要打倒他了。 但下一秒,云青岑就揽住了他的腰,扶住了他,云青岑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任韫的小腹上,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眯着眼睛说:“你吃了什么?” 任韫:“蛇妖的妖丹。” 云青岑挑挑眉:“那还真是便宜我了。” 任韫罕见的有些迷茫,他轻声问:“什么?” 云青岑已经把他按在了沙发上,任韫还是疼,疼得额头冒出了冷汗,但云青岑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他坐在任韫的小腹上,低头咬住了任韫的脖子,任韫没有丝毫反抗,反而献祭般扬起了头。 此时此刻,云青岑觉得任韫有一种脆弱的美。 他并不讨厌,反而觉得任韫更美味,更令人垂涎。 云青岑咬开了任韫的脖子,慢慢品尝着鲜血的味道。 他的舌尖滑过任韫的皮肤,让任韫全身颤抖。 云青岑撩起了任韫的衣服,手指滑过任韫的腹肌,再慢慢往上。 任韫已经不觉得疼了,他的大脑极度亢奋,亢奋的也不仅仅是大脑,还包括他那从未用过的地方。 就像车的换挡器,云青岑隔着布料握上,在任韫的耳边笑:“别动。” 任韫转过头,痴痴地看着云青岑的侧脸。 云青岑朝他眨眨眼睛:“要听话。” 任韫沙哑地应道:“好。” 他会让云青岑知道,他永远是最听话的那个。 谁也无法替代。 第101章 独栋别墅一楼巨大的落地窗边角有葱郁的盆栽, 挡住了外来人窥视的目光,把毫无遮挡的客厅分割出一块隐秘的边角,客厅中间的吊灯不知道被谁调过, 原本亮眼的白光变得昏沉暗黄,像是上个世纪电影的光影,黑色的影子投影在墙上, 随灯光微微晃动。 腥甜的血腥味在室内弥漫, 沙发上的男人发出难耐的低喘,他仰着头,任由身上的人啃咬自己的皮肉骨血。 锁骨的皮被咬开,血被舔干,肉被利齿舌尖分开, 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但他却没有反抗, 那种痛苦与快乐掺杂在一起, 只让人觉得刺激。 云青岑坐在任韫的腰上, 他抬起手, 眯着眼睛,一点点把指尖手腕上的鲜血舔净, 他的嘴角有鲜血外溢, 随意用手指抹开后才继续附身凑近任韫,他轻咬着任韫的下巴,双手却毫不客气。 任韫抬起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他苍白的脸上满是红晕, 他放弃全部抵抗, 任云青岑作为。 云青岑眯着眼睛, 慢慢抚摸。 任韫像哭又像笑,他的舌尖抵着上颚,痛苦的轻喊:“青岑……” 云青岑微微动力,任韫吸了一口凉气,云青岑像是故事里的老巫婆,用充满恶意又蛊惑的声音说:“我在。” 这声音太轻柔,太媚,任韫沉醉在这声应答中。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他似乎是祭品,云青岑是收取祭品的邪神。 身上的动静停了,手也被云青岑收了回去,四周很安静,只有窗外传来的虫鸣鸟叫,任韫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放下遮挡自己双眼的手臂,抬头朝云青岑看去。 云青岑双手交叉,抓住衣服的下摆,任韫的目光无法移开,他看到了云青岑劲瘦的腰肢,没有一点赘肉,柔韧却不枯瘦,冷白的皮肤像上好的美玉,当衣服随着云青岑的动作往上,任韫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云青岑把上衣随手扔到一边,他发现任韫的目光在看哪儿,他低笑道:“怎么?要吃奶吗?” 任韫吞咽了一口唾沫,云青岑被逗笑了,他笑得浑身发起抖来,然后再次趴下去,他的双手撑在任韫耳边,双眼紧盯着任韫的眼睛,那一瞬间,云青岑的五官在任韫的眼前放大。 任韫入了迷。 这是云青岑真正的脸,他曾经还是一缕神识时见过无数次,蹭在无数独自一人时在心里默默描摹,但此时他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有了妖丹,他就有了心。 云青岑眼睛微闭,他轻轻的咬上了任韫的嘴唇。 就像咬果冻一样,轻巧温柔,牙齿慢慢研磨。 只是任韫不敢动——他知道自己此时动一动,起了任何想反客为主的心思,云青岑都会毫不留情的转身走人。 任韫闭上眼睛,他能感受到云青岑柔软的唇舌,比他想象的更柔软,更有侵略性。 云青岑吻着任韫,他自己也闭上了眼睛,手指从任韫的胸膛滑过,解开了任韫上衣的扣子,一颗又一颗,缓慢至极,好像时间被无限拉长,让当下的每一秒都无尽漫长,让人难耐。 云青岑捏着任韫的下巴,微笑着说:“把眼睛睁开。” 任韫睁开眼睛,他的眼神像一头被强行控制的野兽,苦苦压抑,双眼赤红,似乎只要解开禁制,他就能尽情捕猎。 只可惜勒住他脖子的绳子牵在云青岑手里,他除了忍耐以外别无选择。 云青岑觉得自己在弹琴,怎么拨动琴弦,怎么抚摸琴身,怎么弹奏出他觉得好听的琴音,任韫的身体就是琴,在他的手下律动。 他没有折磨任韫太久,在他觉得琴弦快断的时候,他慢慢坐了上去。 原本扔在一边的领带被重新套上了任韫的脖子,云青岑紧紧抓着领带,他的身体向后仰,脖子如同天鹅颈,向后的时候优雅高贵到极致,他闭着眼睛,眼尾微红,那略微上翘的眼尾带上一点红色,媚得任韫移不开视线。 他好像古代故事里吸食人精气的妖精。 哪怕被吸食的人明知坏处,也如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 任韫锁骨的伤口每次快要愈合的时候都会被云青岑再次撕咬开。 鲜血染红了任韫的胸膛,也染红了云青岑的身体,他们在这腥甜的味道中不断起伏。 云青岑扯住领带,让任韫身体向上抬,他眯着眼睛,像喝醉了酒:“用点力。” 任韫紧咬着牙根,但不敢真的用力,所有的节奏都由云青岑带领。 他似乎成了云青岑乘坐的一艘船,或是一匹马,他的快乐无足轻重,只要能让他的主人得到快乐。 云青岑喜欢这样的姿势,他掌控着任韫的所有,让任韫在他的身下变得更美,绯红的皮肤,结实的胸腹肌,鲜血被云青岑抹在任韫的胸膛上,云青岑一口咬上去,柔韧弹牙,他满意的头皮发麻。 当行至最高处时,云青岑绷紧了脚趾,他发出一声叹息,好像他时至今日,才知道这种事这么舒服。 比做一次全身按摩更舒服。 他抬腿离开沙发上。 “啵”地一声,让任韫的脸更红了。 任韫转头看向云青岑,云青岑还没穿衣服,他看着云青岑的背,能看到云青岑后腰两个显眼的咬窝,也能看到那遍布了云青岑大半身体的黑色蟒蛇,蟒蛇似乎察觉了他的目光,蛇头从云青岑的胸前转移到了背后,猩红的蛇目紧盯着任韫。 云青岑忽然问:“有烟吗?” 任韫刚刚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这么沙哑,他轻声说:“有,在那边的柜子上。” 云青岑转头,他像是吸满了精气的妖怪,容光焕发,妖媚诱人,他笑道:“我以前听人说,事后最好有一根烟,我不会抽烟,你抽给我看吧。” 些微火光在室内亮起,任韫手指夹着一支烟,烟雾缓慢向上升腾。 那烟雾像是有意识一般,慢慢将他们包围在其中,云青岑看着任韫的侧脸,任韫的侧脸几乎完美,硬朗又不失俊美,不显粗矿,也不会过于秀气,没人会欣赏不了。 他又抽了一口,云青岑吻上了任韫的唇,任韫将那口烟缓缓渡过去,云青岑眨眨眼睛,他不懂怎么抽烟,被呛过几次之后他学会了新的方法——把烟吞进了肚子里。 云青岑慢慢离开任韫的唇,重新站了起来,他穿上衣服,衣服上没有一点褶皱,平整的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 “累吗?”云青岑穿好之后附身勾住了任韫的下巴,他微笑着,眼睛里也满是笑意。 任韫轻声说:“不累。” 云青岑挑挑眉,看了一眼时间,不无遗憾地说:“太晚了,不能来第二次。” “对了。”云青岑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滕璟应该很快就会来找你。” 任韫抬头,他看着云青岑。 云青岑轻笑了一声:“别看我,我谁也不会帮。” 任韫并没有伤心,他只是沉稳地说:“我会赢。” 云青岑:“有信心是好事,如果你赢了,我请你吃饭。” 任韫笑了一声,然后又抿起了唇,他轻声问:“你要走了?” 云青岑伸了个懒腰,露出一小截腰肢:“我回去休息。” “如果你赢了就来找我吧。”云青岑,“到时候我们可以把今晚没做完的再做一次。” 云青岑笑着说:“你很棒,我很满意。” 任韫:“……” 他觉得他被云青岑白嫖了。 可又不敢说什么,只能认嫖。 没有在任韫这里多待,云青岑毫不留情的回了家,他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泡澡,温热的水将他包围,云青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以前从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动物之间的交配,全凭本能,人这种生物,只要有感官刺激,哪怕面对的是一棵树都能有反应,黏腻恶心,甚至还不如低等动物,至少动物的发情期固定在某些月份,某个季节,而人类却一年四季,不分场合都能发情。 试过之后,他依旧这么觉得,但却从中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乐趣。 每一次顶峰都是全新的,受到的刺激,享受到的快乐也不会因为次数而改变。 尤其是攀登到顶峰的前一刻,他的全身都在颤抖、抽搐。 云青岑躺在浴缸里,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他在浴缸里睡着了。 这一觉云青岑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三点,醒来的时候,云青岑还有些恍惚,差点以为昨晚发生的都是自己给自己编造的一场梦。 不过他很快清醒了过来,离开浴室去换了一身衣服。 还没等他给自己弄点东西吃,马哥就不请自来,马哥这次是从正门走进来的,还是门卫拨通了云青岑家里的可视电话才放马哥上来,马哥甚至还做了一个造型,手里提着礼品袋。 马哥长得并不帅,只能说正常,至少不丑,而门卫已经习惯了来找云青岑的都是帅哥,陡然见到马哥还有些不愿意相信,跟云青岑确定了几次之后才把马哥送上来。 马哥一进门就对云青岑抱怨:“你那门卫什么意思?看我的眼神就跟我是人间的罪犯一样。” 云青岑打了个哈欠:“门卫都是这样,要保障住户的安全嘛,马哥你怎么上门了?没在地府接受表彰?” 马哥把礼品袋放下,很有些得意高兴地说:“升职了,阎王爷说我改邪归正,不仅让我官复原职,还让我休息两天。” 云青岑看着马哥喜形于色的脸:“两天之后呢?” 马哥:“……两天之后,当然是继续去抓恶鬼。” 云青岑叹了口气:“马哥,你就直说吧。” 马哥一脸讨好的笑道:“好弟弟,哥哥发达也不会把你忘了,这样,咱们一起去抓,一半我带回去交差,一半归你。” 有马哥打掩护,再加上马哥好歹也是鬼差,升职之后手里的法器也会多一些,胜算并不小,只要不遇到跟滕璟差不多强大的恶鬼,云青岑有八成把握,哪怕赢不了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思考了几秒之后,云青岑点点头:“那就辛苦马哥了。” 马哥笑道:“这有什么辛苦的,有好处,我们哥俩一起拿。” 云青岑笑了笑。 马哥:“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东西,还专门去礼品店让人给我包上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太阳真是打西边升起来了,就马哥这种性格能想起送礼? 云青岑挑挑眉,他结果马哥手里的礼品袋,一层层的拆开,终于看清了这个礼物的真面目。 躺在绒布盒子里的是木制令牌,圆顶平底。 云青岑把这令牌拿起来,仔细观察着,令牌上下左右四边刻着二十八宿的名讳,中间则刻着“五雷号令,总召万神”八个字。 云青岑有些吃惊,他看向马哥。 马哥摸了摸鼻子,得意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被同僚那弄来的,以前这种令牌倒是多,凡人嘛,有木头又刻刀就能做出来,但真正能召雷的可不多,原本我是想给你弄个法印的,可惜法印少见,地府存有的不多,丢一个容易被发现。” “令牌多得是,只是多数都没用,这枚令牌可是我同僚好不容易找到,原本准备自己收着,以后抓鬼的时候用。” 云青岑这下才觉得这枚令牌合自己的心意,他冲马哥笑道:“还是马哥对我好,总是想着我,要是没有马哥你,我都不知道我之后该怎么办了。” 他说的真心实意,眼神都没有一点闪烁。 马哥也笑:“要是我能多抓几只恶鬼回去,说不定能更进一步,不说跟黑白无常平起平坐,至少以后在地府行走,大家都得多给我一些面子。” 毕竟被贬职这么多年,马哥也受够了冷眼,现在陡然复起,地府里鬼差鬼役对他的态度变化明显,不想再落入以前的境地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云青岑走到马哥面前,拍了拍马哥的肩膀,微笑着说:“马哥,你放心,哪怕我饿肚子,也会让你有恶鬼抓回去交差。” 既然有了马哥,也就不需要滕璟了。 原本他还忧心,滕璟跟任韫斗起来,就没人给他打白工了。 现在马哥冒出来,两人互利互惠,即便一只鬼只能吃一半,但那么多只鬼加在一起,不说让他变得比滕璟更强,也至少能跟滕璟平分秋色。 云青岑微笑起来,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马哥莫名打了个寒颤,左右看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在下头打听过了。”马哥神神秘秘的掏出一张地图,“这些地方都是恶鬼有可能在的地方,咱们去找,至少能找到一个。” 云青岑看着至少标出了几十个地标的地图,想了想以后说:“让我手里的鬼按着这个地图去找吧,普通恶鬼他们就能抓回来,他们对付不了的我们再去,省事。” 马哥震惊道:“你手底下都有鬼了?” 云青岑点点头,平静地说:“不多,能派上用场的就三只,还有两只是附带的。” 夫鬼现在又怕妻鬼又不敢离开妻鬼,等于妻鬼的附送品,不过妻鬼虽然总是揍和言语恐吓夫鬼,但还是会从嘴里省下些东西给夫鬼吃,这让夫鬼也跟普通的恶鬼没什么差别。 至少即便妻鬼不在,夫鬼也不会随便被其它恶鬼也吞噬。 恶童倒是没什么用,它只能害自己的宿主,然而现在是云青岑养着它,它也不敢害,现在就跟着杨三娘,几乎把杨三娘当妈了。 可杨三娘死的时候还没有孩子,甚至没有坏过孩子,她不懂怎么当妈,加上胆子小,一边被韩楠指使,一边又不敢反抗韩楠,就带着恶童天天跟着韩楠混。 云青岑怀里抱着黑猫,分出了一缕黑雾,黑雾在空中转了一圈就穿过玻璃,很快被韩楠他们叫了回来。 “你们去这些地方看一看。”云青岑把地图交给韩楠,“不管你们是一起去还是分头行动,我要知道这些地标里有哪些地方的恶鬼是你们对付不了的,别的事都先放一边。” 韩楠露出一口白牙:“知道了老大,我们肯定快去快回。” 云青岑摆摆手:“去吧。” 他也有跟韩楠他们多说什么——他们或许无法抵抗危险,但逃跑总可以。 “这样就好。”马哥等韩楠他们离开之后才说,“你手里的鬼别太多,这些都是有定数了,你手底下的鬼多了,地府总能发现。” 云青岑冲马哥笑道:“对了马哥,地府没派人去抓滕璟吗?” 马哥叹了口气:“滕璟那样的鬼,除非黑白无常出马,再借走判官笔,否则难说,现在黑白无常还是养伤,等他们好了以后才会去抓滕璟。” “更何况……”马哥神神秘秘地说,“能不能抓到还未可知。” 云青岑一脸好奇,连忙去给马哥捏肩:“马哥,你仔细跟我说说。” 马哥:“滕璟手里有一样东西,甘露碗,碗中甘露洒向万鬼,就可渡济亡灵,这甘露碗可不是普通的东西,原本是人间普通的法器,后来传过上千年,威力不同凡响,不仅能渡亡灵,还能度鬼神。” 云青岑:“……” 马哥轻咳了一声,似乎觉得很好笑:“你想想,黑白无常去抓滕璟,滕璟还是朝他们洒出甘露,他们躲闪不及,结果投胎去了,好不好笑?” 云青岑嘴角抽了抽,想了想那画面,觉得是挺搞笑的。 鬼神被恶鬼渡了,传出去有够丢脸的。 马哥:“到时候黑白无常束手束脚,滕璟不管是战是逃,总有一条生路,难说。” 云青岑点点头,他把马哥带给他的令牌收好,又送了马哥两瓶酒,然后目送马哥离开。 好不容易有假期,马哥可不愿意自己闲逛,一本正经地对云青岑说:“好弟弟,你看哥哥我,以前没机会,不能来人间,现在来人间玩,我又什么都不懂,你要是有空,不如带哥哥去玩玩?” 这么多年没正经在人间玩过,马哥看什么都觉得有趣:“像那个游乐园,我看云霄飞车什么的就挺好玩,酒吧听说全是酒?很多人喝酒?我也想去,还有鬼屋,人间连鬼屋都有,肯定是人扮的吧?我还没去过。” 马哥叹了口气,装成一副可怜虫的样子说:“我都这个年纪了,活了几千年,还不如凡人见识得多。” “就说手机吧,我也没有,听我同僚说,他上回来人间玩的时候,凡人的手机还能玩那什么蛇的游戏。” 云青岑:“……你那同僚都是十几年前来的了吧?现在手机换代了,走吧,咱们出门,我给你买。” 马哥立马高兴,乐呵呵地说:“好好好,哎呀,有个好弟弟就是好,不少鬼羡慕我呢。” 云青岑拿马哥没办法,只能给他买。 手机马哥就拿了两个,一个安卓一个ios,幸好这个专卖店没有塞班,不然他还得买个塞班系统的。 除此以外,马哥还很有主意的拉着云青岑去商场,给自己配了条古驰的皮带——因为logo够大,他觉得很帅。 还有一堆奢侈品胸针手表戒指皮鞋。 他负责买买买,云青岑负责掏钱。 导致柜哥柜姐们一张脸笑得跟菊花一样,等他们一走,柜哥柜姐们都凑到一起,一脸不敢置信地讨论。 “他们反了吧?” “……你说那个帅哥图什么……” “可能有钱人喜欢的类型跟我们想的不一样?” “我觉得我也能去傍大款了。” “只要大款跟刚刚的帅哥一样瞎。” “虽然我是异性恋,但如果大款那么帅,还愿意这么给我花钱,其实我觉得我可以。” “我也不想努力了。” “不过我觉得这么瞎的应该不多。” 云青岑听力很好,他紧抿着唇,看着走在自己身边,正乐得跟吃饱了的猪崽一样的马哥,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的审美第一次被人质疑。 偏偏他还不能解释。 浑然不觉的马哥看到了商场里的甜筒车,就跟脱肛的野马一样飞奔过去。 点完之后朝云青岑用力挥手。 云青岑叹了口气,脸上还要挂着笑容。 他现在就是个行走的钱包,可惜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金主。 他真的不瞎。 第102章 “老大, 就这几个地方。”韩楠把地图摊开,给云青岑看重新画上的地标,“我们一过去就觉得不对。” “就算不是你说的恶鬼,也比平时的强很多。”韩楠把地图给了云青岑之后又掏出一个盒子, 这是槐木盒, 能养鬼, 上面没什么花纹, 十分朴素,韩楠把盒子交到云青岑手里, 眨巴了一下眼睛,咽了口唾沫之后说, “这些都是我们抓回来的, 给老大你打打牙祭。” 云青岑对木盒里的鬼没兴趣, 韩楠他们现在能抓到的恶鬼, 对云青岑而言就跟塞牙缝没什么区别, 吃了也没什么好处。 “你们自己拿去分吧。”云青岑坐在沙发上, 把地图递给了马哥。 马哥这两天日子过得十分腐败,每天拉着云青岑下馆子,一身穿的都是奢侈品,还去染了个头发——他非要把那玩意染成绿的, 还在托尼老师的忽悠下编了个脏辫, 看云青岑手臂上的蛇纹好看, 还去纹了个身, 现在的马哥乃是时尚尖端的弄潮儿。 他一边吃着冰淇淋, 一边看地图, 高兴道:“行, 那咱们这就走吧!” 云青岑没意见:“天黑出发吧。” 马哥:“吃完火锅再去, 我想吃烫毛肚。” “自己烫。”云青岑瞪了马哥一眼。 马哥捏着嗓子撒娇道:“好弟弟,我烫出来的毛肚都老了,咬不动,你就心疼心疼哥哥我吧。” 从未跟马哥相处这么长时间的云青岑只觉得自己格外悲惨——他对马哥这种人实在没有办法。 他以前看到会蹬鼻子上脸的人直接绕道走,所有他身边的人,都是经过筛选的,没皮没脸自以为是,擅长蹬鼻子上脸的类型,他连个眼神都不会给。 可他不能不给马哥眼神,就只能忍受马哥的魔音贯耳。 “好。”云青岑,“我给你烫,还要什么?” 马哥:“明天白天我们去游乐园吧,上回你说那个旋什么木马是小娃娃坐的,我就没去,明天我幻化成小娃娃,非要把之前没坐的都坐一次才行。” 云青岑点点头,然后悠悠地叹了口气。 火锅店是马哥自己选的,他最近已经学会了用手机,在大众点评上找了一圈,找了个评价最好的,为了防止去晚了要排队,下午四点就拖着云青岑打车过去,刚坐下就已经十分熟悉的把评论里最受好评的菜都点了一遍,还点了几个凉菜,要了两瓶白酒。 凉拌鱼皮极为弹嫩,都进了马哥的肚子,还不等锅被端上来,凉菜都被解决的差不多了。 云青岑没什么胃口,坐在马哥旁边吃着素菜,然后看马哥对着大鱼大肉狼吞虎咽,好像饿死鬼投胎,从来没吃过好东西。 就在云青岑无聊到喝了两瓶可乐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不可置信的轻声询问:“青岑?” 云青岑放下易拉罐,朝身后看去。 郎焯就站在他身后。 郎焯的目光复杂,眼底的情绪分不清是悲是喜。 云青岑看着郎焯,自然地说:“一起吃吗?” 郎焯:“……” 云青岑叹了口气,仰着头问:“吃不吃?” 郎焯艰难道:“吃。” 邀请郎焯就等于买一送一,郎焯这次依旧带着自己妹妹,郎焯的妹妹叫郎琴,更像是曾经的郎焯,腼腆又温柔,坐在一边之后几乎不说话,但一旦发现别人爱吃什么,她的筷子绝对不会去夹。 郎焯全程都很恍惚,呆坐在那,既不说话也不吃东西,目光时不时落在云青岑身上,几次张口却都没能说出话来。 倒是云青岑的态度很自然,他甚至问郎焯:“喝果汁吗?我记得你爱喝橙汁。” “啪嗒”一声,店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云青岑所在的桌位上,又很快转回去。 只有郎焯站在那,他的碗筷被打翻在地上,瓷碗四分五裂,郎焯额头青筋毕现。 “云青岑……”郎焯眼睛通红地看着抬头看他的云青岑。 云青岑夹了一块玉米放在自己的碗里,不再去看郎焯,他声音温柔:“坐吧,有什么事坐下说。” 郎琴不安的看向自己哥哥,她知道郎焯平时看起来很正常,但早就已经走火入魔,跟正常人一样工作上班,但不意味着他就是正常人,郎琴小声喊道:“哥,坐下吧。” 郎焯紧抿着唇,他看着云青岑,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之前我在剧场门口看到的是不是你?” 那是缠绕他几个月的梦魇。 云青岑把一小块玉米吃完了之后放下筷子,对郎焯说:“出去说吧。” 郎焯跟着云青岑走出了火锅店。 火锅店旁边有一条小巷,没人进出,他们俩一前一后走进去,郎焯焦急地看着云青岑,云青岑也看着他,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沉默无言。 “是我。”云青岑轻声说。 郎焯的眼泪瞬间滴落下来,他不敢相信,又痛心疾首,他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在冬夜的寒风中发抖:“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承认?你不想见我?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青岑,是我哪里对不起你吗?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他的注意力甚至不在云青岑死而复生上。 云青岑的声音很温柔,他像是在开导,又像是在规劝:“我觉得你不要见我更好,你已经开始新生活了,又何必抓着以前不放?你看,没有我,这十来年你不是也过得很好吗?” “很好?”郎焯看着他,嘴角的笑容甚至有些狰狞,“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云青岑又叹气:“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呢?去找你,跟你说我是十多年前就死了的人,然后呢?你想怎么样?” 郎焯有些恍惚,如果真像云青岑说的那样,他们…… 云青岑:“我知道你想做什么,郎焯。” 云青岑声音轻柔,但语气却很坚定:“我不去找你,就是因为我不想见你,不想再跟你有瓜葛。” 郎焯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云青岑:“我不管我以前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人,但对现在我的来说,你跟陌生人没有两样,见你还是不见你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郎焯的声音小如蚊蝇:“你在骗我……” 云青岑面无表情:“你信不信不重要。” 郎焯近乎崩溃地喊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你能活过来是不是参加了什么实验?还是你十年前根本就没死?是不是被人威胁?你到底怎么了?青岑不会跟我说这种话!” 他似乎把一切能给云青岑想的借口都说了出来,但云青岑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郎焯不停喘气。 云青岑:“我以前把你当朋友。” 郎焯呼吸一窒。 云青岑目光有些哀伤:“但现在我不需要朋友。” “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不管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们到此为止。” 云青岑回忆以前的事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偏爱郑少巍,实际上在所有人中,他最偏爱的是郎焯。 郎焯是个很完整的人,他有一个近乎完美的家庭,恩爱的父母,温暖的家庭,还有个依赖他的妹妹,他的家庭条件一般,但并没有让他缺衣少食,最多就是让他在大学的时候有一点自卑,但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他的人生观也并不偏激,有正常人的三观,他会为了更好的生活拼命工作,做人做事有自己的底线。 他可以有个正常的人生。 即便他喜欢的是男人,凭他的条件,想找到携手一生的爱人并不困难。 云青岑跟他相处的时候,从来没有控制过他,这种不控制,对云青岑来说就是偏爱了。 所以他现在愿意“放过”郎焯。 郎焯已经有了新的人生,何必再把他卷入过去的阴霾中? 云青岑走到郎焯面前,他张开双臂,温柔的抱住了郎焯,在郎焯的耳边说:“再见。” 云青岑伸出手,在郎焯的眉心轻轻一点。 郎焯忽然变得像个木偶。 云青岑不再管他,而是回到了火锅店内,路过郎琴的时候,也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然后抓着马哥去结账。 他们结账的时候,郎焯正好从外面进来,他的目光有些迷茫,脚步轻浮,擦肩而过时,他似乎若有所觉的回头看向云青岑,但是很快,他移开了目光,郎琴朝郎焯招手:“哥!他们走了!” 他们在跟谁吃饭? 郎焯的脚步迟疑了一下。 但他很快想了起来。 今天郎琴吵着要到网红火锅店吃饭,他拗不过她。 排队的人太多,好不容易轮到他们,前一桌人终于走了。 郎焯朝郎琴走去,但他的脚步却并不那么坚定。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错过了什么。 郎琴:“哥?” 郎焯终于迈开脚步:“来了。” 就在他要坐回椅子上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朝火锅店的大门看去。 马哥摸着肚子,跟云青岑一起走出店门,他轻声问:“我看你们以前认识?怎么把他们的记忆给抹了?” 云青岑:“这是为了他好。” 马哥不信:“他可能不觉得。” 云青岑看了眼马哥,笑盈盈地说:“我可是难得这么替人着想。” “更何况我给的,哪里轮得到别人来说要不要呢?” 马哥耸耸肩:“你们凡人的感情,我是不太懂。” “可能旁观者觉得痛苦,身处其中的人反而觉得快乐。” 云青岑斜看了他一眼:“马哥,你说话还挺有哲理?” 马哥摸摸鼻子:“那是,鬼差里头,比我有哲理的可不多。” 云青岑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服务员给他们重新上了一锅,兄妹两正在谈笑。 云青岑挑挑眉,随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从今以后,他不会再见郎焯。 就算见了,他们也不再认识。 他难得做一件好事,却没人夸他,实在有些可惜。 第103章 “这些恶鬼可真会藏。”马哥站在山坡上, 看着脚下的云梯有些晕眩,他摸摸下巴,“凡人都不挑住的地方。” 那云梯就是梯子一样的铁架, 一直向山下延伸, 似乎没有尽头,哪怕不恐高都会晕。 云青岑也不喜欢看这个梯子,总有提不上气的感觉, 他看了眼手表, 正好是晚上十二点三十。 这种处于高山的村庄,人们睡得都比住在城市里的人早, 除了年轻人会玩手机以外,中年人和老年人大多十点左右睡觉,这里也没有车和公路,想填补物资, 甚至是买台冰箱空调,都要人力背上来。 因为社会发现迅速,这里的人就算穷也有补贴,没有工业化的污染,这里就像一片净土。 云青岑:“像不像桃源?” 马哥看着星空, 群星璀璨,众星拱月,这是城市没有的美景, 他点点头, 赞叹道:“比我活着的时候好。” “我活着的时候倒是有这样的景色,但太穷了, 穷的时候景色再美都不觉得美。” 云青岑笑了笑, 他们朝山上继续走, 这座山共有三十多户人,一半的房子是砖瓦房,一半是小平层,不过房顶都装上了太阳能热水器,这里也没有修水泥路,还是几代人十几代认踩出来的小路,不宽,但人和牛走是够了。 “也亏它能找到这儿。”马哥问,“带招魂铃了吗?” 云青岑把招魂铃拿出来:“带了。” 招魂铃的声音凡人听不见,也不怕扰民,云青岑和马哥挑了块周围都没人的地方,摇响了招魂铃。 招魂铃的声音即便听在鬼魂的耳朵里也不大,但范围很广,云青岑和马哥安静的等着,马哥环顾四周,夜风吹过,树木枝叶婆娑,耳边满是“沙沙”声,树林多,湿气重,到了晚间阴气也重,确实适合恶鬼藏匿。 鬼待在阴气重的地方会比在其它地方舒服很多,鬼和人也没太大区别,能享受为什么不享受? 当看到山顶处缓慢上升的黑气,云青岑和马哥转头互看一眼,飞身冲去。 这座山山顶没有建筑,村民都住在山腰处,通往山顶的路上倒是有零星几户人家,倒不怕山顶闹出什么动静吵到他们。 养狗的人家也不多,毕竟在这里来往的都是本村人,这种山上黄鼠狼这种需要狗来驱赶的动物也少,倒是养猫的多,养猫抓老鼠,但猫不会听见一点动静就大声吼叫,对云青岑他们来说比狗好。 山顶是没什么人进出的树林,没有路,云青岑和马哥只能飘在半空中,好在那黑气也升至半空中。 黑气凝聚成巨大的黑色漩涡,几乎遮住了整个天空,这黑气黑得也不纯粹,还掺杂着黄灰一样的颜色,看起来斑驳肮脏,云青岑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倒是马哥吃了一惊,他声音有些慌张:“恐怕这个我们俩对付不了。” 云青岑没当回事:“怎么对付不了?马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马哥苦笑道:“有什么信心?我当了那么多年的鬼卒,跟黑白无常可不一样,我就算有对付他们的本事,也不知道该怎么用了。” 刀不用就会锈,他已经锈了这么多年了,对付对付普通恶鬼还行,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让他一上来就面对这么强的,即便他不怕,心里也要打个突突。 云青岑明白了马哥的意思,他朝马哥挑眉微笑:“那就让我来,正好给马哥你热热手。” 马哥皱了皱眉:“你有把握吗?不如我请本地城隍相助?” 云青岑摆摆手:“请了城隍来马哥你又要想办法打点,到时候你怎么叫他瞒住我的存在?他如果不帮忙你要怎么办?帮了忙你又怎么办?” 马哥叹了口气,看着那黑色漩涡越发忧心:“你有把握吗?” 云青岑笑道:“八分吧,有马哥在,就在另外两分也补足了。” 马哥心里好受了许多——他当了上千年的小人物,多年没有被重用过,他看着跟自己同一批的鬼差都有了好去处,只有自己因为犯了错只能继续当个鬼卒,哪怕现在升了,也没几个鬼真正把他看在眼里,他是资历深,但在地府最不缺的就是资历。 当了鬼差,只要不遇到意外,就能永远干下去,自己想要投胎了也容易。 他难得被人肯定,心里像有一盆水,随着心情的欺负晃动,水都要洒出去了。 “行。”马哥正色道,“那就试试,你放心,真有危险我护着你。” 云青岑笑眯眯地说:“好。” 云青岑并不忐忑,也不担心,他身上的黑蟒尾巴已经缠绕到了他的大腿,只差一点就能占满全身,之前吃的那一整只恶鬼,外加滕璟请他吃的那一半,已经足够让他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时不再思索着怎么以小博大。 黑色的漩涡逐渐凝聚,最后凝实成一个人形的黑色影子,但人影斑驳,就和那漩涡一样,让人觉得肮脏。 云青岑眯了眯眼睛,人影似乎正低头看着他们。 马哥已经握紧了手里的长戟——他的老武器了,时代变迁也一直在用。 “鬼差?”人影的声音清亮,似乎是个年轻人的嗓音,跟身上斑驳的颜色不同,他的声音很干净。 云青岑:“来抓你的。” 人影冷哼一声:“有本事就来。” 云青岑看了眼马哥,做了个口型:“我先上。” 马哥还没来得及给个反应,云青岑就已经冲了上去。 云青岑已经很久没有活动筋骨,顺便也想看看自己现在比之前强多了,就没有拿出令牌和金如意,他悬在空中,浓重的黑雾将他笼罩,脚下踩在翻腾的黑云。 马哥就仰头看着,他原本以为云青岑还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他跟云青岑刚认识的时候,云青岑只是一只嘴甜的小鬼,有什么好东西——从新鬼那里“打劫”来的元宝纸钱都会跟他大头,时间久了,他被云青岑捧得高了,总有几分真心。 但在马哥眼里,云青岑就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鬼,没有自己看着,恶鬼厉鬼甚至最低等没用的鬼吏都能欺负他。 可现在……马哥不确定了。 云青岑已经抛弃了“人”的壳子,变回了恶鬼的模样,体型膨胀数倍,也没有人形,是一团纯粹的,庞大的黑雾。 黑色人影在他的衬托下反而变成了小可怜。 马哥就这么亲眼看着他把那只倒霉鬼一点点蚕食,此时的云青岑像一阵狂风,一场骤雨,如虎啸山林。 马哥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瞪大了眼睛,直到云青岑快把那只恶鬼完全吞没的时候才大声喊道:“别吃完了!还要留点给地府!” 云青岑骤然变回人形,提着恶鬼仅剩的脑袋飘回马哥身边,他还矜持的捂嘴打了个小小的嗝,腼腆地笑道:“差点忘了,它的样子不好看,味道还挺好的。” “你现在是……不得了了。”马哥悠悠地叹了口气,掏出槐木盒子把鬼脑袋放进去,又裹了一圈符纸,才一脸严肃地问云青岑,“到底怎么回事?” 云青岑抿唇笑:“之前我偷吃了一只。” 马哥瞪大了眼睛:“你自己单枪匹马能……” 云青岑摆摆手:“当时找了不少厉鬼帮忙,事后都分了好处。” ——并没有,厉鬼都被他吃了。 马哥拍了拍云青岑的肩膀:“你现在变强了是好事,但是更要小心低调。” 云青岑:“我知道,马哥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找麻烦的。” 马哥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担心这个,反正现在因为无间地狱出逃的鬼,地府已经乱成一团了,至少十年内不会来找你麻烦。” 这倒是个好消息。 地府的日子一成不变,十年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 但人间的十年却很长,十年能发生无数变故。 马哥带着恶鬼残存的脑袋回地府交差,云青岑就心满意足地回家休息。 这段时间云青岑都不准备去见任韫和滕璟,等他们俩斗出个高低来再说吧。 然而等云青岑刚回到家,还没有打开客厅的灯,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滕璟。 滕璟穿着一身休闲服,深沉的目光正盯着他,在他落地的一刹那,云青岑发现滕璟的耳朵红了。 云青岑:“……” “将军来了。”云青岑自然地去打开了灯,微笑着问道,“喝不喝水?还是喝酒?” 滕璟沉默着没有说话。 云青岑没有因为滕璟的沉默生气,他去厨房给滕璟接了一杯水。 正要转身的时候,滕璟的声音从云青岑背后传来:“你跟我的分魂……” 他没把话说全,但意思都懂。 云青岑没有马上回答,他端着水杯走到滕璟面前,再把水杯放下。 他弯着腰,目光与滕璟平行交汇,他微笑着说:“将军,我是成年人。” 滕璟抿着唇,坐姿很板正。 跟任韫不同,任韫认为自己是独立的,但在滕璟看来,他跟任韫是一体的。 他们是同一个人。 云青岑忽然笑起来,他的眼睛微弯,在灯光下,他的双眼似乎能折射出更明亮的光,那光如星辰般耀眼,他的嘴唇上扬,眉毛微挑,他轻声问:“怎么,将军要替任韫负责?” 从来都一脸正直,好像人生在世无不可谈的滕璟——脸红了。 第104章 滕璟从未跟人发生过关系, 他六岁时,每年有半年时间都待在军营,关于战争和鲜血他还没有完全理解的时候就已经直面了, 他面对着两种不同的教育。 父亲和叔伯在军营里,在血与火的战争中教会他残忍, 面对敌人的时候不能存有一丝仁心。 但在家里, 请来的先生和母亲却教他怎么做一个正人君子。 在这样矛盾的教育中,滕璟自己找到了平衡,他在亲人和友人面前仁慈宽容, 哪怕手底下的兵不听他的话, 他都能轻轻放下, 顶着自己威严被冒犯的压力当个好人。 面对敌人的时候, 哪怕对方是孱弱的老人,孕妇, 甚至是还未长成的孩子,他也能眼睛都不眨的让兵丁不必在意这些人的生死。 他的生命里所有人只有两个角色——自己人和敌人。 滕璟从没想过成家, 十三岁的时候,家里给他订下了一门亲事, 女方是三品大员的嫡次女, 直等女方过了十五便要成婚。 对这门婚事滕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即便他不娶她,他也会娶其他女人, 她不嫁给他, 也会嫁给其他男人, 他们都没有选择。 然而还没等婚事举行, 女方因病离世。 三品大员不愿意放过滕璟这样的女婿, 跟滕璟的双亲商量过后, 把八岁的嫡女许配给了滕璟。 滕璟当时十六,滕璟的父母认为儿子再等七年成亲也不过二十多岁,三品大员的女儿,哪怕只有八岁也值得等。 重新定下婚约后,滕璟的未来岳父让人给滕璟送来了两名妾——都是他的庶女,母亲出身不高,就让她们先来给小女儿占住位子,哪怕威胁了嫡女的地位也没关系,只要能拉拢滕家。 滕璟对这些琐事并不用心,成不成家,何时成家也无所谓。 他的生活被撕裂成两半,他自己也被撕裂成两半,哪一边的他似乎都是真实的他,又似乎都不是。 他十九岁那年,父亲和叔伯死在战场上,他接过父亲的衣钵,带着自己的庶兄弟们走上了父亲和叔伯的老路。 他死于二十二岁的那个秋天,一杯毒酒结束了他的生命。 而家族的荣耀也在那一天被终结,作为主帅,毒酒成全了他最后的体面,他的庶兄弟们却要被押解去斩首。 唯一幸运的是,家中的女眷没有被折辱,她们只能带走一点财物,跟着老祖宗离开滕家,再也不能滕。 滕璟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跟人有一段亲密的“夫妻”关系。 他甚至想象过他娶妻之后的日子,如果她愿意的话,他会给她作为滕家少夫人的体面,一生不纳妾,他想要什么他也会尽力满足,但他不会踏进她的房门,不会成为真正的夫妻。 如果她不愿意,那么他也会想办法让她假死,送她离开滕家,过她想要的生活。 滕璟第一次看见云青岑的时候,就知道云青岑是个口腹蜜剑的小骗子。 他有多情的眼睛,无情的薄唇,那张薄唇一张一合,就能说出蛊惑人心的话,那双眼睛时而深情时而天真,又时而充满洞悉一切的冷漠。 云青岑是个比他还要矛盾的人。 云青岑似乎能随时换脸,他以玩弄别人为乐,以操控人心为傲。 最初,滕璟只是想利用他找到自己的分魂——那一缕分魂并不弱小,要是弱小,也不可能离开无间地狱探路。 他只能隐约的找到那缕分魂藏匿的区域,却并不能确定在哪一座城市,哪一条街道。 没有分魂,他就是不完整的,只要不完整,就仍有被地府控制,抓回去的可能。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云青岑,在云青岑身上感受到了自己分魂的气息,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分魂也不过是云青岑的“玩具”,或者是云青岑打发时间的“工具”,他对这一切都很宽容,并不觉得被冒犯。 跟他的分魂不同,他认为自己是不完整的,并且认为分魂是自己的一部分,也是他。 他也不怪分魂,分魂在他看来,只是个才“活”了几年的孩子,又因为是他的一部分,滕璟对分魂想要独立的想法很宽容。 因为无论分魂怎么想,怎么做,都无法改变他们最终会融合的结果。 只是…… 滕璟没想到他会在那种时候跟分魂短暂“融合”。 那时候他正在跟亲兵们商量怎么把分魂逼出来,亲兵们刚走,他才坐到沙发上,目之所及却忽然发生了变化。 最开始只是一瞬间的变化,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云青岑,而他也迅速发现,云青岑正坐在自己的身上。 云青岑皮肤苍白,身上的黑色蟒蛇不断缠绕,高昂的蛇头双目通红的盯着滕璟。 滕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但不到五分钟,他又跟分魂“融合”了。 那个时候云青岑一手按在他的胸膛上,另一只手抓着滕璟的手抚摸自己,云青岑仰着头,他掌控着所有律动,滕璟也无法控制这具身体,他会不断闪回自己原本的身体里,又会闪进分魂的身体中。 每个阶段,云青岑都有不同的动作。 在最后一次闪回自己身体之前,云青岑俯身吻住了他。 那一秒跟云青岑接吻的人是滕璟。 他能感受到云青岑温软的唇,灵活的舌,充满侵略性。 滕璟发现自己的手脚能动了,他能够控制这具身体了,但他在迟疑几秒之后并没有推开云青岑,而是伸手按住了云青岑的后脑。 直到他完全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滕璟还有些没有回神。 他从没做过这种事——他少年时期家里给他准备了同房丫鬟,但他一个都没碰,有需求的时候,他就会泡进冷水里。 对身体本身的欲望他从未好好纾解过,他也没从感受过这种快感。 哪怕已经平静下来,他还是会在之后时不时回忆起那时的感觉。 回忆起云青岑冷白的皮肤,微红的眼角,身上那张牙舞爪的黑蟒,还有云青岑的低喘,以及鼻尖的腥甜味。 滕璟有时候晃神,眼前就会出现云青岑的脸。 他有些苦恼,但苦恼的同时,又有种奇怪的感觉。 现在他坐在云青岑面前,就是想搞清楚自己那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他不明白自己的分魂为什么会“爱”上云青岑,毕竟那只是一缕分魂而已,本身并不具有爱人的能力,也不具备独立思想。 那就证明,分魂是因为先爱上了云青岑,然后才想当个“人”。 就好像他明明知道云青岑是个小骗子,但他却无法讨厌云青岑一样。 外面是闪耀的霓虹灯,楼下是川流不息的车和人群,滕璟双手交叉,看着站在厨房里的云青岑。 云青岑则是去给自己和滕璟倒了两杯香槟,他手里拿着高脚杯,坐在了滕璟所坐的沙发的扶手上,他晃着杯中的酒,轻声笑道:“将军不必担心,我跟他不过是……嗯,用你那时候的话来说,就是露水姻缘,你们的事我不会插手。” “至于我刚刚说的负责。”云青岑眼中带笑,“开玩笑的,别当真。” 滕璟却没有笑,他抬头看着云青岑,他仔细打量着云青岑,忽然问道:“你后悔吗?” 云青岑愣了愣。 滕璟却又重复了一次问题。 云青岑喝了一口酒,酒顺着喉咙入腹,他收敛了笑容:“将军,人的一生会面对很多次选择,每一次选择都是在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过每个人的人生结局都是一样的,死亡,然后投胎,再重复这个过程,永远不会停止。” 如果他的父母是好人,哪怕只有一方是好人,说不定他不会变成现在的云青岑。 又或许即便他们都是好人,云青岑依旧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云青岑看着滕璟的眼睛,目光温柔地问:“将军今晚是来劝我的?” 滕璟摇了摇头,他很直白地说:“我只是好奇。” 云青岑挑了挑眉:“好奇什么?” 滕璟很诚实地说:“你跟我的分魂行周公之礼的时候,我跟分魂共享了他的身体。” 云青岑:“……” 这种感觉说起来有点复杂,但云青岑抬头扶住自己的额头。 滕璟以为云青岑在伤心,或者是愤怒,他安慰道:“这没什么,我跟他本来就是一个人。” 云青岑却忽然笑起来,他笑得弯下了腰,眼角红得诱人,他笑道:“我知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刺激。” 大概没有人拥有跟他一样的经历了,他一次上了“两”个。 滕璟沉默了几秒,他有点跟不上云青岑的思路。 云青岑重新站直身体,他把酒杯里的香槟一饮而尽,他坐到一边的沙发上,翘着腿,转头问滕璟:“将军,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因为我睡了你,所以让我负责吗?” 云青岑只是开个玩笑,他知道滕璟是什么性格。 滕璟是个坚定的人,只要他坚定某件事,诸天神佛都改变不了他。 滕璟却忽然专注地看着云青岑,点头说:“对。” 云青岑差点被呛到,他震惊地看着滕璟,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了。 但他很快又笑着说:“行啊,我负责。” 第105章 室内静谧, 云青岑把酒杯放到桌上,杯底落在桌面发出一声脆响。 所谓负责,到底怎么负, 云青岑并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件新鲜事,他对于负责的概念停留在“婚姻”上,一男一女,或因为爱情,或因为其它东西走进民政局,领一本结婚证, 至于爱情能否因为婚姻保留, 所谓的负责到底是不是缘于婚姻,云青岑有自己的看法。 婚姻并不能保证什么——他的父母结婚生子, 看起来也很美满,但对他们来说,家庭只是一个像公司一样的单位。 最多, 就是离婚的时候,婚姻法会保证他们谁也不会吃大亏,或者谁也占不了太大的便宜。 所谓的负责,只是给一个“名分”,男女朋友,老公老婆,告诉别人自己有对象。 但又能随时变心,结了婚想走,就要付出代价。 云青岑从不觉得婚姻能带给人安全感, 婚姻只能带来财产上的安全感, 变心的人永远不会因为一本结婚证而收心。 云青岑看着滕璟, 他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将军觉得什么样才算负责?” 滕璟也有自己的看法,他眼里带着笑意,声音温和:“自然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云青岑笑了出声,摊开手说:“将军,我们是不会老的,将来的几十年几百年,都对着同一个人,不会腻吗?” 夜风从窗外刮进来,吹起云青岑耳边的碎发,他看着滕璟,目光平静似水,没有半点波动。 这是他难得说的真心话,没有任何矫饰。 滕璟没有做出任何保证,他只是反问:“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做不到呢?就算做不到,你也能随时离开。” 云青岑眨眨眼,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无论是郑少巍还是傅明睿,甚至是郎焯,他们都希望他能够“忠诚”,不是对感情忠诚,而是对他们忠诚,哪怕将来对他们没有感情,也要因为这份忠诚待在他们身边。 世人都是如此,爱没了,还有责任,就算没有责任,也要有忠诚。 这才是美德。 可云青岑生来就不知道忠诚两个字怎么写,他只忠于自己的欲望,爱自己的所有。 他从没想过会有一段稳定长久的感情关系,可如果对象是滕璟或者任韫,倒也可以试试。 “行。”云青岑冲滕璟笑,“我没意见。” 滕璟抿了抿唇,嘴角也勾出一个幅度。 “等我解决了这件事之后,你若想待在这儿我便陪你,你若不想,就换一个地方。”滕璟站起来,“任韫若来找你,你大可以将他拒之门外,叫他去找我。” 云青岑倚在门框:“你们的事我不管。” 云青岑笑道:“我等着看谁赢。” 滕璟大大方方地站起来:“谁赢了都是我。” 云青岑送滕璟下楼,这个时候这座城市还没有睡,楼下是路过的年轻人,正勾肩搭背,换一个场子继续喝酒玩乐,滕璟转过身,他看着云青岑的眼睛,笑着说:“任韫这两天或许会来找你,我不打扰你们。” 云青岑真的捉摸不透滕璟的脑回路,他甚至觉得有点尴尬。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云青岑都没有再见到滕璟和任韫,云青岑也不好奇结果,他们说到底是一个人,就像滕璟说的,谁输谁赢,到最后也是“滕璟”会赢。 “云哥,你在看什么?”苏铭给云青岑端了一杯茶。 云青岑把手里的书放下,苏铭看过去,发现是呼啸山庄。 云青岑:“之前补了一小段,正好最近没什么事,就打算重看一次。” 苏铭点点头,云青岑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苏铭期期艾艾,眉头微皱,直截了当地问:“有事?” 苏铭脸有点红,说话都开始结巴了,他从包里拿出两张票,递给了云青岑一张:“是今天晚上的票,新上的电影。” 云青岑托着下巴,眼睛眯起来,苏铭的脸更红了:“行,你买的票,那晚上我买爆米花和饮料。” 苏铭的眼睛就像在发光:“好!” 云青岑就这么看着苏铭“醉醺醺”离开的背影,低头笑了起来。 他总算明白苏铭在原书里为什么能够代替他了,苏铭可能有无数缺点,但有一点吸引人,就是他的“忠诚”。 他是个能“从一而终”的人,面对诱惑,他在书里最终还是选择了郑少巍这个虐待过他的男人。 有些人就是这样,底线几近于无,无论被怎么虐待侮辱,只要给点好处,又会变得忠心耿耿,记吃不记打。 换成云青岑也喜欢这种人。 周旭尧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云青岑和苏铭正要一起去吃饭,周旭尧就来了。 前一刻苏铭还一脸兴奋地跟云青岑科普今晚这部电影的主演导演,拍的是什么故事,后一刻他看见周旭尧,脸色都变了。 “云哥……”苏铭转头,看着云青岑,眼底有期盼和祈求。 云青岑安抚的看了苏铭一眼,觉得苏铭现在就像争宠的小孩。 “旭尧,这么晚才过来?”云青岑微笑着问。 周旭尧大步走向云青岑,他恶狠狠地瞪了苏铭一眼,就像在看累世的仇人,然后一把抓住云青岑的手腕,把云青岑拉到了走廊尽头。 云青岑也不挣扎,跟着周旭尧走了过去。 “这几天我都在郊外。”周旭尧看上去很焦急。 原本云青岑以为周旭尧在生苏铭的气,结果周旭尧并没有把苏铭看在眼里。 周旭尧:“最近几乎每天都是阴天,凌晨还会下雨,我担心……” 云青岑拍了拍周旭尧的手臂:“不是什么需要我们担心的事,你放心吧。” 周旭尧看着云青岑:“你知道?” 云青岑也不瞒着周旭尧,他微微点头:“接下来天气会更差。” 云青岑的话落音,外面就是一阵震天般的雷鸣声,瓢泼大雨顷刻落下,闪电的光落在云青岑脸上,周旭尧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云青岑朝周旭尧微笑:“我跟苏铭约好了晚上去看电影,你要一起吗?” 周旭尧目光复杂地看着云青岑,他突然发现,云青岑有太多事他不知道了。 他也突然发现,可能无论他多努力,云青岑都不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云青岑只会喜欢两种人,一种是完全顺从他的人,另一种是跟他旗鼓相当的对手。 前一种人能好好活在云青岑的手里,就比如周旭尧自己,但不用奢望什么爱情,云青岑不会爱上只能仰望他的人。 但后一种人却会死在云青岑手上,云青岑就是山林里的老虎,他所在的山,只能有他这一只老虎。 除非那个人兼具这两种特点,既能跟云青岑旗鼓相当,又能完全顺从。 可这种人不好找,能力强的人,往往跟云青岑一样,心高气傲,不会对任何人低头,更别说顺从别人了。 周旭尧的嗓子有些干,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点悲意。 “青岑哥。”周旭尧低着头问,“是不是你永远不会考虑我?” 这是周旭尧第一次这么直白的问出来。 云青岑也没有再打太极,他现在正对滕璟的“负责”感兴趣,不介意在郎焯之后再做一件好事。 他真诚地看着周旭尧的眼睛,伸手整理周旭尧的衣领:“旭尧,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有活过来,你会怎么样?” 周旭尧愣了愣,云青岑活过来之前,他独自一人,也没有牵挂,也没有固定的居所。 就像他师傅说的,他生来血里带风,注定一生漂泊,云青岑活过来了,云青岑就是他的归处。 周旭尧的眼眶有点红。 他的生命里没有太多值得记住的美好回忆,师傅对他只有严厉,从没温柔。 不停的搬家转校,在一个地方住从不会超过三年,活到十多岁,也没有朋友。 云青岑伸手抚摸周旭尧的侧脸,指腹轻抚周旭尧的眼角:“旭尧,你可以放过你自己。” 周旭尧抓住云青岑的手腕,他知道云青岑在说什么,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歇斯底里,而是声音低沉地问:“青岑哥,你想我走?” 云青岑点头:“你一直都清楚,我对你没有……” 周旭尧的脸上没有意外:“我知道。” “青岑哥,我不傻。”周旭尧笑起来,“其实所有人心里都知道,只是都舍不得。” “你不用管我。” 周旭尧的眼底有泪光:“等我想走了,我就会走。” “在那之前,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云青岑没有再多说,只是拍了拍周旭尧的肩膀。 无论是周旭尧还是赵鹤轩,或者是傅明睿,他们都是一样的。 “云哥!我去拿了伞,我们走吧。”苏铭看到云青岑走过来,连忙扬起笑容,苏铭发现周旭尧正看着他们,满怀敌意的看了周旭尧一眼。 他的敌意太明显,周旭尧反而没有跟他计较,只是笑了笑。 云青岑带苏铭去了西餐厅吃饭,云青岑是vip客户,不用提前订座,苏铭想帮云青岑切牛排的时候发现云青岑没拒绝,高兴的眼睛忽闪。 “苏铭?” 苏铭乍一听见自己的名字,声音还很耳熟,转头就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郑少巍。 他有些吃惊,郑少巍瘦了不少,双颊凹陷,下巴还有没刮干净的胡渣,他似乎老了很多,眼里也没有以前的神采,已经不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个天子骄子了。 苏铭看着郑少巍,切到一半的牛排也不切了,他还记得是郑少巍把他救出漩涡,让他们一家人没被钱拖垮,可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郑少巍。 郑少巍以前是他的恩人,现在是他的…… 苏敏咬住了下唇。 他慌张地看向了云青岑。 云青岑倒是微笑着说:“坐下一起吃?” 郑少巍看着云青岑,眼里有无数情绪,最后化为颓丧。 但他看着苏铭的时候,眼底是无尽怒火在燃烧,他用质问的语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你怎么在这儿?” 苏铭一愣。 郑少巍额头青筋毕现:“你凭什么在这儿?” 苏铭不敢看郑少巍的眼睛,手握成拳头,小声说:“我现在在云哥的公司做事。” 郑少巍的脸部肌肉似乎都在抽动,他的眼里满是血丝,他抓住苏铭的手腕,再次质问:“你不过是个……” 苏铭不再忍耐:“我就是个替身,我知道!你把我当替身,你们都把我当替身,那又怎么样?云哥就不会把我当替身!不会像你们一样,想把我变成他!让我像狗一样顺从,又让我像云哥一样说话做事!” “我想明白了!”苏铭瞪着郑少巍的眼睛,“我不欠你什么!” 苏铭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郑少巍当年帮他,是因为爱他吗? 郑少巍不是在施恩,而是跟他交换,用钱交换他演戏,交换他心甘情愿当云青岑的替身,心甘情愿的为郑少巍奉献。 他一直都在随波逐流,小时候他要当个别人眼里的乖孩子,乖学生。 高中毕业就要因为父母的身体去挣钱,连大学都没读,他要当个孝顺的孩子。 郑少巍帮他,他就听郑少巍的话,他从来没有自己的主意。 可现在他有自己的主意了,他觉得自己变了,变得更好了。 而让他变好的人不是郑少巍,是云青岑。 苏铭:“我愿意跟着云哥,云哥也要我,跟你有关系?” 苏铭刻薄道:“云哥相信我,觉得我有能力,云哥肯定我,云哥觉得我好,跟你有关系吗?你凭什么说话?” 郑少巍震惊地看着苏铭。 苏铭冷哼了一声:“你也别装深情,你真有那么深情,你找什么替身?” 郑少巍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苏铭这辈子没这么硬气过,他恶狠狠地说:“你是嫉妒我,嫉妒我能跟云哥坐在一起,郑少巍,我已经不是那个要看你脸色仰你鼻息的苏铭了!” 郑少巍冷笑:“你也配?” 苏铭:“我怎么不配?云哥说我配我就配。” “云哥,你说是不是?” 苏铭和郑少巍一起看向云青岑。 苏铭的眼神中是期盼,郑少巍的眼神中是怒火和哀求。 云青岑微笑着,心里骂了一声。 第106章 好在因为下雨, 又需要预定,餐厅没有几个客人,苏铭和郑少巍还算懂事, 声音也不算太大,云青岑的心情还没有太差。 他在两人不同的目光中端坐着, 面带微笑,他现在已经不饿了。 “你们吵完了?”云青岑端起酒杯,轻啜了一口。 他叹气道:“有什么好吵的,要一起看电影吗?” 苏铭瞪大眼睛, 但又不敢说不去, 只能低着头,不甘又无限委屈地说:“我听云哥的。” 云青岑准备待会儿离开餐厅就把这两个傻子丢了,他们爱吵就吵,别烦他。 郑少巍却对云青岑说:“青岑,我们不能单独聊聊吗?” “有什么好聊的。”苏铭插话道,“没有你, 我和云哥过得挺好。” 郑少巍脸色再次变差:“跟你有关系吗?” 苏铭冷着脸, 双手环胸,做出了一个极度抗拒的姿势。 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低郑少巍一等, 矮郑少巍一头, 但现在他不这么觉得,至少在云青岑面前他跟郑少巍是平等的, 郑少巍并不是天生比他优越。 云青岑:“我去结账。” 他站起来, 对苏铭和郑少巍说:“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们最好能吵个答案出来。” 人吵架的时候总是没有理智, 只要没人想退一步,就能一直吵下去, 四五十岁的人吵架也一样,全都跟小学生没有区别。 云青岑结完账就毫不留情的推门走人,留着苏铭和郑少巍在餐厅里互相伤害,估计他们还要吵一会儿才能发现云青岑已经溜了。 就在云青岑无所事事,打着伞在闲逛的时候,距离城市三天车程,还未开放的山林里,任韫和滕璟正在对峙。 雨越下越大,任韫的全身都被雨水淋湿,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滕璟,身上的伤口愈合速度比他想象的慢得多,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从下巴滴落,任韫的双眼赤红,断掉的手臂还没能长出来。 滕璟看着自己的分神,他自己的身上滴雨未沾,依旧那副游刃有余,儒雅随和的样子,他叹了口气:“何必如此狼狈,你本就是我的一部分,为何要再分你我。” 任韫冷笑道:“你也知道我们是一体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滕璟微笑着,看向任韫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叛逆期的小孩子,目光温和宽容,丝毫看不出刚刚扯断任韫胳膊的人是他。 “让我猜猜,是什么让你宁愿违背本性,也不愿意回到我身体里。”滕璟轻声说。 任韫紧咬着牙根,他能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他毕竟不是真正的人,也算不上是妖,就算有了蛇妖的内丹,也不能发挥全部能力,任韫声音沙哑:“有什么好猜的,难道你猜出来了就会放我自由吗?” 滕璟通情达理地说:“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会呢?” 任韫:“我跟你不一样,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知道。” 漫长的生命可以消磨一切豪情壮志,无间地狱带来的是无尽的孤独和黑暗,任韫在那黑暗中诞生,最渴望的就是摆脱从他诞生之初就纠缠着他的死寂,他在云青岑身上找到了最自由的生命力,那股生命力近乎野蛮的生长着。 滕璟微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想要的不一样?” 任韫一怔,表情忽然变得慌乱,他不敢置信地问:“你做了什么?” 那一瞬间,任韫只觉得遍体生寒,他的双眼变得通红,似乎下一秒就会冲过去和滕璟拼命。 滕璟却依旧儒雅温和:“如果你不跟我融合,你有能力保护云青岑吗?你只能等着地府追捕的时候,让云青岑保护你。” “可能你觉得没什么。”滕璟悲悯的看着他。 任韫被滕璟戳到了痛处,他咬牙切齿地问:“你怎么知道赢的不会是我呢?” 滕璟:“输赢有意义吗?难道你赢了,我就不是我了吗?” 任韫有瞬间的呆滞。 滕璟摊开手:“不要再任性了。” “更何况我已经去找过云青岑。”滕璟看着任韫的眼睛。 任韫烦躁不堪:“滕璟!” 任韫朝滕璟冲了过去。 滕璟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不躲不避,就等着任韫。 一声惊雷响起,雨势变得更大了,云青岑打着伞,仰头看着天上的乌云。 他嘴里哼着一首没有调子的歌,漫步在大雨里,自觉还挺浪漫,路过底下通道的时候,还拿出手机扫码给乞丐捐了钱——至于这个乞丐拿钱去干嘛他不在意,他捐钱是为了感动自己,不是真为了施舍谁。 云青岑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自己以前的家——已经挂牌出售的老别墅。 他隐去身形,走进了别墅区。 这个曾经风光无限,市里最豪华的小区,如今也已经显出了老态,审美跟不上时代,小区里几乎看不见人,不少别墅都在挂牌出售,老房子卖出了天价,买得起的不屑买,买不起的还是买不起。 云青岑走进这栋早就没住人的别墅,装修还跟他住着的时候没多大区别,房子被银行收走之后拍卖给了另一家人,那一家人只是改了一些地方的装饰,硬装依旧维持着云青岑住在这时的样子。 他走在别墅里,当时最时髦,最洋气,最能彰显财力的进口真皮沙发还在客厅里摆着,不过款式早已落伍,维护的也不算好。 脚下的瓷砖有几处裂了缝,房顶的墙纸开始卷边。 曾经还住在这儿的时候,云青岑白天被保姆送去幼儿园,下午被他爸的司机接回来,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是他的小狗腿,包括郑少巍,所有人都围着他转,父母从来不会争吵,小学之前,他活得就像童话故事里的人,没有任何苦恼和烦恼。 连“喜欢的小朋友不喜欢我”“老师更喜欢其他孩子”“小朋友抢了我的零食”这种烦恼都没有。 他以为他回到这里,不说伤感,也总该有些感触。 但是他走了一圈,都没有任何感觉。 云青岑叹了口气——他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 他还以为自己故地重游,能变得“善良”一点。 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然后往楼上走,他曾经的房间在二楼,装修是他妈盯着装的,他打开房门一看,里面的装修果然改了。 云青岑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他闭上眼睛,想象着曾经的家庭生活。 他爸很忙,要忙着去找关系拍马屁拉投资,他妈也很忙,忙着学各种技能留住他爸的心。 云青岑觉得如果非要说的话,他的性格大概齐集了父母的所有缺点。 脸和身材倒是都挑着优点来。 既然勾不起他的回忆,云青岑就不再浪费时间,他站在客厅里,最后把这套房子扫视了一圈,然后悠悠离开、。 雨还是很大,云青岑又去了一趟墓地。 墓地还是老样子,他父母葬在这儿,他自己也葬在这儿,一家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在死后团过圆。 只不过他死后从来没在墓地见过他父母,可能他们一死就投胎去了,又或者干过什么坏事,正在地府里受罚。 后者比较可能,他父母活着的时候应该没少干糟心事。 云青岑也没有空手上坟,他给自己和父母都带了一束假花。 真花会枯萎,还是假花好,永远鲜艳,哪怕积了灰,下场雨就又干净了。 云青岑站在父母的墓前,把花放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说:“忘了给你们带烟,不过死都死了,抽不抽也无所谓。” “坟前许愿也没用,我记得我高中的时候过来,还希望你们能保佑我上清华。” 云青岑耸了耸肩:“我就不去地府找你们了,见了面也不知道说什么。” 云青岑看着这两块墓碑,墓碑上有他父母的照片,他的父亲喜欢装出一副严肃律己成功人士的样子,母亲喜欢把自己包装成多才多艺的贤妻良母,这对夫妻现在看来,倒是绝配。 “托您二位的洪福,我大概永远都这样了。”云青岑嘴角带着微笑,“不过也可能不怪你们,说不定我生来就是个怪物。” “走了。” 临走的时候,云青岑去看了自己的坟。 他的坟还是老样子,只是积了点灰,云青岑也不可能打扫自己的坟,看过两眼之后就走了。 大雨下了接近一周,每天只有几个小时不下,当地气象局一直在发布暴雨预警。 好在区域小,没有形成水灾,就是出行的问题大了点。 雨停的时候,云青岑正躺在沙发上看书——他不爱看书,严肃文学他嫌看着累,名著小说出场人物太多他总是会忘记谁是谁,就连之前说要重看一遍的呼啸山庄,至今也只看了一半。 他现在在看的是一本出版的修仙小说,还是老套路,但好在有名字的人物少,故事还算清楚。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茶,茶杯旁边的瓷碟上放着几个雪媚娘,云青岑看累了就喝口茶,吃点甜点。 门打开的时候,云青岑刚把最后一个雪媚娘吃下肚。 他转头看起,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打开。 赢的是谁? 第107章 混乱的气息, 粗重的喘息,绯红的脸颊,云青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滕璟——或者任韫。 对方走进来的时候脚步不稳,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碎又重组, 云青岑伸手把对方扶到了沙发上。 这是个长得很不错的男人, 云青岑眼中只有丑、不错、很不错这三种外貌。 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好看。 云青岑伸出手, 手指轻柔的滑过躺在沙发上的男人的脸, 然后落到了对方的咽喉处。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是男人最弱的时候,他只要轻轻用力, 就能撕开男人的咽喉, 从里到外把对方吸食干净。 黑猫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走到云青岑腿边, 蹭了蹭云青岑的脚腕,那双阴险的眼睛盯着男人垂下来的手,轻轻地喵了一声。 云青岑从前并不喜欢猫,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他对里面的一句台词记忆犹新。 猫有一双阴险贪婪的眼睛,但又长着一副笑脸, 明明牙尖嘴利,却抖动着诚恳老实的胡须。 不过鉴于云青岑没有养过真正的猫,黑猫又只是他的一缕分魂, 倒也无权对这句话发表评价。 黑猫对云青岑来说不仅仅是宠物,黑猫也是他的一部分, 如果有一天他被地府抓走,或者出了意外魂飞魄散,黑猫就是他的退路。 云青岑揉了揉黑猫的头, 继续看向男人,错过这次机会,无论苏醒的是任韫还是滕璟,他都很难在撕破对方的喉咙了。 就在云青岑举棋不定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划破了对方的喉咙,黑色的雾气从伤口弥漫出来,这下他倒是不必再纠结。 云青岑俯身,嘴唇贴上对方的咽喉,他眯着眼睛,眸光像猫一样阴险贪婪,又像是玩弄猎物的狐狸。 云青岑慢慢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力量,澎湃的、强大的力量,正慢慢跟他自己的力量合二为一。 那是一种被充盈的快感,云青岑的手放在对方的胸脯上,胸肌不用力的时候是软的,但又不是肥肉的柔软,有些弹,有点韧,手感正好,云青岑的眼睛逐渐变黑,眼白和眼瞳统一了颜色,他像是在品尝对方的味道,并不准备一口气把对方吸干。 滕璟还没睁眼的时候,感觉到的就是咽喉传来的轻微刺痛感。 以及力量流失的感觉,他能闻到云青岑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幽香,似乎是香水味,又似乎不是。 在云青岑的气息和那香味的笼罩下,他任由云青岑在他身上作乱。 再次“完整”的感觉很奇特,滕璟还有些混乱。 刚融合的时候,他以为他是任韫,过一会儿他又以为他是滕璟,直到现在,他才渐渐平静下来。 云青岑抬起头,他的手指在滕璟咽喉的伤口上一抹,伤口就愈合了。 “醒了不说话?”云青岑看着滕璟的脸,“装睡?” 滕璟这才睁开眼睛,声音还很沙哑,轻声说:“非要拆穿?” 云青岑笑起来:“我去给你倒杯水。” 滕璟看着云青岑的眼睛,那藏在“任韫”记忆里的场景破土而出。 记忆中的人再次变得鲜活起来。 还是小鬼的云青岑并不像现在,他总是要躲着走,哪里有恶鬼出没,他宁愿绕远路也不过去,一个人的时候还会自言自语,常常回到自己的墓地,对着自己的遗照发呆。 但云青岑并不怯懦,也不恐慌,他总是躲藏在最阴暗的角落,用那双没有温度和感情的眼睛注视一切。 隐藏在黑暗中的小狐狸,是天生的冷血猎手。 滕璟看着云青岑去厨房接水,他轻声问:“你想继续住在这儿吗?” 水声在厨房响起,水灌进玻璃杯里,声音清脆,云青岑:“不然去哪儿?” 漫长的“生命”,似乎哪里都可以去,可以跋山涉水,周游世界,把全世界每一个国家好好玩一遍,去看不同国家的风景民俗,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但云青岑却不觉得有什么意思。 各地风俗再怎么不同,人都是相同的,风景再怎么美,看多了也就千篇一律。 建筑风格对云青岑来说也没有吸引力,亚洲的古建筑相近,欧洲的古建筑也相近。 云青岑又觉得无聊了。 逃出无间地狱的恶鬼已经有一部分被交给马哥交差,他自己也吃了不少,就算地府来找他麻烦,哪怕打不赢也能跑,只要他不杀活人,不做大恶,地府也不会针对他。 更何况还有马哥给他打掩护。 但这也意味着没有了威胁,没了威胁就失去了动力,一切又再次变得索然无味。 滕璟突然问:“要不要试试新的人生?” 云青岑莫名:“什么人生?” “人都是一样的,但不同的人生有不同的乐趣。”滕璟脸上带着笑容。 这笑容不是“滕璟”那种温柔又疏离的笑,也不是“任韫”那种带着邪气和深情的笑,他眼中含着情,却并没有侵略性,就像一江春水,温柔的将人包裹起来。 云青岑把水杯递给滕璟,然后坐到一边的单人沙发上,他动作很随性,没有半点装模作样的掩饰,似乎滕璟已经不值得他伪装了。 “我要想想。”云青岑微微偏头,冲滕璟露出一个笑容来,“我小时候想当化学家。” 滕璟看着云青岑,云青岑摸着下巴说:“我当时觉得当了化学家,我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爸妈毒死。” 滕璟笑道:“有志气。” 云青岑耸耸肩:“初中那会儿我想当飞行员,最好在飞到最高处的时候跳下去。” “小孩子的想法总是比较幼稚。”云青岑托着下巴,“你呢?曾经想过不当将军吗?” 滕璟:“没想过,没有选择的事想了也没用。” 云青岑有些怜悯的看着他:“你比我更惨一点。” 至少云青岑还有决定自己未来的自由,而滕璟只是一个家族的木偶,无论他多么出色,多么厉害,他的命运都不由自己做主。 滕璟笑了笑,看上去还有些虚弱:“我曾经想,日后要是不打仗了,我便解甲归田。” 云青岑:“你想种地?那你自己去吧,没事的时候我会去看看你。” 滕璟闷笑了两声:“开玩笑的。” 真是不一样了,都会开玩笑了。 滕璟忽然问:“要一起吗?” 云青岑:“嗯?种地?不。” 滕璟:“之前我跟你说的话不是假话,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云青岑定定地看着滕璟,他忽然笑出声:“如果现在跟我说这句话的是任韫,我会信。” 任韫迷恋他——云青岑自己不懂什么是爱,于是就粗暴的把别人对他的感情分门别类。任韫会愿意跟在他身后,听他的话。 但滕璟,他并不相信。 他对滕璟的负责才更像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滕璟跟任韫不一样,滕璟对他的“爱”是正常的,不偏激,不病态。 滕璟是个独立的人,他有自己的意志,爱对他来说是生命的点缀,这注定了他不会选择像任韫一样跟在云青岑身后。 可云青岑专断独行的暴君,他可能需要一阵风,却不需要牵住他的线。 他的负责和试试,自己都不信。 滕璟坐起来,他看着云青岑,他活了一千多年,但无间地狱里的日子却是虚无,他所“活”的,不过也就是短短二十年出头,且从未为自己活过,贪嗔痴恨也从没有过任何感悟。 甚至他离开无间地狱之后,他也不觉得自己活着。 只有作为那一缕分魂,在远处窥视云青岑的时候,明明没有心,却痴迷躁动,活了。 人世间的所有感情,他迟了一千多年,终于经历。 “你以后想去哪儿,我都陪你。”滕璟的声音很轻。 属于任韫的恶与欲被消化,他变得平和了。 云青岑没什么表示,他靠在沙发上,轻声问:“即便我随时可能抽身走人?” 滕璟没有半点迟疑的应道:“是。” 云青岑托着下巴,漆黑的眼眸里平静无波,过了不知道多久,或许很长,或许很短。 他轻轻点头:“好。” 将来无尽岁月,对方或许只能陪伴他走一小段路。 云青岑看向滕璟。 他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永远无法了解正常人的情感。 他是恶鬼,诸天神佛无法渡他。 云青岑忽然笑起来:“那要是我有一天活够了呢?” 滕璟:“我陪你一起魂飞魄散。” 云青岑眉眼带笑,一如当年那个口蜜腹剑,多情狡诈的少年。 他轻声说:“我答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