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不想收龙傲天为徒(重生)》作者:洋葱怪   文案:   玄门大佬陆万闲潜心修行九千年,自问德行无亏,一朝飞升,却被天道打得魂飞魄散。   原来天道之子曾拜在陆万闲门下,受不了种种严苛管教,失足堕入魔道,因此天道在陆万闲的功德册上狠狠记了一笔。   天道运转,令陆万闲重生回万绪之初,天道之子与他尚未遇见之时。   某日,玄门选拔人才的擢仙大典上,一五灵根废柴突然爆发,打败一群资质优异的内门师兄,众长老纷纷抛下信物,欲勾搭他入自己座下。   那废柴却径自来到陆万闲面前,目光炽烈:“弟子秦炽羽,愿拜陆仙长为师。”   陆万闲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不考虑。”   CP师徒年下:小狼狗X老狐狸   内容标签: 年下 仙侠修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万闲,秦炽羽 ┃ 配角:下本开:穿成反派的干儿子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龙傲天:也可以做道侣   立意:探讨教育学 第1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乌黑混沌一片的天地间。   一道电光蓦然划破重重叠叠的黑障。   只见重峦叠嶂一般的乌云巨块,重重压住下角一抹金色,那是悬圃峰顶镶嵌着七宝琉璃金的汉白玉拜仙台。   此时,拜仙台下,满地站着密密匝匝的人群。   这些人,大多穿着青蓝宝锦,亦有一两名穿紫的长老,皆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门“玄门”中的地位尊极的人物。   然而此刻,他们却不约而同地仰头望着天空中。   一个个看遍沧海桑田的眼中,流露出难得一见的忐忑。   他们都没说话,气氛里却酝酿着浓浓的担忧。   他们心中.共想着一件事——   陆师祖他老人家果然功力高深,天道竟接连降下九次九天雷劫来打他。   就算是当年大罗金仙傅唯一飞升,也不过三道,之后便雨收云霁,虹桥来引。   “轰——!!”   又是一道惊雷。   半空中炸开一片烂白,强大的灵力激荡破碎,簌簌坠落宛如银雨,冲击波所及之处,在虚空里荡起一片时空扭曲的涟漪。   忽而骤雨凄厉,豆大的雹子砸在山头上、琉璃瓦间,发出咚咚的敲击声。   浓云扯散,白日透出,不多时,苍白的天空完全露出,一丝儿云影也无。   “这是……”   “莫不是飞升成功了?”   “为何没有虹桥引渡?”   “难道说……?”   浩渺无穷的白云之上,无限纯净的虚空里。   一名高挑清瘦的男子,身着水色道衣孑然而立,裙裾之间,淡墨晕染开的远山纹样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他额间苍白,眉骨高耸,显出超出外表年龄的睿智和高贵,略显深邃的眼窝里,眼皮紧紧闭合着,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投下一片颤抖的影子。   一侧太阳穴间,细密如蛛网般的灰色裂痕,正沿着汗湿的鬓角向眼尾延伸开去,随着青年男子的一呼一吸,一明一灭,每一次蛛网痕迹熄灭再亮起,就会蔓延开几寸。   魂裂!   这是魂飞魄散的前兆。   终究还是失败了么。   男子唇间微微叹息。   他陆万闲自问一辈子德行无亏,闭关修炼五千年,终于修得大乘期,这条道,还是走不通吗?   【你真的没有什么问心无愧的地方?】   有,倒是有……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陆万闲曾经在游历人间时,遇到一小国战乱,小国王族全族战死,仅留下一个王族少年重伤垂死,陆万闲动了恻隐之心,救下那王族少年,本待将他救治痊愈就送他走,谁知这少年偷学修真法门,竟然一日千里,陆万闲又起了爱才之心,留他在山上修行。   晃眼数年过去,少年的锋芒已遮盖不住,在选拔宗门弟子的比试中脱颖而出,名正言顺地拜在陆万闲座下为徒,之后闭关修行,一路冲破金丹,修成元婴。就在前途不可限量之际,少年却犯下大错,误入魔道,杀死同门。   陆万闲爱惜这个小弟子,百般维护,为他周旋在怒不可遏的掌门和誓要讨命复仇的同门之间。然而到了最后,在魔域入口虞渊前,少年却只轻飘飘一句“不肖徒秦炽羽,今日与师父割袍断义,解除师徒关系,若有来生,再行报答。”   他们一个修仙,一个入魔,一朝不慎就是魂飞魄散的结局,哪能像凡尘中人那样,有什么来生?不过是小儿学人信口胡诌的话,可听在陆万闲耳中却是万分难受。   【若是回到一切还可挽回之时,你是否愿意重来一次?】   ……   他也不是没有努力挽回过。   前尘中,腥风血雨的魔域,他也去过,只因送信的使者说,魔尊最看重的那位炽尊者,与大罗金仙对抗时,受了重伤,如今苟延残喘,恐怕活了不了几日了,病榻前还常常念着他的师父。   他以玄门长老之身份,踏足魔域,潜行匿踪,来到小徒弟病榻前,施展一身功力为小徒弟重整经脉,洗去他一身魔气,只留下当初修仙时纯净的天火灵根。   那时以为可以重新开始,依然什么都没能挽回,秦炽羽还是选择了他的魔道。   陆万闲蓦然睁开眼睛,眼前白云悠悠,除他之外,并无第二个人。   “本座不愿。”浅薄色的唇间,冷漠的声音响起。   周遭白云向后退去,一股向下坠去的力量猛地拖住他。   急速坠去的力量拉扯修补着陆万闲破碎的魂魄,以惊人的速度修复完成他的身体,时光倒行,岁月回溯,使一切恢复当初完好无缺的样子。   双脚再度踏上坚实的地面,陆万闲感到温暖的阳光洒落在身上,橘色的光芒渗透进眼皮里,他眨了眨眼,视野渐渐清晰。   远处白云缭绕着青翠山峦,东南数峰怪石嶙峋,直插霄汉,山下有清澈河水静静流淌,将天光山影尽收水面,一艘独木小舟无人乘坐,顺流而下,不知从何处飘来,又不知飘往何处去。   近岸边,数株粉白的香雪海随风摇曳,抖落一阵花雨,香嫩轻柔的花瓣打着旋儿飞来。   这是陆万闲师父留给他的东明岛,还没有被魔域毁灭的样子。   【时间校正完毕,现在是和光历一年,东明岛流英河畔。】   一个少年音在空旷的环境里响起。   “汝是何人?”陆万闲手指一捻,将乱飞的花瓣碾碎,再松开,纷纷扬扬的花瓣碎末从冷白指间漏洒出去,只留下汁液的浓香残留在手指纹路里。   方才在天上,就是这个声音在对他说话。   “我是天道系统。”少年音被陆万闲冷冰冰的声音一慑,说话不由得有些磕巴。   “天道?是汝送本座至此?”陆万闲淡淡问道。   “我是帮助你重生了一次,接下来还能引导你挽回遗憾,积德行善,重新收徒。嗯……我看看,我们现在要完成一个任务……”   “本座不是说了,不愿?”   少年音噎住。   陆万闲举步沿流英河逆流而上,细细观察着周遭的景象,但并未发现这里面有幻象的痕迹,香雪树,毛竹林,一切都太真实了。   “你修炼了几千年,不就是想飞升吗?”少年音有些急切地说,像献宝一样,把自己的种种功能,对陆万闲的种种好处,叽里咕噜说了个遍:   “我是天道为了帮助你才制作的天道系统,我有修真界最全的信息库,各种机缘、仙草、天材地宝尽在掌握,对修真界四大世家、玄门七峰十二福地,都了如指掌……”   “只要你按照我的任务提示,完成最高任务:教导天道之子走上正途,成功渡劫飞升。你就可以积累到足够多的功德点数,从而完成你飞升的愿望。”   陆万闲站住了。   “天道之子?” 第2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天道之子,凝聚着天地间大气运的天之骄子,他诞生地下,原是为了应对两万年后三界的一场大劫难。   没想到,秦炽羽就是天道之子。   怪不得他修行起来那么快。   怪不得他入魔,会直接决定陆万闲飞升失败的命运。   “如今天道之子已降生在中州皇宫,身负纯正皇族血脉,这次与前生不同,为了促成宿主早日收徒成功,我特地修改了机缘,将天道之子的降生提前了一些。”少年音有些骄傲地说,还停了一停,仿佛在等待陆万闲的夸奖。   陆万闲却淡然答道:“本座……陆某,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此时他已接受,恐怕自己是真的重生了,首先是一身修为,从大乘期,直接跌到了金丹后。其次是眼前景物,竹篱茅舍间种植的花木品种,墙角堆叠的物件工具,再加上陋室内桌椅床铺的朝向,无一不与当初一模一样。   这时候他的师父东明真人刚刚飞升,只留下他一个人在东明岛结界里,东明岛结界坚不可摧,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见过这样的景象。   因此,可以推定是重生了。   既然能够重生一次,陆万闲还是有几件事想做一做的。   只除了重新收那位天道之子为徒。   最好是不要和他沾染上半分因果。   “怎么会,你可是天道之子的师父,世间少有人能得到这个殊荣,天道只会把天道之子交给最得他信赖的人。”完全没听出陆万闲弦外之音的天道系统,依然积极地从事着他天道最佳使者的工作。   “咱们还是快去中州吧!”少年音欢快地催促道。   陆万闲却没动,他闭目休息了一会儿,起身整理室内杂物,将桌椅床铺擦洗了一遍,直弄到窗明几净才罢休。   之后睡了个午觉,起来打水、烧柴,慢悠悠泡了个澡,消磨到日头西斜,这才神清气爽地出门去。   天道系统等了半天,想宿主刚经历魂魄碎裂又恢复的折磨,必定元气大伤,休息一会儿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回见他恢复,便又催促了两句。   “你说你有修真界最全的信息库,那可知道,和光历是为了纪念哪件事而设立的?”陆万闲这会休息好了,耐心极佳,起了些许兴致,与天道系统多唠两句。   “为了纪念东明真人的飞升。”   “不错,那这东明岛呢,又是什么地方?”   “这问题也太简单了,东明岛是宇内第一大能东明真人终身修行额的场所,是十二福地之首,地下有灵脉,山中有灵泉,足以滋养一个资质普通的人在十年内筑基,岛上盛产香雪树,可以清心明目,令人容颜不老,还有八角鹦鹉、堀陂蛇等珍禽灵兽。”   “很对,我师尊自从来到这岛上,便设下结界,每三百年加固一次,方才能得片刻之安宁。”陆万闲道,“如今我师尊白日飞升,修真界以他飞升之事重新推定了纪年,可以说是海内皆知,这岛上只剩下我一个还未修成元婴的不成器弟子,你说别人会怎么想?”   天道系统倒吸一口凉气:“想……杀人夺岛?”   陆万闲望向天边,那里有一层淡金色的光膜,在夕阳余晖里几乎难以察觉:“正是如此,东明岛结界之外,恐怕已经埋伏满了三教九流的势力,我现在贸然出去,无疑是去送死。”   “……”天道系统懵逼,“那怎么办?”   “现在我开始闭关,先把元婴修出来,再作打算。”   “可……”天道系统急了,“可天道之子已经降生了,他□□凡胎,等不了那么久啊!”   陆万闲双手拽住前襟,向下拉展,一身水色罩衫配远山淡墨袍飘然欲仙:“那就是他的事了。”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陆万闲将袖一扬,一只巴掌大小的金红色长尾巴鸟儿被他收在手里,他从金灿灿的鸟爪上取下一封卷成小筒状的信。   陆岛主亲启:   喜闻东明真人修为大成,飞升上界。陆岛主继承东明真人衣钵,必是不世奇才,鸿途在前,不可限量。玄门擢仙大典在即,乃提携后进之佳会,特请陆岛主前来悬圃主峰,担任评委一职。   玄门掌门携七峰长老敬上   天道系统一看到这信,便急切地建议道:“不如趁着这个擢仙大典的机会,离岛一次,有玄门掌门的邀请函,那些三教九流总不敢轻举妄动吧?”   陆万闲轻笑一声,凤眸微微眯起,似乎在回忆什么。他三下两下折起信函,原样挂回金红鸟儿爪子上,将手一挥,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出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去。”   “为什么??”   “陆某正在闭关修炼,去不了。”   陆万闲举步向外,银片似的月亮刚挂上树梢,将树影歪歪斜斜画满地面,一阵蕴藏着花香的夜风吹过,正是去涌月岩吸收月华精髓的好时候。   东明岛结界外,夜色正浓。   两条人影漂浮在虚空中,一青一褐。   “盛峰主,信送进去也有一炷香了,怎的半点动静都没有?”   “大约是在准备行李吧。”   “倒也是,这村野小儿,哪里见过悬圃主峰的阵势,必是急吼吼地收拾起全部家当了。哎,只是可惜,他永远也到不了悬圃主峰了。”   又待了三刻。   “还没出来。信该不是没送进去吧?”   “不可能。八角金红鸟,是东明岛的信使,唯一能自由出入东明真人结界的生物。”   “那便是村野小儿不打算出来了。至少也该出来打个招呼啊,看来是,完全没把盛峰主放在眼里啊。”   青衣人冷哼一声,背过手,转身叫出十二名黄衣弟子,令他们留在此处守着结界,自己径行去了。   来都来了,就算那姓陆的村野小儿龟缩不出,他也该进去探个究竟。   褐衣人的目光落在金色的薄雾上,眯眼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   “扑棱棱”——   下一刻,褐衣人凭空消失,空中出现一只拖着长长尾巴的八角鹦鹉。   这鸟儿猛地向结界撞去。   “哎哟!”   褐衣人痛叫一声,又显出原形,跌了回来,他揉着脑袋,不甘心地向结界看去,阳光下,那层金雾原封不动地横亘在眼前,仿佛伸手一拨就能挑开似的。   不远处,觉察到灵力波动的青衣人冷笑一声。   “真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骗过宗门第一高手东明真人的结界?”   足下飞剑破云穿雾而去。   陆万闲盘腿在青色大石头上坐定,双手放在膝上,屏去耳边天道系统的杂音,开始修炼。   意识渐渐归于宁静,黑暗中却浮起一个似曾相识的情景来……   “堂下何人?”   因为临近天空而格外明亮的大厅内,四人合抱粗的碧玉通天柱间,白云流动,金雾浮涌,白玉阶下密密匝匝站着许多青衣修士。   陆万闲所立之处,却自动形成了个真空地带,没有人愿意和他站在一起。   “启禀掌门,这人自称是东明真人的亲传弟子,东明岛的下一代传人。”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耳边飘过,陆万闲回头去看,是个极清俊高挑的青衣男子,青衣男子与他目光相交,琉璃色的瞳孔中却露出极度轻蔑之色,仿佛自己替他回答,已是自降身份,接下来再不愿与他有半分勾连。   “哈哈哈哈,东明真人的亲传弟子?东明真人可是宇内第一大能,我玄门正宗之表率,若是他天上有知,竟被一个满面焦黑、衣不蔽体的村夫强行拜师,可不是要气得重新下凡?”   “师兄说得是,我看这村野小儿不过是贪图东明岛的洞天福地,趁着东明真人飞升想占便宜!”   “其心可诛啊!”   一时间堂下嗡嗡不休,仿佛同时有无数只鸦雀在聒噪。   “不要吵闹。”掌门如洪钟般的声音从上面传来,震住了下面的议论。   “你、可还有什么话说么?”   这一次,掌门的声音是直冲陆万闲来的。   陆万闲眼前一片虚茫,方才他们高声交谈,是凝注了真气的,一番话听下来,陆万闲只觉得自己气血翻涌,两腿几乎支持不住,一路行来,死里逃生,不过是为了赴悬圃之约……   他并没有想求个虚名,什么擢仙大典的评委他也不在乎,只是,这玄门乃是师尊的宗门,是师尊的归属,玄门的邀请,就像家乡来的信一样。   师尊一定会想来吧。   师尊还没有跟他好好交代过玄门的事,就飞升了,但是,想必会希望他好好地与玄门的人相处吧。   可是,从收到这封邀请信开始,陆万闲就没有片刻安宁过,离开东明岛,迎接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折腾、追杀、误会、羞辱。   “没有了。”   真空中心里的陆万闲垂下头,手中紧紧攥着的信函,不知不觉间被揉碎成粉末。   陆万闲叹了口气,将陷进过去的一丝灵识拽回来。   时间隔得太久,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那段狼狈的过去。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的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以金丹期的修为去给人家评定宗门弟子的擢仙大典当评委啊?   算了算了,别想那么多,还是先把元婴修出来吧。   三百年后。 第3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三百年后。   天道系统:“……”   天道系统:“……”   天道系统:“……”   这三百年中,第一个一百年,不管天道系统怎么叫唤,怎么强制弹出控制面板,怎么哭天抢地求爷爷告奶奶,陆万闲就是老僧入定,没反应。   第二个一百年,天道系统开始骂骂咧咧。   第三个一百年,天道系统沉默了。   不知不觉的,三百年过去了。   “元婴修成,出关了。”   陆万闲元婴修成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三百年修个元婴,不算快也不算慢,因此也没有受到太多人的瞩目,只是东明岛岛主终于准备出岛了,这个消息,更加让人期待而已。   陆万闲答应了宗门派来的帖子,回信表示自己会来参加新一届擢仙大典。   天道系统哔哔了一阵之后,就偃旗息鼓,一直沉默了一百多年。   要不是视野中还残留着一行猩红的字,陆万闲还以为自己把天道系统甩掉了呢。   【任务提示:主线任务失败,中州某国皇族大皇子已经寿终正寝,后宫妃嫔三千余人,皇子四十余人,其中大皇子继承王位,余者各有封地,十分和谐。】   看来他过得很滋润。这一辈子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三月春晖明,陆万闲换了一身轻便的骑马装,质地光滑的皮甲护住前后心,麻布衣衬松松衬在里面,腰间束带束起一段清瘦的腰身,修长双腿把马一夹,清俊高大的黑骊驹轻快地向前跃去。   他的心情很不错,凉薄的嘴角甚至噙着一丝上扬弧度。   “是我错了。”一个有些嘶哑,好像很久没说过话的少年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万闲略微怔愣,环顾四周,只有匆匆行路的贩夫走卒而已。   是天道系统?   本来明亮的少年音,经历过一百年的沉默,变成稍稍有些嘶哑低沉的声音。   “是我没想到,陆长老还有落魄的时候。我本以为,玄门上下,都对陆长老言十分尊崇……是我想当然了。”   陆万闲轻笑一声,想必天道系统从它的那个什么信息库里找到了自己初入玄门时那些狼狈的事情,那时候他自身难保,哪有精力收徒。   玄门中都是人精,虽然一个个外表仙气飘飘、与世无争的样子,其实互相争斗起来,并不比庙堂之上轻松到哪儿去。   不过,天道系统毕竟是那高高在上的天道派下来的使者,哪里知道红尘中这些腌臜事儿呢。   “你也不必自责,天道之子这一生也算顺遂,为那什么国开枝散叶,守住江山,保一方百姓安居乐业,也算是功德一件,不辱没了天道的名头。”陆万闲劝了两句。   话锋一转,又道:“如今你完成任务了,我们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可好?”   少年音有些倔强较劲,隐隐压着一股恼火之意:“……哼,你以为那么容易就能甩掉我吗?”   “嗖”!   一条黑影从身后飞来。   陆万闲不着痕迹地一侧身,闪过暗器。   “韩惜见,你这么想抱盛家的大.腿,就赶紧滚吧,趁早把姓也改了,我们韩家可丢不起这个人!……咦?你还敢躲?”   身后传来一连串刻薄至极的骂声,陆万闲拉住马,回头看去,映入眼帘是一片闪闪发光的锦衣:柳岸边数匹骏马并辔而行,马上坐着七八个俊秀后生,一个一个都穿着上好白锦缎做的衣服,外面还罩着纱袍,仙气飘飘,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这些后生相貌也是不赖,可惜为首那个神情尖酸刻薄,恨不得用眼角看人,将老天爷赐予的一副好相貌破坏殆尽。   他们之中却有一个徒步而行的少年人,冠带歪在一边,头发散着,默默往前走,来到陆万闲近前,才一抬头。   惊鸿一瞥。   韩惜见,修真界第一美人,前尘中早看过无数次的脸,此时见到,还是令陆万闲目眩片刻。   “抱歉,对不住,这位兄台,我的令牌方才没有伤到你吧?”   韩惜见羊脂玉雕般完美无瑕的脸庞抬起,冰片般剔透的瞳孔空洞洞地望着陆万闲。   方才那个差点砸到陆万闲的“暗器”,正躺在他脚前的地上,玄铁制的表面暗淡无光,中间刻着一个“韩”字。   修真界四大世家,盛、王、辜、韩。这四姓的子弟,是擢仙大典竞争的主力,在这里遇到他们也不稀奇,不过,能遇到韩惜见,还是挺神奇的。   “无妨。”   陆万闲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令牌,拂去上面的尘土,交到韩惜见手中,郑重道:   “既然是重要的东西,小心收着,别再被不相干的人扔来扔去了。”   “多谢。”韩惜见恍了恍神,不知为何,眼前这个陌生青年,总给他一股压迫感?   而且,同为韩家子弟,怎么能说是不相干的人呢?   韩惜见捧着令牌,一边往回走,一边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只见春光明媚间,劲装青年长身而立,正在和驿站的小厮说着什么。他身材清瘦却并不单薄,宽阔的肩膀撑起护甲,显出不容小觑的胸背肌肉。   只是随意地站着,却是无懈可击的姿势,放松垂在身侧的右手握着一截黑亮的马鞭,更衬得手指修长有力……   青年似乎觉察到韩惜见的目光,中断了和小厮的对话,转过头来,冲韩惜见笑了一笑。   韩惜见不由得愣住,心脏猛跳了两下。   “韩惜见,你还回来干嘛,跟着盛家的人去呀!快滚!”那几个堂兄弟又跟着起哄。   韩惜见被拉回现实,好像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坠在胃里,连带五脏六腑都被拉扯得难受。   是,这些就是他的亲人们,和他一起长大,身上流着一样的血的韩家平辈弟兄们。   好像还没有不相干的人,来得和善。   他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们,反正从他修成金丹,这些堂兄弟们便背地里议论他,说他是抱了盛家的大.腿,偷吃了不少天材地宝,才进阶得这么快,以白雪原韩家的实力,根本供不出他这尊大佛。   这次他们从白雪原本家出来,是要一同去悬圃主峰观战五十年一届的擢仙大典,顺便投奔瑶光峰峰主韩世伯,他们不指望能选拔进入玄门宗门,做个外门弟子也是好的,毕竟是精英云集的地方,能蹭上点边也是受用无穷了。   韩惜见听到能够去悬圃,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他不妄自菲薄,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是有希望名正言顺选入宗门的,可是……   这一路上,明里暗里的排挤、那些恶心人的小伎俩,真是让韩惜见烦透了,甚至还有点惧怕,而这种糟糕的情况,在昨天,他们遇到盛家子弟时,达到了巅峰。   “自古英雄出少年,惜见贤弟,果然是人中龙凤,如此年轻,便已修成金丹,令愚兄惭愧啊!”那盛家年轻一辈的魁首,叫做盛天骄的青年男子毫不吝啬地夸奖韩惜见,甚至提起要让韩惜见跟他们盛家一道走,一起去悬圃主峰的建议来。   当时韩惜见心里就“咯噔”一声,不必回头,他已经感觉到本家那群人冰冷刺人的目光,暖洋洋的春天里也能把人渗出一身冷汗。   “哼,长得好就是占便宜,东西掉了都有路人帮捡,可惜只是个普通路人,若是昨天那盛天骄,咱们惜见贤弟,拼着卖**也要扒上去……”   “腾”的一股火气直冲头顶,韩惜见只觉满腔血热,耳朵嗡嗡直响。   “咚——啊!”   一声惨叫,那胡说八道的韩家子弟已被一股冰霜狂风冲撞马下,马儿惊嘶一声,向前狂奔去。   那韩家子弟在底下翻滚不休,嚷嚷咒骂,污秽之语,不堪入耳。   其他韩家人纷纷投来谴责的目光,好像是韩惜见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蓄意谋害同门。   韩惜见再也受不了,飞身上马,夺路而去。   驿站前,本来想打个尖再走的陆万闲,见此情形,从小厮手中拿过缰绳,翻身上马。   “小骊,走了。”   径行向韩惜见追去。   “哼,见色起意。”熟悉的少年音带着满满地嘲讽,在陆万闲耳边再度响起。   “啊,你还没走啊。”   “我就看看你这么巴巴地追上去,到底想干些什么勾当。”天道系统十分怨愤地说,“如果你收天道之子为徒,有追这个娘炮一半积极,任务早都完成了!”   “不得胡言。”陆万闲呵斥道,“你先把你的信息库调出来,查查他是谁。”   “……不用调,我知道他是谁,不就是你上辈子的宝贝大弟子,一剑惊鸿韩惜见么。”天道系统阴恻恻地说,“我现在不禁要怀疑,你上辈子收他为徒的动机是什么了……” 第4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陆万闲策马疾行,追出三里地,依然没见到韩惜见的踪影,他不由得暗自思忖,自己的小骊驹是不是买便宜了,关键时刻追不上韩家的宝马。   “驭——”   勒住辔头,陆万闲从锦囊里摸出寻路蜂,扬手放了出去。   寻路蜂能够接受修真者的灵识,替他们找到想找的人,修真者灵识越强,寻路蜂找得越准。   翅膀的金光在空中一闪,蜂儿调转个头,向另外一个方向飞去。   陆万闲微微一愣,转而闷笑起来。   他差点忘了,韩惜见是个路痴。   韩惜见骑着雪白的高头大马,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他已经绕着这片林子转了半个时辰了,依然没找到出去的路。   怎么回事??   这个当口,如果他走错路,又给绕回去了,和刚被他震飞的韩七撞上,那可就尴尬了。   韩惜见又想出林子,又怕从原路出去,这般纠结,拉着缰绳绕了一圈又一圈,自然是更加出不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遇见鬼打墙之际,忽然看到前面有一片糜红色的酒招子。   韩惜见如逢大赦,立刻拨马往那边去,一边暗自思忖,自己怎么早没看见。   有酒楼,就有人可以问路啊。   可惜这不是什么正经酒楼,深藏在林子里,自然是不对外做生意的。   韩惜见没什么凡尘俗世中的经验,见酒楼前面挂着鲜艳的纱帛,屋檐房角还雕梁画栋的,画着十分精致的美人游览图,他心想,这应该是一家很有品位的酒馆,老板应该是个对美有追求的人。   韩惜见牵着马,一边走过去,一边抬头欣赏着屋檐下漂亮的画幅。   他并不知道,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一幅绝美画卷,还是能卖大价钱的那种。   院墙内,一位富态的中年女子与一个伶俐可爱的小丫鬟正在交谈。   “夫人,可要派人去将那小哥儿绑来?”   “小蹄子,瞎了你的眼,没看到那位是身怀修为的——看样子修为还不低。”   “那便这般放过了?太可惜了……”   “听我的,去把春晖园的屏风打开,再把大门都开了。”   “是,夫人。”   韩惜见正站在台阶下,犹豫要不要去敲一敲那两扇紧闭的高门,或许这并不是一家酒楼,哪里有酒楼闭门不开,阶前一个人都没有的呢?   恰在这时,两扇深闭的乌木大门里传来响动,很快,沉甸甸的门开了一条缝,露出里面明媚的春光来。   韩惜见看得呆住,只见徐徐打开的大门间,露出了怎样一个巧夺天工的院子啊!   那假山飞瀑重重叠叠,仿佛行旅图中所绘的青峰叠出,假山后有大片反射着粼粼波光的湖水,一条小道蜿蜒从假山下的山洞进入,山洞上挂着碎玉金主串成的流苏帘子,十分华美,帘子挂在一边紫藤花形的帘钩上,半遮半掩着后面的广阔湖水。   韩惜见从极北荒凉之地白雪原,来到繁华的中州,一路住的都是朴素的行脚客栈,哪里见过如此奇妙的园林,他一边暗中惊叹,一边不由自主地移步进去了。   “打扰了,我、我是路过此处,见园中风光甚好,才闯进来的,请主人勿怪……”   韩惜见毕竟是大家公子,各种道歉礼数是少不了的。   只听一声如春风般温柔的轻笑,一位有些年纪的和蔼妇人由一个娇俏丫鬟扶着走了出来,那妇人向韩惜见招了招手:“这位公子,无需多礼,还请近前来说话。”   ……   陆万闲找到韩惜见最后消失的地方时,林子里已经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夕阳坠落于西方的浓云之中,只留些微的红光照在高墙上。   他微微眯起眼睛。   那雾气里,似乎有不同寻常的成分。是妖?是魔?   不对,应该是妖。此时虞渊未开,人间并未有魔。   这时,一阵银铃声响。   陆万闲立刻屏息侧身滑进墙壁一侧的阴影里。   铃声越来越近,许多红光从树梢间透出来,隔着雾气,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不少人提着灯笼往这边来。   待提灯的队伍走近,陆万闲看见一队肤色如雪、发色却略带暗红的异族人,男女皆有,男子走在外侧,女子走在内侧,最中间有四名身负修为的红衣女,抬着一顶鎏金顶的赤红锦缎四方轿,轿帘上用金线绘着鸾凤。   轿子行至高门前,门开了一条缝,异族客人派了一名使者,与门内的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不多时,高门徐徐敞开,迎轿子进去。   风里传来环佩相击的悦耳声响,还有一阵阵浓郁的酒香飘散出来。   “妖怪在聚会啊……真是有雅兴。”陆万闲摸了摸下巴,略施小计,变幻出一套红纱罩袍,隐藏修为,坠在异族队伍最后,步态悠然地进入院内。   穿花帘,绕假山,一片广阔的湖面如开玉镜,银光熠熠地闪耀在月光下。   湖边十里柳堤,风拂柔梢。   湖心船舫数条,橙红灯火与湖水交相辉映,仿佛一座华美的人工小岛。   这般盛景,在院墙外是绝对料不到的。   从具体的院墙长度来看,里面也绝对容不下这么大的空间。   “看来是用什么法宝扩大空间了,这妖怪也是胆大。”陆万闲暗自思忖。   “天道系统,你的信息库里找得到这一号妖怪么?”他在意识海里问道。   没有回答。   天道系统刚才还在谴责陆万闲见色起意,这会又不说话了,不知又在酝酿什么幺蛾子。   异族队伍被邀请上一艘画舫,那顶鸾凤轿子里的贵人先从一侧上了船,坐进高处的观景轩里,其余伺候的男男女女,一律赶进下面的船舱里。   陆万闲也一起跟着进了船舱。   画舫在湖面上荡了一会儿,“咯噔”一声,船体撞上什么东西,放缓了晃动的频率,想是到了湖心,和其他画舫并在一起了。   这时,下面的舱门打开,舱底伺候人的女婢和下人才被放出去。   陆万闲跟着几个使唤下人上甲板去,果然见六七艘画舫并在一起,在水面上凭空起了一片火树银花的台子,台中间最为繁华的一座画舫,正中特地布置了一张可供六七人并排躺下的大床,床上铺着明黄色的缎面——竟是一张“龙床”!   陆万闲以前略有耳闻,妖怪最爱模仿人间的景象,但又不懂人间的秩序,只知道皇帝是人间至尊,就一定要在荒郊野岭搞出一张龙床,也不管合理不合理。   龙床上侧卧着一位美人,鸦羽般乌黑的长发散落满床,雪白的道袍松垮垮,将一段旖.旎春.色半遮半掩。   周围画舫高高低低的障幔后面,一双双眼睛正盯着龙床上的美人,仿佛群狼盯着一块羊羔肉。   陆万闲正想着妖怪们真会玩。   便见龙床上的美人一个翻身,单手拎着细长嘴儿的酒壶往口中灌,两颊飞粉,醉眼朦胧,一时间艳丽无匹。可不是韩惜见还是谁? 第5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修真界第一美人韩惜见。   前提条件不是美,而是在修真界排得上号。   要不然五洲四海长得美得多了去了,谁能美到第一?   韩惜见在和光历三百零一年这一年的擢仙大典上崭露头角——初登宗门,就以精妙绝伦的剑术和天生敏锐的反应能力,力挫同辈世家子弟,列席探花之位。   而他一剑逼退盛家青年魁首的天人之姿,更是深深铭刻在擢仙大典观赛的几千号修士眼中,从此,一剑惊鸿韩惜见的名号,便远远地传了出去。   当然,这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只是人还是这个人,有句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隔着两世,韩惜见还是那个韩惜见,他还是有那个能让人惊艳万分的本事。   背地里,他也还是那个,路痴、一杯倒、生活能力一塌糊涂的大孩子。   陆万闲对于眼前这个场景,并不算,非常地意外吧。   不过,为了某人醒酒之后,不至于要去跳悬崖,陆万闲决定提前结束他的表演。   就在陆万闲把手伸进百宝锦囊之时。   对面画舫上忽然传来一阵起哄大笑,有个真气充沛的男声连道三声:   “好,好,好!”   这三声一出,压住了全场的觊觎。   无他,强者为尊,这里都是能化成人形的妖怪,自然听得出发声的男子修为不在元婴之下。   陆万闲眯起眼睛,这说话里加上真气来震慑人的习惯,好像是盛家人的老毛病。   对面画舫上的小阁楼里,走出一个青年男子,身形甚是英武,只是姿态略显油滑了,还穿着一身骚红。   盛天骄。   喝,在这妖怪窝里竟然碰到盛天骄了。   同一天里遇见韩惜见和盛天骄,陆万闲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功德值爆表了。   当然,盛天骄可不是陆万闲的徒弟,他可受不起这倒霉孩子。   上一世,陆万闲初离开东明岛,拿着那张请帖,在天玑峰主盛玉髓的“护送”下,前往玄门参加擢仙大典。   中间盛玉髓“接到”宗门另外的指令,需要立刻启程离开,盛峰主是元婴后期的修为,祭起飞剑说走就走,留下几个盛家小辈,给陆万闲“引路”。   盛玉髓到底接没接到另外的指令,陆万闲至今不知,不过,那几个盛家小辈,确确实实把陆万闲给“引”到沟里去了。   突然加快脚程,甩掉人之后,再埋伏到暗处,百般戏弄他,甚至变幻装束,直接上来抢夺陆万闲从东明岛带出来的法宝……其中带头使坏的,就是这位天之骄子盛天骄。   表面的青年魁首,实际的人渣本渣。   嗯,这样的人,盛天骄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对于现在的陆万闲来说,盛天骄这种人,不值一哂。   不过对于当年的他,又或是现在的韩惜见,盛天骄还是很具有蒙蔽性的。   之前在驿站前,就听见韩家那几个没本事又好妒的子弟在碎嘴,议论韩惜见抱盛家大.腿,起因就是盛天骄夸了韩惜见一句,陆万闲不认为盛天骄这句夸赞单纯只是出于欣赏,它达到的效果显然是给韩惜见带来了灾难,而韩惜见还巴巴地觉得盛天骄是唯一能欣赏他的人。   转念间,盛天骄已走到龙床一侧,俯下.身去,手指勾起散落在明黄绸缎间的青丝一缕,绕了一绕。韩惜见醉酒中稍微起了些警惕,回头去看是谁,对上盛天骄的俊面,不由得松了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粉面上还露出傻憨憨的笑容,冲盛天骄叫唤一声:“是你、嗝、是你啊!”   盛天骄已显出急不可耐之色,下手却十分温柔,不容拒绝地揽起韩惜见的肩膀,欲将他打横抱起。   韩惜见有些不悦,伸手推拒,一边嘟囔:“不、不行……被韩七他们看到了,嗝,不定怎么说我呢……”   “韩七?”盛天骄纳闷一瞬,注意力又被韩惜见白皙细嫩的面容吸引去。昨天与这韩家年轻一辈的美人一见,盛天骄便心心念念,夜里还几度辗转反侧,没想到今天应邀来参加吴山老狐的湖上聚会,竟有这等巧遇,看来是缘分啊,他不由得低笑,不容拒绝地抱起韩惜见。   忽然间,一道麻痹感从肘部蜿蜒而下,整条小臂都脱力一般,软绵绵地垂下。   别说韩惜见,这会盛天骄连个婴孩都抱不起来。   盛天骄猛地直起身子,后背冒出冷汗,本来明朗的目中透出暴.戾之色,环顾四周高高耸立的画舫阁楼,似乎想从那透着星星灯烛的帘幕后面看出个洞来。   “谁?!”   飘摇的帘幕似乎深藏着许多可疑的人物。   盛天骄放出灵识,探了一遍,只觉西南方向那座金红色的画舫里有一股捉摸不透的灵力,灵力外仿佛包裹着一层无形的隔膜,神识怎么也侵入不进去,自然无法测到它的深浅。   白毛汗又出了一层,盛天骄不由想到,莫不是宗门里哪位大能微服私访,正好撞见他在此胡来……   如果被小叔知道,那可就惨了。   盛天骄不由得后退一步,左手抱着右臂,酸麻的感觉还没退去,可见方才出手阻止他的那位,穴位打得多么准。   隔着十丈距离,还能准确打到元婴初期的盛天骄,这修为究竟得有多么高深。   盛天骄咬了咬牙,再退一步,眼下的情况,让他暂时对韩惜见失去了兴趣,此时就算韩惜见脱光了躺在他面前,他也没有那个兴致了。   “前辈莫怪,小子只是路过,见韩家弟弟在此醉酒,想帮忙扶一把而已……”   这话配上他那张正义凛然的脸,确实很有说服力,不过,结合他先前的行为,怎么看也不是——帮忙扶一把而已。   周围画舫里的客人,一阵议论纷纷。   “这后生修为很高啊,又是湖上的常客,怎的忽然胡说八道起来了。”   “你没看见吗,怕是那艘画舫里,有什么厉害人物吧。”   “噫,咱们不过三流的妖怪,哪里来的厉害人物,要比玄门中的元婴修士还厉害?”   ……   湖上聚会的主人,春晖园那位夫人也施施然走出,低声询问丫鬟什么事情,听到来龙去脉,一双精明的美目,有些疑惑地望向西南方向的画舫。   “那不是,夜阑国小王爷的位置么?”夫人纳闷地自语。湖上聚会,不管是妖怪还是修士,只要有钱,有些法力,都能进。   唯独这夜阑国的小王爷是个例外,这小王爷只是有钱,用钱活生生砸出一个位置。   “夜阑国小王爷?是何方神圣?”盛天骄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金红画舫上挂着的鸾凤旗。   “是……一个有钱人。”   “人?”   “不错,人。”   “修为呢?”   “只是个普通人。”   “莫非他身边有什么厉害人物?”   “有一位国师……是妾身的老舅,不过,也不算什么厉害人物。”   “……”盛天骄脸色阴沉。   他拿不准,到底是船上混进了外人,还是玄门里哪位高人给他使绊子。   不过,那位高人出手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来……已经排除了他急性子小叔的可能性。   只要不是盛玉髓,一切都好说。   盛天骄取出袖中的飞剑,下意识向后看了一眼,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龙床上的韩惜见不见了?!   “谁?别装神弄鬼,给本少爷出来!”盛天骄喝到,此时他已经惊讶到了极点,背后的白毛汗也出了三层,忐忑到极致,反而有一股恼羞成怒的热气上冲头顶。   一向只有他戏耍别人,哪里有他被人耍得团团转?   画舫阁楼帘幕后探出一个个围观吃瓜的身影,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你们别光顾着看,都给我找人!今天不把这条泥鳅捉出来,谁都别想走!”盛天骄怒吼一声,气劲将周围的船只震得抖了一抖。聚会现场的仆役们一阵乱跑,没头苍蝇似的搜寻起韩惜见下落。   韩惜见,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硬生生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此时,夜阑国小王爷的画舫上。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伸进冰镇的小颗红果间,百无聊赖地抓起一颗,放进洇红唇间。   “无聊透了,什么时候上下一个节目?本王有的是灵石,叫他们把这个傻大个叉出去。”   “哎哟我的小王爷,话可不能乱说,这是玄门的嫡传子弟……”   阴鸷的目光重新转回那艘碍眼的画舫。   盛天骄今晚憋屈的怒火已经到了溃堤边缘,先是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下,接着到嘴的鸭子飞了,现在连个蕞尔小国毫无修为的小王爷都敢嘲笑他。   真当他盛家青年一辈的魁首之名,是随便得来的?   “天赐,去!”   一声断喝,青光自盛天骄袖子里窜出,劈开夜色,如一道闪电般射.向那夜阑国画舫。   飞剑,剑名天赐,乃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宝物,据说曾在远古大能手中,为斩断魔域与修真界的通道历下汗马功劳,而今,这柄名剑,却在声色之宴上,为意气之争而出鞘。   这一剑下去,裹挟着风雷之势,不光能刺中夜阑国小王爷,还能连同夜阑国画舫一起——击个粉碎!   盛天骄并非完全冲动出手,他已经在心里掂量过,此刻祭出飞剑出气,不过削减几个凡人寿命,至多牵连个吴山狐的老舅,也算对它不好好管束客人,害得自己丢了面子,略施一些薄惩罢了!   或许周围客人也多少会受点伤,谁让他们作壁上观呢?不把盛家人放在眼里,活该受此一遭。   各方利益都掂量清楚了,盛天骄这一剑,在吴山狐狸、各方客人的惊呼中,青光暴涨,直奔夜阑画舫而去,照亮夜色中一张张惊惧的面孔。   “唉。”   船尾阴影中,陆万闲刚给手舞足蹈的韩惜见套上外袍,方才,他使了个障眼法,把韩惜见从众目睽睽之下,给偷了出来,正打算着低调地遁走。   谁知盛天骄这个二世祖非要用飞剑轰小船。   若是当年的陆万闲,免不了又是一番狼狈逃命。   ……嗯,也是,既然这辈子多修炼了三百年,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来去自如一些,过得舒心一些么,何必再装什么低调。   你想低调,别人也不让你低调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坑爹拦不住。   陆万闲起身,将双袖一振,一点的白光自掌心涌出,喷向船体。   “嘭”!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响,白光形成一个倒扣的碗的形状,眨眼间扩展至高楼广厦那般巨大,竟将整艘夜阑国画舫全部罩住。 第6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轰——”   一阵地动山摇。   两股强大的灵力在空中相撞,迸溅出刺目的白光,炽烈仿佛白日当空,又似银镜乍开,令人目眩神迷。   画舫中的客人纷纷掩住脸,四下逃窜,因了失去目力的缘故,往往两两相撞,“哎哟”“哎呀”之声不绝于耳。   本来平静的湖水,更是为这灵力波动所激,“哗哗”翻起波涛来,幸而画舫一个个用铁链锁着,没有当场倾覆,然,在波涛汹.涌间,亦是颠簸不休,又给客人们跑路增加了难度。   东边画舫载着一帮水族妖怪,此时噼里啪啦地往湖里跳,其他三面的旱鸭子看着干着急,“嘭”“嘭”几声也化了原形,满船舷地乱跑。   这一片慌乱之中,唯有一艘画舫稳如泰山,那就是——被银色巨碗罩住的夜阑国画舫。   “喝!”狐老舅国师惊叹地抬头环顾观景轩外亮闪闪的屏障,“老妹儿的法力又见涨了,这是受到哪位仙家指点了吧?”   那吃红果的白肤小王爷慢条斯理地又剥了一颗,也不吃,只捏在手里把玩,仿佛突然发现红果是极珍贵的艺术品:“你老妹儿此刻自身难保,哪有闲工夫护咱们。”   狐老舅探头一看,哎哟,糟糕,对面船上颠得东倒西歪那个,可不就是吴山狐!自家老妹儿遭难,狐老舅顿时急了,冲上去抓着栏杆就要往外翻。   “死不了的,一点小浪花而已。”小王爷勾起嘴角,“你们妖怪,怎么这么怕死呢?”   我的祖宗,狐老舅不由在心里叫唤,刚才要不是您老人家胡说八道,差点酿成大错,这会儿大家还在舒舒服服地喝酒点美人儿呢。   更何况,正常妖怪和正常人都怕死,只有小王爷这种不正常的才不怕死。   “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从洇红唇瓣间吐出,苍白的手指猛地抓住太师椅的扶手,乌木暗沉的表面衬得那肤色白的晃眼,轻.薄苍白的皮肤下面,一缕缕青色血管隐约可见,此般病态,却显出一种异样的美感来。   小王爷是不怕死,因为他随时都会死。   先天不足,气血两亏,任那夜阑王坐拥两条灵石矿脉,也无法找到一个神医能保住小王爷的性命。   斑斑殷红溅开,苍白指间,半颗残破的红果漏了出去,咕噜噜一直滚到一双青履前。   “哼,来客人了啊。”小王爷一手撑住扶手,身体因为尚未缓和的哮喘而微微前倾,即便如此,他的背依然挺得笔直,下颌些微扬起,暗沉的眼眸自下而上,有些戏谑地望向来人。   外面风雨飘摇,灵力激荡,观景轩则稳如泰山。这个时候能毫不费力地出现在观景轩内的人……想也知道是谁——   那位幻出巨碗、震住盛家嫡子的神秘大能。   狐老舅踉踉跄跄向前紧跑两步,试图护住自己的小主人,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是螳臂当车。   小主人纵然有千般嘴贱、万般作死,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啊!只有十七岁,那么小一点点,如果是妖怪幼崽,还不能化人形呢!   而且,小王爷除了嘴巴坏一点,脾气怪一点,对他狐老舅还是很好的,妖怪,是懂得知恩图报的。   “不不不不不知,上仙来此,有有有有何贵干干干干?”   狐老舅两股战战,结结巴巴,头也不敢抬地问。   “老舅,让开。”小王爷忽然说。   “不不不不不能,不能让开。”狐老舅有些眼热,关键时刻见真心,小王爷还是很护着他的。   “快让开,别在这碍事。”小王爷抓起太师椅旁边的长柄帘挑子,把狐老舅往一边拨。   狐老舅下盘不稳,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他委委屈屈地侧在一边,回头,正待谴责小王爷,却惊讶地见到,那位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的主儿,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向前方。   狐老舅惊得合不拢嘴,他顺着小主人移动的方向,向前看去。   不由得又是眼前一亮。   只见红纱障幔轻轻浮动的栏杆前,站着一位丰神俊秀的人物,仿佛青丘老家神龛里的神像画卷。   这位神仙单手揽着一个醉美人,正是那龙床上神秘消失的绝色佳人,此时醉美人双颊绯红,一张精致绝伦的小脸正在旁边神仙的怀里蹭个不休。   这情景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要多旖.旎有多旖.旎。连见惯世情的老狐狸,都不由得心旌动摇,红了一张老脸。老妹儿竟然私藏了这等绝品,狐老舅不由得给她喝了一声彩!——当然,是偷偷的。   神仙眉眼淡漠,薄唇清冷,一看就是不会动凡心的那种高高在上的人物。   他目光扫过来,狐老舅只觉浑身一个激灵,仿佛被扔进了冰窟窿里,顿时什么杂念都没有了。   但是,神仙怀里抱着的那位,却总是勾动人心思,令人为之意乱情迷。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真是要了老命了,心跳一会儿快一会儿慢,脸上一阵儿热一阵儿凉,要不是狐老舅身体硬朗,放个一般老头在这就得抽过去。   也怪不得小王爷,看见那龙床美人,连拐杖都不要了,站起来就径往前走。   眼看他走到近前,那神仙的脸色越来越冷,一双深邃如古渊般的瞳孔慑人地盯着小王爷,周遭的空气仿佛都为此冷凝起来,无形的压迫感重重压住狐老舅的双肩和头顶,使他一时不能动弹,小王爷却还没有觉察出来一般,还往前走。   狐老舅急得出声叫唤:“小小小小王爷,小王爷,快回来!不不不不不能再往前去啦!”   越美的人越危险啊,小王爷年轻不懂事,他狐老舅怎么会不懂呢!危险的不是美人本身,而是美人招来的那些争抢者,就像外面那个盛家嫡子,修真世家的嫡传子弟!为了美人,能祭飞剑搅乱一湖画舫!   而眼前这个神仙更可怕,光是眼神就能杀人了,小王爷,你可千万别犯傻啊!你那身体,就算有贼心,也没有体力呀!   就在狐老舅快要吓出尾巴之际,小王爷终于停住了脚步。   他抬起头,冲着比他高半头的男人露出一个兴味盎然的笑容:   “小哥哥,你可有道侣?我给你当道侣,怎么样?”小王爷说出这般话,空气里已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狐老舅更是惊惧得快要背过气去,小王爷却并未觉察,一心想着自己的事儿,又补充道,“我听说修真的人都有道侣的,我虽然没什么修为,但贵在钱多,家中还有灵石矿脉两条,天然福地一处,可以都送给你。”   狐老舅:祖宗,你认真的??放着旁边的大美人不调.戏,你去调.戏炸.药包? 第7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船灯隔着红纱,筛落一片阑珊的红,洒在少年苍白的脸上,像是醉酒一般靡丽。   他那双眼睛啊,像夜里流到月光底下的溪涧,闪闪发光,深浅莫测。   前尘里,玄门天阙之下。   秦炽羽重伤初愈,拖着虚弱的身体,一步一步踏上汉白玉砌成的天街,来到“剑指天碑”前。   在那里,陆万闲穿着水蓝色道袍,眉眼间带着淡淡笑意。   秦炽羽抬起头,以往苍白的面颊,蒙上淡淡的血色,眼睛里盈满了狂喜:   “你听到了吗?试炼石说,我是天火灵根!我可以修炼!”   陆万闲自从进了玄门,当上长老,同样的话,好像听过无数次了,每一年东西南北四门下的试炼石,都测出那么一两个天赋不凡的学徒。   可是,秦炽羽却说得格外热情,格外真挚。   陆万闲嘴角也是抑制不住笑意:“是,我听说了。”   秦炽羽神情忽然肃穆,他在距离陆万闲两个身位的地方停下来,身体忽然向下一晃,陆万闲有一瞬间以为他气血不足,又太过激动,摔倒了。   然而并不是,秦炽羽在陆万闲脚前,跪了下来。   出身南覃王室,曾经战场征伐,从未作此卑微之态。   “你这是做什么?”陆万闲讶然。   秦炽羽躲开陆万闲的搀扶,坚持道:“我问过韩惜见了,他说要这样行礼,还要奉茶,茶我还没来得及准备,现下,现下先求你收下我。”   说着,秦炽羽抬起头,他的眼睛望着陆万闲的时候,仿佛全世界只有陆万闲一个人。   “好。”   “我南覃灭国,如今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秦炽羽突然顿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好。”陆万闲微微笑道。   秦炽羽猛地跳起来,自下而上拥抱住陆万闲。   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忽然被夹杂着汗水、热情的呼吸席卷一空,陆万闲惊得呆住,修真之人向来冷漠疏离,独来独往,哪里受过这样热情直接的表达。   又惊讶,又怪异,手脚都僵硬麻木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应该……不算是讨厌。   脸还是那张脸,只是换了一身衣服,换了一套身份。   不愧是天道系统,陆万闲想,历经重生转世,依然能把这个人从神态到相貌造得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一样地让人误会,误会自己就是他眼睛里的全部。   从看到秦炽羽的脸那刻起,陆万闲感觉自己仿佛化了身外身,从半空中俯视着一切,本来能让他动情的,此刻只会让他心生嘲讽。   “我给你当道侣,怎么样?”   秦炽羽啊秦炽羽,你是不是见人就说这句话?   “我听说修真的人都有道侣的,我虽然没什么修为,但贵在钱多,家中还有灵石矿脉两条,天然福地一处,可以都送给你。”   嗯,这次倒比上一次多了几个筹码,然而天道系统本座都看不上,又哪会在意你家里有没有矿。   “不怎么样。”陆万闲的声音平淡到了极致。   就连醉醺醺的韩惜见,都哆嗦了一下。   空气里好像有冰碴子咯吱咯吱破碎掉落的声音。   下一刻,红影凌空飞起,仿佛被无形的手扔出舱外,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饱满的抛物线,“噗通”掉进湖中。   “小王爷!!!”狐老舅尖叫一声,冲到栏杆边,看着外面黑黝黝的水面,急得一阵乱窜,硬着头皮跟着跳了下去。   “陆万闲!!!”   天道系统终于出声了,听声音还有点崩溃。   “那可是天道之子!!!”   “哦,是吗?”陆万闲淡淡道,“我以为他寿终正寝了呢。”   “没错,之前中州皇室托生的那位,确实是寿终正寝了!眼下这位夜阑国小王爷,是他的转世!如假包换的天道之子,连外表我都没改——你不要跟我说你认不出来!!”   如果有实体的话,天道系统估计在抱头大叫。   为了报复陆万闲三百年没理他,活生生把肉.体凡胎的天道之子给耗死了。天道系统这次运筹帷幄,悄没声地投放了一枚天道之子转世,在夜阑国,只等着陆万闲踏上前往玄门的路,就把夜阑小王爷放出来,吓陆万闲一跳!   一想到陆万闲看见少年版秦炽羽时,脸上会露出多么惊诧的表情,天道系统就爽得不行。   甚至为了压抑自己随时可能爆发出的得意坏笑,天道系统特地断开了一阵和陆万闲的意识联系。谁知道,就是这么一会儿不在,陆万闲就把天道之子打飞了!   至于吗??   至于吗????   好歹上一世也有朝夕相处一千多年,东明岛弟子近百人,真正陪在陆万闲身边的也就两个,一个韩惜见,一个秦炽羽,眼下韩惜见正被陆万闲抱在怀里,跟心肝宝贝儿似的,秦炽羽却被无情打飞,泡在冷冰冰黑黢黢的湖水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简直惨的一比。   这什么师父啊,根本没有师德!要不是天道的死命令,令天道系统必须绑定这个宿主,天道系统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我不想跟你吵,天道之子这一次托生太急,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我建议你现在就下去救他,否则——”天道系统压抑着怒火说道,后半截话还没说完,陆万闲已甩出一张行舟符。   整艘画舫拔地而起,挣脱铁链,在波涛.汹涌的湖面上飞快行驶,很快来到岸边。   陆万闲扛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韩惜见,飘然而去。   “陆万闲——!!!”   如果天道系统的声音能被外界听到,此刻夜空中一定回荡着他破音的咆哮。   湖中心遗留下的几艘画舫,被铁链子扯得东倒西歪。   湿哒哒的妖怪客人们,皆是一脸惊呆的表情,望着劈浪而去的画舫。   画舫中心平台上,天之骄子盛天骄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从刚才起,他的双腿就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的飞剑不见了!   刚才放出去攻击夜阑国画舫的飞剑“天赐”,在空中撞上发光的巨碗,而后,就被吸了进去!   剑修与飞剑紧密相连的神识,也就此被截断!   盛天骄大脑一片空茫,心里那点侥幸荡然无存,只剩下后悔。   为什么要逞能?天底下那么多能人异士,他怎么就被冲动迷昏了头脑,坚持认为不是他小叔,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下可惨了,飞剑被收,对手不明,擢仙大典在即,他岂不是要空手上场?回去怎么向盛家列位长辈解释?   “完了……完了……”   这厢盛天骄心灰意冷地离去。   那边寂静无人的船舷边,翻上来一只穿着人衣服的大尾巴狐狸,尾巴尖上本来就不多的毛,因为被湖水打湿,凝成一绺一绺的,水滴顺着发白的末梢往下滴。   老狐狸气喘吁吁地驮着一个红绸裹身的少年,艰难地把他放在甲板上,少年英挺的眉宇下,长长的睫毛低垂,一双眼睛紧紧闭合,脸色极度苍白,甚至有些发青。 第8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小王爷……小王爷……你可别吓老狐啊……”   狐老舅哆嗦地伸出爪子,伸到少年鼻下——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可能,不会的……   狐老舅变回人形,一把抓起已经没了呼吸的少年,冲向春晖园主吴山狐,急急忙忙地把少年往她手里推:“老妹儿,快给看看,这孩子快不行了,你别发呆,赶紧给他治治,人命关天啊!”   吴山狐沉浸在灾难现场般的湖面景象中,心都碎成了八瓣,听到狐老舅的求救声,这才强打着精神回了魂儿,向狐老舅怀里的少年看去。   “嘶,不妙。”吴山狐脸色一变,“这是落水闭着气了,小王爷身体弱,再不把水排出来,恐怕凶多吉少。”   “你是说,还有救吗?”狐老舅激动,拎起少年,对着他的背一顿捶。   “慢着,不是这样……”吴山狐急忙拦住狐老舅,“放平了,压住腹部。”   狐老舅手忙脚乱地按照吴山狐的吩咐,对小王爷施救。   “对,就是这样,抬起下巴,把嘴巴捏开,对着吹气。”   狐老舅捏住小王爷的下颌,打开口腔,对着少年人温软细嫩的嘴唇,突然有点不忍心下口。   “还愣着干什么,你不来,让妾身来!”吴山狐突然热情满满,一肘子顶开狐老舅。   “不行!小王爷还是个孩子,不能被你这个老太婆玷.污了!”   “你说谁是老太婆?”吴山狐大怒,“你这个糟老头子!”   眼看俩人争执得要打起来,那边厢本来没气儿的小王爷突然呕了一声,吐出许多湖水,悠悠地转醒过来。   “小王爷!小王爷你终于醒了!”狐老舅激动,扑到小王爷身上,近距离看到浓密的睫毛抖了抖,眼帘微微掀开,露出黑沉沉的眼睛,他才松了口气,“你可吓死老狐了!”   “……起来。”小王爷有气无力地说。   狐老舅急忙从小王爷身上下来,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来,又仔细地摸了摸他的脉搏。   “还好,没有大碍。”狐老舅这回彻底放心了,但想到刚才的情景,他还是忍不住后怕,“小王爷,不是老狐说你,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父王、母后想一想,他们二老为你操了多少心!”   小王爷眸色黯了黯。   狐老舅见他这话似乎有效,立刻再接再厉起来:“你说说你,今天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了。人家是什么人,神仙,你是什么人,凡人,人家就算找道侣,也得找个大罗金仙啊,就算不看重修为,也得找个那龙床美人儿级别的,是不是?”   小王爷本就煞白的脸色,此刻白得像汉白玉栏杆似的。   “哎,糟老头子你絮絮叨叨那么多做什么,咱们小王爷也是一表人才呢,妾身看来,就不见得比谁差的。”吴山狐此时听到八卦,又重新恢复活力,兴致勃勃地掩面打量小王爷,“咱们小王爷真是长大了,以往就见来凑热闹看表演的,没见对哪个美人儿上心,原来是口味不同,小王爷,你放心,只要钱到位,就那种冰山禁.欲款的,妾身也能给你找来!”   狐老舅回忆了一下红纱帐前清冷出尘的身影,评价道:“那恐怕有些难度。”   “说够了么。”小王爷黑沉沉的眼睛盯着狐老舅,狐老舅一个哆嗦,立刻闭上了嘴巴。   二十里外,某个被评价为“冰山禁.欲款”的“神仙人物”,正扛着手舞足蹈乱唱歌的韩惜见,试图把他塞进客房的门里。   “别扒着门框!”陆万闲忍无可忍,单手抓住韩惜见两只手腕,把他扔进客房的床里,接着疾退两步,“啪”地甩上门。   世界清静了。   回到给自己开的客房里,陆万闲洗漱了一番,坐在自己床上,准备打坐修炼。   ……   ……   世界好像清净的有些过分了?   比如,某个刚才还在吵吵嚷嚷的系统,这会儿又不出声了。   陆万闲回忆了一下天道系统消失前最后一句话:   “糟了,不能让这老头下嘴!”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说完这句话,天道系统没再出过声。   不过,陆万闲也乐得清静。   他闭上眼睛,进入修炼状态,只放出一缕神识,轻飘飘落在客房门口的走廊上,盯着韩惜见那边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夜深人静,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听声音应该有七八个人。   “今天真是大快人心,不必再瞧着韩十六那副高高在上的德性!”   “就是,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修成个金丹,就用鼻孔看人了。我呸,玄门宗门里,金丹遍地都是,弟子房的牌匾掉下来砸中五个人,三个都是金丹!”   带头的两人说着,爆发出一阵旁若无人的大笑。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欺负韩惜见的韩家子弟,一个行七,一个行九,他们口中议论的韩十六,正是韩惜见,韩惜见行十六,在他们里面算小的。   “七哥,”韩家队伍里传来一个弱弱地声音,有些担忧地说,“十六弟就这么走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他又不认路,又不能喝酒,万一……”   韩七当下停住脚步,恶狠狠的目光扫过身后一帮弟弟们,韩家子弟不由得一阵瑟缩,让出方才说话那人,韩七盯着他,忽而笑了:“老十,你什么意思?你站在哪边的?不想跟着咱们韩家人一边,就滚去盛家找十六啊!”   韩家老十怯懦地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垂下头,屈服于韩七的淫.威。   陆万闲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巧,恰好和这帮废物子弟住在一个客栈里?难道是因为他把天道之子扔进湖里,所以功德值又降到新低?   ……   要不要换个客栈呢?明天早上韩惜见碰到他这些个恶毒哥哥们,必定又会坏了心情。   但是转念一想,韩惜见早晚要面对这帮“兄弟”,不是陆万闲扛着他躲到下一个地方,就能糊弄过去的。   既然如此,捡日不如撞日,明天早上来,就一并解决了吧。 第9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翌日清晨,韩惜见在一阵宿醉的头痛中醒来。   “唔……”   脑海中闪过一些雷人的片段,韩惜见拉起被子蒙住脑袋开始像一条大虫子一样左右翻腾,并试图把自己憋死在被子里。   “咚咚。”   门上传来两声轻叩。   “起了么?”   一个有些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传进来。   韩惜见猛地坐起来,飞快地穿好锦衣外袍,左一脚右一脚登上步履,抓起铜盆里的水往脸上抹了起来。   “等一下,就好,就好。”   陆万闲站在门前等了一炷香时间,他一点也不意外,韩惜见每次都会把自己收拾妥帖了才出来见人,虽然生活能力不怎么样,路痴又爱醉酒,但是在爱美这一点上,还是挺精细个人。   “好了么?”陆万闲故意扬起声音,如愿听到走廊那头韩家子弟们被吵醒发出叮呤咣啷的动静。   “来了——”   “嘎吱”一声,客房的门打开一条缝,露出精致秀美的一张脸,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转向陆万闲,眼中一丝惊诧闪过。   “嘭!”房门猛地关上。   “再等一下!”韩惜见大窘。   陆万闲又等了一炷香时间,房门才再度打开,只见头发丝都梳得整整齐齐,浑身上下闪耀着光彩的“隆重版”韩惜见出现在门内。   陆万闲不由得退了一步,这个韩惜见和前尘里擢仙大典力挫群雄的那位有点重合了。   “在下韩惜见,还未请教这位师兄尊姓大名。”韩惜见文质彬彬地行了个礼,仪表从容无可挑剔,完全是大家公子范。   “不必如此多礼,我叫陆万闲。”陆万闲随意地拱了拱手,上辈子迫于门规需要严守礼度,其实他本身是不太喜欢这些繁文缛节的,如今能以“荒野村夫”的身份重来一遍,他还是挺享受的。   “陆师兄。”韩惜见十分有礼貌地叫了一声,接下来不知说什么,脑海中尴尬的场面走马灯似的过。   “嗯。进去说话?”陆万闲示意韩惜见别把门挡得那么严实。   “这……”韩惜见很想拒绝,他房间还没收拾整齐,只顾收拾自己了。   “还是你想在走廊上说?”陆万闲露出一个看穿一切的微笑。   韩惜见抿了抿唇,这已经是他对陌生人能够露出的最明显的拒绝了。   在陆万闲的坚持下,韩惜见还是败下阵来,退开一步。   陆万闲步入屋内,韩惜见飞快地关上门,解释道:“惜见并非不愿让陆师兄进来,只是屋内未曾收拾,甚是凌乱……”   “无妨。”陆万闲道,“坐下说话?”   “嗯……”韩惜见别别扭扭地和陆万闲一起坐在木凳上,周围散落着他刚刚用来擦脸擦头发和擦脚丫的布头。   陆万闲见他尴尬,先倒了杯茶给他,笑道:“惜见……贤弟,是第一次出远门吧?我也是。”   “咦?”韩惜见果然被吸引去注意力。   “我打小便被师尊收养,不知父母是谁,师尊赐我姓陆,名无心,字万闲,大约希望我没心没肺,能得一世安闲吧。我从记事起就在岛上,岛上只有我和师傅两个,平时砍柴挑水,生火做饭,都是我的事,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十一二岁的时候还不习惯穿衣服,经常顶着个芭蕉叶子就去海里玩水,反正光屁.股也没人看见。”   韩惜见听得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打量陆万闲,眼前这位师兄虽然与他只有两面之缘,可是,陆万闲身上流露出的从容气度,绝不是训练出来的:   “真的?不可能吧……”   陆万闲低笑一声,似乎陷入美好的回忆之中,又不疾不徐地向韩惜见讲了许多岛上的趣事,韩惜见听得连连称奇。   “那你怎么会出来的?莫非、莫非是你学成出师了?”韩惜见能感觉到陆万闲身负修为,只是不知他修为到底有多高,这种深浅莫测的感觉,通常发生在两个修真者差距很大的时候。   “是我师尊飞升了。”陆万闲笑道,心中有些遗憾,重生一世,却无法与师尊见面,无法再听他老人家教诲了。   “啊!”韩惜见大惊失色,立刻站起身,去门前和壁间转了一圈,确定没人听墙角,这才回转来,再拜道,“原来陆师兄是东明真人座下高徒,是惜见蒙昧无知,如有冲撞,还请宽宥。”   “我说了,无妨,你我相称即可,不必客套这些。”陆万闲道。   “陆师兄,你久居仙岛,不知世情,不知道这世上小人太多,说话万万不可如今天这般,什么都交底!你同我说,在这里说,便罢了,出去以后切切不可再提起此事!陆师兄修为高深,行事磊落,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眼看韩惜见紧张兮兮地凑在自己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一边说还一边摆手,陆万闲不由得笑了出声:“不必这么紧张,我有分寸,说起来,你是第一次出远门,对世态人情还挺了解的么?”   韩惜见一脸“这不是常识吗”的表情,有些担忧地看着陆万闲。   完全进入山野村夫角色的陆某人,摸了摸下巴,决意把话题拉回正题:“我昨天见你时,你好像并没有很了解啊。”   “什么……?”韩惜见茫然。   “我问你,以前在白雪原你们韩家宗家的时候,韩家子弟是怎么对你的?就你那些哥哥们,敢在明处对你冷嘲热讽么?”   “那倒没有,有家主伯伯在,他们不敢放肆。”韩惜见答道。   “暗地里呢?也不敢吗?”陆万闲一手撑着下巴,端详韩惜见的神情。   韩惜见的眉头微微皱起,却没有说话。   “你倒是挺好的,还会维护他们。”陆万闲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家丑不可外扬。”韩惜见垂下眼睛,说道。   “错了,”陆万闲直起身子,正色道,“纵容家丑,才会在外面丢丑,你想想,若你是家主,听到那些个韩七韩九当街奚落弟弟,你会不管吗?”   “我……当然会管,可我不是家主,我是弟弟,弟弟忤逆兄长,有背人伦。”韩惜见的声音越来越小。   陆万闲盯着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迂腐了?我怎么不知道修真界还玩世俗人家那套?你趁早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敢撕破脸?”   “我没有!”韩惜见惊慌失措地否认。   “你是大家公子,文质彬彬,举手投足都要合礼,不能失了身份,在家里,有你家主伯伯给你出头,那些人不敢造次,在外面呢?谁给你出头?路人么?我么?我不会给你出头的,你一个金丹期的修士,修为远超那些废物,你表演委屈给谁看?”   韩惜见的脸都涨红了,耳朵边更是红得发亮,他根本不敢看陆万闲的眼睛,陆万闲步步紧逼的话语,不给他留分毫余地,毫不留情地撕破他最后那点体面。   “韩惜见,看着我。”   如同钟磬般极具震慑力的一句话,令韩惜见不得不抬头。   他好像头一次认识陆万闲一样,这不是那个温柔的、随和的、好像对什么都从容看开的陆师兄了。   此刻,陆万闲就像韩家祠堂里那位最近接大乘的家祖,韩惜见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家祖在祠堂主事刑罚,只是远远地瞥了一眼,却好像看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一样,当场就丢人得吓哭了。   “你不会发火。”   陆万闲凝视着韩惜见。   五个沉沉的字,叩在韩惜见心上。   “我……我当然会……”韩惜见挣扎着反驳。   “被人气跑,借酒消愁,可不算什么发火。”陆万闲笑了一声。   “……”连挣扎也放弃了,昨天白天,昨天晚上,种种羞耻画面,走马灯般转过韩惜见目前。   “痴儿,发火是需要练习的,这世上的每一件事都要练习,才能做到恰到好处。”陆万闲的语气和缓下来,“现在,你练习的机会就在眼前。”   “啊……啊?”韩惜见正在消化陆万闲方才那番话,他觉得有什么东西隔着一层障幔,好像触手可及了,但又模模糊糊的。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看到没有,从这里走出去,沿着走廊往东走,左拐第三间第四间,是你七哥九哥的宿处,他们昨天半夜过来,这会儿也醒了,你可以去拿他们练习了。”   “他们也住在这儿?可是、可是我该怎么发火,没有由头啊!”韩惜见还想缩回去。   “去,现在就去,由头他们会给你的。”陆万闲一指客房门,房门无风自开。   韩惜见硬着头皮行至门前,习惯性地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喝,这脸色煞白的模样,就像一具新死的尸首,刚从棺材里诈起。   “万一……”韩惜见回头。   “你是金丹期的修士,道理讲不明白,就揍他们。当然,最好还是讲道理。”   韩惜见一头雾水,怎么发火还能讲道理的?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半只脚都跨出去了,再缩回来也不合适。   恰在此时,一个讨厌人的惊笑声传来:“哟,这不是咱们小十六嘛,这么巧在这儿碰见?没跟你盛家哥哥一道走?”   “哈哈是呀,怪不得刚才谁看见盛家那个盛天骄在楼下打尖,原来是和惜见贤弟一起住店啊。”   韩惜见扶在门框上的手,渐渐收紧。   只听咔嚓咔嚓声不绝于耳。 第10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韩惜见脑海里回荡着陆万闲那句话“发火是需要练习的,世界上每一件事都需要练习,才能做到恰到好处”,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次练习,和御飞剑、画符咒一样的练习。   眼前满脸恶意的韩七韩九,仿佛变成了两只人形靶子,就是演武场最常见的那一种,脑袋上还贴着“射箭”“御剑”“符咒”等等注明不同功用的黄纸标籖。   韩惜见突然找到感觉了,那种傲视演武场的感觉。   “七哥,九哥,这么巧。”韩惜见脆声道。   韩家子弟皆是一愣,每次他们嘲笑诋毁韩惜见,韩惜见都像犯了什么错似的,压根不敢抬眼看他们。   而这一次,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不仅没有躲闪,还熠熠生辉地直视着方才出言不逊的两人——韩七和韩九。   “怎么,刚才谁在楼下看见盛师兄了?”韩惜见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各位韩家子弟,“是谁?”   没人吭声,一个个缩了脖子安静如鸡。   本来就是韩九瞎编出来的话,谁会上赶着去认?   韩九面上无光,这时候再串供又太晚了,一股邪火憋在胸中,竟发不出来。   “就是,是谁啊?咱们不都看见了么,惜见瞧不上咱们韩家出身,只想跟着盛家混,你们说是不是?”韩七扬声说道,回头警告地瞪向韩家子弟们。韩家子弟们勉强一阵诺诺答应。   “谁看见了?除了你,韩九,还有谁看出来我瞧不上韩家出身,只想跟着盛家混了?站出来我见识见识。”韩惜见盯着韩七接着问。   韩七翻了个白眼:“都看见了,都——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韩惜见心中腾起一股怒火,他发现跟韩七这人根本没法讲道理,而韩家子弟们只会跟风,眼前这种浆糊一般的情景,以往他没有抬起头,都没看出来,只想逃避。   今天他睁眼看了,才发现韩七根本就是在胡搅蛮缠,目的就是激他生气,或是害怕逃走,可笑他曾经还反思过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所以才让韩七韩九产生误会,以后要不要和盛家人保持距离。   而今看来,人家表露恶意时,一点脑子都没带,一点心思都没花,他还要为这些又蠢又坏的东西反躬自省,何其可笑!   “韩七。”韩惜见沉下俊面,衣袂无风自动,垂在袖中的手五指并拢,微微向后转。   “干、干什么?”韩七直觉不妙,衣襟猛地向前一拽,整个人不由自主向韩惜见飞去,他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衣领已被韩惜见抓在手中。   “哎你干什么,你敢打我?”   “十六,大逆不道,还不快放开七哥!”韩九虚张声势地大叫起来,“若是被韩世伯知道了,你、你忤逆兄长!看你还不被家法处置!”   “若是被韩世伯知道,你们如此血口喷人,侮辱于我,你猜会怎么样?”韩惜见恨恨地说,气得声音都有些哆嗦,他毫不留情地将手一甩:“我现在就替韩世伯教训你!”   “嘭!”   韩七凌空飞去,撞在廊柱上,像条破布口袋似的滑落下地。   韩家子弟一个个震惊地看看韩七,又回过头看看韩惜见,这个软绵绵的乖宝弟弟,漂漂亮亮的大家公子,此时浑身冒着杀气,一张精致面孔仿佛蒙了红霞,原本温和无害的眼睛,饱含愤怒,怒视着韩九。   “你……你……”韩九瑟缩了一下,掂量着自己修为尚且不如韩七,这煞星突然发作,自己还是少说两句的好,不由得退了一步,避开锋芒。   韩惜见其实也是有点怕的,手心里都出了汗,他还从来没做过如此逾矩的举动,别人看在眼里,该怎么想他啊,还有韩七,一直没爬起来,不会摔死了吧?   韩惜见心里咚咚打鼓,虽然表面上一副老子什么都不怕的模样,其实都是在死撑。   现在该怎么办?怎么收场?要不要掉头就走?可是,好像没顾上讲道理,直接就把人打翻了,这样合适吗?   ……   “十六弟弟说得没错,这、这些天来,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污言秽语侮辱同族兄弟,就算被韩世伯知道,也只会用更重的刑罚责罚你们。”   忽然,一个耿直的声音说道,起初还有些气弱,说到后面,则渐渐坚定起来。   韩惜见意外地看向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十哥。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侮辱十六,只是因为盛家人称赞了他一句?十六本来就是天赋过人,早早修成金丹,是我们年轻一辈的楷模,将来擢仙大典,还要十六为韩家争光,你们这般诋毁,到底站在什么立场上?在家里的时候,你们明明没有这样,为什么出来就变了?家主让七哥带队,是看重七哥在我们年轻一辈中有威信,在家里的时候,没少为家中活动出力。七哥却滥用威信,欺压小弟,到底是十六行为不端,还是七哥别有用心,我想,在场诸位兄弟,这些天都看得清清楚楚,将来如果有必要,到了悬圃,也会如实向瑶光峰主韩世伯秉明,请他老人家定夺。”   十哥平时总是缩着脖子,低着头,说话声音也很小,因此,从来没人发现,他说起话来竟然如此有条不紊、道理清晰。   简直把韩惜见的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   韩惜见努力克制住自己,才没有激动到落泪,他扭转过脸,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感动到一塌糊涂的丢脸样子。   这一转脸,正好看见站在门边,面带微笑的陆万闲。   “是啊,七哥和九哥确实太过分了,也怨不得十六弟这么生气,搁在谁身上都受不了啊。”   “七哥和九哥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污言秽语,出去说是我们韩家子弟,丢不丢人啊。”   “就是……”   韩家子弟们自己也议论起来,本来被压抑的声音一旦释放出来,便立刻引起共鸣,扩大数倍。   韩九搀扶起韩七,还打算再煽动一波仇恨,给韩惜见扣个“重伤亲哥”的帽子,看到这情况,完全傻眼了。   形势倒转,韩七白白被揍了一顿,大家还觉得揍得对,两人完全没想到,尤其是韩七,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早知道昨天晚上,老十露出反水的意向时,狠狠收拾他一顿就好了。   韩惜见瞥见韩七韩九咬牙了半天,话都不敢说一句,默默离去的场面,只觉得这些天来胸中块垒烟消云散,痛快,实在是痛快!   “走,下楼吃饭去。”韩惜见招呼一声,老十先跟着来了,那些韩家子弟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一半推辞不吃了,剩下竟也有三四个人跟着韩惜见下去。   整装出发后,韩惜见一整天都喜气洋洋的,看到什么景色都觉得特别好看。   在他央求下,陆万闲答应跟他们韩家一起走。   “这位是我陆师兄,正儿八经的玄门弟子,还是我的恩人。”韩惜见向其他韩家子弟介绍道,刻意隐去了陆万闲的真正身份。   “陆师兄好。”   “陆师兄有礼了。”   没了韩七韩九淫威控制的韩家子弟们,还是有一部分挺善意的。   韩七韩九缀在队伍最后,眼神仇恨地盯着韩惜见的背影,仿佛两条吃了败仗的恶犬,正夹着尾巴等待时机。   陆万闲骑在黑骊驹上,与韩惜见并辔而行。   “我这次发挥得还不是很满意。”韩惜见挺了挺胸,说道。   “没事,机会多的是,下次记得把话说清楚了再打。”陆万闲道。   “行的,好的,没问题!”韩惜见愉快地答应。   陆万闲脑中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少年音:“……我回来了。”   落寞中还有几分委屈。 第11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韩惜见望见陆万闲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万闲摇了摇头,拨马径自向前走去:“我去前面驿站等你们。”   “好……”韩惜见担忧地望着他离去,明明刚才还心情很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或许是传音入密吧?玄门还是什么人给陆万闲传了信?   天道系统的声音就没停过,陆万闲怕韩惜见瞧出什么端倪,便先走了,这天道系统旁的用没有,倒是会打扰人的注意力。   “……你不知道为了收拾你的烂摊子,花了多少力气,直到方才,才恢复跟你意识交流的功能。哎,我也不指望你感激我救活了天道之子,又给你免去一桩罪孽,我就希望你能好好了解一下,是天道送你重生回来,不是那个讨人厌的娘炮韩惜见!”   “注意你的措辞。”陆万闲冷声道,“何况我早就说过,我不愿,是你们一厢情愿带我回来,那我回来做什么事,你们也管不着。”   “你!”少年音一噎,陆万闲确实又没说错,天道赐予的重生,并非陆万闲祈求的,那么陆万闲确实也不欠天道什么。   他头一次惊觉,这拜师的任务,有可能永远都完成不了。   而症结所在,是陆万闲和秦炽羽上一世所经历的种种。   天道系统只是一个系统,并非亲历者,他所能看到的,正如陆万闲所猜测的,只是大事年表和信息库而已,冷冰冰的文字记录,并不能让天道系统真正感受陆万闲的感受。   天道系统头一次产生这么强烈的挫败感,整个统都耷拉下来,良久,才不甘心地说:“……天道之子是拯救劫难的大气运者,不应该会无缘无故堕入魔道,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许是魔尊诱.惑他呢?”   “可笑。”陆万闲懒得与天道系统进行如此无聊的猜测。   一下被否定了自己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理由,天道系统不由得也有些恼羞,冲口而出的指责如连珠炮般向陆万闲投去:“怎么就可笑了?还不是你本身就对他有偏见?如果你待他像待韩惜见一样好,他哪里会离开你?”   说完这话,天道系统就后悔了。意识海中仿佛起了一阵狂风,激烈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掀起滔天巨浪,天道系统差点被甩出去,只能勉强定住神识,缩在一角,等狂风巨浪过去。   没有他这么委屈的天道使者的,真没有,他花费精力精心制作的那些具象化的日常任务,帮助陆万闲和天道之子重新建立友好关系的进阶互动方式,全都没有派上用场,偏偏他还没有权力惩戒陆万闲,因为,从一开始,天道就没给他这个功能。   陆万闲的情绪控制能力很强,不过片刻功夫,雨收云散,意识海又恢复了平静。   “我不该与你一般见识。”陆万闲缓缓吐出一口气。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最安全的方式就是保持安静如鸡,但天道系统仍然忍不住问:“可是,依你之见,天道之子真的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吗?……一开始,应该不是的吧,要不然你怎么会同意收他为徒?就算上辈子出了什么差错,这辈子,我可以打包票,夜阑国小王爷,绝对不是什么坏人!”   陆万闲哼笑一声,他果然,不该与天道系统一般见识啊。   世间的事,哪里说得上绝对的好,绝对的坏,不愿经历,只是因为知道那其中的痛苦和艰辛。上一世中,秦炽羽最终还是战死在魔域,陆万闲亲手为他收的尸,魔域之战平息后,陆万闲便闭关修炼,静思千载,也没有参透其中因果,唯一得到的教训便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有限的,若是强求,最终往往得到恶果。   不如从一开始就避免结因,各走各的道。   陆万闲飞升失败,他终究是个凡人,还没有到神仙的地步,他也会受伤,也会趋利避害。   与秦炽羽不同,韩惜见,则是上一世中,唯一一个从来没有背弃过陆万闲的人。   彼时陆万闲在玄门中,只不过是个混了三百年也没能混出头的普通修士,因着师尊东明真人的荫蔽,得到一个挂名长老的位置,只是连个独栋宅院都没有,和其他黄衣弟子同住弟子房的“长老”。   嗯,对,当初玄门发现,只有陆万闲能说清楚东明真人修炼的法门时,迫于无奈承认了陆万闲是东明真人亲传弟子的身份。   当然,这也经历了一番,不足与外人道的磋磨。当时陆万闲对玄门中人,是没有半分好感的,而他自己受到牵制,也无法离开玄门,不得不日日与黄衣弟子一同起居,个中辛酸,只有陆万闲自己知道。   一直到三百年后,新一届擢仙大典,陆万闲遇到了韩惜见。   上一世的初遇,是在瑶光峰后山,韩家子弟欺负韩惜见,正好被挑水路过的陆万闲撞见,韩家子弟见陆万闲顶着个防晒斗笠,穿一身麻布百衲衣,下面裤腿为了淌水方便还一高一低地卷起来,一副粗使杂役的模样,顿生轻蔑,上前拦住威胁,令陆万闲不得把所见所闻说出去。   陆万闲虽然在弟子房起居,但这三百年来修为并未落下,已是元婴初期,当时又正在心气不顺之时,捏了个法诀便把韩家子弟打翻在地。   看着溪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同辈,韩惜见头一次发现,溪水这么清澈可爱,草地这么翠绿欲滴。   俩人互通姓名,一见如故,擢仙大典备战期间,更是时常一起切磋,一起玩耍。   到了擢仙大典正式开赛的时候,韩惜见一枝独秀,成了韩家唯一进入决选的人,他宛如一颗熠熠升起的新星,受到七峰长老的关注。   对天赋惊人又谦逊可爱的后辈,拥有收徒资格的长老们总是格外青睐,只是,大家都觉得韩惜见一定会拜瑶光峰韩峰主为师,毕竟,七峰中姓韩的就这么一家,都是本家,没有壮大他姓势力的道理。   而拜师大典上,韩惜见选择了那个连座位都没有的陆万闲。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大概是韩惜见截止目前为止做过的最出格的一件事,但他没有半分犹豫,跪拜,奉茶,在众目睽睽之下,投入一个连山头都没有的“长老”麾下,成了他的第一个弟子。   陆万闲至今都想不明白,韩惜见有时候为什么会那么勇敢,明明平时挺胆小的。   “我没跟你打招呼就把秦炽羽放出来,是我有点过分,但我也只不过是想让秦炽羽成为你的第一个弟子么,这样,你或许能对他好一点……就像你尽心尽力教韩惜见一样……”天道系统还在委委屈屈地念叨,“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不能说话,可是该看的一件不少,你对韩惜见那么好,那韩惜见凭什么!”   “凭他是第一个拜我为师的人。”陆万闲从回忆中抽离出来,顺口答道。   “是啊,只要你对秦炽羽好一点点,秦炽羽一定比他拜得更快,你没看到吗,拜天地都可以,何况拜师。当然,我是不主张拜天地的,我们还是要完成任务的。”天道系统赶紧纠正差点偏掉的话题。   陆万闲无奈了,俩人完全鸡同鸭讲,眼看驿站已经到了,他便翻身下马,牵着马儿往前走去。   还没走两步,袖中传来一阵震颤。   “?”   陆万闲伸手一摸,才想起来,自己昨晚上在妖怪聚会上收了把飞剑,这会儿好像共鸣到它的主人了。 第12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飞剑在袖中震颤不休,想必盛天骄就在附近。   陆万闲又抬头看了看驿站的木质门牌,犹豫了片刻。   这时,后面有人驾马过来,走到近处,见陆万闲伫立驿站门外,喜唤一声:“陆师兄!”   不必回头,陆万闲也知道是韩惜见追上来了。   “陆师兄,为何站在这里不进去?”韩惜见问道,一边端详着陆万闲的脸色。   “嗯……你怎么一个人追上来了?”陆万闲岔开话题。   “我怕陆师兄遇到什么难决的事,身边又没个人可以参详……虽然说,我也没什么本事,但这一身修为,还是可以为陆师兄赴汤蹈火的。”韩惜见十分认真地说道。   自从今晨客栈一役之后,韩惜见便对陆万闲信服得死心塌地,只恨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地方。   见韩惜见眸光闪闪地望着自己,陆万闲不由失笑:“没什么事,对了,你可知道中州第一酒楼利德昌的吊炉烤鸭,极是美味,我看今天日头还早,不如我们先去前面饱餐一顿,再就地投宿?”   韩惜见讶然道:“我以为陆师兄修为高深,已经到了吸风饮露的境界,对这些人间美味没有兴趣了呢?”   “怎么会,吃还是要吃的,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胃。”陆万闲道。   “陆师兄说得对。”韩惜见连连点头,一张精致俊秀的脸上满是信服,“虽然我们是修真之人,但也该感恩天赐一副□□凡胎,好好享受人间美味。”   “咳。”自己随口扯的一个托词,突然被韩惜见上升了一个高度,陆万闲有点不知说什么好了。   两人骑马离开驿站,径向前面阳城邑行去,一路上说说中州美食,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未时将尽,日头也西斜了,两人赶着闭城门的时候进了阳城邑,在路人指点下来到利德昌酒楼,美美地吃了一顿全鸭宴。   餐毕,倚在二楼半开的轩窗边,韩惜见摸了摸肚子,仍然在回忆唇齿间香浓的鸭胸肉加上一点脆皮的口感,感觉舌头根儿都酥了。   “咱们晚上就不回驿站了,我在驿站给你十哥留了暗信,他看到便会明了,今晚我们就投宿在燃灯桥的安心乡客栈,好好睡一觉。”   韩惜见看向陆万闲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钦佩。   陆万闲明明是和他一样第一次出远门,却如此地轻车熟路,游刃有余,不仅能把自己的事情安顿好,还能舒舒服服地找地方享受,跟着陆万闲出门,实在是太愉快了,什么都不用操心!   “好,都听陆师兄的。”韩惜见乖巧地答道。   两人结了账,出得酒楼,往燃灯桥去,阳城邑没有宵禁,晚上也热闹得很,正值上巳节前后,人们卸去了一天的繁忙俗事,夜里悠闲地沿着城中的河流散步,嗅着风里传来的春夜清香。   忽而间,陆万闲的袖中,又传来一阵震颤。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一次还能说是巧合,两次呢?   “陆师兄,你这次也是去参加擢仙大典的吧?”韩惜见并未发现什么异样,自然地问道。   “嗯?是的。”陆万闲暂时切断飞剑与外界的共鸣,回头来回答韩惜见的问题。   陆万闲虽然不想和盛天骄正面纠缠,但也不惧他,要不然也不会收了盛天骄的飞剑。   这飞剑就像个感应器,只要主人与飞剑离得近了,便能互相感应。不过陆万闲略施法术,使这感应从双向的,变成了单向的。   也就是说,飞剑能感应到盛天骄,盛天骄却感应不到飞剑。对于陆万闲来说,没有什么比飞剑更好的探测盛天骄的法器了。   “以陆师兄之能,必定能拔得头筹。”韩惜见十分笃定地说,“不知陆师兄,青睐哪一峰峰主呢?”   韩惜见并不知道陆万闲是拿着评委邀请函去的,也就是说,玄门是叫他去擢仙大典看看哪个参加比赛的顺眼,就收入座下,并不需要亲自上场比试。   “并没有特别青睐的吧,我刚从岛上出来,也不认识他们。”陆万闲摇摇头。   韩惜见立刻介绍道:“那陆师兄要不要考虑一下瑶光峰!”   不等陆万闲说话,韩惜见便滔滔不绝说起了瑶光峰的种种好处,从瑶光峰韩峰主的高尚品格,到瑶光峰弟子的优渥待遇,再到瑶光峰后山的秀丽风景,彩虹屁吹个不停。   陆万闲笑道:“我是看出来你要拜在瑶光峰了。”   韩惜见被拆穿真实想法,有些发窘:“玄门外门弟子人才众多,能进入宗门的寥寥无几,我还未必能进入决选呢,只是、只是七峰中仅有瑶光峰姓韩,我没有别的选择,所以……私心想着,如果陆师兄也能留在瑶光峰就好了。”   “我有师父了,你忘记了?”陆万闲笑道。   “哦……对。”韩惜见猛然想起,人家师尊是东明真人,虽然说玄门中没有明文规定不能拜两个师父,但韩峰主比起东明真人来说,还差的有点远,陆万闲看不上韩峰主也是正常。   韩惜见不由得有些失落。   恰在这时,一人猛地撞了上来,顺手捞了一把陆万闲的衣袖。   这人身法十分精妙,又混在人群里,没防备的话,还真说不定会被得手。   陆万闲却比他身法更快,将身一侧,移行换位,如一尾鱼儿游进水中一般,流利地闪入人群。   “什么人!?”韩惜见见状,立刻伸手去抓那人。那人却也躲得快,“嗖”地窜出一步,溜过长街。   韩惜见待要追,被陆万闲一把拉住。   “走了,回去休息。”   “可是那个蟊贼,想偷你东西,我绝对不允许!”韩惜见气得脸都红了。   “你都说了只是个蟊贼,我还能被他得手么?既然没丢东西,犯不着费力去追了。”   “可是……”   陆万闲拖着韩惜见回了客栈,一路上,韩惜见还在愤愤地往回探头。   待到了客房,陆万闲画了符纸,设了结界,这才对韩惜见说:“那人是故意隐匿修为,装作普通蟊贼接近我们的。”   韩惜见并未露出意外神色,他点点头,道:“我感觉到了,方才是我莽撞,差点被他引开,只是不知道他目的何在。”   “在我。”陆万闲道,他斟酌了一下,从袖子里取出飞剑“天赐”,往桌上一放。   韩惜见顿时惊了。 第13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陆万闲此时亮出飞剑“天赐”,目的有二。第一,便是为了向韩惜见证明他的实力,能够空手套住元婴初期修士的飞剑,说明实力远超元婴初期。   第二,就是劝走韩惜见。   经过一番斟酌,陆万闲估摸着以自己的实力,应付盛天骄之流,还是绰绰有余,而且他也想再给这个纨绔子弟一点教训,省得他日后再害别人;但是,如果陆万闲身边再跟着个韩惜见,事情就会麻烦很多。   本来陆万闲想着还能带着韩惜见多游玩一阵,如今看来,那盛天骄消息灵通,已经追了上来,再不送走韩惜见,恐怕就来不及了。   “惜见,这是什么,你认得么?”陆万闲问道。   韩惜见眉头微微蹙起,秀目疑惑地望着桌上,只见一点寒光跳跃锋刃尖端,剑身则薄如冰片,剑背光亮如鲤,中有冰裂纹,是柄百炼而成的上品剑器。但比之于寻常宝剑,又稍显轻薄细小了些。   “是飞剑。”韩惜见答道。   韩惜见小眼神儿熠熠发亮,“飞剑”对于剑修来说是终身的伙伴,其重要性比道侣有过之而无不及,但,金丹期的修士还无法御飞剑,只有突破元婴,才能与剑灵结契,获得本命飞剑。   “不错,这是盛天骄的本命飞剑。”陆万闲解释道,并给韩惜见看了剑身上的刻字,韩惜见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触摸剑身,感觉到那股灵气充沛的寒意渗透指尖,实在是太舒服了,他也想早一点修成元婴,这样就可以御剑飞行了。   “别着急,慢慢修炼,有机会的。”陆万闲笑道。   韩惜见却有些局促不安:“可是盛天骄的本命飞剑怎么会在你这里?难道你的意思是,方才在街上偷你东西的人,是盛天骄吗?”   陆万闲不回答,而是先问道:“你还能想起来昨天晚上你醉酒之后,盛天骄也在场吗?”   韩惜见一愣,仔细回忆起来,果然想起些令人大为窘迫的片段,在他模糊不清的回忆里,盛天骄竟是一副趁人之危的登徒子模样。   “原来是那时候的事。”韩惜见不由攥紧了衣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想盛天骄在人前磊落君子的模样,再想想人后……若不是陆万闲出手救他,还不知道后面要闹出什么事来。   陆万闲点点头,韩惜见是否想的起来都没关系,他现在有这个自信,让韩惜见相信他而不是盛天骄。   “今晚你就睡在这里,明天等你十哥他们来找你,或是用引路蜂找他们,等会儿我把引路蜂给你几只,这小东西找人很方便,只需要一点点灵力。之后去玄门的路上,你也不要掉队,跟你们韩家的队伍在一起,这样盛天骄再嚣张,也不敢怎么样,毕竟四大修真`世家的世交情谊摆在那儿。”   陆万闲一边交代着,一边解下百宝锦囊,从中取装着引路蜂的瓷瓶给韩惜见。   白瓷瓶交到韩惜见手心里,竟似浑然一体,陆万闲不由得想,韩惜见真是蒙受上天眷顾,从皮囊到天赋都是一等一的,可惜……他太软弱了。   不过,现在什么都没开始,陆万闲可以替韩惜见斩断一切令他软弱的根源。   “你要走了吗?”韩惜见的声音有些颤抖,“是不是因为我太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只会给你添乱?”   陆万闲无奈,抬起头果见韩惜见那双漂亮的乌黑眼瞳泛起雾气,好像说话间就会掉下泪珠来。   “记得,你是你们这一辈中天赋最好的孩子,以后不要妄自菲薄。”陆万闲收起锦囊,束好外袍,分别的时候这么快便来了,谁都是始料未及,不过为了以后更好地相聚,还是要好好地道别啊。   陆万闲郑重地握住韩惜见的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如果你愿意考虑一下,除了韩峰主之外,还有我这个选择。”陆万闲说道,“期待与你在悬圃相会,后会有期。”   说罢,他松开了韩惜见的手,转身向客房门外走去。   直到外面走廊上,陆万闲都没敢停留,可叹他方才还想着要替韩惜见斩断软弱,他自己也没冷酷果决到哪儿去。韩惜见掉在他手背上那滴灼热的眼泪,正顺着无名指往下滑。   夜风轻轻扬起衣角。   燃灯桥下,白日里放下河的流觞,映照着河边的灯火,一闪一闪地飘过去。   陆万闲手肘支在桥栏上,望着桥下流水。   “咳,虽然有些煞风景,你想不想听我唱歌?”   一个刻意压低装成熟稳重的少年音在陆万闲耳边响起。   天道系统,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家伙在。   “诚实地讲,不想。”陆万闲答道。   “那我哼歌?”天道系统清了清嗓子,“我刚学的,上巳踏青歌。”   夜空中响起了少年音轻轻哼唱的曲调,意外地好听。   “怎么样?”一曲罢,少年音有些得意地问。   “尚可。”陆万闲道。   “真的不至于,”少年音忽然说,“如果是我,我一定会赖着你,什么为了我的安全,所以才要分开,这些都是骗鬼的话。你说是不是?”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陆万闲挑起眉梢。   “就是感慨。”少年音说完,又叹了口气。   陆万闲轻笑一声:“哪儿学的毛病,还会长吁短叹了?”   “最近就是在试图理解你们凡人的感情,真的很难,很多事都想不明白……”天道系统又叹了口气。   “那不是挺好。”陆万闲望着桥下流水,最后一只闪亮亮的酒觞摇摇晃晃地飘过转角,消失了。他也直起了身子,转身下桥,步入背街小巷的暗影之中。 第14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翌日一早,陆万闲便坐在中州第一酒楼二楼靠窗位置,看着下面赶早市的贩夫走卒来来往往。   就像之前跟韩惜见说的,人啊,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胃,陆万闲确实在实践这一点。   桌上精致小点三两碟,等着陆万闲临幸,他一捋袖子,拿起一枚小勺,舀着翡翠白玉粥吃。   袖子里的飞剑还在震颤不停,不过,陆万闲才不着急呢,从昨天晚上,盛天骄就一直暗搓搓缀在他后面,他喜欢跟踪就跟踪呗,反正陆万闲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不为盛天骄的行动打乱自己的休闲节奏。   吃完喝完,陆万闲收拾行装上路,他的行装也简单,就是一只百宝锦囊,什么都能装,里面是从东明岛带出来的“土特产”,除了各类符纸百余枚,还有“城里人”见都没见过的天材地宝,师尊留下来的各种好东西。   这边厢陆万闲两袖生风的骑马而行,那边角落里,盛天骄带着两个盛家的兄弟,不远不近地跟着陆万闲。   与韩家子弟不同,盛家一向奉行强者为尊的家规,绝不会出现修为高还被自家人欺辱的情况,因此,盛天骄在年轻一辈盛家子弟里享有绝对的权威。   前提是,没人知道他飞剑丢了。   “大哥,这就是你说做局陷害你那人?待六弟去拿他来给大哥赔罪!”年轻一些的盛家兄弟说着就要追上去。   “等等,老六,不要轻举妄动。再观察观察。”盛天骄拦住人。   “我看他骑马而行,修为也平平无奇,按照大哥所说,前夜他幻化出巨碗攻击大哥,恐怕并非出自他的法术修为,而是用了什么上品法器吧。”老成一些的盛家二哥捋了捋颔下山羊胡,推测道。   “老二见多识广,与我所见略同。”盛天骄说道,抬眼追随陆万闲背影而去,脸上露出疑忌之色。   “只是不知道他背后的势力到底是什么,日前向韩家子弟打听,说是一个姓陆的,叫陆万闲,他们以前也没见过,是韩惜见在街头碰见的,不过处了不到十二个时辰,韩惜见性情大变,也不知是不是这人在后面撺掇的。”盛家二哥一向消息灵通,关于这个姓陆的,已经跟韩家的韩九打听过了。   盛天骄眼神阴鸷,十指曲起,焦躁地用指节快速左右蹭下唇:“陆万闲,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大哥你忘记了,这次擢仙大典,那个怪人也要来。”盛家二哥说道,“就是那个继承了东明真人衣钵,三百年前掌门发帖子请他来,他都不来的怪人。”   “啊,原来是他!我想起来了!”盛六猛一拍巴掌,“咱们也不用猜,他不是号称元婴期的修为吗?”   “元婴期啊……”盛天骄用指节磨起了牙齿。往往他遇事不决时,会下意识做这样焦躁的动作。元婴期的跨度非常广,元婴中期与元婴初期的差距,不下于元婴初期与筑基期的差距,因此,许多有天赋又有毅力的修真者,修到元婴期基本就停滞不前了,能进入分神期的都是天赋卓绝又有机缘的修真者,人人羡艳的存在。   盛天骄尚未突破元婴中期,但修为远胜刚修成元婴的修士。陆万闲的这个元婴到底修到了什么程度,对盛天骄接下来的行动策略来说至关重要。   “老二,你的意思是怎样?”盛天骄问起盛家二哥。   “我听说东明真人的这个闭关弟子,三百年前拒绝宗门邀请的原因是:修为太低,不足以胜任擢仙大典评委一职。那时他是金丹期。三百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我想,应该没有人能仅凭闭关,在短短三百年里连破两阶吧。”   “你的意思是,他最多是个元婴初期?”盛天骄停下了磨指节的动作,“那看来……就是东明真人留下的法宝太厉害了。不过没关系,我们盛家上品法器无数,不见得就比他少。”   盛家是修真四大世家之首,家中累积的丹药、法宝无算,盛家年轻一辈修为进境极快,远超其他三大世家,也有丹药和法器加持因素在里面。   “看来大哥已经想出怎么惩戒这个岛上来的……荒野村夫了?”盛家二哥微微笑道。   “哼,不错,就是一介荒野村夫!我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原来是凭着运气好,拜了个厉害师父。”盛天骄不由得放松了许多,语气也狂了许多,“老二,你先前找的人已经和那村夫打过照面,引起他的警惕了,如今再找一个腿脚快的,给他戴上隐匿修为的法戒,再去寻那村夫一次。”   “好,大哥打算怎么做?”   “只是个元婴初期,那怕什么!大哥,要我说,不必这么麻烦,你放出飞剑来削他,我和二哥给你掠阵!”盛六十分耿直地嚷嚷道。   “……闭嘴,我自有计较。”听到“飞剑”二字,盛天骄额角青筋一阵抽搐,这个老六,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万闲出了阳城邑,一路往西,度过广袤的平原地带之后,西北方向的地势骤然拔起,连绵群山出现在极目远眺的天边。   黑骊驹连着走了三天三夜,虽然速度不算快,但此时也露出疲态,夜幕将至,陆万闲来到山口处,一人牵一马,前面是黑黢黢的万重大山。   他斟酌了一下,牵马来到旁边的小村镇上,决定休息一宿再进山。   夜里,微凉的山风透进破败的窗户,发出低回的呼哨声。   陆万闲没找到正经投宿的地方,便寻了个破庙,打坐休息,他虽然热爱享受,但没条件的时候也能轻松应对,绝无由奢入俭难的矫情。   天道系统这些天似乎心情很好,时不时就要哼两首曲子,不知是不是因为陆万闲终于和韩惜见分道扬镳了,就算陆万闲没有在做天道的收徒任务,天道系统也十分愉快。   忽然之间,陆万闲感觉到了一丝困意。   困意?自从修成金丹,陆万闲就不需要睡觉了。除非是像刚重生时那样,刚经历过魂裂,处于异常状态,才会感到疲劳和困倦。   他不由得警惕起来,放出灵识查探,空中果然有一股异常的灵力波动。   陆万闲暗笑,等了这么些天,盛天骄终于按耐不住,要直接出手了啊。   这些天,陆万闲但凡去到人多处,总会遇到一两个陌生面孔,突然朝他撞上来,身法很快,隐匿修为,可惜一次都没得手,连陆万闲的衣角都没摸到。   有袖中飞剑提醒,陆万闲想不注意到盛天骄都不行。   天道系统:“小镇上产生异常灵力波动,至少是上品以上法器发出,请注意。”   陆万闲微微凝神,困意立刻解除,但他也不动声色,慢慢垂下头去。   不多时,破庙的门被一阵风吹开。 第15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噗”“噗”。   空气中传来两声轻不可闻的破空声。两枚闪烁着诡异绿光的暗器向陆万闲眉心射来。   又狠毒又老套的招数,陆万闲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隔了两世,盛天骄一出手还是那个味儿。   暗器射到陆万闲身前时,撞上一层无形气劲,“啪”地掉落下去。   “咦?”   门前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盛家老六急不可待,想趁着陆万闲睡着埋伏他,没想到绿菱角却没打到对方。   “老六,快出来,再不出来来不及了!”二哥的声音随风送入盛家老六耳中,恰在此时,空中一阵灵力波动,他悚然一惊,抬头看时,月光下,门楣边,陆万闲正负手站在他眼前。   盛六吓得跳起来,转身就要逃跑,却被陆万闲一把捞住了后领子。   “你们在搞什么鬼?”耳后传来冷厉的质问。   “放开我!”盛六挣扎,后颈却被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修为不高的青年抓得死死的,他想回身去看,被陆万闲抵着又转不过去,盛六不由得恼怒,一边划着两只手扑腾,一边咒骂,嘴里尽是些“荒野村夫”“陆家小儿”“不过占着东明岛的名头”云云。   陆万闲也不理他说什么,拎着盛六出了破庙门,往空地上一撂。   盛六得到自由,立刻滚地爬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地逃走了,临走还附赠了一波暗器。   陆万闲如撩开珠帘一般,随手拨开铺天盖地而来的暗器阵,负手踱步跟上盛六。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小镇寂静的长街上,不管盛六走得多快,陆万闲始终与他保持同样的距离。   这种如影随形的感觉,让盛六十分暴躁。   他运起十成修为,足下生风,灵力自金丹中爆出,激荡起周遭空气。   “老六,快出来,记得千万别用灵力……”   盛家二哥的传音入密又至,盛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已经用了,怎么办。   陆万闲负手跟着盛六,足下如闲庭信步,移动速度却非常之快,几乎形成一片虚影。   忽然间,他站住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前面月光下空无一人的长街中间。方才还生机勃勃的盛家少年,此时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站在空地上,他两脚分开,一前一后,上身如同扁担的一头,直直地向后弯折,双手紧紧握拳,攥在肋骨两侧。   这个姿势几乎无法保持平衡,好像随时会向后坐倒。   再加上盛六没发出丝毫声音,就这么上身后倾的站着,月光洒落在空荡荡的街上,才更显得诡异。   陆万闲微微皱眉,双手抱臂,从一侧绕上去,观察盛六到底在搞什么鬼。   绕到一侧,陆万闲才看到盛六的正脸,盛六确实没在搞鬼,他好像见鬼了!   盛六脸色灰白,嘴唇也失了血色,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斜前方。   陆万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淡淡月光笼罩着一处涂泥防冻的柴房墙壁,墙壁上挂着农具,投下几条歪歪曲曲的影子。   “啊——别过来!!”   盛六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叫,转身就跑,转身的时候用力过猛,“砰”地摔在地上,他挣扎了两下,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又往前跑。   明明可以好好地跑,偏偏像腿脚上挂了十斤重物一般,极为痛苦地往前挣扎,跑出两步就摔一下。   陆万闲目送盛六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跑过长街。   “他看见什么了?”陆万闲问。   陆万闲当然不会闲的没事自问自答。   “我也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少年音在陆万闲耳边回答。   “你的信息库不提供这方面解答服务吗?”   “我的信息库仅限于名词解释,实物辨识……”   “那还真是没用啊。”   天道系统声音里憋着一股委屈劲:“你对韩惜见那么好,对驿站喂马的小厮都温和有礼的,为什么对我这么坏?你是不是针对我?”   陆万闲摸摸下巴:“驿站喂马的小厮帮我喂了马呀。”   “你、你什么意思,我还给查资料……”天道系统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刚陆万闲问了他一个问题,他就没答上来,虽然说不是他的错,但声称自己给陆万闲查到什么有价值的资料、给他提供什么重要的帮助了……天道系统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厚脸皮,他转而说道,“我还给你唱歌了呢。”   “那我也可以给你唱歌。”陆万闲笑道。“哼,用不着。”   袖中飞剑一阵震颤。   陆万闲低头看了一眼:“刚才你说有上品法器的灵力波动?”   天道系统立刻答道:“是的!虽然没有实物可以查信息库,但我也能够辨识灵力的来源,方才的灵力波动是来自于一件上品法器的启动,现下灵力趋于稳定,那件上品法器已经开始平稳运转,嗯,从破庙到此处,都处于该法器的作用范围。”   “不愧是上品法器。”陆万闲赞道。   “你怎么还一副悠闲的样子,等一会儿轮到你见鬼,我可帮不了你,如果你有功德值可以在我这的功德商店抽奖,可惜你没有。”天道系统随时不忘推销他的任务奖励机制,可惜陆万闲并没有兴趣。   “我有百宝锦囊,为什么要抽奖?”陆万闲悠然道,顺手摸出瓷瓶,放出引路蜂。   一点金光闪烁,飞进陆万闲袖子,停在飞剑上片刻,又飞上半空中,向田陌间飞去。   天道系统气哼哼:“从现在开始,调用信息库也要功德值,有本事你别调。”   陆万闲信步跟上引路蜂,听到这话,笑了笑:“我在这片天地间活了八千五百年,还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   “哼,自大狂。”   再度和陆万闲谈崩后,天道系统又匿了。   寂静中没个人说话,倒是显得过分无聊了。   陆万闲将手一挥,强大的灵力注入引路蜂中,引路蜂化作一道金线,明晃晃地浮现在半空里,给陆万闲指明道路。   夜风里飘来一股血腥味。   陆万闲微微皱眉,但并未放慢步速,仍是往前去。   血腥味越来越浓重。   田埂两边的水渠沟壑越来越深,越来越宽,而中间的土路越来越窄。   渐渐地,就像在一线悬崖上走,两边都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河床。   黑色河床里,成堆的尸首几乎满溢出来,空气中血腥味浓得令人透不过气。   本来发了一层青青幼苗的田地,此时也被抛尸所占,四野皆是横七竖八的尸首,竟无一个活物。   死气笼罩在这片土地上,天空中,不知何时,白月化作血月,黑纱似的云层一叠叠蒙上,顿时失了光辉,地面也笼罩进暗影里。   穿透黑雾的唯有一线金光,是引路蜂翅膀发出的灵光,小东西带出一条灵力充沛的金线,仍在向前逸去。   忽而,像被人掐灭了一般,金光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陆万闲停下来。   荒野中,只有他一个人。   狂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从死气沉沉的大地上掠过,吹起陆万闲的衣角和发梢。   “原来是……这件法器啊。”   陆万闲低笑。   “这迎接还真是够隆重的。”   “此乃梦魇,与幻画、生花笔两大神器相齐名,会根据一个人心中的畏惧产生非常真实的景象,使人误以为自己真的进入了最为惧怕的场景之中,凡人碰到此物,轻则吓破胆,重则吓死,我们修真者虽有抵御之能,但也……有比凡人更多的畏惧,所以不见得好到哪儿去。”   梦魇阵外,盛家二哥对脸色苍白的盛家老六解释道:   “我方才叫你别动用灵力,是因为,在梦魇阵内,动用灵力会激发幻象,虽然大哥不是对你施阵,但你还是会受到冲击。”   盛家老六哆嗦着嘴巴,仍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别管他了,老二,你替我掠阵,我要去他幻境中戏耍一番。”盛天骄嘴角扬起,露出一丝恶毒的笑意。   “大哥放心去,我在此看着。”盛二捋了捋山羊胡。   上品法器梦魇,除了制造令人畏惧的幻境,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发动法器者,可以进入他人的噩梦之中。   人在畏惧中,心理防线一触即溃,极其容易受到操控,即便不能正面打击,也可以埋下心魔。   盛天骄抖了抖衣袖,昂首阔步,走入梦魇阵中。 第16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就让我来看看,你做过什么亏心事……”   盛天骄心中怀揣着偷窥他人阴私的期待,走入了梦魇之中。   他出现在一片荒野之上,悬浮在半空之中。   为了防止法器的主人反受他人噩梦影响,梦魇有一层保护,即是法器主人将会以半抽离的形式出现在噩梦世界里,周身浮现一层保护结界,梦魇世界的任何东西都无法触碰到法器主人。   只要盛天骄想,他可以飘在半空,俯瞰地面,也可以现身于人前。   盛天骄选择了前者。   他对于陆万闲的噩梦,还是有点顾忌的,谁知道陆万闲经历过什么恐怖事情呢。   如今看来,是盛天骄多想了。   只是一片空无一人的荒野而已。   猎猎狂风呼啸着掠过,仔细看来,黑色的焦土之上,竟有许多尸体!   有点意思了,盛天骄嘴角勾起笑意。   荒野之中,一点白。   陆万闲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也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怎的。   盛天骄自高空俯视着那一粒小点,没来由一阵得意,虽然他不知陆万闲的噩梦为何会是这么一个场景,但在他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修真之人惯看生死,只是死了一地的凡人而已,这有什么好怕的?   大约是荒野村夫没见过世面,看到一点小场面就被吓傻了。   盛天骄嗤笑一声,向下掠去。   袖中飞剑震颤不休。   陆万闲站在风里,半阖双目,低垂眼帘,仿佛在静静体味狂风吹在身上的感觉。   “这是什么地方?”少年音在耳侧响起,“我怎么没见过?”   陆万闲并未回答他。   天道系统自行调取了信息库,一番调查之后。   “是魔域之战后的京邑城郊啊……”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繁华盛景,莫过京邑。   然而魔域之战后,京邑的城郊竟成了乱葬岗。   “你害怕看到这么多的尸体吗?”   此时天道系统已经查出上品法器的功用是什么了,它会让陆万闲看到他最怕的情景。   但是,若说陆万闲会怕死人,会怕乱葬岗,天道系统是决然不信的,经历过八千五百年人世的老狐狸,怎么会怕这种小儿科的东西?   天道系统本来还期待看到陆万闲最畏惧的东西是什么,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场,比如说吓唬陆万闲让他收秦炽羽为徒什么的……   结果竟然给他看这个?   陆万闲到底怕的是什么,他还是不知道。   陆万闲也没有回答他。   因为,道路两旁的河沟里,扭曲的黑影发生变化,似乎有一股外界来的力量,注入到死气沉沉的尸首之中,使之蠢蠢欲动。   陆万闲向前踏出一步,裤腿却像被什么勾住了一般,布帛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他低头看去,不知何时,一支露出森森白骨的尸手挂在他裤脚上,扯破半截布帛,露出里面的肌肤来。   陆万闲微微皱眉,似乎十分嫌弃的模样。   突然,河沟两边的尸堆,跃起几条扭曲的身影,齐齐向陆万闲扑来。   陆万闲试图挪动腿脚,裤角却被手骨牢牢定住,这么撕扯下去说不得要把整条裤子拽下来才罢休。   他抬头,腐尸流着涎液的丑陋面孔已扑到眼前。   盛天骄俯视着被团团围住的陆万闲,眼神间尽是报仇解恨的爽快。   按照他的想法,陆万闲连河沟里的死尸都怕,那么能够行动、攻击的诈尸应该更可怕。   说不定都不用盛天骄出手,陆万闲就会被吓死过去。   可惜,盛天骄期待中的情景,并没有出现。   白光划破尸阵。   飞剑天赐接连洞穿几具腐尸的脑门。   “噗”“噗”数声之后,腐尸被强大的冲击力瓦解,摇摇晃晃跌回河沟里。   陆万闲面露嫌弃,抬起左脚,用力踩中地里伸出来那只手骨,左右碾动,手骨很快化成白灰,风一吹,连点渣都不剩。   仿佛踩死一只虫子般轻松。   只是被拯救出来的裤脚,破了个大洞,有些漏风。   陆万闲微微皱眉。   盛天骄看得目瞪口呆。   甚至一度怀疑,上品法器梦魇是不是出了什么故障?   难道梦魇显示的竟不是陆万闲最为畏惧的场景吗?他最怕的难道不是死人吗?可是这片荒原上,除了死人,没别的东西了啊!   更为惊奇的是,他的本命飞剑,相伴相随的“天赐”,竟然毫无障碍地听命于陆万闲。   这得修为多高,才能做到?   盛天骄不觉向后退了一步。   晚了!   天赐化作一道白光,径向盛天骄眉心射去!   死亡的恐惧从额头上渗入,盛天骄大叫一声,踉跄向后跌去。   梦魇之境因为主人的动摇,而跟着一起摇晃起来,高处的天穹碎成一片一片,纷纷向下散落,极目远眺处的山影也虚化晕开,阵法无法再承载真实具体的景象,出现重重破绽。   但护住盛天骄的那层光膜结界,仍然存在。   他跌倒在地之后,才想起来还有结界护体,噩梦里的东西都无法伤到他,包括飞剑天赐。   偏头一看,果然,飞剑天赐就落在他身侧地上。   “该死……”   盛天骄伸手去拿飞剑,飞剑却突然拐着弯儿飞起来,他扑了个空。   只见飞剑飞至半空,忽又掉转头,再次冲着盛天骄脑门扎下来。   这般真实可怕的死亡威胁,根本无法以理智抵抗。   盛天骄再次大叫一声,试图翻身躲开,人力反应之速度却远远不及飞剑,白光已至目前,深深刺入瞳孔中。   盛天骄只觉眼前一片刺目白光,竟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难道他会成为第一个被自己飞剑刺死的人?   又或是更糟,被吓死。   盛天骄紧紧闭着眼睛,瑟缩着。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自己还在思考,还有念头,那么——他试探着抹了一下额头,光滑如新,安然无恙。   “呼……”方才松了口气,盛天骄又恨恨地想起,“又是陆万闲这荒野村夫仗着修为高强,戏耍于我!”   修为高强,是,修为确实高强。   时至此刻,盛天骄已经清楚地明了了,自己和陆万闲之间的差距,恐怕不仅仅东明岛珍宝加持的结果,陆万闲本身的修为,也高深莫测。   但,这毕竟是他造的噩梦境。   他才是境主!   刚才差点忘了这一点——陆万闲是无法伤到他的。盛天骄眯缝着眼睛,一点点睁开。   视野重新打开,盛天骄眼睛还有点花,逐渐聚焦之后,一个熟悉的人影身着水蓝色玄门长老道袍,冷漠精美的脸庞仿佛一张冰雕的面具,琉璃色的瞳孔凝着无穷冰雪,居高临下,注视着盛天骄。   层层寒意从四肢末端涌上来,迫得盛天骄喘不上气。   是他最怕的小叔!   天玑峰主盛玉髓!   玄门七峰长老,并非普通修真者通过勤奋努力可以企及的位置。   天赋、个人能力、斡旋于各大势力之间的能力、家族势力、对玄门的贡献……缺一不可。   而天玑峰主盛玉髓,就是七峰峰主之中最为年轻的一位。   盛玉髓天纵奇才,一百年修成金丹,又一百年修成元婴,再一百年修成分神,地水灵根法力强横,不在盛家家主与玄门掌门之下,是玄门中一大杀器。   而盛玉髓的行事作风,更是冷酷无情至极,不管是外门童仆,还是本宗长老,只要是对方败了盛家的名声,盛玉髓都会追杀他到死。   玄门上下,皆对这位年轻的天玑峰主十分惧怕,尤其是盛家自家的子弟,生怕一个言行不慎,就被盛玉髓削掉脑袋。   盛天骄亦是如此。   此时最为惧怕的人就在眼前,那双冷淡至极的眼眸里仿佛蕴藏着千年寒冰,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盛天骄的腿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浑身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小、小叔,你、你怎么来了?”   盛玉髓微微抿起两片薄唇,琉璃色的眼瞳定定地凝视盛天骄,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无端生出一股冷冽杀伐之气。   “你自己干了些什么事,自己不清楚?”   冷酷的言辞从盛玉髓唇间吐出。   盛天骄只觉自己心里那点遮遮掩掩,此时都无所遁形。   完了,完了,小叔肯定发现了他干的那些事。   可是,擢仙大典期间,小叔一定在天玑峰上主持大局,怎么会有空出来巡游?要知道那些不怕死想拜在天玑峰的外门弟子,这段时间该前仆后继地上门求眼熟了。   盛天骄的心扑扑直跳,他决定赌一把。   “小叔,我冤枉!”   “我只是好奇那东明真人的传人,是怎样一个人,所以才接近他……其间种种,都是误会啊!”   盛天骄扑在盛玉髓脚前,声音急促情绪激动地解释着,若是不了解他所作所为,可能真的会被这般“真情流露”的举动所蒙蔽。   他这辩解也说得高明,从头到尾没提自己做了什么,只说动机出于好奇。至于怎么去理解,就是盛玉髓的事儿了。   盛天骄说完这话,便抬起头,自下而上地仰视着盛玉髓,目光扫过盛玉髓的裤脚时,稍稍愣了一下,怎的小叔的裤脚破了个洞?小叔这么严谨一个人,不应该啊。然而这异样感不过一闪而过,盛天骄根本没有心情去细想。 第17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这“盛玉髓”正是陆万闲所化。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盛天骄用上品法器幻化出虚境来诓骗陆万闲,陆万闲便亲自变化成盛天骄最为惧怕的“盛玉髓”来吓唬他。   陆万闲好歹挂名长老几千年,与玄门里那些排的上号的高手,都有过往来,在盛天骄面前假扮一个盛玉髓,还是很容易的。   “盛玉髓”居高临下,轻蔑地俯视着盛天骄,薄唇轻启,无情的话语吐出,如冰刺般将盛天骄扎了个透心凉。   “你参加妖怪之流的声色聚会,难道是误会?”   “你本命飞剑被人所夺,难道是误会?”   “你妄想欺辱世交韩家之后,难道也是误会?”   “若今天你修炼到大乘期,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本座绝不过问,然,你是么?修炼三百年,连个元婴中期都没修成,整日游手好闲,飞剑还被人所夺,若本座是你,早已自刎于悬圃前,何尝会如此没脸没皮地苟活于世间?”   若说盛天骄先前还有几分疑虑,此时也荡然无存了,没错,这熟悉的口吻,这开门见山的毒舌,这让人无地自容的犀利言辞,只有天玑峰主盛玉髓才能说得出!   盛天骄只想磕死,他可不是小叔这样的天才,三百年从金丹修炼到元婴中期,已经足以成为盛家年轻一辈的魁首了,偏生小叔这番话说出,把他的修炼贬了个一文不值。   偏生……他还说不出反驳的话。   飞剑被人所夺,确实是奇耻大辱,在那种声色场合里因为与人斗气而被夺走飞剑,更是耻上加耻。   原来小叔都已经知道了……胃里紧紧悬起的紧张感,在这一刻重重落了下来,坠得心脏都疼痛。   盛天骄不甘心,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还有一番宏图伟业,怎能就此结束?   一定有什么办法,对,一定会有办法的。   盛天骄摸到手边飞剑,突然灵光一闪,立刻举起飞剑,朗声道:   “小叔您看,我的飞剑并没有被人夺走,这是我的计划,对,一个计策而已,我只是为了随时掌握陆万闲的动向,所以才故意把飞剑输给他!您看,我已经把飞剑找回来了,还用梦魇境困住了他,若不是小叔您突然来到,这会儿我已经逼问出东明真人修炼的法门了,还有东明岛上那些财宝,那姓陆的村夫吓得屁滚尿流,定然会将一切交代出来!”   人之将死,其脑也快,盛天骄在片刻间便编出这么一大套合情合理的说辞,天道系统都要为他喝彩了。   可惜,他对上的是陆万闲。得罪谁都不要得罪陆万闲这老狐狸,天道系统本统已经深有体会。   “唉,好惨,我都不忍心看了。”天道系统在“盛玉髓”耳边念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别人在陆万闲这里吃瘪,天道系统竟然有点幸灾乐祸。   “盛玉髓”冷着一张脸,像是没听见一般。   “盛天骄,这飞剑,是你爹传给你的,你还记得当年传剑仪式上,你发过什么誓么?”   “盛玉髓”淡淡说道。   飞剑不像一般法宝,它一辈子只跟随一人,通常是一名剑修命数将尽,才会把本命飞剑连同本身的灵力,一起传递给接班人。   盛天骄的父亲没能突破元婴期,就早早陨落了,他本是受到盛家上一辈宠爱的传人,奈何天资有限,便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了盛天骄身上。   传剑之日,盛天骄发下重誓,换来父亲的本命飞剑和大部分灵力,方能在短短百年内突破元婴境。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这是传剑仪式上必定要发的一句誓言,作为一个不可或缺的环节存在,并且已经流传千年之久了,陆万闲不需要亲历,也能猜到盛天骄曾经对他的父亲发过什么誓。   盛天骄听到此般质问,已是面无人色,不敢再存丝毫侥幸,倒头便拜,“砰砰砰”对着“盛玉髓”脚前磕了几个响头,嘴里念叨着“小叔饶命,天骄知错了”。   “盛玉髓”脚前土地上,有一块突起的白石头,盛天骄咬牙卖苦肉计,磕得脑门渗血,斑斑血迹溅在那块白石头上,分外鲜明。   “抬起头来。”“盛玉髓”沉默半晌,说道。   盛天骄赶忙抬头,额上的血自然而然顺着鼻梁两侧流下来,乍一看十分唬人。   “盛玉髓”注视着盛天骄的惨相,仍然面无表情:“既然知错,那就领罚。”   说罢,将手一扬,盛天骄掌中的飞剑“嗖”地飞起,悬浮在盛天骄头顶,剑锋调转,直直对着盛天骄头顶百汇大穴。   盛天骄大惊失色,连装可怜都忘了,他只道认错就可以换取小叔同情,没想到小叔叫他抬头,只是为了一剑扎死他!   头顶的飞剑透出强大的威压,死亡迫近,盛天骄却无法挣扎,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死灰一般。   为何,为何自己要脑抽,去参加什么湖上聚会,以为同辈管自己叫一声魁首,自己就真成了天下第一?   如今面临这死亡之境,自己却没有分毫还手之力,一声虚名,根本屁用没有,可恨自己竟然还曾沉迷其中,狂妄自大,怠惰修炼!   “不——小叔,我真的错了,我真的错了!!”盛天骄大叫一声,猛地抱住“盛玉髓”的脚,涕泪交加,撕心裂肺地喊道。   如果,如果能再来一次,盛天骄一定潜心修炼,绝不会再沉迷于这些虚名!该死的同辈魁首,谁愿意当谁去当,他盛天骄不愿再成为那个被捧杀的冤魂!   白光绽开,冷气刺入头皮。   盛天骄悔恨交加地闭上了眼睛。   ……   ……   ……   待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   盛天骄整个人趴在地上,像一滩烂泥,还不停地打着哆嗦。   梦魇境已破,周遭恢复到实景,后半夜的小镇街道依然安静,偶尔传来一声犬吠虫鸣。   街旁,盛家二哥和盛家老六瞠目结舌地望着地上的大哥。   “大哥,你……”   盛天骄抹了把脸,挣扎着坐了起来,久久都没有说话。要不是袖子里的飞剑又回归了,他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他背对着盛二和盛六,仿佛坐成了一塑雕像。   “大哥……”盛二绕至近前,语气和缓地试探着询问:“大哥,你是不是见到了陆万闲?”   盛天骄静默了很长时间,才颤声回答:“我见到了小叔。”   “什么?!”盛六先吓得大叫一声,扭头就要跑。   盛二喝住他,又转回头,对盛天骄说:“怎么会,盛峰主在天玑峰忙于擢仙大典的筹备事务,根本抽不出身来,不会突然至此。大哥,你莫不是……受到了梦魇境的反噬?”   盛二猜测盛天骄是受到了梦魇境的影响,看到虚像,因此才吓成这样。   “不会,定是小叔本人,我不会认错。”盛天骄抓了把地上的土,手心都被汗水浸湿,又冷又粘很不舒服,他不想再回忆起梦魇境中种种。就像死了一回又复生一般,盛天骄此刻心中,满是痛改前非的悔恨,还有死里逃生的庆幸。   见盛天骄如此笃定,盛二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取出铜镜一般外形的上品法器梦魇,递到盛天骄面前,说道:“大哥,你收好,这法器方才异常震颤,表面出现裂纹,恐怕不能再使用了。”   盛天骄一愣,忙抓在手中看,果然,铜镜表面有一道十分明显的裂纹。   “糟了。”好不容易收回本命飞剑,又弄坏一件上品法器,盛天骄都快要吐血了。   任何一件法器都有可能会损坏。   上品法器也不例外,只是比较不容易损坏而已。   盛天骄慌忙捻了袖子去擦拭铜镜表面的裂纹,口中念叨:“千万别坏,千万别坏。”   “快住手啊大哥!”盛二急忙叫道,“法器损坏,随时可能会爆发出不受控制的异常幻境——”   话音未落,白光一闪,盛天骄不见了。   夜正深,一轮弦月挂在寂静的夜空中。   月光洒落在广阔的水面上,数艘画舫停在湖中心。   红纱翻飞,半遮半露出画舫精雕细琢的栏杆。   画舫内,一名身量瘦弱,肤色苍白,通身裹着血红绫罗的少年站在那里,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支持不住,可一张英俊近乎妖.孽的面容上,却挂着邪气四溢的笑容。他抬起头,冲着栏杆边,比他高出半头的男人,半真半假、似笑非笑地说道:   “小哥哥,你可有道侣?我给你当道侣,怎么样?”   盛天骄不由自主被少年的笑容吸引住,正在愣神这是什么情况,便感到颈子后面猛地向上一提。   眼前画面再度变化。   巨大的玄门天阙屹立于天梯尽头,祥云缭绕之处。   “这是……” 第18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长长的天阶从悬圃峰山腰处的平台一直延伸至云中,仿佛没有尽头。   方才还柔弱瘦小的红衣少年,此时已成长为英武挺拔的青年,一步一步,坚定地踏上天阶。   盛天骄就这样漂浮在半空中,没有实体,视野一直跟随着青年的步伐而移动变换。   终于,青年踏上最后几级台阶。   台阶尽头,玄门天阙下,剑指天碑前。   身穿水蓝色道袍的男人孑然而立,仙风道骨,仿佛神仙中人,一双凤眸微微低垂,含笑俯视着青年。   陆万闲?!   盛天骄悚然一惊,陆万闲什么时候到过悬圃,什么时候穿上玄门长老服了?   梦魇境只会显示曾经出现的场景,难道因为错乱,所以显示出了从未出现的幻境么?   盛天骄想要贴近一些,听听这两个人在做些什么勾当。   却见那青年玉山倾倒,跪在陆万闲脚下。   陆万闲面露惊诧之色,想去扶那青年,那青年却不肯起来,抬起头,对陆万闲说些什么。   盛天骄很想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他直觉这是一件对陆万闲来说很重要的事。   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靠近,都像隔着一层无形结界,怎么也到不了近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一切仅以静默的景象呈现在他眼前。   盛天骄正在焦急时。   那青年猛然跃起,紧紧地拥抱住陆万闲。   完了,那青年要死,盛天骄直觉想到,甚至都幻想出了青年向后飞出的景象。   然而并没有。   此时的陆万闲,脸上没有讥讽、轻蔑,眼神里也没有疏离、抗拒,被青年紧紧抱住时,只是讶异了一下,随即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   盛天骄懵了。   就像被一股力量排斥出去一般,眼前的景象忽然拉远,盛天骄眼看着一蓝一白两个人影越来越小,仿佛京邑手艺人逢节庆时捏的泥人儿,撂在小巧的天阙门楼下,蜿蜒盘旋的天阶如同一条小白蛇,拖着尾巴盘在盆景般的悬圃峰上……   “嗖——砰!”   “哎嗨哟!”盛六痛叫一声,被突然从梦魇镜中弹出来的盛天骄砸了个正着。   “大哥,大哥你没事吧?”盛家老二立刻上来扶住盛天骄。   盛天骄摇晃了一下,定了定神,自语道:“奇怪……”   “怎么,大哥你可是见到什么异象了?”盛二好奇地探看盛天骄的表情,上品法器梦魇碎裂之后,到底会产生怎样的异象,这是典籍中没有记载过的,盛二博闻强识,却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强烈的好奇心使他忘记了平日的稳重,急迫地抓住盛天骄的衣袖问道。   偏偏盛天骄一脸迷茫,半天不说他见到了什么。   “大哥,你倒是说话啊!”盛二急问。   “是那艘夜阑国的画舫……陆万闲果然和夜阑小王爷认识,可是,他们两个怎么会出现在悬圃天阙?这不可能啊……”盛天骄口中喃喃,左思右想,也想不通方才那场景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夜阑国画舫?嗨,大哥,你倒是说清楚点啊!”盛二在旁边干着急。   盛天骄这时才发现盛二了一般,转过脸来看他,问道:“老二,你在这里,太好了,你说那梦魇境,会不会显示根本不存在的情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根本进不了玄门,可是他却出现在玄门天阶上,这简直匪夷所思。”   “大哥看到凡人进了玄门天阶?”盛二意外。   “还有那陆万闲,穿着水蓝道袍……”   “水蓝道袍,那可是长老道袍!姓陆的村夫也配做长老,做梦去吧!我呸!”盛六暴躁脾气上来,一连串污言秽语往外蹦。   “做梦……?”盛天骄眼睛突然亮了,他好像想通了一种可能性,是做梦,还是美梦,他立刻捉住盛二的胳膊,问道,“老二,你说梦魇境,是只能显示人曾经最为惧怕的情景吗?会不会,也能显现出未发生的,人最渴望的情景呢?”   “这,不大可能吧,效果倒转,除非是法器损坏……”盛二说到此处,顿了一顿。   两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在盛六手上,从中间碎裂开来的梦魇镜上。   夜色将尽,东方初明。   陆万闲驾着他的黑骊驹,在西山道中轻快行进。   “这次真是大快人心,我看那盛家的小子吓得屁滚尿流,就差抱着你的腿叫爷爷了,哈哈哈哈哈……”天道系统快乐的笑声回荡在山道上,虽然,仅有陆万闲一人能听到。   陆万闲笑了笑,不语。   “不过,你就这么放过他,还把飞剑还给他,真是出乎预料啊。”天道系统顿了顿,“我还以为,依你赶尽杀绝的脾气,会把他脑袋开个洞呢。”   “没有必要,点到为止,我又没有替盛家清理门户的义务。”陆万闲摇摇头。   何况陆万闲变化成盛玉髓,给盛天骄看的情景,并不完全是假的,如果盛天骄继续肆意妄为,那么陆万闲给他表演的那些就会成真。   就像上一世一样。   天道系统又纳闷道:“……难道那法器真的失效了,为什么会显示魔域之战后的京邑城郊呢?”   “你猜?”陆万闲欣赏着晨光中的山景,悠然道。   “我猜对了,你就会告诉我嘛?”天道系统学聪明了,先问一句。   “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你?”陆万闲笑道。   “我猜你个大头鬼!”天道系统气哼哼地跑掉了。   陆万闲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目光悠远,神思又飞回魔域之战后,京邑城郊。   八荒之中,唯他一人,拔剑四顾,心中惶惶。   韩惜见,不在了。   秦炽羽,魂飞魄散。   连傅唯一也,飞升了。   这方天地之间,无限寂寞,如猎猎狂风般灌满空荡荡的衣袖,无时无刻不蚕食着人心。   还留下他陆万闲干什么呢?   梦魇镜不愧是上品法器,能照出他心中最为畏惧的东西。   “陆万闲?”少年音把陆万闲拉回现实。   “嗯?”还没走啊。   “你……算了,你又不好好完成任务,对我还这么差,我好心想给你透点重要的消息,也是热脸贴冷屁.股。”少年音十分不满地说道。   “那就忍着别说。”陆万闲道。   “哼!”天道系统大大地气到了,他决定,这次绝对不先妥协,就算盛天骄在梦魇镜里看到了陆万闲和秦炽羽的上一世,又和他有什么关系?被窥破心思的是陆万闲,又不是他天道系统,他才不要提醒这老狐狸小心!   行路月余,走出漫漫西山,来到一处地势较为平缓的原野,再远处,高耸入云的雪山已清晰可见,山顶处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亮,不知是积雪还是岩石。   陆万闲牵着马儿,来到草海间蜿蜒的黑色溪流中饮水,这片地貌与地表植物已与中州不同,泥土以黑色为主,十分肥沃,上生半人高的茅草和芦苇,中间夹杂着紫花苜蓿,还有一种叫不出名字的粉色小花。   陆万闲折了一支草叶作哨子,一路上训练黑骊驹听到哨子音就跑回来,一人一马培养起十足的默契。   从这里再往前走,通过峡谷,就可以到达玄门主峰悬圃了。   想到即将结束这段游山玩水的旅程,陆万闲竟然有些舍不得,如果可以像现在这样一直悠闲地逛下去,什么机缘也不触发,那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吁——”   明亮的哨子声回荡在草丛间,吃饱喝足的黑骊驹愉快地摇着尾巴跑上来,陆万闲拍了拍马儿脖颈,翻身跨上马背,浩荡无垠的草原在视野中展开。   循着记忆中的路径,陆万闲来到卓雍峡谷前的密溪镇,这地方虽然偏远,但此时却很是热闹,人来人往,简直堪比位于道路要冲上的繁华城邑了。   只因五十年一届的擢仙大典要在悬圃召开,而密溪镇作为玄门下属第一站,从四面八方来挑战大典或来看热闹的修真者,都会首先聚集到这里。   陆万闲骑着马儿,从镇上喧闹的主街道进来。   “野生麋鹿角,仅售一块中品灵石!便宜卖嘞!”   “仙长快来看看,两块灵石买不到吃亏,两块灵石买不到上当,这里是两块灵石店,全场法器仅售两块灵石!”   “激沙沙造纸厂倒闭了,辜老板带着小炉.鼎跑了,原来一百块、两百块的上品符纸统统一块、统统一块!”   ……   即便隔着两世,再度听到熟悉的叫卖声,陆万闲还是忍不住会心一笑,也不知辜老板和他的小炉.鼎跑到哪儿去了,是否躲得过辜家本家的追杀。   “陆……师兄?”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陆万闲回过头。   盛家一大帮子子弟正聚在法器店门口,为首的正是盛天骄,盛天骄一身墨竹白衣,手持折扇,竟有几分儒雅公子的风范。   陆万闲挑起眉梢。   在梦魇境之外的地方见到,盛天骄似乎有些尴尬,讪讪地摇了摇扇子,试图遮掩自己的窘迫。   毕竟是盛天骄使绊子在前,还没能把陆万闲怎么样,自己在梦魇境中更是丑态百出……这事儿说来有多尴尬就多尴尬。   陆万闲都没想到,盛天骄会叫住他。   依着盛天骄以往的性子,恨不能把陆万闲灭口了,趁早别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主动上来打招呼。   盛天骄径直来到陆万闲身边,向他拱了拱手,正式见礼道:“陆师兄,没想到有幸在这里见到,可见是缘分,今天说什么也要让师弟请您一顿,算作是日前唐突的赔罪吧。” 第19章 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   “陆师兄,请你务必要答应师弟的邀请,否则,就还是不肯原谅师弟了。”盛天骄双目灼灼,望着陆万闲。   他身后那一十四名盛家子弟,也同样目光灼人地盯着陆万闲看。只不过眼里并无丝毫善意,而是毫不顾忌地打量,好像在掂量陆万闲到底有几斤几两,值得他们盛家嫡长子如此卑躬屈膝。   这样的目光,陆万闲上一世初入玄门时,已经见得多了,因此见怪不怪。   至于盛天骄这副势在必得的说辞,陆万闲也不会上钩,态度从容地冲盛天骄一拱手,十动然拒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咱们自家师兄弟就不必拘于虚礼了。陆某辟谷已久,不便开斋,如今急着赶往悬圃去,就此别过。”   盛天骄一愣,没想到陆万闲把他拒绝了个干脆,他不由得又多看陆万闲一眼。   陆万闲也正望着他。   凤眸间沉着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人心,盛天骄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别开眼睛。   陆万闲驾马而去。   盛天骄这厢被晾在街心,盛家一十四名子弟不干了,他们大哥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晾过?顿时纷纷嚷嚷起来,声音最大的就是盛六。   “这陆万闲仗着自己是东明岛主的传人,就敢不把咱们大哥放在眼里,走,咱们收拾他去,叫他尝尝得罪盛家的后果!”   盛六一嚷嚷,其他人也知道了陆万闲的身份,有好奇者,有贪婪者,有不服者,一个个兴头上来,都想跟着盛六去试试,那东明岛传人到底有几分功力。   “不是说东明岛传人已经突破元婴境界了么?怎么还是骑马行走,哈哈哈哈,我看,他根本就是胡吹一气,哄骗掌门和各位峰主的!”   “我看也是,方才我放出神识查探他修为深浅,他也没有觉察,顶多是个金丹期的修为吧,也敢上悬圃来丢丑?”   “东明岛上好东西不少,大哥,我说咱们就别跟他客套了,您一句话,我们立马将他拿下!”   盛家子弟们狂妄惯了,此时又没有长辈在侧,自然是互相攀比着放狠话,一时间各种恶意揣测、怂恿都涌到盛天骄耳中。   盛天骄抬起手,做了个噤声动作。   “你们的修为,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盛天骄淡淡道,“不必再说这些大话了。”   盛家子弟们听到这话,都是一惊,还想再分辨什么,盛天骄已召过盛二,两人往前面追陆万闲去了。   “今天这个罪,我是一定要赔的,想跟过来的,闭上嘴巴跟上来,想嚷嚷的,现在就可以滚了。”   风里传来盛天骄的声音,是传音入密,除了盛家子弟,别人都听不到。   盛家子弟们脸上一阵讪讪,仿佛霜打了的茄子,少倾,才稀稀拉拉跟上去。   盛家子弟那些话,陆万闲倒是都听见了,不是他故意要听,实在是嚷嚷声太大,想不听都不行。   那些话他倒不意外,反倒是,盛天骄后来一句“今天这个罪,我是一定要赔的”,让陆万闲微微皱起了眉头。   虽然说,陆万闲希望盛天骄能够自己改过自新,但是,盛天骄这改过自新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难道梦魇境中的死亡恫吓真的那么有效果?陆万闲有些纳闷。   罢了,改不改是盛天骄的事,结果如何也是盛天骄受着,和他陆万闲没有半点关系啊。   这时,前面山谷里传来一声巨响。   卓雍峡方向的天空似乎闪过一片亮光,很快又消失了,随之而来的雪块倾覆,腾起一层白蒙蒙的雾气,直将蓝天边清晰的山体轮廓整个儿遮住。   黑骊驹受到惊吓,扬起前蹄在空中乱踢,陆万闲勒紧缰绳,安抚住他的小黑马。   “糟了,卓雍峡雪崩,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今天是必定无法通过峡谷了。”   “先前还有一队世家子刚进去,恐怕凶多吉少啊!”   来往的商旅们纷纷议论,望着雪崩的山谷,露出惊惧的神色。   “擢仙大典在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陆万闲听到“还有一队世家子刚进去”,心中不由得揪紧,算算时间,韩惜见他们也该通过卓雍峡了,但也说不准,万一路上遇到什么事耽误了呢?一想到韩惜见可能会被雪崩困住,陆万闲就心焦起来。   “小骊,我去前面看看,你就留在这里吧。”陆万闲跳下马,解开辔头,扔在一边,扬鞭对空抽了一下,黑骊驹嘶鸣一声,得到自由,欢快地跑了。   “陆师兄果然古道热肠,师弟们正好也想去前面看看情况,不如一起走?”   盛天骄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陆万闲意外地回过头,便看见盛天骄带着盛家子弟们,各乘法器,悬浮在半空中。   好排场!不愧是财大气粗的盛家。   陆万闲不禁想道。   “陆师兄,一道走吧?”盛天骄伸出手,一副热心的样子,目光灼灼地盯着陆万闲。   “好。”陆万闲也不再推辞,平平离地而起,单足点在放大数倍的天赐飞剑上,并未借助盛天骄的力气。   这一手功夫,在内行看来,是十分厉害的,可惜这一队人里,只有二三能看得出,其余人等,依然是不服气的样子,等着看陆万闲什么时候出丑。   一行人迅速进入雪崩之后的山谷,各自撑开保护结界。一次雪崩之后,总会遇到接二连三的雪崩,保护结界可以很好地阻隔开突然落下的雪块。即便如此,在刚刚雪崩后的卓雍峡谷行走,依然危机四伏。   “我们分头行动,盛六,你带上一拨人去西边,盛七,你带他们去南边,都留心着有没有被埋在雪块下面的人,还有,不要大声吵嚷,省得再雪崩,咱们都出不去。”   “是,大哥!”   “是,大哥!”   盛六盛七压低声音应承,各自带了一拨人去搜索峡谷。   “陆师兄,老二,十一,十四,我们走这边。”盛天骄此时颇有领.袖风范,有条不紊地分配完了任务,带着剩下的一小支队伍,往北边峡道走去。   卓雍峡谷北侧,是最为凶险的一段峡道,山高谷深,岔路众多,一不小心就迷在里面出不来了,因此又叫“迷魂阵”。   陆万闲摸了摸下巴,北道应该没什么人走,主力部队来这里探查,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初来卓雍峡谷的修真者常常走错路,因为这北径入口处宽阔,越往里越狭窄,看起来像是一条正路,其实却是歪道。”盛天骄回头向众人解释他为什么要搜寻这条人迹罕至的路,“小叔让我回悬圃之前,先巡查此处,有没有滞留的修真者,将他们带出去,如今雪崩,对迷路的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我们还得快点行动才是。”   “大哥所言甚是。”盛二点点头。   原来是早就有任务在身,那么也能说得通。陆万闲心中暗想。三条峡道都有搜寻的人铺进去,陷在雪地里的修真者应该都能得到救援,在思虑周全这一点上,盛天骄还是超过同辈的。   如此一来,陆万闲心中的焦虑稍稍缓解。   忽然间,前面传来一声叫唤。   “大哥快来,这、这里有死人,好多死人——”   盛天骄都来不及捂住前面探路的盛十一的嘴,只听头顶雪块发出隆隆阵响,从崩裂到滑脱不过瞬息之间的事。 第20章 龙傲天上线第一天   一片无形的金光撑在五人头顶,撑住倾覆的雪块,金光收束于陆万闲掌心的一点,是他释.放出的结界。   厚厚的雪块完全遮住外面的日光,五人所在的空间,唯有结界的金色微光熠熠发亮,仿佛幽深的洞.穴一般。   片刻寂静后,盛天骄怒骂道:“你没见过死人吗?”   盛十四吓得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   盛天骄还欲再骂,盛二拽了拽他衣角,盛天骄这才反应过来,陆万闲还在这里,他冲陆万闲拱了拱手,道:“多谢陆师兄出手相救,我这兄弟愚笨,差点闯下大祸,都是我管教不力。”   盛二饶有兴致地盯着陆万闲掌心看,对他的法宝好奇之心已经遮拦不住:“咳,这是东明岛的法宝吧,不愧是东明真人,竟炼制了这么些奇珍异宝。”   陆万闲瞥了一眼掌心的金光,倒不是什么法宝,只是他自身法力而已。   不过,他也懒得解释,当务之急,是从这雪堆里出去。   “这位师弟,你方才说看见死人,是在哪里?”陆万闲问道。   盛十四听到,忙指了一个方向:“就在那里,不会错,都是穿红衣服的,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穿红衣服……?   陆万闲首先想到的是玄门低阶弟子,玄门以赤橙黄绿青蓝紫区分位次,赤色即为初入玄门的低阶弟子。   但,低阶弟子修为虽低,仍有一定自保能力,雪崩之后不至于顷刻便死,而且方才盛十四所至之处,并没有发生雪崩,怎么会死了一地低阶弟子?   他顺着盛十四指的方向,分开雪堆,辟出一道通路,率先走出雪堆。   “这是……”   盛十四不由得发出惊诧之声,想起方才闯下的祸事,赶忙捂住嘴巴。   其余人等也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山壁上破开一个大洞,约有一座酒楼那么大,若不是雪崩,根本没人会看到这雪层后面的大洞。   洞口处挂着两具残尸,远看像是被野兽啃过的,果然如盛十四所说,身上穿着红衣,却不是玄门初阶弟子的赤色,而是一种……近乎血色的猩红。   这种红衣,似乎在哪里见过。陆万闲不由得恍神。   “走,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盛天骄整了整衣袖,率先向前走去。   “是,大哥!”   “是,大哥!”   盛十一和盛十四答应,跟上盛天骄,他们对盛天骄绝对服从。   陆万闲心中感到有些蹊跷,兀自向那残尸走去,甚至伸手拨了拨被血染黑的袖口,去看伤口断面。   盛家兄弟们不约而同露出了嫌恶之色。   陆万闲转回头来,盛十一和盛十四仍然一脸恶心,盛天骄倒是一派淡定,毕竟在梦魇境里,他已经见识过陆万闲的心理承受力多么强,唯一想不透的是,梦魇境那个场景里,到底什么是值得陆万闲害怕的?总不能是风吧??   “走吧。”陆万闲道。   盛天骄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这片巨大的洞穴似乎是自然侵蚀而成,入口处较为宽阔,往里走却很快收束成一丈来高的甬道,五人各自撑起防护结界,盛天骄取出夜明珠,一人给发了一个照明——不愧是财大气粗的盛家人。   几人皆是身负修为,步速很快,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豁然开朗,是一处气温较为温暖的山谷,谷底遍是绿草,间或一朵小黄花,风来时林木一阵飒飒,很有世外桃源的感觉。   “没想到卓雍峡谷附近还有这么一块地方。”盛天骄感慨道。   “是啊,毕竟昆仑,天下山脉起源之处,山麓将大地分成一条条山谷,谁知道这么多山谷里有怎样的景象呢?”盛二补充道,“就算咱们琅嬛阁中藏书万卷,也没有哪一卷能把昆仑山说明白的。”   “老二说得是。”盛天骄赞道。   两人一唱一和,陆万闲在旁听得困惑,他们好像心情未免太好,忘记自己来这儿是干什么了。   而且方才过那甬道时,陆万闲就想说,甬道过长过窄,可见是穿了几座山体,万一不幸塌方,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可盛天骄丝毫没有这方面顾虑,那个盛二一向考虑问题周全,也没有提出质疑。   行至此处,看到这两人态度,陆万闲已经可以确定,盛天骄没安好心。   “我看这里太偏僻,也没有人迹,”陆万闲懒得猜测盛天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拱手道,“陆某先行告退了。”   “陆师兄!”盛天骄急忙叫住陆万闲,“陆师兄且慢走,方才洞口那群人实在死得蹊跷,看服饰又不是本地人,难道陆师兄不好奇,他们为何而死?”   “哦,那你说为何而死?”陆万闲似笑非笑地望着盛天骄。   盛天骄心里犯嘀咕,这陆万闲明明与他年岁相差不远,为何每次都露出这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好像能看穿一切似的。   他干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师弟猜测,这些人多半是发现了这处洞天福地,进来搜寻宝物,却因为分赃不均,自相残杀而死。”   陆万闲摸摸下巴:“你说得倒有几分道理,陆某刚才看见,外面那两个死在洞口的人,伤口断面甚是齐整,像是被利器所削,身上还有三棱枪戟留下的贯穿伤……”   盛天骄立刻做出一副惊叹模样:“陆师兄果然观察得细致入微,既然他们不是被野兽啃食,而是被兵器所伤,正好可以佐证师弟的猜测!这些人正是自相残杀而死,说明这山谷里有蹊跷!”   陆万闲心中冷哼一声,那些红衣人身边既没有刀剑,也没有枪戟,如何自相残杀?何况刀剑伤与枪戟伤明显不是同一武功层次的人所为,枪戟出手粗糙,以蛮力取胜,是普通武夫的手段,刀剑伤却是干净利落,残忍至极,伤人者意在虐.杀,如同猫儿戏弄老鼠一般,修为远在普通人之上。   此时再思索,为何雪山会突然崩塌,当时山间仿佛有亮光闪过,无风无雨的,哪儿来电光?必然是□□了。   陆万闲一抖衣袖,便想替盛家清理门户。   恰在此时,盛十四忽然叫起来:“那边有人,好像、哎、还是活着的,会动!”   盛家兄弟闻声,皆回过头去看,盛天骄更是紧走几步,大声问:“哪里?前面带路。”   陆万闲皱起眉头,狐疑地望着盛天骄急匆匆的背影,罢了,且去看看盛天骄到底想干什么。   前面一处溪水边,绿油油的草地已被血水打湿一大片,草地上有两个人,两人皆着红衣,一个年纪轻一点的,正背靠着一块青色大石,怀里半托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草地上的血水,正是从那老者身上流出来的。   “此乃玄门地界,汝等何人?为何会跑到这里来?”盛十一扬声问道。盛天骄抬手制止他,亲自穿过低矮的树丛,来到河边空地上,躬身靠近青色大石边的两人,低声询问了两句什么,那少年只是低头看着老者,并不回答。   陆万闲跟着盛家兄弟穿过树丛,也来到河边,他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目光不由自主地打量那垂着头的少年。   直到盛天骄伸手捏住了老者的脉门,少年方才抬起头来。   苍白无血色的瘦削面孔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眸仿佛草原里受伤的幼狼,直勾勾地盯着盛天骄,确认他并无恶意后,移向他身后,一一扫过四人,最后停在陆万闲身上。   陆万闲终于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身特别的红衣了。   是夜阑国画舫上。 第21章 龙傲天上线第一天   青石壁下,猩红绫罗裹身的单薄少年背靠石壁而坐,面色似乎又比上次苍白了些,脸庞的轮廓也因为气血两亏而瘦得可怜,倒衬得那双黑沉沉的眼眸愈发显著。   少年身体微微向前倾,以不易觉察的姿态半侧身子,处于防备姿态,右臂拦在老者肩侧,护住老者的首颈要害。   虽然虚弱,架势却未见示弱。   少年的目光凝向陆万闲时,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忽然凝聚起浓郁的杀气,仿佛雪地里饿极的独狼,阴沉沉地锁定着他的猎物,恨不能一口一口生食其肉。   陆万闲被这幼狼般狠戾又偏执的目光所慑,心中暗暗疑惑,自己什么时候和天道之子的转世结下这般深仇大恨了?   转念一想,多半是上一次在夜阑国画舫上把人扔进水里结的梁子吧。   上回看他嘴贱,才忍不住施以小惩,怎么的这么能记仇吗?当时他身边不是还有条忠心耿耿的老狐狸,怎么的也不至于把他给淹死吧?   陆万闲觉得自己忒好心了,欺负人的时候连后路都给人家想好了。   “既然没什么事,陆某先行一步。”   他正待转身离开,一行猩红的字出现在陆万闲视野里,很快又散逸去:   【任务提示:请收天道之子·夜阑国小王爷秦炽羽为徒,开启主线任务。】   “这次不关我的事,我发誓,如果早知道天道之子会出现在这里,我一定会提醒你的。”天道系统急于撇清关系,赢得陆万闲的好感度,以便顺利开展后续工作。   “……”陆万闲显然不信天道系统这般托词,之前天道系统与天道之子相距十里,天道系统还能匀出精力去救天道之子。   “……当然,我作为天道系统,是能够感应到天道之子的,但是我没有主动去感应他,更是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天道系统赶忙解释,解释完他才觉得有些不对,自己光明正大完成天道任务,怎么就开始撇清自己和任务之间的关系了?   天道系统与陆万闲的对话只发生在意识之间,在盛天骄看来,却是陆万闲犹豫了。   嘴上说着要走,腿却抬不起来了,话语间是无情的拒绝,眼睛却望着这边,并未移开。   盛天骄心中暗暗了然,自从他在前日里见了那梦魇境错乱时所显示的场景,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陆万闲对这凡人有意。   修真者对凡人意动,甚至为之产生一些有的没的的幻想,并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但也不是说不存在,像盛天骄自己去参加湖上聚会,偶尔就能遇到一次意动的,不过他行事果决,当场便把人办了,事后也不会想,更不会产生把人带回玄门天阙的愚蠢念头。   而陆万闲,这个偏僻小地方来的荒野村夫,虽然修为高深莫测,是个硬茬子,贸然逗.弄还会扎手,但是他其实没见过什么世面,看见一个稍微合口味一点的,既不敢下手,也不敢表白,只会远远看着,松手放掉,偶尔午夜梦回,大约还会幻想自己以后成了玄门长老,再把心仪的人接回玄门天阙,收他做个炉.鼎吧。   这就是盛天骄看过梦魇境里最后那场情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推测出来的结论。   此时再见到陆万闲的反应,盛天骄心中暗爽,看来他是猜对了。   这就是盛天骄的计策。他和陆万闲这个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东明真人关门弟子,修为上存在一定差距,法器也不如人家的厉害,直接硬碰硬,就算能赢,也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值当。   但如果从对方的喜好入手,就会有事半功倍的奇效。   之前盛天骄曾想过从韩惜见入手,因为陆万闲对韩惜见也十分不错,但反过来想也有些棘手之处,一则韩惜见出身世交韩家,虽然韩家没落了,毕竟世交还在那,万一惹出个是非短长,不好交代;二则韩惜见对陆万闲是从骨子里的信服,也不知陆万闲使了什么手段,让韩十六对他服服帖帖,想要离间二人,使韩惜见唯他盛天骄所用,有些困难。   再加上韩惜见已经回归韩家队伍,与陆万闲不在一处了,盛天骄便放弃了这个计划。   陆万闲稍微停顿了一下,拔足便走,却听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闷咳声,没咳几下就喘不上气来,偏偏重伤咳嗽那人还死命压抑着,似乎不想在人前示弱,这样一来,咳嗽便又加重了几分。   “小兄弟,小兄弟,你没事吧?”盛天骄给人捶背顺气的声音也钻入耳朵里。   可是少年的咳嗽不仅没有缓解,还愈发急促难忍起来。   “老二,你快来看看!我不懂医术,实在帮不上忙啊!”盛天骄焦急地叫道,又冲着陆万闲的背影喊了一句:   “陆师兄,你要去哪儿?”   陆万闲行进速度并未减缓,他已经越过灌丛,回到方才踏出来的那条通往洞口的路上去了。   盛天骄不知道陆万闲心里打得什么算盘,这个时候竟然走了,他抬了抬下颌,示意盛十一、十四上去把人拦下来。   就在这时,少年身上爆发出一阵金红光芒,他的咳嗽终于止住了。   他怀里抱着的老者,在金红光芒中渐渐地变化形态,失去了人形,变成一条秃毛狐狸,毛发稀疏的狐狸尾巴耷拉在地上,尾巴尖上还有些变白的毛,是条上了年纪的狐狸。   老狐狸身上要害处受了伤,正汨汨往外流血。他已经无法维持人形,还把最后一点灵力送给了少年,以缓解他的咳嗽。   “……!”少年惊诧于老狐狸竟然现了原形,他直觉知道这与方才那团注入他体内的灵力有关系,眉头紧紧皱起,少年一言不发,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老狐狸,把脸贴在狐狸毛上,手臂也从正在给他诊脉的盛二手里抽了出来。   盛二从旁劝道:“小兄弟,你何苦这般呢?这位……是妖,妖丹已经碎裂了,无法维持原形,不几时便会……”   盛二竟有些说不下去,那少年单薄的后背上,因为紧紧拥着怀里化为原形的老狐狸,而明显隆起两轮蝴蝶骨,此时正在轻轻地颤抖,更不知少年埋在狐狸毛里的脸上作何表情。 第22章 龙傲天上线第一天   陆万闲此时只怨自己耳力太好。   明明已经走出十丈地了,少年把脸埋在老狐狸毛里偷偷哭的声音,他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心里有个声音说,帮他一次吧,只要以后不要和他扯上关系就好。另一个声音又说,可是老狐狸妖丹碎裂,就像盛二所说,回天乏术,此时大罗金仙在此也救不回来,他陆万闲回去或不回去,帮或不帮,又有什么不同?   自己死后种种都设想过一遍了,夜阑国小王爷秦炽羽却没想过,他会亲眼看到如父如兄的老狐狸死在他前面。   这短短一个月内,他亲眼看到夜阑王宫被铁蹄踏破,父王与母后相拥死在宫门前,本该早死的他反倒苟延残喘,被老狐狸和一队死士连夜护送出王城,老狐狸施展出全身本领,终于带他逃到此处。   可老狐狸也敌不过那邻国新拜的“天师”,老狐狸说,那“天师”是个修真者,法力通天,修为至少达到元婴级别,他不是“天师”的对手。   元婴是什么,秦炽羽搞不清楚,在他眼中,会飞的、长生的都是神仙,神仙降世来参与凡人的战争,凡人又岂有胜算?   就在昨夜,老狐狸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把他送到这片世外桃源山谷中。   这一个月里看到的死亡太多,秦炽羽甚至有些麻木。   可是当老狐狸伏在他怀里化出原形的时候,他看到老狐狸那身斑驳的皮毛时,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酸涩之气,直顶到舌根,喉咙里有几乎要涌出来的悲伤,使他不住地咳嗽、抽.搐。   泪水把狐狸毛打湿成一绺一绺的,老狐狸的身体终归还是凉了下去。   十丈之外,山道洞穴前。   天道系统叹了口气:“错就错在他是天道之子的转世,如果他谁都不是,只是个普通的十七岁少年,你或许就会可怜他了吧。”   陆万闲默然。   “可他确实只是个普通的十七岁少年,出身、经历、脾性都是不一样的了,也不记得上一世的事情,他就是一个新的人。你到底在执着什么呢?”天道系统问道。   是,重生以来,陆万闲虽然嘴上说着,要抛开一切,从心所欲,过崭新的日子。可是,他却一直在寻找昔日的轨迹,无论是韩惜见,还是盛天骄,又或是秦炽羽,到底是过去的回忆控制了陆万闲,还是陆万闲自己紧紧攥着不放呢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陆万闲轻笑一声,松开了紧攥的手。   重生一回,一切都是崭新的,前尘里那些事还没发生,前尘的人也不是眼前的人,何必要为着没人记得的记忆而压抑自己的行动呢?   陆万闲站住脚,转过身,又往回走。   盛家兄弟默然垂首而立,中间围着怀抱狐狸尸体的少年。   陆万闲从盛天骄身边走过,在盛二旁边单膝点地俯下.身子,自百宝锦囊中取出一粒金闪闪的丹药,二话不说掰开老狐狸的嘴巴,把丹药送了进去。   “水。”陆万闲命令道。   盛二也不知怎的,就自动跑到河边去,扒了一片树皮,弯折成瓢状,盛满一树皮的水,快速运送回来,交到陆万闲手里。   陆万闲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把水倒进老狐狸口中,水自狐狸尖长的嘴巴两侧流出,好像根本没灌进去,陆万闲又命令道“再取些水来”,盛二依旧跑在最前面,手脚利落地给陆万闲送了几个来回的水,直到盛天骄都暗中瞪他了。   老狐狸依然没什么反应。   少年初时亮起的双眸,此时又黯淡下去,看着水一遍遍从老狐狸嘴角边漏出来,滑进稀疏的淡红色皮毛间,少年的表情就愈来愈难看。   他猛地推开陆万闲的胳膊,树皮飞出去,溪水涌进草地。   “够了。”秦炽羽说。   他的眼睛里饱含着戒备和敌意,恶狠狠地盯着陆万闲,令陆万闲再度联想起雪原上饿了很久的雪原狼幼崽。   忽然,下方传来“咕噜”一声轻响。   是吞咽声。   少年秦炽羽立刻低下头,俯首查看老狐狸的状况,他小心翼翼地托起老狐狸的脑袋,使它尖尖的嘴巴正面朝上,不至于呼吸不畅。   而后把耳朵贴在老狐狸胸口的软毛里,仔细停了一阵,并无心跳,他皱紧眉头,又抬头端详老狐狸颈中。   “咕噜”,又是一声,秦炽羽的呼吸几乎停住,他看到老狐狸的脖子动了一下。   陆万闲这起死回生的手段,看得盛家兄弟一愣一愣,要知道杀人容易救人难,何况把一个妖丹碎裂、气息已尽的妖救活。   盛二更是盯着陆万闲轻纱罩袍下若隐若现的百宝锦囊看个不住,满眼贪婪之色,甚至忘记了掩饰。   盛天骄的垂涎之色更是不加收束,眼珠子微微凸出,肩膀不由自主地靠近陆万闲。   气氛微妙地发生变化,陆万闲不是笨蛋,自然能觉察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说道:“这回光丹只有一炷香时间的功效,可以让这位……狐仙暂时醒来,还有什么话要交代,趁此机会一并说了吧。”   原来只是回光返照,盛天骄不由得失望。   秦炽羽的眼神黯了黯,得知狐老舅依然不能复生,他刚刚提起的心,又沉了下去。   狐老舅缓缓睁开了眼睛,它化成狐狸时,眼睛圆溜溜的,又黑又亮,这双眼睛有点迷蒙地转向秦炽羽,逐渐聚焦后,细细地端详着他。   秦炽羽抹了把脸,方才他哭得太难看,如果叫狐老舅知道,它就无法安心地走。   秦炽羽的衣袖刚刚抬起来,就被什么东西勾住,他低头去看,看到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伸出一支呈现弯钩状的前脚趾,勾住秦炽羽的衣袖边缘。   “能否请你们回避一下。”秦炽羽的语气令人意外的客气。   “好,你们先聊,陆师兄,我们去那边转一转。”盛天骄站起身,他早就不耐烦在这里陪着一条快要死掉的老狐狸了。   “多谢。”秦炽羽干巴巴道。   盛天骄带着盛家兄弟往不远处的草坡上走了走,想借机亲近亲近陆万闲,再套两句有用的话,谁知陆万闲一直望着老狐狸那边。盛天骄心下了然,想必是还在惦记着那夜阑国的小王爷。   “陆师兄,此番多亏了你,才能让那可怜的少年听到老狐临终之语。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我们一同安葬老狐,再找个地方安置下那少年?看他也怪可怜的。”盛天骄说道。   陆万闲收回远眺的目光,停在盛天骄脸上,打量了片刻,说道:“这些事有师弟在,陆某自可放心离开。就此别过。”   说着一抱拳,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是,他是可以不计较一个并未带着前尘记忆的人。   但他也可以拒绝和这个人产生更多交集。   天道系统说夜阑国小王爷不过是一个崭新的普通人,可是,他毕竟还叫“秦炽羽”。   眼见陆万闲拔足就走,盛天骄目露阴狠之色。   他冲盛二一点头,盛二了然,从腰间取下盛家令牌,注入灵力。   四大修真·世家的令牌,不仅有辨识身份之用,还可以传递信息、约定信号。   盛二这边按照约定发出了信号,陆万闲那厢还没走到返回洞口前,便传来一阵地动。   山体剧烈震颤,甚至比上一次雪崩还要摇晃得厉害。   洞口落下两块大石,一前一后堵住通路。   片刻之后,震动停止,一堆碎裂的石头堆在洞口,往里还有两块把甬道堵得死死的,更不用说这段漫长而狭窄的通道里崩塌到什么程度。   回头路断了。 第23章 龙傲天上线第一天   眼见着回去的通路被盛天骄给搞断了,用得还是这么低劣的手法,陆万闲有几分无奈。   他回过身,看向盛天骄,盛天骄却是一脸惊讶,询问身边的盛二:“方才那是什么声音?”   盛二答道:“恐怕是山崩。”   盛天骄道:“怎么的一天之内竟然又是雪崩又是山崩?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是诸事皆不宜啊!”   看着俩人一唱一和,陆万闲感到十分好笑。本来有点烦躁的心情也因为盛家兄弟的表演而稍微缓解。   罢了,反正他左右无事,就陪着盛天骄玩一把,看看盛天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盛天骄见陆万闲返回来,暗暗欣喜,这时,盛二却拽了拽盛天骄的衣角,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盛天骄点点头,吩咐盛十一和十四看着秦炽羽和那老狐狸,自己与盛二走到一边去。   盛天骄问:“什么事?”   盛二抬头看了一眼灌丛上方,随便找了一片空地坐下来调息的陆万闲,压低声音对盛天骄说:“大哥,我怎么觉得,你在梦魇境里看到的并不是陆万闲的美梦呢?”   盛天骄警惕地看了一眼陆万闲,转换为传音入密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盛二道:“若说梦魇境中,陆万闲对秦炽羽有意,想带他回玄门……为何刚才他却对这秦炽羽半点兴趣也没有,不情不愿地给了颗回光返照的丹药,给完就要走?”   盛天骄眯起眼睛,注视着远处老僧入定一般静修中的陆万闲,意味深长地说:“老二,这你就不懂了吧。”   盛二等了半天,盛天骄也没有给他解惑,只是劝他除了死读书之外,也该多去人间走走,了解一下花花世界的妙处。   盛二一脸懵逼,刚才不是说陆万闲和秦炽羽之间的关系呢么?怎么又扯到花花世界的妙处了?   不过,他对盛天骄一向是服气的,尤其是在勘破人情世故这一点上,大哥比他强了太多。   “大哥觉得没问题,咱们就按照原计划进行?”   盛天骄面带微笑,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凝视着河岸边、青色大石下,正在听老狐狸交代后事的少年身上。   老狐狸自知大限将至,渐渐模糊不清的视野里,只剩下秦炽羽一个人的影子。虽然谁都不愿意离开这婆娑多姿的阳间,可是又能如何,死到临头,老狐狸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没有辜负夜阑王后的嘱托,终于把秦炽羽活着送到了玄门正宗手中,唯一放不下的也是秦炽羽,将来这孩子可该怎么办?   “往后……切不可再娇纵任性了……咳咳咳……以前有夜阑国全国上下罩着你,惯着你,有老狐狸跟着你……你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不曾压抑……往后这些人都不在了,你得自己照顾自己,要学的像大人一样……三思而后行,不可再口无遮拦了。”   秦炽羽脸上的泪水,此时已干了,只留下纵横交错的泪痕,垂首静听老狐狸的吩咐,以前他只会嫌弃老狐狸啰嗦,此时,却只盼望他一直絮叨下去。   “老狐狸也没什么遗产可以交给你的,虚度百年时光,只炼出一粒狐惑……可以帮你逃脱一次危机……咳咳咳……”   一粒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丹丸出现在老狐狸手中,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把狐惑丹按进秦炽羽手中,一片红光亮起又熄灭。   老狐狸的手垂了下去,渐渐化成一只带毛的前爪,秦炽羽又把那只前爪抓在手里,默默闭上眼睛。   再度睁开眼睛时,秦炽羽的目光已恢复冷静。   秦炽羽一言不发地挖了一个大坑,把老狐狸好好地埋葬进去,又拿防身匕首劈了一段木头,削成墓碑,立在老狐狸坟前,全程都没有假手他人,即便盛家兄弟提出帮忙,也被秦炽羽沉默拒绝了。   做完这些事,秦炽羽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再度醒来时,秦炽羽听到一阵鸟语,有毛茸茸的东西蹭着他的脸划过去,他惊醒,睁开眼睛。正好瞧见一只小松鼠拖着大尾巴从面前跑过。   大尾巴……秦炽羽目光有些失焦,他下意识攥紧了左手,那里,融入掌心肌肤的狐惑丹仿佛还在发热。   而那只毛毛的狐狸爪子,却不在了。   此时的秦炽羽,已不是一天之前的秦炽羽,更非一月之前的秦炽羽,这段时间发生在他身上的巨大变故,使他从原来肆无忌惮的小王爷,变成了沉默寡言的逃亡者。   以前的秦炽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王爷,虽然身体虚弱,注定会是个短命鬼,却也没妨碍他肆意生活,美酒、美食、美景,从来没少享受,更因为他随时会死,周围人都对他格外宠溺。   十七年的人生中,唯一一次被狠狠拒绝,就是来自那个给老狐狸回光丹的仙人小哥哥。   不过秦炽羽并不后悔,反正他也活不长,生时有什么念想他不会憋着,说不定明天就死了呢。好不容易碰见一个能令他一时脑热的人物,就算重来一次,他还会选择说出心中所想。   可是,他却没想到,会第二次看到仙人小哥哥,就在那一晚,九层楼高的烈焰从高空溅落,瞬间摧毁夜阑王宫东苑的那一夜。   夜阑王宫被铁蹄踏破,到处都是哀叫惨号,焦尸堆叠在断壁之下,秦炽羽却不曾一顾。   他始终望着王宫碧瓦墙头,呆呆地想着或许刚才他看错了,方才站在墙头上的并不是湖上聚会碰见的仙人小哥哥。   他希望那人能再度从墙头出来,哪怕立刻就发现他这个漏网之鱼,把他杀了呢——也好教他死心。   后来逃命时,午夜梦回惊醒,墙头上翩然而立的那个身影愈发明晰。   为何,为何对他如此?   只是把他扔到水里出气还不够吗?还要夺走他的一切,以报复自己对他的轻佻之举?报复完全可以冲他一个人来啊,为何要让他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   ……   不得不说,这报复委实有效。   再次见到那仙人时,秦炽羽再说不出半句轻佻的话。   秦炽羽短暂清醒后,又闭上眼睛,心头纷乱的思绪令他不知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这支新队伍。   老狐狸弥留时只当把他交给了玄门正宗的修真者,却未曾看清楚,他们中有湖上聚会时纵剑伤人的盛家嫡长子,还有飞扬跋扈的盛家兄弟,还有……那个人。   如今他不可再行差踏错,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而他刚在老狐狸坟前对因他牵连而死的人发誓,定要血债血偿,无论对手是元婴修士还是大罗金仙,他都要对方付出代价!   再度睁开眼时,秦炽羽已做好准备,黑沉沉的目光,已不似一个少年人般锐气外露,而是饱含着某种情绪,激荡过,压抑了,最后被抹平,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第24章 龙傲天上线第二天   清晨的林地间,回荡着宛转悠长的洞箫声,低沉时仿佛山谷里汩汩流淌的溪水,高亢时又像两山之间穿过峡道的风,这首曲子很是奇怪,心情好的人听到它便是安闲自在的调子,心情差的人听到它却像对自己伤痛的感同身受。   秦炽羽坐起身来,听着这洞箫,微微出了一会儿神。   他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在,身下躺着的地方是用茅草和树枝简易搭起来的草甸子,设在一处避风的岩壁下。   有人给他盖了一件深绿色外袍,他坐起来时,那外袍便滑落下来,外袍质地奇异,虽然看起来只是薄薄一层,盖在身上时却足以挡风保暖,外表仿佛有一层云雾似的纱罩,挂在胳膊上却是丝绸一样的质感,仔细看来,表面的云雾似乎还在缓缓流动。   秦炽羽虽然见多了好东西,却没见过这样的仙家神物,不由得抬手揉了揉眼睛。   手指有些僵硬,好像裹着一层东西,不能自由活动。   秦炽羽低头看时,发现自己十根指头全都缠得跟萝卜似的。   “大哥,你说这姓陆的,心里到底打得什么算盘?叫他过来帮忙照顾一下人,会把他累死吗?不愿意出力,也可以给点伤药啊,他百宝锦囊里那么多好东西……一天净在那里吹.箫,什么事儿都不干。”   “老二,少说两句,人家神仙人物,不屑于做这俗事。”   盛天骄和盛二两个一边说一边走近来,看见秦炽羽醒了,两人紧走几步,来到秦炽羽面前。   “你醒了?睡的还好吧?”盛天骄十分关怀地打量着秦炽羽的脸色。   “肯定不错,看这脸上又有血色了,昨天你不知道,你突然昏过去,把我们大哥吓了一跳,只在自责没有早点发现你支持不住。”盛二说道。   “抱歉,我们修真之人,对于普通的冷热疲惫,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一时之间忘记了你的身体情况。”盛天骄一脸的自责。   “……我没事。”秦炽羽面无表情地答道。   盛二只道他刚刚受到太大冲击,这会儿还没缓过来,但是见他这般冷淡神色,仍忍不住敲打他一下:“秦小王爷,现在你可不是什么小王爷身份了,如今我们大哥不计前嫌,救了你一命,也是他心善,也是你运气好。你看到这件罩袍没有,你知道它的来头有多大吗?这是我们修真.界最大的门派——玄门宗门的首席弟子袍,你知道有多少后起之秀经过百年苦练,也无法沾一沾这件它的衣角吗?现在,我们大哥怕你着凉,特地取出这件罩袍,给你这个普通人盖了一晚上,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秦炽羽这时才抬眼看了盛天骄,眼神中有意外之色。   他只道盛天骄会待他这么好,忙前忙后的,是因为没认出来他是那天夜里湖上聚会对盛天骄出言不逊的人,当时秦炽羽坐在高处,又隔着重重障幔,盛天骄没看见他长什么样也是有可能的。   如今看来,盛天骄竟已知道他的身份,那为什么还要帮他?   心善?秦炽羽是不信的。能因为他一句话,就祭起飞剑要杀他们一船的人,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别有所图。   秦炽羽虚席而坐,双手抱拳,向盛天骄正经行了一礼,道:“大恩不言谢。”   盛天骄急忙扶住他的手臂:“这么客气做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你的手怎么样了?我方才见你手上都是伤口,怕拖得久了手就废了,上了些伤药给你,又包扎了一下,这会儿还疼么?”   秦炽羽望着盛天骄英挺端正的面容,仍是面无表情:“不疼。”   盛天骄表演到此处,本以为秦炽羽也该有些动容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一副面瘫模样,如果不是昨天他抱着老狐狸哭得那么惨,盛天骄都要以为他天生没表情了。   也有可能是吓傻了吧,普通人就是这么柔弱,承受不了冲击,盛天骄腹诽道。   在这么一个没表情的人面前,盛天骄也没什么表演的兴致了,他安排盛十一和盛十四留下照顾,托词去前面寻路,带着盛二走了。   另外一边,剑般笔直高.耸的杉树林中,陆万闲站在树顶上眺望远方。   这片人迹罕至的峡谷,比卓雍峡地势还要险要几分,两边山峰高耸入云,中间一溜河道,只在河流拐弯处有这么一片地势平缓的地方,再往前又是狭窄的峡道。   昆仑山有无数条这样的峡谷,景色也都差不多,想要御剑飞行离开此处不是难事,但是要翻过雪山、回到卓雍峡,却须费一番功夫。   陆万闲正在思忖怎样回到正路上,却听下面地面上传来呼喊声。   “陆师兄,你在上面吗?”   陆万闲收起洞箫,轻身跃下杉树,来到盛天骄和盛二面前。   他正待说一说离开此处的方法,那盛天骄却先道:“陆师兄,我们去看过那可怜的小兄弟了,他已经醒了,现下十一和十四守着他,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说着,盛天骄脸上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来。   陆万闲:“……”   要不是天道系统刚才还在叫唤,让陆万闲不要这么无情无理取闹,陆万闲会以为盛天骄被天道系统附体了。   “有两位师弟照顾,陆某十分放心。”陆万闲道。   又是这套,盛天骄暗中咬牙,没想到陆万闲一届荒野村夫,竟然深谙玄门中各大势力领袖打太极拳的本领,说了半天也不得罪人,但是想让他干的事儿推得干干净净。   不过没关系,眼下他们也无法离开这片峡谷,寻路过程中,总有制造陆万闲和秦炽羽独处的机会,一旦俩人搭上线,他就不信陆万闲还能如此无动于衷。   “陆师兄,我看咱们就先顺着这条峡谷往前走,多半能找到河流交汇点,到时就可以出去了。”盛天骄说道,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段路到底能不能走出去。   “嗯,你说的也是个办法。”陆万闲颔首。   就在这时候,盛十一和盛十四突然跑来,一边跑还一边焦急地叫唤。   “大哥,二哥!”“大哥,二哥你们去哪儿啦,不好啦!”   盛天骄皱眉,这才离了片刻,怎么就又出事了?这两个弟弟真是不省心。   “在这呢。”盛天骄扬声道。   “大哥!”盛十一和盛十四快步奔跑而来,看见盛天骄时,眼前一亮,急忙冲到近前,拉住盛天骄的手臂,“大哥,不好了!”   “怎么?”盛天骄不耐烦地甩开袖子。   “那、那姓秦的小子,手上不知怎么的,突然又痛又痒,这会儿正满地打滚呢。”盛十四嚷嚷道。   “什么?!”盛天骄一惊,心想自己明明给人包的是上好的伤药,怎么会出这种状况?他不由得侧头看向盛二,盛二也是一脸懵。   “就是咱们玄门疗伤常用的伤药啊,怎么会又痒又痛呢,该不会是那小子在耍什么把戏吧?”盛二只能猜到这种可能了。   “走,快去看看。”盛天骄心里一紧,急忙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想到什么,回身来拉住陆万闲的胳膊,道,“陆师兄,咱们这次真的是照顾不好那小兄弟了,请陆师兄一起去看看吧。”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盛天骄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陆万闲方才便作壁上观,发现盛天骄的神态并未作假,秦炽羽无故手痛,应该和盛天骄没什么关系。   因此,盛天骄把他一拽,他就跟着走了。   待走到昨夜休息的石壁前,陆万闲又有点懊恼,手痛而已,又不是要死,就算是要死,他又不是没有见死不救过。   罢了,来都来了,就看一眼,如果没什么大事,再走开也不迟。   这么想着,陆万闲跟着盛天骄走近石壁下的空地,只见草甸子被撕扯成一块一块的,散落在地上,像被野.兽.袭击过一般,石壁上留着一条一条的血印,下方角落里,红衣少年蜷缩成一团,面朝里侧,双手缚在身后,手上全是血,衬着苍白的皮肤,分外显眼,他身子一动不动,只有瘦削的肩头耸.立着。   “这是怎么回事?!”盛天骄大怒,他费尽周折弄来的人,竟然一天就被折腾死了?   盛十一和盛十四也傻了,支支吾吾道:“方才他说手痒,到处乱抓,我们怕他伤了手,才把他捆起来……这、这……我们不知道会这样啊?”   “你们这些饭桶!”盛天骄伸手一抓,两人被吸到他面前,哆嗦着等重击落下。   却见一向不管事儿的陆万闲,大步走到岩壁下,手指轻轻一拂,秦炽羽身上的绳索尽数脱落。他扶起秦炽羽的肩膀,将他两只手腕并排抓在手里。   秦炽羽的手腕又细又白,上面尽是勒痕和磨出来的血印,并排放在陆万闲手掌上,显得又细小又可怜。   陆万闲仔细查看,只见秦炽羽手上的伤痕已长出红亮的新肉,虽然一时看着可怕,其实是在愈合的。   盛天骄用的是真的伤药。   可是,却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伤药。 第25章 龙傲天上线第二天   陆万闲令盛十一取来水,清洗掉秦炽羽手上的玄门伤药,又从自己的百宝锦囊中取出性温解痛的药膏,仔细涂抹在秦炽羽手上、手臂上。   虽然经历过兵荒马乱,但老狐狸将秦炽羽保护得很好,他身上并没有太过严重的伤口,只是些看起来有些痕迹的擦伤,即便不敷药也可以愈合,陆万闲也就不多事了。   “哎……”   一声叹息。   “哎,你说说……”   又是一声叹息。   长吁短叹,此起彼伏,不断在陆万闲耳边响起。   陆万闲停下包扎的手,眉头微皱,问那意识里的天道系统:“你叹什么?没看到我正忙着。”   天道系统赶忙回答:“我这是无意识的,不用管我。要不我给你唱歌?”   陆万闲要被他气笑了:“你还是说罢,不说出来没个消停。”   “我是在想,这就是缘分吧,上一世天道之子也是家破人亡,被你捡到,从此开启一世的牵绊。没想到这一世也是如此。”   陆万闲继续包扎秦炽羽的手,用十分理性的态度回答天道系统:“这并不是缘分,而是你设定了天道之子的出身,夜阑小国,依傍的修真者只有老狐狸国师一人,却坐拥灵石矿脉、修行福地,迟早会遭人觊觎。至于被我捡到,这也不是巧合,而是……”   天道系统立刻竖起耳朵(假设它有),打点起十分精神,问道:“而是什么?”   陆万闲笑着摇了摇头。   而是秦炽羽不沦落至此,陆万闲也不会管他,正因为看到他这么惨了,陆万闲才会手贱帮忙,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是一句颠扑不破的真理。   但有一件事,这一世和上一世不一样。   陆万闲就算帮了忙,也不会和秦炽羽开启什么一世的牵绊——天道系统刚学了两句人情世故的话,就用了这么矫情的措辞,令陆万闲十分不适。   秦炽羽眼睫微微颤动,他已经醒了,但他还不想睁开眼睛。   他感到身边有人不断地碰到他的手,在把蘸着凉膏的布待一层一层细致包裹在他手上的时候,那人的手指关节和指尖也不断碰到他的手背,有时还会支在他手腕上,校正一下布带缠绕的角度。   秦炽羽感觉手很舒服,手臂也很舒服,像浸泡在微凉的池水里,失去了重量,放松地悬浮着。   不管对方是谁,好意还是恶意,至少此刻的宁静舒适,是他如噩梦般的一个月内不曾体会过的。   秦炽羽掀开眼帘,早晨和煦的光线从碧绿的树叶缝隙间洒落,一缕缕一线线,落在跪坐在他身边的仙人身上,仙人低垂着眉眼,认真地给他包扎伤口。   仙人的手指就像冰玉一样,触在他灼热的皮肤上,又舒服,又凉快,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多一点。   秦炽羽有一瞬间的迷惑,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到了天境,否则为何会看到这般美妙的景象。   好似觉察到了秦炽羽的注视,仙人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漠疏离的凤眸并不带一丝情感,令秦炽羽悚然一惊。   这一眼,与那夜碧瓦飞甍上,火龙焚天中,背火光而立的仙人,回眸那一眼,又是何其相似。   无数哭号惨叫的宫人声音,又回荡在秦炽羽耳畔。   “小王爷,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们……”   “小王爷,我们可是因为你才死的啊……”   “小王爷,我们死得冤枉……”   陆万闲发现秦炽羽醒了,缠上最后一轮棉布带,便打算起来,无意间又瞥了一眼秦炽羽,却发现这小子正盯着自己,黑沉沉的眼眸中透着戒备之意,甚至隐隐有些想咬人的凶恶戾气。   至于不至于,至今还恨着他打落水的那一折呢?   秦炽羽似乎觉察到自己的眼神太过凶恶,已经引起了陆万闲的注意,在掂量过二人的实力差距后,秦炽羽决定掩饰过去。   他咳嗽了一声,侧过身,背对着陆万闲。   接二连三的咳嗽声响起,秦炽羽弓起背,肩头一抖一抖。   装的还挺像。陆万闲想。   是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秦炽羽这种表面真挚的人,想骗人简直太容易了。   还好他长着一张和上一世一样的脸,时时提醒着陆万闲,不能脑子犯浑。否则,万一,天道系统聪明一点儿,把韩惜见和秦炽羽的脸换一换,陆万闲真有可能掉坑。   陆万闲这厢腹诽,并没有回避天道系统,天道系统立刻嫌弃道:“你这是什么糟心主意,天道之子有天道之子的本相,不可以随意改变,再者说韩惜见那个哭唧唧的娘炮脸,怎么配的上天道之子的天纵英才?”   陆万闲哼笑一声:“你家天道之子的体格不见得比韩惜见强壮到哪儿去,而且昨天刚哭唧唧过。”   天道系统一噎,有片刻说不上理的恼火,不过还好,他已经习惯了,很快便消解了火气,干咳道:“是啊,天道之子如今是个体弱多病的凡人,如果没有人引他上修真之路,他可能活不过十八呢。”   “那你劝劝盛天骄,看能不能收他为徒,我看盛天骄对他挺上心的。”陆万闲悠然道。   “呸,盛天骄也配!对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盛天骄对秦炽羽殷勤得有点过分,又总是拉你过去看秦炽羽,我觉得这小子没安好心,你可要小心一点。”天道系统叮嘱道。   陆万闲微微颔首,他此时已从秦炽羽榻前退出来,自有盛家兄弟在那殷勤探问着,也没他什么事了,他抽身圈外,再观察站在一边,神情间有些不耐烦的盛天骄,陷入沉思。 第26章 龙傲天上线第五天   一行六人沿着河流走了两日,仍然没见到河流交汇点,眼看着河水越来越大,两边的滩涂也越来越泥泞,难以下脚,盛天骄不由犯了难。   他们修真之人,自可以驾驭法器,快速略过这段。   但秦炽羽不行,秦炽羽是个普通人。   他身体浊重,无法坐在悬浮的法器上,又气血两亏,承受不了霸道灵气的侵蚀。   盛天骄游戏人间,撩拨了那么多良家男女,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尴尬情形。   而且还不是他要撩拨,是送到陆万闲身边的。   偏偏陆万闲不领他的情。   这一路上,陆万闲只在树上吹.箫,潇洒得很,并不曾过来帮忙,听得树下盛家兄弟牙痒痒。   秦炽羽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走得特别慢,盛十一和盛十四接了盛天骄的死命令,要护送好秦炽羽,这两天里,俩人老老实实地执行任务,但忍耐力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秦炽羽走得太慢了!   “喂,这可不是什么皇宫后院,给你闲庭信步,你能不能走快一点?”   “就是,再不走快点,我们就扛着你走了!”   盛十四恼火,推了秦炽羽一把。   秦炽羽失去平衡,向前跌去。   眼看泥坑越来越近,他稍微侧了身子,用肩膀去着地。   如果摔倒时用手去撑,很有可能会骨折,不如放松身体侧面倒下去,再就地一滚,可以卸去不少力气。   这个关键的时刻,他不能骨折。   秦炽羽却算错了,泥坑又湿又粘,还有点深,他没滚起来,而是“啪”地陷进去,溅起一大片污泥。   “奶奶个腿的!”   “倒霉催的龟儿子!”   污泥溅了盛家兄弟一身一脸,两人吃了一嘴巴的泥味,登时怒骂起来。   盛十四是个急性子,抬起脚就想踹秦炽羽。   忽然脚踝一麻,半条腿都僵住了。   “嘶,我这腿怎么回事?”盛十四双手搬着自己的腿,放下地,麻痹感渐渐退去,又活动自如了。   “哈,十四弟,我看你是太久没练功,经脉淤塞,连个腿都踢不起来了。”盛十一在旁看热闹。   “不可能啊,我昨天还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呢。”盛十四纳闷地搔了搔脑袋。   两人一问一答,把一身泥的怒火给忘了。   那边泥坑里,秦炽羽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除了一身泥泞有些难看,他身上倒没怎么摔疼,方才灵机一动的决策是正确的。   只是,好像少了什么。   秦炽羽四下里寻找,片刻间,反应过来,原来是那洞箫声不见了。   正想着,洞箫声又自头顶的树叶间流泻下来。   依然是悠扬婉转的曲调,能令人平复心情。   不知是不是巧合,秦炽羽的哮喘病,这两天也没发作,以往稍微累一些、受凉些,半夜都会咳得背过气去。这两天从早走到晚,却只是身体上的酸痛疲累,并未犯病,气息还更舒畅了。   秦炽羽又抬头看看树顶,那个不愿意现身的人,真的会是纵火毁灭夜阑王宫的罪魁祸首么?   他甩了甩头,眼见为实,不管对方如何惺惺作态,他都已经下定决心要血债血偿。   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秦炽羽看向一边的山崖,崖壁的形状越发熟悉,茂密的树丛下,隐隐透出常人难以觉察的异色闪光。   老狐狸不是随便把他送到这块地界的。   本来晴朗的天空,不知不觉被乌云覆盖。   峡谷整个暗了下来,不多时,众人感到额头、鼻尖上落下微微凉的雨点。   “这天色不妙啊,要不然我们找个地方先避一避?”盛二道。   “那也得有个避雨的地方,你看这峭壁直上直下,连个树都没有,下面河道又宽阔,两边都是泥潭,哪里能避雨。”盛天骄道,“不如我们加快步伐,先去前面看看,有没有树林或洞穴可以暂避。”   再往前走,泥坑越来越深,别说秦炽羽,就算盛十一、盛十四这俩人不借助法器,都没办法再往前一步了。   雨也越下越大,盛家兄弟纷纷打开具有避水功能的法器,秦炽羽自然没有这个待遇,顷刻间便淋了个个透,雨水顺着一绺一绺的头发梢往下滴。   他嘴角却在笑,凝视着盛十一和盛十四的背影,仿佛看着两个死人。   “糟了,大哥,我们只道沿着河流往下游走,总能找到河流交汇处,离开这条山谷,可是眼下这峡谷里全是水,再往前走寸步难行,假如雨势再大,保不齐会爆发山洪,到时我们连躲都没地方躲。”   修真者虽然拥有超越凡俗的本领,但对自然界强大的力量依然存有畏惧,除非大乘期的大能,已经懂得利用自然规则,其余修真者也只是在自然力量中寻求躲避的空隙而已。   “别说这不吉利的话。”盛天骄急忙说道。   “要不我们往回撤吧?”盛二劝道,“就算咱们能抵挡一阵,那秦炽羽也不行啊。”   “再走走看,给我盯紧秦炽羽。”盛天骄补充道,“但别帮他,等到某个人忍不住的时候,自会出手帮他……”   盛天骄脸上浮现出志在必得之色。   盛二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这两日来,陆万闲与秦炽羽始终保持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怎么看都不像互相倾慕,倒像是仇人一般。   “总之,给我盯紧秦炽羽。”   两人交谈间,岩壁上不知不觉已形成许多小瀑布,浊黄的水流一股股汇集进河道,本来能徒步涉过的滩涂,此时变成深浅难测的浑浊水面。   盛十一和盛十四都有些慌,各自祭起法器,向高地上行去,逃命之际,没注意秦炽羽还留在原地。   不一会儿,峡谷中间的泥地全部被河水吞没,广阔的河面携带着树枝、树叶快速移动。   秦炽羽站在河中的大石头上,寸步难行。   盛天骄盯了半天,也不见陆万闲的影子,他只好祭出飞剑,飞到秦炽羽周围,向下喊道:“小兄弟,你别着急,我这就来帮你。”   可那飞剑只盘旋,却不见落下。   “你拉住我的手,拉住我的手。”盛天骄在半空中比比划划,就是不到近前,他眼角仍在偷瞥河面上别的地方。   “轰隆隆——”   忽然一阵地动山摇,一堵山墙般高起的浊浪自上游峡谷间奔腾而至。   谁能想到,山洪来得这么快,这么凶猛!   盛天骄傻眼了,本能地抬起飞剑,拼命向上飞去。   巨浪却比他涨得还快,黑压压的浪峰向他迎面砸来,盛天骄大叫一声,没来得及打开避水法宝,便被山洪卷了进去。   激烈的洪流不断推挤冲击着身体,带着土腥味的河水灌进鼻子嘴巴,人如苇草一般无力与大自然抗衡,只能任凭洪流裹挟而去。   山洪瞬间吞没河谷,水位涨高一倍有余,浩浩荡荡的水面上,再也寻不到一个人影。   “嘭”!   秦炽羽向下坠去。   忽然腰间被一道黑亮的马鞭缠住,减缓了他下坠的趋势。   他被吊在竖井的半空,摇晃着。   秦炽羽向上看去,雪白的衣角轻轻飘动,仙人单手攀着井壁凸.起的岩石上,毫不费力地倚在壁间,仿佛一朵绽放在悬崖峭壁上的幽兰般安闲自在。   只是,陆万闲的脸上却没有那么淡定,他一向半垂的凤眸,此时有些意外的掀起,观察着四周的异景,眸间流露出些许诧异之色。   方才巨浪排空之时,秦炽羽站在河中唯一的大石头上。   他不是恰巧被迫留在那块石头上,而是刻意为之。   就像老狐狸把他送到此处,也是刻意为之。   秦炽羽方才一路行来,表面看来是磨磨蹭蹭,其实已暗中踩好了点,启动此处法阵机关,引发天地变色,洪流吞没河谷。   而他停下的地方,那块河中大石,正是阵眼,无论外界如何风浪掀天,只要站在这块大石上,都是安全的。   眼看山洪爆发,那些各怀心思的修真者都无路可逃了,秦炽羽嘴角扬起一丝阴狠的笑意。   他碾动右脚,踩中机关,大石裂开,整个人向下坠去。   从这里往下穿过河床,穿过河底之下的秘密竖井,就是夜阑国传说中的两条灵石矿脉的交汇点——寒石古道。据说位列仙家十二福地之一。   然而,令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陆万闲突然出现,与他目光相触,背后是高达数丈的山洪。   秦炽羽呆了一呆,寒石古道入口机关已经启动,再停止已经来不及,于是陆万闲和他一起掉了下来。   陆万闲那个时刻出现在那里,是为了救他么?   不可能!   明明那么讨厌他,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秦炽羽眼里闪烁着仇恨地火焰,死死盯着陆万闲,这是仇人,仇人,可惜没被洪水冲走,竟被他发现了寒石古道。   陆万闲环顾了一圈秘密竖井后,不由得感叹,天道之子不愧是天道之子,即便以凡人之躯,也能整死几个修真者。   他低下头,正对上下面那个少年恶狠狠的表情,两只黑沉沉的眼睛在暗地里发着亮,牙齿咬得紧紧得,本来瘦得有些凹陷的脸颊都鼓起来了。   这么一副幼狼发飙的表情,把陆万闲给看笑了。   “你笑什么笑!”少年恼怒于仇人竟然不把他当一回事,“你别以为隐匿行踪,就能骗过天下人,陈国天师就是你的化身,你毁我家园,害我百姓,我夜阑王室传人,定要你血债血偿!”   说罢,秦炽羽将腰间马鞭拽开,径向下坠去。   这回轮到陆万闲懵了。 第27章 龙傲天上线第五天   “他刚才说什么,你听到了?”陆万闲一边向下追去,一边在意识中问天道系统。   “他说你杀他全家,他要你血债血偿。”天道系统言简意赅地总结。   “……我什么时候杀他全家了?不是,我为什么要杀他全家啊?”陆万闲困惑。   “天道之子不会无缘无故迁怒于你,肯定是他看到了什么确凿的证据。”天道系统坚定地拉偏架。   陆万闲:“?”你当真的?   眼见前面红影一闪,闪入竖井侧壁,陆万闲足尖轻轻一点,减缓下坠趋势,运足目力,在黑暗洞穴中发现两条通路,一条是直上直下的竖井,另一条是隐藏得很深的岔路,若不仔细观察,必定会随着惯性去那直上直下的一条路。   陆万闲向来谨慎,就算看到秦炽羽的闪身进了侧壁,他也不会贸然选择。   他放出神识,分别向两条岔路探去。   直上直下那条很快探到尽头,下面是冷森森的铁锥林,锋利的铁锥尖根根朝上立着,铁锥底部散落着一堆堆白骨。   斜向下的岔路则探不到头,还有很深一段,并且坡度越来越和缓,巧妙地消减了向下坠落的势头。   陆万闲确定了生路,这才从容地跨入井壁那条岔路。   “哗——”   秦炽羽滑进一片莲花池中,晶莹的温泉水拍击着莲花状的浴池边缘,水面上浮着一朵一朵手工雕成的精致莲花,有的还是骨朵,有的半开,有的盛放到极致,手雕莲花散发着阵阵清香。秦炽羽带起的冲击力,将莲花冲散到另外三面。   他解下外衣,中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身躯,少年的身体极是纤细瘦削,背后的蝴蝶骨十分清晰,衬着苍白如纸的皮肤,有一种异样的病态美感。   秦炽羽从容地走过莲花池,温泉水洗去他身上的泥泞和汗水,水中一点一点发光的灵力渗透进伤痕里,飞快修补着他的身体。   待他走出莲花池,连头发丝儿那么细的伤都看不见了,白璧一般的身体仿佛蒙着一层闪闪发亮的微光。   秦炽羽随手取下一旁金色纱帐边挂着的夜阑王袍,披在身上,过于宽大肩线垂到胳膊两侧,王袍下摆也拖在地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王袍,眼眸垂下,掩去浓浓的伤痛之情,这本是宫廷制衣为他父王裁剪的王袍,玄色天蚕锦上绣着金凤纹样,父王穿在身上时魁梧英挺,仿佛一座永远不会倒塌的山,守着夜阑国的百姓。   陈国天师的本尊,现在已血祭于铁剑台,希望能够以此安抚夜阑王的英灵与无数无辜枉死的夜阑百姓亡魂。   秦炽羽取下珊瑚台上一支精巧的玉质酒杯,旋开墙壁上的暗门,走进地下暗室内,暗室两侧的酒缸整整齐齐列开,宛如静默待阅的军队,秦炽羽走到暗室尽头,取下琉璃台上陈列的祭祀用酒,斟在玉质酒杯里,一股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浅金色的酒液溢满白玉杯。   秦炽羽举着这杯祭祀酒,端正地行走,无声踏过重重的甬道和暗门,来到一扇铁门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头有些发晕。   虽然已经知道打开铁门上的气窗会看到什么,但他仍然无法想象,那个像兰花一样翩然挂在井壁上的仙人小哥哥,被铁剑洞穿的样子。   以往窥伺寒石古道的外来者,没有一个能逃过竖井机关,无一不坠落于井底,强大的惯性使他们被牢牢钉死在铁剑上。   但还不会立刻就死,有时他们甚至还能说话,还有清晰的思路。   这就是铁剑祭台的妙处,铁剑剑身上抹着一种西方的药液,足以令垂死之人感觉不到痛,并且能够神志清醒地与人对话。   献祭于铁剑台的人,因此能够听到夜阑王宣布他们的罪行,之后把祭祀用酒洒在地上。   秦炽羽曾经旁观过父王执行铁剑台祭礼,他还记得那个被两条铁剑贯穿的潜入者,像块死猪肉似的挂在剑林中间,嘴里不断流出血液,却还能清晰地对答。   那样子真是丑陋。   秦炽羽无法把丑陋和陆万闲联系起来,陆万闲是在树上吹洞箫的人,是挂在壁上的兰花,他就算死,也一定是很美的。   秦炽羽的心骤然揪紧了。   苍白的手指抚上铁门中间的暗扣。   “啪”,暗扣弹开,气窗向上掀起。   秦炽羽幻想中景象并未出现。   铁剑森然而立,黑黢黢的铁剑台上空无一人,只有满地散落的白骨。   他执酒的手抖了抖。“你在找我么?”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砰!”   玉质酒杯打碎在地上。   秦炽羽仿佛被定在原地,只有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他缓缓转回头。   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也破灭了,陆万闲正双手抱臂,倚在墙壁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秦炽羽猛地转过身,向后退去,身体却被坚硬而冰冷的铁门阻住。   他眼中流露出小兽垂死挣扎时的不甘心和绝望,就这么定定地望着陆万闲,仿佛陆万闲马上会把他扎死在门上一样。   陆万闲心里犯嘀咕,明明差点被扎死的是他好么,为何秦炽羽做出一副被害人的模样。   “天道之子真是可怜,年纪轻轻就要遭受国破家亡的冲击,他又是凡人之躯,一时之间受到奸人蒙蔽,很容易错认仇人。这边建议宿主急速上前澄清真相,安抚天道之子的情绪,虽然收徒主线任务没有开启,但天道系统可以格外给予奖励——抽奖一次。”   天道系统在陆万闲耳边哔哔道。   陆万闲都差点忘了天道系统的正经用途。   “哦,是吗,奖励范围具体一点,我考虑考虑。”陆万闲一边在脑内对天道系统说,一边玩味地看着秦炽羽。   “从谢谢参与到白日飞升,都有可能,一切就看宿主的运气。”天道系统殷勤地兜售道。   “范围太大了,又不可能一次抽到白日飞升,那算了。”陆万闲说罢,向前走了两步,逼到秦炽羽面前。   两人之间不过一息距离,陆万闲又比秦炽羽高半个头,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周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场。   秦炽羽则紧靠着铁门,退无可退,一身松垮垮的黑金长袍大大开口,露出撑不起衣服的细瘦脖颈和脆弱锁骨。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可这不能随意缩小范围啊,奖励范围是天道定的,我、我只能放宽抽奖次数——要不我让你抽两次?真的是最多了!”天道系统急得叫道。   陆万闲仿佛没听见,一手撑在铁门上,将秦炽羽禁锢壁间:“小子,我们商量个事儿,你不要到我面前来晃,爱去哪儿去哪儿,爱拜谁为师拜谁为师,否则,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话音未落,秦炽羽突然向前一凑,攥紧了手中不知何时摸到的一片玉樽碎片,猛地向陆万闲腰间扎去。   陆万闲:“???”胆子这么大?   玉片还未碰到陆万闲的衣角,便被一股金色的护体神光震了开去,连同秦炽羽的手一起。   修为到达金丹以后,都有护体神光,可以自动防御近身攻击。   秦炽羽半只胳膊都失去感觉,他震惊地望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陆万闲。   陆万闲冷哼一声,伸手抓住秦炽羽的前襟,将他拎了起来。   “啊啊啊啊不要啊不要啊不要欺负天道之子,你这个大坏蛋!大坏蛋!”天道系统在陆万闲耳边卯足力气发出噪音攻击。   “我最后再说一遍——”陆万闲的大魔王宣言还未重复完,就见秦炽羽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抵在他身上。   赤红的狐惑丹凝聚着老狐狸毕生的力量和临死前的执念,透过秦炽羽掌心穿进陆万闲身体里,红光一闪即逝。   陆万闲抓住秦炽羽的前襟,猛地将他甩开,秦炽羽撞在墙上,痛哼一声,昏迷过去。   陆万闲只觉一股热流从方才秦炽羽手掌接触处涌入,他的护体神光并未作出反应,经脉也未见异常,他立刻原地打坐,将灵力运行一小周天,体内十分通透,一切如常。   怎么回事?   秦炽羽给他下了什么药?   方才实在是疏于防备,太过托大了,说出去能笑掉盛天骄的大牙。   陆万闲暗暗责备自己,调息完,确定无碍,才睁开眼睛,看向墙角刚刚转醒,正往起爬的秦炽羽。 第28章 龙傲天上线第五天   老狐狸死前交代给秦炽羽的这粒狐惑丹,却并没有告诉秦炽羽它的具体效果是什么,只说使用之后,可以帮助秦炽羽逃脱一次。   秦炽羽一只手撑在身后的石壁上,躬着身沿墙缓缓站起来,始终保持警惕地盯着陆万闲。   他的手心紧张出汗,这姓陆的如此厉害,连那盛家嫡子都不是他的对手,老狐狸尚且不如盛家嫡子,老狐狸留下的丹药真的会有用吗?   陆万闲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袖,就像没事儿人一样。   但他看向秦炽羽的神态,却有微不可察的变化。   之前的嘲笑、冷眼旁观甚或是恼火,都不见了,变得淡定平和。   “小兄弟,敢问这是什么地方?”陆万闲问道,温和地注视着秦炽羽。   秦炽羽:“??!”   陆万闲又施了一礼,彬彬有礼地询问道:“陆某要往昆仑山去,你可知道怎么出去吗?”   秦炽羽震惊地望着陆万闲,心中渐渐成形一个大胆的猜测,陆万闲这不会是忘了他是谁了吧?   狐惑丹的效果竟如此神奇,可以让一个人忘了另外一个是谁?就算前一刻还打得不可开交,下一刻就可以心平气和地问路?   “你……不知道我是谁?”秦炽羽试探着问。   “我应该知道么?”陆万闲微微皱眉。   老狐狸临死前曾说,这粒狐惑丹,可以帮助秦炽羽逃脱一次危机。原来是这样的。   想到老狐狸,秦炽羽鼻中就是一酸。   然而眼下危机未除,不是怀念故人的时候。   秦炽羽强定心神,细细打量陆万闲,他仍然不敢确认陆万闲是不是装的。   “我的手刚才摔麻了,没法带你出去。”秦炽羽盯着陆万闲说道,“不过我知道,如果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应该就能走出去。”   陆万闲看了一眼黑黢黢的通道,一眼望不到头,他并未露出任何疑色,而是向秦炽羽道谢,径向前走去。   秦炽羽望着错身而过的陆万闲,确认狐惑丹是真的起作用了。   陆万闲却忽然顿住,回转身来,目光逡巡在秦炽羽身上。   秦炽羽强作镇定:“怎么了?”   “你的手没事吧?陆某不才,略通医术,不如让我看看?”   “没事……只是有点麻,过会儿就好了。”秦炽羽拖着手臂,左右转了转。   陆万闲看他并未伤筋动骨,才微微颔首,又往前走去。   秦炽羽的神色变了又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虽然不知道狐惑丹的效力能坚持多久,但依老狐狸所言,能帮他解除一次危机,而不是永久解除危机,应该是可以让想害他的人忘掉他一段时间,这个时间不会太短,否则他还来不及逃开,对方就想起来怎么回事了,那对他来说就没用了。   他恰可以利用这一段时间,让陆万闲自己走进陷阱,以后可能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陆……先生!”秦炽羽叫道。   “嗯,何事?”陆万闲停住脚步,回转身来,耐心地等着秦炽羽说话。   秦炽羽犹豫片刻,背过手去拉下石壁上的机关,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他站立的地方背后现了一道黑洞洞的暗门入口。   “我刚才想起来,这里有条近路,可以更快到达……”秦炽羽说道,末了吞了两个字——西天!   “多谢。”陆万闲拱手道,“那么还请小兄弟前面带路了。”   陆万闲虽然失忆了,不代表他会失智。   秦炽羽的种种表情和小动作,都表现出他的心虚。方才不说这里有道暗门,现在才说,而且表现出对这片暗道很熟悉的样子,要说秦炽羽是无意间掉落此处,陆万闲断然不信。   但他也不喜欢以恶意猜度别人,只要对方不率先做出行动,他都不会对人做出预判。   “这边请。”秦炽羽活动了一下手臂,从石壁上取下一支烛台,引着陆万闲进了暗门。   “小兄弟对这片路径很熟悉的样子,是认识这里的主人么?”陆万闲跟在秦炽羽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   烛台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洞壁上,偶尔能见到灵石矿脉的蓝银色反光。   “嗯……先父母曾带我来这里玩,这里原来是一处灵石矿脉,后来没落了,里面的暗道四通八达,没有熟悉的人带着,还真不容易出去。”秦炽羽解释道。   陆万闲一边走一边抬头看,洞壁上果然有蓝银色的灵石夹杂其间,偶尔还有一丝金色闪闪发光,这里的灵石矿脉果然富足,而且越往前走,洞壁上的灵石就越密集,在黑暗中逐渐绵延成一片银光点点的星河。   充沛的灵力激荡在空气中,使人可以暂时忽略地底的腐臭和潮气,陆万闲稍稍吸取了一些飘散在空气中的灵力,但并未僭越去取那岩壁中灵石的灵力。   若是寻常修真者来到此处,定会被富足的灵石矿脉迷了眼,定性差的或许当场就凿壁挖宝,搂个几百斤的回去;沉得住气的还能跟着秦炽羽走一阵,等找到通路了再把这带路的凡人杀掉,独自坐拥一座矿脉的资源。   夜阑王曾对秦炽羽说过,修真者和凡人一样,甚至比凡人的欲.望还要强,凡人会为利益翻脸,修真者更会为利益杀人。   而这条灵石隧道,正是利用修真者的贪念,使其自掘坟墓。   “到了。”秦炽羽停下来,把烛台插.在墙壁中的台座上,只听“咔嚓”一声,一道机关再度启动,两人面前的石壁豁然开朗,露出里面十几丈高的地下大厅。   秦炽羽率先走入大厅,陆万闲紧随其后,他抬起头,诧异地看到穹顶上尽是金光闪烁,不知有多少上乘的灵石原石镶嵌在石壁间,使得硕大的地下大厅,不需要任何一点烛光照亮,也能被璀璨的灵石原石照的恍如白昼。   忽然间,陆万闲眼前景象一晃。   他起初以为是地动,伸手就去拉秦炽羽,他有结界护体倒是不怕,秦炽羽凡人之躯,若是被地动摇落的势头砸一下,那可受不了。   秦炽羽向后退了一步,脸色冷如寒冰,望着陆万闲的眼神,就像望着一个死人。   陆万闲捂住太阳穴,越来越强烈的晕眩感让他无法保持平衡。   “这是……”   “这是修真者的坟墓。”秦炽羽的声音里仿佛浸着腊月里的碎冰,“寒石古道的矿脉之所以会荒废,不是因为矿石枯竭,而是因为黄金原石中对修真者精神的强大破坏力,修真者无法亲自开采这段矿脉,便奴役了许多无辜的凡人为他们开采,凡人无昼无夜地在地下劳作,死后被抛在黑暗的地下,无人问津,他们远在中州和南方的妻子父母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死在了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竟有这样惨无人道之事?”陆万闲跌跌撞撞向秦炽羽走去,“你站在那里不要动,等我过去。”   “后来我夜阑先祖率众起.义,借地下暗道与黄金原石之力,反抗修真者的奴役,经过数十年斗.争,才使修真者放弃了这处矿脉,他们这群无辜而长久受困地下的凡人,才终于踏出矿坑,重见天日。长夜将阑,黎明将至,因此取名夜阑国,以纪念过去的斑斑血债。”秦炽羽冷笑一声,笑容里带着浓浓的讥讽,“当初我年少无知,曾许诺将这两处矿脉送给一个修真者……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你在说什么?”陆万闲皱着眉头,此时他再不清醒,也能觉察到秦炽羽的敌意是针对他的。   “可惜你受狐惑丹作用,此时已忘了与我的新仇旧恨,不过还好,我没忘,我说给你听,让你死个明白。”秦炽羽已走到高处,以陆万闲现在的体力无论如何也走不过去的距离,他想到大仇将报,一切都已摊开,面上带着戾气四溢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纵火烧我的夜阑王宫,指使陈国贼人屠杀王城。我只是一直没想明白,陆万闲,你为何要如此待我,甚至检讨自己是否出言轻佻,轻慢了你。”   “如今看来,你不过是贪得无厌之徒,与那些修真者没区别!你觊觎我夜阑国的灵石矿脉,才会屠我王城!”   陆万闲静静站立在地下大厅中间,黄金原石的闪光洒满他头上、身上。   “陆某从未如此……”   “你不要抵赖了!若不是你方才吸取了隧道里蓝银原石的灵力,此时根本不会受到黄金矿石的影响,无贪无念之人,自可以从容通过此处!”秦炽羽大声喝断陆万闲的辩解,心中升起一股快意,是,就是这么回事,如果陆万闲真的像他表现得那么好,他不会偷偷吸取隧道中蓝银灵石的灵力,也就不会受到黄金矿石的影响,这纯粹是自作自受。以此类推,陆万闲多次保护秦炽羽,遇到危险总会在关键时刻来救他,在树上吹洞箫平复他的哮喘……这些种种,也都是陆万闲故意表现出的虚像!他的真实用心一定极度险恶,与那些盛家子弟并无区别,都是觊觎他们夜阑国这点财宝!   陆万闲扶额,有些无奈地说:“你家蓝银灵石堆积太多,灵气外泄,陆某很难不吸收一点啊,除非陆某就此断气,才能避开这瓜田李下之嫌。”   秦炽羽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种可能。   不对,这个像狐狸似的油滑家伙,一定是在寻找托词!   “至于屠杀夜阑国之事,我也从未做过,不知你从何得知是我做的,可否详细说说?”陆万闲抬起头,眼尾微微上挑的凤眸一片锐色,凝向站在高处的秦炽羽。   此时的陆万闲,已不见分毫被狐惑丹和黄金原石影响的痕迹。 第29章 龙傲天上线第五天   “你——”秦炽羽退了一步,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陆万闲。   “不用猜了,你给我下的狐惑之药,此时已经失效。至于黄金原石的干扰,我本来就没有吸取多少蓝银矿石的灵力,呼吸间便消解完了,此时自然不再受到影响。”陆万闲危险地眯起眼睛,狭长的凤眸流过冷冽之色,他是动了真火。   方才天道系统已经告诉他,那种影响人记忆的药叫做“狐惑”,是青丘一族的异宝之一,老狐狸花了一辈子炼制,临死交给秦炽羽,只要秦炽羽想,就可以轻易突破修真者的护体神光,把狐惑下给任一品阶的修真者。   秦炽羽强作镇定道:“既然你已经知道狐惑的厉害,就不要轻易上来惹我,它已与我融为一体,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让你忘了我是谁,只是下次,我对你就没有这次这么客气!”   秦炽羽这里耍了个小聪明,并未跟陆万闲兜底,那狐惑其实只是能使用一次,方才被秦炽羽用掉,他掌心里的红点已经消失,是不能再用的了。   “哦?是吗?”陆万闲冷哼一声,“你现在对我还是客气的?”   秦炽羽见陆万闲虽然表现出十分不快,但并未上来揍他,知道狐惑丹的威胁起了作用,陆万闲应该是非常在意“干扰记忆”这件事,对秦炽羽生出了几分顾忌。   陆万闲淡淡道:“现在该你回答我,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我屠杀夜阑国了?”   “眼见为实。”秦炽羽咬牙,“我亲眼见到你出现在宫墙上,随后火龙袭击王城,到处都是火和陈国的兵马。不是你做的,又是谁做的?”   “莫名其妙,这一个月来我都在赶路,从未踏足夜阑国地界。”陆万闲一拂袖子,负手而立。   “有人能证明你这一个月来都在赶路吗?”秦炽羽反问道。   “……”陆万闲沉默片刻,他还真没有人能证明。   “再者说,修真者有御风之能,根本不需要受车马劳顿之苦,你说你这一个月来都在赶路,我怎么能相信你?”   陆万闲突然一拊掌,道:“我有证人,盛天骄一路跟踪于我,想取回他的飞剑。”   “他是时时刻刻,贴身跟着你么?”秦炽羽语气有些危险。   “那倒不是。”陆万闲道。   “那就是了,你可以趁着他疏忽之时,驾着他的飞剑夜行千里,肆意行凶,他也看不到,不是么?”秦炽羽敏锐地捕捉到陆万闲话里的漏洞,黑沉沉的眼睛像幼狼伺捕猎物,只要发现一丝机会,就能扑上去撕咬对方要害。   “秦炽羽,”陆万闲气笑了,“你问我要证据,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就凭你看到我出现在夜阑王宫墙头?我当时穿的是什么衣服?说了什么话?你怎么就能笃定没看走眼?”   秦炽羽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时至今日,他一闭上眼还能清楚地看到那个场景。   “你穿着湖上聚会时那件衣服,不,有些不一样,外面披着一件水色长袍,长袍上有云雾流动。你当时什么都没说,只在墙头上出现了一下,接着,火龙就从天空降落,击破了宫墙。”秦炽羽描述道。   陆万闲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湖上聚会时穿的衣服,只是普通的骑马便装,当时在场的人,或许有觊觎夜阑国资源者,刻意记下了陆万闲的着装,想要仿冒他,使秦炽羽错认仇人,从而祸水东引,解脱自身。   但,水色长袍,上有云雾纹样流动着……   那必然是玄门长老品级的着装,陆万闲上一世居长老之位,挂着闲职,时常穿水色长袍行走天阶之上。   可这一世的陆万闲,还没走到玄门地界,如何能与水色长袍联系在一起?!   陆万闲在意识中揪出天道系统,问它是怎么回事,难道除了他陆万闲,还有别人重生了?!   天道系统将盛天骄在梦魇镜里看到陆万闲上一世与秦炽羽在天阙下说话的情景,告诉了陆万闲。   “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告诉我?”陆万闲头痛。   “……谁、谁让你总是无视我呢。”天道系统有些心虚地说。   秦炽羽见陆万闲脸色难看,以为他是被拆穿谎言,一时恼羞成怒,无力反驳。   秦炽羽冷声道:“我亲眼所见,你出现在宫墙上,纵火烧遍我夜阑王宫,事后那陈国国师多半也是你授意去的,如今你还怎么抵赖?陆万闲,你是罪有应得,今日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说罢,秦炽羽猛地一拽身后机关把手。   陆万闲脚下的地面,突然现出一个空洞,他向下一坠,又立刻向上飞去。   秦炽羽放下第二道机关。   穹顶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开了三个洞,洞内轰隆隆震响不休,一股水腥味扑面而来,紧接着黄腾腾的河水奔流直下,切断了陆万闲逃生的路。   陆万闲躲闪不及,又不宜正面抗击水柱,便顺势虽水流而下,卸去冲击力。   秦炽羽站在高处,冷漠地望着陆万闲被水柱冲下地底洞穴。   他的手臂仍在发抖,双腿也几乎无法支持站立的力量了。   幸好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大仇得报,秦炽羽还有点不敢相信,他望着黑洞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来把机关合上。   就在这时,一道长索自地底洞穴伸出,“啪”地勾住秦炽羽的脚,把他拽了下去。   “!”   修真者在洪流的冲击中尚且无能为力,何况秦炽羽一个凡人。   他周身调动不起一点力量了,只能随波逐流而去。   呛水窒.息产生的幻觉中,父王的人头被挑在银枪上,被火光照亮,那一幅触目惊心的图景,宛如一把尖刀刺进秦炽羽心中。   还有陈国国主没有付出代价,复仇就不能停止,无论遇到怎样的情况,只要他还有一丝意识,他就决不放弃。   秦炽羽猛地吐出一口水,睁开眼睛。   身下是凹凸不平的地面,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鼻端是水腥味和更加浓郁的腐臭味。   他竟然还没死,秦炽羽抹了把脸,试图坐起来。   突然之间,秦炽羽意识到身侧很近的地方有人。   他立刻绷紧了神经,缓慢地挪开身体。   然而洞内方寸之间,很快退无可退。   那人“噌”地点亮一支火折子,照亮狭小的空间。   秦炽羽贴在壁角,目光与那人相触。   剑眉,星目,一脸正气。   盛天骄?   秦炽羽本能觉得不该是这人,但那张脸,分明就是盛天骄。   盛天骄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秦炽羽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他心下暗想,或许盛天骄还未发现那场洪水是他做的鬼,因此并未迁怒于他,还想继续和他演戏下去。   至于盛天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仔细想想也有可能,毕竟方才打开闸门,洪水通过机关涌入寒石古道,说不定就把盛天骄也给带下来了呢。   只是看盛天骄神色从容,衣服也没湿,头发也没乱……仙家避水法果然厉害。   秦炽羽只打量着盛天骄,并未说话,盛天骄不知在想什么,也没说话,洞内一时寂静如死。   这时,洞的那头隐隐传来人声。   “现在看来,陆万闲对秦炽羽并无特别啊。”是盛二的声音,“这样说来,大哥你最关键的一步岂不是算错了?”   “哼,你不懂,陆万闲这样连一画舫奴婢下人都要整个护住的人,最爱多管闲事了,可是他却对秦炽羽不闻不问,因为他在怕。只要时机成熟,两人必定会干.柴烈火……咳咳,到时我们再利用秦炽羽,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第二个说话的声音正是盛天骄。   这两个人也来了——等等,不对!   秦炽羽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盛天骄”,怎么会有两个“盛天骄”? 第30章 龙傲天上线第五天   “盛天骄”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间,示意秦炽羽噤声,之后闭上眼睛,微微侧着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放出神识,探寻情况。   秦炽羽盯着“盛天骄”的脸,看了又看,仍然看不出破绽,若说有破绽,大概是此时的“盛天骄”没有那股外露的倨傲劲儿,反而无形中流露出一种从容自在的贵气。   更像是世家公子了。   秦炽羽何其聪明,已暗中猜测到这个“盛天骄”是陆万闲所化,为什么陆万闲要变化成“盛天骄”,自然是为了向他证明,变化形态到惟妙惟肖的地步,并非不可能。   今天陆万闲能变化成盛天骄,夜阑国破那夜,就有其他人能变化成陆万闲。   秦炽羽心情极度复杂,从未像此刻这般怀疑自我,一想到他一直以来可能都搞错了复仇的对象,他的心就像被一只巨手攥住了一般,连呼吸都费力起来。   陆万闲探到远处走来的确实是盛天骄和盛二,不由得微微遗憾,本来他还想再逗一逗秦炽羽,这死心眼的孩子倒有百折不挠的勇气,可惜用错了地方,非死咬着他不放,给他一个教训也好。   陆万闲化回原身,一层幻形的白色微光飘散至空气中,“盛天骄”又变成了长眉凤眸、安闲自在的世外闲人。   凤眸流转,似笑非笑地目光斜睨着秦炽羽。   那目光似乎在说“怎样,现在信了吧?眼见未必为实”。   秦炽羽呆呆地望着陆万闲,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如死人一般。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忽然喉间一甜,咳嗽起来,星星点点的血沫子溅在袖子上。   陆万闲见状,捉住秦炽羽的手腕,反手扣住他脉门,脉象虚浮凌乱,是情绪激动所致的气血上涌。虽然一时之间不致命,但加速了他油尽灯枯那一刻的到来。   这些日子秦炽羽一直很能搞事,陆万闲都快忘了他气血两亏、活不过二十岁这回事。   “刚才那边是什么动静?”盛天骄的声音越来越近,“你听见了么?”   “大哥,小心,这地底洞穴委实诡异。藏身此处的多半是妖怪鬼祟之辈。”盛二谨慎地叮嘱道。   盛家两人听到秦炽羽咳嗽的动静,向这边寻来。   陆万闲捉着秦炽羽的手,输入灵力抚平他混乱的内息,将四处冲撞的气血一缕缕引入正轨,没有那个闲心去理睬盛家兄弟。   秦炽羽则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清凉温和之气自左手脉门中流入,直至四肢百骸,通体舒畅,仿佛浸泡在寒石古道的天然灵泉莲花池中一般。   他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仙人,目光将此时眉目如画的人深深印刻在脑海间,那股被仇恨压抑的喜爱之情,此时更如泉眼喷涌般源源不绝地流淌心间。   果然不是他做的啊。秦炽羽想。自己为甚么要感到丧气,这明明是一件梦都梦不到的好事。   随着体力的恢复,秦炽羽的心情也豁然开朗,又觉得有万分干劲去应对前路的叵测了。   而陆万闲耳边也传来天道系统愉快的声音:“临时任务:宿主澄清真相,安抚天道之子的情绪。——达成度百分之百!”   “恭喜宿主获得两次抽奖机会,是否现在使用?”   陆万闲压根没想到这茬,有些意外,他收束法力,瞥了一眼秦炽羽。   “稍后再说。”   自己什么都没说,就算澄清真相,安抚情绪了?这一次的天道之子未免太好养了。   秦炽羽脸上又恢复了血色,正端端地跪坐着,目光灼灼地望着陆万闲,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拽着陆万闲的衣角。   这副乖巧的样子,让陆万闲都不忍心再戏弄他。   那边盛天骄和盛二已走到近前,陆万闲忽然起了个促狭主意,他向秦炽羽使了个眼色,伸手握住秦炽羽的左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秦炽羽脸上的血色有些多得过分了,他又睁圆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迟疑里藏着喜悦,将信将疑地望着陆万闲。   “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盛天骄看见陆秦二人,面带喜色走近来,又见两人拉着手,不知在做什么勾当,更是喜上加喜,“陆师兄,秦公子,你们两人可叫我好找!”   盛二也上前来,目露意外之色,之前他还不信盛天骄的猜测,这会儿猜测落实了,盛二对盛天骄又多了几分信服。   “方才那洪水来势汹汹,师弟没来得及救起秦公子,还好陆师兄出手相助,如今人没事就好。”盛天骄客套了两句,眼神仍在陆万闲和秦炽羽交握的手上打转,“没想到小半天功夫,两位已经冰释前嫌,这般要好啦。”   秦炽羽十分自然地答应道:“是我先前误会了陆仙长,仙长不计前嫌,屈尊向我阐明一切。”   “哦,是吗?”盛天骄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扭过头对盛二说,“咱们要不要在此稍作歇息,再找找出去的路?”   盛二迷惑,这地方连个鬼都看不见,又狭窄又潮湿的,并不适合歇息吧。   盛天骄用指节蹭了蹭下唇,眼神示意他准备下一步行动。   盛二这才明白过来,捏了捏衣袋里扁圆形的镜子。   盛天骄微微颔首。   这厢四人在地底洞穴中分散坐开,陆万闲打坐调息,盛二则从盛家子弟都有的须弥袋里取出干粮,叫秦炽羽过去吃。   秦炽羽走过去,盛二背转身,悄声对秦炽羽说,盛天骄有重要的事找他商量。   秦炽羽接过干粮,低低答应一声,向盛天骄走去。   什么事非得避着陆万闲说?秦炽羽暗想。但他也不挑明,只过去听听盛天骄究竟要说什么。   不过数丈距离,自己有个是非好歹,陆万闲功力深厚,自然可以觉察。   秦炽羽并未发现,自己已然把陆万闲当做可以依赖的人了。   “来,这里来坐。”盛天骄坐在一处凹进去的洞壁下面,伸手招呼秦炽羽,待他坐下,又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眉头紧锁。   “何事?”秦炽羽扯下一片干粮咬在嘴里,人是铁饭是钢,管他谁给的粮,只要能吃饱、有劲,下一步行动不掉链子,便是好的。   盛天骄见秦炽羽把一块破饼都啃得津津有味,全无小王爷的骄矜,开口便笑道:“小王爷,若是你父王母后泉下有知,应当很是心疼吧。”   秦炽羽只吃着饼,没有答应。   “我方才听你说,和陆万闲有什么误会,害你夜阑国的另有其人,不知是什么意思?”盛天骄贴近秦炽羽,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他,“你是不是怀疑,陆万闲就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人?”   秦炽羽皱眉,面露疑色。   “唉……不瞒你说,我也曾怀疑过。”盛天骄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不相信陆师兄是那样的人,但……上个月湖上聚会,你还记得吧,我以为画舫中有奸人埋伏,所以祭出飞剑,欲逼出奸人,当时也是太托大了,没想到技不如人,飞剑被陆万闲收走。这一个月来,我都在跟着他,想看他什么时候消气,能把飞剑还给我。”   秦炽羽盯着盛天骄,他这般胡搅蛮缠,到底想说什么?   “谁知道……我亲眼见到,陆师兄与陈国国主秘密见面,出来时便化身成另一个人,他的幻形术很是厉害,我都差点没认出来,若不是进去出来都只有他一个,我真的不敢确定,陈国国师就是他幻化出来的!”盛天骄叹了口气,“我当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没有上前询问,若是早知道……后来会酿成大错,我一定会阻止陆师兄的,唉。”   秦炽羽完全不信:“你的意思是,陈国那名国师,就是陆仙长所化?陆仙长为何要大费周章变幻形态?还要与陈国国主接洽,受封国师?”   “他这番苦心,都是为了你呀!”盛天骄一边说,一边打量秦炽羽的表情。   秦炽羽眼中疑色越发深重,盛天骄到底在胡诌什么?   盛天骄有些着急了:“罢了罢了,看来我不给你看点东西,你是不会相信我了。”说着,他从衣服里取出方才盛二给他的东西,亮给秦炽羽看。   秦炽羽看去,是一面从中间裂开的铜镜。   “你别看这镜子破了,它可是个能照见人心的宝贝,这里面藏着陆万闲最想遮掩的秘密,你想不想随我去看一看?”盛天骄神神秘秘地说道。   不等秦炽羽回答,盛天骄便抚上镜子表面,只见一片白云悠悠的景象出现在镜子里。   秦炽羽起初不明所以,看到玄门天阶上,似乎成熟了很多的自己正一步步往上走时,他被吸引住了。   看得越多,他的目光越发移不开,尽管心里告诉自己,修真者多诡诈之术,这镜中景象多半是盛天骄编造出来的,可是,看到镜中陆万闲与成年后的自己相处时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去猜测另一种可能。   看完之后,秦炽羽沉默了。   “这是什么?”   良久,他问道。   “我也是无意中发现,陆万闲藏在心底的秘密,就是你呀,小王爷。”盛天骄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早就属意于你,却碍于身份,不便直接动手,便做了一个迂回的局,要你主动走向他,你看,你失去了一切,而他是你唯一的依靠,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方法,让你全身心地属于他呢?”   “他不是这种人。”秦炽羽本能地反驳道。   “你怎么知道他是哪种人?每个人都有欲.望,修真者的欲.望只会更强,陆万闲表面作一副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的模样,你知道真实的他是什么样的么?”盛天骄的声音里仿佛透露出一种恶意的诱.惑,使秦炽羽不自觉地顺着他的话去猜想。   梦魇镜里的景象总给秦炽羽一种熟悉的感觉,他觉得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可是又不可能。   镜子里陆万闲身上那一件水色长袍,刺痛了秦炽羽的眼睛,站在天阙下飘然欲仙的人,恰好与烈火墙头的身影重合,尤其是那件泛着云雾波纹的水色长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爱发呆的树懒 地雷x1,吱汁支 营养液x1~   V章评论均有红包掉落,后续两章也会在今日发布,感谢支持么么啾! 第31章 龙傲天上线第六天   秦炽羽去盛二那拿干粮的时候,还是神采奕奕,回来时仿佛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他在陆万闲身边坐下,凝视陆万闲安闲自在的容颜,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陆万闲被他的小眼神盯得眼皮一阵跳,入定不能,便掀开眼帘瞥了他一眼:“怎么?”   “没事。”秦炽羽顿了顿,下定决心般,问道,“你是不是有一件水色罩衫,上面有云雾流动的。”   陆万闲扬眉:“没有,你问这干什么?”   “没什么。”秦炽羽垂下头。   四人稍作休息后,便离开了地底洞穴,这处是作为地下矿坑排水通道而修筑的,只要一直沿着这条通道走,就能通到外面去,不过出口藏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山崖下,很难被发现。   重见天日时,四人不觉都松了口气。   外面洪水已经退去,又露出河滩泥地表面,可以继续前进。   然而四人经过洪水一役,心态各有变化,陆万闲不再回避与秦炽羽接触,一路扶着他走,有陆万闲帮助,秦炽羽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走到了盛天骄和盛二前面。   盛二忧心于盛十一和盛十四至今未见踪影,多次劝说盛天骄停下来找一找人,却被盛天骄拒绝。   “眼见事情就要成了,何必在意那两个拖后腿的,再者说我盛家从来没有宽容弱者一说,他们两个掉队了,怎么找回来是他们的事,我们没必要为了他们浪费时间。”盛天骄面露亢.奋之色,将盛家那套弱肉强食的道理说得十分自然,末了又教育盛二不可妇人之仁。   盛二无法,只能追上盛天骄,心里却有了他念。如果今天失踪的不是盛十一和盛十四,是他盛二呢?   越过这片泥潭,前面的路又好走了不少,有一处盘旋上山的路径,四人走一阵歇一阵,寻得一片林间空地,盛天骄叫住陆万闲和秦炽羽。   “行走多时,小兄弟也疲倦了吧,我看这里地势高,这片地又平坦,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小兄弟身上这件衣服颇为讲究,却不适合行路,我刚才看见旁边有一处山泉水潭,不是很深,不如小兄弟先去沐浴,等下老二取了便服给小兄弟换上。”   盛天骄想的周到,目光却不断在秦炽羽身上打量,这件玄色纹金的长袍十分华贵,秦炽羽躲避洪水时,竟然还有闲工夫换衣服么?这衣服又是哪里来的?看起来尺码还大了一些。   秦炽羽心头一紧,方才地底洞穴里盛天骄来得太突然,他没顾得上换回原来那件衣服,披着夜阑王的长袍便出来了,如今再做掩饰又来不及。   盛天骄见秦炽羽脸色紧张,不由得意味深长地笑了:“喔,怪不得,我说洞里怎么有时间换衣服,小兄弟,你就当我多嘴,没问过这个问题。”   秦炽羽迷惑,陆万闲在侧却听出盛天骄话外之音,他哼笑一声。   秦炽羽莫名其妙地侧头看向陆万闲,陆万闲却在那里揪某种藤类植物的叶子,把光秃秃的枝子弯折成环状,一圈圈地绕起来,不知在编什么东西。   “陆仙长,你果真没有一件水色罩衫么?”秦炽羽忽然又问。   “没有。”陆万闲漫不经心地说。   秦炽羽失魂落魄,径自转身向水潭方向走去,连一句告辞都没说。   陆万闲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高深莫测的盛天骄。   是夜。   山里星光璀璨,一轮弯月挂在空中。   空地中间,盛天骄点了一堆柴火,与盛二相对而坐,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陆万闲静坐调息,秦炽羽侧卧在一处避风的树下,身上厚实的棉衣以防夜里睡觉受寒。   秦炽羽的身体真是有些支撑不住了,睡梦中还偶尔咳嗽两声,但一直没醒。   四下里十分寂静,只有虫鸣。   盛天骄与盛二对视一眼,将柴火堆里安眠的香木又往火焰燃烧最旺处拨了拨。   又过了一会儿,陆万闲似乎也倦了,找了块平坦点的地方侧卧下。   盛天骄等了一会儿,向盛二使了个眼神,拿出衣袋里的铜镜。   盛二走过来为他护法,盛天骄布阵,残缺损坏的梦魇镜再次启动,镜子表面亮起,散发出星星点点的法力光芒。   “好好睡吧,美梦里什么都有。”盛天骄笑得格外阴险。   法器启动,镜中投出一片白光,将空地上沉眠的两人笼罩其间。   秦炽羽从睡梦中惊醒。   他感到自己正喘着气,在一条狭窄黑暗的深巷里跑,两边是高高耸起的暗红色宫墙,墙头尽攀着张牙舞爪的古藤,他一边跑一边向上望去,那些古藤怪影好像会随时扑下来袭击他一般。   忽然,墙头白光闪过。   一条白影翩然落在红墙之上,仿佛神仙降世,令人睹之神往。   星星点点的白光自那人身上的水色罩衫中散逸进空气里,悠悠白云在罩衫间流动,仿佛会随着夜风起舞一般。   那人凤眸低垂,看向秦炽羽。   “陆仙长!”秦炽羽如逢大赦,脱口喊道。   陆万闲却没有反应,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忽然间,他们头顶高处,猛地炸开一片赤红色的火焰,滚滚炎流从虚空中冒出,形成一道火瀑布,自上而下,击向秦炽羽头顶。   秦炽羽惊愕万分的脸,被火光照亮。   他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宫巷里,而是走在一条没完没了的台阶上爬着,汗水沿着鬓角滑落脸畔。   方才怎么会又梦到夜阑王宫里的那一夜?   当时的恐惧,还历历在目,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秦炽羽想到,他抬起手,擦了把汗。   手停在空中。   秦炽羽展开手掌,手似乎也变大了一些,伸开再握紧,很有力量。指肚和掌心地位置有磨出一层薄茧,肤色也加深了些,看起来比他本来苍白无血色的皮肤健康些。   秦炽羽抬头向上望去,只见白玉台阶一直延伸到云雾缭绕的高处,尽头已在视野范围内了。   这地方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秦炽羽怀着好奇之心,一步一步向上走去,终于来到天阶尽头,一座巨大的石制天阙出现在头顶,他仰头望去,见牌匾上题着两个字:“悬圃”。   昆仑悬圃,玄门主峰。   他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了?   秦炽羽收回目光,又往前看去,只见天阙后,有一座数十丈高的乌黑巨剑,剑身石制,上做冰裂纹,栩栩如生,剑背亦题了四个大字:“剑指天碑”。   秦炽羽心中升起一股向往羡慕之意。   自然而然地想到,若他能拜在玄门中,必定会比其他人加倍努力,因为他身负血海深仇,只有练就一身修为,才能结束如履薄冰的日子,正面手刃仇人。   这般想着,秦炽羽的步子轻快了几分。   他有一种奇妙的预感,自己马上就会拜一位德高望重的仙长为师。   果然,剑指天碑前站着一人,水色长衫无风自动,层层流云在衣角裙裾间悠悠穿梭,仿佛是真的云气一样。   凤眸微抬,看向秦炽羽,眼底透着难得的温和笑意。   陆万闲?!   秦炽羽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陆万闲会在这里,不是刚刚灭了夜阑国吗,为何此时又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站在这里等他?   立于宫墙之上时那般冷漠。   站在秦炽羽眼前时又这样温润。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陆万闲?!   “每个人都有欲.望,修真者的欲.望只会更强,陆万闲表面作一副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的模样,你知道真实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么?”   盛天骄蛊惑人心地声音在秦炽羽耳边响起。   秦炽羽仿佛着了魔一般,径向陆万闲走去。   “小王爷,你可要好好看看眼前这个人,他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对你绝无哄骗之心吗?”盛天骄的声音回荡在秦炽羽耳中,不断怂恿着他。   秦炽羽停在陆万闲面前,一步之遥。   他细细打量陆万闲的神态,随后问:“你不是说你没有这件水色罩衫吗?”   陆万闲微微皱眉。   “你从来就没有对我讲过真话。”秦炽羽失望道,“又让我怎么相信你?”   秦炽羽此时已想起来了,他多半是进入了白天里盛天骄给他看的镜子的世界里。   这世界里的东西着实诡异,竟让他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无论是场景,还是陆万闲此时的站位、神态,轻轻飘动的发尾和衣角,都让秦炽羽似曾相识,这与片刻的幻形不同,是持续而近距离的接触。   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他只能暂时接受盛天骄的说法,这镜子能展现出陆万闲的某一部分想法,因此镜子里的陆万闲才那般真实。   “有些事我有苦衷,不能告诉你。”陆万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长老服,又抬头对上秦炽羽失望的眼神,“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别的事,来证明我对你没有故意瞒骗之意。”   秦炽羽一愣,什么意思。   附着在秦炽羽身后的盛天骄也是意外,他本来想催眠秦炽羽,趁陆万闲没有防备之时,操纵秦炽羽袭击陆万闲,什么角度他都想好了。陆万闲的梦境里,秦炽羽曾上前抱过他,只要那个距离,就算秦炽羽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也能刺穿陆万闲,用的武器,自然不是普通货色——盛天骄会把飞剑天赐放进秦炽羽手里。   至于盛天骄为什么不亲自动手……他不是没还有试过,但每次连接近陆万闲都不行,这次他跟着秦炽羽进来,是距离陆万闲最近的一次。   盛天骄希望陆万闲死得越惨越好,这个念头从未改变过,临死前他还可以折磨陆万闲一番,叫他说出东明岛结界的阵眼在哪里。   这样一来,盛天骄既报了夺剑之仇,充分羞辱了陆万闲,还能满载东明岛的宝物而归,来抵偿损坏上品法器梦魇镜之过。   简直一箭三雕。   而眼下,陆万闲果然中圈套,意识被吸入梦魇镜后,就要对他留意许久的心肝宝贝袒露心迹。   盛天骄不介意再看他多出丑一会儿,因此没急着召唤飞剑。   却听陆万闲道:“我可以告诉你东明岛的结界怎么进去,以证明我对你并无欺瞒之意。”   盛天骄眼前一亮,这次还真没白等,没想到陆万闲自己把家底给说出来。   他立刻鼓动秦炽羽凑近一些,以便听清陆万闲说什么。   秦炽羽却十分疑惑:“东明岛是什么?”   陆万闲笑道:“是我家的福地,修真界有无数人觊觎东明岛,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可要替我好好保管,别告诉别人,否则,陆某可就惨了。”   不知为何,秦炽羽感到陆万闲的笑里似乎有轻蔑之意,似乎自己的某些作为,让陆万闲再次与他拉开了距离。   “我知道那些干什么,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害了我夜阑国上下!”秦炽羽后退了一步,本能地不想听陆万闲说什么东明岛结界的打开方法。   陆万闲却近上一步,清晰分明地说出一串乾坤方位词,说完又重复一遍,根本不给秦炽羽拒绝的机会。   “听清楚了么?要不要陆某再重复一遍?”陆万闲贴近秦炽羽,目光却越过他,看向他身后某处,嘴角挂着一丝冷冽彻骨的笑意。   盛天骄在听到东明岛结界破解方法的那刻起,就迫不及待地抽离出去,连递飞剑都没顾上。   梦魇镜法阵关闭,一阵空间扭曲后,剩下两人的意识各归其位。   夜阑,梦醒。   秦炽羽从地上爬起来,一阵猛烈的咳嗽让他半句话说不出,他一手撑着地,一手捂住嘴,星星点点的血沫子自指间溅开。   “陆……陆仙长。”秦炽羽使劲压抑住咳嗽,直起身来,寻找陆万闲的踪迹。   却见陆万闲正坐在大石上,手里抚弄他的藤枝,一副悠然自在的样子。   “快拦住……咳咳……盛天骄……这是陷阱……他套了你的话……咳咳咳咳……”   秦炽羽断断续续地说,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气噎而红了眼尾。   “秦炽羽,你这是认贼作父啊,若你父王泉下有知,定会气得活过来。”   秦炽羽身子一僵,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盛天骄。只是此刻的盛天骄,没了之前的惺惺作态,不再假好心捧着秦炽羽。   秦炽羽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不过碍着陆万闲这尊修为高深莫测的大神还在这里,盛天骄当场就能杀了秦炽羽灭口。   毕竟,他也不想让盛家以外的人知道,东明岛结界的入口,哪怕秦炽羽只是个凡人。 第32章 龙傲天上线第六天   盛天骄得知了东明岛结界的破解方法之后,便立刻放出传信纸鹤给自家亲信,命令他们立刻去东明岛一趟,将岛上的情况探查清楚,有什么可疑的法宝,也一并带回来。   放完传信纸鹤后,盛天骄志得意满地返回来,一回来就听见秦秦炽羽对陆万闲说,让他快回东明岛看看。   盛天骄心中登时忐忑起来,若是让陆万闲知道是他在旁怂恿秦炽羽,还探听到东明岛的消息,免不了又是一场恶仗,何况此时盛天骄还没拿到东明岛的法宝,修为又不及陆万闲,说不定陆万闲一个生气,就把他给灭了,那岂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盛天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脱口而出:“秦炽羽,你这是认贼作父啊。”   “你!咳咳咳……”秦炽羽一直以为,盛天骄的目标是自己,万万没防备,盛天骄竟是要借他来打击陆万闲。   盛天骄在秦炽羽面前蹲下.身:“不是你对我说,陆万闲是你的大仇人么?不是你亲眼看见,陆万闲纵火烧毁夜阑王宫么?怎么眼下又回护他起来?莫非是看局势不妙,赶紧先抱住最粗的大.腿呀?”   “我,我没有……咳咳咳咳……”秦炽羽弓起身子,一阵猛烈的咳嗽令他喘不过气,他更没有力气去和盛天骄对峙。   “秦炽羽,你可不要过河拆桥啊,我为了帮你探明真相,才借你梦魇镜一用,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说我有什么私心,想打探陆师兄的消息,根本没有的事。打探消息我可张不开口,话都是你说的,不能赖在我身上。”盛天骄将锅甩了个干净,末了,还抬起头对陆万闲作出一副无辜姿态,表明昨夜里发生的一切,都并非他所愿,都是秦炽羽指使。   秦炽羽哪里见过盛天骄这样无耻至极的人,歪曲是非时眼都不眨一下,偏偏他关键时刻说不上话。   咳嗽差点要了秦炽羽的命,他心里又急,又想说话,咳得满面通红。   再抬起头时,陆万闲已站了起来。   陆万闲拂袖而去。   秦炽羽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衣角,再同他说一句话,但陆万闲去意已决,行走如风,秦炽羽别说此刻瘫在地上,就算他身体健康活动如常,恐怕也捉不到陆万闲一片衣角。   秦炽羽眼睁睁望着陆万闲离去,明明方才是他催着陆万闲快走,快去看看东明岛有没有事,现在看到陆万闲走了,看也不看他一眼,秦炽羽竟觉得心头憋闷,登时呕出一口血。   淋漓鲜血浇在土地上,触目惊心,秦炽羽还没有一次吐过这么多血,他看着血慢慢渗进土里,耳朵里嗡嗡直响。   他本以为只要足够小心,就可以找到对的那条路。   只要足够坚韧,就可以一直走下去,走通这条路。   可是如今,他还是失败了,在无数条岔路口,他看不明白那里面的弯弯绕绕,自以为谨慎地选了一条,走到头,发现是条死路。   不论他怎么挣扎努力,他的眼睛都看不穿修真者的无穷变化,更何况藏在那无穷变化之后的人心。   幻形术,梦魇镜,东明岛和玄门的角力,无穷变化之下,秦炽羽差点拼掉小命,也只是初初窥到端倪。   时至今日今时,他一败涂地。   既没有为老狐狸报仇,也没有找到毁灭夜阑国王城的罪魁祸首,他怀疑是盛天骄做的,可又没有分毫证据,先前发下的那些誓言,此时都如焚心烈火,令人片刻不得安宁。   秦炽羽拱起身子,努力从地上爬起来。   忽然,后脑的头发被人猛地拽起,连带头皮一阵揪痛,秦炽羽被迫扬起头,染血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盛天骄……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还想怎样。”   盛天骄盯着他这张惨白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还有寒石古道哇。”   陆万闲一路径向前走,足下生风。   忽然视野中出现一行红字:【抽奖机会x2,是否使用?】   他都忘了这回事了,随口道:“抽。”   天道系统立刻蹦出来:“两次机会都用,还是之用一次,另外一次存着?”   “存着干什么,我又记不住,都抽了吧,抽不到白日飞升不要回来见我。”   天道系统“啧”了一声,他观察到陆万闲心情很糟了,可是把天道之子撂在盛天骄那个混账玩意儿手里,天道系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因此不得不借着抽奖的由头来跟陆万闲展开交谈。   陆万闲视野中又出现数行红字:   【抽奖开始……   第一次抽奖结果:谢谢参与!   第二次抽奖结果:谢谢参与!   累计谢谢参与x2!】   陆万闲:?   “你在耍我吗?”   “我没有,我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这都是按照随机结果来的,谁知道你这么倒霉。咳……我觉得可能是功德值太低的缘故,不如我们回去——?”   “不回去!”陆万闲断然道。   天道系统知道陆万闲是吃软不吃硬的,赶忙说:“不回去,不回去,咱们不回去,天道之子实在太不懂事了,他怎么就不能开个天眼看看谁是幻形术、谁是真身呢?盛天骄传音入密把阴谋都说得那么清楚了,天道之子怎么就听不见呢?可见都是他的错,他该死,活该识人不清,还用狐惑丹干扰宿主的记忆,报仇像个无头苍蝇,给宿主使绊子却是一等一的好手!”   陆万闲越听越奇怪:“你怎么回事?你开光了吗?”   否则无法解释,这顿夹枪带棒的言辞为何如此犀利。   “我没有呀,只是替宿主委屈,宿主不过是摸摸手勾搭了一下天道之子,天道之子竟然还给当真了,还埋怨起来宿主骗他了,天道之子算什么啊,不过是一个弃徒,宿主骗他又怎样?”   “停止。”陆万闲道,“有话请直说。”   “宿主曾说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为何偏偏在天道之子的事情上不坚持原则了?宿主已经看出来谁是屠杀夜阑国王城的幕后主使了吧?”天道系统一本正经地问道。   “……我是知道了,除了盛天骄还有谁,天道自有因果,报应不爽,盛家的孽.畜自有盛家去处理,轮不到我插手。”   陆万闲前世穿长老服,只有他自己知道,然而今生,前往夜阑屠城的那个“陆万闲”也穿长老服,只有一种可能,有人通过梦魇镜看到了陆万闲前世中的样子。   而陆万闲又无法据此向秦炽羽解释。   因此他想,不如主动出击,给盛天骄下个套,让盛天骄自己钻进来,省得他到处找盛天骄的马脚。   中间确实也利用了秦炽羽,在盛天骄面前表演亲近之意,使盛天骄按照自己意淫出来的想法施行后续行动。   ……不管手段如何,目的已经达到。   这大山虽深,却不止盛天骄一个人能往外送信,陆万闲已着八角金红鸟带了一封信送到悬圃掌门座下,信的内容自然是有人趁机挑动宗门内斗,趁他陆万闲出来参加擢仙大典,偷偷袭击东明岛。   自然,陆万闲故意透露给秦炽羽的东明岛结界破解之法,也不是真的,只是说来诓骗盛天骄的,盛天骄若是真的派亲信去袭岛,必将遭到陆万闲刚刚加固过的结界反噬,是伤是死就各凭造化了。   至于悬圃掌门是否找盛玉髓问责,盛天骄又怎么解释他派人袭岛的事,就是他们玄门内部的事务了,陆万闲一向懒得纠缠这些,他只负责点透,后续的收尾工作交给组织。   “可是秦炽羽还在盛天骄手上。”天道系统说道,“他一直想要相信你的,错就错在我没把他投胎在修真.世家里。”   【错就错在我没有投胎在修真.世家里。   否则,我会比他们更加努力,比所有人都努力,成为你的大弟子,成为你的骄傲。】   前尘里,秦炽羽也说过这样的话。   陆万闲一怔,有些出神。   “他投胎在哪里,都会出来的。”陆万闲淡淡道,“毕竟他有一股狠劲,可以割舍一切。”   天道系统默然,似乎并不认同陆万闲的话。   “……何况他有狐惑丹,就像对我一样,对着盛天骄来一下,不一会儿就跑出来了。”陆万闲摇头,摒除心中杂念,又举步向前走去。   “哎,也不知道天道之子身上那股狠劲是跟谁学的……”天道系统长吁短叹道,“现在他再怎么说也只是肉.体凡胎,对手可是两个修真者,万一他没能逃脱呢?宿主真的能问心无愧吗?”   “我能。”陆万闲气得一甩袖子,脚下又快了几分。   少倾。   正午的阳光洒落在山坡上,陆万闲又冷着一张脸从山道那头折返回来。   “这是最后一次。”陆万闲自言自语,“等我把他带出来,就交给外面镇子上的人,愿不愿意养这位小王爷就是他们的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支持!截止10月7日晚12点所有V章留言都有红包掉落。   感谢@975地雷x1,营养液+20~   这段比较惨的快结束了,进入玄门之后,开始我喜欢的情景喜剧内容。(× 第33章 龙傲天上线第六天   秦炽羽闭了闭眼睛,尽量平顺气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盛天骄笑得十分得意,他贴近秦炽羽耳畔,故意放慢速度说:“小王爷,你以为是谁网开一面,放你们这群凡人逃出夜阑王城?”   秦炽羽面色一僵。   “是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因为我不知道寒石古道在哪儿,而你、夜阑王的传人知道,你逃出王城,还能往哪儿逃呢?自然是寒石古道了。我说得对不对?”   秦炽羽睁开了眼睛,黑沉沉的眸子望向盛天骄。   果然是这个人才是罪魁祸首。   “别这么看着我,这本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怪就怪你生就一副凡人的根骨,还心高气傲,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与我对抗,呵,若你聪明一点,抱住陆万闲的大.腿,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可惜你太蠢了。”盛天骄轻蔑地总结道,“小王爷,你真又蠢又不自量力,怪不得什么事都办不成。”   秦炽羽脸上没有表情,仍是定定地望着盛天骄。   盛天骄没等到期待中的恼羞成怒,不由得有些失望,这个秦炽羽不仅又蠢又不自量力,还特别无趣,不如旁的凡人那般反应激烈。   “好了,废话不多说,现在带我去寒石古道。”盛天骄命令道。   秦炽羽仍然盯着他的脸,盛天骄被这目光盯得有些发毛,他伸手召出飞剑,威慑道:“你不说,我就把你的胳膊一条一条卸下来。”   这样的事儿盛天骄没少做,进来这条山谷之前,那座天然形成的洞穴入口前挂着的两具夜阑死士的尸体,就是盛天骄的杰作。   面对盛天骄的威胁,秦炽羽仍然面无表情,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好,我带你去。”   陆万闲返回昨夜休息的空地上时,空地上已空无一人,还有他们生火的柴堆,和秦炽羽换下来没带走的玄色长袍。   陆万闲微微皱眉。   他弯腰捡起玄色长袍,眼角余光瞥见一处异样的颜色,抬头看去,却见前面土地上有一片巴掌大小的暗红色,他立刻上前查看,竟是血迹。   血迹还未干透,是不久前留下的。   陆万闲顿时有些心烦意乱,这血迹应该不会是秦炽羽留下的吧,秦炽羽那么机灵,又有狐惑丹这种逆天的诡术,没道理逃不过盛天骄的掌控。   ……但是除了秦炽羽,谁又会流这么多血呢?   陆万闲直起身,叫出天道系统:“你能感应到天道之子现在在哪儿么?他状况如何?”   “能!”天道系统立刻答道,“在东北方向,应该是河谷峭壁位置……”   “峭壁?”陆万闲立刻想到了寒石古道那个排水口,排水口就在悬崖峭壁上。   半个时辰之前。   悬崖峭壁上的排水洞口内,盛天骄吩咐盛二在此守着,遇到什么情况就及时向他传信,两人之间的盛家令牌可以直接传递信号,盛二答应着,退守在洞口。   “若我两个时辰内没出来,就传信回盛家,让他们带人来炸了这座山。”盛天骄冷哼道。   从刚才开始,秦炽羽看他的眼神就让他很不爽,这夜阑国的寒石古道能隐匿不发这么多年,可见里面还有些诡异之处,而秦炽羽作为最后一个知道寒石古道路径的人,盛天骄只能指望着他带路,一时半刻,还不能弄死他。   “走!你在前面带路!”盛天骄推了一把秦炽羽。   秦炽羽直接摔在地上。   盛天骄咕哝道:“这么弱不禁风的。”   盛二小声道:“大哥,我看你还是轻点,把他摔死了对咱们都没好处。”   盛天骄一把拽起秦炽羽,就势挟着他的手臂:“算了算了,就这么走吧。”   地下暗道四通八达,曲折回环,秦炽羽却像是天然带着个地图一般,走起道来不见丝毫犹豫。   盛天骄却没有他那么笃定了,到处都是黑黢黢的洞穴,一眼望不到头的,洞穴中隔很长一段才有一座烛台,幽暗的人鱼膏烛长明不灭,产生的光却阴森森的,将两人的影子扭曲拉长,投射在坑坑洼洼的岩壁上。   滴答……   滴答……   洪水过后,潮湿的岩壁偶尔滴水,细小的声音在空洞里格外清晰。   盛天骄走了半晌,终于有些不耐烦,捉住秦炽羽的上臂,将他拽住:“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怎么一块灵石都没看见?你是不是在兜圈子?”   秦炽羽的脸隐藏在暗影中:“快到了。”   盛天骄那种毛毛的感觉又来了,他不由得暗自恼火,怎的一个凡人还能让他害怕了不成:“小子,你可别给我弄鬼,否则我有的是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手段。”   秦炽羽黑沉沉的眼睛在人鱼膏烛的火焰中反射着冷光。   士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   盛天骄,是你要找死,我不介意陪你一起下地狱。   陆万闲赶到排水口时,正碰上守在那里的盛二。   盛二猛一扭头,和陆万闲撞了个正着,把他吓了一跳。盛二性子沉稳,此时却因为心虚慌乱,一面赔笑,一面手忙脚乱地找盛家令牌,想要给盛天骄递个信。   陆万闲取出一捆金灿灿的绳索,往盛二手上一搭,绳索如蛇般卷住盛二的两条胳膊,紧紧锁在一起。   这回盛二别说取令牌了,连抬一下手指都困难。   “盛天骄和秦炽羽在里面?”陆万闲问。   盛二愣愣地点头。   陆万闲快步走进洞中,随手抛出引路蜂,一点金线划破黑暗,指引陆万闲向四通八达的地下暗道走去。   蓝银色的矿石如同一颗明亮的星星,出现在黑暗的洞顶上。   盛天骄面上显出狂喜之色,飞快地跃上去,手掌贴上蓝银矿石,震碎表层,将里面漂亮如蓝宝石一般的蓝色灵石取出来,纯粹的灵力源源不绝地涌入盛天骄掌心,很快,四肢百骸都充盈着清凉舒爽的感觉,走路也更加轻快有力了。   他从洞顶落下来,一拽秦炽羽的胳膊:“走,快点走,别磨磨唧唧的。”   秦炽羽被他拽得往前一倾,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洞里的蓝银矿石越来越多,镶嵌在黑暗的洞顶上,仿佛夜空里璀璨的群星,只是有一点不同,这些星星是蓝色的。   盛天骄起初还喜得挨个摘取蓝银矿石,将其中的灵力收为己用,后来有些麻木了,不再费力上去取,只是顺手拿一些离得近的,即便如此,一路走下来,他也感觉到体内前所未有的灵力充盈,假如能让他在这里呆个三天三夜,说不定就此突破境界,进入元婴中后期了。   一想到此处会暴.露给其他人,还有其他盛家人会一起和他分享灵力,盛天骄心里就有些微不爽,但是他必须把这个消息通知给盛家,否则,后果他承担不起。   不过也没关系,在其他人来之前,盛天骄要先摘走第一批“果实”。   “我听说你们夜阑国有两条灵石矿脉,这只是其中一条吧?”盛天骄问道。   秦炽羽沉默片刻,回答:“不错,这只是一条蓝银矿脉,还有一条黄金矿脉。”   盛天骄眼前一亮,果然不该在此多作逗留,里面还有更好的东西呢。   “前面带路。”盛天骄道。   秦炽羽向前走去。   望着秦炽羽的背影,盛天骄思忖了一下,叫道:“等等,这里这么多宝贝,你们是怎么守住的,肯定有……机关之类的吧?”   说着,盛天骄快步跟上秦炽羽,抬手捉住他的后颈。   秦炽羽尚未成年,身体还在抽条阶段,却比盛天骄矮不了多少,盛天骄保持这个姿势稍微有点别扭。   “走吧,小心点,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会先捏死你。”   秦炽羽平静地说:“知道了。”   蓝银矿道尽头,是黄金矿坑的入口。   金灿灿的光辉照射在盛天骄和秦炽羽脸上,盛天骄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仿佛误入天帝宝库一般,面上带着如梦似幻的表情,走进熠熠发亮的地下大厅,即便如此,他挟持在秦炽羽后颈的手,依然没有放松。   秦炽羽也浑不在意。   盛天骄来到大厅中间,喜悦飞上眉梢,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么多上品灵石的原材料,看来是老天助我,这次定能一举拔得头筹,成为首席大弟子!”盛天骄狂言道。   秦炽羽皱眉,盛天骄不是已经有首席弟子服了么,怎的还不是首席弟子?   多半是他偷来的吧。   自己怎么早没看出来,盛天骄这样贪得无厌满口谎话的恶棍,才会做出为了利益杀人满门之事。   而陆万闲那样做好事都不愿意现身,从宝物中间穿过都不多看一眼的人,才是真的神仙。   没错,秦炽羽以往并不知道,这些矿石对修真者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从祖辈流传的故事里听说了,却从未有过具象化的认识。   而盛天骄则在他面前生动地表演了一番,那副贪婪的面目实在丑陋至极。   可惜,秦炽羽无法再选择第二次,他恐怕此生都再也见不到陆万闲了。   盛天骄手舞足蹈了一阵,便纵身跃起,想去抓几颗黄金矿石。   忽然眼前一花,别说黄金矿石了,连自己的手都看不清楚了。   他以为是幻觉,使劲眨了眨眼睛,黄金矿石又清晰起来。   他伸手去碰,手指却穿过黄金矿石,什么都没捞到。   “见鬼了?”盛天骄自语,再定睛看时,自己的手竟然有了重影……   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盛天骄从空中坠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他却感觉不到疼似的,双手抱着头,原地翻来覆去。   “啊啊啊啊——”   “怎么回事??——”   “我的头——”   剧烈的晕眩让盛天骄很快被榨干力气,他像一只离水的鱼一般不断翻腾着,从正面翻到反面,又从反面翻到正面,还不断地用头撞地面,护体神光将岩石撞出一个一个的坑。   盛天骄毕竟身经百战,又有元婴期的修为,他挣扎着拿出须弥袋里的玄门清心丸,统统倒进嘴里。   眩晕终于减轻了一些。   盛天骄大汗淋漓地躺在地上,胸口不断起伏,穿着粗气,仿佛刚与妖魔鬼怪战过三百回合一般。   虽然只是顷刻间的事,对他来说却像过了一百年一样漫长。   “秦炽羽——!!”   盛天骄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个名字,他支起上身,手掌凌空一张,刚爬到角落的秦炽羽便不由自主地倒飞过去,仿佛盛天骄手掌有一股摆脱不掉的强大吸力。   秦炽羽死死拽着机关把手,两脚腾空,身体逐渐与地面平行,他想拉下机关,可是手臂虚软无力,只往下拉了一点,机关便脱手而去。   “秦炽羽,我要杀了你!”盛天骄翻身爬起,五指作爪,向秦炽羽后背击去,这一下能洞穿厚达三尺的石头,何况秦炽羽血肉之躯。   秦炽羽觉察到危险,却无法摆脱吸力,只得大叫一声:“陆仙长!”   盛天骄吓了一跳,立刻缩手。   秦炽羽掉在他脚边,一个翻滚向旁闪开。   盛天骄觉察到洞口根本没人,他不由得大为光火,自己竟然被一个凡人耍了!   “秦炽羽——呃——”盛天骄跨出一步,又抱住头,跪了下来,清心丸的效用很快被消耗完了,眩晕感充斥着盛天骄的大脑。   秦炽羽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快速向高处的机关跑去。   盛天骄甩出一道强横至极的灵力,“轰”的一声,砸断了往高处去的路。   石头哗啦啦掉落下来,秦炽羽不得不避开。   路断了。   他向上望去,机关就在那里。   他必须在盛天骄杀死他之前,用这双手,爬上去。   往日里走路尚且费劲,如今却要攀爬岩壁。秦炽羽别无选择。他深吸了一口气,试着攀住一块手掌大小的岩石凸起。   盛天骄已经看不清楚东西了,他大把大把地吃着清心丸,喉咙里一阵阵犯噎,仍然无法消除头部的眩晕和刺痛。   他胡乱甩着灵力,以往都要配合符咒或法器使用,此时却充沛到可以任意发出。   但他控制不了发到哪里,因为他根本看不清。   模糊中,墙壁上似乎有一个讨人厌的背影,正在缓慢地往上移动。   秦炽羽!   盛天骄不知道秦炽羽给他下了什么毒,他竟然功亏一篑在这个凡人手里,早知道就一把拧断他的脖子了,省得现在这么多事!   对,拧断他的脖子!   盛天骄猛地腾身而起,源源不绝的灵力供给使他轻而易举跃上穹顶。   不对,不是这里,这里没有秦炽羽。   盛天骄又跳下去,再度调整方向,跃上岩壁,有几次甚至把岩壁撞了个坑,这般无头苍蝇般地乱冲了几次后,竟无意间摸到一个人的后背。   秦炽羽!   陆万闲跟着引路蜂,一路穿过蓝银矿道,赶到地下大厅时,一股强大而纯粹的火系灵力扑面而来,硬生生将他撞退了几步。   他让过锋芒,迅速跃起,闪身进了黄金矿坑的地下大厅。   眼前的景象令他震惊。   地下大厅里的两个人,一个人在地下,一个人挂在墙上,两个人都在燃烧。   挂在墙上的人是盛天骄,他的右手已经烧成焦黑色,滚滚火焰燃着小臂向上燃去,盛天骄却全然未觉一般,只顾着用头撞墙,那片墙上全是他自己撞出来的血。   躺在地下的人周身环绕在炽白火焰里,双目紧闭,好像死了一般。   陆万闲的心提了起来,前尘里魔域的某些画面又浮上眼前,他使劲把回忆和轻微的眩晕压下去,快速来到地下那人跟前,单膝跪地,俯身.下去。   与盛天骄不同,炽白火焰像一层保护壳一般护着秦炽羽,透过燃烧的表面,可以看到秦炽羽完好无损的容颜。   天火灵根。   上一世的秦炽羽就是天火灵根。   陆万闲松了口气,有天火灵根的保护,秦炽羽应该没什么大事。   当务之急就是驱散这层保护,否则灵力肆意燃烧,恐怕会对这种珍稀的灵根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   陆万闲略一思索,从百宝锦囊中取出一种半透明的虚空手套,试着靠近火焰表层。   虚空手套可以穿过物品、肉身直接触碰到灵体,是上品法器,东明真人传给陆万闲的三件人间至宝之一。   而且每用一次,都要用极为纯粹的灵力浸泡一年,才能再次使用。   陆万闲想用虚空手套探进秦炽羽的丹田,安抚他的灵体,解除这种极端防御状态。   ……虽然要泡大半年,泡就泡吧。   手指还未触碰到火焰表面,奇怪的事发生了,炽白的火焰像卷了边的绸缎,飞快向四周散开,露出护在下面的人来。   陆万闲一怔。   待他想起来将虚空手套收起,秦炽羽身上的火焰已经消失殆尽。   陆万闲取下手套,扣住秦炽羽的手腕,又摸了摸他颈侧的脉搏。   他眉头紧皱,抱起秦炽羽的肩膀,让他靠着自己的手臂,又仔细检查了一番。   本以为秦炽羽激发了天火灵根,应该不至于如此狼狈,可是陆万闲探他脉搏时,却几乎摸不准,他到底是死是活。   油尽灯枯。   初次见到秦炽羽的时候,秦炽羽就是个气血两亏的小王爷,走路都走不利索,还要自不量力地说些胡话。   再见到时,他又弱了几分,但抱着老狐狸的尸体,还能挖个坑给人埋了,狠起来还有几分余力。   后来在这地下矿脉,秦炽羽更是上蹿下跳,腾挪无穷,把一个个修真者弄得狼狈不堪,至今盛家还有两个子弟不知道在哪里泡着。   秦炽羽是个短命鬼,这个概念一直存在于天道系统的介绍中。   如今他那点油灯终于要烧完了,陆万闲心里竟很不舒服。   摸索间,秦炽羽咳嗽了一声,像小猫打喷嚏样细不可察,他抖了抖睫毛,缓缓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式神的地雷x3~ 第34章 龙傲天上线第六天   秦炽羽半梦半醒间,只觉得有一只凉凉的又很舒服的手轻轻拂过自己身上,所及之处,疼痛好像都消失了,这只手他很熟悉,曾经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给他包扎伤口。   每一次受重伤醒来,都有仙人在侧,秦炽羽觉得自己运气真不错,都有些舍不得这个充满惊喜的世界了。   他努力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中看见一缕青丝垂在近前,仙人的头发丝都那么好看,秦炽羽发了会儿呆,等到视力能够聚焦,他发现仙人距离自己非常之近,自己好像躺在仙人的怀里。   洁白的棉质衣襟散发着好闻的香气,仿佛晒过一整天的松林。   仙人眉眼低垂,眉头微微皱起,似乎遇到什么困扰的事情,凤眸间神色黯然。发现秦炽羽醒来后,方才收敛了心神,专注地凝视着秦炽羽,使秦炽羽甚至有些不好意思这么近距离地对上仙人的眼睛。   “你感觉怎么样?”仙人温和地问道,“天火灵根太过霸道,你的身体如今耗损殆尽,承受不起,等等我先封印了你的天火灵根,可能会有点难受,忍一忍罢。”   秦炽羽不太明白天火灵根是什么,也不好接话,只答应了一声:“好。”   陆万闲难得见他这么乖觉,忍不住问道:“……你的狐惑丹呢?”   秦炽羽一愣:“什么?”   “算了,没什么。”陆万闲从百宝锦囊里取出一沓符纸,准备作封印法阵用,这封印法阵十分麻烦,要写一百多张符纸,还好陆万闲已经很熟练了,估摸着一刻间能写完。   秦炽羽想起来陆万闲说什么,原来他还在耿耿于怀狐惑丹会让人暂时失忆那回事,看来记忆对于陆万闲真的很重要……或是说,关于自己的记忆对陆万闲很重要?秦炽羽自嘲一笑,自己又在异想天开了。   “狐惑丹只能用一次……我是……骗你的。”秦炽羽低声说道。   陆万闲的手指一滑,写废了一张符。   是啊,这么逆天的能力,如果可以无限次使用,青丘一族岂不是要上天了?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天道系统,你是不是又在关键时刻瞒报消息了?”陆万闲在意识内揪住某个一直沉默是金的统。   “不是某个人号称自己活了九千年,本人就是个行走的资料库嘛?”天道系统趁机抢白道,最近他的怼人能力大幅提高,不过,宿主还是要顺着毛捋的,“当然,如果宿主有需要,可以用功德值来兑换咨询次数,有介于……宿主目前的功德值比较稀缺,也可以用抽奖抽到的【谢谢参与】来一比一兑换。”   “看来你是不在意天道之子的死活了。”陆万闲冷冷地回敬。   “死了还可以再投胎一次,有经验以后还可以托生到更好的人家,比如托生成某个修真世家的三代单传独生子之类的。”天道系统无所谓地说,“反正宿主也不会在意,皇帝不急太监急,我急也没有用。”   陆万闲气得一噎,手下画符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干脆不理天道系统了。   秦炽羽有些忐忑,从他刚才说自己是骗陆万闲的开始,陆万闲的脸色就很难看,这会儿把他撂在地上,自己去周围贴符纸去了。   秦炽羽想爬起来,但手脚没劲,努力了几次,上身稍稍离开地面个几寸,又被贴完符纸回转身来的陆万闲按倒在地上。   “别动。”陆万闲命令道,二指并拢,飞快地在虚空里写了一个繁复的符咒字,指尖所到之处有金光留下,写完之后,金光构成的字仍悬浮空中。   此时,四面八方各安方位的符纸中写就的金字纷纷化作金光,一线一线先后聚拢在空中的金色符咒字周围,无数条金线开始围绕着秦炽羽上空的符咒字旋转,仿佛灿烂星河围绕着北辰旋转。   秦炽羽望着上空,暗自赞叹。   忽然视野角落一抹异样的白光闪过,一把白灿灿的飞剑不知何时出现在陆万闲头顶斜上方,剑锋正对着他毫无防备的后颈。   秦炽羽急得大叫一声“仙长小心”,翻身就要爬起,身体却被法阵定得死死的。   陆万闲左手控制着法阵,右手将袖一扬。   看也不看飞剑一眼。   那飞剑却兀自调转剑锋,转向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盛天骄,“嗖”地窜出,在盛天骄惊恐的神色中,“扑”地一声钉入他腹部。   盛天骄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到腹部露出半截剑柄,天赐切金断玉,其锋利足以将人劈成两半,盛天骄被飞剑入腹,还未感到疼痛,身体因为重力缓缓下坠,剑柄便向上切开一分。   “不——!!救命,陆仙长,救命啊!!!”盛天骄惨叫起来,眼看着自己被劈成两半,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体验,就算对于精神力远超常人的修真者来说,亦是如此。   陆万闲使了一个噤声罩,将盛天骄的嘴巴罩住,省得听他吱哇乱叫,影响心情。   盛天骄本来是被岩壁上一处突起的石头挂着,如今那石头撑不住盛天骄的体重,已经裂开,随时都有可能彻底脱离岩壁。   盛天骄右臂整条烧焦,只有左臂能用,他方才从黄金原石的精神折磨中稍稍清醒过来,看见陆万闲正忙于起法阵,以为陆万闲无法分神旁顾,所以才趁机祭起飞剑,想要先杀陆万闲,再杀秦炽羽。   谁知陆万闲一边起着复杂到盛天骄看了都晕的法阵,一边还能四两拨千斤反制飞剑。   盛天骄懊悔不迭,然而此时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身边连一个传信的人都没了。   传信?对,还有盛家令牌。   盛天骄完好的那只手正扒着岩石,使自己不至于立刻滑下去,被飞剑割成两半,不能松开去触碰令牌;另一只手却已烧焦了,稍微动一动都是剧痛难忍,五根手指更是一点知觉都没有。   盛天骄哪里知道自己会落入如此绝境,他咬牙集中注意力,试图用神识去激发令牌的传信功能,试了几次都失败。   那边法阵中,所有金光都收束于秦炽羽丹田内,如一重重金网裹挟住气海内的天火灵根,光华逐渐熄灭,秦炽羽也疲惫不堪地睡了过去。   陆万闲本想背着秦炽羽出去,见他睡得人事不知,眼睛下面还有疲倦的青影,不好直接叫醒他,便揽住他身子将人打横抱起,快步走出地下大厅。   空荡荡的地下大厅里只留下盛天骄一人,不管他怎么挣扎惨叫,都不会有人听见、看见,唯有高高的洞顶上密密麻麻的黄金原石,不断散发着强横的灵力,磋磨着盛天骄吸饱了蓝银矿石灵力的躯体。   不能发声,不能动弹,肉.体与精神双重折磨,不知何时终止……   与此同时,玄门主峰悬圃,议事堂中。   一名传信弟子立于堂下,刚刚向掌门和诸位长老禀报过卓雍峡谷的雪崩情况,因为盛家子弟及时帮忙清理,经过短短三天,卓雍峡谷已经可以畅通无阻,前来参加擢仙大典的队伍也陆陆续续来到了玄门七峰之中。   “只是,盛家子弟中还有四人进入了峡谷北侧的峡道,至今还没寻到踪迹,也未曾发回信号。”传信弟子禀报道,他顿了一顿,说道,“其中有盛天骄师弟……”   “盛天骄?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玉衡峰主王真人捻须自语道。   “是这一届参加擢仙大典的一位后起之秀吧。”瑶光峰韩峰主回忆道,“与我们家惜见年龄相仿,是同一辈年轻人啊。”   “自从白雪原老家来了人,韩峰主口头总不离惜见、惜见,我们想忘掉都不成了,万一此次擢仙大典那惜见拔得头筹,我们几个老儿必定要抢先一步把人要走,到时韩峰主可不要后悔今天先透了口风。”王真人笑道。   “哪敢哪敢,能蒙王真人赐教,是惜见的福分。”韩峰主也笑着客套起来。   擢仙大典不仅是玄门中选拔内门弟子的比试,亦是盛、王、辜、韩四大修真.世家的角逐。   因此,盛家一个颇有希望的后进子弟困于雪崩之中,其他家的长老们并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些看热闹的心理。   他们心中想的是,一个小小的雪崩就能把你们盛家的后起之秀困住,这后起之秀的质量也不怎么样嘛。弱肉强食的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内永恒的真.理,他们从不避讳对弱者的嘲笑,即便当着玄门第一大炸.药桶天玑峰主盛玉髓的面也一样。   盛玉髓铁青着一张脸,留下一句“待我去拿他来”,便闪电一般出了议事厅。   盛玉髓这几日也没闲着,光是擢仙大典的事儿就忙得他焦头烂额,他又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叫他杀个把元婴修士还是很简单的,但是要他协同这群元婴修士有条不紊地筹办大型活动,他就力不从心了。   “玉髓啊,你这性子太急,难当大事,这次筹备门内大比,正是个好机会,磨一磨你的性子。”   当盛玉髓跟盛家家主表示自己能力不足以承担此般重任的时候,盛家家主笑眯眯地把锅推了回去,还给盛玉髓画了张大饼。   “将来家主之位早晚有一天要传到你手里,到时你不能一推了之吧?啊?这次擢仙大典就是个小聚会,先练练手啊。”   盛玉髓对那个家主之位没什么兴趣,但家主话都撂下了,他只能背着黑锅和锅里的大饼回去老实做事。   这些日子他心头憋了不少火气,正没地方撒,这会儿盛天骄自个儿走丢的消息一传来,正是触了他霉头,他想也不想,驾飞剑来到卓雍峡,“轰”地震开一山头积雪,降落在石崖上。   浩荡的神识以石崖顶为中心,向四周山头铺展开去。   忽然,盛玉髓神色一凝,目光转向某个人迹罕至的峡谷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龙傲天:#6天搞定高冷师尊#   感谢小天使们的投喂!!!   感谢叶大大带我飞 的2个地雷,娃鲸 的1个地雷,爱发呆的树懒 的1个地雷,魏三岁 的1个地雷。   感谢@975 的营养液x30~ 第35章 龙傲天上线第六天   寒石古道排水口,一道青光闪过,暗影中多了个人影。   盛二使劲挤了挤眼睛,惊诧叫道:“小叔?”   盛玉髓自暗影中走出,一眼扫过盛二身上的金绳索,绳索断裂成数节,落在地上。   盛二如释重负,却不敢放肆,僵着两条手臂跪在盛玉髓面前,急道:“小叔,不好了,大哥他、他还在里面没出来。”   盛玉髓微一点头,化作一道青光闪入洞中。   片刻间便扛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出来。   盛玉髓将人抛给盛二,盛二急忙接住,仔细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烧焦了一只胳膊,腹部开了个大洞的垂死之人,竟是他那意气风发的大哥盛天骄!   盛天骄脸上显出晦暗的死气,头无力地垂在一边。   盛玉髓从须弥袋里取出一颗琉璃色的丹药,扔给盛二,吩咐道:“给他吃了,腹部拿衣服缠一缠,省得什么不该出来的东西出来了,将来也不好放回去。”   盛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敢细看,忙按照盛玉髓的吩咐做了。   盛玉髓在旁冷眼旁观,也不上手帮忙,只是开口问道:“是谁做的?”   这声音寒冷彻骨,比盛玉髓的面相更冷,令盛二有种身处冰天雪地冰窟窿里的错觉。   他迟疑了一下,道:“陆万闲。”   盛玉髓总觉得这名字在哪儿听过,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有本事用盛天骄自己的飞剑把自己钉在墙上,至少是元婴后期的修为了,放眼修真界,除玄门这样高手云集的修真宗门外,很少有这个修为的修真者。   慢着,这名字……是在某张请柬上见过?   陆万闲抱着秦炽羽出了寒石古道,一路快步行进,走了一炷香时间才走到昨天晚上休息的林间空地。   他还没有修炼到分神期,行进模式仅有御剑飞行一途,而他手头又没有飞剑,又没有趁脚的法器,只能学筑基期的小朋友用一些灵力来减轻体重、加快走路速度。   陆万闲叹了口气,将秦炽羽放在能晒到太阳的地方。   怎么算,跑路速度都比不过那位天玑峰主啊。   不错,方才盛玉髓降落于卓雍峡山峰之巅,大范围放开神识寻找盛天骄时,陆万闲就已经觉察到了。   他只是没想到盛玉髓会来得这么快。   身后一片阴影投下,陆万闲仿若未觉,从容地安顿好秦炽羽,这才直起身来。   “东明真人座下大弟子——陆万闲?”冷冰冰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在午后阳光中生出一层寒意。   陆万闲仍未转身,而是背对着盛玉髓,淡然道:“是我,有何贵干?”   盛玉髓琉璃色的瞳孔微缩,眼前这人,不知为何,分外讨厌,为什么不转过来说话?假如他转过来,盛玉髓就可以同他敷衍上两句,然后取他狗命。   可是这人,竟背对着他说话。   盛玉髓虽然强横,但强横得光明正大,从不做背后偷袭人的下作之事。   因此,只要陆万闲背对着他,他就绝不会动手。   盛玉髓深吸一口气,压下鞘中龙吟不休的飞剑冰魄,克制着性子说道:“本座盛玉髓,掌天玑峰,三百年前,拒绝玄门掌门请柬,使本座空手而归,惹人耻笑;三百年后,以卑劣手法重伤我盛家子弟,害得他无法参加擢仙大典,令我盛家蒙羞——”   盛玉髓一字一顿道:“均是你的所作所为,你可认罪?”   冰魄“铮”地出鞘三指宽,如银镜乍开,白光夺目。   陆万闲却仍然不转过来,甚至双手负在身后,悠闲地抬头欣赏起山林美景来。   他不疾不徐地说道:“三百年前我修为尚浅,师尊飞升前令我闭关修炼三百年,方可出关活动,师尊他老人家飞升得急了些,没来得及通知玄门各位长老,也非他老人家所愿。如今我代为通传,请天玑峰主多多宽宥了。”   这番话说得挑不出一点毛病,东明真人业已飞升,地下哪个人能上天去找他老人家对质,何况这么一点小事,盛玉髓作为玄门接引人,没接到人不说,还记了三百年之久,反而显得他气量狭小。   盛玉髓气得就想拔剑:“你转过来说话!”   陆万闲恍若未闻,兀自叹了口气,道:“至于盛峰主你说的第二点,我认。”   盛玉髓眯起眼睛。   陆万闲望着地下人事不知的秦炽羽,语带沉痛:“盛天骄确实是我重伤的,手法也确实不够光明正大,毕竟我修为有限,不如盛峰主这般天赋异禀,三百年修到分神期,我只有师尊传下来的几件法宝罢了,也入不得盛峰主法眼。”   盛玉髓冷哼一声:“你且先转过来。”   陆万闲充耳未闻,继续说道:“盛天骄气海里插着的那柄飞剑,是我送进去的;盛天骄烧焦的胳膊,是我放的火;盛天骄头上磕出来的血——是他自己磕的,不关我事,至于他为什么要自己去磕墙,盛峰主想必有所觉察罢。”   盛玉髓心里一动,方才在那布满黄金灵石的矿坑里,他似乎感到黄金灵石与蓝银灵石的灵力能够产生微妙的共鸣,对他的精神有一定影响,不过等到蓝银灵石沾染在他皮肤表层的灵力散逸之后,他就不再受到影响了。   而盛天骄这种状况……多半是吸取了太多蓝银灵石的灵力,导致精神几乎被摧毁殆尽。   “方才那座矿坑,叫做寒石古道,寒石古道中有两条矿脉,一为蓝银矿脉,一为黄金矿脉,两种矿石的灵力一旦交叠,就会对修真者产生巨大的精神影响,盛峰主方才想必有所体会了。”陆万闲说着,叹了口气,望向仰卧在青草地上的秦炽羽,“而这位,就是方才那寒石古道的主人,夜阑国国主的独生子,他没有修为,只是一介凡人。他是被盛天骄逼迫着进入寒石古道的。”   盛玉髓心里顿时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瞥向地下昏迷不醒的凡人少年,方才他稍稍动了神识查看少年的状况,确认少年并无修为,不知陆万闲为何会带着这么一个凡人少年在山路上行走。如今听来,这少年竟是夜阑王独子——盛玉髓知道夜阑一族守着的寒石古道,这也算十二福地之一,与东明岛齐名,只是没落了。   盛天骄逼迫他进寒石古道,自然是让他领路了,修真者对天材地宝有极强的渴望,这没什么,但逾越过修真者与凡人之间的界限,这就是令人耻笑的下作行径了。   更何况这凡人少年的状况十分凶险,想也知道盛天骄没干好事,盛玉髓的脸色又难看几分。   “此事是真是假,不能光凭你一张嘴说,你且与本座往悬圃走一遭,若是盛天骄这孽畜真如你所说的那般肆意妄为,本座必定给你一个公道。”盛玉髓寒声说道。   陆万闲听到这话,方才回转身来。   盛玉髓本以为陆万闲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荒野村夫,因此不敢回头见他,此时一见,盛玉髓心中竟生出几分熟悉之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这种熟悉感太过诡异,以至于盛玉髓愣了片刻。   只见那长眉凤眸的男子,生就一幅翩然出尘的气度,不疾不徐地向盛玉髓拱了拱手,宛如同辈相交,不卑不亢:   “陆某相信盛峰主,定会给夜阑国一个公道。”   盛玉髓见多了惧怕他的人,谄媚他的人,提防他的人,嫉恨他的人,如今却在这荒山野岭,遇见一个只把他当普通同辈的人,心中无端起了丝丝好感。   “自然,本座说到做到。”盛玉髓傲然道。   说罢,盛玉髓祭起冰魄飞剑,飞剑升至半空,骤然变大数倍,白光灿然,宛如一道白虹。   陆万闲也不客气,抱起秦炽羽便跃上飞剑。   “走罢。”盛玉髓催动灵力,飞剑破云穿雾,向悬圃主峰飞去。   玄门主峰,昆仑悬圃。   悬圃取名悬空之花圃,取意天帝之花园,其灵气充沛、地位崇高可见一斑。   陆万闲不知道来过悬圃多少次了,曾经掌门还没给他安排山头的时候,他就和掌门挤在一个山头上住,这个山头正是悬圃。   陆万闲历经三代掌门,共事最久的是中间一位,而此时居玄门掌门之位的,陆万闲略一推算,应该是欧青子。   欧青子出身贫寒,并非修真.世家子弟,因此在玄门内享有极高声望,四大世家都想拉拢他,同时也害怕被别人捷足先登,欧青子便利用这种微妙的关系来制衡四大世家,和谁都不远不近,因此也得了一个不偏不倚的好名声。   陆万闲对欧青子的印象没有那么深刻了,只记得他是一位不错的掌门,只是他初次来到紫极殿的时候,正是被盛家人戏弄、被玄门长老鄙夷之时,因此看谁都不顺眼,也觉得那高高在上的玄门掌门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为什么又发请柬请他,又派人来害他。   这里面的事情太多曲折,如今想来,不过是意志的发出者与意志的执行者境界相距太远,以至于传递过程中出现极大谬误。   陆万闲同意与盛玉髓回来论理,也是因为有此一掌门可与之论理。   盛玉髓按下飞剑,将人送至议事堂前。   “你在此等着。”盛玉髓对陆万闲说了一声,便快步闪入议事堂。   陆万闲正待放下秦炽羽,盛玉髓又从里面出来,如一阵风般刮到陆万闲面前。   只是这次出来,盛玉髓身后还跟着两个黄衣弟子,那两个弟子落了他一大截,追了几步才跟上来。   “你们先下去休息休息,掌门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容后便来询问。”盛玉髓道,回头令两名黄衣弟子带陆万闲去安排好的客房。   临了到了客房,陆万闲发现只有一间。   “掌门说,为了方便照顾小夜阑王,辛苦陆岛主同他就近住一间。”黄衣弟子平铺直叙地传达道。   陆万闲皱眉,这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当年掌门叫他先跟自己挤一挤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陆万闲:能动嘴解决的事就不动手。   感谢小天使时间~感谢彼岸·忘川 的地雷x1;感谢娃鲸 营养液x20!   今天还有收藏破千加更,么么啾! 第36章 龙傲天上线第十天   “等等。”陆万闲道,“陆某不是大夫,又笨手笨脚的,还是请你们通报一声,请个大夫来替小夜阑王看看。”   黄衣弟子瞥了陆万闲一眼,神色十分勉强地答应说问问。   不过一炷□□夫,果然请了个大夫回来。   大夫鹤发童颜,显是有些境界的医修,他拿着一只四方包,包里整整齐齐摆着一排银针,还有些治病用的小器械,以及一支秃笔,各自理在各自的小间隔里,有条不紊。   大夫往床边一坐,摸了摸秦炽羽的脉搏,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自个儿闭着眼睛咂摸了一阵,说道:“气血两亏,先天不足,心神耗损,油尽灯枯。”   陆万闲斟酌了一下,问:“还有的治吗?”   大夫向陆万闲翻了个白眼,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给你看病的是什么人?可不是那江湖郎中!在咱们医修手底下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能给你吊住,何况这点凡人的病痛,小事,小事。”   医修脾气一向大,陆万闲噤声坐一边去了,省得妨碍他老人家施展回春妙手。   大约半个时辰后,医修施针完毕,开了张方子,交给门前等候的药童去煎药,又叮嘱了陆万闲两句,此间的事便算完了,他急匆匆奔赴下一场看诊。   陆万闲目送医修离去,方才回转身进屋。   秦炽羽还在睡着,眼下的青影已淡了不少,夕阳余晖透过窗棂洒落在床前,一抹落在秦炽羽脸边,将他长长的睫毛洒上一层金。   陆万闲看了一会儿,便听到天道系统说“好险好险”。   “刚才我还以为,宿主不可避免要与盛玉髓正面交锋,那样就糟了……”   “有什么糟的?不过就是我脑袋被削,你再找个别的师父给天道之子。”陆万闲冷笑道。   天道系统似乎完全没有听出陆万闲的冷嘲热讽之意,急忙说道:“不,那决不行,天道之子只有一个师父,就是你。”   陆万闲把桌上的摆件拿起来看看,漫不经心地说:“哦?是吗?”   天道系统自知理亏,他只想着天道之子陷于危难,想激陆万闲快些行动,却未想过陆万闲之所以不行动,要把盛天骄留给盛家处理,是因为陆万闲亲自动手,会惹出很多麻烦,比如盛玉髓这样修为高于陆万闲的人会出现,又比如玄门那冗长的处理事情的流程会把陆万闲困在此处。   而在陆万闲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唯独不喜欢的是这种感觉,他又在围着秦炽羽转了。而且还不是秦炽羽要求的,是他自愿自主的。   陆万闲放下摆件,说道:“罢了,此事也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没什么关系,如今陷于这样的境地,我也早料想到了。”   天道系统如果有眼睛,此时定是热泪盈眶了。   末了,陆万闲又补了一句:“你也不用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顿时,那股热气儿往头上冒的激动之情,烟消云散了。   天道系统:“哦。”   陆万闲觉得有趣,又说:“做好你的太监就好。”   天道系统:“……”   他后悔说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   日落之时,万花山沉浸在一片暮色之中。   万花山并没有花,至少陆万闲一朵花都没看见,只是在孤零零的客房旁边发现了一个碑,上面刻着“万花山”三个字。   万花山的山也不太高,比起周围那些高耸入云的山峰,万花山也只能算是个小土丘。   但好就好在偏安一隅,僻静,适合养生。   如果不是陆万闲还有秦炽羽这个包袱挂在身上,他也愿意在这儿多待一阵子。   盛玉髓那边传信说,夜阑国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对质双方都昏迷着,难以了解到事实真相,因此请陆万闲再等一等。   陆万闲这一等,就等了三天。   三天中,每天都有小童送饭、送药,甚至还提供擦身的棉布和洗头的皂角。   可这些人到了地方,放下东西就走。   陆万闲叫也叫不住,这些人脚下就像踩到了钉子一般,拔腿就走,如果陆万闲追他们,他们还会跑起来。   不知是不是先前的黄衣弟子告诉小童们这户客人特别会找麻烦,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陆万闲无奈,只得自己动手,把药给秦炽羽灌下去。   秦炽羽昏迷中倒是乖得很,药液流进喉咙里,便“咕嘟”咽下去了,不需要陆万闲再卸他下颌骨,只是粥还喝不进去。   如此一日日过去,到了第三日上,秦炽羽的气息已变得清晰绵长,脉搏也强了些。   但陆万闲却再忍不了了。   三天,足足三天没洗澡!   作为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三天那得产生多少污垢,整个人都臭掉了!   陆万闲捧着药碗接近床榻时,都要屏住呼吸,药味都压不住年轻人那股旺盛的汗臭味,尤其是还在被褥里憋了三天。   “不成,得洗个澡。”陆万闲自语道。   天道系统立刻应到:“日常支线任务:帮助天道之子洗澡。完成可奖励抽奖次数x1!”   “你知道洗澡有多大的劳动量吗?”陆万闲提出异议,“你这个评估体系不合理啊,只动动嘴巴解释澄清一件事,就可以得到两次抽奖机会,我一把老骨头费劲扒拉一个年轻人,还要屈尊给他擦洗身体,完事还要擦干抱回去,怎么也得一百次抽奖机会吧。”   “一百次!”天道系统被陆万闲的漫天要价震惊了,他下意识抗拒道,“最多十次,就算开启主线任务,最多也只有十次抽奖机会的奖励,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日常……”   “好,成交,那就十次。”陆万闲抚掌道。   “等等,我是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十次我还觉得有点亏,你不是说我功德值低,只能抽到谢谢参与吗?我要十个谢谢参与跟你兑换咨询机会,根本就是赔钱的买卖。”陆万闲摸了摸下巴。   “那……你就开启主线任务,收秦炽羽为徒啊,到时候你的功德值会蹭蹭往上涨的!”天道系统急忙建议道。   “不考虑。”陆万闲断然结束了这个话题,“十次干不干?不干算了,我搬出去,这药谁爱喂谁喂。”   “干干干!”天道系统急忙叫道。   陆万闲其实本来就打算给秦炽羽洗个澡,给人刷洗干净,这是利人利己的好事,不过,陆万闲做事喜欢追求利益最大化,既然能多捞几次抽奖为什么不捞呢。   他用法力烧热浴桶中的水,试了试温度差不多,便把秦炽羽放进去,秦炽羽实在是瘦的可怜,像根象牙筷子似的,放进水里,浴桶还空出一大截。   陆万闲掰着他胳膊搓洗了一番,仔细程度堪比浴堂专司此事的堂倌,天道系统在旁啧啧称赞,认为自己这十次抽奖机会花的值。“你能不能不要出声?”陆万闲皱眉道。   “我只是感到有些奇怪,宿主为何会如此熟练?我以为宿主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呢,应当很嫌弃与人触碰。”天道系统说出了心里的困惑。   “我才不是什么仙人,他们一个两个胡乱叫就罢了,你成天跟着我,还不知道我该吃吃该睡睡?”陆万闲搓完了一条胳膊又换另一条,直把秦炽羽苍白的皮肤搓得红彤彤的,“我自小在岛上长大,习惯了做这些事,师尊说过,人修的是人之道,不必刻意超拔,修炼时便专心修炼,劳动时便踏实劳动,把每一件事都做好,自然会修成大道。”   天道系统若有所思。   洗刷完了秦炽羽,陆万闲用小童送来的棉布长巾将他裹住,擦干,抱回床上,重新掖好被子。   秦炽羽脸上泛着被热水熏出的红晕,眉头舒展,似乎十分舒服,侧脸偎着被头,打起轻轻的小鼾,沉入深眠之中。   他还是个小孩儿啊。   陆万闲直起身来,颇有感慨地想。   等他身体恢复了,给他找个好人家送去吧。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夜阑国灭国之事,需要与盛家理论清楚。   获得奖励后,陆万闲抽了十次奖,果然有九次都是谢谢参与。   【累计谢谢参与x11】   【获得奖励:听到天道之子心声一次。】   陆万闲:???   另外那个奖是什么?对他来说有半点用处吗?   “惊喜不惊喜?抽中了!”天道系统愉快地嚷道,“看来宿主的功德值有所上升啊。”   陆万闲:“……”   “宿主莫急,这个奖励的使用方法是这样的,只要宿主确定使用,就会听到天道之子的心声一次,真实,如假包换的心声,当时当下,只有一句。”   “这种没有用的功能现在就用掉,省得挤占你本来就不大的空间。”陆万闲说道。   “现在就用?这边建议宿主还是选一个更好的时机呢,比如产生误会时,闹别扭时,口是心非时……”   “现在就用。”陆万闲斩钉截铁道。   “好吧,那有可能是一句梦话,因为天道之子正在做梦,他心里所想,肯定也是和梦相关的。”天道系统还是觉得有点浪费!   “用。”陆万闲道,“不要废话。”   “请宿主注视天道之子,很快就会看到……”   陆万闲皱眉,还要注视,这么麻烦,他垂下目光,看向红着脸酣眠中的少年。   【若是一直不醒就好了。】   陆万闲:“嗯?”   是日,陆万闲叫小童传了个信给盛玉髓和欧青子,说这边人醒了,随时可以对质。   天玑峰内,云英殿,众医修围着一张珊瑚床,纷纷摇头叹气,一个个把白胡须捻得打了卷,还是无法给出肯定的答复。 第37章 龙傲天上线第十天   “最为致命的伤还是黄金原石对他这里的影响。”首席医修指着太阳穴对盛玉髓说道,“说不准某一天会不会突然醒来,或是一直这样下去……”   盛玉髓随着医修的目光望向珊瑚床,床上原本英俊端正的年轻人此时半张着嘴巴,不断有涎液自口角流出。   “盛世侄真是可怜,本来有希望夺得擢仙大典的冠军,此时却在这里躺着,动弹不能……”   “那东明岛传人实在可恶,管他是谁的传人,咱们都该去给天骄讨个公道!”   “听说他就在万花山,走,咱们上万花山去!”   盛家人们纷纷附和,说着就要闯出门去。   盛玉髓寒声道:“都不许动!”   众人只觉心神俱震,一时间竟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弹。   盛玉髓吩咐道:“盛二,你跟本座走一趟,其他人散了。”   万花山,传信童子带来消息,说盛天骄还没清醒,陆万闲以为对质之事又要拖下去了。   转眼又有黄衣弟子来,说悬圃有请。   陆万闲看了一眼床头正在喝粥的秦炽羽,对黄衣弟子道:“那就陆某走一趟吧。”   黄衣弟子面露难色:“盛峰主说,请你和秦公子都去。”   陆万闲道:“他不方便。”反正盛天骄又不去,秦炽羽去干什么,大病初愈吹山风,怕死得不够快嘛。   秦炽羽却十分不识时务地答了句“我和陆仙长同去”,将遮在脸前面的粥碗放下,这粥碗他已经举了半天,来掩饰装睡被陆万闲发现的尴尬,此时再不露脸说话,怕是要被陆万闲独个剩下了。   “你知道去悬圃做什么吗?”陆万闲好笑。   秦炽羽脸色仍未退去酣眠后的微红:“不知道。”   “那你急着去什么?”   秦炽羽望向陆万闲:“只要是与陆仙长同去,哪里我都愿意。”   秦炽羽出身王族,举手投足都有一股从容优雅的气度,以前在卓雍峡那些烂泥坑路上摸爬滚打时很难看出来,如今他换了干净合身的布衣,衣襟洁白、肩线挺括,腰背清瘦而笔直,坐在阳光里,仿佛不识凡尘为何物的贵胄公子。   陆万闲摇摇头:“这次不行。”   少倾,黄衣弟子驾仙鹤翩然落在天阶前。   陆万闲自其中一只仙鹤背上跃下,叫黄衣去扶仙鹤背上另一人。   那人穿着厚厚的兜帽披风,披风中露出一张俊秀苍白的脸,黑沉沉的眸子衬着肤色更加显著,目光始终专注地追着陆万闲。   黄衣怎么也说是玄门中的中阶弟子,竟被陆万闲当粗使奴婢使唤,弄得他十分不快,去扶那病秧子秦公子的时候,也是吊着一张脸。   秦炽羽却毫不在意,借黄衣的手臂扶了一下,走下地来站稳身子,便举步向陆万闲走去。   秦炽羽意志坚决起来,谁也动摇不了他。   怕风吹,那就穿厚点。   怕说错话,那就闭嘴不说。   总之他就是要跟着陆万闲。   外表贵胄公子,内里任性小王爷,并行不悖。   “这里就是玄门天阙。”秦炽羽望着高达十丈的巨大天阙,一时间有种梦境成真的不真实感。   陆万闲不想搭理他,这个小孩一点都不听话。   秦炽羽眼中的玄门天阙,与那梦魇境里的互相重合,他仿佛又回到了梦里,阵阵幻象浮动不定。梦魇镜里的秦炽羽就是在这里、同一位置,紧紧地拥抱住陆万闲,不知道抱起来是什么感觉呢?   陆万闲回过头,见秦炽羽正一脸神色迷离,望着半空中的天阙。   “看多了也就习惯了,咱们赶紧走吧。”陆万闲暗想,小孩没见过世面,看个门牌都能看呆住。   秦炽羽猛地回过神,脸上泛起一阵红潮,答应道:“好。”   两人跟着黄衣来到议事堂侧面的待客室,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黄衣来通报,说掌门现在有时间见客了,请两人进议事堂说话。   来之前,陆万闲已经告诉过秦炽那天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天玑峰峰主盛玉髓答应会为秦炽羽主持公道,只待事情调查出个水落石出。   秦炽羽并不相信那个什么天玑峰主会为他主持公道,他也不需要盛家人为他主持公道,如果真有公道,盛家应该先灭族,来偿还他们秦家的血仇。   但陆万闲要来,他便也跟着来了。   议事堂是玄门掌门和长老们关起门来开小会的地方,不如紫极殿那般恢弘壮阔,只有一间别致的小堂屋,左右各列三张太师椅,中间是掌门的主位。   此时掌门、盛玉髓二人坐在议事堂内,旁边侍立着几名弟子,陆万闲一眼扫过去,看见盛二垂首站在弟子中间。   “你就是东明真人的亲传弟子,陆万闲么?”掌门欧青子望向陆万闲,目光中带着隐隐的审视之意。   “是我。”陆万闲答应道。   “那么这位小兄弟想必就是夜阑王之后了?”欧青子又看向秦炽羽。   秦炽羽没出声,只是盯着欧青子看,虽然他已经收敛了不少,但眼睛里仍然透出浓浓的敌意。   陆万闲不着痕迹地挡住秦炽羽,替他答道:“不错,这位就是。他重伤未愈,不宜站着讲话,还请掌门赐个坐吧。”   黄衣在旁边听着,一脸嫌弃,又来了又来了,这种自动代入主人翁的行径,别人进议事厅都是战战兢兢地站着,只有陆万闲一开口就是“麻烦给个座位”。   欧青子倒是不在意,微微颔首,黄衣只得引了两人入座。   “情况我都听玉髓说了,但盛天骄还没有清醒,这事也不能一天天地拖下去,应该要有个结果,”欧青子道,“不知你的意思是什么?”   欧青子日理万机,没有时间去过问每一件事的细节,他习惯于先了解矛盾双方的意见,再找一个折中的方法处理问题,就算哪一方还有不满,也提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了,那么这件矛盾就算解决。   对于他不怎么上心的事,他都是这么处理的。   陆万闲一眼看穿欧青子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也不着急,心平气和地说道:“既然盛天骄还没有醒,那再等一等也无妨。我们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公道,希望掌门能够充分了解事实之后,再做决定。”   欧青子这时才抬眼正面打量起陆万闲:“哦?公道?你倒说说,这件事怎么处理才公道?”   “怎么处理是宗门戒律司的事情,陆某不通律法,也不知该怎么处理。”陆万闲从不轻易说会落下话柄的话,敏捷地闪避开欧青子挖的坑,“不过,掌门若是问起盛天骄的罪状,陆某倒是可以直言:盛天骄罪状有三,一则仗着修真者的身份,屠杀凡人,挑动两国战争,致使生灵涂炭;二则贪得无厌,觊觎夜阑财宝,胁迫凡人为其带路,使尽龌.龊手段;三则偷窃宗门宝物,使其为一己私欲服务,大大败坏了宗门的名声。”   欧青子听得一愣,第一条、第二条他倒是听盛玉髓说过,只不过眼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这第三条,又是怎么回事?   “陆万闲,你不要仗着盛天骄不能起来对质,就妄自给他头上泼脏水,什么盗窃宗门宝物?本座虽然答应会为你主持公道,但这不是你信口开河的理由!”盛玉髓寒声道。   秦炽羽在旁听着,心中厌恶这两个玄门大人物高高在上的神态语气,仿佛不把凡人的性命当一回事,起初还好,越听越难忍,亏得陆仙长应对起来如行云流水一般,丝毫不为这两人的轻慢态度所激怒,陈述起盛天骄那恶人的罪状时,更能从罄竹难书的一桩桩罪案里提炼出最紧要的三条,一下子把淤塞在秦炽羽心间的话说了出来,秦炽羽只觉无比畅快,对陆万闲的敬爱又多了几分。   然而那两个大人物却不以为然,还专门挑着细枝末节来反驳陆万闲,放着杀人放火的事不讨论,却在那里质疑盛天骄是否偷窃了宗门宝物,有没有证据,简直虚伪可笑!   秦炽羽有些坐不住,放在茶桌上的手攥起拳头,一个冲动就要站起来。   陆万闲眼神示意他坐好,依然心平气和地应对盛玉髓的诘问:“这桩罪状比起前两条来说不值一提,因此上一次向盛峰主陈述时并未特意提出。盛天骄盗取玄门宗门宝物梦魇镜,梦魇镜乃是上品法器,又有特殊的致幻效果,即便在宗门里也是罕见的宝物,他却用梦魇镜来窥伺别人心理……这一件么,那位盛二可以作证。”   盛二一个激灵,万万没想到陆万闲会突然提起他的名字。   掌门欧青子和盛玉髓齐齐回过头来,看向盛二。   “这……”同时蒙两位地位尊崇的长辈瞩目,盛二顿时汗都下来了。   “梦魇镜果然是盛天骄盗走了?”盛玉髓冷声问。   盛二两股战战,闷声道:“是……”   “在哪里藏着?交出来!”   盛二看都不敢看盛玉髓那张铁青的脸,抖抖索索从衣袋里摸出梦魇镜,上前放在茶桌上,他的魂儿仿佛也跟着一起撂茶桌上了,浑浑噩噩地归回队列。   盛玉髓开始还狐疑盛二为何把梦魇镜扣着拿出来,他翻过来一看,眼前不由一花!   好好的镜子中间竟裂了一条手指宽的大缝!   “嘭!”   茶桌被盛玉髓拍了个粉碎。   “我定要削了盛天骄的脑袋。”盛玉髓提起飞剑,起身便向外走去。   “哎,玉髓,你太急躁了,这梦魇镜拿去器修那边看一看,还是有可能补好的……”掌门欧青子眼疾手快抢过差点被盛玉髓拍碎的梦魇镜,交给黄衣弟子,又扯住盛玉髓,将他拉了回来。   秦炽羽愕然看着这两位大人物,竟然为了一个镜子,又是发火,又是要削脑袋的。果然在修真者心目中,千万条凡人的贱命,还比不上一个镜子的价值。只因镜子是他们家的法宝,坏了就是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而凡人的贱命,就算损失了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   虚伪至极。   那边欧青子平顺了盛玉髓的火气,两人重新落座。   欧青子转过来对陆万闲说:“这件事认证物证确凿,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处理。至于其他——”   陆万闲淡淡道:“陆某还没说完,镜子只是其中一件,盛天骄的须弥袋里,还有一件玄门宗门首席弟子服。据陆某所知,盛天骄还没有参加擢仙大典罢,那就是连品阶都没有了,他怎么会有首席弟子服?”   秦炽羽曾经也纳闷过,不过纳闷只是一瞬间的事儿,他早就忘了,此时听陆万闲提起,不由得佩服他细致入微。   欧青子听到此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把盛天骄的须弥袋拿来。”   盛二两腿一软,差点坐地上,若说刚才只是魂不附体,此时就是死到临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1,果子酱的地雷+1~   感谢大碧灌溉营养液+5,式微^胡不归灌溉营养液+1~   以后还是恢复到晚上6点更新,么么! 第38章 龙傲天上线第十天   当黄衣弟子从盛天骄的须弥袋中拿出一件深绿色的首席弟子服时,欧青子的脸色已黑如锅底。   旁的事倒还可以商量,触及到宗门等级体系的事,哪怕是小事,也是欧青子无法容忍的。   欧青子看向盛玉髓:“兹事体大,请盛家家主来议事堂一叙。”   盛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嘴唇嗫嚅:“不管我的事,是大哥、大哥他的计划,是他要用这件首席弟子服来伪装长老服的——”   盛二此时完全乱了方寸,竟将盛天骄的阴谋计划和盘托出。   原来盛天骄当日在梦魇镜里看到了陆万闲和秦炽羽在天阶相见一折,便想着陆万闲对秦炽羽“垂涎已久”,正好利用此事,让秦炽羽接近没有防备的陆万闲,再借刀杀人,趁机机除去陆万闲这个棘手人物。   那如何挑拨秦炽羽心甘情愿地偷袭陆万闲呢,盛天骄就想了一计,变化成陆万闲的模样先出现在夜阑城墙头,让秦炽羽看见,再化身成陈国天师,纵火焚烧夜阑王宫,使秦炽羽误以为是陆万闲所为。   挑动秦炽羽的仇恨之后,便可顺利行事。   而伪装成陆万闲,盛天骄并无十分把握,但想到陆万闲在梦魇镜中穿的那件水色长老道袍……盛天骄心生妙计,决心以长老服为激秦炽羽行动的关键。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弄到长老服……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盛天骄在做坏事上脑筋转得特别快,他思索了一阵之后,决心采用“替代品”,长老服上最难以替代的部分,就是微微流动的云雾纹样,普通的工艺是无法做出类似的效果的,因此,盛天骄就想到了同样有云雾流动纹样的首席弟子服,首席弟子服的看管并没有长老服那么严格,盛天骄正好又可以出入擢仙大典的后备仓库,那里就存放着一件首席弟子服,是作为奖励颁发给擢仙大典上拔得头筹的外门弟子之物。   盛天骄想,反正自己夺冠势在必行,那么提前取奖励也未尝不可。   这般想着,盛天骄就偷出了首席弟子服,以障眼法改变了它的颜色,在夜晚看起来色差并不大,至少凡人看不出来区别。   而秦炽羽恰好中了计,在梦魇镜中接连看到穿着水色云雾罩衫的陆万闲时,他真的被激起了杀意,而陆万闲回避谈及这件衣服的态度,又被秦炽羽视为一种做贼心虚的隐瞒……   种种误会之下,盛天骄的计策差一点就成功了。   可惜,他少算了一点,就是陆万闲是条老狐狸,在最后一次梦魇镜中的对决里,陆万闲不仅没有站着挨捅,还反客为主,给盛天骄下了个套。   整场阴谋,盛二作为旁观者和协助者,再清楚不过。   此时供认出来,也只是求掌门能够从轻发落。   假如他隐瞒不说,将来被盛玉髓或是盛家家主逼问出来,那就不是削掉脑袋那么简单死法了。   至于说对盛天骄的情义——他们有什么情义可言吗?自从盛天骄抛下盛十一和盛十四不管,盛二自己心里也明白,他比另外两人好不到哪儿去,只是盛天骄手里随时可以抛弃的一颗棋子罢了。   在场众人听得一片沉默。   秦炽羽脸上发热,下意识抹了把脸。只觉盛二嘴里那个自己活像一个愣子,被人耍得团团转。   盛玉髓则面无表情,一副冷酷到底的模样,似乎在掂量从什么角度削掉盛二和盛天骄的脑袋更利索。而实际上他心里在想,这个阴谋怎么这么复杂,他已经很努力去听了,还是没弄懂什么跟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弱者就是喜欢搞这些有的没的。   唯一把事情听清楚了的旁听者就是掌门欧青子,他能够成功上位掌门,经历过的、听过的阴谋阳谋无数,在他看来,盛天骄的计策有可取之处,但未免太过下作,上不得台面——此人有点小聪明,但格局太小,难当大任。   陆万闲则始终保持笑而不语,仿佛看透了一切。   议事堂内安静了片刻,欧青子干咳两声,转向陆万闲,道:“原来是这样,我想起来了,前日里陆岛主似乎给我寄过信?”   陆万闲是给欧青子寄过信,告状信,告知欧青子,盛天骄试图骗取东明岛结界的破解方法,如今盛天骄的人已经前往东明岛,请欧青子为东明岛做主。   欧青子收到了这封信,但暂时压了下来。一来,东明真人虽然厉害,但人已经飞升了,这封信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二来,状告的对象是盛天骄,欧青子对盛天骄了解不深,只是听说过,盛家有一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要参加本届擢仙大典,似乎就是盛天骄,如今有人状告盛天骄,很难说是不是出于其他目的,所以,在盛天骄还没有犯下实际罪行前,欧青子不会轻易动他。   这几日来,欧青子并没有收到盛天骄闯入东明岛的消息,反而是听说盛天骄在山里救雪灾,便以为这件事是有人故意陷害。   陆万闲知道欧青子做事特别谨慎,绝不会在没有实际证据的情况下,轻易判定谁有罪,因此,这些日子他也不着急,静观其变。   欧青子此时听到盛二的交代,最后说盛天骄听到东明岛结界的破解方法之后,就用纸鹤传信出去,恐怕是调动其他盛家子弟前往东明岛,想要闯进去搜刮一番。   “简直是胡闹!”欧青子自觉面上无光,这事本来是可以被阻止的,当事人也向他检举过了,可是他却毫无作为,这于一派掌门来说,无异于当面打脸,他立刻召来两名黄衣弟子,令他们前往东明岛阻止盛家子弟的卑劣行径。   “不必了。”陆万闲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们进不去的。”   欧青子一怔,随即想到,也是,陆万闲已经猜透盛天骄的阴谋,怎么还会给他正确的破解之法呢?   只是那些妄想入侵东明岛的盛家子弟,要吃一番苦头了。都是自作自受,倒也没什么好同情的。   收束起所有线索,盛天骄的恶行昭彰。   欧青子命令一旁侍立的童子,将事情写下来,他阅览一番,取来掌门印信,在末尾盖了金章,交给盛玉髓:“你拿着这个,去盛家家主那里一趟,给他看看,他若是没什么问题,就交给戒律司的辜长老。”   盛玉髓答应,正待离开,欧青子又叫住他。   “等一等!”   “先前你说会给这位陆岛主一个公道,如今便把这封罪状给陆岛主和秦公子过目,看看他们是否满意。”   盛天骄的罪证承载在三页薄笺上,平平飘向陆万闲与秦炽羽,落在两人之间的茶桌上。   陆万闲低头扫了一眼,发现薄笺之上所用言辞,均是按照自己方才说的来的,满载着欧青子的诚意。   他倒是无所谓,只看秦炽羽是否满意。   秦炽羽却连那三张纸看也不看一眼,只望着陆万闲。   “看我做什么?”陆万闲疑惑。   “陆仙长觉得没问题,我也就没问题。”秦炽羽道。   “戒律司会按照这张罪状上的条目来制定刑罚,你真的不打算看一看么?”陆万闲提醒他,是时候有怨报怨、报仇报仇了。   秦炽羽默然。   如果他的父王母后能够复活,如果他的狐国师能再度出现在他面前,那么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还有那些无辜的宫女,枉死的侍卫。   还有一路逃出王城时,为了护住他而牺牲性命的死士。   这些人的死,又怎么能用薄笺上的一句话来承载?   他要这些狂妄的修真者付出代价,要把他们从高高在上的仙山之巅拉下来,按在满是污泥的尘俗里,要他们感受被人视如草芥般的悲惨。   那时候,再来谈原谅吧。   “不必了。”秦炽羽道,“陆仙长,我有些累,我们回去吧。”   从始至终,他都不曾碰一碰那三张薄笺。   陆万闲将秦炽羽的种种反应看在眼里,心里不由一阵烦闷。   这种依赖玄门戒律的报复,并不能让秦炽羽满意。   陆万闲本来以为,将事情说开,给秦炽羽讨个公道,让玄门为他担保,保他今后不会遭受小人报复,再给秦炽羽找个好人家交托出去,这摊子事儿就算结束了。   可是,当秦炽羽的目光从薄笺上避开,阴郁地望向地板角落时,陆万闲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是无法把秦炽羽交托于他人了。   “罢了,那就先回去吧。”   掌门派人送到盛家家主那里的罪状,很快得到了反馈,据说盛家家主大为震怒,当即就盖了自己的印信,叫人拿去戒律司,要求尽快处理盛天骄及其关联人士。   戒律司收到掌门和盛家家主都盯紧的案子,流程也走得飞起,隔日便宣布会在开阳峰天净台处以极刑。   天净台已经很久没有执行过刑罚,这里的葬魂鸦都饿瘦了,玄门太平了这么些年,头一次出现极刑,玄门弟子们一大早便来到天净台占座围观。   所谓极刑,在玄门的六类刑罚里,是唯一一种将受刑者的灵魂和□□一同毁灭的重刑,过程极其复杂,需要手法高超的行刑官指挥调度,否则实现不了灵魂和□□同步毁灭,受刑者的灵魂就会逃脱制裁进入轮回,那么极刑就失败了。   为了保证行刑顺利,此次的行刑官由开阳峰长老兼戒律司主持辜厉担任。   辜长老亲自动手,行刑过程自然是不会有丝毫差池,只是刑前念诵罪状时,只念了第二条和第三条,最为关键的第一条——屠杀夜阑王城——却没有念。   这是盛家家主特别要求的。   不让念,意思就是,这个罪他们不认。   “到底是什么意思?”陆万闲有些恼火,本来秦炽羽就不满意,叫他来观刑,他也是提不起兴致,好不容易把人带来了,却告诉他们,罪状只能念两条?   盛玉髓也很暴躁,这问题他也问了盛家家主,家主答复:“人世间的战争由凡人的欲.望开始,我们修真者顶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不能认作罪魁祸首。”   陆万闲强压住怒火,问盛玉髓:“你有没有对你们家主讲,盛天骄是怎么化身陈国天师,带兵马攻进夜阑国的?”   “这么重要的事,本座当然说了!”盛玉髓火爆脾气上来,“本座怎么会知道,家主会临时授意修改罪状?!”   在两人争执中,盛天骄已化作一缕青烟,彻彻底底地消失在天地间。   秦炽羽的目光越过特设座位的栏杆,投向远方,一时间有些模糊。   日落时,行刑完毕,玄门弟子三两结对散去,口中还热切地讨论着盛天骄的事情。   “这极刑真是可怕,万一受刑者是受到冤枉的,施刑已毕,却是再也救不回来了。”   “是啊,盛天骄还是本届擢仙大典最有希望夺取冠军的人呢。”   “盛天骄作恶多端,得到这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领队的黄衣弟子转过身,劝诫身后的师弟师妹们,“你们可要引以为戒,贪得无厌,倒行逆施,必定不会有好下场,就算是盛家后辈中的翘楚,也逃不脱戒律司的制裁。”   陆万闲扶着秦炽羽下了观刑台,两人沿着一条逼仄的楼梯往下走,陆万闲在前,秦炽羽在后,观刑台的暗影里,秦炽羽突然往前冲了一步,从后面抱住陆万闲。   他只抱了一下,便迅速放开手。   “……怎么了?”陆万闲知道秦炽羽此时心情不佳,做出任何失控行为都可以理解,但这个?   “多谢。”秦炽羽低声说,“抱歉。”   陆万闲一怔,他这又是道谢,又是道歉的,到底怎么了?   只有秦炽羽自己知道,多谢是多谢陆万闲为了他的事忙前忙后,抱歉是抱歉他不会就此原谅玄门中人,尤其是盛家。   抱歉他没法像陆万闲希望的那样,平复仇恨,走入正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我的小天使@975的1个地雷,10瓶营养液~WEREWOLF-J的1个地雷~腐女霸气外露3瓶营养液~   这周末有非常重要的考试,要飞去广州再飞回来,请假2天,周日(10.13)下午一考完我就奔回宾馆码字,周日晚上见,么么啾! 第39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陆师兄?”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叫声。   陆万闲回转身,看见前面道路转角处,韩惜见和另外两个韩家子弟正结伴而行,韩惜见一身锦衣,长发绾在脑后,露出精致无匹的脸庞轮廓,显得十分精神。   当韩惜见看向这边的时候,就连通往观刑台的阴暗潮湿的道路,都因为他笑容里的光彩而被照亮了。   两人本来约定好在玄门悬圃相见,陆万闲来到玄门也有几天了,却忙着秦炽羽的事情,根本没时间去赴约。   此时猝然相遇,陆万闲倒是有些微惭愧。   “惜见。”陆万闲应了一声。   韩惜见笑得十分开心,只是目光落在陆万闲身边穿着兜帽披风的秦炽羽身上时,稍稍愣了一下,短暂的停滞之后,又是温柔如春风般的笑容。   他侧过身,对身边两个韩家子弟说了些什么,那两人点头同他告别,之后便结伴离去了。   韩惜见这才快步向陆万闲走来,走到近前时,先向秦炽羽行了个礼。   “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韩惜见的话说了一半,没声了,他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吃惊地望着秦炽羽。   不得不承认,近距离看韩惜见是很好看。秦炽羽想。但是这张漂亮的脸,上面的表情未免太傻了。   “你是……那个……”韩惜见迟疑,他确定自己见过这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可是,是在哪儿呢?   “……”秦炽羽将兜帽又拽紧了些,用帽檐隔绝掉韩惜见探寻的目光,他最好别想起来两人初遇的那个场景,不管是韩惜见还是秦炽羽都表现得非常蠢。   陆万闲本来没想到要介绍这两个人认识,因为在他的潜意识中,韩惜见和秦炽羽早就已经认识了。   前尘里,这两个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可能要比他们分别和陆万闲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   因为陆万闲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而教导其他弟子修炼的重担就落在了韩惜见和秦炽羽身上。   这两人相处得还算融洽,互相恪守着师兄师弟的礼仪,不咸不淡地过着师门生活,从玄门到东明岛,数百年来,皆是如此。   “韩惜见,出身四大修真.世家韩家,来悬圃参加这一届擢仙大典,后辈翘楚。”陆万闲介绍道。   “陆师兄过誉了。在下韩惜见,幸会幸会。”韩惜见落落大方地拱手道,一副大家公子的风范。   “秦炽羽。”陆万闲介绍道,想了一下,没有后文了。   秦炽羽瞥了一眼韩惜见,不知为何,对方温雅大方的模样,让他有些不爽,他便又把兜帽拉紧了一些。   韩惜见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秦炽羽会这么冷淡,他稍稍有些尴尬,但很快又被和陆万闲重逢这件喜事占去了全部心神。   “陆师兄,你什么时候到的?现下住在哪里?住的还适应吗?要不要搬来瑶光峰,和我一起住?我们那里可好了,不比白雪原老宅差!”   一路上,韩惜见都像刚出笼的小鸟似的,围着陆万闲叽叽喳喳说个不休,若是被别的韩家子弟看到了,只会惊讶于一向如雪山琼顶般不可接近的韩惜见,竟然也有如此话多的时候。   “不必麻烦了,我住在万花山。”陆万闲笑道。   “万花山,这名字一听就很好听,应当是一处风景秀丽的所在,我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去看看吗?”韩惜见满脸期待道。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万花山上……真的是光秃秃的。”陆万闲摇了摇头。   “咦?那就奇怪了,怎么会叫做万花山的?”韩惜见纳闷。   “我也不知……”   秦炽羽不知不觉落到了陆万闲和韩惜见后面。   他望着这两人相谈甚欢的背影,本就黑沉沉的眼眸不由得又黯淡了几分。   待到了万花山,陆万闲把韩惜见让进客房中,本来就狭小的客房此时更是拥挤不堪。   秦炽羽经过一天的折腾,此时疲惫不堪,只想找个清静的角落自己呆着。   他瞥了一眼他那张舒服的床榻,此时正被韩惜见坐在屁.股底下。   韩惜见正说到兴起处。   玄门的规矩,玄门的弟子服,玄门的品阶和不同品阶的修炼场,专门为玄门弟子提供的法器租借处以及每座山头都配备有的万卷楼藏经阁,都让韩惜见着迷。   他虽然是在修真大家族里长大的,但是韩家正走向没落,家族里更多的是亲戚关系、人情往来,很少有像玄门这样专心修炼的场所,周围的人不管男女老幼,心中只有一件事,就是修炼。   这简直是韩惜见梦寐以求的殿堂!   “在家里的时候,长辈就是长辈,晚辈就是晚辈,差一天也称兄长,落后一个时辰就是弟弟。不管晚辈修为再高,进境再快,也要服从长辈的命令。”韩惜见皱着眉头说道,“然而境界不同,对修炼一事的体悟便不同,境界低的人是永远无法指导境界高的人的,可是作为晚辈又不得不服从……”   这种感觉,令人分外郁闷。   “现下好了,大家都是凭真本事来定品阶的,修为高,品阶就高,享受更高级的修炼场所和加持法器;修为低,品阶就低,不因为年龄大小而影响什么。”韩惜见眉头舒展,面露喜色,“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到玄门来,这里实在太好了!”   看着韩惜见天真懵懂的期待表情,陆万闲心中也有所触动,当初,他也曾这样憧憬过,玄门是一个理想的修真.世界,修为品阶明明白白地穿在身上,只要足够努力,就能够晋升到高处,获得更好的资源,结实更多的大能……   有这种想法也不错。   不过,当修为品阶清晰地呈现在每个人面前的时候,也会一定程度扭曲人的心理,修炼不再是一件向内求索的事,而变成了等级、资源等等外部的附加品。   但是在最初的时候,这种品阶激励,还是颇有效果的。   “陆师兄,你觉得怎么样?”韩惜见期待地问陆万闲的看法。   陆万闲回视他,韩惜见的表情那样坦率而自然,他可能是真的忘了——陆万闲曾经跟他说过什么。   “你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我。”   在分别的时候,陆万闲曾这么对韩惜见说。   除了瑶光峰韩峰主外,你还有一个拜师的选择,就是我。   而自从韩惜见在天净台与陆万闲重逢以来,韩惜见没有流露出一点点想要拜陆万闲为师的意思,反而是不断地提起品阶、资源、修炼场和藏经阁。   这些都不是一个挂名长老能够给韩惜见的。   何况陆万闲现在还没挂上名,他所拥有的只有一座不开花的万花山。   “我觉得很好。”陆万闲淡淡地笑道,“玄门七峰确实是修炼的好地方,如果能拜入七峰之一,就有了明确的上升渠道,对于个人修炼来说,只有无穷的好处。”   “是吗?我也和陆师兄是一样的想法。”韩惜见脸上泛起喜悦的薄红。   秦炽羽突然咳嗽了两声。   陆万闲侧过头去,看见他捂着嘴巴,脸色十分难看。   算算时间,秦炽羽好像该吃药了。   “这气血两亏的状况,自打他出了娘胎来就是如此,虽然我有把握吊住他的命,但是要补回普通人的身体状态,还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成的。”那位给秦炽羽看过诊的医修当时对陆万闲是这么说的,“这头一件事,就是要按时吃药,一天三次不能少。第二件事么,就是不能受累受气,受风受寒,否则哮喘上来了,药就白吃了……”   陆万闲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拿了煎药的方子就往院子里走。   如今他们手头拮据,也没了黄衣弟子给免费补药,过段时间还得自己掏灵石去药房买药,陆万闲一想到自己锦囊里那寥寥可数的灵石数量,就不由得一阵揪心。   药可不能白吃,里面都是钱啊!   早知道从寒石古道挖一点灵石矿回来了。就是从原石加工成能流通的灵石,还需要很多道工序,不是挖出来就能买东西的。   唉……陆万闲一边扇着小扇子,一边望着小火炉,思索到底该把秦炽羽这个包袱甩给谁呢。   是了,盛天骄的事由已了,是时候给秦炽羽找个好人家了,就算一时半会交接不出去,至少可以先接触着。   秦炽羽并不知道自己正作为一个包袱被陆万闲掂量来掂量去。   他只是发现陆万闲和韩惜见说话的时候,好像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愉快。   那么就找个事情岔一下吧。   反正秦炽羽也不喜欢韩惜见,从中作梗打断两人交谈简直不要太心安理得。   “起来。”   秦炽羽对坐在床边的韩惜见说。   韩惜见正一脸茫然,不知怎的,陆万闲什么都没说就出去煎药了。   一阵阵刺鼻的药味传来,韩惜见又抬头看了看秦炽羽。   是这个苍白病弱的凡人少年吃的药。   他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令陆师兄对他格外照拂,连两声咳嗽都听不得?   韩惜见温柔漂亮的桃花眼里,忽然透露出一丝敌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考完啦,题目简直变.态!!我被出题老师榨干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腐女霸气外露? 5瓶;EG 5瓶;WEREWOLF-J 2瓶。   感谢投地雷的小天使:   WEREWOLF-J 10个地雷!EG 2个地雷!老路易 1个地雷!   靴靴大家,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尽管心中不悦,韩惜见还是保持着大家公子的风范,起身给秦炽羽让出地方,自己走出门去。   陆万闲正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煮药。   他左手持扇,右手拿碗,微微侧着头,端详火候,不像是在煮药,倒像是世外散仙在研制金丹。   见韩惜见出来,陆万闲抬头笑了笑。   韩惜见克制住心中的悸动,来到陆万闲身侧:   “陆师兄,你和我一起回瑶光峰,好不好?”   他再次请求道。   方才他都看到了,万花山的客房,说是叫客房,其实只是一座遗弃已久的陋室,窄小的空间内,仅有一张床、一把椅子,西墙顶的泥遭受风雨侵蚀,脱落了许多,露出里面的草杆和石子。   韩惜见无法想象,陆万闲住在这么个破地方。   “不必了,我觉得这里挺好的。”陆万闲揭开药罐的盖子,向腾起的白烟里看了一眼。   陆万闲是真的无所谓,万花山上也清净,他是享受起来很讲究品位的人,没条件享受也可以餐风露宿顺其自然。   韩惜见却不知道陆万闲自由惯了,不喜欢被约束,只道陆万闲是不愿意麻烦自己。   他暗暗咬牙,无论如何都要说服陆万闲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陆师兄是不是担心别的?你放心,虽然我还没有正式拜入瑶光峰,但韩伯伯已经安排给我一座独立的宅院,不与其他同族混住,院里有两间卧房,陆师兄搬过来的话,不会有任何不便。”   韩惜见暗中把一间书房偷换成了卧房,反正他也不需要书房,到时候去藏经阁看书就好。   陆万闲却只是笑笑,道:“韩峰主果然对你寄予很大期望,你可不要松懈,就算他已经安排好了你进入玄门的一切事宜,毕竟还是要你自己在擢仙大典上取得一定成绩,才能名正言顺地拜师入门。”   韩惜见一愣,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确实过得有些太惬意了,自来到玄门就东跑跑西看看,心里总是静不下来,算算日子竟有七八天没练功。   “我……我错了,”韩惜见有些惭愧地说道,“不过陆师兄放心,我一定会在擢仙大典上尽全力,今天陆师兄跟我一起回瑶光峰,我晚上就可以开始练功!”   说着,韩惜见眼睛亮闪闪地望着陆万闲。   陆万闲觉得自己再不把话说清楚,韩惜见还会想东想西的,平白耽误了他练功时间,这就不好了,毕竟距离擢仙大典还有不到一旬。   “惜见,你是否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我过来是来擢仙大典收徒的,不是来拜师的,因此不会拜入七峰中任何一座。”陆万闲坦率地说道。   韩惜见愣了愣,美目微垂,小声道:“我当然记得……”他是故意不提这件事的,本来以为可以糊弄过去,现在看来,陆万闲是当真的,当真的想收他为徒,可是,他不想做陆万闲的徒弟啊!   “你有你的考量,我都支持,但是,我不会去瑶光峰的,请你也谅解。”陆万闲说道。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韩惜见立刻急了,“我知道陆师兄不会拜入任何一峰,陆师兄的修为资历足够开山收徒,可是,我只是想陆师兄住得好一点,最好、最好就在我身边,如果陆师兄准备好开山收徒了,我也支持!但现在不是还没有正经山头吗?我没法看着你住在这么一个破屋子里,连一张床都没有……”   陆万闲笑了,韩惜见一急起来眼圈就泛红,还是那个喜怒溢于言表的天真世家子啊。   “是我没说清楚,我有山头了,万花山就是我的山头。”陆万闲笑道。   不错,他是一眼就看中了这个旮旯拐角里的小山头:清静,偏僻,荒无人烟;坡度和缓,适合搭建新居,开垦田地;山上又有许多清泉、潭水,取用方便。   前日里,他已经跟掌门欧青子把万花山这片地方申请下来,作为他挂名长老的地盘,虽然比不得别的长老一圈就是前山后山连山谷的——他也没有那么强硬的家族后台不是?   欧青子听说陆万闲要万花山,想也没想就批给他了。   这些日子领教了陆万闲的强硬和不依不饶,欧青子说实话对他是有几分头痛的,没想到在要山头这件事上如此好说话,欧青子也是十分意外,立刻就派人给他把手续办妥了。   陆万闲要下山头后,也不急着打理,反正也没人要拜师过来,他可以慢慢弄,所以也就忘了跟韩惜见说。   “这里就是……陆师兄的山头?”韩惜见有些不敢相信。   这分明就是一座荒山!陆师兄不会是在搪塞他吧?怕麻烦他,所以骗他说已经有山头了?   韩惜见还要再问,陆万闲已经揭开了药罐子,把煮好的一滩黑乎乎的东西倒进碗里,拿起勺子草草搅了两下,起身给秦炽羽端去。   “对了,”陆万闲停住,侧过身,问韩惜见,“你有没有知根底的亲戚,人比较好的,放弃修炼,回归俗世的?”   修真.世家里这样的人不少,虽然出身好,可是资质有限,或志不在此,更愿意过普通人的生活,他们自愿与宗家断绝关系,退居俗世,过着平凡的日子。   韩惜见一怔,想到屋里那凡人少年,心中了然,他点了点头,道:“有的。”   “太好了,改日替我引荐。”陆万闲面露喜色。   原来陆万闲并不打算把那凡人少年带在身边,韩惜见不由得松了口气,他转而又责怪自己,为何气量如此狭小,不过是一个凡人,与修真者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也不可能长久地待在一起。   这样一想,卧病在床的秦炽羽又变得有些可怜了。   秦炽羽坐在床榻上,侧头望向窗户外面的天,不知在想什么。   陆万闲端着药碗进来,来到床边,见秦炽羽放在被子上的手紧紧攥起,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估摸着他又是想起来什么不好的回忆了。   “喝药。”陆万闲将碗放在床沿上。   秦炽羽从出神中惊醒,松开了拳头,端起药碗,看也不看一眼,仰头灌了下去。   韩惜见随后进来的,看见这一幕,也不由得暗暗佩服,那药光是闻着味道就很可怕,秦炽羽却能像喝水似的一气喝完。   药碗放回床沿,碗底一丝儿不剩,光光的,连药渣都没有留下。   秦炽羽皱了一会儿眉头,没有丝毫搭理人的欲.望。   陆万闲知他恢复健康的心愿非常坚定,心下也安慰了些,虽然不是即刻就把他送走,但收养人的候选者可以先观察起来了。   “惜见,你先回去吧,还有十天就是擢仙大典,好好准备。”陆万闲起身准备送韩惜见回去。   既然说开了,知道韩惜见还是打算拜在韩峰主座下,那么陆万闲也不必再挽留。   “我会的……陆师兄,你真的打算留在这里,开山收徒吗?”韩惜见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陆万闲答应道。   “徒弟,从擢仙大典上收吗?”韩惜见又追问道。   玄门长老收徒贵精不贵多,因此百年来收二三人都是有可能的,收徒途径主要有两种,一种即是从五十年一届的擢仙大典终选的三十三名后进里挑,另一种是自行收徒,只是自行收下的徒弟没有玄门的品阶而已。   擢仙大典是几大峰主抢夺人才的战场,选□□的人才也一个个都是人精,恨不得挤破头去“天”字号的四峰,就算去不了“天”字,还有玉衡、开阳、瑶光三峰,怎么也不可能选择万花山这种听都没听说过的山头。   韩惜见心中一紧。   他突然感到自己那点私心,好像伤害到了诚心诚意邀请他的陆万闲。   陆万闲沉吟片刻,回答道:“收徒……不着急。”   其实他没打算收徒,上一世是出于传承东明真人修炼方法的目的,收了许多弟子,说到底他亲手带出来的也就三个人。   韩惜见,傅唯一,秦炽羽。   前两个机遇都没到,后一个么不打算收。   那就宁缺毋滥着吧。   在韩惜见看来,却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脑海中的猜想已如脱缰的野马般奔腾出去,陆万闲初来玄门,初立山头,没有人来拜师怎么办,好不容易拉下脸来邀请韩惜见,韩惜见竟然还拒绝了他,擢仙大典之后,那个拜师的典礼上,他该有多尴尬?   韩惜见魂不守舍地跟着陆万闲出了门,走到该分别的地方还没有回过神。   陆万闲停下来,疑惑地望着韩惜见:“惜见,怎么了?”   “我……”韩惜见很想说,我不想当你的徒弟啊,师徒是修真界最牢固的一种关系,甚至超过父子血缘,因此,修真界也非常在意师徒伦理,一旦拜师,就要恪守各种规矩,不能再像以往那样敞开心扉了。   “你不必放在心上的,我本来就没打算这么快收徒,毕竟还没有在玄门站稳脚跟。”陆万闲知道他还在想之前那番对话。   “我……我再想想。”韩惜见克制着自己立刻就答应拜在万花山下的冲.动,眼尾微微泛红,强行扭转身躯,乘飞剑离去。   陆万闲望着空中划过的白光,不由为韩惜见高兴,看来韩峰主替他把飞剑都准备好了,这次是必定要一鸣惊人的。   天色很快暗下来,陆万闲回到小屋前时,窗户里透出暖黄色的油灯光。   他有些意外,以为秦炽羽喝完药已经睡了,毕竟那药里有安眠成分。   陆万闲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进去。   却见秦炽羽正端正地跪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一些,明天晚上恢复六点更(捂脸)。   感谢小天使:@975的手榴弹x1~~WEREWOLF-J的地雷x1~~~   大碧营养液+5,腐女霸气外露+2,WEREWOLF-J+1~~~~ 第41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秦炽羽恭恭敬敬地拜下去,双手交叠放在地上,额头触及手背。   他认真地拜了三拜。   之后直起身来,腰背挺得笔直,目光向上,憧憬地仰视着陆万闲。   陆万闲眼中的柔和却一寸一寸被冰冷取代:   “陆某什么时候答应收你这个徒弟了?”   秦炽羽触及他眼底凛冽如霜雪的情绪,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未、未曾。”   “那为什么称师父在上?谁是你的师父?”   逼问一句比一句严厉,秦炽羽眸间满是茫然无措,张了张嘴巴,竟说不出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收不到徒弟,趁着这个时机拜师,我就一定会答应你?”陆万闲哂笑一声,这么许多日积累起的温和,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仿佛又回到了那艘画舫上,变成了那个随手把秦炽羽抛进河里的无情仙人,“秦炽羽,你的算盘打得太好了。”   秦炽羽脸色苍白,声音里都打着颤:“我未曾、未曾这样想过……”   “是么?那你也没想过找盛家报仇了?你也没想过借着你天火灵根的天赋之才,一定一日千里,早晚会超过他们,让他们爬在你脚下对你摇尾乞怜?”陆万闲也不看秦炽羽,兀自抚弄着袖口的皱褶,“现在可是你最好的时机,不,是你唯一的时机,只要你抱住了我的腿,那么自然可以留下来,留在玄门,享受这修真界第一大门派的种种好处……你敢说,听到韩惜见介绍玄门的种种好处时,你也没这样想过?”   此时秦炽羽脸上血色尽退,偏生陆万闲所说的这些话,他不能干脆利落地用一句“我没有这样想过”来回答,他想过,他当然想过,他想报仇,他不是为了看那些人摇尾乞怜,而是为了让他们也体会一次被践踏进尘埃的悲惨。   他紧紧咬着牙关,一句话也答不出,喉咙里涌上一股混合着苦药和血腥的怪异味道。   “起来吧,上床睡觉,明天早起跟我下山一趟。”陆万闲隔空弹指,一道劲风射.出,“扑”地打灭了秦炽羽身后桌上的油灯。   屋内骤然暗下来,浅浅的月光投入窗棂,照亮秦炽羽的半边脸,映着他眼中流光闪动,他忽而垂下眼睫,敛去汹涌的情绪。   陆万闲坐在椅子上,盘起双腿,闭目入定。   这时,他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不是那意思……”   天道系统。   “他是真心诚意地想拜你为师的。”   “哦?那我还得谢谢他了?”陆万闲在意识里不屑地回应。   “他是没选对时机,偏偏在你被韩惜见拒绝的时候。”天道系统继续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事儿和韩惜见没有半点干系。”陆万闲感到十分可笑。   “当然有,韩惜见拒绝你,你就收不到徒弟,秦炽羽这时候拜你为师,你才会觉得他是趁虚而入。”天道系统犀利地指出。   “你猜错了,我觉得他是趁虚而入,并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他的态度,真心实意拜师他就该去参加擢仙大典,去和那些后起之秀硬碰硬,光明正大杀进三十三名内,在拜师典礼上对我三百九口膝行奉茶!这才是真心实意。而不是找个荒山野岭、四下无人处,倒头便拜,好像笃定了我一定会于心不忍收他为徒一样。”陆万闲冷笑道。   “你真的希望他参加擢仙大典,正式进入修真界吗?”天道系统反问道。   不希望。陆万闲想,他当然不希望,否则也不会给秦炽羽找个俗世的人家托付了。   那么他到底在生什么气呢,气秦炽羽没走拜师流程?气秦炽羽又把他当垫脚石了?气命运捉弄,他想收的徒弟收不到,不想收的徒弟上赶着拜师?   气的是这种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感觉吧。   气的是自己真的“于心不忍”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又把秦炽羽带在身边了,又开始给他忙前忙后了,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软了。   若不是今天秦炽羽提到“拜师”这个令他骤然惊醒的词,也许他还会一直这样暧昧不清地混下去。   陆万闲心意已定,明天,明天就把秦炽羽送走。   翌日,陆万闲下山走了一遭,探访韩惜见介绍的那户人家。   韩氏夫妇是一对宽厚和蔼的老夫妇,凭木工手艺过活,他们制作的木制器具非常精巧,不管在玄门还是凡世间都不缺销路。   如今,他们打算离开玄门,去中洲找个俗世城邑定居了。   老夫妇俩曾经有一个儿子,儿子从小就向往剑仙,一直希望能够拜入玄门,奈何资质有限,过了几十年也没能筑基。老夫妇俩就一直陪着儿子在外门住着,依靠做木工活给他买法器灵符,想圆他的剑仙梦。   如今儿子已经病逝,虽然没能实现拜入玄门的梦想,但一辈子都依着玄门生活,整日里都能看到飞剑掠过天空的白光,也算是十分幸运的了。   而老夫妇俩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他们已经收拾好行装,三日后就乘马车离开。   陆万闲拿着韩惜见的介绍信来,交给了老夫妇俩,对他们讲起来意,征求他们的意见。老夫妇俩听说有个可怜的十七岁少年,刚刚失去他的双亲和国家,都不由自主地叹息起来。表示很愿意收留这个孤儿。   这样一个家庭对秦炽羽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既有修真的背景,又将回归凡俗过小富即安的日子;而且他们和秦炽羽一样,都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若能互相扶持、互相抚慰,倒也是一件好事。   陆万闲从房中出来,来到墙角阴影里、一直默然贴壁站立的少年面前。   “什么情况你都听到了。”陆万闲淡淡说道,“进去吧。抓紧时间认识一下,稍后我们回去收拾行李。”   秦炽羽垂下眼睛:“如果我昨晚没说那些话,有没有可能……”   “没有。”陆万闲斩钉截铁地说,“我早就决定将你交托他人,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秦炽羽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进去屋内。   晚上,老夫妇俩热情地准备了一桌饭菜,招待陆万闲和秦炽羽吃,韩夫人还专门夹了两块肉放在秦炽羽碗里:“多吃点,孩子太瘦了,都看不出有十七岁那么大,我们大宝十七岁的时候啊……”   韩夫人一顿,又想起儿子来,眼里泛起了泪花。   秦炽羽默默地扒拉着饭菜,在万花山上这一阵子,玄门送来的饭菜又干又硬,显然是没有专门的厨子,玄门里的长老、弟子们似乎也不需要吃饭。而韩夫人做的菜香喷喷热乎乎的,用心在烹调里面,自然效果不同。   陆万闲则是看着秦炽羽吃得香,想着他倒是没心没肺,昨夜里对他说那些狠话,他脸上一片惨白,仿佛随时要死过去一样,今天又没事了,在别人家吃饭吃得香。   果然多虑的人是自己。   第三日上,陆万闲把秦炽羽的衣服和药方打包在一个行囊中,一大早便送到山下老夫妇家中。   秦炽羽一晚上就睡在老夫妇家里了,没跟着陆万闲回去,来回折腾也没必要,他身子才刚好些,能下地走,还咳嗽,还是不能吹风受累。   陆万闲到时,秦炽羽还没睡醒,他便将药方交给了韩夫人,韩夫人仔细地叠起来,收进床头的小匣子里。   “陆仙长请放心,我们会好好待小羽的。”   “这药方一日三次,分别在卯时一刻,午时一刻和酉时一刻煮水服用,我们记下了,不会有差的。”   韩夫人温和地说道。   “那就麻烦你们二位了。”陆万闲从锦囊中拿出几块灵石,“我手头有些紧,只剩这么多,请二位拿去用。”   韩老夫妇赶忙推辞,陆万闲却坚决要他们收下,这些灵石够秦炽羽吃一阵的。   人家照顾秦炽羽也就算了,总不能让老夫妇又出钱又出力的。   “你们什么时候启程,告诉我一声,我送送你们。”末了,陆万闲起身准备离开,秦炽羽还没从卧房里出来,他不禁想这人果然还是个孩子,也不认床,倒头就能睡,睡了就起不来。   “那是自然的。”韩夫人答应道。   老夫妇俩把陆万闲送出门,陆万闲请他们回去,自己便乘着仙鹤往万花山去。   他思索着也该给自己配把飞剑,至少出行方便。   秦炽羽走后,万花山好像空了。   陆万闲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围着打转,空闲时间更多。   不过他很会打发空闲时间,不过一天半,就在平底上起了一座菜园子。   种点什么呢?   就从花开始吧,东明岛的香雪海,种在万花山上,才叫名副其实。   陆万闲打开百宝锦囊,取出香雪海的树苗,一边兴冲冲地挖土填坑,把一株株香雪海种在园子里。   既然叫菜园子,也该有点菜吧,什么菜来钱容易?还得去玄门集市里看看市场情况。   陆万闲挂起斗笠,换上便服,悠悠哉向玄门集市行去。   与此同时,本该启程离开玄门的秦炽羽,正站在擢仙大典报名处前排成一条长龙队伍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玄门集市,心中思量,不知陆万闲这会儿在做什么。   是否有想他?   定是没有想他的。   在陆万闲心目中,从来没有过他的一席之地。   不过,他并不怨陆万闲,如果怨的话,也只是怨自己太没用了。   “陆师兄,你真的打算留在这里,开山收徒吗?”   “徒弟,从擢仙大典上收吗?”   那天,床榻边,韩惜见曾经这么问过陆万闲。   是不是只要我通过了玄门的选拔,就可以重新走进你的视野。   以……不那么被嫌弃的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了三遍,又晚了,嘤嘤嘤。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灵芝草,凌霄花……”   陆万闲一路走过去,玄门集市两边鳞次栉比的药植店尽收眼底,他的眼光十分毒辣,一眼即可辨识出药摊子上的布置,什么位置什么货卖的好,抽成高,什么位置存的是陈货,卖不出去。   不是他精于经商,而是以前带过一个弟子,出身经商世家,同他讲过这些。   带徒弟是很有意思的,出身不同、经历不同的弟子,总能带给陆万闲新鲜的知识,教学相长,陆万闲教徒弟修炼法门时,也在跟他们学世间的千姿百态。   “嗯……还是草药好卖,比种菜来得好。”   陆万闲想。   确实如此,玄门中没什么人做饭,种菜自然卖不上价格,还是卖药来的利润丰厚。   陆万闲出钱买了一些品质不错的草药种子,又在摊边跟小商贩讨教了一番如何培育草药,总的来说就是技巧不够灵力来凑,陆万闲技巧不足,还是有相当丰厚的灵力提供给草药种子们的。   买完草药后,他又去收了一批菜种子,这些菜种子是他精挑细选的品类,有旱地上种的,也有池塘里养的,都是收割以后味道鲜美的菜植。   陆万闲想着,如果能种出来,自己吃也很好,而且玄门里有那么几个隐藏的大能,十分稀罕美食佳肴,以陆万闲现在有限的修为,还没有到达秒天秒地的程度,还需要借助一些外力……能够通过简单的菜肴收服几位大能的心,还是很值的。   将购买的草药种子和菜植种子放进百宝锦囊,陆万闲伸了个懒腰,在暖洋洋的夕阳余晖中走下玄门集市前的大台阶,准备再去买一把飞剑,先凑合用着。   陆万闲上一世的本命飞剑叫做“远流”,是神工隋何花费了一千年时间专门为他打造的,眼下里,隋何还不知在何处修炼,人都找不到,何况剑了。   红彤彤的夕阳照在武器店的门板上,武器店前,刚刚结束了擢仙大典最后一波报名的修真者们散入人流中,随着人流流进大街小巷,每一个人看起来都行色匆匆,不愧是以紧迫感著称的玄门啊。   陆万闲进入武器店,就听见门前的两个小厮在闲谈。   “擢仙大典的报名今天就结束了吧。”   “是啊,真羡慕这些通过灵根测试的人,至少他们还有灵根,不像咱们,一点希望都没有。”   “都是命啊。”第一个小厮感慨道,“不过他们也很辛苦的,后续还要参加一轮又一轮的比试、淘汰,大家挤破头就是为了五十年才一届的宗门选拔,如果不能被选入内门,也许寿数都撑不到下一届了呢。”   “是啊。”   两人又是一番感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还是没有灵根比较好,否则有那么一点希望,为了那么一点希望,一辈子都耗在这件事上,许多人间乐事就享受不到了,最后什么结果也没有,多可怜。   陆万闲听他们说着,倒也有几分道理。   “掌柜的在吗?”他出声打断两人。   买到了合适价位品质还行的飞剑,陆万闲出来街上,眼角余光中,忽然划过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下意识向那边看去,那身影又不见了。   不可能,陆万闲暗自摇头,秦炽羽会出现在这里么?他明天就要启程走人了。   这猜测着实不着调。   陆万闲满载而归,回到万花山,放下飞剑和草药种子,便想起来从纸卷里抽出一张,给韩老夫妇写个信,叫仙鹤带去。   问问他们收拾的怎样了,是否明天走,具体什么时间。   转念他又把纸条揉了,与其在这里慢慢地写信询问,还不如直接去看一看。   秦炽羽到底有没有去玄门集市?秦炽羽去玄门集市干什么?   ……假如秦炽羽真的去报名参加擢仙大典了呢?   以秦炽羽现在的修为,想要报名参加擢仙大典,也来不及了。他没有任何修炼经验,就算侥幸通过了灵根测试,也绝对不可能通过初选的,初选至少要筑基往上,而筑基,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陆万闲这么想着,立刻便祭起他刚买的飞剑,下了山。   有个飞剑还是方便不少,虽然说这飞剑质量实在不怎么样,飞高一些还会抖起来。   算了,先凑合用,以后药植和菜植长起来了,卖上钱了,就可以更新换代了。   到达山下,韩老夫妇家宅门前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陆万闲来到老夫妇门前,忽然想到自己好像是两手空空来的。   他短暂地苦恼了一下,决心远远地看一眼韩老夫妇准备的怎么样了,看完就撤。如果明天要走,今天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   谁知飘进院子里一看,东西都摆在原位,完全没有收拾不说,还整齐地列着一排大小不一的木条。   陆万闲皱眉,想到韩老夫妇曾说他们的木工活做得很好,常常会在密溪镇接一些活儿,难不成老夫妇又不打算走了,决定继续在这里铺开木工摊子?   他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难道黄昏时在玄门集市路上看到的擢仙大典报名会散场出来的那个身影,真的是秦炽羽?   这太可笑了,如果是真的,他一定要打灭秦炽羽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没有修为,妄想在短时间内提升,强行与修炼了几十上百年的人比试,这无异于找死。   陆万闲快步走到门边,门正好“吱嘎”一声开了。   韩老夫人从里面出来。   她没料到院子里有个人,悄没声地站在门口,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来人原来是那位把秦炽羽交托给他们的陆仙长。   陆仙长果然放心不下小羽,这天色都暗下来了,还在他们门前徘徊。   “陆仙长,你等一等,我这就去把小羽叫出来。”韩老夫人说道。   “不必。”陆万闲拉住她,在韩老夫人疑惑的目光中,陆万闲斟酌了一下,问道,“你们……明天还按原计划走么?陆某只是担心行李太多,不方便携带,才过来看一看的,有没有要收拾的地方?陆某可以帮忙。”   “哎哟,我们不打算走了。”韩老夫人说道,温和的眼里带着笑意,“多谢你啊,但是计划有了变化。我们老头临走啊,又接了一单生意,要在擢仙大典上提供一批千机鹤,这些木制机关组成的木鹤,可以帮助修为不足的修真者飞上悬圃。”   “?”陆万闲不明白,修为不足的修真者为什么要飞上悬圃?如果修为不足的话,就算参加擢仙大典也会被淘汰,何况进入悬圃复试了?   想归这么想,但陆万闲没有问出这么煞风景的话。   他心想,或许真是有修为不足的修真者想要旁观呢?   只要不是因为秦炽羽的要求,令他们二老留下来就好。否则,他把秦炽羽交给韩老夫妇,岂不是丢给他们一个大.麻烦,把老人家的定居计划都给打乱了。   “原来如此,我省得了。”陆万闲微微颔首,“您二老也不要太过劳累了,不如雇几个人来做,明天我再去一趟玄门集市,找些人来帮手?”   “无妨的,这些事只有我和老头能做,我们两个人就足够。”韩老夫人笑眯眯地说。   这是他们的独门手艺。陆万闲忽然想到。怎么忘了这茬,独门,自然是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   “那好,一定要注意身体。”陆万闲又叮嘱道。   韩老夫人答应着,还想喊老头出来。   陆万闲赶忙拉住她,手指比在唇间,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兀自飞上墙头走了。   韩老夫人望着陆万闲离开,这才回转身,回到屋内。   屋里,秦炽羽坐在地上,周遭散落着各种册子、木剑、符纸。   他手里捧着一卷玄门外门藏书楼出的《筑基》,借着跳跃的灯火,专注地阅览着。   韩老夫人来到秦炽羽身边,端起他喝干净的药,笑眯眯地说道:“刚才那位陆仙长来了。”   秦炽羽猛然抬头,目光投向半阖的屋门,他攥紧了《筑基》书卷,往地上一撑,站起来就想门外去。   韩老夫人却冲他摇了摇头,告诉他陆万闲已经走了。   秦炽羽默然片刻,问:“他知道我报名擢仙大典的事了?”   秦炽羽心里清楚,陆万闲并不希望他参加擢仙大典。   这件事早晚会败露,没想到败露的这么快,陆万闲连问都没有来问他一下,大约是笃定了他不会通过初筛吧。   “没有。”韩老夫人笑道,“我呀,按照我和老头子之前商量的说法说了,我们两个要留下来,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们要给擢仙大典制作一批千机鹤,让修为不足的人也能登上悬圃。这是我们接到的最后一单生意,因此想要做好再走。”   原来陆万闲没进来,是因为这个。   秦炽羽心头一热,不知该怎么报答韩老夫妇的宽容和厚爱。   当他对他们说出,自己想参加擢仙大典,但陆万闲一定不会同意,他仍然想参加时。   韩老夫妇并没有一上来就阻止他,而是询问了他为什么想参加,现在的修为到什么层级。   听说他没有修炼过,也没有讽刺挖苦他,而是从箱子底下翻出他们儿子以前参加擢仙大典时准备的那些书卷、图纸给秦炽羽做参考。   韩老先生还叫了马车来,送秦炽羽去玄门集市报名,告诉他测试灵根的流程,需要注意哪些细节。   多亏得韩老夫妇的支持,秦炽羽下午去擢仙大典报名,还算顺利。   唯一遇到的挫折是……灵根测试出来,显示秦炽羽有五条灵根,都差不多短小,一字排开,引得哄堂大笑。   灵根并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越精纯越好。   偏偏秦炽羽就是有灵根里面的最差一等——五灵根废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EREWOLF-J 7个;爱发呆的树懒、王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WEREWOLF-J 7瓶;大碧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哈哈哈哈老子纵横擢仙大典报名处两百年,第一次看到这么齐的五灵根,简直就跟一刀切下去的蒜薹一样!”   “哈哈哈哈哈……鲍二你要笑死我吗……”   当测试灵根的灵岩边,扛着大刀的魁梧体修说出那般形象的嘲讽之后,报名处爆发出一阵哄笑,众修士笑得前仰后合,那体修鲍二也露出洋洋自得之色,似乎为自己说出这么一句极为巧妙的讽刺而回味无穷。   秦炽羽收回放在灵岩上的手,眉头微皱,看了看灵根测试的结果,来到报名处填写资料的赤衣弟子面前,问:“这样,能报名么?”   赤衣弟子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咽了口唾沫,道:“不怕死就能。”   秦炽羽松了口气:“那就好,填哪里?”   鲍二见新来的这个生面孔,测出自己是五灵根废柴,竟然还敢腆着脸去报名,不由得产生兴趣。他大喇喇地往报名处的长桌上一歪,沉甸甸的铁刀“嘭”地砸在秦炽羽脚边。   秦炽羽只觉地板一震,侧目看去,就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探过身来看他,满是长毛的粗壮手臂撑在桌上,粗大的食指指节叩着桌面,发出节奏性的敲击声。   “鲍二。”络腮胡大汉伸出蒲扇那么大的手,拍了拍自己胸口。   秦炽羽看了看他,没说话。   “小子,有性格。”鲍二哈哈笑道,随即又拎起大刀,“嘭”地砸在报名处的桌面上,震飞了秦炽羽的报名单。   秦炽羽皱起了眉头。   “你叫什么,我看看。”鲍二从空中抓过乱飘的报名单,放到眼前一看,喝,这小字写的还挺好看的,就是凑在一起怎么那么难看懂……   “秦——只——羽。”鲍二摇了摇头,“娘们儿兮兮的。”   秦炽羽盯着他看,还是不说话。   “你是哑巴?”鲍二把报名单拍回桌上,“我鲍二行得正坐得端,不欺负残疾人!小子,听我一句劝,别报名参加擢仙大典了,还是回家过舒服日子去吧!看你这一身行头干净整齐,应是家里挺宽裕的吧?”   “鲍二哥,他不是哑巴,他刚才说话了啊。”旁边的瘦子修士提醒道。   “老子知道,用你说,五灵根废柴,那不是和残疾没什么两样?”鲍二大笑道,周围人又是一阵哄笑,“听到了吗?十天后的初筛,就能让你死无全尸,天阶的威压可不是没筑基的人承受得起……”   说着,鲍二看向秦炽羽。   谁料,他眼皮底下被各种讽刺挖苦的瘦弱小子,既没有被激怒,也没有被吓退,一声不吭地填完了报名单,交到赤衣弟子手中:“您看看还没有问题。”   赤衣弟子看了一遍,答:“没问题。”   秦炽羽点点头,转身要走。   鲍二突然暴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像拎小鸡一般把他按回桌前。   “老子跟你说话呢?”鲍二感觉到手里细溜溜的胳膊,像面条似的没力气,心中更是不屑,“就凭你这小身板,也想参加擢仙大典?老子参加了四届,都没进入决选,你这种货色更没有指望!别想着投机取巧了,早点回家找你娘吃奶去吧!”   秦炽羽被按在桌上,也不挣扎,也不说话,就盯着鲍二看。   鲍二被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得发毛,没来由一股寒气儿顺着脊椎往上冒。   他心中不快,正待给秦炽羽一点教训。   突然门前又撞进来一个人,引发一阵骚动,众修士的注意力全部从鲍二这边转移到门口去了。   那个人比秦炽羽还要奇怪。   他背着一个竹篓子,里面满是新鲜的药株,新鲜到什么程度呢,刚挖出来的根须还带着大块的泥土,随着那人走路的步伐,“扑簌簌”地掉落。那人大步流星来到报名桌前,身后已经掉了一路的土块。   他身上的打扮更是奇怪:短打劲装,密密匝匝打着补丁,手腕、膝盖处还有新磨出的破洞;手上缠着防磨的布条,手里攥着短柄的锄头,锄头尖上还挂着稀稀拉拉的草叶。   怎么看怎么像刚下完地的药农。   他那张脸更是黝黑黝黑,饱经风吹日晒,四方国字,浓眉大眼,透出一股子憨厚朴实的气质,属于放在村里特别讨大姑娘喜欢的那种阳刚小伙。   “报名。”小伙发出耿直的声音。   赤衣弟子按照惯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师从哪门哪派?”   小伙思索了一下。   “一定要有名字?”   众人惊,你说没师父也就罢了,没名字是什么鬼。   鲍二也在不知不觉间松开了秦炽羽,全部注意力被这个新来的小伙给吸引去了。   “唯一,我叫唯一。”小伙现场给自己取了个名字,“没有师从,自学成才,天上地下,唯我独一。”   众人:“……………………”   赤衣弟子额角抽搐,也不想再细问了,抽出一张空白的报名单拿给小伙。   小伙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写完报名单,众人一看,小伙的字写得意外的好看。   他肯定是故意用了个化名,会写字,还没有名字了?不可能的。   “姓什么。”赤衣弟子在报名单上敲了敲。   “姓唯不行吗?”小伙疑惑。   “不行。”赤衣弟子拉下脸来,“写上姓氏。”   小伙瞪了他一眼,用炭笔在纸上戳出一个鬼画符来。   “傅唯一。”赤衣弟子念道,随即抬起头,指着一边灵岩,“去把手放在那边试灵岩上,测一测灵根,没有灵根的话,报名单作废。”   傅唯一拨开众修士,大步来到灵岩前,毫不犹豫地把手按上去。少倾,灵岩上显示出两条又粗又长的灵根——火土双灵根。   众修士不由得啧啧赞叹,这个野路子出来的药农,竟然有如此天赋,看走了眼了。   傅唯一瞥了一眼灵岩,仿佛只是看一块普通的石头,对自己的天赋毫不意外,也没什么可自得的。   他回到报名桌前,完成登记,背起竹篓子,欲离开此处。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侧过脸,轩眉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着他,沉声说:“没什么可奇怪的。”   秦炽羽一怔,不知道这人为何突然对他说这么一句。   “哈哈哈哈,这五灵根废柴是没什么可奇怪的,和这位不知道那块地里冒出来的锄药老农一比,真是平平无奇。”鲍二大笑道。   众修士仿佛也得了个解释,俱是哄笑起来。   傅唯一在哄笑声中,旁若无人地大步离去。   秦炽羽心中产生好奇,追了出去,来到外面街道上,左右环顾,却没见到那个叫傅唯一的人的影子。   他低下头,发现地上落的土渣。   是了,那傅唯一走一路掉一路土,跟着土渣走,准能找到目标。   然而秦炽羽却终是没能找到傅唯一的踪影。土渣一直掉到玄门集市外的田地边,和田里的土融为一体,实在分辨不出傅唯一的去向了。   秦炽羽只得回韩老夫妇家宅里去。   翌日,秦炽羽按照韩老先生的指点,来到玄门集市附近的一座武场,武场建在半山上,周围是笔直笔直的白杨树,有的树枝上绑着红色布带,迎风飘扬。   演武场有灵脉支持,一年四季都少不了来占场子的外门修真者。   秦炽羽天没亮就到了演武场,比其他人来得都早,取下擢仙大典报名处发的证明身份的木牌子,放在一块空地前的木槽上。   随后,开始根据《筑基》书中的修炼法门,一动不动地扎起马步来。   扎马步是外门功夫最初级的入门动作,虽然基础,对于加强丹田凝聚力却有很好的效果。   他方才站定,就听见旁边有人也过来占了个地方。   秦炽羽静心沉气,闭上眼睛稳住丹田,慢慢屈膝,将上身沉降下去。   他的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   十七年来的四体不勤,在此刻报应回来。   秦炽羽歪了一下,差点摔倒,他凭着超强的意志力控制住自己的上身,寻找平衡又省力的点,酸涩逐渐变成针扎似的疼痛,密密匝匝地沿着秦炽羽的脚腕上升到腿肚子、双膝,再到腰部、后背、双肩……   汗水更是如瀑布一般哗哗往下流。   秦炽羽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心中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夜阑灭国的时候,父王和母后怎样在他面前惨死,而他毫无作为,根本无力拯救。   再也不想体会这种痛彻心扉的无力感了。   再也不想看着亲近的人遭受折磨,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秦炽羽的神思逐渐进入空明之境,痛苦仍在煎熬,却仿佛隔了一层帐幕,令秦炽羽能够在小范围内保持神智清醒。   丹田中五条灵根散发出不同颜色的气流,气流随着呼吸融入到经脉之中,支持着身体所需的能量。   “喂!”一个粗犷的声音猛地闯入。   秦炽羽当胸承受一击,顿时,周围的障幔和五色气流都消失不见,大片阴翳落下来,他掀开眼皮,向前看去,模糊间,仿佛看见一张布满络腮胡子的脸。   “噗——”   一口血喷在鲍二脸上。鲍二瞪圆了眼睛。   他方才只是过来练功,正巧看见昨天在报名处遇见的那两个怪人——秦炽羽和傅唯一,一边一个,占着演武场的灵脉,不知在那里弄些什么东西。   鲍二走到近前,发现秦炽羽在扎马步,脸上出了不少汗,身子还前后摇晃不休,便想推醒他问问,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谁知这一推,秦炽羽竟然喷了他一脸血。   这、这也太弱了吧!   鲍二只觉得脸上热乎乎粘哒哒的,顶着一脸血,周围修炼的外门修士也纷纷看过来,一个个脸上挂着恼火的神色。   “不修炼就滚出去,别在这里惹事!”一名金丹期的暴躁老哥吼道。   “眼看就到天阶初筛了,这鲍二脑子里怎么想的,还在这里惹事,是打算五十年后再战么?”   “我们可不如他体修又嗑.药来得长寿,扛不下二百五十年!”   鲍二虽然纵横擢仙大典报名处二百年,但在这些很有潜力能进入玄门的修真者面前,还是矮了三分的,何况他也没理,诺诺地就退回自己场子上去了,临了还冲秦炽羽瞪了瞪眼睛。   秦炽羽没理鲍二,他没那个闲工夫,反手抹了一把嘴,又待再练,旁边却有人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手巾。秦炽羽道谢接过,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见手巾上星星点点的血痕,他感到怪不好意思的:“回头洗了还你。”   说着,秦炽羽抬眼看向递手巾的人。   浓眉大眼,四方长脸。   “你是昨天的……?”   傅唯一点了点头,打量着秦炽羽,问:“你也是自己修炼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野路子二师兄来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浪味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秦炽羽想了一下,问:“我在看着藏经阁本《筑基》,对着上面的修炼方法修炼,算自己修炼么?”   傅唯一又不理他了,“腾”地坐在地上,打坐,双手放在膝头,掌心向上,闭目调息。   秦炽羽见怪不怪,也继续按照《筑基》上的方法修炼起来。   中午时,韩老夫人请人送了煎好的药过来,秦炽羽从药盅里取了温热的药喝下去。下午继续修炼,一直到日头西斜时。   秦炽羽记得这时候该回去喝第三副药,顺便把《筑基》剩下的内容看完。他想跟傅唯一告个别,奈何傅唯一仍然如泥塑一般盘腿坐在地上打坐,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秦炽羽只得先行离开。   回到韩家宅院后,韩老先生问过秦炽羽修炼的效果如何,秦炽羽一一对答,又请教了些滞涩之处。   韩老夫妇两人本身也有些修为,修炼只是为了强身,确实也为二老带来健康长寿,一把年纪了依然能利落地做好木工活。   韩老先生指点秦炽羽修炼方法的时候,韩老夫人端出黑亮的药,递给秦炽羽,笑眯眯地看着他喝干净,又给他拿来防风的兜帽披风:“路上小心。”   秦炽羽再次启程前往演武场。   演武场晚上的人都差不都散去了,很容易找到位置。   他上来的时候,正逢着日里修炼的一波外门修士下了演武场往回走。   其中就有鲍二,鲍二正同别人勾肩搭背说着什么,突然看见秦炽羽这个熟面孔,立刻眉开眼笑,扛着大刀过来,故意挡住秦炽羽的路:“哟,秦……什么什么来着,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怎么又上演武场来了呢?这里晚上风大,仔细风吹透了你这小身板。”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秦炽羽懒得理睬他,绕过鲍二小山一般的身躯,继续向前走。   “快点回家吧!”鲍二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天阶初筛,你肯定过不了的,别白费力气了!下一次练到筑基再来!”   风里远远地传来嬉笑的声音,鲍二和他那些狐朋狗友走远了。   天阶初筛。   秦炽羽再次听到了这个词。   这是什么意思?通过天阶来筛选人?难不成是一种体力考验?   他脑海中浮现起梦魇境中所见的玄门天阶,如果是说从山门开始算,一直到天阙,那确实能淘汰一部分体力不足的人了。   可若是修真者,爬个台阶应该不在话下吧?   难道还有什么特异之处?   秦炽羽思忖着,来到白天修炼的那片空地,空地旁边,傅唯一仍然保持着白天打坐的动作,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秦炽羽其实很想和旁边这位交流交流,奈何人家光顾着修炼,压根不理他,他便也较劲起来,今天就看谁先坐不住。   他只好把自己的名牌挂在演武场空地上的凹槽里,开始夜间的修炼。   白天练的是外功,夜里主修灵力。   吃饭、喝药顺带来的路上,秦炽羽已经把《筑基》看了一遍,大致记住了里面的内容。   修灵力,最好能够借助外力,演武场的灵脉是其一,今夜天空中圆满的月亮是其二。普通人只知道欣赏月亮,哪知道月亮中的月流华是极好的修炼之物,如能通过头顶百汇吸收,会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秦炽羽坐定后,开始吸收月流华,温润微凉的月流华从头顶进入,逐渐流向四肢百骸,又收回道丹田气海,走过一轮,浑身舒爽。   起先他还有和傅唯一较劲的心理在,进入状态后,便一心一意地体会修灵力的奇异感受,逐渐达到物我两忘状态。   再度醒来时,秦炽羽只觉身上发了一层臭汗,每个毛孔都舒服地张开,似乎能够自发地以身体交换山风里的自然灵力。   一夜风紧,不仅没有让他感到寒冷,反而还暖烘烘的,好像浸泡在温水里一样。   秦炽羽睁开眼睛一看,不由得意外,此时已是日头初升——早晨的时候了。   糟,差点忘记回家喝药,一天三次药不能停。   这医修的药方十分妙,秦炽羽本来一个走三步喘半天的病秧子,又刚刚受过重伤气血两亏,吃了他一阵药之后,调理得四肢更加有力了,腿脚比以前还要快。   更令他惊喜的是,他按照《筑基》上的法门调整呼吸,竟然连扎马步都可以做到,一扎就是个把时辰,比起以前那个只能歪在座椅里的病秧子来说,简直好上太多了。   果然不愧是玄门的医修,玄门的《筑基》法门,如果他早一点接触玄门,或许他的父王母后就不用枉死了……   不,也不然,如果他早一点接触玄门,必然会早一点遭遇盛天骄。他差点忘了,玄门是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的罪魁祸首。   心情再度沉郁起来。   秦炽羽站起身,目光扫向旁边的空地,上面没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傅唯一走了。   他刚走出两步,便看到傅唯一一边啃着玄门集市上卖的大饼,一边大步走来,看见秦炽羽站起来,便把手里的大饼拽了一块塞到秦炽羽手里。   秦炽羽一向是养尊处优的小王爷,就算在寒石古道里为了活命吃过粗粝的干粮,但那毕竟是别人没沾过的,此时接到了上面还带着一些牙印的大饼,秦炽羽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只好把那块压印掰掉,把剩下的大饼吃了,并对傅唯一道了句谢。   以前的秦炽羽也是从来不说谢的,但那毕竟是以前,自从老狐狸对他说了,祸从口出,以后没有人罩着他,他切切不可再口无遮拦,秦炽羽时时记着。对自己的好的人,就要道谢,对自己不好的人,也不能讽刺挖苦。   只是两句话的事儿而已。   傅唯一吃完饼,搓了搓手,他每次吃完都有个习惯,就是要等一会儿消化了再继续练功,因此,在这个空闲时间里,他打算找眼前这个比他修炼劲头还猛的弟弟说两句话。   “其实他们也没说错。”傅唯一注视着秦炽羽,“以你的修为,参加擢仙大典也是浪费时间。”   秦炽羽头一次被别人的话噎住,他没想到傅唯一说话这么直接,也是,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说话就很耿直了。   “玄门天阶至少要筑基期的修为才能上去。”傅唯一说道,“我已经考察过了,至少要筑基期,而且要跑到前面,可能得筑基中期,为了保险,我先修炼到筑基后期。”   秦炽羽一脸懵,他还以为傅唯一是野兽派的,就是随心所欲地修炼,没想到攻略做的这么细致。   “你不是……自己修炼的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秦炽羽问道。   “自己修炼不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闷头修炼,就像你会看《筑基》一样,我也会打听消息。”傅唯一取出自己的名牌,挂在木槽上,“正因为自己修炼,没人指导,所以才要花费更多力气去搜罗信息,闭门造车是行不通的。”   说完,傅唯一又腾地一声坐在地上,秦炽羽看着都替他屁股疼。   一瞬入定,半点时间不浪费。   秦炽羽见状,三口两口吃完饼,飞快运步离开演武场。   他也没有时间可浪费了,看着那傅唯一是个什么都不知道野兽派药农,其实人家猴精着呢,而且修为也非常厉害,至少有筑基后期,比秦炽羽厉害多了,秦炽羽暗暗惭愧,自己竟然还以为找到了一个没基础的同伴,谁知对方也是老手了。   他运步回去韩宅,也没有浪费这一去一回的时间,而是改变呼吸方式,用运步的方式去修炼,效果比单纯地扎马步或打坐还要好一些。   喝完药,秦炽羽再返回来。   一来一回的时间,演武场上又来了不少人。   这一回,有三名锦衣人站在场边,最为令人瞩目,场上许多修炼的外门修士,都在偷偷地看那三名锦衣人。   那三人中间有一个极其漂亮,秦炽羽是见过的。   韩惜见。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一看见韩惜见,秦炽羽就想躲,谁知韩惜见扭过头,就看到了他,韩惜见的脸一沉,目光直视秦炽羽,转身向他走了过来。   韩惜见就是冲着秦炽羽来的。   韩老夫妇虽然欺骗了陆万闲,说他们留下来是为了千机鹤,但是他们却骗不了本家亲戚韩惜见,韩惜见过来一看,就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了。   韩老夫妇劝韩惜见不要通风报信,小羽的愿望就是参加擢仙大典,至少要让他实现这个愿望。   韩惜见却无法接受这种说法,对他来说,秦炽羽想找死没关系,但是让陆万闲知道秦炽羽在此找死,一定会难过的,韩惜见不希望有任何事让陆万闲难过,所以他亲自来演武场上找秦炽羽,想看看他到底弄什么鬼。   “秦炽羽,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和韩老夫妇去中州?”韩惜见开门见山地问道。   秦炽羽暗想,陆万闲不在了,你怎么不装那副大家公子的风范了?这会又跟我玩单刀直入?   “……与你何干?”秦炽羽反问道。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是胡搅蛮缠。   “你、你是不是想参加擢仙大典?我告诉你,不可能的。”韩惜见恼火了,白玉般的面颊上泛起一片粉红,“立刻收拾东西,和韩老夫妇去中州。”   周围的目光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至少秦炽羽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些不友好的目光。   韩惜见的外表还真是具有蒙蔽性啊,秦炽羽想。   “难不成你还能把已经交上去的报名单撤回来?”秦炽羽嗤笑一声,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顺着韩惜见。   “你——你等着,我去告诉陆师兄!”韩惜见一摔袖子,就往演武场外走。   谁知和某个浑身破洞不修边幅的高大男子撞了个正着。   韩惜见吓了一跳,抬头就要道歉,却见一双慑人的眼睛盯着他看。   韩惜见喜欢美的东西,喜欢精细、柔和、秀丽,而眼前这高大的男子,从浓眉大眼到身量再到头发丝,没有一丝儿符合韩惜见审美的地方。   韩惜见打了个哆嗦,后退一步,道歉的话也没说出口,匆匆便走了。   傅唯一被撞了一下,没动,只觉一只羽毛精细的小鸟儿在自己怀里扑了一下,他回过神时,小鸟儿便飞走了。   “你朋友?”傅唯一问秦炽羽。   “不是,只是见过两面。”秦炽羽回答,“他是韩家的子弟,叫韩惜见。”   “哦。”傅唯一破天荒地等秦炽羽回答完了,才坐下入定。   韩惜见这边撞见秦炽羽,立刻返身乘飞剑上了万花山,飞剑化作一道白光,落在陆万闲家菜园子门口。   韩惜见步下地来,就见陆万闲一身短打,裤腿卷起,正在草丛间忙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EREWOLF-J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WEREWOLF-J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韩惜见落在万花山菜园子门口,看见陆万闲正忙着收拾菜园子里的草地,虽然同为务农,可陆万闲就像是世外悠闲的散仙在莳花弄草,连抚弄草叶都有种飘逸的美感。   再想想那个在演武场撞到的高大男人,从头到脚都是充满乡土气息的土包子。   简直云泥之别。   韩惜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那个高大的男人,应该说,从见过一面之后,韩惜见就很难忘掉他。   那个男人的眼神实在太叫人害怕了,怎么会那么□□地审视另一个人的?   “惜见,你怎么来了?”陆万闲从草丛间直起腰,奇怪地问韩惜见。   这时候韩惜见是应该在进行紧张的擢仙大典训练的,而且他刚刚拿到飞剑,对飞剑的运用还不够熟悉,这时候本该没日没夜的练剑,却出现在了万花山上,陆万闲面前,陆万闲不由得皱眉。   韩惜见略有些不好意思,确实,他刚刚答应过陆万闲会好好地训练,这会儿又在外面晃了——但是他是有原因的,他才不会随便乱晃,都是因为秦炽羽。   “陆师兄,我有件急事要告诉你,所以才过来一趟。”韩惜见解释道,希望不会给陆万闲留下懒散的不良印象。   “什么事,不能传信,非要亲至?”陆万闲疑惑。   “是秦炽羽。”韩惜见正色道,“我看到秦炽羽在演武场了,他没有遵守约定和韩老夫妇去中州,而是自作主张,留下来参加擢仙大典,韩老夫妇为了替他遮掩,才说要做木工活的,我问过了,擢仙大典负责采买的王师兄说,根本没有定制过千机鹤。”   陆万闲脸色一变,道:“我去一趟。”   韩惜见道:“我也去!”   陆万闲说完那话,已走出菜园子,他听见这话便说:“你不要去。”   韩惜见跟在陆万闲后面,跟着他一路进了屋,央求:“我也想去,我可以帮忙劝劝秦炽羽,他可能不知道擢仙大典有多凶险,所以才想一试。”   陆万闲解开外衣,露出里面的白色里衬,他虽然务农,却并不会出汗,小麦色的肌肤半遮半掩,看着充满男性魅力,后背的肌肉更是分明。穿着衣服的时候只觉他修长匀称,仙风道骨,脱了衣服才见到如此英武。   韩惜见不由得脸上发热,立刻捂住眼睛,退了出去,临了还给陆万闲带上门,隔着门缝怯怯地说:“陆师兄,让我去吧。”   陆万闲三下五除二换完便服,拎起飞剑,出得门来:   “不行,我不是说了么,你要专心修炼,不可为了这些无关的事浪费时间,擢仙大典还有几天了?你都准备好了么?若是胸有成竹,等会儿我回来咱们比试一番。”   韩惜见瞥了一眼陆万闲挂着的飞剑,心中跃跃欲试:“好,那我就斗胆和陆师兄比一比!请陆师兄多多指教了!”   陆万闲本来想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竟然起了反效果,上一世,他但凡要和韩惜见比试,韩惜见都是吓得连连摆手,表示自己还差得远,需要回去再练个三五百年的,而这一世,韩惜见显然还没尝过苦头,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之时,听闻能与陆万闲比试,自然是喜上眉梢,跃跃欲试。   “……也行。”陆万闲无奈答应下来。   韩惜见喜滋滋地跟着陆万闲,两人一同乘飞剑下得万花山,前往玄门集市。   彼时秦炽羽已经走在返回韩家宅院的路上,他急着回去喝早上那服药。   陆万闲到演武场一扫,秦炽羽不在,他便往韩家老宅去。   陆万闲和韩惜见这两人的外形都极为惹眼,这一来一去都乘着飞剑,少不得引起在场众人一阵骚动,纷纷侧目。   “这是谁啊?看起来好厉害,莫非是宗门哪位前辈?”   “看他年纪也不大啊,不会是前辈吧?”   “这你就不懂了,修为上了元婴,就可以重塑外形,喜欢鹤发童颜也可,喜欢年轻倜傥也可,外形定在什么年龄,全凭修炼者自己的喜好。”   “你的意思是,这人有元婴期的修为?”   “那倒也不是,只是看他威压很强,不像是一般的内门弟子。”   “可是他身上穿着的和我们一样,是普通的便服,并不是内门弟子服啊……”   “这、我倒是没有注意到,那他的身份就很难猜了,有金丹期以上修为,能驾驭飞剑,灵压这么强,又不是内门弟子,那会是什么人呢?”   “你们不知道吗,据说东明真人的弟子来了,从东明岛而来。不会是他吧?他可凶得很呢,一来就逼迫盛家家主签下行刑令,开阳长老在天净台行刑,将盛家年轻一辈里的翘楚、本届最有希望夺冠擢仙大典的盛天骄给咔嚓了!”   “咔嚓?是砍头还是净身?”   说八卦的人给了旁边乱插嘴的修士一个脑瓜崩:“别胡说八道,什么净身,什么砍头,你以为是俗世间那些凡人君王的庸俗手段呢?——是极刑,极刑啊,灰飞烟灭不入轮回的那种!”   众人一阵哆嗦,想到方才那灵压极强的白衣修士,都暗自后怕,还好他们没有多事凑上去询问,否则万一惹恼了这位大罗金仙的单传弟子,可能死得比盛天骄还要惨。   秦炽羽回到韩家宅院,拉开院门,正待走进去,忽然发现院门没有上门栓。   他迟疑了一下,向院中望去。   只见院中站着两个人,一个陆万闲,一个韩惜见。   秦炽羽身子一僵,没来由背后冒出一层白毛汗,他的第一反应是逃跑,脚都往后转了半圈,身子侧面朝向陆万闲,一副随时夺门而逃的姿势。   “秦炽羽。”陆万闲的声音并没有很大,可是却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令秦炽羽的心脏几乎提到喉咙眼。   连旁边的韩惜见,都感觉到了这股威慑力。   韩惜见暗想,让你偷偷做坏事还不承认,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怂恿人很好的韩老夫妇帮你骗人!让你嘴硬不承认,还当众怼我!——我韩惜见可不是以前的韩惜见了!现在根本不惧和人正面吵架的!   不过正面和人起争执毕竟有碍观瞻,还是把陆师兄找来,让陆师兄亲自惩戒一番这个冥顽不灵的秦炽羽罢。   韩惜见这边内心暗爽着,那边秦炽羽也扫到了陆万闲身侧的韩惜见,秦炽羽黑沉沉的目光投来,目光中的鄙夷之情溢于言表,似乎能在韩惜见这个告密者身上戳个洞。   “秦炽羽,”陆万闲道,“给我进来。”   秦炽羽垂下头,不情不愿地从门缝里进来,在距离陆万闲还有三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不远不近地站着。   “过来。”陆万闲气不打一处来,秦炽羽完全没有一点欺骗他的内疚感,反而还只想着逃跑,这副阳奉阴违的样子真是令他意想不到,先前那个说着对他感激不尽的孩子呢?秦炽羽就是个小骗子!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跟着韩老夫妇去中州?还在这里磨蹭什么?”陆万闲质问道。   秦炽羽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能感觉到陆万闲的目光和他的气愤,也知道再隐瞒也没有用,他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败露,本来他还想着自己成功通过了擢仙大典的考核,到了悬圃上,再给陆万闲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都怪韩惜见。   这个娘们兮兮的家伙简直了,没有一点大家公子该有的品德,出卖他就像戳破一张纸一样轻松容易,扭头就去陆万闲那告状了。   偏偏陆万闲还偏向韩惜见,因为韩惜见不肯拜陆万闲为师,陆万闲就把秦炽羽骂了一顿,把收韩惜见不成的怒火倾泻在秦炽羽身上。   若说世上还有什么人让秦炽羽见了就烦,那就是韩惜见了。   “是……我、我报名参加了擢仙大典。”秦炽羽自知无法继续隐瞒下去,便主动坦白了。   他说完,抬起头,直视陆万闲的脸。   他也想很想知道,陆万闲对他参加擢仙大典这事儿怎么看。   因为陆万闲之前的种种表现,例如将他送给韩老夫妇收养,而不是教他修炼,想把他送回凡人俗世中,而不是留在玄门,已经表现出了陆万闲的态度——陆万闲不希望秦炽羽留在修真界。   为什么?是怕他受伤吗?怕他体质不行?承受不了修炼之苦?还是怕他隐藏着报复心,学会了修炼之法,总有一天会闹出事端?   这些疑惑困扰着秦炽羽,让秦炽羽非常想要知道,陆万闲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万闲见秦炽羽不仅不心怀忏悔,还敢抬起头来,一脸挑衅地望着他,不由得心头火起,这一幕,实在是与前世的某个逆徒太像了。   “你不能参加擢仙大典,现在就收拾行李,向韩老夫妇道歉,道歉耽误了他们的行程,现在就,收拾行李走!”陆万闲命令道,他的语气中有隐藏不住的恼怒。   陆万闲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般看来,秦炽羽报名擢仙大典,是真的惹到了陆万闲。   “为什么?总得有一个理由吧?”秦炽羽心里也隐隐不快。   “你以为以你现在的能力,能参加擢仙大典?你——”   陆万闲话音未落,就被秦炽羽打断:“我连第一关天阶初筛都过不去,这话不用说了,我已经听腻了。”   韩惜见在旁听着忍不住了:“秦炽羽,你怎么可以如此无礼,陆师兄是关心你,才会来劝你。”   秦炽羽看也不看韩惜见一眼,只望着陆万闲:“陆仙长到底为什么阻止我参加擢仙大典?阻止我留在玄门修炼?我想知道真正的理由。”   陆万闲被他问的一怔。   “请陆仙长回答我真实的原因,若我能够接受,我可以现在就离开。”秦炽羽郑重其事地说道。   陆万闲默然片刻:“你命中杀孽太重,还是远离修真界的好。”   陆万闲只能说到这一步了。   诸如他背叛师门,诸如他堕入魔道,诸如他后期为了一人修炼,招致魔界虞渊门开,魔族入侵,生灵涂炭……这些还未发生,但命运的轨迹何其相似,这一世,秦炽羽又是背负血海深仇,又是与陆万闲的命运千丝万缕产生纠葛,陆万闲若不在此刻斩断他进入修真界的道路,恐怕以后会变得更加麻烦。   秦炽羽突然笑了:“我杀孽太重?所以阻止我进入玄门?那你可曾窥见过盛天骄的杀孽?窥见这玄门上下每一个修真者的杀孽?他们的杀孽不重么?你为什么独独阻拦我一个人?何况我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被修真者杀干净了全家?”   韩惜见被秦炽羽笑吓了一跳,好像那笑里有无尽悲凉痛苦,如冷夜冰河,渗入骨髓,令韩惜见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他是世家公子,哪里听说过人间的惨事,本来想要劝服秦炽羽好好地离开,去中州过他的凡人生活,谁知此时却听到了这么一番话。   怪不得陆师兄说他来了也没用,确实,他那些规劝秦炽羽的理由,都太过苍白无力了。   “抱歉,这理由无法说服我。”秦炽羽眼中的目光又坚定了几分,他望着陆万闲,“陆仙长,你三番五次救我,你心性纯良至善,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会铭记于心。但是,我有我的路要走,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就算你救了我,也不能扭曲我的意志让我去做一个平凡人。”   秦炽羽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韩惜见都不由得为之神夺。   屋里,韩老夫妇互相搀扶着走出来,韩老夫人十分心疼地望着秦炽羽,韩老先生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两人也是头一次听到小羽这样直接地扯开自己的伤口,坚定地陈述自己的决定。   “陆仙长……”韩老夫人颤巍巍地开口,“请你还是不要难为小羽了,小羽他有他的苦衷,我们都没有体验过他那样的经历,更无法做到感同身受,那么……至少可以尊重他的选择吧,不尊重,也不要妄加阻止啊……”   如今,事态变成了,陆万闲没道理。   好像是陆万闲在无理取闹,阻止秦炽羽实现他的伟大目标。   陆万闲确实也说不出什么特别占理的缘由,来博取其他人的认同。   而他也不需要博取其他人的认同。   “立刻收拾行李,走。”陆万闲指着里屋的门,对秦炽羽一字一顿地说,“你搞清楚,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而是在命令你。”   秦炽羽胸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怎么也无法熄灭,他再度尝到了喉咙里涌出来的苦涩血腥味。   他望着陆万闲,仙人般飘然出尘的气质,隐藏着怒意时也那般漂亮的凤眸,令他心中五味杂陈,偏偏是这般好的陆仙长,无法理解他的痛苦,还要冲他发怒,而他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仍然没有用,假如面前的人是盛天骄,他可以和对方拼命,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陆万闲。   “陆仙长,”秦炽羽闭了闭眼睛,绝情的话语从淡无血色的薄唇间吐出,“万花山上,寒石洞底,你三番五次说,不想与我有任何瓜葛。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干涉我做什么?我秦炽羽修炼或是不修炼,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陆万闲听到这话,不由得心头一震。   他将袖子一拂,冷声道:“好,今后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惜见,我们走。”   陆万闲说罢,径自化作一道白光,破空而去。   韩惜见谴责地望了秦炽羽一眼,却见秦炽羽目光低垂,凝视着院子角落,神色黯然,脸上更是苍白得无一丝血色。   “你、你好自为之吧!”韩惜见撂下一句,匆匆跟上陆万闲而去。   陆万闲一路回到万花山,收起飞剑时,手还又麻又冷。韩惜见隔了一会才到,见到陆万闲掀帘入门的背影,他叫了一声:“陆师兄!”   陆万闲微微侧过身,回头望向他,神色间却有些疲倦:“你先回去吧,我有些累了,比剑之事,等你过了第一关再说。留着体力应付天阶那关吧。”   韩惜见知道陆万闲此时全无兴致,便也答应下来,退出去了。   傅唯一在演武场上修炼了一早上,快到中午的时候,才看见那个没筑基的小子姗姗来迟。   这小子说也奇怪,一心想要修行,却连一点修炼根基都没,没有根基也就罢了,身体素质还很差,一天三次药,少一次都不行。   每个人背后都有说不得的苦衷,尤其是执念甚强的,傅唯一倒没有刨根究底的兴致。   只是这秦炽羽这次喝完了药,却脸色愈发苍白,魂不附体的样子,令傅唯一感到有些碍眼。   “饼卖完了。”傅唯一道,“吃点别的?”   秦炽羽出了会儿神,才意识到傅唯一在跟他说话:“嗯?吃什么,随你。”   傅唯一带着秦炽羽去了一家热气腾腾的汤饼摊子,扒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赶上去给俩人各买了一碗撒了各色臊子的汤饼,放在秦炽羽面前的桌上。   秦炽羽望着汤饼。   傅唯一把筷子塞进秦炽羽手里:“吃。”   秦炽羽这才动起来,木然地吃了两口,香固然是香,却食之无味。   傅唯一三口两口扒拉完,把筷子往桌上一摔。   “啪。”   “你不参加擢仙大典了,就跟我说一声,我也不浪费时间等你。”   这好像是傅唯一这些天来,跟秦炽羽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你觉得我应该参加么?”秦炽羽好像从睡梦中醒过来,抬头看向傅唯一,傅唯一高大的身材,将日头都挡住,居高临下,凭空生出一股子说一不二的威信来。   “你问出这句话,就不该参加。”傅唯一道,“我晓得了,告辞。”   说罢,傅唯一拔足就走。   秦炽羽翻过条凳,跟上他:“你晓得什么了?”   “天阶初筛你肯定过不了。”傅唯一也不看他,顺嘴说道。   “为什么?难道我本来有机会过?”秦炽羽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现在没机会了。”傅唯一突然加快步速,秦炽羽勉强追上,再问他什么,他又不说,来到演武场上,便坐定修炼,好像跟秦炽羽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   秦炽羽只得坐下来,思索了一阵,便也闭目入定。   如今他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不,他本来就没有回头的机会。   他必须一路走下去,一条道走到黑。   十日后,天阶初筛。   昆仑主峰悬圃与周遭七峰,宛如八道直冲霄汉的青色长剑,刺破云雾,万年屹立不摇。   蜿蜒如白蛇般的天阶盘旋期间。   天阶自玄门山脚下起,至悬圃天阙止,约有三万六千级台阶,通往其他七峰的台阶,则以倍数计。   在这三万六千级台阶上,散落着一万多名前来参加擢仙大典的外门修士。   从比赛开始之日,到现在,已经足足过了两天。   这些天阶上修真者,无论是筑基期,还是金丹期,甚或是元婴期,都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威压,这股威压令他们每走一步,都仿佛扛着千斤巨鼎,腿脚止不住地哆嗦,肩背更是痛苦不堪。   没有人能轻松越过天阶,因为这不是修为越高就轻松,而是人人平等,承受着同样的重担。   历来参加擢仙大典的外门修士,都不知道这一点,以讹传讹,便以为是天阶对修真者修为的考验,修为越高,便可以越轻松地应对这股威压,越快地走上天阙,到达终点。   当然,修为越高,意志力越强,这也是普遍规律,因此有人说,没有筑基期的修为,就根本不可能通过天阶初筛,这也是有道理的,如果一个人连筑基期都修不到,他的意志力必定是没有经过打磨的,远逊于登堂入室的修真者,因此他们也就无法坚持下来。   玄门天阶的尽头,天阙下。   韩惜见踏上最后两级台阶,腿一软,差点坐倒,他一向精致洁白的脸庞上此时挂满汗珠,两颊更是赤如飞霞,望向四周的目光有些涣散。   他摇摇欲坠地走了两步,被一人搀住,干净温和的松林香气从那人身上传来,令韩惜见闻之神清,抬头看去,熟悉的面庞上带着淡淡笑意,似乎是满意于他上来的速度。   韩惜见顿时疲倦一扫而空,喜悦地唤了一声:“陆师兄!”   “惜见,你还好吧?”   韩惜见抹了把汗,笑容绽开:“还成,只是没力气和陆师兄比剑了。”   陆万闲差点把这茬忘了,他一提醒才想起来:“没关系,不着急,你且回去休息,休息好了咱们再来。”   第一关天阶初筛到第二关心性测试之间,还有一段时间休息,因为天阶初筛要等第五千名修士登上天阙,才算结束。   参加擢仙大典的有上万之数,登上天阶的只有不到三分一。   而那些被筛掉的人,应该还会在玄门集市和密溪镇盘亘一阵,之后玄门会统一清理,请他们各自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到时候,秦炽羽也会跟着韩老夫妇一起走吧,也许他还心有不甘,但又不得不走。   两人的缘分就结束于十日前的那一天也挺好,省得秦炽羽走的时候还要送他,又免不了黏连不清。   又过了一日,天阶上已上来四千八百余名修士,也到了收尾的时候,盛玉髓带着一帮监考的长老和黄衣弟子,前来巡视。   只见一道白焰冲天而起,天阙下不远处传来修士们的惊叫,盛玉髓立刻拔地而起,飞至意外发生处,就看到台阶上,一人状如行尸,摇摇晃晃,却始终不倒,周身不知何时燃起炽白火焰,将周围与他临近的修真者衣服都带燃了,他自己却浑然不觉,黯淡无神的眼睛只望着高处的天阙,干裂带血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在念着什么。   盛玉髓见惯了在天阶威压下失控的修真者,冷漠的琉璃色眼瞳,自下而上,移动至那人脸上。   却突然凝住。   这不是,那惨遭灭国的小夜阑王么?他什么时候有修为的?前几日见,还是个没筑基的凡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龙傲天属性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WEREWOLF-J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式神、WEREWOLF-J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秋甜甜 15瓶;@975 10瓶;红焰艳 5瓶;WEREWOLF-J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秦炽羽目光发直,始终朝着玄门天阙的方向,脚下步速缓慢而具有节奏性,仿佛设定好的机器,像天阶的尽头前进。   盛玉髓降落在他身边,他都没有反应,仍是木然地向上走去。   盛玉髓冷琉璃色的眼眸凝注在秦炽羽脸上,望了一会儿,忽然探出一丝锐利的神识,向他太阳穴处迫近。   秦炽羽依然毫无反应地前行。   “轰——”   神识触碰到秦炽羽身体周围的炽白火焰,骤然爆发出一片刺目的白光,强烈的冲击力向四面八方崩开。   盛玉髓首当其冲,他眯起眼睛,周身旋转飞溅开强大的冰风暴,将炽白火焰挡了回去。   有趣。   盛玉髓难得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兴趣。   这人明明是没有筑基的,所爆发出的灵力,也只是他天生灵根中的灵力。   这股灵力虽然看起来霸道,其实只是防御的产物,并不能支撑他登上三万六千级台阶。   更不能抵御天阶的威压。   那么,是什么让一个尚未筑基的凡人,从山脚下,一直走到天阙前呢?   “盛峰主?”第一关的督考长老犹豫着上前询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盛玉髓懒得理睬其他人,仍在观察着一步一步木然向上走的秦炽羽。   “您有什么事都可以对我讲,谁触怒了您也可以讲,为何一出手就要炸毁天阶呢?”督考长老苦恼地说。   盛玉髓这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他向下一扫,顿时一愣,方才他挡回去的炽白火焰,威力竟然如此强劲,将天阶扎了个大窟窿,堪堪挡住了上升的路径。   大窟窿两侧,还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群昏迷不醒的外门修士,再远一些,还有些被断裂坑拦住上不来的参赛者,正抬头懵逼地往这边看。   盛玉髓内心咯噔一声,外表却依然沉静如冰,冷声道:“本座看人数也差不多了,就以此为界,上面的都算及格,下面的可以回家了。”   督考长老本来就很艰难的脸色,此时又难看了几分:“这……会不会过于草率了?”   “怎么就过于草率了?擦边过不能算过,只能算运气,就算今天通融给他过,明天也得被淘汰,与其如此,不如节省双方的时间,早一点淘汰。”盛玉髓冷冷地说。   督考长老和众黄衣弟子一阵沉默,天玑峰主果然严苛,不过他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你们且收拾了一下地上的这些人,抬到悬壶院找医修治疗,省得耽误了下一场考试,嗯,醒不过来的就淘汰了……至于地上的缺损处,本座自会补齐。”盛玉髓自知理亏,决定自掏腰包补台阶。   “是。”众弟子答应。   “那个着火的怎么办?”督考长老一指天阶顶上,已经爬到了天阙下的秦炽羽。   秦炽羽虽然已经到顶,腿脚却还在无意识地往上迈,这一踩踩个空,向前扑去,“咚”地摔倒在天阙前。   他周身白焰滚滚,旁边的弟子想把他拖到一边,不要挡了路,却碰他不得,一个个都烧着了手指,嗷嗷惨叫着弹开。   盛玉髓皱眉:“本座来处理。”   万花山。   一道白色长虹自天空中倏然落下,“嘭”地震开一地的落叶,叶子飞起又打着旋儿地落下。   只见盛玉髓长身玉立,一身青色长老服隐现云雾纹路,衣袂无风自动,寒气逼人。   他左手中收着几股线拧成的索,线的另一端是一张大网,网中裹着一个蜷缩的人。   细看来,那人身上有一层炽白火焰正在燃烧,火苗被周围的半透明的网线压制住,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是火,仿佛只是一层薄纱。   那半透明的网线也是非常之物,它非金非麻,乃是千年寒冰凝成的冰线,比金铁还要坚固,是盛玉髓冰系灵力凝结而成。   盛玉髓也不能直接越过天火灵根的火焰去拎起昏迷不醒的秦炽羽,他只能想了这么个办法。   冰网的冰线与天火灵根的火焰相触之处,爆出点点白光,空气中连续不断地传来冰线嗤嗤融化的声响,盛玉髓不得不持续加强灵力,稳固冰网。   陆万闲带来的麻烦可真多。盛玉髓想。   他收紧冰网,拎着秦炽羽,来到破屋的木门前。   木门在盛玉髓的注视中豁然洞开。   朴素的小房子里,已被陆万闲收拾一新,小巧的藤制几案上摆着一只木刻的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支盛放的香雪木,洁白花瓣传来阵阵幽香,似的简朴房间没来由生起一种素雅淡泊的气氛来。   陆万闲正坐在床榻之上,盘腿而坐,闭目养神。面前摆着一卷摊开的书卷,书页上画着弯弯曲曲的线条,仔细看可以看出是一种植物。   盛玉髓轻哼一声,陆万闲倒是悠闲!   他把秦炽羽往地下一丢,话也不说,扭头就走。   “等等。”   身后传来陆万闲的声音。   果然在假寐。   盛玉髓头也不回地说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我没有想跟你客气。”陆万闲的声音十分冷淡,“这人哪里来的,带回哪里去。不要随便丢人在我这。”   盛玉髓这才停住身形,侧过脸,冷琉璃似的眼瞳自眼尾打量着陆万闲:“你被人夺舍了?这人是谁你认不出来?”   冰网在秦炽羽周身的火焰炙烤下,逐渐融化,滋滋作响。   陆万闲一脸漠然。   “你什么意思?”盛玉髓问,“这人不是你这里来的?”   “我怎么知道是哪里来的?不是你突然拎来的?”陆万闲怼了回去。   “本座是在擢仙大典上看到此人突然着火,怕他扰乱秩序,殃及他人,所以才将他拎了来。怎么,不是你叫他去参加擢仙大典的么?”盛玉髓一脸嫌弃,“也亏你想的出,一个没筑基的普通人,就算他天赋卓绝,也很难神智健全地通过三关初筛。这种废物不要往玄门扔,玄门又不是你家垃圾场。”   陆万闲额角青筋直跳,他哪里能想到,秦炽羽参加了擢仙大典也就罢了,还把自己搞成这样,甚至连先前陆万闲给他下的封印都破了,如此狼狈地被盛玉髓拎到他面前。   而且听盛玉髓的口气,秦炽羽还闯关失败了。   简直……丢人。   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但陆万闲还是脸上无光,毕竟上一世的秦炽羽,也是说出去响当当的宇内第一法修,镇守虞渊之门的炎尊者,只是后来守着守着监守自盗了……这些不提,如今爆了封印,连个天阶都走不完,怎能让陆万闲不觉得丢人?   “我已经和他……”   陆万闲还没说完,盛玉髓便不耐烦地打断他:“本座还有许多事没处理,哪里有闲工夫管你们万花山的闲事,好了,不用再说了,你爱把他扔哪儿扔哪儿,不要来烦本座。”   说罢,盛玉髓破门而出,化作一道白虹,贯日而去。   韩惜见恰巧刚收拾完行头,来到万花山上,准备与陆万闲比试一番。   他还未站定,就见盛玉髓破空而去,周身带起的煞风将他刮得一哆嗦,不由后退两步。   出于考生对总考官的畏惧,盛玉髓离去后,韩惜见还站在原地,向空中行注目礼。   他心中纳闷,盛玉髓为何会到万花山来,难不成是找陆师兄的麻烦?   待那白虹尾巴也消失不见,韩惜见才回转身来。   谁知定睛一看,就看见陆万闲那小屋冒起阵阵浓烟。不是生火做饭的炊烟,而是……房子烧着了的黑烟。   “这是怎么回事?”韩惜见匆匆跑进屋内,抬手凝聚起一股水流,向地上着火处浇去。   韩惜见是单水灵根,不过他不常用法术,毕竟剑修,有强横的飞剑攻击,法术就有些鸡肋了。   而此时,他放出来那捧水,落在地上,不仅没有浇灭火焰,还发出“嘭”的一声炸响,地板的碎渣四散崩开。   陆万闲挥袖挡开碎渣,将韩惜见拽到身后。   “小心。这不是寻常火焰,是天火灵根的至纯炎髓,碰到一些也可使修真者灵体受损。”   “这是……秦炽羽?”韩惜见愕然辨识出火焰里包裹着一个人,那人还是个熟面孔。   “我先把他的火灭了,你退开。”陆万闲戴上虚空手套,探入炽白火焰中,虚虚摸了两下。   昏迷中的秦炽羽皱了皱眉头,似乎极为难受。   毕竟被人探入灵体直接摸索的感觉十分诡异,就像被摸到内脏一般,命悬一线的恐怖与深度接触的敏感令许多人深感畏惧,因此,虚空手套除了治疗灵体伤害之外,还有严刑逼问之用,既是人间至宝,又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刑具。   陆万闲心中正是恼火时,手上的动作粗暴了几分,昏迷中的秦炽羽自然苦不堪言。   “这、这样没问题么?”韩惜见在旁边看得十分紧张。   陆万闲的手探入气海,重新续上断裂的封印,又熟练地理顺了经脉中乱窜的火焰,就好像这么操作过许多次一般。   秦炽羽周身的炽白炎层渐渐消退。   陆万闲将虚空手套褪下,扔进存有灵浆的匣子里,收回百宝锦囊。   “厉害……”韩惜见赞叹道。   “现在去找个麻袋。”陆万闲揉了揉手指,毕竟经过高精度的操作,手上还是有些酸困的。   “好!”韩惜见立刻起身,他在菜园子边上见过存放花肥的麻袋,正好拿来用。   “要能装下一个人的。”陆万闲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罢了,我去找吧。”   “装人?”韩惜见莫名其妙。   “对,装人,然后丢掉。”陆万闲说道,不由得想到盛玉髓的那番话,有垃圾不要往玄门丢。   “真的吗?”韩惜见于心不忍,瞥了一眼地上的秦炽羽。   “真的。”陆万闲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也不要干站着,“你把剩下的火灭了,我去去就来。”   “好……”   秦炽羽仿佛在一片烈焰燃烧的火海中行走。   刚开始,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噩梦之中,夜阑王宫被火焚烧的那一夜,也是像这样,漆黑的天幕被赤红火焰照亮,到处都是惊叫和哭号声,宛如人间炼狱。   可是,走了一阵之后,他发现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连火焰燃烧的声音都没有。   那些火,不是红色的,而是白色的,像失了色的画卷,触目所及,只有白色燃烧的火焰和黑色空无的背景。   秦炽羽穿过火丛,感到温暖的火焰燎过他的发梢、脸畔,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亲昵地冲他撒娇,他回报以手掌的抚.摸。   他把手伸进白色的火焰里,并不感觉灼烧或刺痛,而是非常舒服的、像是伸进了温泉水中。   火焰回应着他的触碰,欢快地扑到他身边,热烈地蹭着他的手掌、肩膀乃至脸颊。   这个奇异的空间里,虽然只有黑白二色,却意外地令人感到轻松,仿佛回到了家里一样安宁。   再没有流血、纷争,没有失去亲人的痛苦,不被理解的愤懑。   一直待在这里,不要出去了,反正外面也没有任何人需要他。   秦炽羽坐了下来,怀抱着一捧白色的火焰,闭上眼睛。火焰逐渐生长,笼罩住他,又像是一个无形的巨人将他环绕其间。   “秦炽羽?秦炽羽!”   忽然远远地传来叫唤声,叫的好像是他的名字。   那声音有些耳熟,带着焦灼,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白色火焰团团围绕中的少年,从膝头抬起脸,茫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那声音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   “秦炽羽!!”   声音清晰地传进少年耳朵里,他听到这声恼怒又焦躁叫唤,情不自禁站了起来,从火中走出。   心脏砰砰撞击着胸腔,喉咙里仿佛有东西膨胀起来,连呼吸都因为喜悦而变得急促。   是师尊在找他。   还有师尊在找他。   他可不能再躲藏下去了,万一师尊错过了他怎么办?师尊一定会伤心的。   少年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周遭白色的火焰逐渐连成一片,将后面广阔黑暗的天幕尽数遮去,明亮的光芒刺入眼瞳。   秦炽羽睁开眼睛,一瞬间有些恍惚。   外面的光纤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水青色的纱橱上,留下一块块的光斑。   温凉而柔和的手掌拂过他的额角,青丝垂在脸畔,有人坐在床榻边,俯身来看他。   就像每一次他在激战中灵力失控后,醒来时那样,这个人都会坐在他床边。   “师尊……”秦炽羽轻声唤道。   “天火灵根极易失控,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何逞强与人争斗?”停留在额角的手掌那般温柔,师尊的教训却依然凌厉如昨。   “我错了。”秦炽羽乖乖承认错误。   就算那些人挑衅在先,说他是鸡窝里飞的个凤凰。   就算那些人拿他被灭国的过去开玩笑。   就算那些人因为嫉妒,而百般猜测他父王是设下灭国的苦肉计,才把他送到悬圃陆长老面前……   他也不会对师尊透露一个字。   因为师尊是世上最好的人。   把他从尸山里捡出来,带回玄门亲自照顾,又不顾玄门的收徒流程,径自答应了他的拜师。   他不想看到师尊皱一皱眉,更不想让师尊难做。   挑衅的苍蝇总是无处不在,要一个个打过去,实在太麻烦了,永远也打不完。   师尊不需要为这些闲事费心,等他足够强大了,就可以自己掌控局面。   在这之前,就纵容他再在师尊怀里流连片刻,当个需要被格外关照的坏徒弟吧。   “师尊又耗费灵力为我疏通经脉了么?”秦炽羽腆着脸问。   “那是自然,每次你灵力失控,都会灼伤经脉,你自己倒是心大,躺着等我给你疏通就好,却不怕我不在你近前,施救晚了,你可能就救不回来了!”师尊沉着脸,凤眸间闪过忧色。   秦炽羽却翻了个身,用侧脸压住师尊的手,像个半大孩子似的耍着无赖:“不会,我会一直等着师尊的。”   “胡说八道,我看你是还没有记住……”师尊想把手抽出来,却连手腕都被秦炽羽握住了。   “让我再枕一会儿……”秦炽羽感到一阵困倦,就着师尊温凉舒服的手,睡了过去。   “果然要把他丢掉吗?可是这么大个人,往哪里丢呢?”   耳边似乎有讨人厌的小鸟在叽叽喳喳。   “你不必管,装进去再说。”一个冷淡又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师尊?   如暖玉般柔和的手掌伸进秦炽羽颈侧,托住他的头——果然是师尊。   秦炽羽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   就在周遭景象映入眼帘的一刻,秦炽羽感到脑子一懵,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记不起来了。   是……什么?   是什么来着?   陆万闲的脸出现在他上方,那眼神充满嫌弃,仿佛恨不得立刻把他当做垃圾丢出去一般。   不对,不是这样的。   秦炽羽卯足力气回忆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师尊……又耗费灵力为我疏通经脉了么?”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到了嘴边,秦炽羽便说了出来。   陆万闲随口答道:“那是自然,天火灵根极易失控,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就是这句!秦炽羽猛地想起来,方才梦境里,陆万闲就是和他这样对答的!   他正待回忆其他,却见陆万闲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我……”   “谁是你师尊?”陆万闲拎起秦炽羽的衣领,照着他后颈就是一掌。   秦炽羽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韩惜见心有余悸地看着陆万闲把秦炽羽塞进麻袋里,又拎着麻袋上了飞剑,一路运送到韩老夫妇家院子里,像抛猪肉一般随便撂在地上。   “需要帮忙收拾行李么?”陆万闲脸上带着渗人的笑容,问道。   韩老夫妇想要扒拉开麻袋看看是什么,却被陆万闲拦住:“惜见,麻烦叫一下马车。”   “好……好。”韩惜见立刻转身小跑出去。   不过一炷香时间,马车、行李全部都到位了,陆万闲和韩惜见站在韩家宅院门口,目送韩老夫妇踏上前往中州的路。   送走韩老夫妇,陆万闲和韩惜见回了万花山。   “陆师兄,这样真的好吗?那位……秦炽羽似乎并不愿意去中州啊。”韩惜见总觉得心里发虚。   “我给了他一次机会,没有阻止他参加擢仙大典,现在他已经失败了,我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陆万闲说道。   “原来如此。”韩惜见点了点头。   陆万闲站住脚,看向韩惜见:“你不回去?”   韩惜见有些受伤,陆师兄这又打发他走,他才刚来:“我是来找陆师兄比剑的。”   陆万闲一怔:“哦……那就比吧。”   半炷香后。   韩惜见两腿发软,“噗通”一声坐倒在地,大汗淋漓,整个人如水里捞上来的一般。   方才那一瞬间,无处不在的剑气裹挟风雷之势向他袭来,他根本无法避让。   濒死的恐惧令韩惜见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顷刻间,剑气撤去,万花山上空又恢复到了春天午后的温暖祥和。   眼前白衣飘逸的男人,又恢复到那副气定神闲的温和模样。   陆万闲向瘫坐在地的韩惜见伸出手掌。   “来,站起来。”   韩惜见脸色煞白,颤巍巍伸出手,搭进陆万闲掌中,陆万闲握住他一把拉起来。   “还比么?”陆万闲问。   韩惜见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塑造起来的对自身功法的极度自信,全在方才那一瞬间被击溃了。   这比韩七韩九当众辱骂他还要令人难受。   因为韩七韩九说的都是他未曾做过的,是造谣,而此刻他最为自信的东西,被眼前这与他差不多平辈的男人轻而易举地击溃……   他还有什么资格和人家称兄道弟?   韩惜见呆呆地望着陆万闲:“……什么?”   陆万闲沉默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放在心上,早点回去休息。”   “啊……好。”韩惜见木然地答应着,转了个方向,祭起飞剑走了。   飞剑的白光在空中打了几个拐弯,终于找准方向,消失在云海间。   陆万闲心内有些懊恼,方才出剑确实太急了些,本来该慢慢引导着韩惜见体悟人剑合一的精髓的。   只是他心里有事。   秦炽羽睁开眼时,还有目光涣散,他口边的那句话,却说得分明。   “师尊……又耗费灵力为我疏通经脉了么?”   陆万闲的眉头深深皱起,他当时想也没想,就一个手刀把秦炽羽劈晕。   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何其可疑?!   难道说……秦炽羽也……?   “天道系统!”   阔别多日,陆万闲终于叫起了这个名字。   “天道系统,给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EREWOLF-J 8个;式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碧 4瓶;WEREWOLF-J 3瓶;腐女霸气外露?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有事找我?”   自从陆万闲三番两次把秦炽羽怼回去,天道系统就变成了一个沉默的无业游民。   “秦炽羽到底是怎么回事?”陆万闲冷声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吗?”天道系统懵逼。   “发生了什么事你看不到吗?”   “我最近在研究花卉种植,没太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等一下让我看一眼回顾……”天道系统一边解释,一边在那边不知道鼓捣什么。   过了一会儿,它回来了:“唔,这确实有些蹊跷。”   “你别装傻!我知道你能看到秦炽羽的状态,还能和他传递消息。”陆万闲早就怀疑天道系统里通外国,要不然为什么他的很多念头能被秦炽羽觉察到?比如说——想要光明正大的拜师,就应该去参加擢仙大典。   “我不能啊!”天道系统委屈了,如果他能直接和天道之子传递消息,天道之子拜师还会这么艰难吗??   “你曾经离开过一阵,把秦炽羽从水里救上来。你能觉察到秦炽羽在不在周围。你还能知道他是否处于危险之中。”陆万闲好不留情地指出天道系统露出的马脚。   “我向天道发誓,真不能!我只能和你沟通,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听到我的声音。我之所以能做到以上那些,是因为天道赐予的控制面板,能够直接看到秦炽羽的状态,还可以分享能量给他……本来这些事都应该是你做的,你开启了收徒的主线任务,就可以看到很多状态……”   说到此处,天道系统的声音生出几分幽怨。   “现在都是系统报警提醒我天道之子处于什么状态……”   陆万闲暗忖,天道系统原来是通过这种方式了解秦炽羽的状态的啊,这样说来,开启主线任务确实有不少好处。   不过,承担了什么样的任务,就要负担相对的责任。   陆万闲是绝对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的。   “我们商量个事儿。”陆万闲微笑道。   “嗯,什么事?”天道系统谨慎地问。   “你把秦炽羽的详细状态给我看一眼,算作试用,如果资料足够详细,我会考虑开启主线任务。”陆万闲用一种凡事好商量的亲切口吻说道。   “这……”天道系统迟疑了。   “没看过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我需要的信息?你的主线任务就对我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啊。”陆万闲循循善诱。   “可是……不是我不给你看,而是主线任务没开启,我没法给你看啊,我自己都看不到,只能通过系统报警来了解信息。”天道系统犯了难。   “那算了。”陆万闲活动了一下手腕,继续下菜园子种地。   “等等!还、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用咨询。”   “咨询?”   “对,你还记得我有咨询功能吗?一次谢谢参与换一次咨询,只要你提出了咨询,我就可以调用资料库,秦炽羽的状态也是资料库内容之一。”天道系统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个替代的方法,来挽回陆万闲的兴趣度。   陆万闲笑道:“你总算是有点用了。”   天道系统:“……”帮着你算计天道的用么?   陆万闲本来累积的11个谢谢参与,此时就派上了用场。   【使用:谢谢参与x1。】   【查看:天道之子状态一次。】   【请选择查看条目:   1、修真属性:灵根、修为等级(未筑基)、体、法(未开启)、武、兵(未开启)、医(未开启)。   2、身体状态:心情、愿望、压力、疲劳。   3、社交状态:称号(未开启)、名望、交游、敌手。   4、师徒关系。】   陆万闲暗想,这状态面板果然够详细,他花了1个谢谢参与,打开“师徒关系”那一栏。   【使用:谢谢参与x1。】   【剩余:谢谢参与x10。】   【师徒关系:拜师之路,任重道远,天道之子还没有师父,他的师父会是你吗?】   陆万闲:……   天道系统赶忙从旁提醒:“宿主如果想查看自己和天道之子的关系状态详解,应该查看社交状态的交游。”   陆万闲:“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不知道你要查什么啊!”天道系统委屈。   陆万闲道:“罢了,你帮我查吧,我弄不懂这些。我想要知道,秦炽羽到底有没有以前的记忆,你知道我说的以前是什么意思。”   天道系统调出秦炽羽的交游关系图,陆万闲看到只有寥寥几个名字,中间就有他的,他前面的名字都变灰了,是已经去世的夜阑王夫妇、狐国师。   【使用:谢谢参与x1。】   【剩余:谢谢参与x9。】   【交游对象:陆万闲。】   下面四段小字,陆万闲读下来,是他和秦炽羽从第一次相遇到现在所经历过的事,从画舫初遇,到寒石古道历险,再到悬圃讨公道,目前进展到擢仙大典。   从秦炽羽的角度道来他们二人的交往经历,与陆万闲自己所知的十分不同,陆万闲看完,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热,不是他脸皮薄,主要是这段叙述写的太过夸张,有些事他不过是举手之劳,或于心不忍,在秦炽羽那里,却如同挽救他出了绝境的神祇一般。   “这是谁写的记录?”陆万闲默然片刻,问道。   “是出自天道之子的印象,以具象化的文字呈现出来的结果。”天道系统解释道。   秦炽羽如果真是这么想,看来并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从一开始他就是个普通的十七岁少年,因为家国被灭,而想要修真变强,惩戒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修真者,保护自己所在意的人。   如此说来,秦炽羽的想法并无过分之处。   陆万闲不由得头痛,一切都是他想得太多了么?   秦炽羽那句“师尊,又为我耗费灵力疏通经脉”,其实也并非什么惊天之语,秦炽羽早就不管不顾地叫过他“师父”,他也不是第一次给秦炽羽抚平天火灵根失控带来的炽焰。   这样说来,果然是他防范得过分了么?   “宿主,还有什么要咨询的吗?”天道系统在旁等了一会儿,不见陆万闲下一步操作。   “这状态面板上还有些含糊不清,我想直接问你。”陆万闲平复心情,决心开门见山地问,“秦炽羽,到底有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秦炽羽是在一片晃晃悠悠的黑暗里醒来的。   他耳边听着车轮转动的声音,马蹄踏过泥土的声音,还有马夫偶尔扬鞭长呼的哨子。   他想要抬起头看一看周围,却感到后颈处一阵疼痛。   “唔……”   秦炽羽把手伸到脑后,揉了揉后颈。   “小羽,你还好吗?”韩老夫人忧心忡忡的声音传来。   秦炽羽扶着脖颈,从坐榻上撑着上身坐起来,韩老夫人递来一碗熟悉的刺鼻汤药,秦炽羽喝了下去,那股子直冲囟门的激烈味道,使得秦炽羽渐渐清醒。   他方才不是在玄门天阶上,参加擢仙大典的初筛吗?   怎么会突然到了马车里?   不对,好像中间还有什么事情发生过。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跨上了最后一级天阶,当时终点的旗帜还没有收下,督考长老和黄衣弟子也都还在,应该是过了初筛才对。   但是……中间被打断了一下,他再醒来,就看见了……陆仙长?   千头万绪在脑海中纷乱飞舞,秦炽羽试图捉住一点线索,慢慢把事情理出来。   “师尊,又在为我……”   他说了一句什么话,陆万闲用他预料到的回答,回答了他。   是,是这么回事!   他先在梦里梦见了,醒来之后,梦里的对话又重现了一遍。   秦炽羽听说过这种事,好像叫做预知梦,现实中发生的事,在梦里已经发生过一次,因此感到十分熟稔。   不过,梦境本是捉摸不定的东西,疏忽间就飘散不可寻了,秦炽羽半梦半醒时就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个什么梦,被陆万闲一掌劈晕后,就更加想不起来。   只记得自己做了个预知梦,好像惹恼了陆仙长。   “小羽?”韩老夫人见秦炽羽只坐着发呆,也不说话,有些慌了。   “韩姨,不用担心,我没事。”秦炽羽说道。   韩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对秦炽羽讲了那陆万闲怎样将他装进麻袋,送到他们家门口,又催促他们收拾行李踏上去中州的路。   “小羽,你也不要太失望了,就算这次擢仙大典失败了,下次还可以参加啊,只要你勤加修炼,一定有机会的。”韩老夫人劝道。   “……什么失败了?”秦炽羽莫名。   “天阶初筛啊。”韩老夫人道。   “对了,擢仙大典,要糟!”秦炽羽猛地站起来,脑袋撞在马车顶上,“咚”的一声,他也顾不上疼,揉了揉脑门便探出身去叫车夫停下。   “我现在得回去。”秦炽羽心中焦灼,“这是什么地方,从玄门出来已经多久了?”   万花山前。   天道系统经过一番分析后,回答:“据目前天道之子的状态显示,他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陆万闲:“……你可愿以天道之名起誓?”   天道系统有些委屈:“我以天道之名起誓,天道之子真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看来自己确然是错怪他了。   陆万闲想到状态面板上那最后一行字,写道:通过天阶初筛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EREWOLF-J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秦炽羽跳下马车,迈开步子向玄门集市的方向跑去。   也不知是修炼还是喝药的原因,如今他身上只有使不完的劲儿,快跑起来也不觉得力不从心,脚底每一次接触地面都会生出弹力,使他更加轻盈迅捷地向前跃去。   这种感觉很好……可是,他快要赶不上了!   “小羽,小羽!”   身后传来韩老夫人的叫唤声,拖着韩家全部家当的马车艰难地转了一个弯,向秦炽羽这边追来。   秦炽羽跑得太快,一时间竟没追上。   “小羽,等一等,前面就是密溪镇,那里有良驹,买一匹代步吧。”韩老夫人颤巍巍的叫声从风中传来。   秦炽羽收回快跑的势头,又惯性走了两步停住,转回身,再次飞快地跑起来。   “各位参加天阶初筛的修士,如今天阶初筛已经结束,你们能够站在这里,说明你们已经通过了初筛。稍事休息后,将由第二关的督考王师兄引大家前往第二关考核点,请大家不要四处乱走,以防到时不能准时参加。”   天阙下,黄衣弟子宣布道。   众修士足有五千人之数,正挤挤挨挨地站在玄门天阙下,开阔的天阙广场被黑压压的人头占满,这些人都抬着头四面看,恢弘壮阔的天阙、朝天耸立的剑指天碑,一切的一切,都那般令人心生向往。   这里就是修真界的殿堂,修真者上升的不二路径——玄门。   人群中,身量庞大的鲍二挤开众人,来到一旁闷不吭声站着的傅唯一身边。   “唯我独尊,喂,你那个废柴朋友呢。”鲍二方才急吼吼地扒拉开人群看了一遍,都没找到秦炽羽。   傅唯一没理他。   “我就说他通过不了吧,筑基期,怎么可能通过天阶初筛呢,玄门自有擢仙大典以来,都没有筑基期通过考核之说。哎,我看也是好事,第一关淘汰了,至少不会出人命,后面的考核更恐怖,听说一个弄不好,就是投胎重来,要么更惨,神智失常——疯了!”鲍二故意压低声音,周围的人听到他这么说,也是人心惶惶,偏偏鲍二力图吸引的傅唯一,还是不理他。   “喂,你怎么也不说句话?”鲍二用胳膊肘顶傅唯一。傅唯一不着痕迹地闪开:“他通过了。”   “嗯,通过了??你说谁?”鲍二震惊,“咱俩说的是一个人吗?”   傅唯一不再理睬鲍二,走开去。   “通过了怎么不见人?骗人的,肯定是。”鲍二自言自语,又抬头张望,他也不知怎的,就对那个五灵根废柴格外关注。   不远处,世家子弟们团团聚在一起,不和这些普通的外门修士掺和。   世家子弟们一个个相貌出挑,气质高雅,远看来令人赏心悦目,外门修士们时时偷看世家子弟那边。   偷看时也不免议论。   “你们说这一届擢仙大典,四大修真.世家哪一家能拔得头筹?”   “听说韩家和辜家这次都从本来家来了人,准备冲击首席弟子之位。”   “你这就说错了,擢仙大典哪里是靠人多取胜的?若说人多,咱们外门修士人最多,哪一次还不是被他们世家子弟牢牢占住三十三人之数。”   三十三人,说的是最终能够拜入玄门的新晋弟子人数。   “是啊,依小生之见,这一次最有希望拔得头筹的,还是盛家。”   周围一片点头附和之声。   “虽说盛家的那个年轻魁首被处刑了,但盛家后辈之中精英云集,缺一个并不影响大的趋势。修真四大世家,其中以盛家为首,占据‘天’字四峰业已百年,这大的趋势不是一届擢仙大典就能改变,更不会因为那盛家魁首一人改变。”   书生打扮的修士侃侃而谈,说得似乎很有道理,也暗合众人的心理,于是大家都点头表示同意。   鲍二在旁边找人,找人没找到,还看见一个不知哪里窜出来的书生在大放厥词,平白夺了他的注意力,他大声咳嗽一声。   “咳。”鲍二见吸引来不少人瞩目,方才说道,“你们没看见么,盛家的长老、内门弟子,今天来了么?盛家今年参加擢仙大典的子弟,只有那么寥寥十几个,都聚在那边呢,这十几个人里,据我所知,元婴期的一个没有,金丹么倒是有一两人,其他全是筑基期的。”   周围的修士听到这小道消息,不由得大为震惊,他们还以为盛家来参赛的十几人最差也有一半以上是金丹,没想到这一届质量塌陷的这么快,不,不应该说是塌陷,应该说是塌方。   “鲍二,没有确凿的消息来源,你可不能胡说八道哦。”   “谁胡说八道了,老子纵横报名处二百年,是浪得虚名的吗?”鲍二拍了拍胸脯。   众人不由得一阵唏嘘,没想到今年盛家后辈如此不给力,这不正常啊。   他们并不知道,这全是盛天骄一人之功,雪山丢了几个金丹期的兄弟,派往东明岛窃宝又折损几名子弟,盛天骄自己被处刑,周围的狗腿子们也没落得好,要么被罚禁足,要么闭门思过,所以才会造成今年盛家如此寥落的情形。   “你们唏嘘什么,这才是我们外门修士的机会,盛家倒了,王、韩、辜三家又不强势,腾出来的名额,可不就是咱们哥几个分么!”鲍二志得意满地昂着头说道。   “有道理……”   “还是鲍二哥见多识广,你这么一说我们就豁然开朗了,这次必定要加把劲,弄下一个名额来!”   “看来鲍二哥这次是势在必得,提前恭喜鲍二哥了啊!”   眼见着周围人又围着自己转了,鲍二心情十分愉悦,他就喜欢这种被众人关注的感觉。这心情一愉悦,他也就把找秦炽羽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大家请注意,第二关心性测试,开始排队候场,一场一场来。”五十名黄衣弟子从天阙后面走出来,分散进入人群,各守一片区域,高声传第二关督考长老的话。   卓雍峡坎坷的山路上,一人纵马飞驰。   峡谷间川流的风吹起他的发梢,露出他专注而执着的眼神,那眼神始终朝向远处耸.立云间的山峰。   秦炽羽背后背着一架造型古怪的木质机械,这是和他一起打包扔上马车的千机鹤,韩老夫妇临走时送给他的礼物。   韩老夫妇对自己的手艺十分自信,确认凭借这架机械可以让秦炽羽从玄门山脚下直接飞上悬圃,不必再通过天阶。   事实上,秦炽羽也没时间再走一趟天阶了。   来到玄门集市时,距离秦炽羽从天阙离开,已经过去了大半天时间。   眼看着夕阳将落,星子点破云层,秦炽羽心中焦急,翻身下马时差点摔了一跤。   快快快。一定能赶上。   秦炽羽在心中这样催促自己。   他趔趄着往前跑了两步,来到一处较为平坦开阔的地面上,解开千机鹤一块块摆在地上,按照韩老先生传授的方法一步一步拼搭起来。   最后一块榫卯接好后,秦炽羽望着地下的成品,沉默了片刻。   为什么……还多出来一个木块。   算了不管了。   秦炽羽拽起千机鹤,往自己身上一扣,抬起头四望,想找一块地势较高又可以冲刺的地方,他一抬眼就看到了演武场。   秦炽羽匆匆跑上演武场,拉开千机鹤的双翼,迈开双腿,猛地向前冲去。   陆万闲御剑飞过卓雍峡上空,一直来到密溪镇,都没找到韩老夫妇乘坐的那驾马车。   脑海中回荡着盛玉髓冷淡的声音:“是很垃圾,但是通过了天阶初筛,怎么了?”   陆万闲只觉得心内一阵翻腾,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想当然了,盛玉髓那番话,并不代表秦炽羽就没通过天阶初筛啊……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事实它却如此。   秦炽羽通过了天阶初筛,以尚未筑基的修为。   天阶初筛考验的不是修为,而是意志力,虽然修为和意志力一般是正相关的。   但也不排除有例外。   秦炽羽就是那个例外,他的意志非常强悍,而且从不放弃,陆万闲早就该知道……   陆万闲眼前忽然一亮,发现密溪镇客栈旁的马厩里有一匹熟悉的马,他走进客栈,果然看到韩老夫妇在桌前休息。   陆万闲上去一问,得知秦炽羽自己骑马返回去了,急忙出来镇上,又御剑往回赶。   不想找那个人的时候,对方总是一次次主动冒出来。   想找他的时候,又上天下地遍寻不着。   陆万闲急得就差放出灵识了,不过他还没有那么莽撞,在玄门这种高手云集的地方放灵识挑衅,除非他是天玑峰主。   忽然,他看到演武场高起的山崖边缘,一个小黑点猛地冲出去。   小黑点仿佛长出了翅膀,在下坠前,突然张开,像鸟儿一样往上飞了起来。   陆万闲正望见这一幕。   他忽然想起来上一世,自己为什么要收秦炽羽为徒了。   并不是因为秦炽羽可怜,天下可怜人多了,也不是因为秦炽羽依赖他,天下求仙的人都一样虔诚。   而是因为秦炽羽有一股狠劲。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去做,无论何种困境,也不放弃。   时间隔得太久,几乎都不记得初相识时的感受了。   陆万闲心内正在感慨。   却见那山间翱翔的千机鹤,忽然闪了一下,如断线风筝般向下栽去。   作者有话要说:龙傲天:帅不过三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WEREWOLF-J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97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975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秦炽羽双手紧紧握着千机鹤的操作手柄,心内充满忐忑,当玄门的山风吹在他脸上时,他又觉得心旷神怡,乘坐千机鹤飞翔的感觉实在太爽了!   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御剑飞行,那一定快活极了。   秦炽羽这般想着,忽然听见“咔嚓”一声,千机鹤猛地抖动,接着,下坠。   糟!   秦炽羽眼见着下面的灌丛越来越近,使劲转动手柄,双腿不断扑腾着,试图接近最软最厚的那块灌丛——至少掉下去不会摔死。   又是一阵歪风从斜后方吹来,将千机鹤因为故障而闭合的鹤翅膀吹开,秦炽羽只觉双臂猛地向上一提,他又飞起来了!   如血的夕阳再度出现在他眼前,远处恢弘的山峰如剑般耸立,令人心情澎湃。   秦炽羽不敢乱动,只能乘着那阵顺风,向前飞去。   说也奇怪,那阵风好巧不巧,一路护送着秦炽羽来到了悬圃近前。   悬圃极高,秦炽羽本来想着落在半山腰也就算了,没想到那风还会拐弯的,近山腰时一阵气流上冲,秦炽羽眼前一花,就看见天阙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毛发浓密的鲍二、斑秃的督考长老和发际线后移黄衣弟子尽收眼底。   秦炽羽:“……”   悬圃近前一处雪峰之巅,久无人迹的皑皑白雪之上,陆万闲负手而立。   他本是风系变异灵根,操纵风力易如反掌,这般将秦炽羽一路送到了悬圃,他才轻轻收回风力,免得惊动了督考长老,又要大惊小怪调查一番。   天道系统在他耳边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你吃撑了?”陆万闲冷声问。   “值了,这辈子值了,我终于看到宿主在完成主线任务了。”天道系统感慨。   “那你还是指望下辈子吧。”陆万闲拂袖而下,御剑返回万花山。   “宿主不拦着天道之子留在悬圃修炼了?”天道系统问。   “嗯。”   “咦??宿主说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到。”天道系统大吃一惊,陆万闲难得有认怂的时候,他必须让这一刻反复播放才能抚慰他从接手任务以来屡屡受挫的心情。   “……要不我现在把他揪回来丢到密溪镇?”   “不了不了。”天道系统立刻见好就收,省得操作太猛翻车。   “如果他能通过擢仙大典的考核,我就不会阻拦他修炼。”陆万闲走进菜园子,继续给他的小菜菜们除草浇水,“虽然他通过的可能性极小,就算初筛侥幸通过了,后面的一对一比试可并非意志力胜过常人就能通过的。”   “额,这倒也是……不过如果你暗中指点他几招,他应该、或许能侥幸胜出。”天道系统暗搓搓地怂恿道。   “这倒是可以考虑。等他通过三关初筛再说吧。”   天道系统惊奇于陆万闲意外的通情达理,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很想学着人类伸出手拧一把自己的大.腿,可惜它既没有手也没有大.腿。   “那……假如天道之子通过了擢仙大典,向你拜师,你能答应他吗?”天道系统弱弱地试探着问,“毕竟他都这么努力了……”   陆万闲轻哼了一声,态度模棱两可地笑道:“你猜?”   与此同时,悬圃天阙。   秦炽羽落下地后,匆匆脱下千机鹤放在一边,快速溜进队尾。   他的举动依然被黄衣弟子觉察,两名黄衣报告了督考长老。   “竟有这等不知廉耻的外门修士,想要混进第二关?等会儿他过来时,你们就把他捉住,送到戒律司等候处罚!”   “是。”两名黄衣弟子领命,一左一右守住队伍两边。   第二关是心性测试,无法一下通过五千名弟子,因此是一百人为一队,一队一队通过的,如今已到了最后一队。   收尾工作是很重要的,盛玉髓看了几队参赛者的表现之后,感到嫌弃,径自离开第二关的考场,回到天阙前。   就见到两名黄衣弟子正扭着队尾一个眼熟的年轻人,不让他进场去。   盛玉髓本来是懒得管这些细节的,多半又是作弊之类的事,不过,在他看到那名年轻人的脸时,顿住了脚步,径直向关口走来。   “怎么回事?”   盛玉髓冷冰冰的声音一响起来,黄衣弟子们不由自主地哆嗦。   “回、回禀天玑长老,这人想要混进第二关考核的队伍,被我们捉住了。”   “我没有!”秦炽羽挣扎道,他发现自己那点力气,在人家黄衣弟子手下竟毫无施展空间,心内暗暗吃惊的同时,恢复体力的自信也削弱了不少。   “他没有。”盛玉髓斩钉截铁,“是我看他着火,把他拎走了。怎么你们都不记事的么?脑袋里装的都是水?第一关考核怎么看的?!”   督考长老冷汗涔涔下,这会儿他也认出来秦炽羽了,原来就是那个着火的参赛者。   “放开,放开,让他进去。”督考长老急忙摆手,黄衣弟子们都像手被烫了一样猛地缩回手。   秦炽羽获得自由,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胳膊,看向盛玉髓,就是一怔。   这不是盛家那个冷面长老吗?   秦炽羽对盛玉髓没有什么恶感,除了“姓盛”这件事以外,盛玉髓本人人品还是可以的。   他向盛玉髓短促地点了一下头,飞快跑进第二关考场,跟上队尾。   “这小子……真是没有礼貌。”督考长老忍不住批评道。   盛玉髓可是帮了他大忙,又是一条金大腿,旁的修士都上赶着来抱,这个着火的年轻人竟然只是点一下头?   盛玉髓却对秦炽羽这态度很满意:“走,今天这场考试很有意思,一起看看去。”   秦炽羽跟着队伍走了一阵,前头停下来。   似乎是一处很深的峡谷,前面有山风呼啸,隔着攒动的人头,并不能看见考场是个什么样子。   “心性测试,不会是考胆量吧?”有外门弟子小声议论。   他们只知道第二关考的是心性测试,并不知道具体考什么。   一个大粗嗓门突然开腔:“你不识字还不懂人话吗?心性和胆量是一回事吗?”   鲍二一开嗓,就把众人的注意力拉住了,他正待解释,忽然一眼瞥见队尾某人,立刻兴冲冲地甩开膀子挤开左右,来到秦炽羽面前:“废柴小兄弟,你还在呀!”   秦炽羽:“……”   鲍二勾住他的肩膀,蒲扇大的手在他胳膊上猛拍两下:“行啊,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天赋异禀,否则没筑基怎么敢报名!”   秦炽羽:“……”这话您还不如不讲。   鲍二一边跟秦炽羽勾肩搭背,一边向周围人介绍道:“第二关心性测试,是在前山和后山之间的悬索桥上考,这道桥长三百丈,以三千三百块木板拼接而成,在大风吹拂下,如今应该不到三千之数了,不过大家可以放心,这不是考核的重点,重点是,当你穿过悬索桥的时候,会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鲍二说得一脸神秘,众人都忍不住围过来听他讲,直到把路堵住,黄衣弟子在前面大声催促:“后面的人动一动!”   “会看到什么?”   “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众人焦急地催促着,鲍二故意卖了个关子:“你们看到就知道了。”   “戚——”   “呸,不想说就别说!”   看到大家失望的神色,鲍二别提多得意了,他凑过来,压低声音在秦炽羽耳边说:“小兄弟,看在咱俩特别投缘的份上,二哥透给你一点消息,这一关叫心性测试,是说悬索桥上会出现一些让你心性动摇的东西,你不要为它分心,简直走,走到头,就过关了,你不知道,二哥前几次看见那些白花花的姑娘呀……”   后面的内容有些不堪入耳,秦炽羽一个闪身,从鲍二的魔爪中脱身出来,快步并入队伍。   “哎,小兄弟!”鲍二紧追两步,忽然看见高处站着的黄衣弟子正恼怒地瞪着他,急忙垂下头,作无事发生状。   队伍排成一列,缓慢地向前移动。   在队伍的尽头处,是千丈高崖之巅,又隔开三百丈,另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峭壁。   两崖中间则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深渊之上架着一座长桥。渊峡间飘荡着几抹云雾气,时而传来一声凄厉的鸢啸。   秦炽羽望着长桥,此刻桥面上还有上个队伍的人逗留。   这零星几个人,说也奇怪,并不急着过到桥那边去,千尺深渊,在他们看来就像平地,他们要么驻足不前,要么手舞足蹈,好像在和虚空里的什么东西说话。   忽然间,其中一名身穿白衣的修士——因他衣服颜色的缘故,在灰暗的背景上格外明显——扒住桥栏,使劲把身体往外探去。   灰色铁索桥宛如一条线,白衣修士就是线上的一个白点,那白点不断试图从线上挣脱出去,终于,他成功了。   白点无声地掉落下去。   “啊呀!”秦炽羽身边有人也看到了,发出惊叫声。   这不是第一例,桥上的人有从漏底的桥板间掉下去的,有主动跳出去的,一炷香的时间,桥面上已经空无一人。   亲眼目睹了第二关心性测试的过程,秦炽羽他们这一小队的人,俱是沉默不言,一个个的腿却软了起来。   黄衣弟子佩戴的宗门传令牌亮了起来,他高声道:“下一队,上桥!”   这一声令下,并没有人动。   “我看还是算了吧,要不我还是回家去吧。”有人小声说道。   “是啊,犯不上搭上一条命……”   人群中心思各异,议论纷纷。   黄衣弟子瞥了一眼众人,道:“想退出的也可以,从旁边这条道下去即可,有接引使者带你们下山。”   这么一说,几个胆小的率先感恩戴德地从旁边的小道下去了,大部队还是沉默,毕竟他们花费了这么大的精力走到这里,再等下一次,又是五十年。   这一关总要过。   沉默的众修士中间,走出一道轻盈迅捷的身影,秦炽羽穿过踌躇不前的人群,第一个踏上长桥。 第50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还是年轻啊。”   “初生牛犊不怕虎。”   众修士看到秦炽羽先一步跃上长桥,而又无法解释自身的怯懦,便这样议论起来了,以缓解他们被一个年轻的废柴抛在身后的尴尬。   盛玉髓御剑降落至长桥另一端,第二关督考长老所在的临渊亭内。   “盛峰主,你回来啦。”第二关督考长老是个长相和蔼的中年男子,姓王,乃四大修真.世家中,势力仅次于盛家的王家族人。   “王长老。”盛玉髓微一点头,象征性地问了问上一队的情况。   “和前面的水平差不多,五中取一吧。”   初筛一共三关,淘汰比例最大的就是第二关。   “不过有一个人很有趣。”王长老顿了顿,似乎在试图组织语言,来形容那个人怎么个“有趣”法,盛玉髓侧目望来,王长老终于组织好了,笑眯眯地说道:“那人几乎没有停留,便通过了长桥,我用蜃珠吸取了生花笔中的幻境,看到那人的欲,并非凡人之欲,而是咱们玄门很久没有过的境界了。”   说罢,王长老看向盛玉髓。   第二关心性测试,正是通过三大致幻法器之一,与梦魇镜齐名的“生花笔”所造,当考生通过长桥时,生花笔借助桥两侧的雾气,制造栩栩如生的幻境,使每个考生都会看到自己的欲.望。   普通人的欲.望不过酒色财气,生花笔就会画出他们最想要的那一种,考生的注意力被自己的欲.望吸引去,舍不得就这么走过长.桥,驻足流连之际,生花笔的作用加倍提升,考生稍不留神,就会从桥板缺陷处掉下去,那样就算是闯关失败了,还有心性软弱的考生,甚至会自己扒着桥栏跳出去,在万丈深渊上扑向他们幻想出来的美景……   修真者的欲.望比普通人更强,他们还未脱离肉.体凡胎,又要压抑自己的欲,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修炼上,一旦欲.望爆发,比普通人更难控制。   能从容穿过自己欲.望的人,都是很不简单的,这些人被视为最有潜力问道修真巅峰的人,因此被准许获得进入玄门宗门的资格。   但,从另一个侧面来说,拥有超乎寻常欲.望的人,更加珍稀,参赛者们并不知道,他们的欲.望也会被宗门的人看到,在他们入门的那一刻,就被分出了三六九等。   而盛玉髓就是拥有最高等欲.望的那种人,他曾经也走过这道长桥,他所看到的是浩荡天幕,雷劫之后,虹桥前来引渡的场景。   盛玉髓心神微动:“王长老,你又看到了和我一样的人么?”   王长老点头微笑:“正是。”   盛玉髓翻开名册,低头看去:“叫什么?哪家子弟?”   “来路不明,姓傅,名唯一。”   “哦?”盛玉髓的手指滑到了这个名字上,“资质差了点。”   火土双灵根,虽然粗长,但双灵根就是双灵根,注定比不过单灵根了。   王长老笑道:“盛峰主是否有兴趣收他为徒?”   嫌货人才是买货人,盛玉髓已经挑剔起人家的资质了,那就是有意下手。   盛玉髓冷哼一声:“说不定连考核都通过不了,这话未免太早了些。”   王长老笑而不语,盛玉髓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有七八分作准了。   盛玉髓从名册上抬起头,远眺夜幕降临中的长桥。   最后一队已经开始通过第二关了。   秦炽羽在桥头站定,目测了一下桥面上缺损的木板,发现这座桥比他想象的还要破。   近崖边还是走三步缺一块板,到了中间全是黑洞洞的大空档,也不知道前面那些参赛者是真的被美梦所迷,掉进了深渊,还是干脆跨不过去才掉下去的。   秦炽羽深吸一口气,平复心跳,迈步上桥。   他走得飞快,每一步都又轻又稳。   很快,就走过了五分之一的距离。   这时,后面的人反应过来,也开始上桥了,秦炽羽感觉到索桥猛地晃了两下,他差一点就踩空,不得不放慢步伐。   桥面缺损的木板也越来越多,大空档一个接一个,深渊里带着水雾气的风从空档里吹上来,撼动着桥索。   秦炽羽小心翼翼地寻找落脚点,目光扫过下面的深渊,忽然,一点血色出现在深渊里。   那片血色越来越大,直到占据了整片空洞。   秦炽羽刻意不去看,他记得鲍二说的话,第二关考验的是心性,一定会出现令他心性动摇的东西。   但是设置关卡的人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把心性测试放在满是缺损的长桥上,为了不掉下去,考生必须观察桥面,而桥面下方,则会上演令他们心神不宁的场面。   秦炽羽每越过一个空洞,就会看到下方露出的血红,每向前一步,下方的场景就更近一些,他的脚步渐渐地不那么坚定了,仿佛有无形的水草缠上了他的腿。   前方,一块接连缺损了十几片桥板的大空档出现,只有寥寥几根铁索在风中晃晃悠悠。   秦炽羽瞥了一眼大空档,知道无法强取,决心贴边走,抓着桥栏,踩着边缘的铁索,一点一点侧身蹭过去。   他伸出手,铁索被牢牢地抓在手里,冷硬的质感给人以安全感。   忽然,一个温柔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小羽,母后泡了一种新晋的花茶,是从南越国引进来的新鲜品种,你来尝尝吧。”   秦炽羽心中一沉,使劲甩了甩头,抓着铁索向前挪步。   “秦炽羽,你母后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不睬的?不成体统!”   严肃沉稳的声音仿佛就在近前,秦炽羽抓着铁索的手颤抖起来,他低低垂着头,紧紧闭着眼睛,坚决不往虚空里看,脚下一步一顿,全凭触觉确定落脚点。   “小王爷,你又不吃饭了,这样身体是不会好的!”   声音明亮清脆,在秦炽羽脑海里自动勾画出一个圆圆脸的小丫头形象,小丫头穿着嫣红的宫装,像滴溜溜圆的红樱桃。   “小王爷,祸从口出啊,您就算天不怕地不怕,也该为老人家的心脏想一想……”   狐国师颤巍巍地说道,顺道捶了两下胸口,挤出两声咳嗽,装虚弱他一向擅长。   秦炽羽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还抓着铁索了,他好像被丢进了无尽的深渊,又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罪犯,吊在空中,临咽下最后一口气。   已经料到会见到这一幕,可是真的见到时,却又比料想中对自己的冲击更强。   秦炽羽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夜幕中喧闹的虚空,夜阑国人一向喜穿红衣,红色热闹,天地间那点热闹仿佛都聚集到了秦炽羽面前,早已逝去的人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出现,就像活着的时候一样……   苍白的嘴唇再次沾染上洇红,这一次却是秦炽羽自己咬破了舌头,舌侧的疼痛令他恢复清明。   他对着空中的喧闹,轻声说:“放心吧。”   放心吧,我会替你们报仇的。   我会让他们用血和眼泪知道,你们曾经存在过。   秦炽羽毅然地转过脸去,快速通过了铁索,他紧紧攥着拳头,飞跑着,准确地跨过桥面空洞,一步比一步快。   长桥的终点越来越清晰,临渊亭里督考长老的青色长袍也更加鲜明。   忽然间,一道明亮的白光划过视野。   身穿水色长袍的仙人悠然降落在桥面上。   秦炽羽脚步一顿,愕然望着眼前,占去桥面的陆万闲。   这、也是幻觉么?   秦炽羽瞥了一眼陆万闲脚下,发现他的白色丝履正结结实实踏在桥板上。   别说,这幻觉还挺真实的。   “秦炽羽,给我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   春待月七+5,   @975 +20,   明一光+2~~   感谢小天使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们!!   爱你们!!!   爱你们!! 第51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仙人凤眸微敛,面色如冰,明明没有直视秦炽羽,秦炽羽却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威压,正冲着自己而来。   他心神一凛,不由后退了半步,握住桥栏铁索的右手又紧了几分。   “秦炽羽,就凭你,也想通过玄门的试炼?你以为这里是夜阑王宫的马毬场么?给我回去!”   仙人语气中满溢的嘲弄,如画卷般完美的眉眼间流露的轻蔑,就像柔韧而又锋利的刀子,一缕一缕,划破秦炽羽的心,却又不能直接毙命,便这么软刀子磨着人。   秦炽羽告诫自己,这只是幻象,只要直接穿过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双美妙的凤眸终于掀起眼帘,露出如远天星幕般的墨色双瞳,意气风发却又高高在上地望着秦炽羽,仿佛望着一只肮脏低贱的虫子,“你仗着自己是天火灵根,就无所顾忌地闯关,遇到什么问题只要解开封印,激发天火替你解决困难,不必吃苦修炼,不必忍受寂寞,就可以得到天才之名,受到宗门垂青……呵,像你这样自以为是的修真者,陆某见过不少,可惜,投机取巧就是投机取巧。”   秦炽羽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想反驳陆万闲,但又不知如何反驳。委屈塞满了秦炽羽的喉咙,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被用这样的方式猜测,陆万闲说到一半时,秦炽羽就忘记了幻象这回事。   “我没有!”秦炽羽冲口而出。   “除了会说你没有,你还会说什么?秦炽羽,你全家都死了,现在没有人会替你说话了,你还没学会自己替自己说话么?”   “我不是!”秦炽羽想捂住耳朵,可他一手抓着桥栏,不能松开。   陆万闲轻蔑地看着秦炽羽,言语间的攻击丝毫不见收敛,他一边嘲讽着秦炽羽,一边走向他,直到距离他不过咫尺,水色罩衫的边缘时不时被风吹起,撩过秦炽羽的手臂。   不堪入耳的讥刺,以最坏恶意揣测的言辞,从陆万闲口中说出,要比旁人说出锐利百倍千倍,一句句钻进秦炽羽耳中,刺进他心里,他抓着桥索的右手愈来愈紧,直到骨骼发出咯咯的声音。   “住口!”秦炽羽齿间迸出充满愤怒的二字,不知何时,他已通红了眼眶,攥紧拳头的右手猛地向前挥出。   “嘭!”   秦炽羽以为自己会被护体神光震飞出去,却没感到阻力,也没感到疼痛,他那一拳挥出,不仅打中了陆万闲,还把后者打了个趔趄。   陆万闲向后退了一步,扶住桥栏另一侧的铁索,摇晃了两下,方才站住。   他束发的水色缎带断开,墨发散落满肩,长鬓半遮住脸颊,几缕挂在嫣红的唇角,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凤眸里嘲讽尽数褪去,只剩下不可置信,流畅瘦削的脸侧轮廓渐渐红肿起来,连眼眶都微微泛起水光。   秦炽羽只觉神魂俱震,血流上冲头脑,哗哗流过骨膜,整个脖子连带着耳根都在发热,一直烧到脸颊。   他的右手垂在身侧,仍然紧紧捏着拳头,骨节根根分明,可是,他却没有解恨的感觉,只觉得这一拳打在了滑腻柔软的花堆里,无处着力,心中的郁愤没有倾泻出去,反而憋在胸口愈发膨胀。   “我……”秦炽羽别开目光,他有些不敢看桥栏对面的人,明明还是那个高不可攀的仙人,此时却仿佛沾染上尘俗的点点嫣红,“我有罪,任君责罚,只是我今日一定要通过此处,不管前途如何,我得到一个结果之后,便负荆上门。”   秦炽羽看也不敢看旁边的陆万闲一眼,飞快地踏过桥板。   “站住。”陆万闲的声音从秦炽羽身后传来,“你不是想拜我为师么,跟我回去,我就收你这个徒弟。”   秦炽羽脚步又乱了,差点一脚踩空。   “你可想清楚了,机会只有一次,今天你从这里走出去,就别想再入我的门。”陆万闲冷声说道。   秦炽羽终于站住,他回过头,身穿水色长袍的仙人散发站在风中,凤眸间含着恼恨之意。   “为什么收我为徒?”秦炽羽问。   陆万闲疑惑地打量他:“不是你求着我收你为徒?怎么,你不高兴么?”   “为什么收我为徒?”秦炽羽又问了一遍。   “……你一定要知道为什么?”   “是。”   陆万闲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似乎在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恼火:“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   也什么,秦炽羽没听清,他的心跳蓦然加快。   深吸了一口气,秦炽羽回转身,背对陆万闲,继续往前跑去。   是幻象。   尽管知道是幻象,甜滋滋的感觉还是在舌间泛开,秦炽羽感到自己又重新装上了千机鹤,马上振翅欲飞。   蜃珠吐出雾气,将只有考生一人能看见的幻象展现在督考长老和盛玉髓的面前。   盛玉髓面无表情地看完,久久没有发表意见。   王长老看得一头雾水,起先他还可以理解,有些失去亲人的修士会看到亲人复活,这也正常,但是后面那是什么,他怎么看不明白,那个穿长老服的人是谁,玄门里有这么一号长老他怎么不知道?   “有多余的蜃珠么?”盛玉髓问。   “没有,蜃珠就这一颗。”王长老照实回答。   “哦。”盛玉髓微微有些遗憾,无法把蜃珠作为恭贺乔迁之喜的礼物送给某个姓陆的狐狸了。   “?”王长老更加懵逼,怎么盛峰主还想拿回去一颗反复播放吗?   这段幻境到底有什么奇妙之处,他没看出来?   秦炽羽第一个穿过桥头,双脚踏在坚实的地面上,相比于其他过关者的神情恍惚,秦炽羽眼神明亮,神志清楚,甚至比上桥前状态还要好上几分。   前来接引的黄衣弟子都不禁啧啧称奇。   “先在这里等一等,等人到齐了,一起走。”   秦炽羽找了一处山石岩壁,背贴着直上直下的岩壁,开始静立调息,他不会放过任何一段修炼的时间。   再度睁眼时,最末一队的人拉拉杂杂差不多过完,鲍二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队伍里,朝秦炽羽这边走来。   “哟!”鲍二瞅见秦炽羽,又惊又喜,“小兄弟,你果然通过了,你真是天赋异禀啊,二哥我第一次过这长桥,就摔下去了。”   摔下去了?怎么此刻还能站在这里吹牛?周围人不由得露出不信的神色。   “下面有网接着啊,怎么的,你们不知道吗?”鲍二粗声粗气地问道。   “什么?”   “有网接着?”   “你怎么不早说呢?”   这最后一队只过来八个人,其余几个都是后怕,庆幸着幸好自己自制力强,没被诱.惑,这关未免太恐怖,稍微一受.诱.惑,就是摔下去来个死无全尸。   谁知道下面竟然有网接着,并不会摔死!   几个修士一阵抱怨,这个鲍二别看这五大三粗,其实贼精着呢,关键信息一点口风都不漏。   “咳,你们尽管抱怨,再说第三关是什么算我输。”鲍二将大刀往背上一扛,昂着头往前走了。   众修士急忙追上去,又陪着笑脸说着好话,就希望从鲍二口中撬出一星半点有用的消息。   秦炽羽独个在后面走着,心中默思《筑基》中的修炼方法。   玄门举办擢仙大典一千二百年,共二十四届,产生内门弟子七百九十二人,其中筑基期人数最多,约有七百人之众,其中又以筑基中期人数最多,而筑基前期的修士大约只有一百多人。   傅唯一以经验估计的结果其实差不离,如果修为达到筑基后期,基本就稳妥了。   这些是秦炽羽通过《筑基》典籍中介绍的数字推算出来的,可惜,他翻遍外门藏经阁的典籍,并未见到哪怕一例未筑基者通过擢仙大典走到最后一步。   “最后一队快点走,赶着天亮前过完第三关。”黄衣弟子催促道。   秦炽羽夹在人群里,随着人流向前涌去。   经过前两关的折磨,现在,大部分修士都处于疲惫不堪的状态,听说马上就要进行第三关,一个个都垂头丧气。   “第三关最可怕。”鲍二也是面色沉重,“我从来没有通过过……”   周围的修士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的绝望又多了几分。   看向黄衣接引弟子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敬佩。黄衣,在宗门中是中阶、高阶弟子,这些人看起来只是来维持秩序的普通弟子,其实比他们厉害得多,不仅成功通过了可怕的考试,还在长老们的培养下,从赤衣橙衣升级为黄衣,实在太不容易了。   “到了,进去吧。”黄衣来到一处依山势而建的道观前,停住脚步,道观前自有两名黄衣弟子站在门边,等参考的众修士进去。   秦炽羽走进道观,发现这道观内的房间很多,一个个窗户上透出伏案写字的人影,他心里大概有个数,这第三关是考较学识的。   黄衣弟子引众修士进入门开着的一间房内,只见地上整整齐齐摆着软垫和桌案,桌案上有铺开的纸卷和笔墨。   “请各位入座。”黄衣弟子朗声道。   众修士鱼贯而入,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请各位先在纸卷抬头写上自己的名字,务必与报名单上一致,包括字迹。”黄衣弟子说道。   下面一阵窸窸窣窣的研磨铺纸声。   “写完了吗?”黄衣弟子见众人差不多抬起头来,便说道,“接下来我会展示三道题,诸位只需要在纸上写明题号,再写出答案即可。答题期间,不得交头接耳,不得左顾右盼,如有违背者,当场轰出去。”   交代完考场秩序后,黄衣拿出三张包裹在书桶里的纸卷,分别铺展开,挂在最前的三个木架子上。   秦炽羽抬眼看去,只见第一题是:玄门举办擢仙大典一千二百年,共收入多少内门弟子?   第二题是:今有鸡兔同笼,以布掩去中段,数头三十五,数脚九十四,问鸡兔各几何?   第三题是: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洋葱怪注:2、3题出自《孙子算经》)   秦炽羽悬笔思索了片刻,还是看不出这些题到底难在何处,以至于鲍二说出那“第三关尤为可怕”之语。   他下笔如风,很快写出了答案和计算步骤,放下笔,又心中推算了一阵,确认无误,抬头盯着黄衣看。   黄衣弟子只觉下面考试的人里射.来两道灼灼目光,他回过头,便对上秦炽羽语言又止的眼神。   “何事?”黄衣弟子来到秦炽羽近前。   秦炽羽指了指卷子。   黄衣弟子低头一看,不由露出诧异之色,这么快就答完了?   此时周围苦思冥想面露菜色的其他修士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不要左顾右盼!”黄衣弟子扬声道。   众修士这才低下头去。   黄衣收起秦炽羽的卷子,低声交代他:“你去门庭等着,有人送你们下山,三日后初筛结果公布,记得去玄门集市报名的地方看榜。”   “多谢。”秦炽羽拱手。   黄衣微微摆手,表示不必客气。他方才看过秦炽羽的答案,知道此人必定能通过初筛,说不定以后就是自己师弟,自然好颜相待。   秦炽羽心中还有些忐忑,待出得道观,被山风一吹,又如释重负起来,他在心中反复算过三遍,方才那题里应该没什么陷阱,只是单纯地简单而已。   下得台阶,见前面接引的黄衣周围已围了一群外门修士,等着下山,他三步并作两步,赶上这波一同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的地雷:   @975的1个手榴弹,WEREWOLF-J的3个手榴弹+3个地雷,kiru的1个手榴弹,式神的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975+20,阿梓+5.   爱你们!!   爱你们!!! 第52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跟随着接引的黄衣弟子,众外门修士下到玄门集市,在夜色里匆匆解散。   秦炽羽看着散入街巷的人群,想到自己似乎无处可去。   韩家宅院已经交托给下一任买主,这会儿也不是他能任意出入的。   秦炽羽思索片刻,决心还是找个药铺把药先煮了,再去演武场修炼一会儿,顺便想想策略,如何应对……琼顶对决。   通过三关初筛后,就会进入琼顶对决环节,这是硬碰硬的两两捉对厮杀,以秦炽羽现在的修为和身法……似乎只有做梦才能通过对决,入围到那三十三人之数里。   月影中,一人踏霜而来。   “秦炽羽。”来人一张木头脸,黑暗中目光炯炯有神,“你也考过了?”   “傅唯一?”秦炽羽诧异,方才队伍里没见到傅唯一,应该是早就下来了,莫非是在此等他?   “那我们琼顶见。”傅唯一挎着他的竹篓子,向街道下面走去。   “你不去演武场吗?”秦炽羽问。   “我要思考一些问题,需要安静。”傅唯一站住脚,月光洒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勾勒出高大的身形,他侧过头,闷声对秦炽羽说,“你若想找我,到下面村子来。”   “成。”秦炽羽应道。   两人分别后,秦炽羽来到药店,跟药铺老板借了个炉子,一边煮药一边看书。   忽然间,他余光瞥见一抹白,回过头去,便见白衣胜雪的仙人站在门前。   秦炽羽手一抖,书卷差点掉进火里,眼前白影一晃,陆万闲已近在咫尺,两指捻起书卷,放在一边桌上。   “陆、陆、陆仙长……”秦炽羽心中一阵发虚。   陆万闲见他害怕,暗自检讨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好像是有些过分了,把人家一个胆大包天的小王爷吓成这样。   “你不必怕,我不是来赶你走的。”陆万闲眉头微皱,思忖自己该怎么说,才能让秦炽羽解除戒心,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转换话题,“今天考的怎么样?”   秦炽羽脸色又白了几分,想到悬桥上的幻觉,他大逆不道的举动……   “秦炽羽?”   “唔……还不错,最后一关是三道数术题,比较简单,应该能过。”秦炽羽冷汗涔涔地答道。   “是什么题,你还记得么?”陆万闲问,一边观察着秦炽羽的神色,“第三关一般都是考智力,推演、数术、阵法方位都有可能会考,有几次还考了符文的变体,能不能过,很大程度上与一个人智力有关,即便牵扯到学识,督考长老也会给出参考资料。所以我倒是不担心你这一关……”   秦炽羽听到这话,忍不住问:“你知道我赶回来考试了?”   陆万闲轻咳一声:“我看到了。”   秦炽羽以为他是说看到自己在考场里了,便没有深想,既然陆万闲看到他考试,也没有当场把他揪出考场,应该是不打算再刁难他了吧。   秦炽羽便把第三关的三道题复述给陆万闲听。   “嗯,你的答案呢?”   秦炽羽心里推算过三遍,所以记得很清楚,立刻报出来。   陆万闲颔首:“不错。”   秦炽羽心中一喜,果然做对了。   陆万闲又问:“你在第二关的桥上看到了什么?”   他这样问,只是为了预测秦炽羽的考试结果,并没有别的意思。   秦炽羽却吓了一跳,大喜大惊之下,想立刻编出一趟谎话来并不容易:“我……”   我打哭了陆仙长……   这话给秦炽羽十个脑袋都不敢说。   陆仙长哭起来很好看……   一百个都不敢说。   陆万闲却另有思量,他略微想了一下,猜到秦炽羽可能会看到死去的亲人,强迫人家回答这个问题,未免有些硬揭疮疤了。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再多想徒增悲伤,他们……必定是希望你好好过日子的。”陆万闲的语气十分温柔和缓。   秦炽羽微怔,想到什么,沉默下来。   “先前是我误会了你……”陆万闲斟酌了一番措辞,发现这事儿解释起来有些困难,“我误把你当做其他人,才会那般猜测于你,我的那些话,并不是针对你……罢了。”   秦炽羽抬头,黑沉沉的眼睛里显出一丝亮光来:“你算错了命格是么?”   陆万闲倒没想到这种解释,似乎也可以说得通,便应了声。   秦炽羽却并没有就此放过这件事:“把我误当作他人,所以才算错了命格。那莫非我与他人长得很像?他人是陆仙长的熟人?”秦炽羽目光灼灼地望着陆万闲。   这小孩委实聪明,还会举一反三。   “嗯,是有点像吧。”陆万闲头痛,只觉得这谎越说越离谱,“琼顶对决在即,咱们就节省点时间,我直说吧,为了弥补我给你带来的损失,接下来这些日子,直到琼顶对决结束,我都会陪着你,解决你的一切疑惑,你觉得如何?”   秦炽羽不知道自己应该觉得如何,他现在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暗中伸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腿,确实痛,好痛,不是做梦。   他龇牙咧嘴地对陆万闲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多谢陆仙长!”   小孩毕竟是小孩,稍微一哄就好了。   陆万闲内心不禁又多了几分愧疚。   “你先把药喝了,之后随我回万花山去。”陆万闲说着,从火上取下炉子,药煮了这么久,该别过劲儿了,他习惯性地拿起碗,盛药,吹一吹,递到秦炽羽手里。   秦炽羽捧着药碗,只觉得热乎乎的暖意从手里一直传递到心里。   这本该是个无家可归的夜晚,为何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陆万闲忍着肉痛买了一只仙鹤,给秦炽羽当坐骑,两人回到万花山,破破烂烂的陋室之中。   秦炽羽却眉梢嘴角都是笑意,仿佛这里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   “你还未筑基,先睡一会儿吧,明天早晨再说也不迟。”陆万闲取出被褥,放回床榻上,他自己是不需要睡觉的,因此,秦炽羽不在的时候,他就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了。   秦炽羽经过这些日子生活的磋磨,小王爷习气去了一大半,立刻上来抢过陆万闲手里的被子,自己铺好床。   他是很疲倦了,只是精神还兴奋:“我不必睡觉,只要打坐修炼就会恢复精力。”   “你还未筑基,打坐修炼也不得关窍,还是睡觉恢复起来最快,对了,我去打桶水,你先洗个澡再上.床。”陆万闲方才就想说了,秦炽羽这几天连修炼带考试的,身上的味道真是不敢恭维。   秦炽羽也知道自己不那么好闻,便从善如流。   待陆万闲准备齐整了木桶和热水,秦炽羽也脱了外衣,仅着一件被汗湿了几遍的中衣,有些窘迫地站在木桶边。   “陆仙长,我自己可以……”秦炽羽的手停在扣袢上,面色涨红,迟疑地望着站在门前等收衣服去洗的陆万闲。   “好,你自便,我出去了。”陆万闲捡起地上的外衣,离开陋室,顺便把门闭上。他出来之后,展开秦炽羽的外衣看了看,眉头紧皱,决定还是不洗了——直接扔。   这厢秦炽羽洗完之后,换上陆万闲这里留下的一套干净中衣,袖子稍微短了些,露出一节手臂,秦炽羽疑惑地扯了扯袖子,难不成衣服还能越放越小的?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别处——地板上有一大片被烧焦的痕迹,不知是怎么回事。   秦炽羽环顾四周,寻找着他离开这些日子,这屋里的变化,每一处陆万闲添置的摆件、做出的改变,都让秦炽羽感到新鲜,他一边看,一边来到门前,将门拉开一半,春夜温软的风带着植物的香气灌进来……   陆万闲穿着便服,站在落满月光的院子里。   听到背后门响,陆万闲回转身来,一身白衣胜雪,衣袂无风自动,凤眸间流露笑意:“洗完了?”   “是。”秦炽羽答应道,拉开了门,陆万闲负手踱步而来,错身而过时,秦炽羽鼻端传来一股松林雪后的清香。   “你不睡会么?”陆万闲问,走向半凉的木桶。   “不睡了,我不困。”秦炽羽急忙赶上去,抢在陆万闲之前扒住木桶,“我来清理!”   “也好,看看你这几天修炼的成果。”陆万闲一笑,转向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花卉书籍继续翻看。   秦炽羽双手抱住木桶,试图把木桶挪向门口,卯足力气大喝一声,木桶只挪了一两寸。   “噗。”陆万闲绷不住高冷的表情。   秦炽羽抓了抓头,看向陆万闲,后者只是看书,仿佛好笑的是花卉养殖而不是秦炽羽搬水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2! 第53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秦炽羽看着破败的门槛,想了个办法,先把门槛拆掉,再从后院捡来三条做栅栏的圆木,垫在木桶下面,一路滚动滑出屋门,滑到菜园子门口,倾倒木桶,让水流进菜园子边上的水沟里。   秦炽羽是可以直接一盆一盆把水舀出去,但他觉得这样太傻了,举着个盆在屋里和菜园子之间跑来跑去,显得只会做简单重复劳动,他要在陆万闲面前一显身手,让陆万闲觉得自己是可造之材。   这般倒完了水后,秦炽羽又扛着空桶到山溪边,把桶里里外外洗了个遍,一边洗一边想,往后还是不要洗热水澡了,实在太过麻烦,还是把这桶供起来吧,让他自己跳下山溪洗个痛快。   秦炽羽回到陋室内,见陆万闲正盘腿坐在椅子上,闭目调息,秦炽羽不敢惊动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拿起《筑基》继续看。   “这本书你看了有一遍吧?”陆万闲问。   秦炽羽有些骄傲地答道:“有三遍了。”   “有什么问题么?”陆万闲仍然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只是睁开了眼睛,凝视着秦炽羽。   秦炽羽不由得紧张起来,要问的问题太多,纷杂的思绪在脑海中纠缠成一团,不知从何说起。   “随便问,想到什么问什么。”陆万闲十分耐心地说道。   “《筑基》里有一些名词,我模模糊糊猜到是什么意思,但不知道确切的含义。比如引气入体,用哪里引,气是什么气,引入体内又能做什么?”秦炽羽迟疑,“我问的问题是不是太简单了?”   “不会,简单和难都是相对的,觉得难只是你还没有会而已,没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该问就问。”   说罢,陆万闲以清晰易懂的方式回答了秦炽羽的问题,并辅以示范。   秦炽羽本来就是个聪明人,又逢着好老师,自然一点就透,一学就通。   悬圃周围的灵气十分充裕,万花山也不例外,秦炽羽引灵气进入气海,感到丹田处升起一股温热之感,不由得兴奋起来。   “神识外放又是什么?如何神识外放?”他急急问道。   “人有五感,凡人的五感局限于躯体,必须借助躯体才能感知外界,比如借助眼睛去看,借助手去触碰,这些能够到达的范围是有限的。修真者可以将五感释.放到超出躯体的范围,就叫做神识外放。只是你现在还做不到神识外放,可以先试试神识内观。”陆万闲解释道,“你在《筑基》上想必已经看过两个词,大周天和小周天。”   “是的。”秦炽羽也不太明白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他隐隐猜到和神识内观时灵气在体内走的经脉有关系。   “小周天就是人体经脉,十二正经,八脉奇经,从一个穴位出发,走完一个循环,回到这个穴位,叫做小周天,一般是从丹田气海开始,丹田气海结束。”陆万闲道,“大周天则是指宇宙,物我同游,是一种虚指。”   “所以神识内观就是走小周天,神识外放就是走大周天。”秦炽羽豁然开朗,原来《筑基》上是这个意思,他一直以为,静坐调息中的神识内观既指观大周天又指观小周天,这样一来,在他心中形成块垒的困惑,就烟消云散了。   “不错。”陆万闲目露嘉许之色。   秦炽羽心头一喜:“那我已经可以做到神识内观,我能看到气海中五条灵根的颜色。”   “咦?”陆万闲意外,“五条灵根?”   “是啊,我在报名处测过,是金木水火土五灵根,虽然他们说五灵根不好,不过既然有五种属性,是不是发展的可以更全面一些?”秦炽羽好奇问道。   “你不是五灵根,是天品火灵根,不过我把你的天火灵根封印了。”陆万闲说道,“地板上那块烧焦的看到没有,就是你天火灵根崩开封印自燃起来烧坏的。”   秦炽羽顿时赧然。   “而且五灵根确实不好修炼,修炼之事,就像一条只允许单向通过的道,选择之后,就只能走下去,走得越远越无法回头。”陆万闲思索起前事,略有些怅然。   秦炽羽不敢插嘴,他现在只想能上道就行。   “话说回来,内观到灵根只是起步,你要能看到灵气在经脉中流动的样子,这样才能引导灵气快速通过小周天,每运转一个小周天,修为就会提升一些。”陆万闲道。   “原来如此,我隐约可以看到,这些日子也是凭此调息。”秦炽羽说道。   “你还会调息了?”陆万闲忍不住轻笑一声。   秦炽羽顿时脸上发热,强辩道:“不错,这些日子在山下,我并没有荒废,每日里扎马步锻炼体魄,夜里吸收月流精华,调息内观,如今已经可以奔跑三四里地而不觉得气喘。”   秦炽羽不愿被陆万闲看轻,末尾稍稍夸大了一些调息的效果,实际上他跑个三四里地一定会气喘,只是不会喘到气绝而已。   “哦?是吗?那我这畦菜熟了,得多给悬壶院寄去一些,多谢他们开了这么好的药方,给你补身体。”陆万闲笑道。   “不是我调息之功吗?”秦炽羽不相信,“我以为,至少有十之七八是调息之功……”   “有十之一二吧。”陆万闲道,“你懂经络么?十二正经,八脉奇经,各是指什么?玉堂、中庭、鸠尾、巨阙又是指什么?”   秦炽羽在玄门集市的药铺里看过经络图,也曾参照着经络图找自己的经脉和穴位,但陆万闲扎乍一提起,他又记不清楚了,支支吾吾地报了几个穴位,模模糊糊地在身上比划。   陆万闲从椅子上悄然跃下地,无声无息地来到秦炽羽面前,一指点在他颈下、胸骨上窝中央:“天突。”手指向下划去,每划过一个穴位,便报出名字,指尖用力,“璇玑、华盖、紫宫。”   秦炽羽只觉那根葱白手指异样耀目,缓缓划过自己衣襟时,心跳都要加快几分,更遑论它用力点在穴道上时,穴位的应激与心理作用一层层交叠起来,陆万闲收回手时,秦炽羽仍然能感觉到那八个穴位在突突挑动,刺痒发热。   “这是任脉。”陆万闲说道,“看来你没有记熟八脉奇经啊,不过也没关系,穴位要有熟手来找,才不会记偏差,接下来这个时辰我们就把位于中轴线的两条脉络找一遍,你可以先运行这两条脉络上的小周天。”   秦炽羽闷声道:“多谢陆仙长。”   陆万闲也不客气,翻身上了床榻,与秦炽羽相对而坐,一一找到穴位给他加深记忆。   清晨,朝东的窗户纸蒙蒙发亮。   经过陆万闲一番言传身教,秦炽羽对经络穴位有了具体而深刻的认识。   “差不多时间去喝药,喝药完药之后回来,咱们试着调息一次,内观灵气在经脉中运行的轨迹,试着引导它去正确的方向。”   “是。”秦炽羽此时已全然没了之前乱七八糟的心思,真正沉入修习穴位的乐趣之中,他飞快去煮了药,喝完之后,复又上榻来。   “你也不用紧张,我会给你护法。”陆万闲说道,“开始吧。”   “是,陆仙长。”   秦炽羽闭上眼睛,沉下心神,在陆万闲的指点下,他发现内观到气海非常容易。   当清晰的灵根出现在他意识中时,他才发现自己以前兜了多少圈子,绕了多少弯路。   秦炽羽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修炼,通过琼顶对决,在擢仙大典的拜师典礼上对陆万闲拜师,这样一来,陆万闲应该就不会拒绝了吧。   顺利走完一个小周天,秦炽羽只觉通体舒畅,体内淤塞之处尽去。   先前的打坐调息比起这个,只是粗通皮毛,而此时引导真气转过一个小周天,才是真正的入定修炼。   步入正途后,秦炽羽真正实现了什么叫一日千里,这般在万花山陋室待了三日,到初筛放榜之日。   “初筛放榜之后,还有两三天准备时间,之后便要去琼顶了。”陆万闲道,“时间紧张,你且在此修炼,我去替你看榜,顺便拿了印信来。”   秦炽羽正襟危坐:“是,有劳陆仙长。”   陆万闲便乘飞剑去玄门集市,拿了琼顶对决的印信回来。   陆万闲刚在万花山菜园子前落定,就见一道白光从远处投来,落在山坡上,韩惜见面带喜色,一阵小跑而来,扬起手上的印刻有一个“琼”字的信物,欢欣鼓舞地喊道:“陆师兄,你看我通过初筛了!”   跑到近前,韩惜见看到陆万闲手里也拿着个印信:“咦?陆师兄,你也有这个,你、你偷偷参加擢仙大典了?”   陆万闲道:“不是我的。”   “喔,那是谁的?”韩惜见好奇,扒着陆万闲的手一看,见印信上写着“秦炽羽”三个字。   “他不是走了么?”韩惜见有些困惑。   陆万闲也不解释,道:“你随我来。”   韩惜见迷迷糊糊地跟着陆万闲来到万花山小居中,正看见坐在榻上调息的秦炽羽。   秦炽羽听到开门的声音,感到一股温风吹在脸上,便归拢灵气,收束神识,缓缓睁开眼睛。这一看,正对上韩惜见狐疑的眼神。   秦炽羽心下暗道,怎的这个打小报告的娘炮还在此处,不会又向陆仙长告我的状了吧。   两小充满敌意的目光对视,火花四溅。   陆万闲打断他俩的目光厮杀,对秦炽羽道:“下来,你俩比一比。”   秦炽羽一怔,他不是很清楚韩惜见的修为到什么程度,不过见他能乘飞剑来去,应当修为远超筑基,自己连筑基都没有,硬碰硬的话应该很难取胜。   韩惜见则紧紧握住自己的飞剑,一副被羞辱了的模样:“我剑下不死无名之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975的地雷+1,营养液+20。WEREWOLF-J的地雷+2. 第54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你们两个随我出来。”陆万闲说道,率先走出陋室。   两小也跟着他出来,只是互相视若空气,各自高昂着头,谁也不把谁放在眼里。   陆万闲看着好笑,对韩惜见说:“你剑下不死无名之鬼?”   韩惜见一扬下巴颏,高傲地说:“不错,我飞剑蝶翼,乃是瑶光长老韩世伯赐下的名剑,名剑岂能斩凡人,太过掉价了!”   陆万闲笑道:“那好,你把飞剑给我,你们赤手空拳练一练。”   韩惜见愕然瞪大眼睛,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委屈,陆师兄竟然这么明显地拉偏架么!   秦炽羽则冷着脸,既然陆仙长给他这个机会与韩惜见切磋,他一定不能丢人,韩带着飞剑,他可能没有胜算,但韩没有飞剑,他就不见得输,曾经盛天骄与他缠斗,他也能保持一时半刻不死,到了韩惜见这里,未必就差着一头。   “惜见,拿来。”陆万闲摊开手掌。   韩惜见委委屈屈地蹭到陆万闲身边,把飞剑小心翼翼地交到他手里,随后利落地转过身,桃花眼蕴藏恼恨之意,望着秦炽羽:“切磋就切磋,请秦师弟出招吧,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秦炽羽看着韩惜见伸出来的那只手,手掌雪白,指尖泛着粉色,也不知道这只手是怎么拿剑、怎么打人的。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秦炽羽猛地往前一冲,提起拳头去砸韩惜见的脸,韩惜见那张脸人见人爱,偏偏秦炽羽并不怜香惜玉,打人就要先打脸。   谁知他拳头还没到,韩惜见已侧身让过,手臂变肘,在秦炽羽肩膀外侧一顶,秦炽羽只觉右臂酸麻,不由自主地向前跌去,一头扎进菜园子外面的水沟里。   “噗通!”   韩惜见面无表情地望着秦炽羽掉进水沟,扭过头对陆万闲说:“他败了。”   陆万闲却笑而不语。   只见一双手扒着水沟边缘上来,水淋淋的秦炽羽再度回到韩惜见面前。   韩惜见对上秦炽羽的目光,只觉心中一凛,这是什么眼神?   凌乱的碎发间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韩惜见,好像穷途末路的野.兽,明明处于下风,却有一股不惜搏命的狠劲。   韩惜见出身世家,何时见过这般拼死一搏的眼神,他所见过的切磋,都不过是点到为止。方才所说“剑下不死无名之鬼”,也不过是比试中的套话而已,韩惜见从来没想过要杀谁。   陆万闲将这两人凑在一起,正是要他们锻炼双方,并不仅仅是为了提升秦炽羽一个人。   韩惜见生性柔弱,虽有天赋,出剑却不够利落,总有些软绵绵的成分在里面;而秦炽羽足够狠烈,天生一股可怕的野兽直觉,总能于死地寻求生路。   因此,对韩惜见,要除他性子里的软弱,用秦炽羽再好不过。   对秦炽羽,要逼他激发潜能,快速提升境界,用韩惜见事半功倍。   陆万闲便在旁边看着热闹。   秦炽羽又飞扑向韩惜见三次,每一次都被韩惜见踢飞出去,先前韩惜见还会留手,现下被秦炽羽不要命的劲儿吓怕了,出手毫不留情,干脆利落地把对手打飞,不给他爬起来的余地。   秦炽羽趴在地上,看到自己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渗入土中,他此时已忘了自己是在切磋,满脑子热血上涌,看向韩惜见的目光渐渐模糊,韩惜见的身形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盛天骄。   “纳命来!”秦炽羽猛地跃起,灵气冲出气海,贯通经脉,从秦炽羽挥起的手臂中流过,一直凝聚到拳头上。   韩惜见被他大叫一声吓了一跳,呆呆地望着他饿虎扑食一般扑向自己,一时间忘记躲闪。   秦炽羽这一拳砸在韩惜见脸畔,拳风带动头发,韩惜见不由自主紧紧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两人之间迸出一片白光,韩惜见向后退出几步,秦炽羽则第四次被震飞出去。   韩惜见的护体神光生效了,虽然他自己没有防御,但金丹期的护体神光仍不容小觑。   而秦炽羽仰面躺在灌丛里,望着白惨惨的太阳,心中一片绝望,这让人怎么打,护体神光,他穿不过去啊。   再想到琼顶对决,是他想得太天真了么,以为有一股狠劲就能获得胜算,如今看来,凡人与修真者有不可逾越的天堑,鲍二倒是没有说错。   “秦炽羽,躺着睡觉么,起来!”陆万闲喝道。   韩惜见虽然用护体神光隔了一下,仍然感到脑袋嗡嗡作响,他心内有些发虚,抬眼看秦炽羽,后者呈“大”字形仰躺在草丛里,脚上的鞋掉了一只。   当陆万闲喊出那句苛刻的话之后,秦炽羽身子动了一下,缓缓曲起一条腿,找回鞋子,翻了个身,用手肘撑着自己晃晃悠悠地坐起来。   秦炽羽鼻子被磕到,血流得有些惨烈,连前襟上都是点点猩红,他仿佛没感觉到一样,用手捏了捏鼻梁,又反手抹了把血,再度撑着身子站起来,走向韩惜见。   “陆师兄,我看还是算了吧……”韩惜见不忍目睹这样的惨状,对着这样的秦炽羽,他也下不去手啊。   “你不来我来?”陆万闲看着自己的手,似乎忽然对掌纹产生兴趣。   韩惜见想到自己与陆万闲飞剑比试的那一次,不由得腿软,本来他和秦炽羽比试,就已经是欺负人了,若是换了陆万闲来跟秦炽羽比试……那秦炽羽大概真的会死吧。   韩惜见咬牙:“要怎样才能结束?”   陆万闲微笑:“他认输。”   韩惜见意外:“这么简单?那他现在就认输好了。”   陆万闲望向秦炽羽:“你认输么?”   秦炽羽此时情绪已稳定下来,方才被震飞的绝望退去,他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细节。   比如,韩惜见的冠带断了。   秦炽羽盯着韩惜见的冠带,看了一会儿,说:“等一等。”   韩惜见以为他要认输了,都被打得这么惨,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又有什么,为何这样死撑?他简直没见过这么死缠烂打、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人。   “好。”陆万闲颇为满意的颔首。   秦炽羽的目光从韩惜见的冠带,移动到自己手掌上,他伸开手掌,又握成拳头。   再试一次。   秦炽羽闭上眼睛,引导灵气出气海,上丹池,行小周天,灵气越转越快,一股暖洋洋的热意自胸口升起。   调息与外功是相辅相成的。   将澎湃的灵气引至右臂,秦炽羽猛地睁开眼睛,向韩惜见奔去。   这一拳挟风雷之势,打的是技巧,是灵气,而不是情绪。   韩惜见亦凝神备战,见秦炽羽得了门道,运了灵气打来,他也不让,将一身修为凝于足尖,于地上轻轻一点,身体向后荡开。   秦炽羽这一拳距离韩惜见的面庞不过三寸。   这三寸,却一分都不能缩短了。   韩惜见向后退去,比他前进的速度还快。   忽然间,韩惜见翻身凌空一转,借拧身之势,猛地扫出右腿。   他这一腿若是踢在秦炽羽手臂上,少不得要伤筋动骨,但韩惜见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总不能在陆万闲面前败给一个连筑基都没有达到的凡人。   韩惜见发了狠,秦炽羽自然能感觉到,腿风扫过来,他闪避不及,只能硬扛。   若是这条胳膊断了,他就别想参加琼顶对决了。   怎么办!   间不容发之际,秦炽羽不守反功,丹田里激起一股浩荡灵力,同时向四肢百骸涌去,他同时观看着灵气流向每一道经脉的样子,飞快地引导着它们各安其位,于经脉交汇之处同时聚合,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轰——”   一道白焰自秦炽羽手掌中喷出,向韩惜见的腿卷去。   韩惜见愕然,谁知道一个连筑基都没有的凡人,竟然突然能放出火系法术来?!他的腿若是烧伤了,少不得要卧床休养,参加不了琼顶对决也就罢了,关键是他不喜欢身上留疤,不成!   白光一闪,飞剑蝶翼自陆万闲手中窜出。   韩惜见强行召来蝶翼,对着秦炽羽的胳膊就要砍下去。   眼看两人成不死不休之势。   陆万闲使了一手隔空取物,将两人分开。   秦炽羽和韩惜见红着眼睛互相瞪视,却无法挣脱后领子被人拎起来的力量。   “有人认输吗?”陆万闲悠然问道。   “没有!”   “不认!”   两小都是倔强之人,此时被激起性子来,成了两头犟牛,非得顶出个你死我活不可。   “那就下回再战。”陆万闲微笑抚掌,“这次成绩不错,你们两个,都有奖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蓝色心情的营养液+1 第55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奖励什么?”韩惜见立刻被引走注意力。   秦炽羽抹了把鼻血,剧烈打斗之后的喘.息还未平复。   “拿着。”陆万闲从百宝锦囊里拿出两支环形的戒指,但又比手指大一些,分别递给韩惜见和秦炽羽。   韩惜见接过戒指,往手指挨个试了一遍,发现只有戴在大拇指上不会松脱:“这是扳指吗?”看这戒指的材质似金非玉,光华内敛,应是珍稀的材质,但戴在手上并不合适。   “这是加持法器。”陆万闲道,“我这里虽然没有盛家那般富裕,不过拿出两个法器来帮帮我的徒……我的小友也是可以的。”   盛家家大业大,家里天材地宝堆成山,天赋稍佳的盛家子弟,从小就泡在灵石、宝物堆里长大,自然比同样天赋的其他人进境快。   陆万闲虽然看不上他们家那种修炼方式,但不得不说,在初期的时候,是很有效的,盛家以这一手占据了擢仙大典的大部分名额,也保证了盛家子弟源源不绝地输入玄门。   “小……我们哪里小了?”韩惜见撇嘴,“秦炽羽是挺小的,可我不小了啊。”   秦炽羽疑惑地看向韩惜见,韩惜见长得比他还嫩,怎的就不小了?韩惜见到底多大?   “还是小。”陆万闲意味深长地笑。   “嘶,陆师兄,不能随便说男人小,知道吗?”韩惜见感到脸侧一阵刺痛,抬手摸了摸,有些发热,刚才被秦炽羽的拳风撩到了。   “脸上有点红,没什么大事,不过你还是去悬壶院拿点膏药吧。”陆万闲说道。   “多谢陆师兄赐下法器,那惜见这就告辞了。”韩惜见向陆万闲行了个礼,急急乘飞剑离去。   秦炽羽仍在心内思索韩惜见那句怪怪的话,不能说男人小,他头一次意识到韩惜见是——男人?   “怎么样,这次对决,有什么心得?”陆万闲笑问。   秦炽羽又抽了抽鼻子,闷声道:“要突破护体神光,只能用灵气。”   “不错。”陆万闲颔首,他拉住秦炽羽的手臂,将他正面转向自己,一手扣住后者的后颈,凑近了端详,“头抬起来。”   秦炽羽顿时紧张,只觉与陆万闲手指相触的那块皮肤紧绷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鼻子血呼啦擦的没什么好看,但陆万闲的语气不容拒绝,他只得抬起头,微微侧过脸,不想正朝着陆万闲。   陆万闲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正,观察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大碍。   “学人打架,先学挨打,和韩惜见比试,没有坏处。”陆万闲按住秦炽羽鼻子流血一侧的穴位,用力压了一会儿,直到血止住,一边说道,“这是迎香穴,压一会儿可以止血。”   “唔,多谢陆仙长。”秦炽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把手往哪里放,陆万闲身上的松林雪香那般近,好像对方的呼吸都触碰到了自己的脸。   “怎么又冒出来了……”陆万闲纳闷自语,大约是年轻人血气太旺吧,他手上微微加力,秦炽羽的鼻子才不流血了。   午间的药喝过之后,秦炽羽打坐入定。   陆万闲在旁拿着花卉书看,顺便给他护法。   秦炽羽静坐后,摒除杂念,按照一贯的步骤调动灵气进入经脉循环。   不知是不是与韩惜见恶战了一番,他意外地发现,经脉中很多以前走不通的地方,现在都茅塞顿开,陆万闲给他的那枚加持法力的戒指,亦在意识海中发红发亮,每一缕灵气经过,都会加强一倍。   若是那枚戒指戴在胸口,可能加强效果会更好,毕竟手上只会增强一股经脉。   秦炽羽这般想着,意识渐渐进入物我两忘状态。   红色的火灵息如同流水,在黑暗的河道中驯顺地流动,意识仿佛瓢到了高处,在暗红色的广袤苍穹中,向下俯视,只见十二正经与八脉奇经组成的二十条河道正各安其位,火灵息静静灌注入二十条河道之中。   当二十条河道全部贯通,灵力已不需要引导,自行运转,秦炽羽的境界不知不觉突破了一重。   远天里吹来一阵温风,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迎面飘来,将秦炽羽包裹其中。   他只觉那雾气温温凉凉好不舒服,仿佛某种熟悉的触觉。   耳边传来一个疾言厉色的训斥声:   “秦炽羽,你为何又与那些世家子弟斗殴?”   “我……”   “这玄门上下,皆被世家子弟把持,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真信了那套强者为尊?他们只要世家的强者!外姓的强者,信奉的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是他们先挑衅于我……”   秦炽羽仿佛听到自己在和陆万闲对话。   他心中起疑,又仔细听去。   那片声音却又静了下来,若不是中间还夹杂着情绪激动时粗重的呼吸声,秦炽羽会以为这段已经结束了。   “过来,让我看看,有没有受内伤。”陆万闲的声音和缓下来,似乎有些无奈。   “……没有。”秦炽羽闷声答道。   一阵衣服摩擦声,那幻象里有人走动,秦炽羽一开始以为是幻象中的自己向陆万闲走了过去,听到后面的话,才知道自己是一动不动,主动走过来的是陆万闲。   “你生气了?”陆万闲无奈地说,“不肯给我看?”   “是弟子愚钝,跟随师父修炼这么多年,还没有突破筑基,只有任人欺负的份,弟子自己的责任,不敢怪罪师父。”秦炽羽说着,声音里却有隐隐的不甘。   “筑基哪有那么快,资质超绝之人,也要三五年才能筑基,你太心急了。”陆万闲宽慰道。   秦炽羽又沉默了。   陆万闲叹了口气:“手伸出来,我看看你的修为到了哪一层。”   秦炽羽这次交出了脉门,陆万闲指听了一阵,略略惊讶地“咦”了一声,随即说道:“你最近有顿悟过么?这境界又提升了不少,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筑基了。”   “真的吗??”秦炽羽大喜过望,太过激动,不知岔了哪里的气,猛地咳嗽起来。   “嗨,不要激动,跟我仔细说说,这阵子你遇到了些什么事,如何修炼的?说不定我们可以找到一条更适合你的修炼之路。”   “多谢师尊!”秦炽羽语气中一扫之前的郁闷不甘,变成了全然的喜悦。   那阵白雾飘了过去,伫立于暗红苍穹中的秦炽羽微微发怔。   虽然他不知道怎么会听到这番对话,这对话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但按照称呼和修为来判断,显然是在之后许多年中的。   预知梦?   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手榴弹x1,地雷x2!抱住大腿!   感谢点兵点将的营养液+30、阿梓的营养液+1、离翧的营养液+1、悠闲逍遥的营养液+10、kiru的营养液+66~~~抱住小天使! 第56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他好像……还做过一次预知梦。   在天阶上,他受天阶威压过重,导致天火灵根失控,那时是做了一次预知梦,只是醒来就忘了。   这次可要抓住线索,醒来也不能忘了。   另一片白雾迎面飘来,又将秦炽羽笼罩其中。   琐碎细语从温凉的水汽中传来。   “原来如此,你竟然是这样破境的……我只道筑基要稳扎稳打,没想到你的修炼方式该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陆万闲若有所思地说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秦炽羽疑惑。   “不错,我听说修炼有三种方法,一种是稳扎稳打,按部就班,时间累积够了自然会突破;一种是依靠机缘,以天材地宝堆砌修为,可以快速破境,但后期容易崩塌;第三种是在战斗濒死中激发潜能,一瞬顿悟,便能提升境界。”   “我是第三种?”秦炽羽恍然。   “是……但第三种也有弊端,非生死之危,不能破境,而你本身天火灵根过于霸道,周身经脉又不能承载,逼到死境爆发天火灵根,会损伤你的身体,不逼到死境,又无法破境……”陆万闲的声音里充满了困顿,困于两难之境,很难不头疼。   “师尊多虑了,若我每日一破境,便可迅速筑基,乃至金丹、元婴,到时身体经脉自然加强,不怕天火灵根的霸道冲击。”秦炽羽声音里满是喜悦,似乎找了一条通路,马上就想试试。   “不可这般莽撞,若是你没等到提升境界,就已经毁了经脉呢?”陆万闲道,“待我再想想,你不要轻举妄动。”   这话也不知道那幻象里的秦炽羽听进去没有。   幻象外的秦炽羽却听得心神具震。   他想到陆万闲让他和韩惜见比试,明知是死境,却让他一次次起来对战,以卵击石。   难道说……   秦炽羽眼见又一片云雾飘来,这一次他没有被动等着,而是迎面冲了进去。   他太想知道,陆万闲最后想出来的办法是什么。这与他修炼息息相关。   也与现世中陆万闲教他与韩惜见死斗的真实意图有关。   时至此刻,秦炽羽已经不认为这是一个简单的预知梦。   白雾再度包围了秦炽羽。   他首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焦急地在问:“师尊,你找我?可是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陆万闲的声音里带着打通了某个障碍之后的轻快喜悦:“不错,只要以特殊手法封印住天火灵根就可以。”   “封印?”秦炽羽有些不喜这个词。   “我最近在研究《滴天录》,是一本讲阵法的古卷,里面提到一种封印灵根的阵法,可以在灵根失控时封住一部分法力,正常运用灵力并不影响。”陆万闲说道,“这阵法叫做千织阵,以符咒为阵点,灵力为引线,要引一千次灵线,看起来天罗地网如同千线汇集,因此叫做千织阵……”   白雾飘去,带着陆万闲的声音一同远去。   周遭又恢复了寂静。   只有秦炽羽的心跳在咚咚撞击着胸腔。   意识海的世界因为秦炽羽的动念而震颤了一下。   只见那二十条河道忽然倒流起来,火红的灵气从黑暗的河道中退去,河道交集处更有红流迸出。   秦炽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意识向下坠去。   忽然间,他落在一片怀抱中,被雪后松林的香气包围。   冰玉般的指尖划过肌.肤,震颤不休的灵气各各导入经脉,在陆万闲的牵引下,有条不紊地回归气海。   直到最后一缕灵气也沉于丹田,秦炽羽才感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身体沉重不已,阖上眼就沉沉睡去。   再度恢复意识时,已是黄昏时分。   秦炽羽掀开被子,坐在床沿上,两条长腿斜向前伸,虚踩在地下。   他双手支在额头上,想把自己困在一个相对安静和黑暗的狭小空间里,仔细回忆之前的事,他隐约意识到,之前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在他走火入魔之前,他看到了……一片云。   然后。   额头一阵抽痛,连着额角的一根筋突突直跳。   又是一个预知梦,其他的都记不得了。   只记得陆万闲对他说,破境,置之死地而后生,什么的。   “你醒了?先把药喝了吧。”陆万闲端着热气腾腾的刺鼻汤药,走进屋来,看到秦炽羽一副郁闷至极的姿势撑着头坐在床沿,以为他丧气于自己入定失败,还差点走火入魔,便走过去安慰道,“你才开始修炼三天,能达到这样的进境已经很不错了。不必苛责自己,来,把药喝了。”   秦炽羽放下手臂,接过陆万闲递来的药,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陆仙长,我可以问一个问题么?”秦炽羽捧着空空如也的药碗。   “你问,我说了在琼顶对决结束前,一切问题你都可以问我。”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调用灵气,发于肢体,才能打破护体神光,对修真者造成伤害?”秦炽羽凝视着陆万闲,“为什么要用这样死斗的方式?”   陆万闲微笑道:“你倒是比我想的敏锐,能从我锻炼你的方式,分辨出我的意图。其实是你更适合这样的修炼方式,置之死地而后生。”   对,置之死地而后生!   梦里是有这么一句!   秦炽羽不由得握紧了药碗。   “不过这种修炼方式也有风险,否则人人都可以走这个捷径了,你的天火灵根本身霸道,能提供充沛的灵气供你破境,另外我用一种特别手法封印了你的天火灵根,使它不容易失控,但平时修炼还是可以正常使用的。”   陆万闲说罢,就看到秦炽羽一脸渴望地望着他,似乎在等他多说两句。   “怎么?你还想问什么?”陆万闲道,“但说无妨。”   秦炽羽就等着陆万闲再多说一点,让他再想起来一点梦里梦到的事情,说不定就可以预知更久远之后的未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想起来两句对答。   谁知陆万闲不再说了……   “我在天阶上,是不是解开了那个封印。”秦炽羽试图沿着方才的思路继续说下去,“陆仙长你说过,天火灵根的炎髓会损伤经脉,那是不是说明,那个封印并不能完全解除后顾之忧?”   “你说的不错。”陆万闲点头,“那封印需要隔一段时间加强一次,会越来越强,直到你能够自如地控制天火灵根,在此之前,很有可能会在长时间的灵力威压下失效。”   秦炽羽怔怔地望着陆万闲,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陆万闲就已经替他把他的道怎么走考虑好了。   为何,若是说,陆万闲对他全不上心,十分厌恶,只当做一个烫手山芋,丢开就是,为何要为他这样费心?   冷漠时又是极度的冷漠,讥讽之词犀利无匹,将他拒之千里。   这样若即若离的感觉实在是让人煎熬。   “你在出什么神呢?”陆万闲这边介绍着,见秦炽羽又两眼放空,望着空中,不知在那里想什么,不禁失笑道。   “我在想,陆仙长厌恶的那个人,到底和我有几分相像?七分,八分,还是九分?”秦炽羽下意识答道。   “……”陆万闲本以为这事儿已经搪塞过去了,没想到在这小子这里还没过去,没事儿还拿出来掂量掂量。   “陆仙长不是说,在琼顶对决结束之前,一切疑问都可以问你吗?”秦炽羽黑沉沉的眼眸注视焦点从空中移向陆万闲的脸,神色间有些失落,“并非我钻空子瞎问,只是我想到陆仙长是因为另一个人生气,发火,而不是因为我……我就难受。”   陆万闲被他神奇的思维方式说得一愣。   “在陆仙长眼中,我只是功夫差、修为烂,还妄想给盛家一点教训的狂妄之徒吧。”秦炽羽闷闷地说,“还是说更糟,陆仙长只把我当做无知小儿。”   “不,我是相信你的,你将来定会有一番作为,不过此时,你确实还是个小孩啊。”陆万闲又绷不住笑意了。   明明人家小孩很烦躁,他偏偏看得开心。   秦炽羽这般纯真无邪的时候最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975的地雷x1,营养液+20!~   感谢小天使WEREWOLF-J的地雷x2!   感谢小天使阿梓的营养液+5! 第57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秦炽羽听到陆万闲说自己将来一定会有一番作为,不知为何只感觉到敷衍小孩一般,毫无被鼓励到的兴奋。   “……只要不长时间处于灵力威压之下,尽可能去挑战自己的极限,就可以破境,是吗?”秦炽羽决定专注于修炼,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只有修炼出成果,才能让陆仙长另眼相看。   “不错。”陆万闲颔首。   “那琼顶对决应该是个好机会。”秦炽羽跃跃欲试,“陆仙长方才让我和姓韩的对决,我已经体悟到在战斗中应变的关窍。”   “你也不要托大,这是我在旁观战,能及时分开你俩,若是等到琼顶比武台上,有七峰长老与掌门坐镇,你们没有一个人先认输或是掉下台去,战斗就是不死不休。到时再爆了天火灵根,我也没办法给你疏导了,毕竟我用来疏导炎髓的虚空手套,得浸泡灵力满半年才能再次使用。”   “什么虚空手套?”秦炽羽一脸好奇。   待陆万闲给他解释清楚,秦炽羽只觉自己又长见识了,竟然有能直接穿透人体,摸到灵体的手套。   真是有趣。   “总之,琼顶对决是你的好机会,但也很容易玩死,懂么?你要压住天火灵根,不要放任它爆发,如果实在撑不住,缠斗时间超过了一个时辰,就认输。”陆万闲正色道。   “不能……两个时辰么?”   “不能。”   “那一个半时辰,一个半。”秦炽羽讨价还价。   “……你心里有数就行。”陆万闲道,“不是玩笑之词,如果天火灵根再失控,我真的帮不了你了。”   秦炽羽也有点心虚,他点点头,郑重道:“一个半时辰没分出胜负,我就认输。”   所以一个半时辰怎么样都要赢。   秦炽羽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   高大的男人背着竹筐,侧过头来,月影勾勒出他冷峻刚毅的鼻梁和唇线:“你若找我,就到下面村子来。”   秦炽羽心意萌动,既然他破境的关键就是找人挑战,为何不找傅唯一这个对手。   “陆仙长,可不可以带我下山一趟,我要找个人。”秦炽羽一脸跃跃欲试,“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修炼了。”   “好。”   山下,玄门集市。   秦炽羽和陆万闲沿着繁华的街巷往下走,夕阳余晖将尽,黄昏的天幕被染成紫红色,地上的灯已经点亮了,随着高地错落的山势闪烁着,仿佛一条闪闪发光的光河。   春夜里的风格外温柔,蕴藏着花香和烟火气,吹在脸上时,令人目饧神荡。   陆万闲只想看看秦炽羽所说的这位药农小友是什么模样,秦炽羽这样的性子能交到一个朋友不容易,对方应当也是刚毅倔强之人,否则不会被秦炽羽引为知交,大为称赞。   “他自称天下地下,唯我独一,之后便捏了个假名,叫唯一,实在好笑。”秦炽羽想起日前的事,便向陆万闲讲出。   “哦?”陆万闲听到“唯一”这个名字,眼皮一跳,可算算时间,傅唯一应该没参加这一届擢仙大典,这会儿正不知在哪里浪呢,大约是重名吧。   “这人实在有趣,陆仙长若是见了,定会相信我的话。”秦炽羽兴致勃勃道。   应该不是傅唯一,陆万闲想,傅唯一是韩惜见引荐给他的,引荐时间也是在数年之后了,没理由先和秦炽羽认识。   不过,他对这个“唯一”倒是也有几分兴趣,马上就能见到了,是不是,一看便知。   忽然间,旁边酒楼里走出一个醉汉,身量有八尺来高,手臂肌肉虬结,极是壮实,背后还背着一把精铁大刀,醉醺醺地向两人迎面走来。   “凭什么,凭什么——秦炽羽,你这筑基都没有的小子,一次就能通过初筛!!”醉汉突然当街大叫道。   陆万闲眉头微皱,只觉酒臭气喷了一身,恨不得立刻就回去洗澡。   他自认没什么洁癖毛病,荒郊野外也能和衣而眠,唯独这世俗人身上的臭味忍受不了。   秦炽羽立刻上前一步,将陆万闲护在身后。   “鲍二?”秦炽羽仔细一看,这醉得神志不清的壮汉,可不就是纵横报名处二百年的鲍二么。   “正是老子!嗝!秦炽羽,你这小子,是不是贿赂盛家那个冷面主考官了?你怎么可能过?老子都没有过?老子又没有过!”鲍二痛苦地嚎叫,突然一把拽出背后的大刀,向秦炽羽劈来。   秦炽羽引出丹田灵气,灌注于右手,戒指加持之后,右手表面出现一层红光。   他抬起手臂,迎上鲍二的大刀。   “当!”   一声精铁相击的震响传来。   鲍二的大刀被磕开去,秦炽羽收回手,退了一步,侧过头对身后的陆万闲扬了扬眉毛,眉宇间尽是一举成功的意气风发。   陆万闲却没顾得上接收秦炽羽的嘚瑟,他低着头,皱眉看自己一身白衣便服,本来没什么味的,这会尽是挥之不去的酒臭。   “陆仙长,可是不舒服吗?”秦炽羽敛起笑容,问道。   “你自去比斗吧,我先回去一趟。”陆万闲取出飞剑,又回头,“对了,一个半时辰,你就要回来。”   “是,请陆仙长放心。”秦炽羽乖顺道。   “嗯。”陆万闲祭起飞剑,化作一道白光离去。   秦炽羽稍有失落,本来以为可以和陆仙长多走一会儿的,来到玄门集市这种热闹的地方,两人相伴而行,之间的气氛十分悠闲放松。   谁知被鲍二打断了,秦炽羽也是一肚子气没处撒。   “鲍二,你在初筛中对我多有帮助,我不想和你争执,而且第三关考的是数术,与修为无关,我能通过,你通过不了,那是智力问题。”   秦炽羽向来在攻击除了陆万闲以外的人时直击痛点,一针见血且不需要思考。   “什么智力问题!不过会做几道文绉绉的臭题!这根本不公平,又不是考那俗世里的烂官职,干嘛要算题?”鲍二愤懑地狂捶胸口,“我,鲍二,纵横报名处二百五十年,我只是在报名处吃闲饭吗?不是,我每年都刻苦修炼,提升修为,好不容易熬到了筑基,却卡在三道狗屁不通的题上,我冤枉,我冤枉啊!狗屁的玄门!”   鲍二的大叫引得周围路人侧目,其中有些玄门内的人,更是面露不忿,似乎有上来教训这个傻大个之势。   秦炽羽见状不妙,一把拽过鲍二粗壮的胳膊,拖着他沿街疾走,来到下面一处背街的小巷中。   “你、你拽老子做什么?”鲍二打了个酒嗝,瞪着秦炽羽。   “路上都是玄门的人,不可以口无遮拦,否则祸从口出,你若愿意,我可以给你讲一讲这次第三关的题,其实没有那么困难。”秦炽羽心平气和地说道。   “我呸!”鲍二甩开秦炽羽的手,再度抡起大刀,“你别在我这逞能,不就是会算两道破题!有本事你打败我,我才认你厉害!”   秦炽羽默然片刻,左手抚上右手的加持法戒,道:“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3!@975的地雷x1!   感谢阿梓营养液+5,叶大大带我飞营养液+5,秋甜甜+9~   爱你们么么~   以及,明天开始日万,连日五天。 第58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鲍二醉醺醺地凑近秦炽羽:“小子,你方才说什么?”   秦炽羽仍在专心拨弄他的法戒:“我说,比试一下也行,不过稍后我还有事,最好速战速决。”   “好!小子!你,一个五灵根废柴,都可以这般折辱于我鲍二了!”鲍二扬天大笑三声,“哈哈哈!鲍二啊鲍二,你沦落到今天这地步,怎能咽的下这口气!嗝!”   说罢,大刀猛地挥出。   这一次,鲍二没有留手,刀背带金铁之风,凛然扫向秦炽羽。   秦炽羽自知方才那一手震开鲍二的大刀,是因为鲍二没在刀上加灵气,而他借助法戒加持,又动用了灵力,才能震开鲍二的刀。   眼下却不成了,不能硬碰硬。   秦炽羽黑沉沉的眼睛注视着鲍二的刀,仿佛能看到那精铁打制的沉重之物一寸寸移向自己。他将灵力沉于足底,双脚猛地踏地,向上纵起,右手在鲍二手臂间一撑,翻身跃过横扫而来的大刀。   这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得令练家子赧颜。   鲍二没料到自己竟一刀挥了个空,一瞬间茫然,忽地,脑后传来一阵劲风,他凭着直觉回过头去,就见一个带风的拳头迎面砸来。   “啊!”   鲍二猛退两步,跌倒在地,生生骇出一身虚汗。   酒也被吓醒了一半。   他仰头再看秦炽羽,这小子明明从头到脚都还是那副柔弱不堪的模样,为何功力突然暴涨?甚至在短短数天内达到练气,还学会了这样一套矫健灵巧的拳术步法?明明初到报名处时,还是那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被鲍二随手一抓,就动弹不得。   怎么会有人进境这么快的?这还是人吗?   鲍二瞪着铜铃大的眼睛,一脸见鬼的表情:   “你、你这拳术步法,是从哪儿学的?”   秦炽羽初次将灵力运在足底,发现效果也不错,至少他跳跃的高度是以前不敢想象的,至于说撑着鲍二的胳膊从他肩膀上翻过去,这也是个意外,秦炽羽本来只是想推开鲍二手里的刀,或是借势闪开锋芒,没想到随手一撑,竟然能跳那么高,自然就顺势翻过去了。   他翻身落地后,鲍二刀势未尽,还背对着他,他便想速战速决,不必留手,一拳冲着鲍二的后脖颈子打过去。偏生鲍二这时候回过头,自然是被他正中面门。   至于说什么拳术步法,那是没有的。   “……自己悟的。”秦炽羽答道。   鲍二自然是不信的,这拳术如果没练过三年五年的,怎么能做到如此流畅自如,莫非秦炽羽一直以来都在隐藏的他实力?什么五灵根,什么未筑基,都是障眼法?这里面一定有个大阴谋!   鲍二兀自胡猜了一番,又联想到方才那个气质飘然出尘的白衣男子,不会错了,秦炽羽多半是与那白衣男子有缘,这次参加擢仙大典,很可能是白衣高人授意,原来擢仙大典这般表面公正的内门弟子选拔,竟也有这样的猫腻,哎,真是看错了修真界第一门派。   秦炽羽莫名地看着鲍二坐在地上又是拍大.腿又是摇头叹气的。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秦炽羽心里还惦记着一个半时辰之约。   “你、你小子太奸诈了!”鲍二翻身爬起来,指着秦炽羽,“是不是方才那位白衣高人教给你的,原来你已经内定了,嗨,太黑了啊,擢仙大典竟然还有这等勾当,怪不得我辈外门修士,没有一点关系的,根本进不去啊!”   秦炽羽脸色不豫,说他倒罢了,怎么牵扯到陆万闲身上,他正待开口喝止鲍二,就见鲍二“嘭”地扔掉大刀,冲过来抱住秦炽羽的腿,一边耍酒疯一边哭道:“大哥,大哥,你若是进了内门,可千万别忘了二弟我,二弟我如今也算是里面有人的关系户了,你要想着我啊,多亏了我鲍二,大哥你才能掌握这么多第一手的比赛资讯啊!大哥,吃水不忘挖井人,你若是发达了,可千万要记得带弟弟一起飞!”   秦炽羽何曾见过如此没节操的情况,他一时呆住,不知如何反应,直到听见那鲍二干呕一声,似乎马上要吐出来,秦炽羽干脆利索地把腿抽出来,转身就走。   “大哥,大哥,你可千万不要忘了弟弟!”后面传来鲍二粗壮的声音,随后就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呕吐。   秦炽羽沿着玄门集市的街道一路向下,来到外面的田埂边,又走了一阵,果然见到一座村落。   还好这村子不大,秦炽羽只是转了半圈,就看见位于一处荒废的院落里,蹲在磨盘石上沉思的傅唯一。   傅唯一不管做什么动作,都能令人感到高深莫测,包括这样毫无气势的深蹲。   “傅兄!”秦炽羽扬声叫道。   傅唯一回过头,见是秦炽羽,便从磨盘石上跳下来,走向他:“准备好了?”   秦炽羽也不掩饰,开门见山道:“傅兄,我此来是想与你切磋一次的。”   傅唯一点点头:“也好,我也想向你讨教讨教。不过我修为远胜于你,直接比试未免不公。”   秦炽羽扬眉:“傅兄多虑了,如今我也达到练气境界,虽然距离筑基还有一些差距,不过突破护体神光还是没问题的。”   傅唯一略一思忖道:“那是别人的护体神光。”   这什么意思?难道傅唯一的护体神光比金丹期的韩惜见还强?据傅唯一所说,他只是个筑基后期的修为啊。   “我是体修。”傅唯一耿直地介绍了自己的修炼方式,“所有修为都加在这一身筋骨上,所以比旁人的护体神光要强一些。”   “原来如此。”秦炽羽明白了,“不过傅兄不必留手,我这次来与傅兄切磋,就是打算提前熟悉一下琼顶对决的感觉,琼顶对决是生死之搏,请傅兄也不要对我手下留情。”   傅唯一的目光在秦炽羽脸上凝注了一会儿,说:“好罢。”   一个半时辰之后。   秦炽羽踩着时间点赶回了万花山。   其中在路上跑了半个时辰。   当他气喘吁吁地踏进门槛,就看见陆万闲换了一件玄色的便服,手握花卉种植书,坐在灯前阅读,静谧的灯烛光将他还微微带着湿气的发丝照亮,金红的光线勾勒出低垂的羽睫。   听到秦炽羽的脚步,那片羽睫掀起,露出下面光华流转的眼瞳,直视秦炽羽时,令他周身仿佛都浸润在春水里。   “陆仙长。唔……”秦炽羽下意识扶了一把门枢。   “败了?”陆万闲又垂下眼看书。   “嗯。”秦炽羽脸上发烫,眼神却熠熠发亮,“傅唯一他真是厉害,我与他切磋,得了不少心得,想与陆仙长说一说。”   傅唯一这个名字如平地惊雷般出现在陆万闲耳中。   “你说他叫什么?”陆万闲再度抬起头来。   “傅唯一,就是我那个天上地下,唯我独一的朋友。”秦炽羽兴冲冲说道。   那你确实没什么赢面。陆万闲心里想。傅唯一可是你飞升了的师兄。   不过,秦炽羽竟然在此时就结交了傅唯一,令陆万闲有些意外。   “那你要多跟着他学一学。”陆万闲说道。   陆万闲听到傅唯一出现在擢仙大典,并没有急着去找他,缘分未到,强求只会适得其反。   后半夜,秦炽羽与陆万闲讲述了他和傅唯一对战三场的经过,陆万闲是个很好的聆听者,总能在关键处让秦炽羽停下来,反复说清楚里面的细节,并掰开了给他讲为何傅唯一这么做,详细到一个错身,一个气息。   复盘完成后,陆万闲问秦炽羽:“再打一次,你有信心能赢么?”   秦炽羽迟疑:“至多三分赢面吧。”   “不要吹牛。”   秦炽羽脸色涨红,揉了揉肩膀:“傅唯一出招不算刚猛,有些时候明明可以继续进攻,却力气不足,不能持久,我想是他修为不如韩惜见的缘故吧。”   “不是。”陆万闲轻笑道,“是他没有尽力。”   秦炽羽心下一沉,傅唯一竟然没有尽力吗?为何,陆仙长好像对傅唯一这么推崇的样子?如果是别人在陆仙长面前提起自己,陆仙长有这样略带自豪的态度,那么让秦炽羽连搬一个月装满水的木桶,他也心甘情愿。   “好了,时间不早,该喝药了。”陆万闲站起身,“今日我要去琼顶一趟,你可以仔细想想我与你说的话,再抽空去找傅唯一切磋一次,这次我不限制你时间,只要赶得上去报道就成。”   “好,”秦炽羽又问,“陆仙长去琼顶做什么?”   “嗯……决定座次。”   擢仙大典,不仅仅是这些考生的比拼,也是内门势力的较量。   决定座次,其实就是决定优先权。   比如说首席弟子通过琼顶对决决胜出来了,他会先看到座次前五的长老,决定要不要向他们拜师,座次前五的长老,也有优先拒绝某弟子拜师的权力。   按照以往的惯例,座次前五是定死不动的,悬圃掌门加天字四峰峰主,这五人的地位无可撼动,他们来排座次也只是走个过场。   但第二个五名、第三个五名就很重要了,其他有资格收徒的长老会为争取这些座次费尽心思。   首座五人将最优秀的一批弟子收入囊中后,便会离场,他们收徒贵精不贵多,掌门又忙于俗务,有时不收;首座离场后,次座五人便成了首座,资源也是非常不错的,五个人毕竟也收不了多少徒弟;轮到三座时,还是可以挑挑拣拣一下的;再往后,基本就看脸了,从师父挑徒弟,变成了徒弟挑师父,因此三座之后的位置,总是有些不尴不尬的。   曾经陆万闲首次来到悬圃参加擢仙大典,挂上了收徒长老的名号,也没排座次,直接塞在最后面,他想有个地方坐也好,反正他也不想跟这些宗门的人精争抢什么。   现实确实如他所愿,他全程像空气一样,没有人愿意看他一眼,目光不小心扫到那个角落,也会飞快地转开。   心中实想淡泊,但真正坐在那里,微笑对人,却被人转开目光的感受,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这样的擢仙大典,陆万闲因为是受邀,所以参加了一届,之后三百年中,他被塞在黄衣弟子楼里,更是无人想起要邀请他。   直到韩惜见那一届。   也就是,眼下这一届。   陆万闲穿着他新换的那身玄色便服,负手走进紫极殿,但见空中云雾缭绕,十六座盘龙柱一直延伸到殿上,映照在金色的朝阳里,恢弘壮阔难以言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975营养液+20,bibibabibobo营养液+1,白鹤过江天营养液+5.   感谢@975地雷x1。 第59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站住!”   守门一左一右两名黄衣弟子取出三尺法杖,将陆万闲拦住。   “此乃紫极殿,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请立即离开。”   陆万闲轻笑一声:“陆某受邀前来,掌门莫非没有告知你们?”   “受邀前来,可有信物?”黄衣上下打量着陆万闲。   陆万闲仍是笑容不变:“你们掌门邀请我来,理应是他向你们介绍我是副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他没有尽到邀请人的职责,难道还要我这个受邀人来证明自己被邀请了么?”   “休要胡搅蛮缠,没有信物,就不许进!”黄衣沉下脸。   “说起来,你们掌门确实给我写过一封信,不过一张纸,还要我日日带在身上自证身份不成?何况陆某年纪大了,记不住这样多的杂事。”   旁边一奉茶女弟子听到此处,不禁“噗嗤”笑了出来,与身旁同伴往这边看来。   “这人说他年纪大了,看样子也就而立之年。”   “说不准呢,天玑峰主外貌不过二十七八,实际年龄得有三五百岁了吧。”   “你说他和天玑峰主谁更好看?”   两人目光在陆万闲身上流连不去,还叽叽喳喳地议论不休。   黄衣有些恼怒,法杖向陆万闲压来:“紫极殿岂是你胡搅蛮缠的地方!速速离开!”   陆万闲岂是能被这等小角色碰到衣角的,他步法稍行,如行云流水,转瞬间便绕过两名黄衣,径自向殿中走去。   黄衣气急败坏,大喝一声:“站住!哪里走!”   两名黄衣足下生风,一左一右掠至陆万闲身后,齐齐伸手抓向他左右肩膀,欲将他一举按在地下。   陆万闲一振衣袖,护体神光忽而一闪,产生一股巨力,将两名黄衣震飞出去。   他一路来到殿上,两边各路长老、内门弟子纷纷向他看来,紫极殿的气氛因之改变,仿佛一粒石子落入无波的古井,激起阵阵涟漪。   “见过掌门。”陆万闲来到人群最密处,冲着围在诸峰长老中间的掌门欧青子微一点头。   此时黄衣分开人群,追了上来,因为有诸多大佬立在此处,他们不敢大声喧哗,只是扬起法杖,冲着陆万闲走来。   “你们这是作甚!”欧青子斥道,“不守门,在这儿添什么乱!”   黄衣们吓得一愣,没想到这身穿黑衣的男子真的是受邀前来,便各各收了法杖,向陆万闲致歉:“弟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请仙长宽宥。”   欧青子一挥手:“行了,下去吧。”   说罢,又回转身来,对陆万闲道:“小子们不懂事,陆岛主想必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吧。”   陆万闲知道欧青子很少跟人红脸,一手太极打得出神入化,就算是他先不告诉人家黄衣弟子有陆万闲这号宗门外的人来,致使黄衣误拦了陆万闲,欧青子也能把这事儿变成小朋友胡闹,不关大人的事儿。   至于欧青子为什么不告诉守门的黄衣有陆万闲这号人来……那自然是因为,有人不希望他来。   陆万闲的目光移向欧青子身侧,一身浓紫罩衫,绣满云雷之纹的中年男子。   天权峰主盛九霄。   如今盛家仅次于家主的当权人物,分神后期大能,盛玉髓的亲爹,盛九霄。   只是他很少现身管理俗务了,这次能出现在擢仙大典,也是稀奇,以往都是指派人手来代他排座次,拜师典礼那天也不出席,只委托他人代为收徒,指明要排行前四的新晋弟子,如果抢不上,那就作罢。   盛九霄为何会出现在此,总不能是不放心儿子盛玉髓开山收徒,特地前来帮把手吧。   忽然间,周遭灵压骤强,宛如千钧巨鼎当头罩下,间隔一丈之外的茶盏酒杯化为齑粉,三丈外的赤衣弟子纷纷惊叫后退,跑得慢的更是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欧青子及其他几位站的近的长老也觉头皮发紧,肩上重压加剧,有种落入深水之中,呼吸不利的压迫感。   盛九霄阴沉着一张脸,审视着陆万闲,久久没有开口,一开口便是:“你就是陆万闲?”   陆万闲在分神后期的灵压下,也有些呼吸困难,不过他的三百年也不是白修的,稍运灵力,撑住千钧重力,从容地笑道:“正是陆某。”   这时,以盛九霄为中心,三丈内:元婴期以下的修士已经受不了了,各各作鸟兽散;修为稍逊一些的挂名长老也不敢硬扛,悄没声地退开一些;本来人群密集的大殿中央,仿佛有只无形的手画了个圈,圈内只立着三个人,欧青子、盛九霄和陆万闲,圈外则熙熙攘攘挤着一群看热闹的。   盛九霄意外于陆万闲的修为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弱,他凝视着陆万闲,又将灵压加强几分。   陆万闲长身玉立,一身玄衣十分潇洒,俊秀面容上笑容不变,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这位想必是天权峰主盛九霄了,幸会幸会。”   盛九霄虎目微眯,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几分烦躁,他又加强几分灵压,脚下的地面发出轻微碎响,不知不觉间整块沉降了一寸。   陆万闲始终笑吟吟地望着他,眉宇间不见一丝勉强之态。   旁边欧青子已经有些慌了,这两人再这么较劲下去,他又得重新修缮紫极殿的地基,重新修缮倒也罢了,最怕耽误了五十年一届的擢仙大典啊!   “老盛,算了算了。”欧青子传音入密,出言劝道,“陆岛主还是太年轻,不懂咱们玄门里的规矩,年轻气盛,不知进退,你老盛都多大年纪的人了,何必和孩子一般计较呢。”   “哼。”盛九霄冷哼一声,作为回答。   欧青子无奈,又传音入密劝陆万闲:“陆岛主,咱们就各让一步,你青年才俊,就不要和我们这些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骨头斗气了嘛,来来来,退出三丈,这事儿就算完了。”   陆万闲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欧青子正在左右为难之时,忽然一道白光闪入殿中,身披水色长老服的盛玉髓宛如天神降世,出现在欧青子的视野中。   “九霄真人,陆岛主,请罢手!”盛玉髓将双手一扬,分开两人,左手轻轻一送,将陆万闲送到三丈外,右手全力抵住自己亲爹的威压,饶是他天赋异禀,仍被震得退了一步,半边身子的经脉都刺痛不已。   盛玉髓虚扶右肩,下拜道:“请九霄真人手下留情。”   盛九霄脸色愈发阴沉,瞪视着自己亲生儿子,却全无一丝血缘温情:“盛峰主,翅膀硬了,敢帮着外人对付本家?”   盛玉髓垂首道:“不敢。”   “哼,”盛九霄仍是阴沉着脸,“既然你来了,本座也不再多说,欧掌门,盛家的意思已经很清楚,就看你如何抉择。”   盛九霄将紫袖一拂,扬长而去。离去的路上,两边众内门弟子鸦雀无声,迅速分出一条宽阔的通路,给这尊大佛通过。   待他离去后,众修士又回转身来,目光聚集在陆万闲与盛玉髓身上。   这目光里的感情成分很复杂,有好奇、有诧异、有揣测、有敌意。   唯独没有轻视。   在盛九霄的灵压之下,此外来岛主还能神态自若地对谈,其修为之强,恐怕不逊于本门长老。   陆万闲这三个字,今天可算是深深刻印在在场众人心中。   “哎,你看看,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话还没说两句就走了,这老盛。”欧青子叹道,接着就拍了拍盛玉髓的手臂,把锅甩给他,“玉髓啊,这事你跟陆岛主说罢,毕竟是你们盛家的决定,我也不能随便传话啊。”   盛玉髓凭空接了一口大锅:“……”   陆万闲看向盛玉髓:“什么事,但说无妨。”   盛玉髓知道陆万闲也是条狐狸,就算直说对方也能接得住,但不知为何,他就是开不了口。   “玉髓啊,你倒是说呀。”欧青子催促道。   盛玉髓:“……家主有令,除非你退出擢仙大典,否则盛家上下,自动放弃本次机会。”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陆万闲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他就知道,平白损失了一大票潜力参赛者的盛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周围长老和内门弟子们听到盛玉髓这话,具是一惊,纷纷的议论如蜂群过境,嗡嗡不休。   目光的中心聚集在大典中心的玄色身影上,唯其玄色,与周围格格不入。   欧青子先叹了口气,他显然在盛玉髓未开口前,就已经知道了盛家的决定:“陆岛主,事情弄成这样,中间肯定有些误会,不如你看在本掌门的面子上,就不要参加这次擢仙大典了,本掌门定会补偿于你。”   欧青子这话说得很客气,他作为玄门掌门,对一个外来岛主、被众人视为山野村夫的修士,这样谦卑地商量着说话,在掌门层级看来,已经是能付出的最大的努力了。   陆万闲却淡淡一笑,更加客气地说:“掌门客气了,陆某随时都可以退出,不过,陆某真的退出了,岂不是坐实了盛家气量狭小的名声?更何况陆某不过一介荒野村夫,无名小卒而已,盛家家大业大,怎么可能因为陆某一人退出擢仙大典,这未免太可笑了些。”   欧青子听到这话,张口结舌,一时半会竟想不出反驳之语,并不是因为陆万闲巧言善辩,而是因为他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若是盛家因为陆万闲这么一个无名之辈退出擢仙大典,那岂不是反倒捧了陆万闲的名声,压了自己微风?这就仿佛大树与蚍蜉,一旦一般见识,那就是自降身份。   “那……依你说,这如何是好?”欧青子不由自主摆出了请教的态度。 第60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陆某看来,盛家绝无与陆某不容于擢仙大典之意,恐怕是天玑峰主会错了意思,咱们就当做无事发生,该做什么做什么。”陆万闲悠然说道。   “这……”欧青子面露难色,陆万闲这招按兵不动,等盛家自己醒悟不该如此行事,固然好,可他作为玄门掌门,如此敷衍玄门第一大世家,恐怕后面会更麻烦啊。   “也请天玑峰主回去确认盛家到底是什么意思,琼顶对决在即,盛家乃玄门世家之一,断没有不参加的道理,请盛家以大局为重,不要失了第一世家的威望。如果盛家希望陆某退出,还请在擢仙大典上公开宣布,并且,给陆某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也能以此服众。”陆万闲侃侃而谈,言辞间皆是从容大气度,说得众人心生敬意,这格局、这气度果然不愧是东明真人之后,东明真人飞升是境界极高了,他的弟子受其耳濡目染,也非凡品。   但……一想到那威严可怖、不容置疑的盛九霄,又没有人敢对陆万闲这番话表示赞许。   欧青子暗自咂摸了一番,领会了陆万闲的意思,他捋了捋颔下胡须,点点头:“那就这么办吧,玉髓啊,你回去把陆岛主的意思同你家家主禀报一遍。”   盛玉髓在旁听得不明所以,幸而他记忆力出众,生生把陆万闲的话背下来也可以,就算他不理解这些绕来绕去的话是什么意思,也可以准确地传达给盛家家主。   “是,这就去了。”盛玉髓干脆地转身,祭飞剑化作一道白光出了殿。   欧青子将前来排座次的长老们聚集在一处,捻须道:“那咱们这些老家伙就把座次排一排吧。”   接下来的长老排座次,缺了天字四峰的峰主没到,按照惯例,把他们排在第一顺位,再加一个掌门欧青子,便是第一顺位的五座。   第二顺位的五座则是开阳、瑶光、玉衡的三位长老,加上两位总管玄门事物的蓝衣长老,虽然比不上天字四峰那般威势慑人,这五位长老却是在实际事务中颇受弟子们拥戴的,尤其是玉衡的王长老,神态和蔼、做事宽厚,是历届擢仙大典拜师的热门人选。   第三顺位、第四顺位排完,好巧不巧,单个剩下一个陆万闲。   “这……诸位说,该怎么办?”欧青子一向是不得罪人的,何况这个陆万闲,就是个扎手的硬茬子。   众长老议论了一阵,推玉衡王长老出来说话。   王长老道:“陆岛主是东明真人的传人,东明真人不拘礼法,逍遥天地,而白日飞升,是我宗门数百年来第一大能,这,大家没有异议吧?东明真人虽不拘礼法,但我玄门该给他的品级一个也不能少,当年加长老之位,着青衣,如今他飞升去了,品级怎么也该是紫衣大宗师级别。诸位,也没有异议吧?”   “不错。”“正是如此。”众长老一阵附和。   “若我们把陆岛主排在最末,于礼不合,排在中间,他却又年轻了些,对宗门事务还不够熟悉。因此老道想了一个主意,请陆岛主设座于第三顺位泰和大师之后。”王长老不疾不徐地说道。   欧青子恍然:“你的意思是,让陆岛主跟着悬壶院首座泰和大师,第三顺位出来时,也请他一同上场?”   按照擢仙大典的老规矩,每一顺位都只有五座,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非常时期便该用非常之法。   而且这方法着实是妙,不仅把陆万闲加到了前面,在盛家那边,也可表明他们绝非故意与之作对,而是匆忙之间,临场应变之举。   “好,那就这么办,陆岛主可同意?”欧青子看向陆万闲。   陆万闲倒是无所谓,他来此排座次,本意是要在玄门高层中间露个脸,使诸位长老清楚地意识到,有他这样一个人在。   开场亮相是很重要的,直接决定了在后续的活动中,其他人怎样看待。   只有无所求之人才会不在意他人眼光,而陆万闲初来玄门开山收徒,他需要调用资源、打通人脉,才能在各个关节上把万花山安顿好,使之生长壮大。因此,这时候获得舆论的重视与支持,尤其是玄门高层的善意,是非常重要的。   陆万闲这一次的亮相,已经给玄门长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玄门高层中产生了他预期中的影响力。接下来,他只要表示随和好相处即可。   “陆某初来乍到,对玄门中规矩尚不熟悉,一切听凭诸位长老安排就好。”陆万闲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好,那就这么定了。”欧青子一锤定音。   紫极殿长老会结束后,陆万闲离开悬圃,回了万花山。   见陋室中空无一人,他知道秦炽羽是下山找傅唯一切磋去了。   陆万闲以袖掩住口鼻,咳嗽了一阵,脱下玄色长衣,换了白色便服。   方才与盛九霄对垒,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从容,硬扛远超自身修为的灵压,免不了受些伤。   幸而玄色不显,就算染了血,也没有白衣这般扎眼。   陆万闲垂下眼睛,看了眼换下来的玄色长衣,思索这件衣服还有没有可能洗干净。   “宿主,快去悬壶院给医修看看啊!”一个急吼吼的少年音在陆万闲身边嚷道。   “嗯?无妨,一点小伤,调息一下就好了。”陆万闲决定还是把这件衣服留着,找个时间洗一洗,毕竟万花山的预算现在比较吃紧。   天道系统见陆万闲果然不再吐血,神色也是如常,便稍稍放心,转而骂起盛九霄来:“盛九霄那鸟人,仗势欺人,真该降天雷劈他!”   这玄门乃至修真界,无人敢提的大佬,被天道系统肆意辱骂,陆万闲听得很是好笑。   “现在累积了多少抽奖机会了?”陆万闲问道。   天道系统这些日子也没闲着,不,应该说,这是他来到世间三百年中,最为繁忙的一段时间。   因为,宿主,终于开始完成主线任务了!   虽然没有开启师徒名义,但是在正儿八经地教学,这种情况绝对要予以鼓励,所以天道系统每天都在给陆万闲安排支线任务。   陆万闲教了什么,天道系统就赶快安排上相应的任务内容,抽奖机会哗哗往外送,一次十个,一次十个,累积到现在,已经有——   “230次抽奖机会。”天道系统愕然,什么时候累积这么多次了,他不会被天道开除吧。   “全都用了。”陆万闲道。   “好……好。”天道系统艰难地启动抽奖。   陆万闲视野中出现一列齐刷刷的红字:   【抽奖开始……   第一次抽奖结果:谢谢参与!   第二次抽奖结果:谢谢参与!   第三次抽奖结果:   ……   第一百次抽奖结果:谢谢参与!   ……   第二百三十次抽奖结果:谢谢参与!】   【累计获得谢谢参与x216!】   【获得奖励:小还丹x10!】   【获得奖励:魔植图谱x1!】   【获得奖励:强制天道之子讲真话x1!】   【获得奖励:天道之子的好感度+521!】   陆万闲:“……”   天道系统兴奋地欢呼:“这次真是收获颇丰,勤劳地完成任务必将获得沉甸甸的回报,请宿主再接再厉。”   陆万闲揉了揉额角,问道:“为什么抽了二百三十次奖,却只获得了二百二十九次奖励?”   天道系统愣了一愣,想到宿主真是明察秋毫,转瞬间就加出了问题,不过天道系统是完美无缺的,所有问题都是表面问题:“那是因为加了两次天道之子的好感度呀,一次520一次1!”   行吧,算你赢了。   “还有你不是天道系统么?为什么会有魔植图谱?”陆万闲危险地眯起眼睛。   天道系统流利地对答:“天道运行于冥冥之中,三界都受其辖制,自然魔域也不例外,何况植物是无辜的。”   “你要让我在玄门种魔植么?”陆万闲失笑,“罢了,相比之下,还是小还丹实际一点,正好我手头紧,买不起玄门宗门出产的这种高价药。”   小还丹可以大幅度恢复灵力,平复内伤,属于有病治病,没病强身那种百利而无一害的宝贝。陆万闲此时受了内伤,正需要补一补,让天道系统取出10颗小还丹,自己吃了一颗,剩下九颗塞进百宝锦囊。   “宿主还是多吃一点的好。以后只要多做任务,有的是机会赚伤药啊。”天道系统敦促道。   陆万闲不堪其嗡嗡,又磕了三颗小还丹,只觉灵力一阵上涌,差点满出来。   “这样行了吧?”陆万闲喝了口水,顺了顺气,放下茶杯,道,“强制天道之子讲真话又是什么功能?和上次那功能不是一个意思么?怎么还带换种说法的?”   “上次是听到天道之子的心声,是在天道之子不知道的情况下发挥作用的。这一次则是强制天道之子讲真话,不管宿主提问什么,天道之子都会被迫说出真话,在场的人都能听到。”天道系统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陆万闲暗忖,你不是天道系统么,开发出来的这功能怎么感觉是在坑秦炽羽?   “是的,这功能只能在天道之子在场且宿主提问的情况下启动。”天道系统提醒陆万闲,省得陆万闲现在就要用,“宿主这次还是斟酌一下再用的好。”   “嗯,明天就是琼顶对决,以后再说吧。”   近黄昏喝药的时间,秦炽羽匆匆乘仙鹤归来,陆万闲正在修缮屋顶。   一阵翅膀扑棱声之后,秦炽羽跃下地,矫健的长腿一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陋室前,仰头望向搂着袖子往木椽子缝隙里抹泥浆和茅草的陆仙长。   “陆仙长,需要帮忙吗?”秦炽羽喊道。   “不用,越帮越忙。”陆万闲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   “傅唯一说,我们明天就要搬到琼顶去了。”秦炽羽声音里满是兴奋。虽然暂时搬出万花山小居,令秦炽羽有些不舍,可是正因为这短暂的分离,才能长久的相聚呀。只要他日琼顶入围,拜师成功,秦炽羽就可以一直住在万花山了,名正言顺的!   想到以后能够日日与陆仙长在一起,秦炽羽焉能不兴奋。   “哦?那不错,你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别忘带了什么,又回来烦我。”陆万闲笑道。   “我一有空就回来向陆仙长请教,”秦炽羽黑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毕竟陆仙长说过,琼顶对决结束前,会解答我的一切疑问。”   得,当初这句承诺,现下还成了秦炽羽手里的把柄了。   秦炽羽也不等陆万闲回复,便钻进屋内,收拾起自己的日常细软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10~~~~~~~36468608的地雷x1~~~~~~~~~ 第61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夕阳快落到山后面去了,将事物的影子拉得又深又长。   陆万闲饶是目力过人,也不想摸黑修屋顶,也罢,来日方长,反正他蛰伏在万花山没事干的日子还有很多。   陆万闲自屋顶上跃下,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   忽然间,门从里面顶开,秦炽羽端着个木盆出来,盆里堆叠着厚厚的被褥和衣物,迎面撞上陆万闲。   秦炽羽叫了一声:“陆仙长,小心。”   陆万闲侧身给秦炽羽让开条路。   “我把这些东西洗了,今晚就晾起来,这阵子天气好,明天半上午就能晾干,到时候请陆仙长收起来吧,若是陆仙长没有空,等我晚上回来收也成。”   陆万闲知他左绕右绕,就是想说晚上过来,故意板着脸道:“晾上一昼夜,不知沾多少灰,明天中午我就回来收了,你大可不必操心,专心琼顶对决罢。”   “喔……”秦炽羽曲线救国不成,只得端着木盆走了。   待他洗完衣服回来,天已经全黑,一轮明月映照云海间,不远处悬圃峰峻立,白雪皑皑处就是琼顶,此时再月光下闪耀着皓白反光。   秦炽羽一边仰头看着琼顶,一边端着洗衣盆往回走。   不管修真者中间有多少极品败类,不管这个群体多么视人命如草芥,他们可真是会挑地方啊。悬圃险峻,却秀丽不可方物,尤其是月色之下,更是美不胜收。   秦炽羽回到陋室中,只觉屋内暖和了不少,应是陆仙长修葺了房顶之功,他低头看去,见地板不知何时也修好了,还留了一些木屑。   陆仙长真是闲不下来的人,名字里还有个闲字,大约是东明真人想要提醒他,别太忙碌了,偶尔也要闲一闲。   秦炽羽一边想,一边拉开了柜子——这柜子当初是没有的,也是陆万闲问黄衣弟子要的,否则没地方放秦炽羽的被子,和那些衣服杂物。   晾衣绳,晾衣绳在哪儿?   秦炽羽一阵翻腾,总算找到了晾衣绳,一把拽出来——   一件玄色长衣叠放在最角落的,被秦炽羽这么一拽,掉在了地下。   这是陆仙长的衣服,怎么忘记拿出来洗了?陆仙长向来爱干净,早知方才就一并洗了。   秦炽羽想着,将玄色长衣捡起来。   他的目光移向光秃秃的床榻上,自己摊开的行囊,褐色粗布包裹里放着他平日里穿的两套中衣、外衣,还有汤药、药方和一只碗。   秦炽羽鬼使神差地将这件玄色长衣塞进了自己包裹里,用自己的衣服压住,之后飞速地绑紧了包裹皮。   陆万闲在外面赏了一会儿月,今晚的月色格外好,他便站在菜园子里,扶着自家东明岛带来的香雪木,一边赏月,一边赏花。   自得其乐了一阵,这才返回小居。   只见秦炽羽坐在光板床上闭目调息,行囊已收拾好了,被褥也晾上了。   陆万闲想,这小子手脚倒利索,如今说他是个王孙公子,从小被人伺候大的,恐怕也没人相信。   生活真是磨砺人啊。   不过也好,改明搬到琼顶去,生活起居,至少不需要挂心了。   翌日一早,秦炽羽先去了琼顶报道,陆万闲这边悠悠收了被子,等到将近中午才出发。   他到达琼顶时,秦炽羽他们这些通过三关初筛的修士已站在比武台前,抽过一轮签了。   陆万闲目光扫去,见参加擢仙大典的修士队伍里,几个盛家子弟赫然在列,心下了然,盛家多半是反应过来了,就这么撤出擢仙大典,不仅起不到压制陆万闲的作用,反而无形中抬高了他的身份。   能让修真界第一世家牺牲一次擢仙大典也要抵制的人,那必须是要出名的啊。   “陆岛主,您来啦,这边请。”接引使者迎上来,满面笑容地对陆万闲说。   “啊?哦,好。”陆万闲收回目光,随接引使者到后面去。   琼顶是悬圃顶峰的统称,最高处有飞升之所,玄门圣地拜仙台,其下有五座白石砌成的比武台,擢仙大典最终入围的三十三名修士就在这五座比武台上产生。   此时,抽完签的修士聚拢在比武台下,公布抽签结果的红榜下。   秦炽羽挤在人堆里,抬头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小字,一时间看不清楚,他便往前挤了挤。   “挤什么挤,运目力看不到吗?不会是筑基都没有吧?”   “……”   确实还没筑基,怎么了。   琼顶对决分为两部分,第一部 分是入围对决,第二部分是排位战。 第一部 分的入围战,需要从三百余人淘汰到三十三人,一共历经三轮对决,每次淘汰一半人。三轮对决之后,约有四十人进入第二部分。   一旦进入第二部 分,那就是大概率入围了,成为宗门弟子的希望很大,四十进三十三,后七八名淘汰。这后七八名,虽然名义上说是被淘汰了,但他们的修为、功力、实战反应,都被各位长老关注着,擢仙大典结束后,多半会私下里先拜个师,入不了宗门品级,可以先做白衣弟子,五十年后再参加下一届擢仙大典。   简单来说,就是要先一对一比三场,决定是否能进入宗门,再切换为打擂台模式,按照胜负数决定每个人的排位。   还好秦炽羽的脑子够使,大概弄明白了是怎么个流程。   “这抽签真的看命,若是不幸抽到了那几个金丹期的,哎,五十年又废了。”一名修士感叹道。   “听说咱们这一届只有三个金丹期的,其他全是筑基期。”另一名修士接茬道,“你说不会这么背,偏偏就抽中那三个吧?”   “是哪三个?”旁边人忙询问起来。   “盛家一个,韩家一个,王家一个,还有别的金丹大佬吗?你们知道吗?”那接茬的修士数完,又问周围人。   众修士嚷道:“你倒是把名字说出来啊!不说名字,我们怎么知道抽没抽到啊!”   “盛家的盛云妩,韩家的韩惜见,王家的王什么远……”   “王什么远啊!”   “王思远。”一个略带木讷的声音响起。   接着,一修士发出惨号:“我抽中了王思远,我死了。”   “那倒不至于。”那个木讷的声音又说道。   众修士这才回头,看向那木讷声音的来源——一名站在人群后方的矮个修士,个头虽矮,脑袋却不小,仿佛一个豆芽菜。   这豆芽菜推了推架在右眼上的单片水晶养目镜,有些局促不安,似乎很少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令他很有些不适:“在下王思远,幸会,幸会。”   众修士刚议论完人家,人家就出现了,各人脸上都有些不尴不尬的,扭回头当做没看见,继续看榜。   秦炽羽从密密麻麻的小字中间,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连线的另一头,是一个叫吕鹤仙的人。   吕,并非盛王韩辜中的任何一个姓,说明他也是外门修士。   他的运气似乎还不错,如果是筑基期,又没有经过世家系统地培养过,那他还是有一定赢面的。   秦炽羽又顺着第一场的线往上找,大致扫了一眼他在下两场可能会遇到的劲敌。   十分幸运地,秦炽羽这一支,并没有那三个金丹修士的名字。也就是说,他在入围战结束之前,都不必面对金丹期的高手。   秦炽羽喜出望外,又去找傅唯一的名字。   傅唯一在红榜的另一头,缩在一大堆盛字中间,局势十分凶险。但不知为何,秦炽羽就有一种迷之自信,傅唯一一定能从这些盛家子弟中间胜出。   “哇,鹤仙,你这支真是格外幸运啊。”这时,旁边有年轻修士嚷道,“一个金丹期的都没有,连世家子弟都没有!而且第一场的对手,还是那个五灵根废柴!”   “哈哈哈哈,那真该饮酒庆祝一下,走,咱们去摘星楼喝一杯!”   秦炽羽听着这明目张胆的嘲笑,耳朵十分不适。他微侧过头,目光瞥向右后方,扫了一眼说话的两人。   其中一个红脸膛的瘦高个,就是那个说饮酒庆祝的吕鹤仙,看他眼睛迷迷瞪瞪,总是睁不开的样子,多半是个酒鬼。   “请各位安静看榜,勿要喧哗,比试从明日开始,时间、比武台编号,都在签上,大家切要准时,迟到者视为自动放弃。”维持秩序的黄衣弟子朗声道,“看完榜后,也不要离开,稍后有师兄带各位去宿处——梦天精舍,琼顶对决期间,各位都在梦天精舍住宿起居,无论世家子弟还是外门修士,没有例外。”   “知道了,多谢师兄!”   “辛苦师兄了!”   “一切听凭安排!”   下面一阵附和,众修士能走到此刻,一个个都期盼着给内门师兄和长老留下良好印象,将来挑个好师父,起步的高度就不一样。   秦炽羽拿出签仔细看过,确认比武台是四号,时间是明天上午巳时,正是一天中不冷不热的时候,阳光又好,可谓天时。   看榜结束后,众修士随着内门师兄的带领,沿着桂香陌,下至团光岩,前面一座依山势而起、连绵不绝的园子就是传说中的梦天精舍。   梦天精舍历来都是琼顶对决的指定住宿点,因为建在狭窄的山峰上,地方本来就不宽裕,又要能住下三百来号人,因此房舍建得非常紧凑,一排平房一字排开,房舍中安排的也是大通铺,六至八人一间。   穿越一列一列的房舍,秦炽羽找到了自己这个月的落脚点。   秦炽羽一步入房舍,就看见床铺边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人身量高大,站姿笔挺,正垂首整理床铺。   “傅兄?”秦炽羽叫了一声。   傅唯一侧过头,看了一眼秦炽羽:“嗯。”   其实他们俩人分到一间也没什么奇怪的,俩人前后脚报名,报名单上的号是连着的,过来安顿宿处,自然是按照序号来了。   秦炽羽抱着自己的行囊,来到傅唯一旁边的铺位上,开始整理。   傅唯一道:“时间尚早,不如一会儿我们再出去练练?”   一向有战必应的秦炽羽,这时却推辞了:“多谢傅兄邀请,只是我稍后要洗一洗衣物,再去找个人。”   傅唯一幽邃的目光扫过来:“万花山?”   跟秦炽羽切磋两日,听到他口中全是“万花山”“陆仙长”,傅唯一想无视都无视不了。   秦炽羽喜滋滋地点头,并且分享了自己的小计策:“陆仙长爱清净,不愿我这么早就去烦他,我找了个借口,偷拿他一件衣服,只说是拿错了,这会儿洗完拿回去给他晾着。”   说完后,又露出一脸得色,好像在等着傅唯一夸他。   “哦。”傅唯一却是个闷葫芦,只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老路易的地雷x1 ,bibibabibobo的营养液+1! 第62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两人正在闲聊,屋内又悄没声地进来第三个人,那人存在感很低,秦炽羽抬头才发现,人已站在角落铺位边。   一个熟悉的事物映入眼帘:   单片水晶养目镜。   “王兄。”秦炽羽打了个招呼。   王思远局促地答应:“唉,在下王思远,未曾请问二位姓名?”   三人通报了一番姓名后,互相算是认识了。   这时,第四个人来到屋中。   一阵清甜的熏香随衣袂摆动而飘散开。   那人一手扶着门,将跨未跨地站在门槛边,漂亮的桃花眼睁得老大,震惊和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你们……也在这?”韩惜见说道。   谁都没想到会这么巧,韩惜见被安排到和秦炽羽、傅唯一他们一间屋里,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韩惜见连行李都没放,扭头就出去了。   “他怎么走了?”王思远在旁讷讷问道。   “大概不想睡大通铺吧。”秦炽羽道。   “可是按照琼顶对决的规矩,不管是世家子弟,还是外门修士,都必须住在梦天精舍啊。”王思远一向是规矩的捍卫者。   “谁知道。”秦炽羽抱着衣物往外走。   “洗衣房在下面,直走出去第二排房子尽头就是。”王思远推了推养目镜。   “多谢。”秦炽羽腾不出手,冲王思远点了点头。   王思远局促道:“不客气,有什么都可以问我,我来时已经看过地图了。”   秦炽羽这边心情愉快地哼着小时候听过的夜阑歌谣,进入洗衣房,洗衣房里还没人来,大排的空档给秦炽羽使用,几股山泉水从外面用竹筒引进来,清冽明亮,流淌在石砌的水槽中。   秦炽羽把自己的衣服堆在一边,小心地取出那件玄色长衣,接着干净的第一股山泉水,先浸湿,再上抹上皂角。   洗着洗着,秦炽羽忽然发现,自己的左手染了一块红。   他起初是怀疑自己手被划破了,举起左手来正反面看了看,没看见伤口。   怎么回事?   秦炽羽疑惑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那件玄色长衣的袖口。   他试着抓了一把,这回刺目的血线顺着指间的水流流出去,随皂角一起冲进水槽里。   秦炽羽呆呆地望着水槽。天光自高处的窗格中投下,落在水槽里,倒映着少年苍白的脸,神情间竟有些可怕。   韩惜见在梦天精舍大门口被拦了下来。   “惜见贤侄,你这是要去哪儿啊。”玉衡王长老路过巡场,看见韩惜见在门口背着个行李犹犹豫豫,便上来笑眯眯地询问。   “见过王长老,我、我……我在这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空房。”韩惜见不敢说自己想溜。   “老道帮你看过啦,你在藏字第十三间吧,和思远在一间啊。走,老道正好要去看看思远,你随我一起去吧。”   在王长老的盛情邀请下,韩惜见不得不又返回了藏字十三间。   他极不情愿地跟在王长老后面进了屋,目光一扫,发现那两个讨厌鬼都不在,屋里只有王家子弟一人,王长老显然对这名叫做王思远的王家后辈期望甚高,上前一顿嘘寒问暖,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而且还不许韩惜见走开,拉着两人认识了一番。   “来,惜见贤侄,你就住在这铺,住在思远隔壁,你们两人也要时时切磋,探讨修炼的心得,互相帮助,争取在擢仙大典中取得一个好成绩。”王长老笑眯眯地给韩惜见都安顿好了。   韩惜见向来是不敢忤逆长辈的,只得将行李放在了王思远旁边,幸而他和王思远在西边角落,距离秦炽羽和傅唯一的铺位还有一定距离。   啊,真是希望琼顶对决能早点结束,他就可以回到他可爱的独栋小院里了。   韩惜见丧丧地想道。   王长老终于絮叨完,离开了梦天精舍,回玉衡峰去了。   韩惜见得以解放。   左右无事,他看天色尚早,便御剑出来,到了万花山。   韩惜见冲进万花山菜园子,急不可耐地找到陆万闲,吐槽了一番精舍分配结果以及玉衡峰王长老的啰嗦,终于畅快了不少。   陆万闲站在泥地里晾着两只泥糊糊的手,笑听韩惜见抱怨,没想到他们三人分配到了一个屋里,这是缘分呢,还是缘分呢。   “陆师兄,我不想在精舍住,但是我又不敢回瑶光峰,能不能先在你这里挤一挤?”韩惜见脸上发热,小眼神不断往陋室里飘,“反正、反正那个姓秦的小子搬到琼顶去了,陆师兄都让他住,没道理不让我住,对不对?”   “不对。”陆万闲笑道,“秦炽羽能包圆了屋里的洒扫工作,洗衣晒被,煮水泡茶,割草浇花,样样都行。你若来了,我还得伺候你这个大少爷。”   韩惜见的脑袋低了下去,他是内务糟了点,但还不至于被秦炽羽这个娇生惯养的小王爷比下去吧!   陆师兄果然是偏心吧!   韩惜见心里涩涩的,忍不住道:“姓秦的小子那么好,也不见回来看陆师兄,才出去一天,就浪的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陆万闲也奇怪,依秦炽羽昨日的表现,今天琼顶那边一安顿好,就该心急火燎地过来才是,怎的都快黄昏了,还不见人影。   “那傅唯一呢?”陆万闲问。   韩惜见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陆万闲在问谁,接着,他纳闷起来,怎的陆万闲对傅唯一好像也熟悉似的,这般亲近地询问那个怪可怕的男人的消息。   “也不在屋里。”韩惜见答道。   陆万闲猜测,多半秦炽羽是和傅唯一切磋去了,只希望他不要忘了时间,按点吃药。   韩惜见一想到那俩人就头痛,又央求陆万闲让他留下来。   “不行,”陆万闲斩钉截铁地拒绝,“你知道被查出来在外面住宿,会有什么结果吗?难不成你还想回白雪原再呆五十年?”   韩惜见悚然,想到这茬,他心里那点搬出来住的小火苗,又熄灭了。   “好吧……”韩惜见蹭到一边,扶着一颗香雪木,委屈。   “你也不要放松了,我听说这次只有三名金丹修士,其余修为都比你低,这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陆万闲提醒韩惜见,“再者说,那些比你修为低的人,也不见得实战中就比你弱,你该趁着住在梦天精舍的机会,与他们多多熟悉,多多讨教。”   “我省得了。”韩惜见乖乖听话,他对陆万闲是无比敬服的,“那我可不可以偶尔来万花山,跟陆师兄讨教?”   “当然可以。”陆万闲示意韩惜见和他去屋里,两人从菜园子出来,陆万闲在旁边水沟里洗去手脚上的泥,穿好藤鞋,同韩惜见一同走进小居。   韩惜见向陆万闲讨教了一番最近修炼中产生的疑惑,陆万闲一一解答,令他茅塞顿开,直到夜幕降临,他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陆万闲心想秦炽羽今天估计是不会来了,大约忙于准备明天上午的比试吧,他便放松下来,拿起花卉种植书继续看。   半夜,陆万闲看书看腻了,见窗棂间月色甚明,便出门来欣赏月光。   却见到一人正站在院子里。   “秦炽羽?”   秦炽羽不知站了多久,看向陆万闲的眼神也木木的,好像受到很大打击。   陆万闲问他干什么,他也不说,只是把晾干的衣服还给陆万闲,说是拿错了一件,就顺手洗了。晚上只有月光皎皎,陆万闲也没仔细看,接过衣服搭在手上,棉质的布料间还染着白日里吸收的暖意,贴着皮肤很舒服。   “我走了。”秦炽羽说着,徒步往回返。   陆万闲叫住他:“你的仙鹤呢?”   秦炽羽答道:“忘带了。”   陆万闲皱起眉头,他是走路过来的?从悬圃走到万花山?虽然两个山头离得近,却一个高峻一个低矮,中间还隔着山谷河道,徒步走过来,怎么也得个把时辰。   陆万闲的目光在秦炽羽衣裾上逡巡,目力所及,只见裤脚边缘沾了许多泥巴和草。   果然是徒步来的。   “你到底怎么了?就这么走回去?还想不想参加琼顶对决了?”   这要徒步走回去,非得走到子夜不可,何况山坳里月光照不到,黑黢黢的,根本走不快。   秦炽羽却没有回答,他沉默起来,任何人都别想撬开他的嘴。   陆万闲心下一沉,一向谨慎多疑的他,不禁心里产生了一种猜测,秦炽羽今日情绪大变,行为举止怪异,难道说,他——恢复上一世的记忆了?   陆万闲只能想到这么一种可能,否则,无法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   好像一个表面和谐的氛围突然被打碎了,其乐融融的表象之下,是呲开獠牙的残酷真相。   没有记忆的秦炽羽,就像一张白纸,那么直率,他身上的倔强、坚韧、热情都是优点。   而拥有昔日经历的秦炽羽,他的所有优点,都被赋予了扭曲的含义,直率是用人朝前、不用朝后,倔强是固执己见、不近人情,热情是朝秦暮楚、转眼绝情。   陆万闲不由自主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气,以一种低沉喑哑的声音问道:   “你今天为何情绪大变?”   这句话动用了天道奖励【强制天道之子说真话】,陆万闲本来没想这么快用的,但秦炽羽总是在他面前花式作死,让他想存都存不住。   秦炽羽只觉一股热流涌在喉咙口,本来被他压制下去的那些情绪,此刻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我……我看到你衣服上有血,你只穿过一次那件玄色长衣,就是去紫极殿排座次那天,为什么会受伤,伤的重不重,有没有看医修。”   秦炽羽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发颤,他努力想把情绪咽回去,说这些废话半点也帮不到陆仙长,不过徒增烦恼,可是他又控制不住地和盘托出。   “我想问你,可是你肯定不会告诉我真话,因为说了也没有用,是我没用。我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我才不敢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万闲愕然望着月色中瘦削的少年背影,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这么一番剖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FL-J的地雷X6!   谢谢大家的支持……我都看见了。 第63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全神戒备,等待着临头一击的时候,却被轻飘飘的小羽毛刮了一下心口。   陆万闲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   默然片刻,他叹了口气,道:“你可以问,我是受了点伤,就是那天去紫极殿的时候,和盛玉髓家里的老家伙干了一架,他总想压我一头,我又不想认输,免不了受点内伤。不过回来连磕四颗小还丹,早就好了,还有点灵力过剩。”   秦炽羽听到这话,本来颓丧的后背,挺了起来,他回转身,月影中发亮的眼眸,灼灼望着陆万闲。   就像久旱的小植株,本来耷拉着,稍微浇点水,又立刻精神起来了。   “其实你不用想那么多,对于修真者来说,受伤流血都是家常便饭,修行本是逆天而为,怎么可能平安顺遂呢。”陆万闲顿了一顿,道,“你看你自己整日磕得头破血流,自己都不当回事,怎么开始对别人多管闲事起来。”   陆万闲这话说得有点发虚,好像害得秦炽羽整日头破血流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秦炽羽别过脸,目光凝向一边,有些固执地说:“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陆万闲费解。   为了好好开导秦炽羽,切不可在修炼过程中产生软弱的心理,陆万闲给他讲述了一番,修真者真正以命相搏的时候,场面有多么惨烈,胳膊腿满天乱飞都有可能,只要灵魂够强,凝住不灭,外伤都可以治好。   “皮肉筋骨之伤,都是最轻的,其次是经脉气海之伤,最严重的是灵魂受伤。”陆万闲讲授道,“像你之前和韩惜见对战,受的伤就是皮肉伤,只要丹田灵气一转,自会修复。日前我在紫极殿与盛九霄灵力相抗,受的是经脉伤,已经吃小还丹治好了。”   秦炽羽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陆万闲从百宝锦囊里掏出剩下六颗小还丹,展示给秦炽羽看:“这些给你,不信你回去吃一颗试试,有病治病,没病强身,这可是玄门出产的疗伤圣药,市价一百块中品灵石。”   “我不要。”秦炽羽坚决地回绝了。   “你好歹是跟我一道来的,琼顶对决中别给我丢人,拿着。”陆万闲摊开手掌,伸到秦炽羽面前。   “可是……”   “那你拿三颗,给我留三颗,总行了?”   秦炽羽望着陆万闲的手掌,漂亮修长的五指微微放松地并拢,骨节分明,指缝间的阴影更显得每一根手指又细又长,这是一只成年男子的手,无论做出什么姿势都那般自信、从容,那六颗灰不溜秋的小还丹,在这只手中,仿佛闪烁着宝石般的光芒。   秦炽羽伸手去拿,动作僵硬了几分。   “多谢陆仙长。”秦炽羽把三颗小还丹放在中衣腰带上的小布袋里,和自己的印信放在一起。   “不必客气,我送你回去吧。”陆万闲道,“明日就要比武,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如今秦炽羽已经有了修为,体质又逐渐强壮起来,不再受到法器和飞剑的灵压影响。   陆万闲便御剑捎他一程。   “来,上来。”陆万闲将飞剑向空中一放,三尺剑身白光暴涨,伸展到三倍长,两掌宽,悬浮在半空中熠熠生辉。   陆万闲先跃上剑背,向秦炽羽伸出手。   秦炽羽抬头望去,只觉心跳加剧,眼前情景宛如神仙画卷一般,深深印刻入他脑海中。   飞剑穿云破月,在银白色的云海间飞行。   “陆仙长,我……”秦炽羽一张嘴,就灌了一嘴夜风。   “抓紧了。”陆万闲玩笑道,“你若是掉下去,下面这么多黑山沟,我可不会费劲去找你。”   秦炽羽紧紧抱住陆万闲的腰,只觉怀里就是整个世界,令他非常满足。   少倾,飞剑降落在梦天精舍前。   秦炽羽跃下地,神采奕奕地对陆万闲说:“陆仙长,我也想学飞剑,等我,我一定会筑基的。”他顿了顿,想到似乎金丹才能修习飞剑,“金丹,也是。”   陆万闲笑而不语。   秦炽羽不敢直视他的脸,自己这番决心传达到就好,至于陆万闲答不答应教他——他就当做答应了吧。   “进去吧。”陆万闲道。   “陆仙长先走,我看你走了就进去。”秦炽羽说道。   “也行。”陆万闲也不客气,御剑飞上高空。   望着那一点洁白的身影消失在云间,只留下明月皎洁,照着空荡荡的夜空,秦炽羽心里升起一股怅然若失之意。   陆万闲回到万花山,在桌前看了一阵书,忽然一阵风吹来,火焰明灭不定,他的目光便离了书面,向灯芯看去。   前尘里,修真九千年,不知见过多少惨烈场面,修真者的耐受性本来就比凡人强,战斗中受到损伤不死,场面也比凡人间的征战更血.腥。   陆万闲早看惯了流血、断肢,直到不会再为任何惨烈的场景眨一眨眼。   而彼时,秦炽羽却对他说,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万物刍狗,都会流血都会死,受天地磋磨命运摆布。   都一样啊。   那为什么,在秦炽羽说出“不一样”的时候,还是会心旌动摇。   “宿主,我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天道系统有些犹豫的声音在陆万闲耳边响起。   “什么疑问?”   “宿主这些日子里,对秦炽羽很好,是否决定在擢仙大典上收他为徒了?”天道系统小心翼翼地问道。宿主的心思难以揣摩,天道系统以前自己想当然,出过很多岔子。   “那也得能入围才行。”陆万闲道。   “咦??入围的话,宿主就会收他这个徒弟吗?”天道系统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不会。”陆万闲斩钉截铁,“擢仙大典上有那么多大能,他可以挑一个拜师,未必非得是我。”   “可是,宿主这些天教的明明很好啊!”天道系统不甘心。   陆万闲对秦炽羽的赏识、动摇,天道系统都看在眼中,今晚意外之下赶出的一句肺腑之言,明明感动了陆万闲。   可是,为什么陆万闲,依旧不肯收徒?   “这些天是作为补偿,我做事只求问心无愧,但难免不犯错,犯错了就要弥补,否则心里有愧时时想起,于修炼一道不好。”陆万闲说道。   “真的只是为了弥补愧疚吗……”天道系统颓丧道。   “那还能是什么?”陆万闲一笑,拿起花卉书继续看。   天道系统为秦炽羽鞠一把同情泪,天道之子,我已经努力在帮你了,但是你上一世好像作得太狠,导致你师父他油盐不进啊!   陆万闲却自有他的考量。   若是秦炽羽通过不了琼顶对决——这可能性很大——那么一切不提,秦炽羽自会被玄门遣散;若他通过了琼顶对决,真的进入到拜师环节,这就说明秦炽羽这一世注定与修真有缘了。   陆万闲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与思索,发现他最初与秦炽羽相识时,秦炽羽还是拳拳赤子之心,并无邪念,确实不失于天道之子的身份。但是,待秦炽羽成为宇内首屈一指的法修,一切就不一样了,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是秦炽羽入魔的关键。   陆万闲暂时想不到,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已知上一世命运走向的他,自然不会冒险再踩一次坑,他便想了个办法。   让秦炽羽拜别人为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惟其如此,陆万闲才能客观冷静地从旁观察,找出上一世悲剧的症结。   而更为深层次的原因,是陆万闲怕了,他本以为重生一次,他可以干净利落地斩断这段孽缘,可是越是相处,就被卷得越深,命运像是一团旋涡,将他拉向相似的轨道,他知道这轨道通向哪里。   ……切不可感情用事。   寅卯之交,天色尚暗。   藏字十三间里,大通铺上空无一人。韩惜见一早就出去不知做什么,傅唯一在院子里练功,王思远则跑到琼顶场地上去踩点。   秦炽羽站在桌前,望着桌上金属材质的法戒。   他挑亮油灯,拿起一根红线,穿起法戒,在贴近戒指的地方打了个结,固定住戒指不会乱跑,之后捻起红线两端,双手伸至颈后,一阵摸索穿引,松开手,穿起红线的法戒便稳稳地戴在脖子上了。   乌金质地的戒指垂下去,正好落在颈窝中心下方。   秦炽羽闭目调息,一股红色赤火灵气自丹田涌出,直冲天突,通过贴着戒指的部分时,灵力果然加强了一倍。   对于秦炽羽这个主体术、间歇性使用法术的修真者来说,戴在手指上确实有些不得劲,只能增强手部的经脉小循环,若是戴在丹田上升的主干道上,效用想必更佳。   他操作了一番,果然可行。   卯时将尽,秦炽羽一边吃着精舍提供的大饼,一边来到比武台下。   朝阳光辉中,四座白石砌成的比武台熠熠发亮,仿佛白玉宝座,台下已经聚集了许多参赛修士。   琼顶对决入围战是淘汰赛,输了就彻底没机会,四座比武台上同时开始一对一的对决,序号第一的比武台下围的人最多,因为按照抽签结果,这座比武台上今天一开场就是金丹修士韩惜见对阵筑基后期梁道长,两人实力都不弱,打起来应该很好看。   秦炽羽也随着人流拥到了一号台下面,只见韩惜见今日穿了一身白色道袍,上面有浅蓝纹路,领口和袖口都是蓝底白纹,极清爽秀气的一身衣服,衬得他气质出尘。   梁道长则身着褐色道袍,抓着个道士髻,手中拿着长柄拂尘。   在众人的瞩目中,两人互相行礼,随后黄钟一鸣,对决开始。   只见韩惜见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现在梁道长面前,飞足向他蹬去。   梁道长反应不及,被他一脚踹在腹部,向后飞出,重重撞在栏杆上。   众人先是惊呼,继而发出遗憾的叹气,若是梁道长飞出了比武台,落在外面雪地上,那就会判定为输。那么他们将会见证最快结束的一场对决。   这韩家的头名果然厉害!   众修士不约而同地想道。   先前还有些修士心中存着绮念,想着韩惜见这么漂亮,恐怕是传闻有误。若是自己抽到这么漂亮一个对手,多半是舍不得把他打得哭爹喊娘的。   但,亲眼目的了韩惜见鬼魅般的身法、干脆利落的攻击之后,这些人又庆幸起来,幸好没有抽到他。   “不愧是金丹期的高手,修为差一个等级,那就是天差地别啊。”有修士感叹道。   “你只看到修为,却没看到身法,韩惜见的身法如行云流水,乃是天赋惊人再加上后天无数次的训练才得到的结果,就算同等修为,他也能胜过梁道长。”一个木讷的声音解释道。   “嘿,你又是哪根葱,在这跟你爷爷杠?”先前那修士被当众拆穿鉴赏水平不行,不由得恼羞成怒道。   “在下王思远,在下的爷爷已经去世。”王思远推了推单片养目镜,十分淡定地说道。   那修士听闻“王思远”之名,立刻闭嘴了,没办法,人家修为就是高,鉴赏水平也高,就是有资格压他一头。   秦炽羽一边看韩惜见痛殴梁道长,一边听王思远品评。   这时,他右后方又传来一个耿直声音。   “他的天赋是不错。”那耿直声音道,“不过训练欠佳,全凭直觉打人,毫无技法。”   这话一出,众修士哗然,这位谁?竟然批评韩惜见——韩家子弟,修真世家自小培养出来的精英——全凭直觉,毫无技法?   秦炽羽回头一看,果然看到手里同样拿着个大饼的傅唯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crocodile的营养液+5,么么哒! 第64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饶命饶命!老道认输了!”   梁道长被扔了出去,摔在地下,一道飞剑“嗖”地穿过他肋下,连道袍一起钉入雪地,剑身兀自“嗡嗡”震动不休。   黄钟一响,黄衣弟子跃上比武台,宣布韩惜见胜。   韩惜见目光扫向方才妄自议论他“全凭天赋,毫无技法”的声音来处,就见那个与秦炽羽总是厮混在一处的大个阴沉男人正盯着自己看。   “……”韩惜见本来满腔的恼火,想看看是谁在下面哔哔,对上这个可怕的赤祼祼的眼神后,他的火气又生生给吓没了。   韩惜见二话没说,就下了比武台,换了下一场的印信,忙不迭地离开。   “傅兄,你说韩惜见全凭天赋,毫无技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秦炽羽咬着半拉饼,一边等下一场两修士亮相,一边问傅唯一。   “你看到第一式出招没有,”傅唯一向斜下方出腿,小幅度模仿韩惜见方才踢飞梁道长的动作,虽然只是比划,却动作干净有力,“他只凭直觉,就发现梁道长的弱点在何处,上来就是一个下马威,捉着梁道长下盘不足的缺陷猛打。”   “这是天赋?”秦炽羽问。   “对,一眼看穿对方弱点,在比武时有准确的直觉,这是天赋。”傅唯一道,“但他后续却跟不上,明明可以这样——”傅唯一做了勾肘的动作,“再这样——”虚空里仿佛勾住个人,傅唯一又做屈膝再踢出的动作,之后释.放开,“一套连环攻击,就可以在第一回 合内解决对手。”   秦炽羽心中暗赞傅唯一的功夫利落,却没有全盘接受他的说法:“你说的这些动作必须在空中完成,韩惜见方才一脚踢出,已经受到一次回弹的力,如何再追上去继续攻击?”   “只要训练足够,起跳发力时就会形成习惯,准备好空中三至五次的攻击。”傅唯一道。   秦炽羽若有所思。   傅唯一吃完了大饼,拿出一条手帕,擦干净手,又把手帕塞回去:“轮到我了,回见。”   秦炽羽目送傅唯一离去,他本想跟着去看看傅唯一的对阵,但时间已经巳时,他得去四号比武台下面排队。   来到队尾,秦炽羽望着四号台上正在比试的两人,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手心也微微冒汗。   这时,身侧传来三个人的对话声。   一个说道:“今天吕兄是可以放心了,妥妥能过,还是命好。”   那被称为“吕兄”的人说道:“命好,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第三人接道:“是啊,能抽到没筑基的五灵根废柴,算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运气了吧!咱们哪儿还有没筑基的对手啊!”   “哈哈哈哈,对,我们就坐看吕兄怎么把那姓秦的废柴打得屁滚尿流吧!”   三人齐齐大笑起来。   秦炽羽垂在身侧的手,攥起了拳头。   “本场,洪云积胜!”   “下一场,吕鹤仙,秦炽羽!”   黄衣弟子高声宣布。   黄钟一响,秦炽羽在众人的目光中,踏上了比武台。   吕鹤仙昨夜里喝得有点大,这会儿还在晕乎,慢腾腾地走上比武台,他打了个酒嗝,只听见一阵起哄,他抬起头,便看见对面的少年。   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应当是真的十七八岁,毕竟少年还没有筑基,更不可能获得改变外表、停驻年龄的能力。   吕鹤仙的目光对上凌乱碎发下、黑沉沉的眼睛。   他悚然一惊。   “开始!”   黄钟一鸣,嗡嗡震响于吕鹤仙颈后,不知不觉间,他竟出了一背冷汗。   “起跳发力时就要准备好空中三至五次的攻击。”   秦炽羽向后退去,一步,又一步,直到比武台边缘。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爬上角柱。   吕鹤仙此时也回过神来,心想废柴就是废柴,逃命的姿势也如此搞笑,他方才产生的畏惧一定是错觉。   “你小子——”吕鹤仙正待出言嘲笑两句,就见那少年猛地从角柱上跃下。   从高处跃下的力,化作向前冲的力,秦炽羽迈开长腿,向前冲出两步,再度高高跃起。   一腿正中吕鹤仙的胸口,又一腿踢歪了他的脸。   第三腿角度稍异,重重落在吕鹤仙胸腹之间的膻中之位。   吕鹤仙向后倒飞出去,擦着比武台边缘的栏杆,如一只折翼的仙鹤,“噗”地坠进雪地里。   四号比武台周围静了一刻,鸦雀无声。   黄衣弟子也愣了片刻,不过他什么场面都见过,反应也比这些参赛修士快,先一步高声宣布:   “秦炽羽胜!”   议论声轰然荡开,仿佛有人在人堆里放了个炮仗,所有人都受到震荡。   他们先是不信自己的眼睛,呆看了半晌,直到黄衣宣布秦炽羽胜的声音回荡在他们耳中许久,他们才反应过来。   未筑基的小子,一个回合之内,打败了筑基中期的修士?   他怎么做到的?怎么突破的护体神光?又是怎么做到在空中连出三式而身体不坠?   未筑基与筑基天渊之别,在场修士心里都清楚。   这般稀奇古怪之事,着实闻所未闻,一千二百年来没有一个未筑基者能通过擢仙大典,莫非这千年不遇的怪事,就要被他们这些人亲眼见证了?   “这秦炽羽到底什么来头?”   “他是隐藏修为吧?”   “莫非他身上带了什么厉害的法器?”   ……   种种猜度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有人的地方就不乏八卦,什么秦炽羽是哪个隐世家族隐藏的秘密武器,在世家倾轧之中不得不隐藏实力出道,什么东明真人收了两个弟子,秦炽羽是他在飞升前刚收的,飞升后此大罗金仙还在暗中相助云云。   秦炽羽从台上下来,只觉周围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随着他一步一转。   这种感觉很奇异,令人身体轻盈,步伐迅捷,胸口仿佛充满了无穷的力量,每一次呼吸都会膨胀几分,抬眼望去,连最远处的雪峰边上的一朵云,都可以看得十分清楚,本来晦暗模糊的世界,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敞亮明快。   秦炽羽穿过人群,到督考长老桌上领了第二场的印信,一对时间,在三天后,对手叫海惊峦。   他来到二号台下,仍有许多人在看他,秦炽羽此时已从第一场得胜的畅快中冷静下来,众人的目光也可以无视。他望着台上比斗的傅唯一和盛家子弟,心中却在复盘方才的一击。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不是凭着一股狠劲就能把事情办成的,修炼、比斗也一样,实现要预想到各种情况,脑海中预演这一击出去的动作,方才能做到一发力就计划到后面三四步,取胜于未战之时。   带着这样的悟道,再去看傅唯一的战斗,一招一式都印证着秦炽羽的想法,他越看越精神,越看越恍然,不知不觉间,境界又提升了几分。   忽然,有人碰了碰秦炽羽的手肘,他回过头去,是个陌生脸孔,却着一身绿衣。   这绿衣秦炽羽眼熟,盛天骄曾经各种展示他偷来的那件首席弟子服,就是这颜色。   “秦炽羽么?”绿衣首席沉声问道。   “是。”秦炽羽莫名,这人找他干什么。   “随我来。”绿衣一点头,示意秦炽羽跟上。   秦炽羽不明所以,想道或许是比赛中有什么调整吧,他跟着绿衣走去。   绿衣避开人群,向比武台下的一条小径走去,走了一阵,来到一块人迹罕至的巨石下。   秦炽羽心生警惕,刻意慢了两步。   忽然听闻一阵笑声,一位面容和蔼的蓝衣长老自巨石阴影中走出:“玉衡,王问虚。”   秦炽羽诧异,因为这位长老他见过,在初筛第二关吊桥上,正是这位王长老与盛玉髓并立于督考亭中。   “你和惜见、思远住在一间屋里吧。”王长老笑眯眯地说道。   “正是。”秦炽羽行礼道,“不知王长老叫我来是有什么指教?”   王长老微微颔首,只端详着秦炽羽,却不说话。   秦炽羽被他看得发毛,自己和玉衡峰没什么交集啊,甚至与那王思远都没说过两句话,怎么突然被人家家老爷子给堵到角落里了?   “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王长老忽然笑道,“不知你心目中是否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秦炽羽一愣,什么合适的人选?   “若你能通过排位战,无论名次如何,只要你愿拜在玉衡峰下,老道都可以等。”   王长老在第二顺位第一名,乃是擢仙大典上拜师的热门人选。   他本来不必等排名靠后的参赛者的,可是他却对秦炽羽说,他愿意等。   这无异于是极大的垂青了。   秦炽羽却并未因此自得或高兴,他疑惑地问:“王长老为何青睐于我?我尚未筑基,王长老应该知道吧?”   “正是知道你尚未筑基,方才那一战,才尤其精彩。”王长老蔼然笑道,捋了捋胡须,“擢仙大典是选拔人才的宗门集会,并非宇内剑修法修的排位战,因此看点在于人才,而非其他。你已经显现出了璞玉待琢的才华,只要稍加调.教,日后便可光华夺目。”   秦炽羽默然,虽然很高兴但是……他其实更希望在另外一个人口中听到这话。陆仙长好像没来。   “本来老道只是看中你的才华,如今却要钦佩于你的品性了。你能在老道的夸奖之下,不为所动,如此沉得住气,是成大事之人。老道果然没有看错。”王长老说罢,转身向绿衣点了点头,绿衣取出一颗翠绿珠子,递给递给王长老。   王长老笑眯眯地把珠子递给秦炽羽,道:“你也不必即刻就答应,来,先拿着这颗避水丹,如果有意来玉衡,就带着这颗避水丹穿过九天瀑,到秀月洲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离翧营养液+1,@975地雷x1! 第65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秦炽羽迫不得已接过避水珠,本想推辞,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斟酌片刻,问道:“王长老,我有件事想请教您。”   王长老意外:“何事?”   秦炽羽行了个礼表示感谢,随后抬起黑沉沉的目光,凝向王长老:“王长老,我想请教的是,前天紫极殿上,发生了什么事?”   王长老一愣,随即捋须笑道:“你与那陆岛主是相识吧,前天紫极殿上,天权峰主曾对他施压,不过被陆岛主四两拨千斤避过了,之后盛玉髓盛峰主又及时赶来,劝开了两人。”   “原来如此。”秦炽羽紧接着问道,“天权峰主为什么对陆仙长施压?”   王长老叹了口气,又捋了捋胡须,面露难色:“这……老道却不能对你说,你只须要知道,陆岛主初来乍到,又做了那么一番惊天动地的事,将盛家的后辈子弟折损了不少,盛家自然不会让他好过。”   秦炽羽心中一沉,果然是因为自己。   他双手将避水珠奉还,恭恭敬敬道:“多谢王长老错爱,只是我心意已定,非陆仙长不拜,非万花山不入,请王长老收回此宝。”   王长老一怔,旁边的绿衣弟子也有些不快,气氛登时凝滞。   恰在此时,后面传来一声呼唤:“秦炽羽!”   秦炽羽的脸色忽然亮了,就像寒冰乍开,愁云尽扫,一瞬间天地回暖百花绽放。   他立刻回过身去,向声音传来处跑去。   是陆仙长在叫他。   巨石下,王长老摇头叹息,脸上带着遗憾的苦笑。   “师尊,”绿衣首席面露不忿,“这小子到底好在哪里,值得你这般迁就?弟子看来,他就是一个不识好歹的门外汉,误打误撞闯进咱们玄门来,能走到琼顶,只是运气好罢了。我们师兄弟,哪一个不是忍耐寂寞潜心修炼几十年、上百年,方才能企及您的座下!”   “夕琅,其实这秦炽羽,并不是你师父我先看上的。”王长老苦笑道。   “那是何人?您的意思是,那孤身与盛家全族作对的陆岛主?”绿衣首席仍是不以为然。   “非也,是天玑峰主。”王长老捋了捋胡须,目光深远,望向远处于阳光下熠熠发亮的东南雪峰,“天玑峰主的眼光有多高,你也清楚,他在这届擢仙大典中,只看中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秦炽羽。本来我还不信,直到今天看到了秦炽羽的比斗……你知道短短数日前,他还是个没有修为的五灵根废柴么?这进阶速度,已经是神鬼莫测了,若非天赋异禀,根本无法达到这般可怕的程度。”   “可是盛家与陆岛主为敌,是因这秦炽羽所起,前日里又在紫极殿上公开与陆岛主叫板,已是宗门人尽皆知的秘密,天玑峰主就算再托大,也不敢在擢仙大典上收秦炽羽为徒吧?”绿衣疑惑道。   “不错,这就是你师父我在这里等他的原因了。”   绿衣恍然,不愧是师尊,算计如此周密,可惜了可惜,那秦炽羽却有眼不识泰山,仍然与他那个毫无发展可能的陆岛主厮混在一处。   如今玄门中,都知道陆万闲是个硬茬子,没人敢不把他当回事,可是,他和盛家为敌,也就注定了他在玄门不会有太大作为。   “陆仙长,你什么时候来的?”秦炽羽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雪地上孑然而立的陆万闲身边,声音里尽是轻快愉悦。   “刚来。”陆万闲道,他瞥了一眼秦炽羽手里的避水珠。   秦炽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还拿着人家玉衡峰王长老的避水珠,不由得一拍脑门:“哎,忘了。”   说着就要回去,被陆万闲一把拉住。   秦炽羽只觉小臂与陆万闲手掌接触的地方火烧火燎起来。   “别去。”陆万闲眼神示意他跟自己来,随即松开了手。   秦炽羽跟上去,下意识用右手蹭了蹭陆万闲刚在抓过的地方。   两人往下走了一段,来到一处四下无人的雪坡上,旁边一道乌黑岩壁,上面有流水顺着岩壁流下,还未流到底就已经在低温下冻结成冰,日积月累形成玉色的冰瀑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煞是好看。   陆万闲站在冰瀑下,问秦炽羽今日对战如何。   秦炽羽拿出下一场的印信:“一招取胜。”   瞧他那副嘚瑟的模样,陆万闲忍不住笑起来:“很强。”   秦炽羽自知这一场是菜鸡互啄,只是他运气好而已,但……就像对手那菜鸡所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他就是要嘚瑟一会儿。   “过奖。”秦炽羽拱了拱手。   “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陆万闲想拍拍秦炽羽的脑瓜子,但想到这小子并不是自己徒弟,将来还要把他让出去给别人带,太过亲昵了不好,于是克制住袖子中发痒的手,正色道,“方才王长老叫你去做什么?”   “陆仙长,你放心。”秦炽羽也严肃起来,“我不会拜别人为师的。”   陆万闲额角一跳,他想得到的并不是这个答案啊。   “话不要说得太满,何况三人行必有我师。”陆万闲用一通模棱两可的大道理模糊焦点,又避重就轻捡着秦炽羽的态度批评,“玉衡峰王长老何等身份,又是宗门中很有声望的人物,他没有强迫你立刻做出决定,是否拜在他门下,你怎么可以这样直接地拒绝他的好意。这避水珠你收好,别掉了。”   “你都听到了。”秦炽羽直言道,“我不打算拜他为师,所以不想让他心存幻想。”   陆万闲:“……”   两世之中,秦炽羽都是有这么一股迷之自信,虽然知道他习惯直接表达,但若被旁人听了去,定觉得是狂妄之语。   “其实我……”秦炽羽深吸一口气,今天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对陆仙长说,“我心意已决,我只拜一人为师,过去,现在,未来,皆是如此。”   陆万闲望着他低垂的眼睫,不知说什么好。   也罢,还是不说了。   “你还是先通过擢仙大典再说吧。”陆万闲负手道。   近夜时,被陆万闲调.教了一下午的秦炽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梦天精舍,他的心内却是甘之如饴,恨不能再练一阵,但想到陆万闲临走那话“你还未筑基,需要睡觉,明天早上我再来”,心中又有些雀跃,有些期待,连刺鼻的汤药吃在口中都多了几分甜味儿的。   屋内,另外三个人都在,今天不知怎的,连韩惜见也破天荒回来了。   只是三人都不说话,鸦雀无声,气氛格外诡异。   王思远方才在韩惜见和傅唯一的死对头气场中不敢贸然开口,此时已憋得难受,见秦炽羽回来,喜出望外:“秦师弟,你回来啦。”   虽然还不是师兄弟,但保不齐将来就是了呢,玄门世家里的人喜欢这样称呼欣赏的人,年纪又小一点的,显得尊重。韩惜见曾经也称呼过秦炽羽“秦师弟”,不过他那是纯粹假客气,扭过头就叫“姓秦的小子”了。   “秦师弟,我听世伯说你今日表现优异,一招制胜,快,来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思远给秦炽羽腾出一块地方,还拍了拍床板,叫秦炽羽坐过去。   “这……凑巧幸运罢了。”秦炽羽搔了搔头。   韩惜见瞥了秦炽羽一眼,轻蔑之情溢于言表:“可不是运气好,陆师兄足足教了你半个月!你再过不了,那就白费了陆师兄的一番心血!”   秦炽羽听到这话,却不气,径自走到王思远床边,坐了下去,王思远的铺位紧挨着韩惜见,他就坐到了韩惜见身边。   韩惜见只觉浑身不适。   秦炽羽侧过脸,黑沉沉的眼眸盯着韩惜见,挑衅道:“怎么,你嫉妒?”   韩惜见立刻把脑袋扭到另外一边去,偏生另外一边正对着傅唯一的铺位,他只好又把脑袋扭回来,漂亮的桃花眼狠狠瞪着秦炽羽:“你别得了便宜卖乖,我就看你下一场还怎么运气好!那海惊峦可是筑基后期的体修,受到三峰关注的人物。”   “你连我下一场对手是谁都记下来了,还说不是嫉妒?”秦炽羽只觉心里无比快意,“谁让你拒绝陆仙长在先,如今还想挽回,晚了。”   “你!”韩惜见被踩到痛处,猛地一拍床铺,桃花眼中水光涌上,万般委屈无处诉说。   秦炽羽向来看不上韩惜见,就算他这幅皮囊再好看,里面是个草包,两句话说不到就蹦泪花,简直可笑。   他向一旁的王思远道了个歉,起身往自己铺位上去。   “回来了。”傅唯一冲秦炽羽一点头。   “嗯,傅兄,我思索了一番你白天说的那话,很有道理,试着用在实际战斗中,果然有用。”秦炽羽说道,顺便将他踢吕鹤仙那三脚的感受跟傅唯一说了一遍。   旁边王思远也听得频频点头。   韩惜见却炸毛了:“你竟然偷学我腿法?那可是我韩家的不传之秘!”   秦炽羽无视了韩惜见的抗议,继续对傅唯一说他的心得:“这腿法确实可以连使三招以上,只要先前冲力足够。不过,我以为傅兄说的一点不对。”   傅唯一“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韩惜见确实技巧不足,全凭天赋,这一点我没有异议,但你说这是他的缺点,我却不认为。”   韩惜见听到两人竟然在议论自己“技巧不足,全凭天赋”,又是这死亡话题,他正待拍案而起,不管怎么样也要给秦炽羽和傅唯一这对狐朋狗友一点厉害瞧瞧。   却听到秦炽羽说这不是他的缺点。   嗯?什么意思?   韩惜见抄起飞剑的手顿了顿。   “韩惜见是剑修,大部分精力都花在训练飞剑上,自然对体术不是那么在意,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体修的你看来,韩惜见腿法不足,在他看来,却是不必苛求于腿法。”秦炽羽客观冷静地说道。   傅唯一听到这番话,思索了一下,点头:“你说得有理。”   “是啊,我们还没见识过韩师弟的飞剑呢,改日排位战上见,定要讨教讨教。”王思远推了推养目镜。   韩惜见仿佛被顺毛撸过的猫咪,又安静下来,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瞄着秦炽羽和傅唯一。   只是秦炽羽不再聊关于韩惜见的话题,而是跟傅唯一讨教起了体修在施展体术进行攻击过程中的细节。   毕竟,他刚得到了一个有价值的消息——自己第二场对决的对手是一名筑基后期的体修。 第66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第二天一早,东方的天只是蒙蒙亮,秦炽羽便往梦天精舍外走。   梦天精舍的大门口还没有什么人,秦炽羽径自走出去,忽然旁边老松下走出一个着黑衣的高大男人来。   剑眉星目,方正刚毅的外貌,表情却总是阴沉沉的,周身一股无形威势——不是傅唯一是谁。   “傅兄。”秦炽羽打了个招呼。   傅唯一却跟了上来,道:“你又去见万花山?”   秦炽羽提防起来:“怎么?”   不是他谨小慎微,而是一切与陆万闲有关的事情,他都慎之又慎。   “无事,”傅唯一道,“顺路。”   傅唯一紧跟着秦炽羽,秦炽羽更觉烦躁,怎么这厮今天不去修炼,在这跟他“顺路”。   走出一段,白雪皑皑覆在山坡上,只见一人如雪上琼枝,身着白色浅蓝纹样的长衣,衣袂随风轻轻飘动,乌发束在脑后,露出精致俊秀的脸缘轮廓。   韩惜见。   秦炽羽怀疑今天是不是应该看一看黄历,怎么一出门就碰上两个舍友。   韩惜见听见雪上脚步声,回转身来,桃花眼紧盯着秦炽羽。   秦炽羽:?   “陆师兄和你约在哪里见?”韩惜见待两人走近了,压低声音问秦炽羽,“你准备带这土包子去见陆师兄么?”   秦炽羽心想,管你屁事。   他没理韩惜见,径往前走。   韩惜见便气冲冲地跟着他,旁边还跟着一个阴沉沉的傅唯一。   后两人不知不觉并肩子走了起来。   “嘶……”韩惜见的手不小心碰到傅唯一的袖子,急忙把自己手收回来,往边上挪了两步。   傅唯一侧过头,阴沉沉地目光在韩惜见脸上逡巡:“你怕我?”   韩惜见心头一突,仿佛被当场揭穿外强中干本质的小刺猬,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你、你胡说。”   傅唯一打量着韩惜见,不说话。   韩惜见缓了一口气儿,脑子又跟了上来:“我可是金丹期修士,怎么可能怕你一个筑基期的土包子!你不要胡说八道,平白污了我的名头。”   说完,韩惜见就快走两步,想要甩掉傅唯一。   傅唯一却始终和他保持相同的步速,像一座移动的大山一样。韩惜见不管走快走慢,都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修为高只能说明你年纪比我大。”傅唯一语出惊人。   “你??”韩惜见气得七窍生烟,站住脚,抬头瞪向傅唯一,“你敢再说一遍?”   “……修炼时间长,自然修为高,若是王八能修炼,修为比你我二人都高。”   “傅唯一,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人。”韩惜见灵气上冲,飞剑蝶翼“铮”地出鞘,悬在半空中,剑背闪耀着刺目的光。   “琼顶对决期间,私相斗殴致人死亡者,一律除名。”一个木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韩惜见一回头,就看见王思远推了推养目镜,一道明亮的反光从单片水晶上射.过来,差点晃瞎韩惜见。   “你们两人在干什么?”王思远从台阶上下来。   “聊天。”傅唯一道。   韩惜见心头一松,没想到傅唯一竟然会给他说话,这个阴沉沉的大个子,到底在想什么,真是捉摸不透。   “是吗?”王思远迟疑地看了一眼半空中的飞剑。   韩惜见一扬手,收起蝶翼,道:“王师兄,你也出来修炼?”   “是啊,我正好有些疑问,想与你们参详……”   “可我有事,眼下要和秦炽羽去找陆师兄。”韩惜见道。   “秦炽羽?”王思远左右环顾,“在哪儿呢?”   韩惜见一惊,向秦炽羽方才站的地方看去,果然没影儿了!   秦炽羽甩掉那两人,快步来到冰瀑布下。   冰瀑下一人负手而立,正在欣赏群山美景,周身散发着悠闲自在的气息。   秦炽羽扬起嘴角,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陆万闲身后:“陆仙长!”   陆万闲回转身:“睡晚了?”   “不敢,刚才甩掉俩人,费了些时间。”秦炽羽赶忙答道。   “你现在修为不足,得找些机巧方法,以弱胜强。”陆万闲开门见山,直入正题,“下一场对手是谁?可有眉目了么?”   “叫做海惊峦,是一名外门修士,自东南方来,父母是当地渔夫,他二十岁上救了一条海鲛,海鲛是上古灵兽,吐珠报答他,服用那颗鲛珠后,他获得了百年灵力,之后三年中化用灵力,直接突破筑基后期。”秦炽羽将自己昨天晚上私下里询问到的消息一一向陆万闲说了,“此人乃是体修,护体神光极为强劲,刀枪不入,发力时呈现鱼鳞状,是鲛珠所致。”   “体修,筑基后期。”陆万闲微微低头,思忖道,“你说他吃了鲛珠,所以护体神光强劲,那就说明他的一身修为并非出自他的本源,这样依靠外界机缘嫁接的修为,并不能长久。”   秦炽羽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只要磨得时间够长,他就会露出破绽?”   “话是这么说,但你别忘了你只能打一个时辰。”陆万闲提醒他。   “一个半时辰。”秦炽羽表示自己没忘当时的约定。   “什么时候开始第二场?”   “三天后,酉时,四号台。”   三天后,酉时,四号比武台。   秦炽羽步伐坚定地走上比武台,台下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聚焦在秦炽羽身上。   其时黄昏将至,灿烂的夕阳洒落在秦炽羽肩头,仿佛为他披上一层金红战袍。   没人再起哄,没人喝倒彩。   寂静中,对战另一方也登上比武台。   此人身量魁梧,一眼便知是体修,但周身肌肉线条流畅修长,并没有一般的体修那般肌肉虬结的可怕模样。   “海惊峦,秦炽羽,对战开始!”   黄钟一鸣,两人行礼,随后抬起头,互相打量。   海惊峦的瞳孔中蕴藏着海水之色,皮肤洁白,毛发疏淡,身材是上窄下宽,与传说中的鲛人一般。   不愧是食用了鲛人之珠的修真者。   秦炽羽心中谨记着陆万闲的话,借他人灵力修炼者,不能持久,只要避其锋芒,与其周旋,总能找到破绽。   他将灵力沉在双腿,绕比武台徐行,灵力一点点累积,他已经感觉到腿脚轻盈,只要稍稍一跨,就能跃上角柱。   陆万闲这两天中传授了他一套步法,就是用来躲避体修强悍的攻击、减少伤害的同时拖延时间的,秦炽羽学东西很快,这两天中,已经把这套步法练熟。   海惊峦也缓缓移动,只不过他每一步都踩得很重,比武台隐隐震动,目光始终锁死秦炽羽,像一头蛰伏的野兽,等待时机将猎物吞吃入腹。   突然,他动了,却是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向秦炽羽袭来。   他仿佛侧着身子探头在往门里看,上身与腰部折成勾股,左肩在上右肩在下,这般平平向前飞快移动。   若是拿动物作比喻的话,就像水里侧身游动的水蛇。   秦炽羽吃了一惊,他只听闻食鲛人之珠能增强灵力,没想到还能似海生物一般行动。   就是这怔愣片刻,海惊峦已袭至面前,头顶撞向秦炽羽胸口膻中。   秦炽羽立刻移形换步,如水草避开水蛇一般轻飘飘地从海惊峦身边滑过。   他这步法十分高妙,台下观战的修士本来为海惊峦诡异的攻击方式所惊,看见秦炽羽竟能闪避过去,不由得喝彩起来。   谁知海惊峦却猛地回头,呲开嘴巴,露出满口不似人类的利齿,咬向秦炽羽腰侧。   秦炽羽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招式,只觉腰间剧痛。他闷哼一声,手掌向上一抓,卡住海惊峦的脖子。   脖子本该是人最要害的地方,海惊峦却全无防备,任秦炽羽抓在手中。   秦炽羽感到手中一凉,触.手之处似鳞片般边缘锋利、中间光滑。   糟,差点忘了此人护体神光极为强劲,抓他身上哪里都没用。   秦炽羽不甘心,使出十分全力,用力拧住海惊峦的脖子,这时就算是石头也该拧断了,海惊峦却只是略略离开了秦炽羽腰侧。   “嘶……”   海惊峦扭过头,自下而上冲秦炽羽咧开嘴,露出满口锋利的牙齿,齿间唇上俱是鲜血,形成一个极为诡异的笑容。   台下一阵抽气声。   秦炽羽猛地推开他,捂住腰侧伤口,向后跃去。   秦炽羽从衣袋中取出一颗小还丹,送进口中,喉结上下滚动,随后,一股丰沛的灵力涌起,他便借着这股灵力修补伤口。   这一次他不敢再托大,海惊峦的攻击路数很奇怪,最好避免近身战。   他缓步移动,调整站姿,一边观察着海惊峦的动作。   台下,韩惜见已经把袖子拧成了一个麻花:“那海惊峦是个什么玩意儿,竟然这样攻击人的?他还是人吗?太恶心了吧!”   “体修有各式各样的,有像人的体修,也有不像人的……”傅唯一平铺直叙地解释道。   “你是哪一种体修?”韩惜见惊恐。   “像人的。”傅唯一言简意赅。   “像人……”韩惜见背后一凉,那就是,不是人了?   “看对决。”傅唯一扫了韩惜见一眼,不知道这羽毛精致的小家伙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韩惜见捂住眼睛:“我不敢看了,王师兄,你给我讲发生了什么吧……王师兄?”   他往旁边一看,王思远刚才还在这的。   “他去下一场了,你不敢看的话,我给你讲。”傅唯一道,他那低沉平静的声音可以把任何一种惊心动魄的事情讲的波澜不惊。   “也、也好。”   “海惊峦横向发动攻击,秦炽羽躲过,秦炽羽跳上角柱。”   “海惊峦第二次横向发动攻击,秦炽羽跳向东南方向角柱,海惊峦飞出比武台——”   一阵惊呼,韩惜见忍不住又抬头去看,正看见那海惊峦飞出比武台,腿部却突然打折,勾住角柱,身体直挺挺地转了回来,一口尖牙呲向台下。   “哎呀!”韩惜见再度缩回傅唯一身后。   “秦炽羽第三次躲过海惊峦的攻击。”   在傅唯一平铺直叙的讲解中。   秦炽羽第十六次躲过海惊峦的攻击。   他已经大概摸出了海惊峦的进攻方式,虽然此人出招角度看起来诡异,呲牙时满面狰狞模样恐怖。   但冷静下来审视之后,秦炽羽确定,这就是一条全凭本能攻击人的食人鱼而已。   鱼类的技法,是永远比不过人的。   他足尖一点,轻盈跃上角柱。   最后一点残阳消失在天际,倏然降落的黑夜笼罩住雪峰群。   昼夜交替之时。   秦炽羽的目光在一片朦胧暮色里,看见了远处小丘陵之上,一点雪白的影子。   只凭那白影的轮廓,秦炽羽就可以确定,是陆仙长。   陆仙长在看着他。   陆仙长来观战了。   秦炽羽心中升起一股比小还丹还要强烈的勃发之气,很快充盈四肢百骸。   “你是我带来的人,不要给我丢人。”熟悉的话语在耳边回荡着。   陆仙长,你且看吧。   秦炽羽收回目光,向下看去,只见海惊峦如游蛇一般从地下扑来。   秦炽羽面色不改,重重坠下地去。   “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知了的地雷x2,WEREWOFL-J的地雷x3!   感谢知了的营养液+10!   明天晚上六点更新万字章。后天也是。 第67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夜幕降临的山丘上,陆万闲负手而立。   猎猎寒风吹起他的衣袖,他凝望着人群之中,洁白的比武台上。   两条正在缠斗的身影。   一条身影姿势诡异,总以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发动攻击。   另一条则灵动轻盈,辗转腾挪,腾挪之间稍有滞涩,不易觉察。   陆万闲负在身后、藏于袖中的手,不知不觉间攥紧了。   秦炽羽腰侧被那怪物咬了一下,带伤比斗,一定很痛。   腾挪之时,免不了会牵扯到腰部的肌肉,就算吃了小还丹,也不能片刻间就恢复伤口。   要他说,擢仙大典就应该拒绝这类下三滥的人物进入赛场,比试就比试,咬人一口算什么本事,这是放在秦炽羽这个未筑基身上行得通,若是他敢咬一下陆万闲的试试,包管震掉他一嘴歪牙。   突然间,比武台周围又爆发出一阵惊呼。   陆万闲凝神看去,却是秦炽羽从高处跃下,双脚踏在海惊峦后背上,硬是把海惊峦踏进了比武台基座之中。   好!   陆万闲暗自给秦炽羽喝了一声彩,攥在袖中的手向下甩了一下。   旁观这一切的天道系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宿主怎的如此激动?”天道系统问道,“不是有人说,自己见惯了血雨腥风,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吗?”   陆万闲干咳一声,管理了一下面部表情,又恢复到冷酷无情陆老师的状态:“没任务派就不要出来晃,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却说比武台上,秦炽羽将海惊峦踩进了石头基座中。   他并未大意,而是小心地跃开,重回角柱。   不过眨眼间,海惊峦从人形坑里爬了起来,一股无形气劲从他身体周围绽开,将灰尘抖落。   众修士惊讶地发现,这海惊峦受此重击,竟毫发无伤!   海惊峦再度扭曲身体向秦炽羽扑去,张开一口尖牙,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叫声,对着秦炽羽的小腿咬了过去。   秦炽羽足尖一点,再度向上跃起。   海惊峦扑了个空,又勾着角柱轮转回来。   两人类似的过招已经走了数十个回合。   秦炽羽十分谨慎地与海惊峦周旋,分毫不给对方近身战斗的机会。天色全黑下来。   一个半时辰之约悄然临近。   秦炽羽心里隐隐有些急躁,看向海惊峦的眼神也愈发狠戾,他已经走到这里,再比一场,就有很大希望能够拜在万花山下,与陆仙长朝夕相伴,怎么可以被这么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鱼的家伙绊住?!   伏在地下的海惊峦也躁动不已,时不时用胸口撞击地面。   秦炽羽猛地跃起,灵力运于左手,握拳攻向地上的海惊峦。   海惊峦也迎头蹿起,呲开一嘴獠牙,向秦炽羽的拳头咬去。   “好,就看看是你的牙利,还是我的拳头利!”秦炽羽运足十成修为,聚集于左圈,颈窝下的法戒加持之下,十成修为又翻倍,一股强大的灵力冲入经脉,秦炽羽拳头外隐现一层红光。   海惊峦张大嘴巴,恶狠狠地冲着秦炽羽的拳头咬下!   “嘭!”   这一下,秦炽羽的拳头打进了海惊峦嘴里,海惊峦的牙咬在了秦炽羽手臂上。   众人都惊呆了,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只有傅唯一平铺直叙的声音,还在稳定地输出着比赛讲解。   片刻的死寂。   韩惜见扶着傅唯一的腰,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向台上看去。   “啪嗒”。   “啪嗒”。   秦炽羽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只见那海惊峦此时已非人形,周身的护体神光化作了一片片蛇鳞,长长的脖颈从衣领中伸出来,两尺长的巨口咬住秦炽羽的手臂,将它吞在口中。   随着秦炽羽的血坠落的,还有海惊峦的口水。   “天啊……”韩惜见瞪大了眼睛。   秦炽羽的胳膊……看着就很痛。   更要命的是,那蛇涎闪着绿色幽光,伴随血一起落下时,冒出滋滋热气。   显然是有剧毒的。   “妖怪!”“有妖怪啊!”   众修士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纷纷大叫起来。   这哪里是吃了鲛珠的模样,分明就是一只蛇妖!   韩惜见拔出飞剑蝶翼,就要上去帮忙。   却被傅唯一一把抓了回来,按住:“等等。”   “你不是他的好兄弟吗?好兄弟有难,你怎可坐视不理!他中毒了,他还没筑基,他会死的!”韩惜见情急之下,眼眶泛红。   傅唯一望着韩惜见这副真情流露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   好像……不仅仅是长得好看。   心地也很好看。   “他能解决。”傅唯一沉声说道。   韩惜见一愣,再抬头看去,只见秦炽羽脸色煞白,牙关却紧紧咬着,右手不知何时凝聚起一团赤红火焰,猛地向蛇.头击去。   一击。   两击。   三击。   被逼出的火焰法术越燃越旺,击碎了海惊峦的鳞片,在一次次沉重的打击中,打散了咬合的蛇口。   “卡啦”一声,秦炽羽掰开蛇口,将作为诱.饵的左手,从蛇口中取出来。   秦炽羽喘了两口气,拎住显出原形的蛇脖子后面开始变粗的地方,那是蛇类的心脏要害,又叫蛇七寸。   被拿住七寸的海惊峦,一动不动,口中的牙也被秦炽羽打碎了不少,垂着脑袋,只偶尔吐出蛇信,嘶嘶作响。   秦炽羽高高举起右手,大声说道:“我赢了!”   说罢,猛地掷出海惊峦,只见一团黑影飞出比武台,引发台下一阵惊呼,众修士作鸟兽散。   巨蛇“嘭”地砸在地上,归于无声无息。   秦炽羽喘着粗气,只觉眼前的东西都出现重影,他挣扎着取出剩下两颗小还丹,塞进嘴里。   肩膀摇晃了一下,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   “啪嗒”。   “啪嗒”。   秦炽羽的左手一直在流血,半边肩膀都麻痹了,他拖住左手,试图稍微动一动,可是那片手臂皮肤逐渐变黑,更是一点知觉都没有。   他隐约听到台下的欢呼,模糊里似乎夹杂着黄衣弟子的朗声宣布:“本场,秦炽羽胜!”   太好了,总算没有辜负,陆仙长的心血。   秦炽羽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一片片白色的云雾掠过视野。   远处是广袤无垠的黑暗夜幕。   秦炽羽感到自己漂浮在半空中,这情景有些熟悉,似乎他曾经经历过。   他低头看了一眼左臂,此时那条手臂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他真的残废了?   触目所及之处,却是一片空洞。   什么也没有,胳膊也没有,身体也没有。   秦炽羽惊讶地向下探去,视野也跟着向下移动,好像秦炽羽变成了一个透明的灵体,只有意识,没有实体。   他往左,就会看到左边的云,往右,就会看到右边的云。   往后——他的视野被一片无边无际的白充满。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仔细观察之下,发现这是一堵绵延不休的白色巨墙,向上、向下、向左、向右延伸到不知尽头之处。   秦炽羽就悬浮在这堵巨墙前。   不对,以前似乎没见过这里有墙啊。   秦炽羽疑惑。   以前只是有经脉形成的河道,和流淌在河道里的赤红灵气,还有一片片水雾形成的云气,云气里面……   云气里面有什么?   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头疼。   正好,一片云气迎面飘来。   进去一探便知。   秦炽羽迎着云气飞过去,只觉视野被白雾包围,脸上淋起一阵温凉细雨,十分舒服。   云气里传来水声。   似乎是,沐浴时的水声,一瓢一瓢舀上来,哗地泼在身上,顺着躯干流下去,淅淅沥沥地落在地板上。   秦炽羽望见云中有一片光,便向那里飞去。   云雾深处,有一座四合小院,屋顶上乌瓦整齐,上生青草、开小白花;屋檐下布置着鹅卵石散水,排布成花朵形状,十分好看;院子里摆放着四株开得灿烂的香雪木,粉白花瓣随风轻舞;院落一角,竹板格挡处,传来木瓢舀水,沐浴擦拭的声音。   秦炽羽并无偷窥他人洗澡的爱好,便想离去,却听到那竹板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水还行么?你把伤口捂着,别流进去了。”   秦炽羽迟疑了一下,这是,陆仙长的声音。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生出一副水汽蒸腾中,仙人面泛桃花,慵懒出浴的美景。   混账东西,怎可随意肖想陆仙长。   秦炽羽立刻扭回头,连看也不敢再看那块木板。   可是,年轻人无法控制的想象力,已经根据那块木板的形状和沐浴的水声,刻画出数副完整的图卷,在秦炽羽脑海中走马灯似的轮番播放。   “嘶……”   这时,一个煞风景的男声传来。   秦炽羽宛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什么香.艳图卷都想不起来了。   不是——陆仙长一个人在沐浴,还有一个男人?   秦炽羽只觉胸口堵着一块,闷得他都喘不上气来,他低头看去,自己明明没有胸口,哪里来得喘不上气,莫非灵体也会喘不上气?   “不要乱动,站直了。”陆仙长发出温和的苛责声,显然是对另外那个男人说的。   “唔……痛。”那男人闷哼一声。   秦炽羽心里那块堵着的东西没了,连带着他的心一起被挖走了。   他的理智只控制到三瞬,三瞬之后,眼前一晃,竹板无限放大。   瞬息之间,他已经到了竹板近前,只要越过这薄薄的一层竹板,他就会看到——   “秦炽羽,不要乱动!”陆万闲恼火地斥道。   男人闷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恃宠而骄的骄气:“师尊,你挠的我好痒。徒儿只是受了点伤而已,没有那么娇弱。”   “要不是怕你疼,我搓掉你这层皮都易如反掌!”陆万闲“啪”地把沾水的棉布甩在某人背上,“自己擦!”   “是,徒儿谨遵师尊教诲。”   “秦炽羽!”   秦炽羽心中的好奇已按捺不住,也顾不上礼数了,他从竹板顶冒出头,向里面看去。   就见竹板下,近墙角,摆着一个大黑木桶,和万花山小居中的制式一样,只是木板材料似乎更好一些,不像黄衣弟子随便丢过来的那个木桶那般破旧。   木桶中装满热水,冒着腾腾热气,却并没有人在其中洗浴。   木桶边,陆万闲穿了一身便服短打,袖子和裤脚都挽到高处,露出修长匀称的四肢,脚下蹬着一双藤鞋,踩在水里也不会影响什么。   他正抱臂站着,有些不快地俯视着旁边、坐在墙角下的赤.身男子。   赤.身男子坐在一支小木凳上,腰间至左肩、左臂处缠着包裹伤口的布带,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精壮的后背,和两条长到没处放的健硕长腿。   秦炽羽心生疑惑,自己的后背从这个角度看,难道真有这般英武?是他往日里妄自菲薄了吗?   不待他继续自恋,那赤.身男子侧过脸来,薄唇间带着笑意弧度,转向兀自生气的陆万闲。   秦炽羽如遭雷击——这男人,不是他!   如果秦炽羽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亲生哥哥,那么眼前这人多半就是,他和秦炽羽长得很像,可是却分明是个成年男子。   秦炽羽心中惶恐,难道说,有人冒充他欺骗陆仙长,令陆仙长以为此人就是他,不,不行,他一定要告诉陆仙长,不要被骗了!这男人眼里的炽热,藏都藏不住,定然是心怀不轨之辈。   秦炽羽慌得向前扑去,却忘记了自己是灵体,他穿过竹板,直飞向赤.身男子。   忽然间,一股巨力将他吸入那男子身上。   这是什么魔魅之法,他怎么会被吸进别人体内??   秦炽羽眼前一花,再抬头看时,却看到了身边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陆万闲,修长匀称的小腿就在一伸手能够到地方,陆万闲却毫不自知,冷冷地俯视着秦炽羽:“笑什么笑,赶紧洗完喝药。”   秦炽羽心头狂跳,现在是他本尊顶替了那西贝货么,太好了,这样,陆仙长就安全了……   可是,为什么他会感到口干舌燥。   忽然间,一阵冷风吹在脸上,吹得秦炽羽一个激灵。   周围白雾退去,什么浴桶、小院,全都随之远去。   秦炽羽眼前又是那堵无边无际的白墙。   白墙实在无聊,还不如白雾来的有趣,只是,不知道那白雾里显现的情景,到底是什么情况。   秦炽羽凝神回味了一番,始终无法把理智从陆万闲身上拉回来,莫非他是被那幻景里的赤.身男子给污染了思想么?   “啊,出去!”秦炽羽猛地一甩头。   “咔——”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就在秦炽羽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脖子甩断了之时,他看到眼前那堵白墙,从中央部分,裂开了一条缝。   裂缝如灰色的细线般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缝隙越来越多,逐渐变成一片密密麻麻的蛛网。   好像只等着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崩塌。   面对这么一堵巨墙,秦炽羽可不敢贸然去碰,万一墙塌了砸在他的经脉河道上怎么办?   等等,他的经脉河道?对了,他想起来了,这是他修炼入定时,曾经到过的地方——内府,又名意识海。   他的意识海里什么时候出现的这堵墙?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秦炽羽好奇地靠近那堵墙,仔细观察之下,发现墙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只待他打破墙体,那东西就会出现。   秦炽羽试探着伸出手,从墙体上扣下一块墙皮……   看似马上就要瓦解的巨墙,却纹丝不动。   秦炽羽使了三分力,推那裂纹最多处。   巨墙依然纹丝不动。   不仅如此,裂纹出现的速度也变慢了,逐渐停滞下来。而巨墙那边隐隐的震动,也归附于安静。   嘿,不推它看着要塌,推了又这么坚固。   秦炽羽拍了拍墙体,决心还是去云雾里玩耍,至少比这墙有意思得多。   “秦炽羽!”   “啪”!   这一次,扑面而来的水雾却没有之前那么温柔,好像是巴掌扇在脸上。   确实是巴掌扇在脸上。   秦炽羽在一阵古怪的臭味中恢复了神志,闷哼一声,只觉左臂剧痛难忍,如同针刺火烤,无时无刻不是折磨。   他勉强睁开眼睛,视野在一片朦胧中逐渐清晰。   一张极漂亮的美人面正凑在他鼻子前面,两只瞪得溜圆的桃花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睁开眼睛,忽地一晃,闪出了视野。   秦炽羽只听不远处传来韩惜见的叫唤:“陆师兄,陆师兄,他醒啦!”   秦炽羽皱起眉头,每挪动一分都令他痛苦,他努力向左边转动脑袋,终于看到了自己被布带缠成萝卜的左臂。   与海惊峦的恶战如潮水般涌入脑中。   他用左手佯装攻击,吸引海惊峦的注意力,再把灵力转移到右手上,砸向那怪物的脑袋。   左手,真是疼啊。   不过,还能疼,说明手还没废,看来陆仙长说得不错,修真之人总是比普通人强悍一些的,就算他没筑基,但灵力一转,还能把残破得没知觉的左手给救回来。   但是,这疼,实在太难忍了!   “唔……”他咬住牙关,把呻.吟封在齿间。   很快,一阵松风香气传来,温凉的气息扑在秦炽羽脸侧,有人替他擦拭额上的虚汗。   秦炽羽心头一喜,想叫陆仙长,张开嘴却变了调,方才那半声痛哼扭七扭八地传了出来。   “噗。”旁边传来喷笑声。   秦炽羽看向床边,陆万闲身后,韩惜见这个没人性的,这时候竟然笑得出来。   秦炽羽冲他一阵龇牙咧嘴,韩惜见笑得更欢实了。   “惜见,没事的话,出去煎药。”陆万闲沉下脸。   韩惜见顿时笑不出来,陆万闲很少对他发火,想来是他有点过分,但秦炽羽刚才扭曲的哼哼声实在太好笑了,也不知怎么的就戳中了他的笑点,如果不是陆万闲发火了,他还能笑出眼泪来。   韩惜见这厢垂着头出去了,陆万闲坐在床边,摸了摸秦炽羽右手的脉门,凝神分辨,少倾,道:“危险关头过去了,脉象还算平稳。你现在感觉如何?”   秦炽羽集中力量在右手上,手指向上勾起,触碰到温凉细致的小指外侧,再往上,是小指指节,无名指指节……一根一根手指纠缠起,松松握着也很是舒服。   “让我……握一会儿。”秦炽羽闭上眼睛。   陆万闲知道他难受,便任他握着了。   隔了一会儿,外间传来韩惜见叮呤咣啷煮药的声音。   “惜见他也不是故意笑你,此番若不是他跑前跑后帮忙送你来悬壶院,你也没法受到这么及时的救助和照料,这些天你昏迷不醒,惜见也时常替我守着你,见你醒了,也是他叫我来……”陆万闲觉得有必要跟秦炽羽解释一下,韩惜见在救援他这件事上出了不少力。   其实,秦炽羽在醒来那一刻,看到韩惜见正盯着他看时,就已经不计较两人以前的嫌隙了。   “嗯,我省得。”秦炽羽闭着眼睛答道。   陆万闲便不再说话,只是帮着他调理内息,毕竟海惊峦那蛇毒最是磨人,连悬壶院的首席医修一时间也治不好,只能等着秦炽羽自己慢慢抵御掉蛇毒,免不了又受几日折磨。   “对了……我赢了么?”秦炽羽突然想起来这茬,握着陆万闲的手不由得收紧几分。   “赢了。”陆万闲目露嘉许之色。   秦炽羽心中一喜,转念又想到那古怪的蛇妖,问道:“那海惊峦不是吃了鲛人的鲛珠,才化出一身修为的吗?为何会突然变成蛇妖?”   陆万闲一想到那恶心吧唧的蛇妖,便有些倒胃口,不过众生皆是生灵,不能因为长得丑而差别待之,他平复了心情,答道:“海惊峦吃的是蛇妖的妖丹,他并没有救什么鲛人,而是某一次划船误入蛇岛,发现一条尸解的巨蛇,从蛇肚子里掏出一枚妖丹,以为可以卖上大价钱,便带着回了家,路上遇到官兵检查,他便把蛇丹吞下肚去,从此变成了——蛇人。”   之前那番美谈,竟然是骗人的。   真是人心险恶啊,这海惊峦为了博取七峰峰主的好感,事先放出了鲛人报恩的谣言,以抬高自己品格,顺便迷惑对手,这招实在是够损。   “他因瞒骗考官,已被逐出玄门,临走前,悬壶院首座泰和大师挖了他一块蛇胆,放在汤药里,给你解毒。”   “嘶……”秦炽羽想到那蛇妖,又是一阵反胃,早知他在喝药前不问这事儿了。   “那我第三场比试……”   陆万闲右手被秦炽羽捉着,只能用左手从百宝锦囊里勾出一枚印信,悬在秦炽羽眼前晃了晃:“这是你第三场比试的印信,对手叫林仙儿,是个法修,筑基中期,比试时间是七天后,地点还是四号比武台。”   “法修……”秦炽羽好奇,“是用法术的么?我最后放出来的那蓬火,聚集在手上的,是法术么?”   “是。”陆万闲道,“不过是很初级的法术,火焰不能离体,本质与护体神光没什么区别,真正的法修是能够放出离体法术的,中程或远程,从三丈五丈,到隔山跨海。”   隔山跨海……那是怎样境界的法修啊。   秦炽羽目中流露出向往之色。   “你先不必想那么远,把蛇毒挨过去才是正经,如果三天内还不能下床,就不要想着参加什么琼顶对决了。”陆万闲无情地宣布道。   秦炽羽一个激灵,正要抗议,就见高大英挺的男人端着个药碗,走了进来,不是傅唯一是谁。   怎么傅唯一也到悬壶院来了?   傅唯一将药碗放在床边,注视秦炽羽片刻,道:“小韩,打破两只碗,医修令他不得再碰,我便替他煎了药。趁热喝,早点好。”说罢,他又冲陆万闲点头致意,恭恭敬敬地说道,“陆前辈,我先出去了,王思远也在外间,有事叫我们。”   “好,你先去吧。”陆万闲温和地说道。   “多谢。”秦炽羽心中一阵热流涌动,没想到他的三个舍友都在这陪着他。自从夜阑王宫一夜覆灭,秦炽羽便觉得自己再也不能融入人群了,刻在骨血中的痛和仇恨,必定令他与人群格格不入,可是,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却接连认识了这样三位朋友。   说不感动是假的。   “来,起来把药喝了。”陆万闲见他心绪翻涌,眼中也是一阵出神,怕他思虑过多,又耽误了蛇毒化解,便出言打断他的思绪。   “我……起不来。”秦炽羽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他这会儿就像被抽掉了骨头,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只能摊着。   “松开手,我扶你。”陆万闲抖了抖右手,秦炽羽这才松开他。   陆万闲将碗从床边端到桌上,之后起身来,从柜子里取出一副靠垫,安置在床头,俯身下来,将秦炽羽上身抱起,贴靠垫安顿下,全程两人都离得很近,陆万闲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暗中感叹年轻人心跳就是有力量,他肩膀贴在秦炽羽胸口时,都能感觉到咚咚的震动。   “张嘴。”陆万闲舀起汤药,吹了吹,递到秦炽羽嘴边。   秦炽羽半张开无血色的薄唇,黑沉沉的眼睛始终只盯着陆万闲看。   陆万闲不疾不徐地喂着药,喂完之后,取了干净棉布擦净秦炽羽嘴角,又扶他躺下。   秦炽羽被温暖的被子裹紧,只觉身上的疼痛都弱了不少,这般软绵绵地躺在床上,一抬眼就能看到为自己忙前忙后的陆仙长,他心中十分餍足,甚至有一种一直这么废着,让陆仙长一直照顾自己的念头……   当然,只是一时间的私心而已,他眼前还有琼顶对决第三场,需要全心应对,身体,还是得快点好起来才成。   三天后,秦炽羽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到了能下地走动的状态。   他拎着新开的几张药方子和药剂,向悬壶院的泰和大师道谢,准备告辞离开。   临走时,泰和大师又拉着他叮嘱了一番,仔细他小心受风,回去每天一有空就运转灵力,修复左臂,否则留下个疤瘌就不好了。   秦炽羽有些感动,没想到悬壶院首座的医修如此平易近人,他还以为医修都非常高傲,和第一次给他看病那位差不多,并没有不敬的意思,只是高傲的医修里面作为首领的那一个,对他这么好,他有些受宠若惊。   “他想收你为徒。”   回去的路上,傅唯一一针见血地指出。   “收我……?”秦炽羽莫名,“我以为只有七峰峰主能收徒,泰和大师也能收徒吗?”   “要不然你以为他们悬壶院里那些鼻子飞上天的医修都是哪里蹦出来的?”韩惜见撇嘴,前些天待在悬壶院,简直度日如年。   “不光悬壶院能收徒,还有其他部、司、院也能收徒。”王思远推了推单片养目镜,介绍道,“毕竟入围弟子有三十三名之众,大部分长老也就收一两个徒弟,剩下那些弟子去哪里呢,自然要有地方接收吧。何况人各有志,有些人修真,并不是想要打打杀杀,而是想切实地做好一两件能够服务大众的事。”   “王师兄莫非有此意?”秦炽羽听着他介绍得这般详细,忍不住问道。   “嗯……我没有,我将来是要进玉衡的,世伯希望我能担大业,哎。”王思远有些郁闷,他想到韩惜见应该和他一样,便将目光投向韩惜见,“韩师弟也是如此吧?”   “我……我在犹豫。”韩惜见陷入纠结状态。   “你在犹豫?”王思远惊讶,眉头一松,挂在眼睛前面的养目镜掉到了手上,他急忙装回去,追问道,“可是,你不去瑶光,还能去哪里?再者说,韩峰主会饶过你吗?”   “你别说!我都知道,要不然叫犹豫呢!”韩惜见抬手捂住朝向王思远那边的耳朵,秀丽的眉头紧紧蹙起。   “你还是想想清楚,关键时刻别犯浑。”王思远提醒他。   既然说到了将来拜在哪一门之下的问题。   “秦师弟、傅师弟要拜哪一峰呢?”王思远转向另外两人。   秦炽羽脱口道:“万花山。”   王思远一下没反应过来,思索万花山是哪座山的别名?仔细一想,想到了陆万闲。   对,今年悬圃专门给东明真人的弟子开了一个收徒资格,为了这事,盛家还和掌门起冲突,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王思远不由得有些担忧地看向秦炽羽。陆万闲固然人好,可是人好不能当饭吃啊,他能拿得出天材地宝级别的法器么?能掏得出十万灵石一路支撑弟子突破元婴么?最为重要的是,在这玄门之中,他抢得到资源、打得通人脉么?   王思远欲开口劝一劝秦炽羽,但转念一想,疏不间亲,秦炽羽和陆万闲的关系多么亲近,他还是不要在这里乱说话了。   “傅兄呢?”秦炽羽托着自己的萝卜左手,好奇问道。   傅唯一想拜在哪家,好像他们三个从来不知道,傅唯一也没说过。   韩惜见和王思远也将好奇的目光投过来。   傅唯一道:“天字四峰。”   三人沉默。   这个回答好像很正常,放在任何一个参加擢仙大典的外门修士身上,都很正常。   但是从傅唯一嘴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作为一个特立独行的外门修士,“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狂妄人士,大家都以为,他会回答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师门。没想到,竟然和大众一样。   “天字四峰很少收外门修士。”王思远凭借其强大的记忆里和信息搜集能力,客观地给傅唯一分析,“就算今年只有盛云妩一个金丹,他们可能也不会收外门修士,宁缺毋滥,是天字四峰收徒的宗旨。”王思远不想在人背后说坏话,所以把“近.亲繁.殖”给咽了下去。   “我亦是宁缺毋滥。”傅唯一道,“若这次拜不上天字四峰,我也不会拜别人。”   “那你要去哪里?”韩惜见都惊了。   “下山,游方,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傅唯一平淡地说道。   “真是怪人……”韩惜见咕哝。   “傅兄果然不同凡响,有志气!那就,祝你成功!”王思远竖起大拇指。   “……”秦炽羽不知该说什么,虽然人各有志,但得知和自己交往最密的傅唯一,竟然从一开始就打算拜在盛家门下,他心下有些不快。   之后返回梦天精舍的路上,韩惜见和王思远又说了些内门的传闻,秦炽羽和傅唯一始终没说话。   不过他们俩一向闷得慌,就算不说话,也不会引起注意。   晚些时候,秦炽羽出门来打水洗澡。   他在床上躺了五六天,泰和大师说伤口不能沾水,禁止他洗澡,这回可以下地行走,才被允许用湿布擦擦身子。   秦炽羽闻着自己都馊了,怪不得出院的时候陆仙长都没来。   陆仙长一向爱干净,若是他在这里,保不齐还要帮秦炽羽洗一洗。   秦炽羽端着木盆,绕到洗衣房后面的空地上,接了一盆清冽的山泉水,打算擦擦身子完事。   他把手伸进山泉里试试,冻得一阵哆嗦,别说,琼顶上的山泉水,是从冰窟窿里流出来的,能不冷吗。   “我可以。”秦炽羽咬牙弄湿棉布,往左边萝卜手擦去,虽然胳膊绑成了个萝卜,但萝卜尽头掏了五个洞,正好把秦炽羽的五根手指露出来。   他先挨个擦了自己的左手手指,之后脱掉衣服,咬牙往身上撩水。   “放下。”一个熟悉声音传来。   秦炽羽一喜,猛地回头,果然见到陆万闲着一身宽松的窄袖白衣快步走来。   “你还嫌自己受伤不够重,在这里洗冰水?”陆万闲蹙眉道,三下两下挽起衣袖,道,“下一场就是对阵法修,提前把你的法力练一练,来,先把这盆水加热了。”   “用……法术加热?”秦炽羽诧异,不会点着么?   “对,你得自己控制。”陆万闲弯下腰,把裤子腿也挽上去。   秦炽羽心中猛地一跳。   陆万闲发现秦炽羽没动,抬头催促:“快点。”   被陆万闲瞪了一眼,秦炽羽方才手忙脚乱地端过小木凳,坐在上面,右手贴着木盆,将灵力从丹田气海里提上来。   秦炽羽想象中的大蓬火焰喷出的盛况并未出现,木盆一动不动,什么事都没发生。   秦炽羽:“……”   “再来。”陆万闲命令道。   秦炽羽再度凝神,控制赤红的灵气从气海中升起来,沿着经脉向上,经过法戒时刻意慢了一下,令灵力有充足的成长空间。   一道赤红灵力流冲过右臂,自掌心发出。   “噗”。   一缕极其幼小的火苗在秦炽羽掌心闪动。   好冷,这琼顶上的山风好冷,吹得秦炽羽透心凉。   陆万闲绷不住笑了出来。   秦炽羽咬牙,再度运转灵力,加强火力。   不多时,秦炽羽手掌表面已出现一排小火苗,虽然幼小,但贵在苗多势众。   只是,对上那个装满水的大木盆,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试着把火苗收住,只提高温度。”陆万闲弯下腰来,双手撑在膝头,指导道。   秦炽羽专注精神,按照陆万闲述说的方法,一步一步做,果然,火苗消失在掌心里,木盆边缘的水开始往上冒小气泡。   秦炽羽大喜过望,又加了把劲,小气泡越冒越多,木盆表面也出现了腾腾的水汽。   “可以了。”陆万闲伸手试了试温度,“你试试?”   秦炽羽收回灵力,平复气海。试探着撩了一把水。   当热乎乎的流水从指间漏出去,秦炽羽心里的成就感是难以言说的。   “法术有很多应用的地方,不仅仅是用来打斗。”陆万闲说着,取过秦炽羽手里的棉布,在热水里摆了摆,拿起来拧干,弄成半湿不干的状态,先给秦炽羽擦脸,再擦耳朵和耳朵后面。   秦炽羽被热乎乎的棉布擦得很舒服,懒洋洋地半阖着眼睛,听陆万闲给他讲法术的用处。   “比如火系法修,常人难以控制火焰的大小和温度,火系法修就可以做到,在锻造、冶炼和一些精细的雕刻工艺中就能发挥很大的作用,世上最顶级的神工,一般都是单系火灵根。玄门中的金铁司,最需要火系灵根的人才。”   “不仅如此,医修里也有一些火系法修,如针灸、除湿、保温等等,需要对火的精密控制,才能更好地给病人以治疗……所以泰和大师也很欢迎火系灵根的后进。”   “在烹饪方面,火系法修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虽然玄门里面没有这方面需求,但是如果自己想要深造的话……”   秦炽羽越听越不对,陆仙长这是在说什么呢?   秦炽羽正色道:“陆仙长不必说了,这些,我自会去探寻,眼下还是着力于通过擢仙大典,其他事情可以拜师典后慢慢再说。”   陆万闲默然,他知道,自己的言外之意,已经传达给了秦炽羽。   秦炽羽显是不乐。   不过,世上的选择若都能让人高高兴兴地接受,那就也不存在命运磋磨一说了。   陆万闲默默拿起蘸了热水的棉布,在秦炽羽背上擦拭。   秦炽羽闭上眼睛,先是傅唯一说要去盛家,再是陆仙长对他讲玄门其他部司的好处,只避而不谈万花山,为何事事都不如他所想,胸口只觉堵得慌。   而背后那柔和的擦拭,果然也像预知梦中所见一般,轻飘飘的仿佛挠痒痒。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WEREWOLF-J的8个地雷,式神的1个手榴弹+1个地雷,知了的1个地雷,叶大大带我飞的1个地雷,么么啾!   感谢小天使@975营养液+20,阿初营养液+10,执骨少年营养液+1爱你们!   上满了机油的码字机又开动啦! 第68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与上两次不同,这一次,秦炽羽清清楚楚地记得“预知梦”的内容,乃至每一个细节。   他也不知道这是否与那堵白墙产生裂缝有关。   不过,秦炽羽此时已经能够确定,“预知梦”并不完全就是对未来的预测。   因为,不论是周围的幻境,还是当时秦炽羽的外貌,都与现实不同,现实中并没有一座种着香雪木的院落,万花山的院子也远远不如梦境中那样开阔。   那么,秦炽羽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它不是“预知梦”,它又确确实实起到了预知的效果,确实在秦炽羽醒来之后,他打水擦身的时候,陆万闲出现了。   陆万闲做了同样的动作,挽起衣袖和裤腿,拿沾水棉布给秦炽羽擦背,轻的就像挠痒痒一样。   只有一种解释。   秦炽羽所能想到的唯一一种解释。   “陆仙长,你是不是说过,无论我在琼顶对决之前,问你什么,你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秦炽羽开口问道。   陆万闲的手顿了顿:“你要问什么?”   秦炽羽沉声道:“我想问你,你曾经说过的那个人,和我有七八分相似的人,是谁?”   陆万闲心里一突,不知秦炽羽怎么突然提起这茬:“你问这个做什么?”   秦炽羽继续追问道:“陆仙长对那人莫非……十分在意?”   语气中隐隐藏着酸涩之意。   陆万闲攥紧了棉布,秦炽羽莫非想起什么了?   秦炽羽也不等陆万闲回答,语带颓丧地说道:“陆仙长看着我的时候,是不是却在想着他?甚至有些时候,会把我当做他?”   陆万闲怔住。   看着你当然会想到你的前世啊,要不然想到什么,你们又长得一模一样。   不过,能问出这种傻乎乎的问题,说明秦炽羽什么都没想起来吧。   秦炽羽这厢不见陆万闲回答,便当他是默认了。   果然,那不是什么“预知梦”,而是陆万闲经历过的事!   不管是万花山换了宽大的院子,还用繁茂的香雪木装点四角;还是陆万闲用湿棉布给那身材明显比秦炽羽本人好了不少的冒牌“秦炽羽”擦背;还是两人之间以师徒相称、却又亲近轻松的打趣……都是陆万闲经历过的。   陆万闲的过去,秦炽羽并不了解,然而从梦中景象看来,陆万闲曾经收过一个徒弟,那徒弟也经常受伤,陆万闲给他疗伤、洗澡、擦身,都是习惯的事了。   如今,便也对秦炽羽这样做。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秦炽羽梦中发生的事,会在短期可见的未来内同样发生。   因为,这是陆万闲习惯性的操作啊!   至于梦里的徒弟为何会与秦炽羽如此相似,名字也叫秦炽羽……   秦炽羽认为这不是一个巧合,说那徒弟与秦炽羽相似,倒不如说秦炽羽与他相似。   秦炽羽是那个徒弟的替身。   陆万闲想要透过秦炽羽看到另一个人,而现实却如此干巴巴地展现在他面前,其中最为乏善可陈的除了万花山陋室就是秦炽羽本人的身材。   虽然不知道陆万闲的回忆为什么会跑进自己内府里,不过,秦炽羽猜测,这可能与陆万闲曾经为自己疏通经脉、封印灵根有关。   秦炽羽坚信这就是“预知梦”的本质,这也是唯一能够解释“预知梦”为何与现世不同、却又能够提前预测到短期内未来的原因。   因为,这是陆仙长,与他真正的那个徒弟之间,时常产生的互动。   秦炽羽心内却并不好受,甚至有些嫉妒。   “那个人在哪里?叫什么?能否引荐给我?”秦炽羽鼓起勇气,问道。   陆万闲完全不明白秦炽羽的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   不过,这场越描越黑的谎言,也是时候结束了。   “他死了。”陆万闲道,“魂飞魄散。”   秦炽羽万没想到这样的回答。   他心神俱震,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   原来那个与陆万闲在梦境里亲近嬉笑的人,已经魂飞魄散了。   本该释然,可是为何,心内仿佛被什么牵动,有些怅然若失。   “抱歉,是我唐突……”秦炽羽道歉。   “无妨,”陆万闲面色如常地给秦炽羽擦着背,“是他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秦炽羽默然垂下头,不做声了。   陆万闲越是说得轻巧,他越能感觉到那声音下面藏着的什么。与梦境里两相对照,梦里有多好,现实就有多惨。   是已经魂飞魄散的故人。   那就更难以胜出了。   陆万闲给秦炽羽擦完了背,本以为秦炽羽多少会精神一点。   毕竟对于凡人来说,泡澡搓背是仅次于睡觉的享受,对恢复精力大有帮助。   秦炽羽却比之前看起来更蔫了。   “你若是倦了,就回去休息吧。”陆万闲把棉布放进木盆里,“这边我来收拾。”   “不,不必,我来就行。”秦炽羽站起身来,“我一点不累,只是有些——”   “有些?”陆万闲打量着他的脸。   秦炽羽叹了口气:“有些心累。”   你小小年纪心累什么。   陆万闲看秦炽羽那副愁云惨淡的模样,他又不好在伤口上撒盐。   “有这闲工夫心累,不如先把擢仙大典应付过去。”陆万闲拿出秦炽羽之前说过的话还给他。   “知道了。”秦炽羽端起盆。   备战第三场的过程中,白天秦炽羽去琼顶观战,晚上回来训练他的火系法术。   有陆万闲从旁指导,秦炽羽进步很快。   他日日调息入定,都能看到内府之中那座无边无际的巨大白墙。   白墙上的裂痕始终不多不少,还是那副样子。   而白墙这边的云雾水汽,能看到预知梦的那些可爱的小云朵,都不见了。   “不会是飘到墙那边去了吧?”   秦炽羽产生这个念头之后,每次入定进入到内观内府的状态,都会想办法撞一撞那白墙,试图弄出个洞来。   奈何白墙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连块渣都不曾掉下来。   第三场比斗前夜。   秦炽羽释.放出了拳头大小的火球,照亮冰瀑布下的一片空间。   在火焰浮动中,两人的身形忽明忽灭。   “明日尽全力便好。”陆万闲道。   “我会赢的。”秦炽羽自信道。   望着暗夜里眸光灼灼的少年,陆万闲心内叹息。   面上却只是淡然,道:“别忘了一个半时辰之约。”   黄钟一鸣。   “秦炽羽,对阵,林仙儿。”   四号比武台经过重新修缮,此时已平整如初,督考长老还在上面加了一层加固结界,除非对战双方突然决定用飞剑挖几块基座走,否则没有那么容易被破坏。   秦炽羽踏上台阶,台下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呼声。   “现在上场的是,我们外门修士中的杰出人物,被大家称为十天筑基新人王的——秦炽羽秦魁首!”   “霍,真的十天筑基,太牛了太牛了!”   “不,十天筑基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准确来说,秦魁首还没有筑基,但已经连挑两名筑基中期、筑基后期的修士!”   “震撼!”   “厉害!”   “而且上一场对战那蛇人之后,三峰的峰主似乎都对他颇为青睐。”   “嫉妒了!”   ……   台下外门修士聚集在一处,短短一会儿时间,就把秦炽羽前两场对决中的表现扒了一遍,其间还带着各种添油加醋,将他的经历吹得神乎其神。   众外门修士皆带着一种仰慕的眼神,望向台上缠着半只左手的秦炽羽,虽然秦魁首受伤未愈,但这并没有折损他老人家的风采,左臂的伤无疑是勋章,证明他曾经战败过一名筑基后期的体修。   秦炽羽隐隐听见下面喧哗,但他只是专注于对手,并未在意。   只见对面台阶上,走上来一位穿鹅黄衣衫的妙龄女子,看外表年龄,比秦炽羽还小。   不过秦炽羽向来不知道怎么看女人年纪的,他从来没猜对过,所以这一次也不想妄加揣测。   两人互相行礼后,林仙儿的目光迟疑地看向秦炽羽的左臂。   “无事。”秦炽羽自然地答了一句,省得林仙儿束手束脚。   林仙儿脸上一红,站在原地,竟不出手。   秦炽羽疑惑,抬了抬右手,示意林仙儿先请。   林仙儿低头,弄了弄衣角。   秦炽羽就听见一阵传音入密,声音极是娇俏绵软:“你能不能认输?”   秦炽羽:???   “我看过你前两场的比斗,你很厉害。”林仙儿一边弄衣角,一边传音给秦炽羽,“可是没有筑基的体修,不可能打过我的。”   秦炽羽皱起眉头。   “唉,打呀!”   “他们站着做什么!”   台下的修士一阵起哄。   哪里见过这样的对决,哪个上来不是打得你死我活,他们两个却光站在台上,也不攻击,也不说话,不知道在弄什么。   “你请。”秦炽羽这回直接出言邀请林仙儿出招。   林仙儿叹了口气,好像秦炽羽自己要找死一般,她举起左手,在空中凝成一片冰,骤然向秦炽羽砸去。那冰迎风暴涨,形成一幅长约丈余的大冰块,迎头罩下,将秦炽羽整个人罩在里面。   秦炽羽动弹不得,先感到手脚身体都被束缚住,接着,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上法修。   法修原来这么厉害,秦炽羽兴奋了。   他凝聚起丹田中的赤火灵力,走过小周天,控制着火焰覆盖在皮肤表面,提升温度,灼烧着周遭的冰块。   冰壁越来越薄,冰水从冰块底部流出。   “咔嚓”一声,冰块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   秦炽羽伸出右手,扒着那条缝隙,用力。   冰块碎裂成两半,“嘭”地砸在地下,“哗啦”散开。   林仙儿愕然,忙又抛出两块冰。   秦炽羽这次早有防备,轻轻跃起,踏过两块冰,向林仙儿扑来。   “哎呀!”林仙儿被秦炽羽凶猛的来势吓了一跳,一抬手,空中并排出现四枚冰锥。   冰锥尖端极其锋利,始终指向秦炽羽,随着秦炽羽跃来的动作,缓缓调整转动角度。   “去!”林仙儿将手一挥,四枚冰锥向秦炽羽刺去。   秦炽羽不得不避其锋芒,中途折身坠地,就势一滚,躲过四枚冰锥,从林仙儿身前站起来。   但是要他抡起拳头打飞这个小姑娘。   他又有点下不去手。   秦炽羽迟疑了一下,就听到脑后劲风扑来,他本能地侧身躲过,只觉寒冷的冰锥擦着脸颊飞过。   “这就是冰系变异灵根啊。”王思远推了推养目镜,“难得见到这样的天赋。”   “天玑峰主也是冰系变异灵根,不过他主剑修,不太常见他用法术。”韩惜见说道,“我觉得还是剑修比较厉害。”   “法修的拓展性更强,毕竟法术来自于自然五行,如果用的好,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的。”王思远并不同意韩惜见的说法。   “但在单人作战中,还是剑修更厉害啊。”韩惜见挺了挺胸,他就是剑修,他骄傲。他忽然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人呢,便回过头,问一直默不作声的傅唯一,“你说是剑修厉害,还是法修厉害?”   不知怎么的,韩惜见本能地就觉得,傅唯一的意见一定是很有价值的。   “差不多。”傅唯一道。   韩惜见意外,傅唯一这种耿直的人,竟然会给出如此和稀泥的答案?   “都比体修弱。”傅唯一补充道。   韩惜见翻了个白眼,感觉白瞎的自己对傅唯一这般期待。   再看台上,战斗已白热化。   林仙儿仍站在原地没有动,左手放出一股水流,向空中的秦炽羽击去,右手虚化半圆,水流瞬间冻成冰龙,尖端尽是冰锥。   督考长老们眼前俱是一亮。   林仙儿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既有水系灵根,又有冰系变异灵根,早在筑基中期,就能将两种法术运用得如此灵活。   而秦炽羽,从刚才起就一直在闪避,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没办法,成熟的法修在前期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当体修还在用拳头,剑修还在舞剑的时候,法修已经可以远距离多点攻击了。   督考长老们心中有数,虽然遗憾,但这一场,秦炽羽多半要败。   秦炽羽当空翻了个身,逮着冰龙和冰锥的空子,向下钻去。   周遭空气凛冽至极,刮着皮肤。   他眯起眼睛,盯着冰锥最密集处的鹅黄身影。   扬起右手,手心聚拢一团赤火灵气。   只要能爆出火球来,他就可以突破寒冰屏障。   秦炽羽沉下躁动不安的心,将一切杂念摒除在外,这次,他一定要成功。   方才试了几次,他都没能成功爆出火球,以至于旁观的人还以为他在闪避。   只是没爆出火球,不得不闪避罢了。   而他,也不应该是一个体修。   从见到林仙儿运用法术的那刻起,秦炽羽就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心内的迷茫散去了,一股顿悟的力量冲上来:他应该成为法修。   火焰应声自右手掌中喷出。   法修的关键是法术能够离体。   如果必须依附肢体才能出现法术,那只不过是护体神光的一种。   陆万闲的声音回荡在他耳畔,秦炽羽深吸一口气,面对迎面袭来的冰锥,将右手挡上去。   “轰!”   一团火球喷薄而出,瞬间冲散冰锥,向地面上的林仙儿射.去。   林仙儿大惊失色,慌忙布水阻拦。   那火球却穿透了水帘,火势稍减,速度不慢,继续扑向林仙儿。   “冰来!”林仙儿尖声叫道,向上伸出手。   冰龙盘旋回来,从林仙儿头顶降下,将她环绕其间。   火球扑在冰龙身上,冰火相交处,发出一阵爆裂声。   白烟滚滚升起,挡住了人们的视线。   “秦师弟什么时候学会的法术?”   台下,王思远大惊。先前秦炽羽比斗时,确实能在拳头周围形成一团火光,但当时,王思远以为他是体修,那火焰不过是火灵根突然爆发出来的灵力,产生了具象化的效果。   韩惜见是见过秦炽羽手中爆出火球的,彼时他与秦炽羽在万花山比斗,陆师兄在旁观战,秦炽羽于必败之境,爆发出一团火焰,逼得韩惜见不得不使出飞剑……   只是当时,秦炽羽爆出的火球还没有眼下这么强劲,也不能脱离手掌飞出去。   短短几天,又有这样的进境了么。   “可能是陆师兄传授给他的吧……”韩惜见回答,语气中酸气四溢。   “万花山的修炼方法真有这么神奇?”王思远震惊。他刚从地上捡起来养目镜,重新戴回去,这会儿又要崩掉了。   韩惜见咬住牙,腮帮子鼓了起来。   他嫉妒。   这些天,秦炽羽也没有见谁,每天都和陆万闲呆在一起。   想也知道,秦炽羽进境这么快,是因为谁。   “哼。”   陆师兄,肯定经不住秦炽羽的磨人,不知道给他传授了多少东西。   秦炽羽身上发生的翻天覆地变化,细想来很是可怕,如果以这个速度修炼下去,保不齐不到一年时间,就要追上韩惜见了。   明明第一次对决的时候,秦炽羽还是个会被他轻松踹进水沟里的凡人。   “休想独占陆师兄!”韩惜见小声嘟囔,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台上,精致的面庞上泛起一层倔强之色。   傅唯一在旁,自然是听到了这番话。   他看了一眼韩惜见,若有所思,目光又移向台上。   法修攻击力极强,林仙儿又是水冰双.修,正好克制秦炽羽的火灵根。   这场战斗远比想象中艰险,双方胶着足足一个时辰。   秦炽羽的火球放得越来越熟练,反观林仙儿,则左支右绌,吓得惊叫连连。   此时秦炽羽已顾不上要让着小姑娘了,一团火焰爆出,逼得林仙儿从台子边缘掉下去。   “扑”。   身穿鹅黄衣衫的小姑娘跌倒在雪地里,脸色煞白,不一会儿,竟嘤嘤地哭起来,声音又娇又软,仿佛受了恶霸的欺负一般。   秦炽羽站在台上,有些无措。   台下有几个年轻修士立刻去扶,围着林仙儿一阵乱转,时不时还迸出两句谴责秦炽羽太过粗.暴的话来。   “比试就比试么,点到为止就罢了,这么一个大老爷们,对小姑娘如此粗.暴!”   “火焰燎伤了小姑娘怎么办,也不知道收着点!”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欺负一个小姑娘,真是……”   这些年轻修士的嗡嗡声越来越大,连黄衣弟子清嗓子示意众人安静的声音都被遮了去。   气氛骤然间尴尬起来。   “啪!”一声鞭响,破空而来。   震慑得众年轻修士一阵哆嗦,不约而同闭了嘴巴,向鞭声来处看去。   只见一玄衣高挑女子手持长鞭,缓步走来,这女子相貌极艳,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墨,一双明丽的眼睛顾盼神飞,是令人过目不忘的佳容色。   “盛家大小姐……盛云妩!”   众年轻修士顿时忘记了地下那个鹅黄衣衫的小姑娘,一个个痴望着这身家与美貌并称双绝的大小姐。   林仙儿面露不快,但见没人扶她了,她只好自己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雪。   盛云妩分开众人,端自来到林仙儿面前,长鞭一挑,勾住她的下颌。   “哎,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有话好好说,这小姑娘哪里得罪你了么?”   众年轻修士又劝阻起来。   盛云妩太过盛气凌人,虽然秾丽夺目,但这些年轻修士心目中,还是更偏向于一旁楚楚可怜的弱女子的,为什么双姝就不能和平共处呢?   “哼,擢仙大典上都来了些什么东西。”盛云妩眸光一瞥,这句话是将在场的年轻修士都骂了进去。她伸手从林仙儿颈中拽下一物,林仙儿大叫一声,慌忙去夺。   “哎,盛大小姐,你又何必强抢人家的东西呢?”   “住嘴!”盛云妩长鞭一扬,将张着手扑过来的林仙儿打到一边地下,“你们长一双眼睛是出气的么!好好看看地下是个什么东西!”   众年轻修士向雪地上看去,只见那身着鹅黄衣衫的小姑娘撑着身子坐起来,脸上嫩如剥壳鸡蛋的肌肤,一寸一寸皲裂开来。   待她抬头,众年轻修士都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这哪里是什么小姑娘啊,分明是个老妖婆!   “这是我盛家的灵华宝珠,是我平时修炼用的东西,前日里与人对决之后,便丢失不见了,原来是这老东西偷去,竟吸取其中的灵气用来驻颜,简直暴殄天物。”盛云妩举从林仙儿颈中拽下来的珠子,朗声说道,“诸位,还有什么不服,大可以划下道来,我盛云妩必将奉陪到底!”   她这翻霸气的宣言说完,周围年轻修士没有一个敢应声。   盛云妩轻蔑地收起灵华宝珠,扬长而去。   众年轻修士们又对地下变成老婆婆的林仙儿指指点点,语带嫌弃,仿佛刚才积极帮忙的不是他们一般。   “老娘皮,装什么嫩!”   “自己长什么模样,还敢偷盛大小姐的东西!”   林仙儿自己作伪,还想仗着外表蒙人,此时沦落到这般结局,倒也怪不了别人。   但是,这些轻浮多变的年轻修士又是什么好人呢?还不是一群闻风而动的鼠辈!   林仙儿恨得牙痒痒,抬手爆出一团冰锥,怒道:“老娘的法力还在,你们一个个都别想逃!”   冰锥乱刺之下,年轻修士们抱头鼠窜,方才聚得有多近,此时被扎得就有多狠。   比武台下,俨然乱成了一场闹剧。   在哄乱之中,秦炽羽走下比武台,来到督考长老所在的印信领取处。   督考长老和周围的黄衣弟子都默不作声,见秦炽羽来,一个个目光都紧盯着他看,恨不能在他身上瞪出几个洞来。   不是他们大惊小怪,而是——擢仙大典有史以来,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一个没筑基的修士,竟然通过三关初筛和三场对决,入围到排位战!   秦炽羽环顾四周,没找到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便问,“请问万花山的陆仙长呢?”   “方才掌门有事找他,刚才还在的。”黄衣弟子道。   “他什么时候走的?看到我赢了么?”秦炽羽迫不及待地问。   “应该看到了。喏,你的印信。”黄衣弟子翻找到排位战的印信,递给秦炽羽。   秦炽羽翻过来一看,只见金质的底座一侧写着一个“肆”字。   “三日后,四号台。”黄衣弟子跟他解释,“排位战与入围战不同,是采取打擂的方式,你排在第一个。”   秦炽羽精神一震,道:“我省得了,多谢。”   他自从来到悬圃,还没听过有人跟他说“第一”,除了“倒数第一”。   如今,是他的表现不错,所以竟然被安排到了第一?这顺序有什么门道么?是不是他排在第一,就很有希望进入三十三名之列了呢?   秦炽羽收好印信,向前迈出一步。   忽觉脚下一软。   他晃了一下才站住。   刚才的对决,令他力气消耗殆尽,他自己还没觉察,沉浸在入围的喜悦之中,这会儿领了排位战印信,算是大石落定,他才感觉到身体发虚。   “秦师弟,我们送你回去吧。”   前头传来一个木讷的声音。   秦炽羽抬起头,看见三个熟悉的身影。   推着单片养目镜的王思远,抱臂一脸不屑的韩惜见,还有站在最后面闷不吭声的傅唯一。   秦炽羽心头涌过热流,这种痛快淋漓地酣战之后、有伙伴在等他的感觉实在不错。   返回梦天精舍的路上,王思远拉着秦炽羽说个不停,询问他怎么放出法术的,如何突破体修和法修的界限,还没筑基放出火焰是怎样的感觉。   韩惜见则全程扬着脑袋,不想跟秦炽羽说话。   “原来如此,看来秦师弟更适合法修,而非体修。”王思远点点头。   “呸!还不是陆师兄教得好。”韩惜见的酸气直冲九霄。   秦炽羽看他酸得厉害,本想怼他两句,转念一想,人家在悬壶院为他跑前跑后,只是嘴巴上酸两句,就给他酸好了。   “韩师兄所言极是。”秦炽羽道。   韩惜见瞪圆了眼睛。   仿佛见到鬼一般。   这个从第一天开始就和他不对路的秦炽羽,到底是中了什么邪,竟然管他叫“韩师兄”?   “你被蛇妖附体了吗?”韩惜见伸手在秦炽羽眼前晃了晃。   秦炽羽笑得高深莫测。   韩惜见心里犯嘀咕,不好再说什么。回去的路上,四人倒是十分和谐。   秦炽羽回到自己铺位上,打算趁着刚刚领会法修奥义的时机,再调息一番,巩固成果。   陆万闲曾经说过,他适合的修炼方式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死”不一定是指实实在在的濒临危亡,也虚指力竭、灵力耗尽。   如今秦炽羽灵力耗尽,体力也所剩无几,按照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修炼方法,正是最佳的突破时间。   他闭上眼睛,调息灵气,旋转一小周天之后,意识再度飘荡于内府之中。   黑暗的远天渺无边际。   与之并立的,是一堵同样无穷无尽的白墙。   白墙中心密密麻麻布满裂痕,所有裂痕交汇的地方,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凹槽,仿佛被一只巨手砸了一拳。   上次进来看,还没有这巨拳的痕迹。   秦炽羽正观察着巨拳痕迹,便听到“咔嚓”碎裂的声音。   白色墙壁从中间开始一块块裂开、破碎,碎裂的墙体掉落下去,坠落在赤红的经脉河流里,无声无息地消失。   “这……”   碎块越来越多,逐渐在白墙上形成一处处空洞,尖啸的风从空洞中钻出,吹在秦炽羽脸上。   “轰隆——”   如同被万蚁噬空的堤坝,白墙开始解体,越来越多的碎块坠落下去,被红色河流吞没。   秦炽羽不得不向后退开。   他十分好奇白墙那边藏着什么,但也不想在墙体崩塌过程中被砸中。   虽然他还是灵体状态,可白墙他能摸到,那就证明,这墙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实体。   能出现在内府中的墙,自然不是真的墙。   就在秦炽羽退开三丈之后,白墙整个倒了下来。   巨大的白色碎块轰然坠落,腾起阵阵白烟,一时间,周遭都被白烟包裹,什么也看不见。   秦炽羽飞上高处,离开这烟雾阵。   他俯视着眼前恢弘壮阔的灾难景观。   白墙从最近的地方开始坍塌,接着是稍远的地方,如同一股无形冲击,令坍塌处接二连三的出现,千尺巨壁,毁于一旦。   白墙碎块掉落进河道里,原本黑暗的河道,渐渐掺上了一抹亮色,河岸两边了无生机的焦黑土地,显出一点白色,接着,白色的圆形连片出现,并不断向四面八方延展开,逐渐接连成一整块区域。   黑暗的内府大地,正在明亮起来,白色的砂砾取代了焦土,先是近处的河岸,再到远处丘陵起伏的地方,都像突然点亮了灯一般。   黑暗广袤的天幕也随之映亮。秦炽羽震撼得说不出话,下方的经脉河道已经全然变成白色,火红的河流在白色河道中奔腾不休。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秦炽羽感觉变白的河道要比原本漆黑一片的河道更宽阔,河道中能够容纳的赤色灵力也更多了。   他抬头望去,失去了白墙遮挡的视野,再次变得开阔。   一片片云雾自由自在地来去。   秦炽羽心中一喜,终于又看到云雾。   他本能地便想迎上去。   但想到云雾之中并不是什么预知梦,而是陆仙长的回忆,他又止住了步子。   但是,就这么走了,他又心有不甘。   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是一个灰飞烟灭、死有余鬼的逆徒罢了。   秦炽羽想道。   但是,就这么走了,他又心有不甘。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般磨磨唧唧了,要看就看,就看一眼,说不定还能看到这逆徒到底干了些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才使得陆仙长这样好的人都容他不得!   秦炽羽回身,投入云雾之中。   忽然间,有人在他耳边叫了一声“秦炽羽”。   他睁开眼睛,周遭是一片实景。   桌上油灯燃烧,发出毕毕剥剥的轻响。   油灯将跳跃不定的光洒落在墙上,照亮梦天精舍的大通铺。   “秦炽羽,你突破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秦炽羽身侧响起。   他不由得回过头去,看到身穿白衣便服的陆万闲正坐在距离他一丈远的地方。   “陆仙长,你刚才说什么?”秦炽羽不待陆万闲回答,便兴冲冲地拿出排位战的印信,给陆万闲看,“你什么时候来的?不,你先听我说,我赢了第三场,拿到排位战的印信,”一边说,一边往陆万闲那边挪去,秦炽羽太过兴奋,以至于没注意到陆万闲不着痕迹地往反方向退了一个身位,“你走的太急,想必没有看到我是怎么打败她的!”   秦炽羽正待向陆万闲演示一番,当时比武台上的凶险之情。   却见陆万闲捏住了鼻子,站起身来,走到距离秦炽羽最远的墙角。   “陆仙长,你……”   秦炽羽顺着陆万闲嫌弃的目光,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只见他本来干净布衣衫,已透出厚厚一层污泥,散发出浓烈刺鼻的味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秦炽羽怔住。   洗衣房后面的空地上。   秦炽羽把一瓢又一瓢的热水浇在身上,此时,他已顾不上什么伤口了,只想快点冲掉这一身污泥。   “这是筑基了。”陆万闲笑看他手忙脚乱,在安全距离之外,向他解释,“筑基之后,你的体质会得到大幅度提升,也没有以前那么容易受伤,因为你的护体神光会增强,能够抵御一定程度的攻击。为了完成体质的改造,你的身体会主动排出毒素和废料。”   原来这就是那一身污泥的来由。   秦炽羽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自己怎么了。   不过,一想到方才那尴尬的场景,他的耳朵便开始发热。   “你可以试试解开左手包扎的布带,活动一下手臂,如今体内毒素已经排除,蛇毒也不例外,你的左手除了外伤之外,应该没有大碍。”陆万闲提醒他。   秦炽羽刚才就在用左手举着瓢了,完全是下意识行为,听陆万闲这样一说,他才发现已经用上了左手。   三下五除二解去包扎,秦炽羽惊喜地发现,果然,手臂上除了淡淡的咬痕之外,并无活动上的障碍。   人逢喜事精神爽,秦炽羽快速地擦拭完身体,重新换上干净的中衣。   “陆仙长,今晚还有修炼么?我觉得我没问题。”   “你先把盆洗了。”陆万闲提醒他。   “好!”秦炽羽抄起木盆,飞快地刷洗,一边对陆万闲说,“陆仙长,你方才没仔细看我的印信吧?那排位战的印信上,我是第一名,三天后,四号比武台,我会第一个上场!”   秦炽羽就差把话说明了,第一,他可是四号台的第一!   “哦,那只是出场顺序。”陆万闲实在不忍心打击他,“你知道排位战是擂台战么?”   擂台战一般是由弱到强来打擂,毕竟再强的参赛者,也只是筑基或金丹的水平,如果一直做擂主,早晚也会筋疲力尽,守不到擂台后期,排位就无法靠前,直接影响到拜师次序。   而秦炽羽这个修为,一般来说,是不会出现在排位战上的,一旦出现了,也只能当第一个靶子。   也就是第一个上场的。   听到番解释,秦炽羽胸中膨胀的得意之情,又瘪了下去。   “竟是这样么……”   “不过,陆仙长你放心,就算第一个上,我也会坚持到排进三十三名之内的。”秦炽羽坚定地说道。   琼顶凛冽的夜风中,安静的洗衣房后,时不时传来说话声。   话语间尽是欢畅,听之令人神怡。   洗衣房中,阴影笼罩长长的水槽中,半壁上一盏孤灯明明灭灭,将高大男人的身影投射在另外一面墙上。   傅唯一低垂眼睛,手上洗衣服的动作已经停滞了很久,任凭逐渐变冷的手掌浸泡在凛冽山泉里。   他在听,洗衣房后传来的欢声笑语。   筑基了么?   竟然能这么快。   他是最清楚秦炽羽修为进境的人,毕竟从秦炽羽最落魄时,他便遇见了他。   那时,傅唯一是一点都不相信,秦炽羽能够通过擢仙大典,走到排位战这一步的。   如今,梦天精舍里淘汰了近三百人,各房舍都已经搬空,只剩下四十人左右。   而秦炽羽,还留在这里。   真的有一种方法,可以这么快让人突破境界么?而且,还能这么……快乐?   世上的修行都是极苦的,寂寞,漫长,自律,只有一点点磨炼自我的意志,才能抵达至高的巅峰。   傅唯一一直相信这一点。   可是,现在,秦炽羽和那位陆前辈的出现,好像打破了他一直坚信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3!瘦耗子一枚的营养液+10!么么啾~   日万完毕,明天日三,社畜需要缓一缓_(:з」∠)_ 第69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梦天精舍,漫天繁星布满琼顶上的夜空。   星光熠熠照耀下,秦炽羽与陆万闲分别,约定好明日中午再见。   秦炽羽步履轻快地返回宿处,却见梦天精舍里空荡荡的,白日里的人潮和喧嚣,都不见了。   他站住脚步。   刚才出来洗澡,似乎就没几个人,本来大战过后,应该有很多人去洗衣服的,毕竟在地上滚来滚去、摔打受伤之后,衣服很难保持洁净。   可是他之前走得太急,并没有注意到这异样之处。   返回来时,秦炽羽的修为提升,夜视能力也大大增强,即便夜幕降临,他也能将最远处的房舍窗户看得一清二楚,一个个窗口都黑着灯,只有稀稀落落两三户有人。   “这是……什么情况?”   秦炽羽满腹狐疑地回到藏字十三间,看到自己屋里的仨人都在,才放下心来。   他并不是遇到鬼打墙啊。   “外面的人怎么都不在了?”秦炽羽进门就问。   “回家了啊。”韩惜见理所当然地说,“入围战已经结束,没进入排位战的,自然就回家了,下午宣布,当场解散。”   “哦,原来如此。”秦炽羽没想到玄门的效率竟然这么高,不过也是,这三百多人在悬圃顶上,都要吃喝拉撒,估计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去支撑。   “这样说来,大家都入围了。”秦炽羽喜道。   王思远点点头,傅唯一在墙角挂他刚洗完的衣服,韩惜见则铺好了床,钻进去舒舒服服地躺着。   “也不能说就是入围了,只能说进入到了排位战。”王思远十分谨慎地措辞,“进入排位战的修士有四十二名,根据打擂的胜负场次和战胜场的质量,来决定最终名次,只取前三十三名。”   “就是说还有希望被淘汰,秦师弟,可要小心一些啊。”韩惜见笑嘻嘻地说道。   “他没有那么容易被淘汰。”傅唯一沉声道。   韩惜见回头看傅唯一,傅唯一正好晾完衣服,宽阔的肩膀侧转过来,沉稳的目光凝向秦炽羽。   “哼。”   为什么,陆师兄和这个傅唯一,都那么看好秦炽羽。韩惜见心里的酸气又冒出来了。   明明他韩惜见,才是金丹期的剑修,本届最有希望问鼎排位战的人!   眼看气氛有些僵,王思远出来打圆场,只是他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好通过转移话题的方式:“长夜无聊,不如我们来研究研究最有希望进入前四名的人选吧。”   “好啊。”秦炽羽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他自己是一点都不指望进入前四的,只要能入围三十三名就好,因此,这类能增长见识的话题,他是很愿意参与的。   “秦师弟和傅师弟都是初来乍到,也非世家子弟,对于四名之数,可能没有什么概念,那我就先来介绍一下什么是拜仙之战,拜仙之战的四名之数又从何而来。”王思远推了推养目镜。   “洗耳恭听!”秦炽羽立即应和。   “王师兄请讲,我也不太了解呢。”韩惜见道。   “好,大家都知道,咱们琼顶比武台有四座吧,三日之后,擂台战就是以这四座擂台为主,每个擂台分配十人打擂,在一个擂台上打擂失败的修士,还可以去另外三个擂台挑战。最后四个擂台上留下来的四名擂主,就是有资格参加最终决战的前四名。”王思远介绍道。   “噢,明白了。王师兄你方才说拜仙之战,难道意思是,这前四名会在拜仙台上决战?”韩惜见有些诧异,他以前在白雪原老家的时候,听说过拜仙台之战的名头,只不过那时候拜仙台之战都被盛家包圆了,没有其他家人什么机会,所以他并不了解细节。   “没错。”王思远郑重其事地回答。   提到“拜仙台”这个玄门圣地,传说仙人飞升之所,但凡是世家子弟,或稍微对玄门历史有一些了解的人,都会心生向往。   白日飞升的地方,悬圃极顶最高处,以汉白玉砌成的高台,据说拥有非常强大的灵力场。   连傅唯一这样波澜不惊的人,听到“拜仙台”之名,眼中都露出了渴望。   “四名擂主届时会在拜仙台两两对决,并排出一至四名。这就是拜仙之战的四名之数。”王思远解释完,又说出自己的分析,“虽然修为很重要,但实战应变、攻击方式、擂台选择上,也都非常重要,不仅仅依靠硬拼。因此我们才要分析各个擂台上都有哪些劲敌,特点是什么,哪个擂台更容易成为你的主阵地,帮助你取得好名次。”   其余三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有插话的余地。   之后,王思远用强大的信息搜索能力和分析能力详细拆解了每个擂台对应的潜在强者,他们的特长是什么,代表招式是什么。   王思远一边说,秦炽羽一边记,就算他不指望能当上擂主,至少可以知道四号擂台的打擂者构成,也是很好的。   “……所以说,据我推测,最后会进入前四名的是韩惜见、盛云妩、我和傅唯一。”   说罢,王思远顿了顿。   “啊?”韩惜见听到一个耳熟的名字,难以置信地看向王思远,“王师兄,你觉得,傅唯一能进前四?”   “这是分析的结果。”王思远强调,“并非我一人臆测。”   韩惜见扭头看向傅唯一。   傅唯一铺好了床铺,只是薄薄一层麻布直接铺开在硬板床上,然后和衣躺了上去。   既没有表现出兴奋,也没有谦虚客气一下。   “所以说,傅唯一这一次,很有可能实现他的目标,拜在天字四峰之下。”王思远道。   “真的假的?”韩惜见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傅唯一这样一个平平无奇只是气质有些可怕的外门体修,本身实力竟然足以与他们三个金丹期修士匹敌吗?   韩惜见并没看过傅唯一的对决,他心里也没底,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发现傅唯一并没有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可怕,其实是个很可靠的人,可靠也就意味着什么事都会答应他,一个厉害的修真者应该是有性格的,而不会对人这样予取予求。   傅唯一能进入排位战他已经有些意外了,当然,没有秦炽羽进入排位战那么惊悚,韩惜见也是被后者的惊悚度给冲散了对傅唯一的关注。   “真的,你看,天字四峰有四位峰主,排名前四的你,肯定去瑶光,我,肯定去玉衡,盛云妩,多半是天字四峰之一,还有三名峰主没有着落呢。”王思远掰着手指给韩惜见数。   “不,我不是说这个……”韩惜见想解释一下自己并不看好傅唯一能进前四,但他也没有什么实据,总不能说因为傅唯一对他有求必应,所以他觉得傅唯一不行吧。   分析告一段落,床头会就此结束。   韩惜见躺下时,又看了一眼墙角那头的傅唯一,后者面朝墙侧躺着,只露出宽阔的肩背轮廓。   翌日一大早,秦炽羽起床洗漱,忽然听到门上传来急促的敲击声,秦炽羽赶紧抹了把脸,心想陆仙长这么快就来了吗,得赶快去开门才是。   推开藏字十三间的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两排黄衣弟子。   秦炽羽一脸懵。   “韩惜见在吗?我们峰主找他。”一名黄衣说道。   “……你们峰主是哪位?”秦炽羽眉头皱起。   黄衣面露不屑,双袖一摆,亮出袖子边:“你连瑶光莲花纹都认不出么?”   秦炽羽仔细观察,才发现他袖子边缘有一朵精细的莲花纹样,这花纹也太微小了,谁能看得见啊。   “稍等,我叫他。”秦炽羽微一点头,回转身进去叫韩惜见。   “啧。”黄衣面露不快,这人怎么回事,一点玄门里的规矩都不懂。   少倾,韩惜见着一身蓝纹白衣走出来,极是潇洒飘逸,众黄衣眼前不由得一亮。   虽然这个韩师弟也见过不少次了,不过,每次见到都会精神一震啊。   “惜见师弟,今天韩峰主请你回去用茶。”为首的黄衣说道,“收拾收拾就来吧。”   韩惜见面露难色,有些不愿意去:“这……可是我不能在外住宿啊……”   “无妨,晚上就回来。”黄衣道,说着又向藏字十三间门里看了看,压低声音对韩惜见说,“惜见师弟,你们屋里是不是还有一个叫傅唯一的,韩峰主说也叫去一起用茶。”   韩惜见了然了,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看来韩世伯看上了傅唯一。   怎么大家都看上了傅唯一,傅唯一平时也不吭声,也不出头的,到底哪里吸引到大家目光了?   韩惜见费解。   但韩峰主的要求,他是不能拒绝的。   “好吧,不过我们屋里四人向来一起行动,光我和傅唯一去未免有些扎眼了,不如把王师兄和秦师弟也带上,一同观赏我瑶光风景。”韩惜见道。   “这……”黄衣面露难色。   他知道韩惜见将来进了瑶光,定会成为韩峰主眼前的红人,是得罪不得的。   但韩峰主只说了邀请傅唯一。   “外姓之人,恐怕不太合适吧?”黄衣慢吞吞地说道。“有什么不合适,傅唯一也不姓韩,何况邀请王师兄去,更显我瑶光襟怀,我觉得非常合适。”韩惜见自从学会当面怼人,进境就达到了一日千里之速,何况他本身敏于言辞,明辨事理,一旦突破了心理障碍,在论辩一道上便少见敌手。   “这……”黄衣被说得语塞,“那容我传个信回去问问。”   “多谢师兄。”韩惜见抱拳。   一炷香后,黄衣得了信,回转身来,邀请藏字十三间的四位舍友,同去瑶光峰作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975地雷+1,阿梓地雷+1.   感谢@975营养液+10.   笔芯! 第70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我就不去了。”秦炽羽说道,“中午我有事。”   能有什么事,韩惜见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又是和陆师兄约见。   想到以后秦炽羽拜在了万花山下,该是日日与陆师兄相对,而他,因为拒绝了陆师兄的邀请,只能待在遥远的瑶光峰,守着又大又无聊的独栋小院,整日与一群黄衣师兄沉闷相对,韩惜见心内就感到十分不平。   然而,这样的结果,又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韩惜见憋得气鼓鼓,面上泛着浅红,自个儿闷了一会儿,说:“我也中午回来。”   “惜见师弟,峰主的意思是……”黄衣感到不妙,急忙提醒他。   “一早上时间也够了吧,毕竟我们还要修炼,万一排位战有个闪失,谁能负责?”韩惜见正色道。   黄衣干笑两声:“师弟说得也有道理,但是……”   “我去同韩世伯说。”韩惜见道,又回转头,对秦炽羽道,“这样可行了吧?”   秦炽羽无奈:“那我给陆仙长传个信。”   少倾,四人称仙鹤来到瑶光峰。   对于秦、傅、王三人来说,都是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七峰第一秀——瑶光峰,心中也是十分好奇,骑在仙鹤背上时,次第美景一一展开,碧绿的山涧、缤纷的花木、奇秀的岩石尽收眼底,看得三人皆心旷神怡。   临近瑶光主峰时,仙鹤骤然拔升,穿过云雾,来到崇山之巅,降落在一片松林之中。   松林幽静,中间一道曲折回环的木板步道,两边有小花绽放,五颜六色,修葺得十分规整。   在黄衣弟子的引导下,四人穿过曲径,来到位于空地上的会客厅。   会客厅正中间放置着屏风、茶几和几把雕刻精美的椅子,此时,茶几上摆着一套复杂精致的茶具,韩峰主正与一位老道坐于桌前,背后侍立着一排黄衣弟子。   不知为何,秦炽羽走进会客厅,看到精美的屏风、精致的摆设,却并没有感觉到赏心悦目,而是一股子死气沉沉的霉味,迎面压来。   大概是窗户没开,屋里太暗了吧。   “韩伯伯!”韩惜见看到韩峰主,立刻欢欣地走了过去,他就像暗色背景之下一道明亮的光,射.进幽暗的阴影之中。   韩峰主面露笑意,说道:“惜见,请你的小朋友们都一起来了?”   “是,请韩伯伯恕惜见无礼。”韩惜见在韩峰主身边坐下,给他斟茶。   一边斟茶,一边眼神示意秦炽羽他们坐过来。   秦炽羽方才迈步上来,就被两名黄衣伸手拦住。   “请留步。”黄衣说道,“未受到正式邀请的客人,坐在那边。”   黄衣伸手一指,秦炽羽和王思远扭头看去,看到墙角里摆着两把不起眼的黑椅子。   秦炽羽和王思远对视一眼,他俩也没求着来啊。   韩惜见一见这情况,顿时脸上有些难看,扭过头去对一向纵容他的韩峰主央求道:“韩伯伯,他们是我请来的,就不能请他们上来坐吗?”   韩峰主依然笑得云淡风轻,言辞间却是不容拒绝的威严:“哪天你成了瑶光的主事,自然可以想请谁就请谁。”   韩惜见吃瘪,讪讪抬头,对王思远和秦炽羽露出抱歉之色。   王思远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傅唯一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黑椅子,微微皱眉。   黄衣引他上座,他便向茶桌走去,闷不吭声地坐在韩惜见左手边,远离韩峰主的一边。   接着,韩峰主冲黄衣使了个眼色,黄衣过来拉动屏风,正好隔绝王思远和秦炽羽的目光。   王思远:“???”   秦炽羽:“???”   所以他俩上这里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只听屏风后面传来韩峰主的声音。   “你就是傅唯一吧?家住哪里?师出何门啊?”   傅唯一:“……我是。家住村里,无师自通。”   “噗!”又传来韩惜见忍笑失败的声音。   韩峰主顿了顿,语气中似乎有些不快:“惜见,在客人面前如此轻浮,有失体统。”   韩惜见不吭声了。   韩峰主又对傅唯一说道:“原来是这样,傅唯一,我就不兜圈子了,你是否有考虑过,拜在瑶光峰下呢?”   这时,他的口气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好了,不知是不是听到傅唯一自我介绍“家住村里”的缘故。   “目前还没有考虑过。”傅唯一直言。   韩峰主被顶得一噎,声音顿时拿腔作调起来:“哦?是不是不敢考虑?那倒也没什么,毕竟瑶光是正经的七峰之一,韩家又是四大修真世家,能够来到瑶光峰修习,对你来说的确有些超乎想象了。”   傅唯一沉默。   而在黑板凳上坐着的秦炽羽和王思远,都必须非常努力才能不笑出声。   傅唯一表面老实,其实是他们里面最狂的一个吧,韩峰主你真是看错人了,人家的目标是天字四峰,根本没有你们瑶光什么事儿。   韩峰主见傅唯一不答,又再接再厉道:“既然你与惜见关系不错,那么我便通融一次,只要你能进入三十三名之数,我们瑶光就对你敞开大门,如何?”   韩惜见这时也咂摸出不对来了,小声道:“韩伯伯,他其实不想……”   韩峰主似乎做了个什么动作,阻止韩惜见继续说下去。   短暂的沉默之后。   那饮茶的老道,突然咳嗽一声,语带嘲讽地说道:“如今的后进之辈,一个个都是如此目无尊长的么?想当年我们想要拜入瑶光峰,谁不是想尽办法在峰主面前露脸?当年韩老峰主还在的时候,老道我可是足足扫了三个时辰的落叶,老峰主大早晨出门走过步道时,一片叶子都看不见,干干净净的,他老人家心情大悦,问起是哪个童子扫的这片,人家才把我给说出来,态度决定一切啊,就算我当年是金丹修士,我放低姿态,就把自己当成瑶光峰的一个洒扫弟子,把最卑微的活儿做好了,能不引起老峰主的注意吗?”   说了一大篇当年如何如何之后,这老道又叹气道:“哎,现在的后进之辈啊,真是好高骛远,不过一个筑基期的体修,以为自己是什么?”   听到此处,秦炽羽可以确定,自己的鼻子并没有失灵,走进屋里时就闻到的那股子腐朽味儿,还真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周师兄,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想着在擢仙大典上一鸣惊人,拜在天字四峰之下,哪里有一点踏踏实实的精神呢?年代不同了,咱们修真界的万年历,不也翻到了和光这一篇么?”韩峰主笑道。   “和光”这两字令秦炽羽心中一跳,他曾经从旁人那里听说过,和光历是为了纪念陆仙长的师尊东明真人飞升而设立的纪年,怎的这韩峰主语气中十分不屑,对于他未来的师祖爷爷这般不敬?   秦炽羽“腾”地站起来,在黄衣弟子们惊诧的目光中,上前两步走到门口。   “哎,你干什么?”黄衣弟子嚷了起来。   “我还有事,不奉陪了。”秦炽羽微微侧身答道,甚至懒得看他一眼。   说罢,大步离开这令人窒息的会客厅。   王思远见状,愣了一愣,他正好也坐得颇为尴尬无聊,有这时间还不如练两把推演之术,他急忙跟上去,冲黄衣拱了拱手:“师兄,那我也走了,我大伯叫我早点回去。”   王思远的大伯就是玉衡峰主王问虚,这里自然也没人敢拦着他不让走。   黄衣们一阵慌张乱跑,想拦住秦炽羽,却又怕闹得屏风里面的人说不下去话,畏手畏脚的,并不见半点效用,反而把动静闹得更大了。   屏风里,韩峰主已然很难保持若无其事,脸上的微笑也快要挂不住。   那老道见状,“啪”地摔下茶杯,道:“无礼小儿!老道去拿了他们来!”   说罢,便站起身来,拿了拂尘,向外追去。   这周老道乃是韩峰主的师兄,其修为自然比秦炽羽和王思远高出一截,要想捉到他们,是轻而易举。   韩惜见面露怯意,他转过身,想央求韩峰主拦住周老道,没想到回头一看,韩峰主竟恢复了面上的笑容,一副“给他们点教训也好”的态度。   “韩伯伯,他们是我请来的朋友,如果他们想走,就让他们走吧,别为难他们了!”韩惜见恳求道。   韩峰主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对韩惜见说:“伯伯不是说过了么,等你成为这里的主事,一切自然是你说了算。现在,还早着点。”   韩惜见一向在长辈面前乖巧万分,韩峰主也对韩惜见照拂有加,两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僵持过。   然而,真正起了争执,韩惜见才发现,自己在韩峰主面前根本没有抗拒的余地。   表面上堆砌的那些宠爱,在此刻,都化为飞灰,韩峰主的真实态度,在让他的朋友坐冷板凳的时候,就已经原形毕露。   “韩伯伯,请你……看在那两人是惜见朋友的份上,放他们走吧。今日都是惜见的错,不该自以为是,叫他们一起来。”韩惜见眼底闪过一丝哀求,站起身来,双手作揖举过头顶,深深拜下。   韩峰主却不答话,在漫长的沉默中,端起一杯茶,慢慢啜饮,好像在欣赏韩惜见的棱角,怎么样慢慢被磨掉。   “傅唯一,你觉得怎么样?”韩峰主没有理睬下拜的韩惜见,把茶杯放在茶案上,云淡风轻地对傅唯一说,“拜在我瑶光峰下,我便可以赏你一套院落,至于法器,随你喜欢,看见没有,韩惜见的飞剑蝶翼,就是我送给他的。如今他这样对我无礼,我也不会收回,我们瑶光峰的度量就是这么宽大,当然,前提是你足够强,能充门面,懂么?我们瑶光,不收外姓弱者。”   “啪”!   傅唯一突然站起身来,他的身量本就高大,这一站起来,仿佛撑起一座小山,惊得韩峰主向后微仰。   “院落,法器,你收好。”傅唯一面无表情道,“人,我带走了。”   说罢,拽着韩惜见便拖出了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FL-J的手榴弹x1,   地雷x2!   感谢娃鲸的地雷x3~   么么啾! 第71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陆万闲:修炼什么的……主要还是菜做得好。你要是拜在这一峰,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秦炽羽:???   随机掉落二更!   -   “韩惜见!你今天若出了这道门,以后就再不要进我瑶光峰!”韩峰主运足灵力的声音,震得偌大一个会客厅嗡嗡作响,回荡在空旷而黑暗的空间里。   韩惜见果然站住了,那道洁白修长的身影,立于阴暗的室内,仿佛一道格格不入的光。   傅唯一拖了一下韩惜见,发现拖不动。   他回过头,看到韩惜见的表情。   傅唯一的眉宇从不会为旁的人皱一皱,此时却为韩惜见眼中流露出的矛盾之色而深深蹙起,他松开手,低声道:“你的事,你自己决定。”   说罢,傅唯一也站在一旁,不说话,也不走。   韩惜见双肩僵硬,他不愿意回头,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回转过去,如果他今天不回头,后果不堪设想,他没法留在瑶光峰,那如何对白雪原交代?白雪原的大家长可是对他苦心栽培,为的不就是这么一日么?他可不想背上不孝的骂名。   见韩惜见转了过来,韩峰主面上露出“不出所料”的神色,了然中又带着一丝轻蔑,看向韩惜见的表情,却放柔和了不少。   “惜见,你要想清楚,是这些酒肉朋友重要,还是你韩家人的身份重要。”韩峰主说道,“何况,瑶光峰待你不薄,你手里的飞剑,你住的院子,哪一个不是因为你瑶光峰弟子的身份才拥有的?陌生人都知道拿人手短,你可千万别犯糊涂,惹下不忠不孝的骂名,愧对韩家列祖列宗。”   “回来,对了,回韩伯伯这来,别再犯浑了,和你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处,有什么好处?”韩峰主循循善诱,引着韩惜见一点一点动摇,重新回到瑶光峰的怀抱。   韩惜见却只挪了一步,就没再移动,他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边缘泛着微红,长长的睫毛浓密上翘,顾盼之时令人心醉。   韩峰主也被他看得一愣,竟生出几分自己在欺负人的动摇,幸而他修为高深,瞬间又定住心神,只威严地注视韩惜见,等他自己走过来。   “其实我……”韩惜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几乎吐字不清,“我……我……我一直想告诉韩伯伯,我可能不能拜在瑶光峰下了,这飞剑蝶翼,我可以再用几天么?等到、等到排位战结束,我就可以还给韩伯伯……”韩惜见说开之后,思路也清晰起来,声音也稳定下来,“至于瑶光给我的那座独院,我想我也不需要了,我这就可以回去搬东西,那座院子还是留给其他人吧。”   韩峰主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千等万等,没想到等到这么一番话。   韩惜见扭回头,一把抓住傅唯一的手臂:“走。”   傅唯一微微扬了扬眉毛。   两人快步离开会客厅,身后传来韩峰主的咆哮。   韩峰主抽出一件莲花纹金刚圈,对着韩惜见背后打了过去,这件法器乃是韩峰主的看家法宝,能于百丈内套住御剑飞行的人,可谓上品法器。   而且,这金刚圈一旦套在人身上,便会牢牢收紧,除非主人令至,否则谁也不能打开。   眼看那金刚圈飞向韩惜见身后,金光灿灿,就要将他一把套住。   旁边始终闷不吭声的高大男人,忽然伸出手臂,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条臂膀,“嘭”地砸在金刚圈上。   金刚圈应声回弹,竟被傅唯一震退三尺。   “哪里走!”韩峰主已经气疯了,又将三成灵力注入金刚圈中,金刚圈金光暴涨,尺寸也生长到五尺余,向并排行走的二人打去,誓要将二人都套回去。   傅唯一方才伸臂一挡,右臂已有些举不起来,他见金刚圈又来,便伸出左臂,再去格挡。   “嘭!”   傅唯一这次退了三步。   而金刚圈再次被他震退三尺!   韩惜见得空祭起飞剑,叫了一声“傅唯一”,便跃上飞剑,傅唯一默契十足,紧跟着跃上飞剑,但他两手无力,抓不住韩惜见,韩惜见便回了身来正面抱住他,两人化作一道白光,乘飞剑而去。   韩峰主已然惊呆,万没想到,自己的金刚圈对付两个小辈,竟然都会失败,何况那傅唯一,不是才筑基后期吗?现在的筑基后期,体术都如此强劲了?能空手接他法宝?   韩峰主心下顿时感到有些着慌,他刚才所作所为,本来是惯性使然,可是用老规矩压小辈这一套,好像有些行不通。   适得其反,不仅放走了一个很有实力的傅唯一,还把韩惜见——本届最有希望问鼎擢仙大典的韩家子弟,给激跑了?   不成不成,定要追回来!   这时,那周老道黑着脸从林中走出,看见韩峰主在外面站着,便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跟他告状。   原是他追着秦炽羽和王思远出去,王思远竟放了法器打他,偏他还没看清那法器是什么东西,就被折了个跟头,刚爬起来想教育两个小辈不得对长辈无礼,就看见云头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玉衡峰主王问虚,一个是东明传人陆万闲,他这回成了小辈,自然不敢造次,眼睁睁看着他们把秦炽羽和王思远给接走了。   “这事峰主你可不能不管!都是你那侄子韩惜见惹出来的祸!他们玉衡都欺负到咱们瑶光峰上来了!”周老道骂骂咧咧地说道,全无出家人淡看云卷云舒的风范气度。   “哼,我自有计较。”韩峰主一向笑模样的眼底,此时却不见一分笑意。   却说秦炽羽和王思远出来,被那老道一追,王思远迫不得已扔出法宝“地生根”,将周老道连绊几个跟头,王思远本是土灵根,那法宝“地生根”就与他的土灵根相配合,只要敌手双脚踩在地面上,就会遇到各种各样诡异的坑和绊子,根本无法完整地走出三步。   王思远叫秦炽羽赶紧跟他跑,两人跑出一阵,就遇到了从天而降的王长老和……陆万闲。   秦炽羽呆呆地望着陆万闲,想到陆仙长或许是因为他久久不回信,等急了,这才找过来,心里就无比愧疚。   他紧往前走了两步,正要叫一声“陆仙长”,就见王思远匆匆小跑跑过眼前,扑到了王问虚面前:“峰主伯伯,你怎么来了?”   王问虚一阵无奈,瞅着王思远:“我听说你不好好修炼,跑到人家瑶光峰来游山玩水,怎么样,山好不好看,水好不好游啊?”   显示看出了两人狼狈之态,忍不住出言敲打。   王思远讷讷低下头去。   秦炽羽刚被王思远插了一杠子,这会绕过他,终于来到陆万闲面前,一想到陆仙长多么焦急地寻找自己,半天时间都等不得,秦炽羽心中就一阵欢欣雀跃。   陆仙长,毕竟还是舍不得他的。   “陆仙长,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出来了吗?”秦炽羽摊开手,给陆万闲看他完好无损的衣着。   陆万闲望着在自己面前积极表现的秦炽羽,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笑瞅着他。   “对了,傅唯一和韩惜见还在里面,要不要去找他们?”秦炽羽忽地想起来,那两人待在那么个地方,想必也是很不舒服的。   “这就不必了。”王长老笑着捋了捋胡子,道,“韩惜见是韩家的人,他留或走,只能由他自己决定,我们是外人,何必插手呢。”   这倒……也是。   “如今天色尚早,不如去我们秀月洲坐坐?”王长老笑道。   秦炽羽正想说不必,不过转念一想,有陆仙长在,自然是陆仙长拿主意。   “也好。”陆万闲十分自然地答应道。   “唉?”秦炽羽意外,他本来以为,陆万闲不想他到处乱跑,毕竟排位战只剩下不到三天了。   “一起去吧。”王思远怂恿道,水晶养目镜折射出期待的目光。   四人这厢说话,那周老道见势不妙,扭头就走。   陆万闲远远看了一眼周老道,心中有些不快,他前尘里对韩家的瑶光峰印象不深,也没什么接触,只知道瑶光峰里养了一群废物子弟,以欺负韩惜见为乐,那时韩惜见又被他们碎嘴说得抬不起头,整个人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陆万闲本以为,这一世该有不同了,韩惜见已经展现出了他的天赋,整个人的精气神也不一样,韩峰主又对他十分重视,也许韩惜见拜入瑶光峰,也不失为一个正确的选择。   但就今日所见,秦炽羽和王思远受邀前来,却这么快就跑了出来,还被那韩峰主跟前的红人周老道一路追个不住,若不是他和王长老及时赶到,还不知道这老家伙怎么欺负两个孩子。   陆万闲面上闪过一丝不豫。   转身又在与秦炽羽交谈间平复了。   若说瑶光是七峰第一秀,那么玉衡就是七峰第一润。   玉衡有九天大瀑布,山顶有三眼湖,山下有六条川,需要持避水珠乘船过九天大瀑布,才能进入玉衡峰内部的别有洞天,洞天是一处上窄下宽葫芦状的山体空洞,空洞内部聚积了几千年的翡翠水,翡翠水形成的翡翠潭中间有一座弯月形悬浮小洲,就是十二福地之一的“秀月洲”。   在王问虚的带领下,三人穿过九天大瀑布,撑一只小舟,徐徐驶入翡翠潭,舟影悬浮在清澈的潭水之上,仿佛悬空,天顶一缕光线洒落下来,照在前面林木葱茏的秀月洲上,这般奇景,很是美丽。   “咱们秀月洲有最好的烹调师父,稍后,请大家先在洲上温泉池里等一等,洗去疲惫,放下俗念,咱们再一起用饭。”王问虚安排道。   “可是……”秦炽羽想说,自己还没修炼呢,今天功课没做,怕陆万闲罚他。   陆万闲却先他一步,微笑颔首道:“辛苦王长老了。”   王问虚点点头,引舟靠岸,向等在岸边的弟子吩咐后续安排。   秦炽羽疑惑地看向陆万闲。   “他们家烹饪师父的手艺特别好。”陆万闲小声道。   秦炽羽更加疑惑:“可我还没修炼……”   陆万闲轻拍了一把他的肩膀:“你有福了,秀月洲的温泉就是最佳的修炼场所,走!” 第72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玉衡峰的师兄们给人的感觉都特别亲切。   和瑶光峰正好相反。   秦炽羽跟随两名赤衣师兄的步伐,来到闻名七峰的流珠温泉,据说这温泉之所以名“流珠”,是因为从高处看,它们一个连一个,每个都像一小颗珍珠,整条珍珠带连城一条线,仿佛一颗珍珠滚动的轨迹。   流珠温泉前有更衣的地方,由藤板围起来,一个小格子、一个小格子排下去,约有十间。   秦炽羽对这个安排很满意,他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更衣,比如说在梦天精舍的时候,他从来没去过澡堂,都是一个人端着盆去洗衣房后面。   换上玉衡峰准备好的干净浴袍,秦炽羽进入流珠温泉地界,只见远处林地里白雾蒸腾,有一排连成弯月形状的温泉池,每个也就一丈、两丈来宽,俱是热气腾腾,景观十分罕见。   林地至更衣室中间有一片草坪,草坪上支着藤椅,是给泡温泉泡累了的师兄休息的地方。   秦炽羽毕竟也是夜阑王之后,各种别出心裁的享受方式也见过不少,因此并不大惊小怪。   待他走近了流珠温泉,却见温泉边缘还有一条细细的水槽,约莫半臂来宽,水槽中流水流动不休,流速不快不慢。   这条水槽发端于林间某处,绕过一整圈温泉后,又回归于那几座小房子。   不知是做什么的。   “秦师弟,你且自便,不必拘束。”赤衣师兄笑说道。   “多谢。”秦炽羽答以拱手礼。   赤衣交代完,就自行泡温泉去了。   秦炽羽见状,寻了一处角落里的温泉,试了试水温,觉得还行,便脱掉浴袍,只穿着犊鼻裤跳进温泉里。   真舒服啊。   只觉这些天来身体里累积的困乏都被热腾腾的流水洗尽,每一寸皮肤都得到了舒适的按摩,从紧绷的状态舒展放松,不一会儿,秦炽羽便打起了瞌睡。   忽然间,一阵笑语传来,秦炽羽一个精神,坐直了身体,向后看去。   “陆仙长,王师兄!”   他冲那走来的两人叫道。   陆万闲穿了一件灰白的浴袍,露出修长的小臂和小腿胫骨,足下踩着一双藤鞋,显得十分悠闲自在。   王思远则一身墨绿色的长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脚下也踩着一双藤鞋。   两人看见秦炽羽,皆笑起来,来到他所在的温泉池边。   秦炽羽拍了拍池壁,道:“这水不错,快来。”   陆万闲笑着一点头,解了衣带,脱去外袍,平平整整放在岸边,无声无息地下了水。   秦炽羽登时脸上巨热,他好像才意识到陆仙长泡温泉也是不穿衣服的,刚才他那般热情地邀请陆仙长,不知道会不会给人造成什么误会。   而且,太快了!   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陆仙长就下了池子,这池子本来就小,他感觉自己伸一伸腿就能碰到……   秦炽羽已然僵立成一尊泥俑。   幸而这池子里不是秦炽羽一个人别别扭扭,还有一个王思远,裹着里三层外层的衣服,只在池边坐下,把脚伸进温泉里杵着。   “思远,下来呀。”陆万闲笑道。   “不了不了。”王思远赶忙拒绝。   “你们家的温泉,你都不泡吗?”陆万闲奇怪。   “我没这习惯。”王思远干咳一声,讷讷道,“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不穿衣服,所以每次洗澡,我会先画个隐身法阵。”   “这样。”陆万闲也不再强迫他,而是自己闭目养神起来。   秦炽羽听到“思远”二字,这心里的窘迫就被酸气给替代了,怎么的这王思远小妖精和陆仙长才说了两句话,就获得这般亲近的称呼了?   陆仙长,还没有叫过他小名呢!   都是连名带姓的,秦炽羽秦炽羽的叫。   不知道陆仙长只叫他名字是什么感觉。   炽羽……   秦炽羽猛地一哆嗦,给自己恶心的。   还是思远更适合叫。   “对了,你们方才在瑶光峰,遇到什么事了?”陆万闲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问道。   秦炽羽便将瑶光峰会客厅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王思远这时才反应过来秦炽羽在会客厅里坐着,为什么突然要走:“原来秦师弟你是因为韩峰主对东明真人不敬,才突然站起来的啊,我以为你、你真的有事……”   陆万闲眼帘微掀:“做得好。”   秦炽羽本来还以为陆万闲要批评他太过敏感,或者大惊小怪,没想到竟然会获得这三个字的夸奖。   他感觉温泉水汽太足,蒸得他轻飘飘的,好像快要飞起来了。   “下次再有人敢冒犯东明祖师爷的尊讳,我定要上去把他的牙打下来。”秦炽羽飘了。   “那就不必……你先提升修为,别叫别人把你的牙打下来就行。”陆万闲泼了一盆冷水给秦炽羽醒醒神,随后又咂摸出不对来,“嗯?你刚说谁是你祖师爷?”   秦炽羽一得意就把小心思给秃噜出来了,这会儿赶紧收着。   他已经下定决心,前面打打马虎眼,麻痹一下陆仙长,等到拜师大典的时候,他就扑通往陆万闲跟前一跪,奉茶,说“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这事儿就成了。   “没什么。”秦炽羽道。   陆万闲半阖着眼,眸光流转,也不说话,心下有了计较。   “只是韩惜见和傅唯一还留在那里,不知我们这么贸然走了,会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麻烦。”秦炽羽道。   陆万闲思忖片刻,坐起身来。   秦炽羽看见他修长的脖颈粘着几缕被水打湿的墨发,立刻别开目光,仿佛被烫到了一般,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陆万闲划水到岸边,取了百宝锦囊,拿出一只纸鹤,蘸着温泉水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往外一扔。   纸鹤扑棱棱向上飞去,消失在空中。   这是玄门内用来传信的纸鹤,要想生活方便,就要花费大量灵石,陆万闲如今已经卖了几支香雪木青枝,心疼得不行,才换回来起居如常。   玄门居,大不易啊。   少倾,纸鹤飞回。   秦炽羽盯着那纸鹤,心想这小东西飞得还挺快,不知道见到韩惜见没有。   突然,纸鹤“扑”地一下消失了。   秦炽羽:???   空中传来韩惜见的声音,焦急里带着哭腔:“陆师兄,傅唯一他手臂受伤了,我们已经返回梦天精舍。”   温泉池里,三人都没有再泡的心思。   陆万闲飞快地出了温泉,披上浴袍,向外面走去。   秦炽羽手臂一撑温泉池边缘,跃上岸,也顾不上穿浴袍了,一边跑一边运上赤火灵力,将身上的水烘干,跑到更衣间前,身上已经干透,抓过衣服就往身上裹。   秦炽羽比陆万闲还早一点到温泉池大门口,陆万闲的头发仍有些湿哒哒的,秦炽羽便道:“陆仙长,我去看看吧。”   “你去也解决不了问题,顶多看上一眼,还是我去。”陆万闲自然而然地说道,“来,帮我把头发烘干。”   秦炽羽一怔,登时耳朵根都烧起来了。   陆万闲上一世没少把秦炽羽的天火灵根当火炉使,此时也没觉察有什么不对,就算你投胎转世了,但是还是具有烘干功能,就应该物尽其用啊。   秦炽羽并不知道陆万闲想什么,只是暗暗唾弃自己思想太过低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陆万闲身后,双手拢住那还有些挂着水珠的一缕缕墨发。   陆仙长的头发出乎预料的软啊。秦炽羽心想,怎么会这么软的,陆仙长外表温和,本质却是个意志坚决的人,秦炽羽臆想中,意志坚决的人都应该有一头又硬又韧的头发。   ……可是陆仙长的头发却又软又细,摸着十分舒服。   秦炽羽出了一会神,回过神时,陆万闲的头发已经干了,松松地垂在身后,一直落到后腰。   秦炽羽小心地用手拢住陆万闲的头发,按照记忆中的样子用发带束起来。   “多谢了。”陆万闲感到秦炽羽的手热烘烘的十分舒服,待他弄完,那双手仍停在发带附近,陆万闲才出言提醒他该走了。   “不用……客气。”秦炽羽闷声道。   “走吧,我们乘飞剑去。”陆万闲道,说罢,回身对刚追上来的王思远交代了几句,请他代他们向王长老道个歉。   “这没问题,我会向峰主伯伯解释的。”王思远也是一脸焦心,“你们赶紧去吧。”   陆万闲和秦炽羽乘飞剑离开秀月洲,穿过九天大瀑布,飞向外面的无限大山中。   得亏秦炽羽拿了王长老给的那颗避水珠,否则俩人非得淋个落汤鸡不可。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陆秦二人降落在梦天精舍前,秦炽羽道了一声“我先去看看”,便跳下飞剑,快步奔入精舍大门。陆万闲收起飞剑,紧随其后。   秦炽羽跑到藏字十三间门前,发现门敞开着,想是情势危急,顾不上关门了。   谁知,他一进门,便看见傅唯一光着精壮的上身,一条肌肉隆起的手臂放在韩惜见怀里,韩惜见抱着这条手臂,不知在弄什么名堂,只是韩惜见本来修长高挑,跟傅唯一坐在一起时,却显得瘦小柔弱。   秦炽羽站住脚步,退回到门前,礼节性地敲了敲门。   陆万闲差点撞他背上,皱眉道:“堵着门口做什么?”   只听门内传来“哎呀”一声惊叫,接着又是傅唯一的闷哼,韩惜见连连道歉。   待里面平复下来,陆万闲也扒拉开了秦炽羽,举步进入屋内。   只见大通铺边沿上,中间坐着傅唯一,角落里侧向墙壁倚着韩惜见,韩惜见正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在墙上画圈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1个手榴弹和6个地雷~~   感谢@975的1个手榴弹和10个营养液~~ 第73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傅唯一拖着两条受伤的手臂,摇晃着起来,想对陆万闲行礼,又被陆万闲按回了床铺上。   “陆前辈。”傅唯一道。   “不必多礼,你的手怎么回事?”陆万闲眉头深皱,正值排位战前夕,傅唯一这么一个体修,竟然被人打伤了双臂,这得是有多大仇?   傅唯一解释道:“是韩峰主的金刚圈。”   陆万闲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有这么一件兵器。   主要是九千年来,玄门能排的上号的神兵就不少了,陆万闲真没有那个闲工夫去记一些普通的上品法宝。   “去一趟悬壶院,现在就去。”陆万闲正色道。   “可是……”韩惜见不知何时从墙角又回来了,小声道,“我以前都是赊在瑶光峰账上的,现在瑶光峰应该不让我继续赊账了……”   “记在万花山账上。”陆万闲当机立断道,“万花山已经挂靠了一病号了,不差再来一个。”   韩惜见睁大了眼睛,方才冲突中眼眶边激动的红潮还未退去,此时又涌上感动的雾气。   “等等。”陆万闲突然想到一件事。   韩惜见这心情是忽起忽落,以为陆师兄突然想起来自己囊中羞涩的客观事实,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给韩惜见擦屁.股了。   “就赊在瑶光峰账上,这老儿,该他的债躲不掉,等到排位战上,我自有分说。”陆万闲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啊?可是……”韩惜见想告诉陆万闲,他已经彻底和瑶光峰撕破脸了,连独栋小院都没了,估计不久后还得把飞剑蝶翼交回去。   “没什么可是,你放心,这事我来办妥。”陆万闲笑道。   韩惜见仍然忐忑,但傅唯一从旁沉声道:“就听陆前辈的。”才算给韩惜见这个纠结性子下了个定准。   “有什么需要我的,陆师兄随时传唤,我随叫随到。”韩惜见急忙补充道。   “好。”陆万闲颔首,这事还真需要韩惜见这个当事人配合。   到时候,就看怎么在排位战上大闹一场吧。   这边陆万闲和秦炽羽帮着一起把傅唯一送到悬壶院,安顿下来,等医修出了诊断结果,说是伤的挺重,手臂经脉受损,如果不是来得早,再拖下去手臂迟早得废。   陆万闲叫那医修请泰和大师来,说有事同他说。   泰和大师听说秦、韩、傅三个擢仙大典上的热门人物来了,立刻放下养生茶,匆匆赶来。   陆万闲便同他叙说了一遍韩峰主拿金刚圈打人的事,请泰和大师做个见证。   泰和大师向医修问明诊断结果,又亲自上手按了按傅唯一的手臂,脸色顿时拉下来,恼道:“孩子后天就要参加排位战了,韩峰主怎的如此下狠手!对着自己的侄子下手不说,还要攻击他瑶光峰之外的人!”   陆万闲沉着脸,冷声道:“泰和大师,你可知道韩峰主叫傅唯一去做什么么?”   “做什么?”泰和大师刚才就觉得奇怪,傅唯一怎么会去瑶光峰,莫不是第一次来七峰,误闯韩峰主的宝地?   “为了笼络他,在拜师大典之前,就提前抢夺这名潜力弟子,傅唯一明言拒绝之后,他竟当场翻脸,不惜打伤傅唯一,也不能让他被别人抢去,简直其心可诛!”陆万闲一字一顿,言辞间尽是不齿,一旁听话的泰和大师,脸色也难看至极。   “这老混账!”泰和大师一甩袖子,心头突突直跳,“不成,我得去喝些养生茶,你放心,这边小傅有我照顾,我亲手调理,定让他恢复如初!”   “如此,便多谢泰和大师了。今天走得仓促,没带礼物,改日我登门致谢,我东明岛虽然荒僻之地,却也有些入药的珍禽异兽,到时带来给大师作研究用。”陆万闲道。   “不必多……这般甚好,那老头子就却之不恭啦。”泰和大师十分难以拒绝陆万闲的礼物。   “至于傅唯一这伤,要用的药和诊费,请赊在瑶光峰账上。”陆万闲提出。   “自然,谁打伤的谁出钱。”泰和大师颔首。   说妥了诊费和治疗的事儿,陆万闲放下心来,带着韩惜见和秦炽羽出来。   韩惜见还想留下,但因为笨手笨脚而且毫无生活技能,被医修们嫌弃,陆万闲拉了他出来。   “你还是别添乱了。”陆万闲笑道,此时他面上威严之色一扫而空,又恢复到那般轻松悠闲的态度。   秦炽羽刚才在旁边旁观陆万闲发火,现在还心有余悸,想着当初自己真是不容易,先是在画舫中当众调.戏,又是在寒石古道里乱泼脏水,老虎嘴上拔毛的事儿没少干,这会儿还健健康康活着也是不容易。   安顿好傅唯一,陆万闲带着秦炽羽和韩惜见出来,迎面碰见三名玉衡来的弟子,随身带着仙鹤,说时间尚早,还可以回去吃个晚饭,用完晚饭再送他们回梦天精舍。   陆万闲对这安排很满意,三人便跟着玉衡弟子往秀月洲来。   穿过九天瀑布,进入秀月洞天时,韩惜见稍稍被眼前的奇妙景色吸引去心神,待他们乘舟来到秀月洲地界,双脚踏上实地时,韩惜见又郁郁寡欢起来。   陆万闲知道他是因为傅唯一受伤,深感愧疚,所以才如此蔫兮兮,他也不劝解,两小互相关心照拂,倒也是好事。将来修真路漫漫,能在早期人心还算淳朴的时候结下友谊,是十分幸运的事。   回到流珠温泉时,正是华灯初上,草坪间装饰着一个个吸引萤火虫的纱灯,萤火虫围绕纱灯旋转,在幽暗草坪上洒下点点萤火,远处,一个个流珠温泉边上池灯亮起,是忽闪忽闪的金色灵石,将树林和蒸汽映照出温暖的颜色。   秀月洲的夜晚比别处长,因为它处于山体之中,不到日落时,就已经进入黑夜了,天顶上尚留一片绯紫色天空,下面则点起各式各样的灯,有纸糊的防风灯,有吸引萤火虫的纱笼,也有闪光灵石构成的装饰灯,到处都是一团团的灯光,十分好看。   “好美啊!”韩惜见一向容易被美的东西吸引,曾经为狐妖家漂亮的园子流连不去,差点被卖了,就可知其痴迷。此时,韩惜见只觉目不暇接,处处皆是动人心魄的美景,他都不知道该看哪儿了,至于那可怜的傅唯一,自然是被他忘到了脑后。   韩惜见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跟着陆万闲他们进了流珠温泉,换了浴袍,三人一同步下浴池,韩惜见被热水包围,感觉更晕乎了。   天啊,世间竟有如此享受之事!   如果能拜在玉衡峰就好了!   “惜见,你看那是什么。”陆万闲出声提醒他。   韩惜见从晕晕乎乎的状态中稍稍清醒了些,向陆万闲示意的方向看去,就见一条浅浅的水槽从林中蜿蜒出来,沿着一串流珠温泉池延伸过来,划了一个大大的半弧,又消失在另一端的树林间。   水槽修的极为巧妙,即便在平地上,也能保持水流不断循环流动。   “这是什么?”韩惜见伸出手去,这水槽距离温泉很近,伸手就能摸到水槽中的水,他试了试,是凉水。   “你们猜猜,猜对有奖。”陆万闲神秘地笑笑。   “是用来洗脸的!”韩惜见猜道,“因为在温泉里泡久了,就会晕!”   “秦炽羽,你猜呢?”   秦炽羽又被连名带姓叫了,他稍微有些不适,但僵硬了一下之后又想到自己的小名确实不如惜见、思远那么正常,心情又平复了。   “我猜……和晚餐有关吧。”秦炽羽道,“方才引我们来的玉衡师兄说,王峰主请我们用晚餐,晚餐未必在桌上用,也有可能是在……”   秦炽羽还未说完,便被韩惜见笑声打断:“在凉水里吃吗?这凉水里有什么可吃的?难不成有鱼虾,让我们自己捞?”   “他猜对了。”陆万闲笑道。   韩惜见愕然,看看秦炽羽,又看看陆万闲,接着“腾”地从水里站起来,扒着水槽往里看,一边自语:“哪儿有鱼虾……没有啊!”   看着韩惜见傻乎乎的样子,陆万闲不禁笑了起来。   “是曲水流觞……不,应该说,曲水流饭。”陆万闲道。   秦炽羽对流什么不感兴趣,总之他猜对了,那奖励是什么?   陆万闲仿佛猜到他的心思,手一指远处,水槽上悠悠飘来一盏、两盏亮闪闪的小灯,飘到近前,却是精致的一碟碟小菜,有苋菜、笋丝之类鲜美清淡的口味,也有一颗颗去了核的小枣,里面填着糯米,还有一种甜点,表面看来是一碗白米汤,平平无奇,里面隐隐藏着红色樱桃大小的果颗。   一碟碟小菜边上放着雕刻精美的小灯烛,随着水波晃啊晃,流到客人面前。   “这就是奖励。”陆万闲笑道。   借花献佛,调节气氛,老狐狸必备技能。   韩惜见虽然对美食兴趣不算很大,但这些小菜小点做得如此精美,他真舍不得就这么放它们流走,急忙伸手断了木盘放到温泉池边。   “试试这个,这是王峰主家御厨的拿手好戏。”陆万闲一指其中最平平无奇的“白米汤”。   “那我不客气啦。”韩惜见拿起旁边的小勺,连白汤带红果舀了起来,放进口中,只觉椰香与奶香混合在一处,充盈口中,咬一口那红果,发出荸荠般清脆又微有水分的裂响,齿间溢开脆中带糯的质感,显是那红果里还包着东西。   韩惜见被这次第开启的神奇味觉大门惊呆了,咕嘟一下咽下去,还没分辨出自己吃的是什么。   “这是……什么?”   余香仍在舌间回味,韩惜见从小没少吃好的,却一点都分辨不出来它的材质。   “好吃吧?”陆万闲笑道,“不如留你在玉衡峰跟着王问虚他家御厨学会这一手?到时候就可以造福我们了。”   韩惜见,一个煎药都能打破俩碗的手残,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他决定不了解这东西是什么做的了,反正好吃就行,反正他也不会下厨。   时至此刻,韩惜见也从白天里与韩峰主决裂的痛苦中回过神,暗暗下定了决心,他要拜在万花山下。   毕竟,跟着陆师兄,吃香的喝辣的,过最有质量的日子,学最厉害的修炼方法,这才是修真。   至于先前那旖旎心思,韩惜见早就熄了,他知道自己和陆万闲差的太远,无论是眼界、心境还是修为,越是了解,就越觉得距离遥远,先前他的想法实在太过可笑,幸好没有对陆师兄说出来。   晚上回到梦天精舍后,屋里只剩下韩惜见、秦炽羽和王思远三人,三人也收了休闲的心思,各占一铺位,调息修炼起来。   三天后,琼顶对决的下半场——排位战开始了。 第74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三日后,清晨。陆万闲收拾完毕,自万花山中乘飞剑而来,今天他换了一身素白长衫,广袖长裾,随风飘动,颇有一种与世无争的世外闲人之感。   当陆万闲以白衣之身,登上琼顶,来到众位青、蓝云雾纹袍长老中间时,无论是下面的参赛修士,还是上面的督考及宗门弟子,目光都聚集在陆万闲身上。   这目光有好奇的,有探寻的,有欣赏的,自然也有不屑的。   陆万闲并非长老,却能够跻身于收徒长老之间,本身就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   但也有一些人猜测他是否实力强悍,又不在乎外物,心中暗暗脑补了一出世外仙人不屑与玄门中各势力斡旋、因此被孤立的大戏。   陆万闲要的就是这效果。   因为今天他到这里来,除了参观排位战,还有一件开场之前就要做的重要事情。   搞韩峰主。   “陆岛主,今天来得倒是早啊。”掌门欧青子刚安排好各个长老的位置,坐定位置,就看见陆万闲来了,他立刻站起来,笑着向陆万闲迎去。   也不知是不是老狐狸见面惺惺相惜,欧青子对陆万闲就是欣赏里带着点烦,因为陆万闲总是给他找麻烦。   陆万闲微微一笑,也不答话,目光扫向在座的诸位长老。   “怎么?”欧青子心里一突,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陆万闲这笑容,好像又要搞事情了。   “无事。”陆万闲收回目光,笑吟吟地看向欧青子,“怎么盛家人又派了弟子代为观战?”   “是啊,不过能来就不错了……”说到一半,欧青子心中觉得哪里怪怪的,陆万闲用了“又”字,他不是第一次来擢仙大典么,怎么好像很熟悉这惯例似的?   “连天玑峰主都没来,看来是对我很有意见了?”陆万闲笑道。   “啊……玉髓啊,他是暂时来不了了,这不擢仙大典的事情又落到我这里来了么。”欧青子摇头叹息。   这时,却有一个充满不屑的声音响起:“盛家人不来是因为谁,怎的陆岛主明知故问起来?”   陆万闲目光越过欧青子,看向他背后座位上说话的人。   喝,真是想谁谁来,等的就是他接下这个话瓣。   “韩峰主,久仰久仰。”陆万闲拱了拱手。   见陆万闲态度弱气,又一身白衣,韩峰主自然没把他放在眼里,而且,他现在一肚子火气没处撒,主要就是因为这个陆万闲所起。   “陆岛主,本峰主对你也是久仰久仰。”韩峰主阴阳怪气地说道。   据瑶光峰弟子打探,韩惜见前些日子就总是往万花山跑,三天前与韩峰主撕破脸之后,又和陆万闲一起出入玉衡峰,不知是在做什么勾当。   韩峰主不能直接和王问虚翻脸,自然只能找陆万闲的麻烦,陆万闲这一身白衣,更是给了韩峰主十足的底气——瞧,他连长老服都没有,不过是一个得罪了盛家的外来户,柿子当然是捡软的捏,就算捏碎了也不会有人给他出头。   韩峰主思量至此,从鼻孔里发出不屑的冷哼,冷声道:“陆岛主可真是厉害,先是借刀杀人,弄死了盛家一名后起之秀,如今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挑拨离间走我们韩家子弟韩惜见,不知道陆岛主,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打算在擢仙大典上一鸣惊人,碾压玄门七峰?”   他这话说完,两手抄在身前袖中,肩膀微微后仰,目光左右一转,似乎在等人附和。   陆万闲却先人一步,笑道:“韩峰主这哪里话,盛家的事陆某从未插手,如何决断也是辜峰主所判,莫非韩峰主以为其中有什么冤屈?那您可以向辜峰主申诉,若是有理,辜峰主这般善恶分明的人,定会听取。”   “你!”韩峰主没想到陆万闲竟然敢当众顶他,真当他们韩家没落了?   陆万闲不等他说完“你”你什么,又开口道:“谁不知道韩家厉害,家大业大,历史悠久,仗着世家之名,在琼顶对决开始前,就把一个有希望争夺前四名的外门修士打至重伤,诸位听听,难道这还不厉害么?陆某这个外来户,可也怕得很哪。”   韩峰主脸色爆红,涨成猪肝色:“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是你先抢夺韩惜见在前,我都是为了韩惜见……”   “到底是谁在前,韩三思你可要想清楚了,别等会我把韩惜见叫上来对质,你又改口——不是你先想抢夺那傅唯一在前,所以趁着叫韩惜见回山的时机,把傅唯一也叫上么?”   “胡、胡说八道……”   “傅唯一自然是不敢推辞的,他到了山上,见你倚老卖老,伙同那八百年没突破元婴的周老道在那里逼逼赖赖,说什么后辈不够谦虚,净想着拜在天字四峰之下?就算人家想拜在天字四峰之下,那也是人家的目标,你凭什么妄加指责?”   “胡、胡言乱语……”   “事后人家听不下去,告辞想走,你还从后面用法器偷袭人家,打得人家两条手臂经脉都坏了!这件事悬壶院泰和大师可以作证。”陆万闲滔滔不绝,一口气行云流水般将韩峰主的恶劣行径从里到外扒了个遍。   泰和大师这时从旁附和,道:“韩峰主,小傅怎么得罪你了,你在人家擂台战前把人家胳膊打坏,他可是个体修,远道而来,就等着这五十年一次的机会,明明是个好苗子,你得不到就想毁掉吗?”   “泰和大师,我绝没有——”韩峰主后退了一步,语无伦次,心中更是乱的不行,他当时确实没有想着打坏傅唯一的胳膊,只是一股气上来,想着韩家本来确定能进前四的韩惜见,竟然临阵变卦,不打算拜在韩家瑶光峰了,这可是瑶光峰三五百年都难得一见的露脸机会啊,结果被韩惜见这个看起来乖顺的后辈给搞砸了,韩峰主能不上头吗,那傅唯一还震开了他的金刚圈,他面上更是挂不住,才又打了一次,谁能想到,傅唯一手臂上的伤,变成了他毁人子弟的罪证!   “小傅是个好孩子,这些天正骨上药,吭都不吭一声,只是晚间休息时,还时常望着窗户外面出神……他不说,老夫也知道,他心里定是焦灼万分的,想着琼顶排位战马上开始了,他的手臂却动弹不得,苦修了这么多年,就要在这个意外上毁于一旦!这对他公平吗?韩峰主,就是你一时恶念,毁了一个孩子的前途,你心里过意的去吗?”泰和大师这时将三天中脑补出来的傅唯一的委屈,统统倾倒于众人面前,本来拙于言词的他,此时竟也能侃侃而谈,更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众长老虽不便出声说什么,但一个个看着韩峰主的眼神,都有些不屑,韩家真是没落了,竟然为了抢夺一个外门修士,把自己弄到这般难看。   掌门欧青子见琼顶大比还没开始,这边众长老围剿韩峰主,感觉影响不太好,便出言劝和道:“泰和大师,陆岛主,你们放心,这不是还有三天吗,敝人特别允许,保留傅唯一的资格到第三天。”   “那也不太公平吧,难不成要傅唯一直接对上金丹期的擂主?他没有胜场,排位上一样毫无优势。”陆万闲道。   擂台战打三天,等到第三天上,四个擂台上基本上只留下最厉害的修士了,就算傅唯一这时候上场,也讨不到好处去。   “那你说怎么办?”欧青子头痛。   “直接进前四。”陆万闲两手一抄,开始漫天要价。   “什么??不行!”欧青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缓了口气儿,只觉得自己的一副老身子骨真的经不起这个外来岛主的各种惊吓了,缓缓说道,“不如,等到第二天晚上吧,第二天下午也可以,再给傅唯一一次败了也可以继续守擂的机会。泰和大师,敝人的清誉可就掌握在你手里了,你一定要把傅唯一给治好啊,要不然敝人没法向玄门千把人交代啊。”   陆万闲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一笑,又如春风拂面般温和地说道:“既然掌门都这么说了,我们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的。”   欧青子只觉背后一凉,好像又被这老狐狸给绕进去了。   突然,旁边传来韩峰主的干咳声。   这会儿他反应过来不对,脑子也从方才被人揭穿后的窘迫万分中清醒过来,冷声道:“陆岛主,看样子是有意接收韩惜见啊,不知道韩惜见是否愿意拜在陆岛主门下呢?不如叫他上来说清楚?”   陆万闲一顿,笑道:“好啊。”   韩峰主心中已有计较,待韩惜见懵懵懂懂地被请上了观战台,他便先叫了一声:“惜见。”   韩惜见向韩峰主看去,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立刻低下头。   韩峰主对韩惜见这个反应十分满意,他心想,这次不能再被那个陆万闲抢了先机,他要率先开口,把韩惜见拉拢过来,威逼利诱,对这种乖顺的后辈最为有用。   “惜见,你这些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清楚?你前日里的所作所为,伯伯都不打算计较了,毕竟你年纪还小,容易被奸人煽动。”韩峰主的语气十分温柔,温柔得有些过分了,反而让人很不舒服。   韩惜见一愣,道:“回禀韩伯伯,我这些天过得很好,每天都在修炼。至于被奸人煽动,我不觉得,一切决定都出自我本心。”   韩峰主一噎,上唇不自然地抽起,定了定神,又道:“你不要觉得眼前对你甜言蜜语的人,就是真的对你好,他们不过别有所图,你可千万别糊涂了,将来拜错了门,成为韩家的千古罪人,背上无穷骂名,每个韩家人看见你都要吐一口唾沫,你说这样的日子,就是好过的么?”   陆万闲哼笑一声:“韩峰主这话说的,擢仙大典本是公平的双向选择,怎么被你一说,变得这么狭隘,这么下作了呢?”   韩峰主强撑着面上无色,恍若未闻,只逼着韩惜见道:“若你真想背信弃义,辜负韩家对你这么多年的教养,那也罢了,韩伯伯不会阻拦于你,但请你现在就交出飞剑蝶翼。”   韩惜见猛地抬头,似乎不敢相信,漂亮的桃花眼睁得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眸间又聚集起哀求的水色。   这时候夺了他的飞剑,无异于剥夺他前四名的位置。   哪有一个没有飞剑的剑修,能守得住擂台呢?   韩峰主却丝毫不为所动,伸出手掌:“瑶光峰不止你一个剑修,其他剑修子弟尚且没有飞剑用,你既然都不打算留在瑶光峰了,就把蝶翼还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1个手榴弹和4个地雷!   晚上还有一更,可能晚一点,12点前,爱你们! 第75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这一次,韩峰主是完全占理那边。   确实,拿人手短,如果韩惜见此时不肯交出蝶翼,还要叛出瑶光峰,于在场众长老眼中,不过是一个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白眼狼罢了。   韩峰主这是把韩惜见置于不义之地,想借此要挟他回归瑶光峰,韩惜见性子软,说不定来一下硬的,他就夹着尾巴乖乖回来了。   周围的人并不知道,就飞剑蝶翼这件事,韩峰主也有些过于狠毒了,要知道一个剑修必须用本命真气去训练飞剑,才能越练越熟,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韩惜见光是训练蝶翼,就花了半个月时间,从来到瑶光峰开始,一直到参加琼顶对决,他才算对蝶翼稍微熟悉一些了。   现在要从他手中夺走蝶翼,无异于把他推向死路。   “韩峰主,我知道这把飞剑是上品法器,市价在一万灵石以上,我能否租它三天,就三天,我愿意出一千灵石,但是我现在没有,等擢仙大典结束,我就去赚灵石,什么脏活累活我都愿意……”韩惜见恳求道。   “谁跟你说这是一千灵石就可以租下的?未免太可笑了,这蝶翼可是我韩家祖传下来的宝贝,曾经是凤舞夫人的本命飞剑,是无价之宝。何况你浑身上下的衣物冠带,都是瑶光峰给配的,你哪里来的底气许下一千灵石的赊账?可笑,真是可笑。”韩峰主毫不留情地驳斥韩惜见。   韩惜见垂下头,紧握着飞剑蝶翼的右手微微打着颤。   “啪嗒”“啪嗒”。   眼泪从他长长的睫毛间落下来,掉在地上,留下小小的水印。   韩峰主欣赏着毫无反抗之力的韩惜见,心想,屈服吧,你一个韩家后辈,怎么可能斗得过我这个峰主,之前是对你太客气了,让你目无尊长,还想叛逃,这次,就一并收拾了你和你那个陆岛主。   韩峰主得意地看向陆万闲,目光触及后者时,却没看到臆想中的颓丧失败之色,陆万闲也在看着韩峰主。   “还给你!”韩惜见突然上前一步,白皙的手指间紧握着飞剑蝶翼,手背朝上,举至韩峰主面前。   韩峰主仿佛就被当场打了一耳光一般,难以置信地望着韩惜见。   韩惜见,还是那个又乖又软的韩家子弟么?   大家主给他写信引荐时,说韩惜见性子软,听话,天赋超凡,是件用起来锋利又不伤手的兵器。   如今,这兵器还没开刃,就先把他手给扎了。   韩峰主登时怒气上冲,一把夺过蝶翼:“罢了,我韩家没你这个人。”   说罢,韩峰主便往自己位置上走去。   “等等。”   陆万闲出声叫道。   韩峰主恼怒回身:“还有什么事?”   陆万闲冲泰和大师一点头,道:“医药费,怎么算?”   “医药费?什么医药费?”   “当然是你打伤傅唯一的医药费。怎么,你打伤人,还想让他自己出药费不成?”陆万闲哂笑一声。   韩峰主眼睛有些爆血丝:“陆岛主,你今天该不会是来讹钱的吧?琼顶对决在即,这些小事,你三番两次拿到台面上来说,耽误对决的进程,到时除了岔子,谁来负责?你来吗?”   陆万闲才不吃他激将那一套,慢悠悠地说道:“不是我着急,只是泰和大师亲自看诊,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三天,这个医药费实在太贵,必须马上结,不结的话,泰和大师不好再动手调理,傅唯一若是两天后无法痊愈,你说这责任水来担呢?你来吗?”   陆万闲原封不动地怼了回去,韩峰主听到自己的挑衅之语又挑衅回来,气不打一处来:“不过是灵石能摆平的事儿,记在瑶光峰账上便是。”   陆万闲笑道:“必须马上结,记账算怎么回事,马上就结,而且一千灵石的医药费,又是你韩峰主自己造的孽,难不成还要你们瑶光峰所有人一起承担?瑶光峰的弟子们也未免太可怜了吧。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来就给韩峰主撒了个气。”   说罢,他笑吟吟地看向在场的瑶光峰弟子。   瑶光峰弟子自然不敢当众表示什么,但是他们早就对峰主以权压人有些不满了,虽然瑶光峰等级森严,规则严苛,但那只是对他们这些中层、下层弟子,若是韩峰主眼前的红人,或是韩峰主自己,根本不受规矩约束,肆意享受着中层、底层弟子们的付出,还美其名曰规矩历来如此。   韩峰主气得快炸了,这陆村夫竟然开始挑拨起他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绝对秩序。   “不就是一千灵石,我自掏腰包给你,现在就给你,拿着!”韩峰主掏出一张兑换灵石的契票,扔给陆万闲。   陆万闲却不接,看都不看一眼,任那大额契票落在地上。   “你什么意思?”韩峰主的声音拔高。   “傅唯一受的伤,若是没好,怎么办,不止这一千灵石的价吧,毕竟是一个年轻人的前途,无价之宝啊。”陆万闲道,目光落在韩峰主还未收起的飞剑蝶翼上。   韩峰主冷哼一声,将蝶翼收在袖中乾坤袋里,冷眼望向陆万闲:“陆岛主,你这就未免贪的大了些,蝶翼是不可能给你的,你想都不要想,拿着这一千灵石,给你的新徒弟买飞剑去吧!”   说罢,韩峰主拂袖而去,连排位战都不看了。   陆万闲叹了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大额契票,交给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泰和大师:“大师,医药费,这些日子劳烦你费心了。”   泰和大师头一次见这么要医药费的,仍然有些没回过神,缓了一下,才说:“要不了这么多,也就是疏通经脉、配几副药的事,五百灵石就够了,剩下的你拿回去。”   说罢,泰和大师又把契票推了回来:“你拿去兑换了灵石,再换一张契票给悬壶院送来就行了。”   陆万闲也不客气,收回契票:“好,我今天就去换。”   排位战前的一番高层撕逼,至此落幕,陆万闲神清气爽,来时准备的两件事都落实了,一是给傅唯一争取时间,二是找韩峰主把医药费给现结了。   现在就差第三件事,给韩惜见搞一个趁手的飞剑。   韩惜见一直耷拉着头,似乎沮丧到了极点,排位战宣布规则和每一擂台中打擂者名称时,韩惜见都没顾上听,他只觉得自己完了,这一次擢仙大典一定要被淘汰了。   “三名金丹期修士及遇到意外情况的傅唯一修士,可以被允许第二天参加打擂。请诸位参赛修士,抓紧时间,第一天只能在本擂台打擂,第二天可以去其他擂台,第三天将决出擂主。其余参赛修士,将以胜负场次及战败对手层级来排位。”   “擢仙大典琼顶对决,下半场,排位战,正式开始!”   黄衣弟子宣布。   黄钟一鸣,四座比武台各自上了人。   秦炽羽也走上了四号台。   他有些担忧地望向前面高台上站着的陆万闲,方才不知那些人围着陆万闲说什么,还把韩惜见也叫上去了,该不会是盛家的人又在发难吧。   秦炽羽盯了一会儿陆万闲的后脑勺,陆万闲好像觉察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冲他摆了摆手。   秦炽羽这才安心下来,专心对付眼前的擂台战。   他是四号台第一个上来的,压力也最大,不知第一个挑战他的人会是谁,而这些人,每一个修为都比他高,他却不能长时间和这些人缠斗,天火灵根的禁制依然没有解除。   在排位战开始前,陆仙长就叮嘱他,虽然他已经筑基,境界不同以往,耐受度也比以前强得多,但与人高强度对决,只能打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天火灵根就有失控的危险。   从一个半时辰延长到三个时辰,秦炽羽本该高兴,可是他却乐不起来。   因为这是擂台战啊!要打三天那种!   “要讲策略。”陆万闲当时对他说,“第一天只能在本擂台比斗,那就只打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内打败三个人。三人之后,你就主动告败。”   “只打败三个人,不能保证入围吧?”秦炽羽不明白这是什么策略,“而且我主动告败,就不能再上四号比武台了,得等到第二天,再去别的台子。”   “对啊,第二天,你再去打三个时辰,打败三个人。有这样的战绩,入围三十三名应该没什么问题。”陆万闲道,“只是第二天的难度会更大一些,不比第一天初守擂时,上来的打擂者实力弱一些,越往后,打擂者的实力会越强。”   “……我明白了。”秦炽羽点头。   “所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过已经进境非常快了,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之后尽力就好。”陆万闲道。   秦炽羽已经把他进境神速的一面展现在诸长老面前,就算没有入围,也肯定有长老愿意收他做白衣弟子。   不过,陆万闲没告诉秦炽羽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陆老师:这种小事有必要说嘛?   秦炽羽(正准备拼命):???   陆老师: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比想象的快写完。感谢知了的地雷+1~~~ 第76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第一名打擂者翻上四号台,与秦炽羽互相行礼。   与此同时,白衣广袖的陆万闲从高处长老观战台上走下来,身后跟随着一袭白底浅蓝纹常服的韩惜见。陆万闲气势卓绝,风度不凡;韩惜见则芝兰玉树,秀致绝伦。   这两人经过人群,自然引起无数瞩目。   陆万闲一路行来,路过四号台时稍稍顿了顿,一双光华内敛的凤眸微微眯起,向台上看了一眼。   秦炽羽也向台下看去,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片刻,不着一言,却已了然。   勿堕了万花山的名头。   是。   陆万闲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   在众人或探究、或倾慕的目光之中,陆万闲带着韩惜见离开琼顶。   两人从团光岩下来,行至梦天精舍前,陆万闲取了秦炽羽那只仙鹤,对韩惜见说:“走,跟我下山一趟。”   韩惜见正魂不守舍,听见陆万闲教他一起去,他便答应,本来神采奕奕的眼眸里,此时一点光芒都没有。   “惜见,以前你也没有飞剑。”陆万闲沉声说道。   “我……”韩惜见唇间嗫嚅,垂下了头。他知道自己不该因为失去飞剑而如此消沉,可是情绪上来了,他也克制不了。   “抬起头,看着我。”   韩惜见听到这话,只得又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眶显出他刚刚哭过的丢脸事实,他不想让陆师兄看到这么丢脸的一面,目光始终往一侧看着,脸也微微别过去。   “看着我。”陆万闲重复道。   话语里有坚决的成分,令人不能拒绝,韩惜见的睫毛忽闪了一下,充满雾气的眼眸转过来,茫然地望着陆万闲。   “韩惜见,你要明白一点,不是凭自己双手挣得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失去。”陆万闲直视着他,说出一番话来,“凭自己双手去挣,虽然苦,虽然慢,但是稳,和修炼是一个道理,修炼从来修的不是拳头大小、内功高低,而是心境。”   韩惜见掀起纤长的睫毛,黑白分明的眼眸望着陆万闲,茫然中似乎又悟到些什么。   “你知道一朝顿悟,白日飞升的故事么?”陆万闲问道。   韩惜见自然知道,这是每个修真者都耳熟能详的传说,传说玄门的开山祖师见微真人于三万年前游北海,见巨鲸出水,飞入云中,骤然悟道,回到悬圃交代完玄门中俗务,登上拜仙台,便飞升去了。那一日之前,他的修为不过元婴后期。   筑基、金丹、元婴,分神、合体、大乘。   人人都知道修真要经过这六个阶段,每个阶段的灵力都天差地别,从一个阶段破境,到下一个阶段,需要经过漫长的岁月和无数昼夜的苦修,即便如此,还有很多修真者等不到分神期,就心力耗尽天人五衰而亡。   “你的意思是……”韩惜见有些疑惑,“要一步一步来,还是等着一朝顿悟呢?”   陆万闲失笑,韩惜见固然聪明,有些时候,聪明却没用对地方,一步一步来和一朝飞升,表面看起来是矛盾的,其实本质一理:“一步一步来,是磨炼意志,开拓心境,躬身自省。一朝飞升,是累积到足够多的意志、心境之后,机缘巧合,顿悟至理,白日飞升。二者并不矛盾。”   韩惜见仍然有些困惑。   陆万闲便对他说明他思维中的误区:“你是不是觉得,想要飞升,必须经过筑基到大乘六个境界?但这六个境界又是谁规定的呢?六个境界的高低,又是通过什么判断的呢?灵力高低,气海宽窄,武力强弱?”   “是啊,我从小学的就是这些……”韩惜见皱起眉头,“难道,修炼修的不是这些吗?修心,心又是什么?如何修?我不明白。”   “心是你看待世界、看待自我的方式,得失心,胜负心,善恶心,是非心,都是心。”陆万闲提点他,“你失去了飞剑,沉迷于得失心,无法再保持平静,便是心境太弱的表现。”   韩惜见自个儿思索了一阵,坚决地点点头:“陆师兄,我知道了,我会忍住得失心,不去想它。”   “忍住没有用的,越忍越容易走火入魔啊,心中还在产生情绪,刻意忍住,只会让情绪影响到精神。”陆万闲失笑,“罢了,也不急于一时,你只要先记住,不是自己挣来的,就很容易失去,它从来没有属于过你,是别人施舍给你的,所以别人也可以随时拿走,明白吗?”   韩惜见又闷头想了一会儿,不知怎的,按照陆万闲所说的话默念一遍,心里的抑郁似乎缓和了不少,是啊,飞剑蝶翼本来就是韩峰主的,韩峰主已经和他撕破脸了,自然是要收回去的。   他心痛什么呢,那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他已经选择了离开瑶光峰,那么飞剑蝶翼就必定会失去,这样断个干净,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而且,比起心痛,他其实更害怕在擢仙大典上丢脸吧,没有飞剑的剑修,会被人耻笑,会落败,那是他畏惧的根本原因。   可他来到玄门参加擢仙大典的时候,就没有飞剑,那个时候,他却没有担心过这些,他想自己的修为足够,水系术法也足以令他战胜竞争对手、进入三十三名之数,那时,他甚至未想过自己一定就要去拔头筹。   是来到玄门之后,大家争强斗胜的气氛,以强者为尊的环境,让他不知不觉陷入了必须取胜的状态,尤其是韩峰主时常在他耳边说,他是韩家的希望,韩家三百年来从未取得过擢仙大典的头名,这耻辱将由韩惜见洗刷,如果韩惜见失败了,那么韩家唯一一次出头的机会失去了,也许以后都会没落下去……这类言辞,不知不觉间给韩惜见戴上了无形的枷锁。   “……我想我明白了。”韩惜见心中澎湃的情绪,逐渐归于平静,他揉了揉发热的眼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陆师兄见笑了,我还是太弱,以后还有许多地方需要陆师兄来引导我。”   陆万闲点点头,时至此刻,他心中了然,韩惜见多半是打算好了,还是准备拜他为师。   也没什么意外的,只是觉得命运兜兜转转,似乎又转回了原来的轨迹?   不过,这些弯道却没有白绕,让他见识到了当初那些看似突兀的决定,背后更深层的原因,韩惜见当初的勇敢,想必也是被逼无奈之下的一次爆发,而软弱的本性,并未从他身上根除。   所以,才会有后来的天赋陨落,泯然众人,和由此带来的一切痛苦。   但是,这一次,不会了。   “陆师兄?”韩惜见发现陆万闲竟然在看着他出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半晌都没有说话,他忍不住拉了拉陆万闲的衣角,出声叫他,“陆师兄不要为我担心,我已经没事了,不进前四就不进前四吧,只要能拜在陆师兄座下,我做个白衣弟子都可以。”   “嗯,我只是想到其他事……”陆万闲回过神,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这不,咱们还有韩峰主赔偿的五百灵石,走,咱们去玄门集市,给你弄一把趁手的飞剑。”   韩惜见愣愣地望着陆万闲,精致漂亮的桃花眼又开始泛起雾气。   “打住,明天你就要上场比武,肿着眼睛算怎么回事,咱们抓紧时间,快去快回。有了飞剑还得熟悉一阵的。”   韩惜见乖乖地点头,上了仙鹤,两手抱住仙鹤的脖子。   “走,去玄门集市。”陆万闲给仙鹤下了个命令,仙鹤扑棱棱飞起来,载着韩惜见飞向山下,陆万闲则祭起飞剑,白光贯入云间,少倾,便落在玄门集市中。   大约是擢仙大典的参赛者去了大部分,玄门集市也没有前月那么热闹。   陆韩两人落定后,直奔武器店。   一炷香后,陆万闲带着一脸迷惑的韩惜见出来。   五百灵石自然是买不到什么上品飞剑的,连中品都要五千以上。   陆万闲却没买飞剑,而是买了两个上品加持法器,一个剑穗,一个护套。   剑穗能够增加飞剑的威力,护套则能够增加控制力。   但是也不能说就带着它俩直接上场吧。   “跟我来。”   陆万闲看出韩惜见的迷惑,带着他来到一处僻静无人之处,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飞剑取出来,把剑穗和护套装好,递给韩惜见。   韩惜见:!!!   韩惜见惊慌失措:“陆师兄,这、这我不能要!”   “不是什么上品法器,你不用怕,比飞剑蝶翼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好在我已经训练过一个月,剑身中磕磕绊绊的瑕疵也都磨通透了,带上这两件上品加持法器后,应该足够应付擢仙大典这种级别的排位战。”陆万闲反手将剑柄塞进韩惜见手里,“你现在这里练一会儿,我去悬壶院送契票。”   说罢,也不待韩惜见说话,跃上仙鹤背,拍了拍仙鹤的小脑袋,示意它起飞。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写出一句,陆万闲便跃上仙鹤背,驾鹤西去。(×   感谢知了的火箭炮x1!@975的营养液+10! 第77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陆万闲去悬壶院送了契票,顺便看望傅唯一,同他讲了排位战中掌门给他的优待。   “你可以多休息一日,不必急着上场,明日晚间来琼顶即可。”陆万闲说道。   “多谢陆前辈。”傅唯一冲着陆万闲深深鞠了一躬,他平日虽然有时狂妄,却很明白谁对他好,谁在帮他,对于恩人,他从来不会吝惜于感激和报答。   “不必多礼,本来也是韩峰主的过错,不该由你承担。”陆万闲道,“我还有些事要回去一趟,你好好休息。”   “是,陆前辈慢走。”傅唯一站起身,送陆万闲道门前。   见到陆万闲翻身上了仙鹤,傅唯一目露疑色,怎么陆前辈不是驾飞剑来的吗?   不过,陆前辈行事一向有深意,不是小辈可以妄加揣测的。   仙鹤连着飞了两个山头,降落在琼顶上时,颇有些步伐不稳。   陆万闲跳下地,摸了摸仙鹤的羽毛,喂它吃了几颗朱果。   仙鹤高兴地鸣叫一声,跳到石头上去休息了。   陆万闲往四号比武台去,四号比武台下已经围着一群人。   “好!”周围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陆万闲看见比武台上,一名身材瘦小的青年轻盈跃起,翻了个跟头,又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陆万闲走近人群,仍没看见秦炽羽露脸,心下不由得疑惑,难道秦炽羽这么快就被人打下台了么?   分开两边围观的宗门弟子,陆万闲向台上望去,看见那熟悉的衣角时,他不由得松了口气,秦炽羽还在台上啊。   “这新人王秦炽羽确实厉害,上一场打败了一名筑基期的剑修,还可以说是运气好——大家都知道,筑基期的剑修不能驾驭飞剑,是体、法、剑三大系最弱的。”   “是啊,但他也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把那剑修扔下台。”   “这一场他对上的是筑基中期的体修,虽然没有海惊峦那么变.态,但胜在基本功扎实,技巧过人,稳扎稳打下来,滴水不漏,尚且不能从秦炽羽那里讨到什么好处。”   “李师兄言之有理,只是这秦炽羽还未筑基,恐怕运气再好,也该走到头了。”   陆万闲听着旁边两名宗门弟子议论秦炽羽和那名体修的对决,意外地发现,这已经是四号比武台的第二场了,在此之前,秦炽羽已经用半个时辰解决了一位剑修。   如此说来,他的节奏倒是比陆万闲预想中还要快。   就看看你能给咱们带来什么惊喜吧。   陆万闲笑而不语,注视着台上。   秦炽羽凝神对决,虽然是第二场,但他丝毫不见吃力,气息调得极稳,手中两团火焰,已可以运用自如,只要灵气运转到,火团便会升起。   但运转灵力需要时间,那瘦小青年却发现了这一点,逮住秦炽羽蓄力的空档,不断偷袭、打断他的蓄力,以至于火团只偶尔能发出来,那瘦小青年便留有足够的时间去躲避火团。   两人你来我往,都很谨慎,因此虽然打得漂亮,却并不激烈,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秦炽羽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就是他怎么想去攻击对手,都打不中对方,对手太过轻盈跳脱,让他有种沉重滞涩之感,做什么都比对方慢一步。   该怎么办?   秦炽羽脑海中拼命想办法,琼顶对决考的是策略、临场应变……寻找对方的劣势?   体修的劣势是什么?就是远距离作战啊。可是秦炽羽已经逮住这一点在用法术攻击了,奈何法术根本追不上人家。   等等。   秦炽羽盯着翻身跃上高空,躲过攻击的瘦小青年。   也许不是每一个体修都走的是力量路线。   也许……这瘦小青年为了获得轻盈灵动的长处,放弃了一些别的体修本该具有的能力。   秦炽羽这般想着,计上心来,他伸开五指,作蓄力状,眼睛望着空中的瘦小身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扬起手臂,准备发射火球。   那瘦小身影见状,当空落下,挥拳打向秦炽羽。   之前每一次都是这样,逮着他蓄力的空档来袭击,这次也不例外。   秦炽羽却没有急着闪避,而是猛地一握拳,也向瘦小青年打去。   瘦小青年吃了一惊,没料到秦炽羽竟然做了个假动作,并没有蓄力放法术,而是打算直接硬碰硬。   和体修拼拳头,并非什么明智的选择。   瘦小青年心中暗笑,本来他还打算多磨一阵,磨到这个没筑基的幸运儿自己没力气了,他再轻松取胜。   本来,他是没打算这么早就上来打擂的,毕竟他的目标是擂主。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拳头不如一般体修大,身量也小,从小就是被嘲笑的对象。   但他自己悟出了一条路,那就是拼耐力,拼灵活度,慢慢磨,等对方自己露出破绽。   他有这个自信,自己的耐力绝对是场上体修之中最好的,天阶初筛过程中,他几乎没有感受到太大的压力,就像平常登山一样,轻轻松松地便上来了,比之于其他或修为高深、或灵力强劲的参赛者,他的表现要好出不少,因此他相信自己,最强的部分就是耐力。   而这一次,他也是观察过秦炽羽的第一场比斗之后,决定在第二场就上来的。   他发现秦炽羽的法术很霸道,爆发力也强,属于好勇斗狠的类型。   正好可以被他克制。   爆发力强,意味着耐力一般,如果始终撩拨着他不让他打到实处,那么他的力量和法术迟早会耗尽。   而且,战胜这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五灵根废柴,对于增涨自己在擢仙大典中的声威,有很大好处。   这么盘算着,瘦小青年跃上比武台,成为第二个打擂者。   上台之后,一切都按照他的策略进行。   磨了近一个时辰,秦炽羽好像终于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好像在卡什么时间一样。   瘦小青年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提拳攻向秦炽羽。   秦炽羽竟也以拳相接。   这纯粹是找死。瘦小青年心想。硬碰硬,我是筑基后期的体修,你可还没筑基呢——   嘭!   只听一声巨响。   瘦小青年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坠去。   全场哗然。   要命了,没筑基的废柴,干掉了筑基中期的体修。   还是拼拳头!   难道他们看错了,这秦炽羽其实不是法修,他是体法双修?   众修士愕然地望着台上。   这时,那瘦小青年却骤然一折身,卸去了被震飞的力量,重重向比武台栏杆内坠去。   他心中万分诧异,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和这秦炽羽拼拳头,竟然失败了。   他可是筑基中期的体修啊,就算他主修的不是力量,而是耐力,怎么也不该拼不过一个没筑基的人。   除非。   秦炽羽已经筑基了??   想到这种可能时,瘦小青年的视野突然被照亮。   只见一团火球迎面扑来。   等等,方才不是拼拳头吗?   为何,秦炽羽竟然还同时蓄了法术?   眼看着火焰要扑到自己脸上,瘦小青年固然万般不愿,还是向后闪躲了。   “啪”地一声,重重摔在比武台外。   众修士屏息凝神,生怕少看一眼,台上的局势就会彻底逆转。   直到黄衣弟子高声宣布:“擂主守擂成功!”   底下的议论声才轰然爆开。   秦炽羽把拳头收回来,骨骼震得有些发麻。   他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也暗暗震惊,怎的这个体修竟然这么弱,真的被他一拳打飞了?虽然他还有后招,但没想到第一下拼拳头,他竟然是占上风的?   他应该是法修啊,他三天前刚决定的!   不要诱.惑他改方向啊。   秦炽羽有一瞬间的茫然,看了看自己手背,又忍不住抓了抓头发。   台下,陆万闲将一切看在眼中,笑而不语。   秦炽羽本身天赋惊人,就不说了,如今他已经筑基,筑基前后,修真者的力量和法力都会有很大差异,今日的秦炽羽,已经不是三天前的秦炽羽。   那名体修,仍然凭着三天前的经验来判断秦炽羽,并自以为可以拼力量取胜,其实是一种失策。   如果他继续磨下去,或许秦炽羽会真的急躁起来,到时候说不定会露出些真的马脚,而不是眼下这样纯粹的障眼法。   可惜,耐力虽好,修心却不到位,太过急躁了。   而秦炽羽轻松取胜,也是他实力所致,是应得的。   秦炽羽仍处于胜利后的懵逼状态,目光迷蒙地扫过台下,忽然停住,眼前一亮。   人群之中,白衣翩然的陆仙长,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秦炽羽只觉胸中一股热气膨胀起来,方才轻松取胜后的懵逼,都化作了骄傲,没错,他就是这么强!可惜陆仙长来的迟了些,只看到他打胜的第二场,之前,他还打飞了一个剑修呢!   这就是筑基的感觉啊。   破境,就像从荆棘丛里蓦然冲出来,来到一条平坦的康庄大道上,行进的速度那么快,步伐那么轻盈,以至于回视过去,一切流血、疼痛、深夜的徘徊和自我怀疑,都是值得的。   陆仙长,请一直注视着我吧。   秦炽羽心中想道。   黑沉沉的眼眸里带着必胜的信念,凝视着台下那道洁白出尘的身影。   我会越来越强,直到——   能够与你并肩而立。 第78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陆万闲看到第二场结束,估摸着仙鹤该休息得差不多了,就从人群中撤了出来。   秦炽羽站在台上,迎战第三名挑战者。   他很快全身心投入战斗,直到第三场打完,才发现陆万闲已经走了。   心中稍有失落,但想到,很快就可以去找他,谈论今天擂台战中的心得,秦炽羽便又开心起来。   是,秦炽羽已经打算结束今天的战斗了,按照约定,他在一天之中只能打三场,打三个时辰,否则天火灵根就有很大可能会失控。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秦炽羽正待向黄衣弟子表明自己打算下台,这样不必计入胜负,没来由的让别人白白占了便宜。   台下却传来一连声大笑。   秦炽羽回转头去,看见一名穿着紫金束身甲的青年修士大步走了过来。   那笑声里带着极为刺耳的灵压,以至于秦炽羽耳朵有些不适,没防备被灵压冲击到,颅内也有些眩晕。   “你就是云妩姐所说的秦炽羽?”那身穿紫金束身甲的青年上下打量着秦炽羽,“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嘛。”   秦炽羽盯着这人看,总觉得样貌十分惹人厌恶,似乎和某个人有些像。   “我是盛天麒,这一场,就由我来送你下台吧。”紫金束身甲青年狂妄地大笑起来。   “盛天骄……是你什么人?”秦炽羽只觉一股渗入骨髓的仇恨沿着后背升了起来,令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盛天麒看到秦炽羽打哆嗦,还以为他是吓得,笑意更加肆无忌惮,道:“那个废物是我同胞哥哥,怎么了?”   “原来如此,那便请吧。”秦炽羽手掌压低,向身后一摆,示意盛天麒尽管上台。   算算时间,还有半个多时辰。   就算已经打赢了三场,按照约定该下台。   可是,对他提出挑战的,是盛家人,盛天骄的亲生弟弟。   秦炽羽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应战。   他体内的血液都已经期待得涌动起来,只待亲手将这个盛天麒打回娘胎,他才能平息血液里沸腾的仇恨。   大约是心中的仇恨太著,秦炽羽的面色竟有一丝狰狞。   盛天麒登上比武台,便对上秦炽羽的眼神。   有趣。   原来不是害怕啊。   盛天麒嘴角带着兴味盎然的笑容,眼睛打量着秦炽羽,他稍稍活动了一下强壮的肩颈,歪着头斜睨着秦炽羽。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触。   即便没有实质,下面的人依然听到了空气里传来的灵压相抗产生的轻微滋滋声。   才开始第一天,琼顶对决的擂台战,就要进入白热化了吗?   旁观众也兴奋起来。一双双眼睛期待地望着台上。   与此同时,陆万闲乘仙鹤降落在玄门集市上。   不知为何,他眼皮子一直跳,不得不伸手按住,才算好点。   来到与韩惜见约定的地方,陆万闲远远就看到那个正在与飞剑嬉戏的修长身影。   说是嬉戏,倒不为过,韩惜见正扬着脸,脸上满满都是笑容,白亮的飞剑则悬浮在半空中,随着韩惜见的呼唤或之字形平飞,或在空里画着圆圈。   看到韩惜见这般开心,陆万闲的心情也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韩惜见不愧是天赋超凡之人,能把别人极为痛苦艰难的修炼,变成一种轻松愉快的游戏。   陆万闲来到空地边。   韩惜见觉察到陆万闲回来了,便收回飞剑,恭恭敬敬向陆万闲行了个礼。   “以往都没个正形的,今天怎么多礼起来了?”陆万闲问道,“飞剑练得不错啊。”   “陆师兄,他日拜师大典上,我定会周全礼数,膝行奉茶,请你不计前嫌,收下我这个徒弟。”韩惜见正色道。   陆万闲笑着看他,却没回话。   韩惜见心里忐忑,握着飞剑的手,也不确定起来,他偷偷瞄陆万闲的脸色,小声说:“先前是我心有杂念,所以才……一时间……糊涂……”   陆万闲笑道:“还叫陆师兄么?”   “咦?”韩惜见完全没发现,自己一直按照习惯管陆万闲叫陆师兄,陆师兄,我想拜你为师,这种混乱的伦理关系,实在是令人笑掉大牙,他说出口时,却没有丝毫觉察。   “现在不急着改口,只是提醒你,拜师典上别叫错了。”陆万闲笑道。   这就是……答应他了??   韩惜见喜不自胜,秀致绝伦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粉红,宛如云霞过青天,更添无边绮丽。   陆万闲顺手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扔给韩惜见。   韩惜见赶忙接住:“这是……?”   这么快就要传授东明真人秘籍了吗?韩惜见有点猝不及防。   “傅唯一给你的信儿。”陆万闲答道。   “唔。”韩惜见有些不好意思,带什么信,这么正式,不过他更好奇,傅唯一这个闷不吭声的家伙,能长篇大论写信吗?   展开纸片,韩惜见定睛一看,中间只有三个字:   我没事。   呸,果然是傅唯一的风格。   韩惜见团了团纸,决定等一下看到垃圾坑就扔进去。   “来吧,时间不多,让我看看你把飞剑训练到什么程度了?”陆万闲说道。   韩惜见向前一步,平平伸出手,手掌松开,飞剑化作一道白光,冲霄而去。   “嗯,力量够,精准度呢?”   韩惜见自信地笑了笑,右手向后一划,衣袖翻飞,白皙的手掌在空中划出半圆,食指、中指并拢,指向百步之外的一棵榆树。   只听“啪”一声轻响,飞剑自榆树茂密的树冠间穿出来,“嗖”地回到韩惜见手中。   韩惜见握住剑柄,递给陆万闲看。   只见剑锋上齐齐穿了七片小小的榆叶。   “不错。”陆万闲赞道。   “多谢陆……山主赐宝。”韩惜见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若不是陆万闲提前磨好了这把飞剑的瑕疵,韩惜见是无法训练得这么顺利的。   “山主?嗯,倒也不错,别人都是峰主,就我是山主,特立独行,我喜欢。”陆万闲笑道,“这柄飞剑只是借给你,将来你自己的本命飞剑,还要你自己去挣,明白吗?”   “是!”   “铮”——   飞剑于鞘中龙吟不休。   四号比武台上,盛天麒大喇喇向前一步,逼到秦炽羽面前。   盛天麒本来年纪就比秦炽羽大出一截,身量也更加魁梧,这样一迫近,自然是居高临下,气势汹汹。   秦炽羽一动不动,墨色双瞳紧盯着盛天麒。   盛天麒忽然大笑一声,“挣”地从腰间拔出飞剑,一寸寸迫近秦炽羽的眼睛:“你这双眼睛真是碍眼,像蠢笨的野兽似的,只会直勾勾盯着人看,我真想把它们一个一个剜出来,当弹丸打着玩。”   他这番话说得凶狠,脸上却带着笑,更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秦炽羽却丝毫没有退缩,血液中的仇恨更加被激发,赤红灵气一股股游走在经脉之中,横冲直撞,恨不能立刻找到一个出口,爆发出去。   “四号台第四场,盛天麒挑战擂主秦炽羽!”   黄衣弟子高声宣布。   话音未落,盛天麒手中寒芒一闪,剑势毫不留情地冲着秦炽羽的脸扫去,似乎恨不能将他的脑袋当场削成两半。   他这一削却落了个空,秦炽羽于间不容发之际跃至半空,双脚向盛天麒头顶踹来。   盛天麒抵挡不及,只得脚下步法运转,避其锋芒。   秦炽羽坠下地,登时撞上台基表层的结界,只听卡啦一声,白光爆开,结界竟被秦炽羽踩了个大洞,下面台基裂开爆裂状缝隙。   盛天麒见状,意外道:“你已经筑基了?”   秦炽羽不答,一番体术连攻之下,迫得盛天麒连连回防,眨眼间便被逼到了比武台的角落。   台下众修士万没想到一开打就如此激烈,几个回合过去,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两人交锋的动作,只见紫白双影不断变换位置,拳风剑影交缠,不知孰胜孰负。   转眼间,白影将紫影逼到了角柱边,众修士才想起来喝彩。   “好!”   “秦魁首!给我们外门修士长脸!”   “打他!打他!”   一伙外门修士纷纷给秦炽羽鼓劲,其中有排位战一开场三场之内就落败的,有来到玄门之日就没少受世家子弟排挤的。这时见到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盛家,竟然被一个五灵根废柴给压制住了,他们能不兴奋吗!   “让一让,让我们大小姐过去。”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清楚地回荡在嗡嗡不休的人群之中。   众修士回头一看,就见同样一身紫金束身甲的高挑女子走过来,明艳照人,顾盼神飞,手臂上挽着一条长鞭,不是盛云妩是谁!   盛云妩是金丹期修士,按理说明天晚上才上场,她这么早就来了,而且关注的还是四号台,应该是为了台上那个盛天麒——她的同族弟弟。   众修士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即刻分开一条通路,直达四号台下方。   盛云妩迈步来到台下,一手抱臂,一手抵着下颌,微微上挑的秀目凝望着台上两人,轻嗤一声:“盛天麒,你可真行啊。”旁边的修士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奇怪,眼看盛天麒落入下风,被一个五灵根废柴压制,这盛家大小姐不仅没替盛天麒担忧,还嘲讽中带着称赞地说“真行”,这什么意思?   莫非,那盛天麒还留有后手?   盛天麒已退无可退,他的后背抵在了角柱上。   而秦炽羽来势汹汹,迫至面前,手中凝聚起一团火焰,照着盛天麒的脸砸下来。   眼看着满脸仇恨的少年人,双眼爆着血丝,一副马上就要报仇雪恨的表情。   盛天麒不由得咧开嘴,笑了。   他手指微微转动,随后松开,掌中飞剑化作一道白光,飞了出去。   本次擢仙大典,盛家后辈陨落,只有一名金丹期修士,就是盛云妩。   而盛天麒,报名时属于筑基后期那一档。   筑基期的剑修,是不能任意脱手驾驭飞剑的,因此,筑基期的剑修也是三大系中最弱的一系。   此刻,盛天麒手中的飞剑,却脱手而去,自空中灵动地调转了个方向,向秦炽羽后心不设防处刺来。   秦炽羽只觉背后一股凉风射.来,本能地觉察到生死之危。   目光又瞥见盛天麒古怪的笑意。   糟了,这盛天麒竟然隐瞒修为,表面上是筑基期,实际上已经达到金丹期了么?!   秦炽羽不及细思,翻身向旁闪去。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飞剑回到盛天麒手中。   秦炽羽身子晃了晃,低头向右肩看去,只见白衣上破了个大洞,肩上裂开一道深深的剑伤,鲜血不断从伤口中冒出来。   火烧火燎的疼痛逐渐攀上来,秦炽羽咬住牙,把痛哼憋回去,“嗤”地扯下衣袖,紧紧缠住右肩的伤口。   血仍然在往外渗。   鲜明刺目的颜色,仿佛当面给了秦炽羽一个巴掌,他以为筑基了,就能赢得轻松,胜得容易,却忽视了人上有人,他只是个筑基前期,这里依然人人修为都比他高。   而筑基前期……距离与陆仙长并肩而立,还差得远啊。   秦炽羽闭了闭眼睛,定下心神。   血液中澎湃的战意,此时更加蓬勃升起,心脏在胸腔中咚咚震响,再度睁眼时,他又变成了那个寒石峡谷中,为了复仇可以付出一切的小夜阑王。   盛天麒感受到了秦炽羽的变化。   虽然说不上来,但是眼前这个人,明明受了重创,气场却变得更强。   “我说过,别用那双眼睛盯着我。”盛天麒将飞剑横在面前,剑背上白光一片,倒映出他嫌恶的眼神,“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么短时间就能破境筑基,很强?可惜,能短期突破的不止你一个人。秦炽羽,只是别人没有你这么耀武扬威,破境就破境了,非要弄得天下皆知,十天筑基新人王,呵,我看也就不过如此?”   盛天麒说出这番话,台下的议论再次炸开。   谁能想到,就在擢仙大典期间,盛家又一个后辈子弟,突破筑基,修成金丹,而且还是一个剑修!   对于剑修来说,金丹和筑基,可是云泥之别。   筑基期的剑修是三大系中最弱的,而达到金丹之后的剑修,从攻击力方面就会以压倒性的优势胜出体修和法修,尤其是单人作战,同修为的剑修、体修、法修比斗,胜出的十之有九都是剑修。   “这盛天麒竟然结丹了?”   “三天前还是筑基后期吧!盛家的训练方式果然强悍,这才短短三天,就结丹一个!”   结丹一般需要比较充足的准备,忙于应付擢仙大典,显然不是什么结丹的好时候,而盛家却用了短短三天,不仅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还引导盛天麒结丹成功,并能熟练的驾驭飞剑,这是怎样一种可怕的速度啊!   众修士心中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此时已然熄了一半,盛家就是盛家,四大世家之首,玄门当之无愧的庞然大物,并非一个偶然凭着运气冒出头的无名之辈可以撼动。   再看台下的盛云妩,明艳的容颜上泛起一个骄傲的笑容。   没错,这才是盛家的实力。   别以为盛天骄那一支自取灭亡了,盛家就彻底无人,擢仙大典这种小场子,还是很容易找回来的。   秦炽羽此时热血上涌,耳中嗡嗡作响,已然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他的眼中,只剩盛天麒一个目标。   秦炽羽的右手抬不起来,他便向盛天麒伸出左手。   静了半晌。   一股火苗自他手心中冒出。   那火苗非常小,只有蜡烛尖那么点。   台下爆发出一阵大笑。   本来期待秦炽羽会不会爆发出什么潜力——就像他前面几场战斗中那样——带给观众惊喜。   可惜,秦炽羽憋了半天,只喷了这么一点点火。   也是,他才筑基啊,在金丹期的剑修面前,是丝毫没有胜算的。   在压倒性的局势之下,本来站在秦炽羽这边的外门修士,也纷纷垂下头,装作自己方才没有起过哄叫过好。   这时候看见秦炽羽只爆出这么一点小火苗,众外门修士更是羞.耻得不行。   还有些见风使舵的,跟着其他观战的世家子弟一起大笑,反正不管谁揍得谁屁.股开花,旁观者都乐意看。   “秦炽羽,你还不认输么?”盛云妩勾起唇角,饶有兴致地望着染血的身影。   这时,天上落下一只纸鹤,落在盛云妩身边的丫鬟肩头,纸鹤仿佛窃窃私语般偏向丫鬟耳边,抖了抖,又化作一片灰消失了。   丫鬟凝神倾听片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禀报道:“大小姐,家主叫你去家一趟。”   盛云妩点点头,估摸着眼前这场比斗也就这样了,她冲盛天麒打了个响指,盛天麒转过头来。   “走了。”盛云妩作口型,“差不多得了。”   盛天麒哼笑一声,不以为然。   盛云妩也懒得管他,带着丫鬟,转身离去。   “给你一个机会,现在认输,我可以饶你不死。”盛天麒转了转肩膀和脖子,双手抱臂,一脸轻蔑地看向秦炽羽。   秦炽羽仍然伸着一只左手,手心里不断喷出火焰,又熄灭。   他喃喃自语:“还不够……”   盛天麒只当他受不了打击,再加上失血过多,有些神志不清,便加大了灵压,传音入密道:   “秦炽羽,现在跪下来认输,再叫一声爹爹饶了我,我便放你一马,怎样?”   爹爹……?   秦炽羽的瞳孔骤然缩紧。   该他叫这个称呼的人,已经死了。   从此世上,再也没有那个人。   而他的仇人,这些盛家子弟,还没有死干净啊……   还在他眼前耀武扬威。   九泉之下,他还有什么面目面对父王母后?   “轰”——   炽白火焰自左手掌心中喷出,瞬间笼罩住半边比武台,加强的结界也抵不住天火炎髓的焚烧,转瞬间便碎裂消失,那白石砌成的栏杆,更如纸糊的一般,炽白火焰冲击之下,化为一片飞灰,消弭于无形。   台下众人纷纷撑开防御法器,四散而逃,受到火焰侧面燎伤的修士更是痛叫不休,一时间台下乱成一团。   没有正面承受冲击的修真者都如此惨烈,更不要说那台上——站在秦炽羽正对面的盛天麒了。   自火焰喷出那一刻,盛天麒就笑不出来了。   他只觉当面一阵白光扑来,眼睛立刻什么都看不见,可怕的灼痛一寸寸撕裂他的皮肤。   他本能地张嘴想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炽烈的炎流顺着喉咙流进体内,他想闭上嘴巴,却不能了。   意识被粉碎,灵气被碾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飞起。   ……   只见一段焦黑躯体从半空中落下,了无生机地坠在雪地里,周围世家子弟呼啦一下围上去。   “怎么回事?”观战台上,三名督考长老注意到四号台突然爆发的白光。   那摧枯拉朽一般冲散比武台栏杆的可怕灵压,如洪水般席卷了整个琼顶。   “快去叫掌门和天玑峰主!”督考长老冲黄衣弟子下了个加急命令。   “是!”   本来排位战第一天,是最不容易出意外的一天,因此走完仪式宣布排位战开始后,掌门和众峰主就撤了,只留下三名长老在此盯着。   谁成想,偏偏就在最不该出事的时候,爆出这样大的动静。   三名督考长老化作三道白光,落在四号比武台下。   他们未有丝毫犹豫,果断地祭起禁锢法阵。   三长老同时抬袖,扬起手臂,露出画在掌心中的金字篆文。   金字篆文是个“禁”字,是掌门和盛玉髓提前写好,凝聚玄门千钧禁制之力,用以应付突发场面的。   金字爆出灿然光辉,破掌而出,两两连成笔直的金色光柱,三条光柱形成一个闭合的金色三角,将台上的秦炽羽困在其中。   秦炽羽放出天火炎髓后不久,身体表面也燃烧起一层白焰,滚滚白焰并不会伤害秦炽羽本人,而是形成一重强力的保护,使他人不能接近。   长老知道这白焰的厉害,方才那洪水般的灵压,和地下盛天麒的惨样,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希望这名青年修士能自己束手就擒,那便省了不少麻烦。   “后生!快住手,莫要铸下大错!”一名长老大声说道。   “你已经胜了,快收回火焰!”另一名长老也说道。   秦炽羽却无知无觉,兀自站在比武台中,双眼注视着方才盛天麒站立的地方。   “罢了,动手吧!”   三名督考长老催动灵力,增强金字禁制的同时,不断收紧金色光柱,三角法阵越缩越小,直到只能容下秦炽羽一人。   光柱想要再进一步,却如何都不能了。   金光禁制与炽白火焰相交处,爆发出一股股白烟,金光上出现黑色裂痕,竟有断裂的趋势。   “怎会这样??”督考长老显出慌张之色,“我们要不要等到掌门来了再做打算?”   率先发起法阵的长老面露不悦:“集我们三人之力,尚且无法对付一个参加擢仙大典的后辈,我们的老脸还往哪里放?都给我尽全力!收阵!!”   玄门山下,集市后面没什么人去的空地上。   陆万闲的眼皮子跳的压不住,心想过了这么长时间,怎么秦炽羽还没有找他。   按理来说,秦炽羽打完了三场,就该下来了。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陆万闲的目光向远处屹立于湛蓝天穹下的雪峰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1个火箭炮、2个手榴弹和4个地雷!(我惊)   感谢薄岚灌溉营养液+10! 第79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收阵!!”   三名督考长老加大手中禁制之力的威压,三道金光柱又暴涨一倍,似比武台上的栏杆那么粗,向中心包围在炽白火焰之中的秦炽羽压去。   火焰与金光相抗,发出滋滋的声响。   金光柱逐渐压入火焰之中,重重地落在秦炽羽肩头,秦炽羽此时已感觉不到疼痛,肩伤在金光柱的压迫下又绽裂开来,他却无知无觉,两眼无神地注视着前方。   “再加三分力!马上压住了!”督考长老互相鼓劲道。   秦炽羽感到肩上越来越重,迫使他不得不微微屈膝,向地上坠去,肩膀也被压弯,头更是抬不起来,整个人受困于狭小的桎梏之中,十分难受。   他试图站直身体,肩上那讨厌的重担却不肯放过他,他越用力,那重担就越重……   秦炽羽只觉心中一阵恼火,身体的不适令他恨不能现在就杀光周围那些讨人厌的苍蝇。   三名督考长老本以为局势已经稳定下来,却被突然腾起的参天火光刺得双眼流泪。   手中的禁制随之一抖,只听“咯咯”几声,金光“嘭”地炸裂开来,千片万片禁制碎片向空中崩起,又如雪花般洋洋洒洒飘落下来。   金光碎片中,一股白焰冲天而起。   “糟了,让他逃了!”   三名督考长老面面相觑。   地下众修士更是目瞪口呆,望着消失在半空中的白焰,难以相信自己方才看到了什么。   玄门集市后面的空地上,陆万闲正在看韩惜见训练飞剑。   忽然听到滋滋之声,从头顶传来。   他向上望去,只见一团白色的东西从云间落下来。   陆万闲疑惑地盯着那片云絮团子似的东西,它确实是从云上落下来的,而且越来越大。   云絮团子中间似乎还包裹着什么东西。   就在陆万闲困惑的时间里,那云絮团子以飞快的速度落到了陆万闲眼前。   陆万闲感到强烈的灵压,接着,炽热气流扑面而来,这熟悉的感觉,让他心里不祥的预感越发浓烈。   陆万闲立刻拎起韩惜见的后领子,带着他跃到一边。   韩惜见:???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   宛如流星坠地,炽白火焰包裹之下的一物重重砸在空地上,留下一个大坑。   整片玄门集市的地面都震了两震。   韩惜见吓得闭上了眼睛,待外面静下来,他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向空地中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原来好好地面,此时土地皲裂,中心出现一个三丈来宽的圆形大坑,坑中的土被激起半人高,围在大坑周边,使人无法看见坑里是什么。   有时候看不见比看见更可怕,韩惜见冷汗涔涔,生怕那大坑里爬出什么怪兽,一口把他吞了。   “陆师兄,我们还是快跑吧!”韩惜见使劲拉陆万闲的胳膊,“此地不宜久留。”   “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陆万闲安抚地拍了拍韩惜见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担心。   “可是……”韩惜见纠结了一会儿,壮着胆子说,“陆师兄,我和你一起去。”   韩惜见一紧张就会叫“陆师兄”,这个口是改不过来了。   陆万闲失笑:“也行。”   陆万闲向大坑周围的土堆上走去,他方才大致看到了掉下来的是什么东西,包裹在某样东西外面的并不是云絮,而是白色的火焰。   至于谁能冒着白色的火焰,还搞出这么大动静……陆万闲心头一沉,答案已不言自明。   看到秦炽羽的那一刻,陆万闲心中还是有些失望的。   千叮咛万嘱咐,他还是没有遵守三个时辰的约定。   不管原因是什么——陆万闲相信秦炽羽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可天火灵根还是失控了,在陆万闲的虚空手套没办法用的情况下,天火灵根失控,就意味着没有任何办法去毫无伤害地解决问题。   “小心一点,跟我来。”陆万闲叹了口气,对韩惜见说。   “是……”韩惜见紧盯着坑底,没想到掉下来的竟然是个着火的人……而且,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来到近前一看,韩惜见不由得轻呼,“秦炽羽?”   韩惜见没见过秦炽羽天火失控的样子,他还以为秦炽羽烧着了,搂袖子就要上去扑火。   “你压不住的,这是天火炎髓,天品火灵根中蕴藏的炎髓,不是一般水系术法能克制的。”陆万闲告诉韩惜见。   “那怎么办??”韩惜见焦急,“总不能任他这么烧着吧?”   陆万闲默然片刻,道:“是不能任他这么烧着。”   说罢,他蹲下.身,贴近秦炽羽。   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片刻,左手周边形成一片无形气劲,风系变异灵根全力发动,无穷力量只收缩在方寸之间,形成一片保护层。   前尘里,虚空手套不能用的时候,陆万闲就是这样安抚秦炽羽的天火灵根的。   一开始他的手烧焦过几次,不过悬壶院的药膏很好使,敷上之后几天就好了。   后来随着修为的提升,陆万闲运用这一招又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渐渐地,探入天火之中、不戴虚空手套也不会怎样。   而重来一次,陆万闲的修为还没到,无法保证就一定能防住。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像韩惜见说的,总不能任由秦炽羽这么烧下去。   陆万闲眉头微皱,快速把手伸进火中,抵住秦炽羽的丹田气海,默念咒诀,释.放出安抚天火灵根的灵力。   韩惜见惊叫了一声:“陆师兄,你的手!”   陆万闲刚探入火焰时,手掌周围的防御层很快就被天火侵蚀透了,他感受到熟悉的灼痛,但很快,那股灼痛消失不见。   他疑惑,怎的还没发力,天火就退下去了么?   垂目看去,只见自己手掌所触的地方,白色火焰自动避开,留下一块无火的区域。   “哎?”韩惜见也发现了这般异象,他又抬头去看秦炽羽的脸,秦炽羽仍是处于昏迷未醒的状态。   陆万闲也有些困惑,不知道什么时候席卷一切霸道到不行的天火,也会给人留出一线安然无害的空间了?   不过,好像有一次,也是发生了这样的异象。   在寒石古道之下,蓝银矿坑之中,秦炽羽天火灵根失控,周身为白焰包围,陆万闲戴着虚空手套,想去安抚天火灵根。   结果还没触碰到火焰,火焰就自己一层层卷起来消失了。   陆万闲无暇细思,先凝神捋顺了躁动的天火灵根,再加固了一番千织阵。   只见炽焰乖顺地卷起来,迅速从身体表面褪下,很快就只剩下两点小火苗,掉在地面上的一颗石头渣上,石头渣发出“嗤”地一声轻响,爆开一小团火花,之后化作一缕青烟,被风吹散。   陆万闲施术完毕,归拢灵气,沉降于气海,抬眸看向韩惜见:“带上他,我们回万花山。”   “陆师兄,你的手没事吧?”韩惜见有些担心地问,秦炽羽身上着火,看颜色都不是凡物,陆万闲却把手伸进火里……   “没事。”陆万闲伸出手给韩惜见看。   韩惜见掰着他手指前后检查了一番,确认只是手背有些烫红,并没真的伤到,才松了口气。   “走吧。”陆万闲站起身,打了个呼哨,仙鹤从石头上跳下来,十分优雅地走向两人。   韩惜见一把扛起秦炽羽,跃上飞剑,飞至半空。   他虽然生得秀美精致,本质却是金丹期的修士,扛个秦炽羽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陆万闲驾着仙鹤随后而至,两人一前一后,飞回了万花山,降落在修整一新的小院里。   韩惜见将秦炽羽送上.床,这才伸展了一下胳膊,问陆万闲,秦炽羽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万闲据实以告,秦炽羽乃是天品火灵根,但体质原因,驾驭不住天火炎髓,遇到生死之危,就会天火失控,没有人能靠近。   “原来如此。”韩惜见赧然,“我还以为秦师弟自己烧着了,原来是他自己喷出来的火啊……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催得急,陆师兄也不会烫到手背了。”   “你催得急,是对的。”陆万闲面露忧色,“天火灵根一旦失控,就会不断耗损秦炽羽的本源灵力,而且他的修为方才筑基,经脉承受力不强,无法长时间承受这样强度的灵力侵蚀,若是不及时安抚,可能就没命了,或是勉强救回来,一身修为也废了。”   韩惜见唏嘘,秦师弟竟然是这么极端的体质。   “现在你也别在这儿围着了,这里有我。你去院子里练剑吧,”陆万闲提醒道,“注意别削到我的花花草草。”   “啊……是!”韩惜见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明天的擂台战,赶忙出去训练飞剑去。   陆万闲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见秦炽羽皱着眉头,似乎昏迷中也有无法释怀的事。   他不禁想到,前尘之中,秦炽羽睡着的时候,似乎经常做噩梦,陆万闲有时候在他身边打坐调息,半夜调息完醒来,就听到秦炽羽在梦里喊叫,不知喊的是“杀”还是“打”,糊里糊涂地叫一声,又翻个身睡过去了。那时他想,以秦炽羽的身世,会做噩梦,喊打喊杀的,很正常,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要去揭人家疮疤了。   这么一想,他就从来没有问过秦炽羽,到底做什么噩梦了。   而今天,他却想知道,秦炽羽到底在愁什么。   为什么反复叮嘱着不要超过三个时辰,最终却还是让天火灵根失控了,明知道天火失控或许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却仍然无法控制。   是本性如此莽撞,还是另有什么隐情?   一开始,陆万闲是很生气,根本不想听到任何解释的。   但是,看到平日里总是眼睛亮亮地望着他的小孩,突然就这么眉头紧锁地躺在这里了……   说不心疼是假的。 第80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秦炽羽只觉身体轻飘飘的。   这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又进入了那个黑暗广袤的空间里。   只不过脚下漆黑的河道,变成了一片火海。   白色的火焰在白色的河道中翻滚、燃烧,将河岸冲成一片片碎片,河道被强行拓宽,不断发出崩塌溃散的轰隆声。   秦炽羽漠然地望着这一切。   直到一股温和的风,吹进了这片充满烧焦气味的废土,带来清新的空气和片刻的凉爽。   秦炽羽向风来处看去,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啪”,一片东西扑在秦炽羽额头上。   他想伸手去拿,却想起来自己没有手,自然,也是不存在额头的。   用意识取下那片东西,秦炽羽定睛一看——是一片嫩绿的叶子。   好像是万花山菜园子里种的那株香雪木刚发的叶子。   秦炽羽的记忆渐渐回来了,他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在四号比武台上,把谁打飞了,才莫名其妙又进入到内府里。   难道说……   天火灵根又失控了?   秦炽羽的视野猛地向下一转,他的意识因为太过惭愧而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如果有手的话他这会儿已经抱住了脑袋。   怎么办,天火灵根又失控了?虚空手套没法用?他是不是从此就出不去了?   不,不会的,一定有什么办法。   秦炽羽焦灼地望着下面经脉河道里,以席卷一切之势向四面八方推进的白色火焰。   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天火灵根继续扩散。   可是他想不到啊!   秦炽羽在空中飞来飞去,像纱网里的蜜蜂,不断兜着圈子,试图寻找一个可以突破的点。   忽然,他眼前一亮。   只见一只可爱的小云朵正在向他飘来。   对啊,看他可以去看看陆仙长的回忆,看看是不是能找什么方法,对抗灵力失控?他记得陆仙长以前那个徒弟,好像也曾遇到过这般情况。   这样想着,他迎着云雾飞去,渐渐被一阵冰凉的水汽包围。   视野变幻。   眼前是一扇窗户,窗外天黑着,窗下摆着一盏灯烛,烛火随着夜风跳跃,将飘忽不定的火光充满半边屋子。   屋子里陈设简单,一柜、一床、一桌,墙角摆着陶罐,里面插.着一支正在凋零的香雪木。   这摆设简直和万花山一模一样,不过大小和方位不太一样,秦炽羽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这是陆仙长以前的旧居吧。   就像上一次在回忆梦里看到的那座四角种着香雪木的院落一样,这应该也是陆仙长住过的那地方,那么……   “站住。”一个熟悉而压抑着隐隐不快的声音响起。   秦炽羽身子一震,只觉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扇门,半掩着。门外有白色的衣角飘动。   是陆仙长?   秦炽羽未暇细思,那门外的陆万闲,又沉声问道:“你去哪里?是不是又去打架斗殴?”   “……不是。”另外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   是那个“死有余辜”的徒弟。   秦炽羽惊觉。   果然,每一次进入到陆仙长的回忆里,都会看到那个讨厌鬼。   秦炽羽心中有些烦躁,但他这次就是冲着那个讨厌鬼来的,他告诉自己,只要专注于正业就好,找到安抚天火的方法,其他的不用往心里去。   毕竟,现在守在陆仙长身边的,是他秦炽羽!而不是别的什么灰飞烟灭的东西!   “还说不是,那这封信又是什么?”陆万闲恨铁不成钢地斥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你度不过心中的嗔念,就别想修炼!我教给你的法术,也不是叫你去好勇斗狠的!”   秦炽羽已经很久没听到过陆万闲如此生气了,回顾过去,好像陆万闲上一次生气,也是因为把他当成了这个孽徒。   说他杀孽太重,不宜进入修真界什么的。   果然,正是这个孽徒,每一次都让陆仙长大动肝火,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   秦炽羽一动念,视野自动推进到门边,恰好一阵风吹过,将门吹开了半臂宽的缝隙,使秦炽羽可以越过陆万闲的肩膀,看到院子里站着的那个人。   实在是太像了。   秦炽羽感觉看到了自己。   可是,那个人又比自己成熟、高大很多,神态和站姿也不太一样。   这种相似而又陌生的感觉,就像一母同胞的两兄弟,彼此互相看不顺眼,觉得对方碍着了自己屹立于天地之间的独一性。   秦炽羽看到那孽徒弯下腰去,捡起了地上的一张纸。   他只扫了一眼,就把纸捏成一团,扔在地上。   “没想到他们竟如此没种……打不过我就开始搞这些小动作。”那孽徒飞快地蹭了一下鼻子,似乎十分不屑的样子。   “以前是他们欺负你,倒也罢了,现在你为何要主动去挑衅?”陆万闲恼火地问道,“你以为每一次你带着一身火回来,我都能及时给你擦屁.股吗?”   带着一身火……   秦炽羽想到了自己失控的天火灵根,立刻打起十分精神,他想听听到底是怎么解决的,总会有什么办法或者关窍吧。   “师尊,你说过,这地方是强者为尊,没有什么挑衅不挑衅,只是现在,强者是我,我想什么时候打他们,就什么时候打。”   说罢,那孽徒干脆利落地转身,大步向院外走去。   “秦炽羽,你给我站住!”陆万闲大声叫道。   秦炽羽一哆嗦,虽然他想不明白那个孽徒为什么也叫秦炽羽,这个名字不容易重合吧,不过,梦境里本来就真真假假……   总之,他绝不承认,前面那个孽徒除了长得和他像,其他方面还有任何相似之处。   “有本事,你就自己疏通经脉,自己点的火,自己解决!别每一次都一身火地回来找我!”陆万闲气得背后都能看出情绪激动来,双肩不断起伏,一手捏着门框,硬生生捏出一个豁口来。   “……好。”   隔了半晌,那孽徒回了一个字,停滞的背影,也再度动起来,很快走出了院门,消失在夜色中。   秦炽羽心中已把那孽徒祖宗八辈问候了一遍,想他霸着这么一个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师父,却不听话,还总往外面跑,师父说不让干什么,他偏要干什么,简直就是一个白眼狼!   望着陆万闲的背影,秦炽羽竟有些不敢转过去看他是什么表情。   然而,下一刻,梦境里的陆万闲自己转了过来。   陆万闲倒没有秦炽羽想象中的愤怒表情,反而有些落寞,凤眸低垂着,轮廓清俊的面孔自秦炽羽眼中无限放大,直到——   正面穿过了秦炽羽。   秦炽羽的心脏一阵狂跳。   眼前白光阵阵爆开,遮蔽了周遭的景物,他只感觉到一阵晕眩,硬生生弹出了梦境,又弹出了内府。   直到在真实的世界里睁开眼睛。   “唔……”   秦炽羽感到一阵头疼,他揉了揉脑袋。   为了防止方才的回忆梦被忘掉,他赶紧闭上眼睛,在脑海里重演了一遍。   重演到结尾时,秦炽羽的脸上热起来了。   这回的回忆梦太过刺激,他好像想忘也忘不掉,尤其是……   “秦炽羽!”   陆万闲隔着被子拍了他一下。   秦炽羽睁开眼睛,装出一副刚睡醒的迷蒙样子,无辜地望着陆万闲。   “嗯……?陆仙长,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又……回到万花山了?”秦炽羽通过房梁的形状准确辨识出了所在地。   “你刚才醒了,又装睡,别以为我没看见,也别想着糊弄过去。怎么,擢仙大典累着你老人家了?打算睡到明天比赛结束吗?”陆万闲一把掀开被子,“起来,我有话问你。”   秦炽羽立刻缩起手脚,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一应俱全,只是压得有点皱,还是琼顶对决时那套白衣,肩膀受伤处也重新缠了布带,看不出渗血了。   他这才松了口气,左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老老实实地等着陆万闲训话。   “你不要生气,这次是我不对,你要问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秦炽羽乖觉地说道。   陆万闲疑惑地打量他,怎么刚醒过来就如此乖顺,难不成,天火灵根失控,真是因为秦炽羽理亏?   他却不知,其实秦炽羽这么乖,是因为先见识了梦里那孽徒所作所为,如何惹人生气,令人伤心,所以秦炽羽决定一定要和那孽徒反着来,他做什么,他就不做什么,他不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总之,在挣脱替身命运的同时……秦炽羽也想令陆万闲高高兴兴的,不会因为自己而想起过去的伤心事。   陆万闲正色道:“为什么天火灵根又失控了?”   “是因为……”   秦炽羽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陆万闲打断:“我可警告你啊,你不要给我编一个理由,今天我就想听真正的理由。”   前尘里,因为怕揭秦炽羽的伤疤,陆万闲从来不敢刨根究底。   因此,除了“单纯看盛家小子不顺眼”“这世界强者为尊”“我是强者,就要打他们”“我拳头痒痒”这类欠揍的理由之外,陆万闲没听到过一个真正合情合理的理由。   陆万闲本心里觉得,这或许与秦炽羽内心难愈的伤痕有关,可是,谎言重复一千遍变成了真理,秦炽羽难以控制的暴躁脾气又从其他长老那里不断反馈回来,再加上一次又一次的天火灵根失控,秦炽羽似乎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陆万闲终于怒了,冲秦炽羽发了一次火。   从那时起,两人之间,似乎产生一道微妙的裂痕。   互相都不去触碰那条线,不问为什么,秦炽羽学会了忍着,减少斗殴次数;陆万闲也学会不问,接受徒弟大了有自己想法了的现实。   有了这样失败的教训,陆万闲决定,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要逼问出真正的理由,什么“拳头痒痒”之类的都别提,提了就是一顿揍。   甚至,陆万闲还趁着秦炽羽没醒的功夫,从天道系统那抽了一轮奖,手里压着3条“真言”和6条“听心”,准备轮番动用,一定要把秦炽羽的真实理由给逼出来。   “因为盛天骄的弟弟盛天麒突然上来挑衅,让我叫他爹爹,否则就杀了我,所以我才会天火灵根失控。”秦炽羽一脸羞.耻地把真实原因飞快叙述了一遍,真的,如果不是看到梦境里乱装逼的下场,他可能也会死撑一下,不告诉陆仙长真实原因。   “什么??”陆万闲大怒,一巴掌拍在床沿。   只听“咔嚓”一声,秦炽羽连同木板床一起塌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秦炽羽:告状一时爽,一直告状一直爽。   韩惜见:是吧~   秦炽羽:你个打小报告的,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感谢@975的1个火箭炮!WEREWOLF-J的1个地雷!   么么哒~ 第81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韩惜见听见声音不对,立刻踢门进来,右手持剑,大叫道:“陆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屋里尘埃腾起,年久失修的木板床残片里,秦炽羽捂着肩膀爬了出来。   陆万闲在旁站着,面上是难得一见的赧然,迟疑了一下,才想起来把秦炽羽从地上扶起来。   “无事,无事,惜见,莫要大惊小怪。”某个刚刚把床拍塌的罪魁祸首,此时一本正经的教训韩惜见这只是一件“小事”。   “啊?哦……”韩惜见疑惑地打量着碎了一地的木板床。   “这床质量不行。”秦炽羽解释道。   “是该换一张了。”陆万闲点点头。   韩惜见真的信了,立刻道:“那咱们去玄门集市再买一张吧,我见过那种四面带云雾纱的雕花沉香木大床,上面可以并排睡四个成年人,再配上玉女阁手工缝制的九孔棉花被,锦缎滚绣背面,就算分神期大能也忍不住每天都想睡觉!”   “咳,”陆万闲干咳一声,“我是说,有空了上山砍两棵树,拼一拼就行。”   “我都可以,”秦炽羽道,“我睡地板也可以。”   韩惜见很想问一句,你节操呢?作为王室之后的挑剔呢?   不行,既然他韩惜见决定拜入万花山了,这万花山的室内规划,必须由他来推翻重做!   当然,那是在擢仙大典之后的事了。当务之急还是把飞剑练好,别给陆师兄在琼顶对决里丢人。   “惜见,我和秦炽羽要回琼顶一趟,要不然你先留在此处练剑?”陆万闲问道。   “我也一道过去吧,反正晚上也要回梦天精舍,而且这床坏了,陆师兄睡哪里,要不然和我们一起睡梦天精舍?”韩惜见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对啊,还是韩师兄考虑的周全。”秦炽羽眼前一亮。   韩惜见回头对秦炽羽眨了眨眼睛。   两小头一次搭上线,让陆万闲还有点不习惯。   “不必了。我不需要睡觉。”陆万闲干脆地回绝两小的提议。   到达元婴期,调息就可以让人变得更精神,耗时更少,比睡觉效率高。以前秦炽羽住在万花山小居的时候,屋里就只有一张床给他休息,陆万闲顶多在旁边椅子上坐着调息,有时候他也会去山上高高的树顶坐着,看看风景,吸收月流精华。   韩惜见失望。   秦炽羽有些遗憾:“那……我们把屋里收拾了再走?”   “放着我回来再收拾,现在急的是要把你的事儿处理了。”陆万闲看向秦炽羽,顿了顿,又将目光移向门口,“不必了……他们已经来了。”   盛玉髓的灵识一向霸道,此时灵力全开,人还未至,就已经把万花山小居里的情况探查了个遍。   自报信的黄衣弟子前往天玑峰向他说明情况,他便额角青筋跳动不休,这秦炽羽虽然天赋异禀,但确实是个难以控制的□□罐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爆炸了。上一次在天阶上倒还好,只是燃烧自己,这一次干脆把他们盛家一个不知名的后辈子弟给烧焦了,这事儿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交代,传到家主那里,势必不能善罢甘休,到时再挑动起盛家和陆万闲的新仇旧恨,那就不是他天玑峰主能插手的了。   盛玉髓虽然一向没什么同情心,但此时也不禁要为陆万闲感到一丝丝的同情。   “走,前面带路。”   盛玉髓吩咐道,一边往门外走去。   这时,门前却迈步进来一个人。   盛玉髓一看,心头暗叫不妙,来人竟是——盛九霄?   他的亲爹盛九霄,已经快一百年没有踏足过天玑峰了,盛九霄的家训正是如此: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老子没必要再管他死活——当然,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儿子不听老子话的时候,那必然是“翅膀硬了”,需要教训的时候。   盛九霄一脸阴沉,问道:“你去哪里?这般行色匆匆,哪有一点峰主的威仪?”   盛玉髓已经习惯了开门见山地挨骂,他脸色不变,琉璃色的眼瞳毫无波澜地望着盛九霄:“无事,不过是擢仙大典上出了一点小乱子,小子这就去处理。”   “哼,本座看你主持这届擢仙大典,纰漏颇多,也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能力不足。”盛九霄堵住盛玉髓的路,教育了一通。   盛玉髓心急火燎,但是又不敢告诉盛九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担心盛九霄横插一杠子,就不是对秦炽羽略施薄惩的事儿了。   他不能说,只能诺诺答应着,答应慢了免不了还要被盛九霄责备“翅膀硬了”,这番耽误了一炷□□夫,盛九霄才露出了此番前来的真实意图:   “既然你是本届擢仙大典的主事,你说说,你看好哪一个后进修士?”   盛玉髓答道:“傅唯一。”   盛九霄眯起眼睛,不屑道:“果然这次擢仙大典十分失败,只有一个能入你眼的修士,罢了,本座走了。”   “九霄真人慢走。”盛玉髓微微俯身。   盛九霄冷哼一声,负手离开天玑峰辰光殿,一道紫虹飞跨天玑天权两峰,倏忽间又消失。   盛玉髓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又恢复到风风火火的步速,飞快离开天玑峰,御飞剑冰魄,来到琼顶。   好巧不巧,掌门欧青子接到传信之后,也因为有事耽误,来晚了一步。   两人同时抵达琼顶,琼顶上此时已乱成一团,四号比武台被炸毁了半截,一群人围在比武台下,叽叽喳喳议论个不休,其他三个比武台上的修士也是打得心不在焉,眼看排位战就无法正常进行下去。   欧青子看了一眼四号比武台,道:“我来主持大局,恢复秩序,你们盛家子弟受伤的事儿,你去处理吧。”   盛玉髓答应了一声“是”,便回转身向四号台行去。   他一边走,一边放出霸道强力的神识,将围在四号台下的修士震开。   众修士急忙作鸟兽散,不敢正面受其锋芒。   待盛玉髓走近浑身焦黑、在地下痛苦呻.吟的盛天麒时,他们周围已空无一人。   盛玉髓随手翻出一张冰网,将地下的盛天麒网在其中,交代给随他前来的黄衣弟子,让他带去悬壶院。   “这……要不还是叫泰和大师来?他伤的这样重,会不会一移动就……”黄衣弟子吐了吐舌头。   盛玉髓抬眼瞥了一眼冰网里半死不活的盛天麒:“每一个伤患都要在琼顶上占着地方,别人还怎么参加排位战,排位战的秩序谁来维持?你来?”   盛玉髓的气势把黄衣弟子镇住了,黄衣弟子乖乖拎了盛天麒,同另外几个黄衣弟子一起,驾起飞剑,向空中飞去。   盛玉髓对弱者的同情心向来有限,他安排完盛天麒之后,便操纵四号台碎裂的白石栏杆放回原位,又用冰髓加固,虽然看起来扭七扭八的,却比以前坚固了不少。   “你,过来。”盛玉髓叫四号台上维持比赛秩序,主持比赛流程的黄衣弟子。   那黄衣弟子立刻跃下来,来到盛玉髓面前。   “跟我去观战台。”盛玉髓命令道。   黄衣弟子一肚子疑惑,他想问,他去了观战台,那四号台的排位战谁来主持?但是他不敢问。   这般战战兢兢跟着盛玉髓来到观战台,见到欧青子和三名督考长老,黄衣弟子垂首侍立一边,尽量缩小存在感。   欧青子见到盛玉髓来了,叹了口气,道:“这回看来是保不住东明岛来的人了啊,捅了这么大篓子,又虚报灵根修为,伤及无辜,恐怕就算老夫想网开一面,你盛家都不同意啊。”   盛玉髓默然不语,琉璃色的眼睛盯着三名督考长老。   那三名督考长老以为盛玉髓为此事不乐,他们正好也面子上挂不住,便倒炒豆似的一股脑把事情前前后后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并把重点放在了“那姓秦的弟子隐瞒灵根、残害对手、破坏琼顶设施”上,同时淡化了秦炽羽冲破禁制,从他们三个长老眼皮子底下逃跑这个事实。   盛玉髓听完之后,却没回答,而是转过头,对身后的黄衣弟子说:“喂,你——你叫什么?”   “回禀天玑峰主,弟子叫做梁有天。”黄衣恭恭敬敬道。   “你是管四号台那一场的吧,全程发生了什么,你都看到了?”盛玉髓问。   “是。”梁有天道,“从头到尾,都看到了。”   “好,从现在开始,你跟着本座,除非本座告诉你调查结束了,否则你不许离开本座周围三丈地。”   梁有天顿时紧张,感到自己身负重任,站着了身子,大声道:“谨遵天玑峰主命令。”   盛玉髓点点头,对欧青子道:“欧掌门,琼顶这边就交给你了,本座去抓秦炽羽。”   欧青子虽然不明白盛玉髓去抓秦炽羽,为什么要带着一个黄衣弟子,不过,他们这边经过比赛训练的黄衣弟子倒是还有很多,不缺一个候补。   “成,你放心去。”欧青子道。   那三名督考长老也纷纷附和,请天玑峰主快点动手,把那肆意妄为的小子抓回来,以正擢仙大典的法纪。   如此这般,盛玉髓御剑下了悬圃琼顶,顺着督考长老所指的方向,来到玄门集市。   谁知,玄门集市后面的空地上,只留下一个火球坠落的大坑,和无数在坑边看热闹的人,并没看到秦炽羽的踪影。   偏偏当时火球坠地时,这片并没有人在,他们也不知道秦炽羽去哪儿了。   盛玉髓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秦炽羽的影子。   他心中有些不耐烦,打开神识,向周围的山头山谷寻去。   忽然间,一股熟悉的炎髓灼热自西北方向传来。   盛玉髓抬眼望去,那是……万花山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1:   盛九霄:你说说,你看好哪一个后进修士?   盛玉髓:傅唯一。   盛九霄:哼,这次擢仙大典果然十分失败,只有一个能入得了你的眼。   盛玉髓:……不是你问“哪一个”吗?   盛九霄:天玑峰主,翅膀硬了嗯?敢怼老子了#$@…(此处省略无理取闹台词)   隔日,拜师大典,盛九霄授意代行弟子:其他人都无所谓,务必拿下那个傅唯一。   盛玉髓:……   小剧场2:   秦炽羽(良久后):为什么韩惜见会想要一张四人大床??没有成年男人想和另外三个成年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吧???   韩惜见:四人只是形容床宽!   感谢瘦耗子一枚的手榴弹x1~~~ 第82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陆万闲站在屋门前,打量着两名不速之客,眉头微微皱起。   “秦炽羽在你这里。”盛玉髓用的是陈述,而非疑问,“本座要带他去琼顶交差,让一让。”   陆万闲丝毫不让,甚至还把门缝挡住了。   “你什么意思?”盛玉髓沉下脸来。   “你来的正好,我也有事问你。”陆万闲岿然不动,一手漫不经心地抚平袖子上的皱褶,“你们盛家,是不是看着没法从陆某这里讨到好处,就开始欺负小辈了?”   盛玉髓瞳孔微微收缩。   “秦炽羽一大早去参加排位战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成这样了?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才灭了他失控的天火炎髓吗?你知道放任他这样失控下去,他会把自己全身的经脉都烧坏吗?”   陆万闲一口气说出一连串的控诉,先发制人,把盛玉髓的兴师问罪堵得死死的,他向前一步,迫近盛玉髓。   “他才刚刚醒来,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本来打算量力而行,打到第四场就下来,没想到第四场,你们盛家那个十恶不赦的盛天骄,还冒出来一个弟弟,叫盛天麒的,非要上来挑衅不说,还百般侮辱秦炽羽,甚至拿秦炽羽的亲爹开玩笑,你也知道,秦炽羽的身世如何,他若能咽的下这口气,他还是人吗!还有脸面对九泉之下的夜阑王吗?”   陆万闲说一句,便往前进一步。   盛玉髓看他进一步,自己就退一步。   饶是如此,他还是感受到了陆万闲舌战紫极殿、议事堂的气势汹汹,他一时间竟想不到一句话来回。   “陆某不管,叫那盛天麒来,跪下来给秦炽羽磕头认错,并发誓永不再犯,我们才肯回去参加擢仙大典!”   “陆岛主,你冷静冷静。”盛玉髓道,“盛天麒现在不能给人下跪。”   “怎么?你们要包庇他?”陆万闲没想到盛玉髓竟然也变成这样和稀泥的人了。   “……他烧焦了,正在悬壶院救治。”盛玉髓默然片刻,答道。   陆万闲愣住。   盛玉髓想,显然,秦炽羽这个小子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还会告歪状,只说自己的委屈,没说自己把人家差点烧成炭棒。   不过,两边都只说了一部分信息,只说对自己有利的。   以盛玉髓的思考能力,并不能用应对这样的场面。不过他倒是想了一个轻松简单的方法,就是把目击证人带来。   盛玉髓回转身,问梁有天:“他说的是真的么?”   梁有天回忆了一下,回答:“秦炽羽倒是没跟我说第四场不打了,不过他那意思似乎是准备下去的,这时候盛天麒上来,自报家门,秦炽羽就没下去,答应了他的挑战……之后,盛天麒确实在比斗过程中,对秦炽羽多有言语挑衅……”   “嗯,那他有没有提到秦炽羽的爹?”盛玉髓问道。   梁有天皱着眉头使劲回忆了一阵,说道:“好像……没有。”   盛玉髓看向陆万闲。   陆万闲却未有丝毫动摇,冷声道:“那是你没听到吧,传音入密,你能听到么?”   “传音入密的话,弟子倒是听不到。”梁有天老实回答。   陆万闲又瞪回盛玉髓。   外面双方正在眼神激烈交锋。   屋内,韩惜见和秦炽羽正一前一后趴在门边上偷听外面的动静,听到此处,韩惜见压低声音,问秦炽羽:“你不是编的吧?打小报告可以,可不能歪曲事实啊!”   “我秦炽羽对天发誓,对陆仙长绝不会说半句谎话。”秦炽羽正色道,接着,又想起来什么,“谁打小报告了,我是如实报告情况。”   “哼。”韩惜见不以为然,他当然知道秦炽羽是怎么在背后跟傅唯一编排他的,说他是个爱打小报告的撒娇精,轮到自己头上了又说是如实报告情况,根本就是双重标准,这种人人品根本不行。   秦炽羽却并无心思去考虑韩惜见怎么想,他现在心里有些热流涌动,因为方才,陆仙长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相信他。   “那是你没听到吧,传音入密,你能听到吗?”   秦炽羽并未跟陆万闲提到过,盛天麒确实是用传音入密胁迫他的,大概盛天麒自己也知道,这话被其他人听去了不好,因此采用了如此下作的手段。   陆万闲本来可以不相信秦炽羽的,甚至可以回过身来,直接问一问就在他身后、一门之隔的秦炽羽本人,到底盛天麒有没有说这样的话。   可是都没有,陆万闲没有求证,直接就选择了怼回去。   秦炽羽只觉得心扑通扑通地跳,热血直往脸上涌,甚至连肩膀上的剑伤都不疼了。   “罢了。”盛玉髓道,“本座本来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这件事,必须有个交代,秦炽羽必须跟本座回琼顶一趟。”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强大的灵压从万花山顶上罩下,山顶众人齐齐感受到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陆万闲正想问盛玉髓又乱放什么灵识,便看见盛玉髓脸上难看的脸色。   一个低沉压抑着怒意的声音传来:“天玑峰主说了这些废话,也就只有这一句该讲:陆岛主,你万花山的人纵火烧伤我盛家子弟,这件事,必须有个交代!”   不知何时,一身紫衣的盛九霄,竟缀在盛玉髓身后,也不知跟了多久,此时方才现身出来。   陆万闲脸色亦是难看,他知道盛九霄的灵压有多强,他扛住尚且勉强,何况屋里那两个小的。   “九霄真人,这是我万花山地头,莫非你要无视玄门法令,在他人地界上公然挑衅么?”陆万闲大声质问道,右手伸进百宝锦囊之中,取出一件巴掌大小的金光罩,向半空中扔出。   这金光罩,正是陆万闲在吴山狐画舫上用来罩住船体的那一件宝贝,迎风暴涨,化作一只倒扣的金碗,将万花山小居整个保护起来。   盛九霄眯起眼睛,他的灵识已经足够强大,并非凡品能够抵御,而这金碗,竟如一道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一般,将他灵识死死拦在外面。   不愧是东明真人留下来的宝物……   不过,只凭法宝,就想逃脱制裁,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盛九霄运足灵力,就待凌空一击,将这破碗砸开。   却听门枢轻转,门板推开,一个肩上受伤的少年走了出来。   “你就是天权峰主盛九霄?”少年声音里还带着受伤初愈的虚弱沙哑,语气却不卑不亢。   陆万闲和盛玉髓显然都没料到这少年会自己走出来,两人都看向他,一个使眼色,一个摆手,都在示意他外面危险别出来逞能。   盛九霄眼神变得锐利:“汝是何人?”   秦炽羽站在金碗边缘,未曾受到盛九霄的灵压压制,因此还能自如地开口对答:“我就是秦炽羽,你们要找的人,我自会去琼顶与众人对峙,请撤去法术。”   盛九霄冷哼一声,这小子,以为自己是什么,连法术和灵压都分不清,还敢出来出这个头。   罢了,总有那么一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家伙,每隔五十年就要冒冒头。小家伙不知死活,总比那些畏首畏尾的孬种来得好。   盛九霄负手身后,撤去灵压,道:“琼顶前等你分说。”   说罢,化作一道紫虹,瞬间自万花山顶跨至琼顶。   秦炽羽看到盛九霄无需凭借任何法器或飞剑,就可以来去自如,不由得微微怔愣。   “那是介于列子御风和缩地成寸之间的一种出行方式。”陆万闲看出他的愣神原因,便出言解释道,“分神后期不需要借助法器来飞行了,但列子御风毕竟走得慢了些,所以有些分神期修士还是选择御剑,比如天玑峰主。有些则提前悟到缩地成寸的大境界,但修为又没到合体期,只能在御风和缩地之间寻找一种折中的方式,又叫虹引或虹度,因为像虹桥而得名,还有另外一说,使用虹引时,具体出现的虹桥颜色与施法者的衣服颜色有关,所以五颜六色都可能会有,和彩虹一样鲜艳。”   秦炽羽恍然:“所以盛九霄的虹引是紫色的。”   陆万闲点头:“对。”   韩惜见也从屋里走出来,一脸向往地望着空中,道:“若他换了红衣,便是红色。换了彩衣,便是彩色。”这行路方式实在太美,又显眼,又厉害的,韩惜见感觉自己修炼的动力又加强了几分。   陆万闲想了一下:“……他应该不会换红衣或彩衣。”   盛玉髓在一边听着他们议论这些琐事,忍不住出言催促:“快走。”   韩惜见道:“我也要去!”   盛玉髓瞥了一眼韩惜见,吓得韩惜见一个激灵,但仍是挺着胸,努力装出无所畏惧的样子。   待五人回到琼顶,琼顶上,众督考长老与盛家子弟已严阵以待,黑压压站了一地,为首的就是盛九霄,旁边站在掌门欧青子。 第83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4!   秦炽羽一落下地,就差点被督考长老和盛家子弟的口水淹没,他在接收了无数个白眼和唾骂之后,突然发现,这种感觉还挺爽的。   看到自己曾经憎恨得咬牙切齿又无法撼动的这群人,在自己面前突然变成了无用的弱者,只会言语咒骂,却不能改变事实——盛天麒被他烧焦了——他的心里就会产生一种扭曲的快感。   是,我做了,你们又能怎样。   秦炽羽的嘴角止不住地上弯。   陆万闲却并不知道秦炽羽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他站在秦炽羽前面,那些投向秦炽羽的充满敌意的目光,一样戳在了他身上,他倒是无所谓,但一想到就是这些人,趁他不在的时候,使劲欺负秦炽羽,他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欧掌门,九霄真人。”陆万闲冷着一张脸,双手抱拳,叫那两个主持大局的人的名字,言下之意是——你们俩还不快过来说话,在那里磨蹭什么。   盛九霄冷哼一声,抬起手,示意盛家子弟往后退退,黑压压的人群“呼啦”一下退出三尺白地,给盛九霄和欧青子通过。   欧青子叫上三名督考长老,来到近前,他先是向盛玉髓拱了拱手,接着有些不乐地看向陆万闲:“陆岛主,真是哪里出事,哪里都有你。”   欧青子自觉已经对陆万闲仁至义尽,可是陆万闲却不断给他捅娄子,他决定不要给陆万闲好脸了。   谁知陆万闲却也没给他好脸,随便点了点头就算行礼。   “那便开始吧,我今天是来给秦炽羽讨个公道的。”陆万闲开门见山道。   众人愣了一愣,怎么,不是来负荆请罪的?竟然是来讨公道的?   后面有盛家弟子听到这话,高声咒骂起来。   “他烧了我们兄弟,还要讨公道!”   “让我们也烧了他,才叫公道!”   “对,烧,烧了他!”   一声比一声高的发泄声回荡在悬圃琼顶之上。   陆万闲的脸色愈发冷,阴恻恻地看向欧青子:“欧掌门,九霄真人,这就是你们不在议事厅解决问题,在外面等我们的原因?没想到你们两位大能,竟然也来聚.众闹.事这一套?”   “胡说八道,陆岛主,你不要以为言辞犀利,就可以把在场这么多长老绕进去了,今天,正如你所说,我们是要讨一个公道,必须是能用来服众的公道,而不是你陆岛主口头上的公道!”欧青子拂袖,抢先截住陆万闲的话头,省得他又滔滔不绝说出一大篇歪理,又把在场众人忽悠晕了。   “那便按流程来吧。”陆万闲也懒得与他废话,冲盛玉髓道,“请总督考问明双方情况,再请诸位长老做个见证。”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盛玉髓身上。   盛玉髓自己不善言辞,但总能抓住重点:“这件事,该由当事人和目击人来说,其他没经历过的就不要开口了。”   陆万闲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欧青子也黑着脸,不高兴地瞅着陆万闲,但也没有提出异议。   “先请三名督考长老说明情况。”盛玉髓道。   三名督考长老乐得在人前再控诉一遍秦炽羽,这小子,当众让他们下不来台,他们就得给他点好果子吃吃。   “……事情就是这样,他听到我们说盛天麒已经败了,还不肯停手,肆意伤及无辜,破坏琼顶设施。”为首那名督考长老总结秦炽羽的罪状。   “还有别的吗?”盛玉髓问。   “对,还有,我们事后查了报名册,发现秦炽羽登记在案的天赋是五灵根、练气期,怎的一个五灵根、炼气期的人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灵力,令人疑惑,是否他佩戴了什么违禁法器,或是他故意隐瞒修为和灵根。”督考长老捋了捋胡须,“恶意隐瞒,按照擢仙大典的规矩,是要被立刻遣送出玄门地界的。”   上一次那海惊峦就是如此。   盛玉髓点点头,转看向秦炽羽:“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秦炽羽下意识看了一眼陆万闲,陆万闲冲他一点头,秦炽羽顿时感到很有底气,对盛玉髓说明了他这方经历过的情况。   众盛家弟子听到盛天麒口出污言秽语那一段,有的低下头去,显是知道盛天麒就那么一个嘴巴脏的人,有的则一脸无所谓,不把这种言语挑衅当一回事,显是平时也没少做的。   说到后面,秦炽羽却顿住了,他没提那件使他失控的事,盛天麒的侮辱,他可以告诉陆万闲,但是告诉这些盛家的狗.屁玩意,他们也配吗?   “至于说我隐瞒修为,我没有,筑基是入围淘汰战结束之后破境的,什么时候破境,我也难以预料,如果要揪着这一点说我隐瞒修为,那盛天麒也隐瞒修为了,他上场时说是筑基,装出一副飞剑不能离手的样子,与我比斗了一阵之后,却又用金丹期的御剑术偷袭我,这才是真正的恶意隐瞒修为吧?”秦炽羽反问道。   陆式反问,他学得一溜一溜的。   “这位梁有天是当时主持四号台秩序的监考弟子。”盛玉髓介绍道,“梁有天,秦炽羽方才说的附和实际情况么?”   梁有天回忆了一下,点点头,道:“确实如此,盛天麒上台时刻意收束修为,直到他放出飞剑,我们都没想到他已经到了金丹期。”   “这有什么,是你们自己修为不足,看不出别人的真实境界。”旁边有盛家子弟插嘴道。   “就是,自己看不出,还赖别人隐瞒修为,简直可笑。”又一盛家子弟附和。   秦炽羽也不生气,只是看向那三名提出“隐瞒修为”之说的督考长老,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看不出,还赖别人隐瞒修为,简直可笑?”   “哼!”督考长老一甩袖子,怒气冲冲道,“罢了,我们是修为不足,管不起你们盛家的事儿。”   盛家子弟一看,傻眼了,一个个噤声不语。   “隐瞒灵根,这件事我可以作证。”陆万闲忽然开口道,“秦炽羽乃是天品火灵根,自身修为不足以控制如此强劲的灵根,所以我用古法封印了他的天品火灵根,防止他伤到自己。”   众人听到“天品火灵根”时,眼睛都直了。尤其是那些本届擢仙大典上有收徒资格的长老,像看什么香喷喷的羊羔肉似的,一个劲儿地盯着秦炽羽看。   连一旁一直一脸不耐烦的盛九霄,也不由得转过头来,多看了秦炽羽两眼。   周围的气氛瞬间发生了微妙变化。   “秦炽羽报名时并不知道自己的天赋到底是什么,所以,在试灵石上看到五灵根,便信以为真,填下了五灵根的天赋,这也不能怪他,怪只怪试灵石探测能力不行,该换的是试灵石,而不是无辜的参考后辈吧?”陆万闲说道。   “咳,”欧青子道,“陆岛主说得也有理。”   待他附和完了,才发现自己又跟着陆万闲跑了,一阵嘴巴抽抽,只怪自己这打太极的毛病太深,和稀泥的话一不小心就给秃噜出去了。   不过,这身世悲惨的少年,竟然是天品火灵根,也算是老天爷对他垂怜了,有这样好的天赋,将来定会在玄门有一番作为。   欧青子对秦炽羽生起了一股同情之心,看向他的目光也更加慈爱。   秦炽羽身上已经加了不少“慈爱”的目光,以至于他都想赶快离开,回到梦天精舍或是万花山去,那里便没有这样假惺惺的目光了。   不过是因为他有天品火灵根,这些人觉得他有用了,才会如此示好……比起这些虚伪的善意,他还是更喜欢最开始那些盛家子弟们的恶意。   那些赤祼祼的恶意,却又无法发之于行动,背后深藏着更为甘美的惧意,是秦炽羽非常喜欢的情绪。   ……   陆万闲见周围人都不说话了,只盯着秦炽羽看,心中有一种沧桑感,他家的崽终于可以拿出来见人了,他有一点舍不得。   可是,这正是他来到琼顶的第二个目的,第一个是为了秦炽羽讨个公道,第二个则是让所有人知道秦炽羽的好处。   谁不想要这样一个意志坚决、思维敏捷、天赋异禀、还会学你说话的小可爱呢。   “哼,那就是证据确凿了!”   忽然,一个高傲的女声传来,众人看去,见一名身材高挑、穿紫金束身甲的美艳女子分开人群走出来。   是盛云妩。   “你们扯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是不是他烧伤了我弟弟盛天麒?!就算擂台上见胜负,把人打下擂台也就是了,何必出手如此残忍!我本来还挺看好这姓秦的小子,才会介绍天麒去与他切磋,谁知,他心性如此残暴,竟将天麒烧成那样,你们是没见到,我刚从悬壶院回来,天麒周身没有一块好皮,内府经脉也被灼伤了,泰和大师说,他不可能参加接下来的排位战,必须在悬壶院疗养满一个月,我弟弟天麒平白丧失了五十年一次的机会!这冤枉,找谁来说?”   盛云妩气势汹汹的目光扫过欧青子和盛玉髓,看也不看一眼旁边的陆万闲和秦炽羽。   她就不信这个邪了,怎么,不过是一个天品火灵根,盛家的人里还缺天赋绝高之人不成?怎的胳膊肘往外拐起来?盛天麒那副惨相,给她留下了很大心理冲击,尤其是,盛天麒之所以会这么惨,都是因为她建议他去找秦炽羽比试比试……盛云妩心内一阵愧疚,想到活泼可爱的弟弟,满口叫着“姐姐”的弟弟,竟然那么惨烈地失去了擢仙大典的资格……   不,她决不会咽下这口气!   “既然姓秦的承认了他是天品火灵根,那火就是他放的了,虽然擂台之上不计生死,我弟弟已经掉下擂台,姓秦的为何还要放火烧他?这般穷凶极恶,是姓秦的本性如此,还是别有用心?!”   盛云妩一声声质问,引得众盛家子弟又愤愤不平起来,纷纷附和盛云妩,要盛玉髓这个总督考给他们一个交代。   “对,姓秦的必须血债血偿!”   “盛峰主,九霄真人,你们可要给盛天麒做主!”   秦炽羽突然哂笑一声,仿佛周遭的敌意不是对着他来的一般,他只是觉得这闹哄哄的场面十分可笑。   莫名地,他就可以理解回忆梦里的那个孽徒了。   讲出了真相又怎样,没有人想要知道真相,他们希望得到的结论已经得出了——是你本性如此,凶.残,暴.戾,无法控制自己的灵力。   不管你再怎么辩解,一遍遍地揭开疮疤让人看——看,是他先来捅了我一刀,我这里还在流血——没有人想听,没有人爱听,你揭开疮疤的行为,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表演、找借口。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   而是满溢着偏见、仇恨……和从这些情绪出发的曲解。   与其让他们趴在你的伤口上吸血,还不如有尊严一点,什么都别说。   “我就是看不惯他,怎样?只许他放飞剑取我狗命,不许我放火烧他一身猪皮?还是说,你们盛家的人特别高贵,擂台战生死之搏,谁不是抱着必死之心来,只有你们盛家人金贵,不能多烤一会儿?”   秦炽羽一动不动,周身散发着阴郁而强烈的情绪,黑沉沉的眼睛里带着无尽的嘲讽,直直望在盛云妩脸上。   盛云妩一向霸气骄傲,走到哪里都是被捧着的对象,就算一时被针对,下一刻她也会找回场子。   可是,被这无名小卒这般充满恶意地一望,盛云妩竟觉得胸口发闷,身体好像被定住了一般,她怔怔地回视秦炽羽,不明白明明受冤屈的是盛天麒这边,为什么秦炽羽仿佛才是背负着苦大仇深的人。   “你、你说这些干什么……你这是认罪了?”盛云妩别开脸,躲开秦炽羽的目光。   秦炽羽正待脱口而出“认罪又怎样”,却被一只手臂拦在回去。   陆万闲把他挡回身后,对盛玉髓说:“那么,现在问题的争议点,就在打斗过程中了?是谁先逾越了界限,使比斗难于收场?”   盛玉髓点点头:“不错。”   陆万闲也不睬盛云妩,这种级别的小辈还不够直接跟他对话的资格,他转向欧青子,道:“陆某记得,这四座比武台,建立之初,就设下了一座法阵,为了保证比斗的公平,这一法阵能够将比斗中的细节一一记录下来,并在三日后回放,以便提供给诸位长老,作为评判打分的基础?”   排位战排的是胜负场次,也包括比斗中参赛修士所展现出来的综合实力,而这综合实力,没有胜负场次那么容易算,因此,自擢仙大典有琼顶对决这一环节以来,就在比武台设下了法阵,可以回放重点场次,以便给长老们评分作为参考。   不过长老们时间有限,启动法阵又需要耗费不少灵力,一般来说,只会调出有希望进入前四的修士的关键比斗场次。   也就是,第三天的场次。   以前还没有这样先例,调用第一天的比斗场次,所以欧青子等人,压根没想起来这一环。   欧青子有些诧异地看向陆万闲,怎么他连这种秘而不宣的细节都知道?难道东明真人真有见过去未来、察世间万物的天眼,将这才能也传给他的弟子了?   陆万闲不仅知道,而且对于玄门里的弯弯绕绕,比欧青子还要熟。   他一开始听秦炽羽诉说冤屈、天火失控的根源,便想到了这个后招。   这个后招能不能生效,就看秦炽羽说的是不是真话。   陆万闲是绝对相信秦炽羽的。前尘里,秦炽羽虽然背叛他,却没有在大事上骗过他——包括和他断绝师徒关系这件事,秦炽羽也是先直说了,才去魔域正式上任的二把手——虽然,这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归根结底,是因为秦炽羽的自尊心太强,很少示弱,更不会为了逃避责任或祈求一点点利益去编个可怜话骗人,如果他真的说出了示弱的话,那必定是做了许多心理建设,才把他的伤疤重新揭开了给人看。   陆万闲有时候觉得,自己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秦炽羽的人了。   可是,他却依然猜不透,前尘里的秦炽羽,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咳,怎么,这法阵不能用么?”陆万闲提醒欧青子,别光盯着他发呆啊。   “哦,哦,可以用。”欧青子道,“不过,启动法阵,必须在三日之后,集合诸位长老之力……”   “现在诸位长老也在,不能启动法阵吗?”陆万闲截住话头。   “这……”欧青子有些不情愿,本来他是想来把事情解决了的,该罚罚,该骂骂,让盛家泻了火,后面方能太平顺遂,谁知,陆万闲把事情越搞越大,“这……没必要吧,如此兴师动众,不过为了他们二人的事……”   “是谁先兴师动众的?人都已经聚到这里了,不给个说法,这事儿能轻易了了么?”陆万闲冷笑。   欧青子感到一阵头痛。   “本座以为现在只有这种方法了,让大家一起看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盛玉髓一听可以动用法阵,而不是空口在这里叽叽歪歪,感到如释重负。   欧青子求助地看向盛九霄。   哪知盛九霄今天的耐心特别好。   “那就这么办吧。”他双手负在身后,不疾不徐地说道。   诸位长老集合在四号比武台下,启动法阵。   只见金光闪耀之中,一个身影出现在台上,此人身穿白衣,袖子短了一截,露出劲瘦的手臂,想是正在长身体的年龄,一不留神衣服就不合身了,他站姿挺拔,带着勃勃生气,正准备回头对黄衣弟子说什么。   忽然间,一阵笑声响起,一名身穿紫金束身甲的青年挎剑上台,言辞间多有挑衅,将那白衣少年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两人打斗之中,紫金束甲仍不断言语撩拨,说个不住,而且细听来,似乎与那白衣少年的家世有关。   比武台法阵有一点特别好,就是不管场上说了什么,不管是明言说、小声说还是传音入密地说,统统都可以清晰地展现出来。   盛天麒作为盛家子弟,不可能不知道比武台有这种功能,他只是笃定了自己在第一天的场次里欺负完这个无名小卒秦炽羽,也不会有人回来调查,更不会有人兴师动众,启动比武台法阵,专门为了看他是怎么挑衅一个外门筑基期修士的。   可惜,他却算错了。   金光法阵回放结束后,盛家子弟们鸦雀无声,连那三名督考长老,都匆匆拨开人群,走了,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太脏了,在场众修士,还没见过一场入门级的比斗,打得这么脏的。   污言秽语加上暗藏修为,辱及父母还带背后冷剑,秦炽羽忍到最后才放火,可以说修养非常好了。   盛云妩脸上涨得通红,她平日里自诩明察秋毫、明辨是非,没有一个暗中作怪的坏人能逃得过她的法言,她更不会让一个盛家人受委屈,在别人那里吃亏。   谁知,如今回放的比斗场面,好似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她以为自家弟弟盛天麒只是个纯良可爱的孩子,好斗了一些,心还是好的。   谁知盛天麒早不知什么时候长成了这般坏了心肝的恶毒之人,只剩一张人皮还是俊朗无辜的样子。   在她年前甜甜地叫姐姐,转头就问候人家父母,还逼迫人家屈膝认爹。   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两面派的?   若不是盛云妩亲眼所见,她绝不相信,盛天麒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那个满脸丑恶表情的男人,竟然是她弟弟?盛云妩被深深地恶心到了,以至于一阵反胃,生理性地干呕一声,不得不用手掩住嘴。   盛玉髓看完之后,面上仍无表情,沉默片刻,道:“本座看也不用救了,省得浪费悬壶院的人力和药材。这般废物,平白污了我盛家名头,一剑削了他脑袋也不为过。”   “天玑峰主言之有理。”盛九霄沉声道,难得意见和自己儿子保持一致,“还在此站着做什么,去削吧。”   盛玉髓道:“眼下还走不开,请九霄真人见谅。”   盛九霄冷哼一声,负手背过身去,不知又骂了盛玉髓几遍不孝子。   那欧青子看完全程,情绪起伏有点大,连连对秦炽羽说“可怜孩子”,说完后又要求盛玉髓一定要秉公断案,给予盛天麒和他所在的支派相应的惩罚。   “伤药,赔偿,上门道歉,这些肯定是要的。”欧青子说道,“不知秦小兄弟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说着,一脸关爱地看向秦炽羽。   秦炽羽后退一步,站在陆万闲身后,拽了拽陆万闲的袖子,表明自己实在不愿在此呆着了。   陆万闲安慰地拍了拍秦炽羽的手,对欧青子和盛玉髓说:“如今事实已摆在眼前,你们怎么判断,是你们的事了。至于登门道歉就免了,盛天麒盛天骄那一支还不够我们恶心的,见他们做什么。不仅别来登门,陆某还有个要求,以后盛家子弟,都不许主动靠近秦炽羽,除非秦炽羽先找他们说话,否则,请戒律院或掌门出个方案,是禁足、赔钱、没收法器,还是怎样,秦炽羽同意,这规定就可以走起来了。”   欧青子面露难色,看了看盛玉髓和盛九霄。   盛玉髓沉默片刻,道:“可以。”   盛九霄瞥了一眼盛玉髓,阴沉着脸,却没反对。   “好,有天玑峰主这句话,陆某就放心了,如今时间不早,陆某送他们回去,明日还有擂台战要打,就不奉陪了。”陆万闲道。   他转身示意两小跟他走。   在众人或羡慕(天赋卓绝的秦炽羽肯定会拜陆万闲为师了),或复杂的目光中,陆万闲走出两步,又回转身来,一本正经地提醒道:“陆某方才说的那要求是额外的,就今天这事儿来说,至少要赔偿五千块灵石,少了没商量。”   盛玉髓:“……”   欧青子:“……”   说到赔偿灵石,怎么感觉今天早上才听过同样一番话…… 第84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陆万闲带着秦炽羽和韩惜见回了万花山。   他本来是打算让两小回梦天精舍休息的,其时已暮色苍茫,一天的波折过去,大家也是身心俱疲,需要休息。   但看到秦炽羽的神色不对,陆万闲觉得,还是应该把他留下开解开解。至于韩惜见,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要一起来的。   “惜见,你先去练剑,我有话同秦炽羽说。”陆万闲来到门前,对韩惜见说。   韩惜见也目睹了秦炽羽受欺负的全过程,知道秦炽羽此时肯定不好受,又当着众人的面,重新看了一遍那场糟心的比斗,虽然最后盛家认错,当众宣布了会给秦炽羽赔偿,但秦炽羽也确确实实受到了二次伤害。   这时候,只能依靠陆师兄去劝解了。韩惜见想。   他乖巧地点点头,拎着飞剑转身去坡上训练。   陆万闲这才关上门,回到房里。   他看了一眼塌掉的床,叹了口气,对秦炽羽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秦炽羽却兀自站在墙角下,垂着头:“陆仙长不必担心,我没事。”   “那也跟我走一趟。”陆万闲道,“我有事,跟你说。”   秦炽羽有些迷茫地抬头。   万花山小居后面,沿着草坡一直往上走,有一片茂密的杉树林,高耸的杉树遮天蔽日,即便在烈日当头时走进杉树林,周围也是一片幽暗,只偶尔漏下一两线光芒。   而此时暮色苍茫,杉树林里早已漆黑一片。   陆万闲与秦炽羽一前一后,行走在杉树林中,两人都没说话,伴随着他们的只有干枯枝叶断裂的轻响。   “就是这了。”陆万闲停住脚步,仰头望去。   秦炽羽此时也已筑基,算是迈进了修真者的行列,他的眼睛亦可以穿透黑夜,在黑暗中看到事物清晰的轮廓。   只见幽暗的树冠之间,这一棵杉树格外笔直高大,穿过重重树叶,抵达未知的高度。   “能上去么?”陆万闲问道。   秦炽羽毫不犹豫,一点头。   “走。”陆万闲干脆地纵身上去,如一道白光绕树而上,很快消失在树叶间。   秦炽羽愣了愣,他的轻身功夫还没有那么厉害。   但他也不能慢了,陆仙长还在上面等他。这样想着,秦炽羽提起灵气,行小周天,后沉降于双足双手,试着向杉树干攀附而上。   毕竟是筑基了,身体轻盈程度远超练气,他只觉稍微用了两下劲,身体就蹭蹭往上蹿,再回头往下看时,更惊喜地发现离地已经一丈多高了。   可这树,也是出奇得高。   秦炽羽不断向上攀爬,爬到了周围杉树的树冠紧密相接的高度,树叶不断“啪嗒”“啪嗒”打在他头上、身上,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去拨开那些枝叶。   这时,肩膀上的伤口疼痛起来,秦炽羽稍微停下来喘了口气。   突然,一阵悠扬的箫声从上面传来。   轻盈、灵动又隐隐带着风穿过河流山谷的浩荡之声。   秦炽羽的精神为之一震。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手脚并用,飞快地向高处攀去。   冲破最后一片障碍,他看到了这棵杉树的树顶。   在暗蓝的天幕上,最后一缕夕阳余晖照耀着树顶,每一片杉树叶都金灿灿的,在风里发出悦耳的摩擦声。   一身白衣的陆万闲站在树杈间,左手持箫,背在身后,右手扶着树干,白色长衫被山风吹得蹁跹舞动,宛如随时会羽化飞去的神仙。   “我上来了!”   秦炽羽攀着树干,艰难地爬上去,站在与陆万闲相邻的另一边树杈中。   “看,日落。”陆万闲远眺着西方灿烂的云海,秦炽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个角度,万花山之前没有被任何一座山峰挡住,正好可以看到日落西方,很是美丽。   秦炽羽沉浸在这般开阔壮丽的风景之中,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去,天空变得幽暗深邃,几颗星子点破暗蓝,在他们头顶上闪烁着。   “我晚上会到这里来看看日落。”陆万闲说道,“这地方荒僻,不似悬圃那般喧哗。”   秦炽羽痴迷地望着逐渐明亮起来的银河,还有那些散落在银河之外的璀璨星斗。   大约是距离天空更近吧,在夜阑的时候,秦炽羽没见过这么多的星星。   来到悬圃之后,除了看月亮,吸收月流精华,他似乎也没有留神看过夜空。   “谢谢陆仙长,带我来这里,其实我真的没事。”秦炽羽说道。   “肩膀上的伤还疼么?”陆万闲问道。   秦炽羽有些诧异,转过头看向陆万闲,陆万闲训练起他时是非常严苛的,从不问他疼不疼,累不累,他也因此在这样严苛的训练中,飞速地成长起来。   他已经习惯了陆万闲的严厉,这时却突然听到陆万闲问他疼不疼……?   “不疼。”秦炽羽回答,“小伤,无事。”   “真的不疼?”陆万闲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嘶……”秦炽羽下意识捂伤口。   “被飞剑划伤,没有那么容易愈合的,就算敷上悬壶院的药膏,也要七天时间才能好彻底。”   陆万闲说罢,目光又移向远方,轻轻叹了口气。   “陆仙长……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秦炽羽只觉心里酸酸软软的,好像被一直以来敬爱的人疼爱了……受这点伤,疼个七八天,真值。   “那飞剑锋利,刚刺伤你时,你没什么感觉吧。”陆万闲道,“过了两三瞬,你才反应过来,剧烈的疼痛让你难以行动,但你还能忍。可是比斗还没终止,你不能因为疼痛就停下来,必须死死撑住,直到打败对方。可是,也许时间拖得久了,你没那么疼了,胳膊也留不住了。”   “我……”秦炽羽发现他打起架来就没思考过后果,因为不是赢,就是死啊。   “心里受伤也是一样的。”陆万闲微微摇头,“起初,你不觉得有多痛,只是无法接受,过了一阵,你忍不住去想当时的情景,只觉心里钝痛,无法排解,你手头的事还必须每天按部就班地做,你没法跟人倾诉,日复一日,你告诉自己,没事的,我不痛,都过去了……”   秦炽羽听着耳边如叹息一般的声音,怔怔地望着身侧的人。月色洒落在他眉宇之间,为光洁的额头蒙上一层忧伤的银霜,俊秀的侧脸轮廓映近在咫尺,却仿佛有种虚浮的不真实感。   “渐渐地,你麻木了,伤口好似不会再痛,可是,你知道那里缺了一块,不是痊愈了,而是掏空了,没有了。”   秦炽羽听着陆万闲的话,竟有些视线模糊,他又想起来那比武台上,经历的那些事,等到他不会再为任何人提及父母的羞.辱而心痛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也掏空了呢。   “我以前不知道,曾经错过很多机会……我以为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但是不行。”陆万闲叹了口气,转过脸来,看向秦炽羽,“以后有这样的事发生,就跟我说,多小的事也没关系,我会帮你解决,或是你想自己解决也可以。讨厌的人,就想办法轰走他,不看他,讨厌的事,就尽量避免发生,发生了也不往心里存,立刻报复回去。你若是能像韩惜见那样,但凡有点反应,也不至于变成……”   “变成?”秦炽羽前面听得心口发热,后面却疑惑起来,陆仙长好像想得有点远了吧,他真没有韩惜见那么多愁善感啊,要他因为这点事就哭唧唧他可做不到。   “变成现在这样。”陆万闲暗中改了口,“嘴上说着没事没事,心里不知怎么翻来覆去的想,今晚上也别想休息好了,是不是?”   “嗯……现在不会了。”秦炽羽抓抓头发,“而且,我的心没那么小,不会只为了仇恨存在。”   陆万闲一怔,随即笑道:“那就好。”   吹了一阵风,秦炽羽的伤口实在是禁不住,陆万闲便带他下到地面上去。   两人踏着满地落叶回去,回到万花山小居时,天已经全黑了,秦炽羽该回梦天精舍了。   “明日量力而行。”陆万闲给秦炽羽拿出件厚披风,看着他穿上,又交代了几句比斗过程中需要注意的事情,这才送秦炽羽和韩惜见回梦天精舍。   陆万闲返回小居,望着月亮出了会儿神。   经历过今天的事,他发现,秦炽羽好像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脆弱,在玄门中受到盛家人欺负,似乎不是导致秦炽羽上一世堕魔的主要原因。   那到底是什么。   陆万闲苦思冥想一番,作罢。   既然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那就慢慢观察吧。   不过,眼下令人头疼的还有一件事,就是他好像给了秦炽羽太多幻想,让秦炽羽以为拜师典上一定能拜师成功……   不知不觉之间,就揽了这么多闲事,以至于秦炽羽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都在发亮,他真不敢想,假如再拜师典上遭到拒绝,秦炽羽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这一世,他已经下定决心,绝不收秦炽羽为徒。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他不能再自己跳进那个局里。   “罢了,不要影响他明天的发挥,还是等明天的擂台战结束之后,再找他说明吧。”陆万闲思忖道。   陆万闲正待反身回去,突然觉察到院子里站了个黑影。   他的灵识探到此人身负修为,立刻警觉起来。   “什么人?”陆万闲手中握起一团法术,冷声问道。   “陆前辈,是我。”一个沉闷的声音传来,那黑影晃了晃,绕过草丛,来到月光之下。   高大的男人身上还穿着悬壶院的中衣,带着一身刺鼻的汤药味儿。   “傅唯一?”陆万闲意外,他怎么也没想到,傅唯一竟然会在这个时间来到万花山?   “陆前辈,我想拜你为师,不知万花山是否能够收留我。”傅唯一说话一向直接,此时亦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975地雷x1!   感谢路过打醋的 营养液+1,bibibabibobo 营养液+1,碧山虚 营养液+10,@975 营养液+20!   怕大家觉得虐哈,剧透一小下,不拜师不代表不能留在万花山,万花山情景喜剧还是围绕四个人的日常展开的,一个都不能少。   今天还有二更,晚一点,12点前。 第85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陆万闲有些诧异,他只道,依傅唯一的性子,不该为了一点恩惠,就贸然选择师承。   傅唯一是非常专心致志的人,他会为了一个目标,排除万难,所做的一切抉择,也都是冲着那个目标而去的。   因此,在不了解他的人看来,他是有一些功利的,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按照陆万闲的猜想,傅唯一这一次来参加擢仙大典,应是冲着天字四峰而去,他要快速提升修为,天字四峰能够提供给他最多的资源和最好的训练,比万花山要优越得多。   可是,此刻,傅唯一却一脸郑重地对陆万闲说:   “我想拜你为师。”   仿佛看出陆万闲的疑惑,傅唯一主动表明了自己选择万花山的理由。   “陆前辈,我选择万花山,并不是因为感谢你在瑶光峰主的事情上对我的帮助,也不是因为我和韩惜见、秦炽羽二人处得不错,而是因为——”傅唯一顿了顿,看向陆万闲道,“陆前辈可否原谅我说话直接,接下来这些话可能显得有些狂妄自大,但确实是我想说的。”   “我理解。”陆万闲颔首。   “是因为经过多日观察,我认为陆前辈是最有可能帮助我飞升的人。”傅唯一简洁明了地说道,“我来此间一遭,所为只是超凡入圣,悟天地大道,游八极万仞。”   陆万闲心内叹息,即便是修真界,也少有人像傅唯一这样简单而执着,从一开始就目标明确,并专注于此,从不动摇。   他不飞升谁飞升!   不过,傅唯一这番话,若是说给任何一个其他人,恐怕都会被嘲笑为疯言疯语,痴人说梦。   “我明白。”陆万闲道,“若你愿拜入万花山下,我必当尽力帮助你飞升。”   傅唯一一怔,似乎没想到,陆万闲竟然没有嘲笑他,甚至没有露出分毫怀疑之色,而是相信他,接纳他了。   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直接。   “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傅唯一朗声说道,双膝一弯,就要下跪。   谁知他膝头传来一股托力,使他跪不下去。   “别急着拜师,等到排位战结果出来再说,我可不会收入围不了三十三名的徒弟。”陆万闲笑道。   傅唯一知道,是陆万闲施术不令他下跪,他便也不急于在此乌漆嘛黑四下无人处拜师,整了整衣服,道:“一切听陆前辈安排。”   陆万闲点点头,笑问:“你此番前来,怕还是有别的事情吧?”   傅唯一也不客气,说道:“我想请陆前辈先指点我几招。”   “嗯,你的伤可还好?”陆万闲问。   “已好全了。”   傅唯一不用回梦天精舍点卯,他也聪明,知道利用这一晚的时间,来赶赶进度。   而且还能提前把自己预定的师父用起来,顺便试试他是不是真的有自己观察得那么好。   当然,这些他是不会同陆万闲说的。   陆万闲笑而不语,傅唯一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如青天白日般历历在目。   不过,他一点都不讨厌这种功利。   在漫长的时光里,一直支撑着他、能给他开解、给他更广阔视野的,就是这么功利的傅唯一。   因为他强,强者才能给人庇护。   一夜过去。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在梦天精舍点完卯的韩惜见和秦炽羽,就急急火火地来到了万花山。   他们一个下了飞剑,一个跳下仙鹤,向万花山小居走来。   “你跟来做什么?你不是该去打擂台战吗?”韩惜见有些烦到哪儿都甩不脱的秦炽羽,昨天陆师兄已经给他开过小灶了,怎的他还没吃够?今天也要来蹭?他就不怕晚一点过去,擂台上的人越来越厉害,他就打不过了吗?   “我自有打算。”秦炽羽一如既往地主意正。   韩惜见不想理他,径自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门。   “陆师兄?”   里面传来“砰砰”的撞击声,好像在修家具。   “陆师兄这么早就在修床板啊。”韩惜见感叹道,又轻蔑地瞥了一眼秦炽羽,“你看看,床是你压塌的,却要陆师兄来修!陆师兄还说你能干,我看他是偏心!”   秦炽羽本来还想辩驳一下,听到末了,他反而扬起得意的笑脸:“自然,是偏心我的。”   “呸。”韩惜见被秦炽羽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水平震惊了。   门“吱嘎”一声打开,陆万闲站在门前,笑道:“你们来得倒是早,咦,秦炽羽,你怎么也来了?”   “我想晚一些去擂台战。”秦炽羽道。   秦炽羽之所以想晚去,是因为这一天之内,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他原来只是想,入围就可以了,可是这一次,他想拿到尽量靠前的名次,比如,入围前四。   想要入围前四,就要尽量打败更高排名的人,而他只有三个时辰时间,所以,他决定把这三个时辰放在后面用。   这是一种冒险的做法。   但秦炽羽却觉得,这险值得去冒,他要成为第一批出现在陆仙长面前的人,而不是留在最后的,被人挑剩下的。   陆万闲看了一眼秦炽羽,也没有否决他的想法。   “那就进来吧。”陆万闲让开门,请两人进去坐。   韩惜见当先走入万花山小居中,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哎!你怎么在这里?”   秦炽羽撞上他后背,护体神光一弹,差点把他崩飞出去,幸而他这时也有护体神光,卸去大部分力,他只是退了两步。   “怎么挡着不走?”秦炽羽疑惑。   他绕过发呆的韩惜见,向小居内一看。   只见一高大男子光着脊背在崭新床板前忙活,不知干了多久,已将床板经榫卯拼接在一起,表面抛光得平平整整,木工活做的十分漂亮。   不过……   “傅唯一!你不该在悬壶院呆着吗?你嫌胳膊断得不够快吗?”韩惜见气得骂他。   “胳膊好了。”傅唯一转过身,举起双臂给他看。   韩惜见顿时脸红,把脑袋转过去。   “啪”,一件外衣丢到傅唯一头上。   秦炽羽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先把衣服穿上。”   傅唯一套出头来,拽着中衣拉正,系好扣袢,再披上外衣,顺口答道:“昨天晚上。”   “咯吱”“咯吱”——   奇怪的声音响起。   是秦炽羽咬牙切齿的声音。   “咦?这屋里没耗子吧?”韩惜见竖起耳朵。   “你们三个,团聚完了,就出来练功吧。”陆万闲在外面喊道。   “是,陆前辈。”   “来啦。”   “……”某个姓秦的耗子还在生闷气。   到了申时上,陆万闲估计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叫秦炽羽先去琼顶。   待到申时将尽,陆万闲带着韩惜见和傅唯一一起来到琼顶比武台中,与总督考盛玉髓交接过两人。   陆万闲负手立于观战台上,这里可以俯视到全场的战况,他的目光扫过三号台,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秦炽羽正利落地放出火焰法术,与一名土系法修比斗,经过一段时间的实战,秦炽羽释.放法术的能力又提升了不少,此时与筑基中期的法修相比也不遑多让。   他的目光又跟随着下场的韩惜见而去,韩惜见走到了人群中,四下一望,径向一号比武台走去。   一号比武台上立着一个浅紫色的高挑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盛云妩。   盛云妩显然已占据一号台擂主之位多时,她又是金丹期,又是世家子,很少有人敢挑战她,因此,她站在台上无事做,一会儿抚弄鞭子,一会儿换个站姿。   韩惜见步上一号台,台下顿时爆出一阵喝彩。   竟然要提前看到两名金丹修士对决了,这可是拜仙之战的规格啊!   陆万闲也有些意外,怎的韩惜见会选盛云妩作为开场对手?毕竟其他三座比武台上,还有更轻松就能取胜的选择。   韩惜见握紧剑套,手中传来温润的质感。   这是陆师兄专门为他打磨通透的飞剑。   他不能浪费这把飞剑,一定要用到有意义的地方。   比如,这个讨人厌的盛云妩,就很适合用来试剑。   韩惜见还能清晰地想起来,昨天,在琼顶上,盛云妩是怎样嚣张地庇护自己弟弟的。   虽然说,盛云妩最后发现了弟弟的真面目,也表现出了恶心,可是,她究竟没有对受害人说一句道歉。   也因此,陆师兄耽误了宝贵的时间,用来安慰秦炽羽,而不是教他更多飞剑运用技巧。   可恶啊!   韩惜见嫌弃地看向盛云妩。   盛云妩:???   黄衣弟子敲响黄钟,宣布道:“一号台,金丹期剑修韩惜见,挑战,擂主金丹期体修盛云妩!” 第86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盛云妩从来没有特别注意过自己的外貌,但她很清楚,她的外貌是优于大部分人的,即便“不特别注意”,也会吸引到大部分人的目光。   外貌优越的人,总是会有一种天然的自信,尤其是当她的身份与实力也非常强的时候,她就可以只享受外貌优越带来的好处,而不必担心那些负面问题。   盛云妩便是如此,她一向高傲,自诩无视他人的目光,我行我素,但那些或多或少带着羡艳、惊艳或讨好意味的目光,总是令人心情愉悦。   可是,当韩惜见走上比武台时。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韩惜见身上。   他就像一尊完美无瑕的羊脂玉人偶,连头发丝都闪闪发光,漂亮的桃花眼带着美而不自知的魅力,深深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包括盛云妩本人。   盛云妩头一次与韩惜见面对面近距离接触,她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脸看,心中没有半分看到俊美异性的心动感,反而是惊讶的,怎么会有这样漂亮的世家公子。   盛家血统优良,也不乏相貌出挑者,盛云妩本以为自己已经看习惯了,可盛家那些人,都没有韩惜见这样长得正好,既不张扬恣肆,也不压抑内敛,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唇形,全都比例合适,看一眼便觉得,啊,是这样了,这就是标致的美人。   韩惜见被盛云妩盯了半天,不由得微微皱眉:“盛大小姐,请吧。”   盛云妩挽起长鞭,一抱拳。   行完礼后,又迟疑起来,这一鞭子打下去,万一打坏了这么精致一个人,岂不是罪过。   盛云妩甩了甩头,把这奇怪的念头赶走。   她的眼神随之犀利起来,长鞭一抖,呼啸向韩惜见打去。   台下众人发出一阵惊呼。   盛云妩这一鞭来势凶猛,他们在台下观看多时,见了起码三个挑战者都倒在这第一鞭之下,而且,接下来,她还会有更加强劲的第二鞭、第三鞭。   盛云妩的鞭子乃是一件上品法器,自小便与她灵气相通,运用起来,直如第三条手臂一般灵动自如。   她的三鞭法,第一鞭是横扫,整座比武台都在鞭势笼罩之下。   此时,唯有向上跃起,才能闪避开。   而第二鞭则是斜向上抽,无论对手往哪个方向跳,都能被鞭子卷着脚踝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挑战盛云妩的八个修真者里,只有一名撑到了第三鞭,他同样也被鞭子缠住了脚,但他在坠地之前,率先攻向盛云妩,使盛云妩不得不变招,手腕这么轻轻一挑,一道波弧从黑亮的鞭身上传递出去,将对手震飞出擂台。   只是这三鞭,就算台下的修士看了八遍,依然想不出破解之法,他们看来,只有在第二鞭的时候不要被鞭子缠住脚,才能躲过后续攻击。   可是,第一鞭那一扫,人必然往上跳,往上跳必然会变招迟缓,毕竟空中无处借力,那鞭子又比人灵活得多,必然会缠住脚。   没有把握,下面的修士也不敢上,这么一直拖到了韩惜见来。   这一鞭挟风雷之势横扫过来。   韩惜见亦向上跃起。   众人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有几人甚至发出了遗憾的叹息,没想到韩惜见也和其他人一样的应对招式,这是注定会失败的啊。   盛云妩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第二鞭,自下而上,“嗖”地向韩惜见双脚抽去。   却只听“铮”地一声轻响,白光出鞘,化作一道闪电,从鞭尾向上数三分之一长度处截了一下,长鞭自然内卷,“嗖嗖”缠了几圈,卷在飞剑上。   韩惜见毫发无伤地落地,一伸手,白光自鞭子缠绕中脱出,回到他修长白皙的手指间。   盛云妩愕然,台下也静了半晌,片刻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   “好!!”   “厉害啊!!”   “真不愧是本届最强!”   众人情绪高涨起来,其他比武台下围观的修士也呆不住了,纷纷往这边移动,一时间,一号比武台下不断汇隆来参观韩惜见比武的修士,挤得水泄不通。   韩惜见早已习惯了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他本就精致无匹的脸上绽开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仿佛春回大地百花绽放一般灿烂的美。   台下又是一阵抽气声,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韩惜见,一眼都不想放过,还有些修士因为站在韩惜见的背面,看不到他的样子,而拼命地往盛云妩那一边挤,挤得人群里又是一阵不满的咒骂。   盛云妩的心里开始有些不舒服了。   本来他们两个都是金丹修士,她也没指望两鞭子就把对手抽下台,怎的大家对韩惜见逃过她两鞭,反应这般激烈?   反应激烈也就罢了,之后韩惜见那一笑,台下反而更激动起来,比他打胜了还要厉害——这简直毫无道理!   琼顶对决是比试修为武艺的地方,可不是给他们品鉴外貌的,果然这一届参赛修士良莠不齐,外门来的杂毛太多,搞得擢仙大典的排位战气氛都坏了。   “啪!”   盛云妩一鞭子抽在地下,唬得挤在台前的观战众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后退开半步,又不知踩了谁得脚,后面的人又骂骂咧咧往后退去。   见人群畏惧后退,盛云妩才满意。   “韩师弟,方才只是热身,现在开始才是正场,请你仔细了!”   盛云妩说罢,长鞭甩出,一轮一轮打向韩惜见,在空中荡开数十道虚影,那鞭子抡得越来越快,逐渐形成狂风暴雨之势,人眼都难以分辨哪里是鞭子、哪里是残影。   众修士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原来盛云妩的拿手好戏不是开场那三鞭,那三鞭只是预热,接下来的才是真的!   韩惜见飞剑再快,也躲不过鞭子的速度,他该怎么做,才能赢下这场比武?   众修士都忍不住为韩惜见捏了把汗。   韩惜见先以轻身功夫闪过开头的数十鞭,之后向空里一跃,踩着飞剑向上飞去,直升到十丈之上。   众修士都得仰头看他,盛云妩的鞭子更别想够到他。   黄衣弟子见状,打算出声干预,韩惜见这算是蹭着比赛规则的边缘行事,比赛规则中为了避免剑修飞太高,要求比斗双方的距离不能超过十丈,韩惜见这已经快要超过了。   他还未出声,韩惜见忽然一个纵跃跳下来,那飞剑化作一道白光,紧紧贴着他一同坠下。   忽然一人一剑交融成同一片白光,即将落到地面时,贴地平飞出去,削向盛云妩的双足。   盛云妩惊呼一声,不得不跳起来躲避。   那白光又向上射出,直奔盛云妩下盘而去,盛云妩的弱点就在下盘,她平素擅长于上臂运力,舞动长鞭,能够打到较远距离的每个角落,然而鞭子毕竟有一定长度,近身处便不容易防御了,尤其是脚下,基本是防御不到的地方。   盛云妩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挥鞭向脚下打去,谁知白光拐了个弯,闪过鞭势,调整方向,又向盛云妩身上缠来。   盛云妩左支右绌,回防不及,眼看就要被飞剑扎个对穿。   她从未体验过如此束手束脚的感觉,这个韩惜见,竟然比她的鞭子还要灵活,仅仅是金丹期,就能和刚换的飞剑达到人剑合一的境地,简直太可怕了!   濒死的恐惧令盛云妩一时手脚麻痹,不知该作何反应。   忽然,周遭白光暴涨,刺得盛云妩睁不开眼。   她只觉向下坠落的身体掉进了一个带着温香的怀抱里。   台下的欢呼一声比一声强烈地传进耳朵里。   盛云妩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近在咫尺间,就是韩惜见放大数倍的容颜,近看来,他的皮肤还真是像羊脂玉一样细腻啊,而且睫毛真长,还弯曲上翘,眼睛里仿佛有映着星星的河流……   “抱歉啦。”韩惜见正站在角柱上,双手打横抱着盛云妩,他低头冲盛云妩一笑,双手一松,将她丢到台下。   连这句话都说得这么温柔。   盛云妩本能地翻了个身,勉强站在地上,腿还有点软。   待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掉到了比武台下,不由得满脸通红。   可是,又对上面那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生不起什么怒火。   盛云妩低下头,脸上发着烫,飞快地拨开人群,离开了一号台。   我还有机会。盛云妩想,不过是一号台败了而已,她还可以去另外两个台子。   目光扫过二号台和三号台。   又是两个熟人。   二号台是玉衡峰王问虚的小侄子王思远,实力强劲,金丹期修为,盛云妩也没把握能打过。   三号台……是秦炽羽。   就是昨天,天火灵根失控的那一位。   盛云妩虽然嘴上没道歉,实际上已经没脸见人家了,这时候要多不要脸才能去三号台挑战秦炽羽。   盛云妩揉了揉手腕,一阵犹豫后,还是走向了二号台。   一个时辰后。   王思远一边逃一边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复杂的法阵,身上的衣服也被鞭子抽得破破烂烂的,脸上尽是痛苦的神色。   但是,在法阵完成的那一刻,盛云妩的鞭子被封印了。   盛云妩再次败北。   天已黑了下来,琼顶对决的大势差不多也定了。   盛云妩还有一次机会,她又看向了三号台。   令她惊讶的是,三号台上守擂的,还是秦炽羽,此时,他已经打败了两名挑战者,站姿却仍然精神抖擞。   盛云妩咬了咬牙,她可不能为了一点小小的羞.耻心,就放弃盛家的荣誉,毕竟这一次,盛家只有她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假如连她都没有进入前四,那岂不是丢大了人?   不成,这一战必须得打,秦炽羽,对不住了。   盛云妩将鞭子一圈一圈缠在手上,向三号台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废物乘客的小可爱 灌溉营养液+10~~ 第87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秦炽羽,我欠你一个人情,只要不是非分的要求,你说什么我都答应。”盛云妩登上三号比武台,对正对面的瘦削青年说道。   青年沉默不语,只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阴沉地望着盛云妩。   盛云妩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抬手示意黄衣弟子可以开始了。   “金丹修士盛云妩,挑战,擂主筑基修士秦炽羽。”   黄昏即将沉没,又是一场恶战开始。   “我现在就有一个要求。”秦炽羽忽然开口。   盛云妩警醒起来:“怎么?你若要我认输,那是不可能的,这属于非分的要求。”   秦炽羽轻哂一声,似乎十分不屑:“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你可以放心。”   盛云妩松了口气:“是我小人之心了。”   秦炽羽望了望天色,道:“你应该知道,我是天火灵根吧。”   “是,你天赋超绝,在场大家都知道。”盛云妩疑惑起来,秦炽羽说这个做什么。   “实话告诉你,我只能打三个时辰,否则天火灵根就会失控,到现在为止,大约还剩下……不到一个时辰。”秦炽羽道。   盛云妩更加疑惑:“怎么?你威胁我?”   “你想多了,我只是提前告诉你一声而已,你觉得,在那种情况下,你有可能全身而退么?”秦炽羽问道。   秦炽羽脸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不知为何,盛云妩依然感觉到了嘲讽。   一想到盛天麒的惨相,盛云妩心下还是有些犹豫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有话直说。”盛云妩抬起头来,目光凝向秦炽羽。   “那我就直说了,我们只打半个时辰,请黄衣做个见证,半个时辰内,若你没有打赢我,算你败,如何?”秦炽羽问道。   盛云妩秀眉微蹙,她思量起来,这约定好像表面上是秦炽羽占便宜,但本质来说,其实打到半个时辰以上,秦炽羽的天火灵根真的失控了,盛云妩也讨不到好处,最后结果就是两败俱伤而已。   再者说,如果被天火灼伤,得修养很长一段时间,就算入围了前四,到时拜仙之战,也免不了要吃败仗……   盛云妩虽然傲慢自负,却不是没有脑子,她一边想着秦炽羽的提议里面对自己不利的成分,一边观察着秦炽羽本人。   虽然此刻,这名敌手看起来精神抖擞,但他肩膀上的飞剑伤还没有愈合,因为前两场的打斗,似乎还有些疲态,垂在身侧的手时不时活动一下,应当是有些酸困了。   半个时辰,应该足够盛云妩击败秦炽羽的。   而且,这半个时辰之约,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表面上看来,好像是秦炽羽占了便宜,盛云妩让着他,这样一来,便抵消了那种恃强凌弱的感觉,盛云妩心内的愧疚也可以减轻一点,周围围观的修士也不会那么瞧不起她。   “……好。”盛云妩道,“就半个时辰。”   秦炽羽心中暗爽,总算忽悠着盛云妩答应了这个条件。   否则,今天再失控,免不了又要烫到陆仙长的手。   昨天晚上在梦天精舍,韩惜见都对他说了,他身上的天火形成一层保护,使外人不能触碰,陆仙长为了安抚他的灵根,不得不把手伸进火中。   “幸而天火及时退去,才没有烧到陆师兄的手,只是烫红了一点。”当时,韩惜见这样宽慰秦炽羽道。   秦炽羽只觉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狠狠地抽痛了一下,陆仙长的手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却为了救他冒着被烧坏的危险探入火中,即便最后只是烫红了一点点,也令人难以接受。第二日,秦炽羽便找着机会偷看陆万闲的手,好像真被他看出来一点点发红。   如果今日今时,盛云妩不答应秦炽羽的要求,秦炽羽可能会打够半个时辰,就自动认输,放弃前四之位。   但是,他冒险一试,没想到盛云妩竟然答应了。   很好。   这一场,他绝不会输!   盛云妩疑惑地打量着秦炽羽,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似乎不易觉察地闪过了一丝狡黠的亮光……?   盛云妩总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什么陷阱里了,可是她又已经答应了半个时辰之约。   “废话少说,我出招了!”盛云妩“啪”地甩开鞭子,向秦炽羽攻去。   半个时辰之后。   盛云妩惊愕地发现,她竟然没办法把秦炽羽打下台去。   秦炽羽的火系术法,还一次次差点燎到她的衣角。   虽然摔得很惨,秦炽羽还是能一次次站起来,说上一声“继续”。   “嗡”——   黄钟一响,主持对决的黄衣弟子宣布道:“半个时辰到了。”   秦炽羽抹了把鼻子里流出的血,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我赢了。”他说,之后便脱力地一屁.股坐在的比武台上,上身随之往后仰,整个人呈“大”字形摊平。   脸上、身上,都是粘腻的血和汗,可是心里却说不出的快意,他感受到再次濒临破境的灵力涌动,果然如陆仙长所说,每一次生死对决,都可以给他带来极大的进境,他这个险冒对了。   “这里的星星也很好看啊……”秦炽羽望着夜空,感叹道。   周遭传来嗡嗡的议论,却仿佛隔着一层墙,听不清楚,秦炽羽的眼中只有星空,那天他和陆仙长在杉树顶上,曾经见过同一片星空,那么美……   幸福充塞满胸臆之间,秦炽羽知道,他成功了。   他入围了。   通过擢仙大典,正式成为玄门的弟子,拥有拜在万花山下的资格。   这就仿佛做梦一样,是绝顶的美梦,是他两个月前还不敢想的完满之梦。   回想这两个月中的经历,秦炽羽只觉恍如隔世,他失去了一切,又得到了另外一些宝贵的东西,明明只有短短两个月,他却从一个世界里,走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他自己,也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再消极厌世,混吃等死,而是身体健健康康的,每天被充实的比赛填满,在漫长而坎坷的道路上攀登……只是为了追上一个人的身影。   盛云妩怔怔地望着躺在地下的秦炽羽。   她还是没法接受,自己竟然败了。   本来以为三招就可以把秦炽羽扫下台,谁知秦炽羽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贴着台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而每一次她想下狠手,对上秦炽羽那双意志坚决的眼神,又虚了一截。   说到底,琼顶对决,比的不仅仅是修为和技巧。   还有意志。   取得胜利的意志有多强大,就距离胜利有多近。   盛云妩的意志是盛家的荣誉,她以为这动机已经足够强大,足以支撑她扫除一切障碍。   可是,比起秦炽羽的意志来说……   盛云妩又想到了,昨天那场比斗中,秦炽羽失控前,看向盛天麒的眼神。   “罢了,我服输。”   盛云妩叹了口气,向地下那青年说道。   “不过,修真的路还长,将来我们四海排位战再比过,我就不信,还赢不过你!”   盛云妩败也败得骄傲,不堕盛家之名,干净利落地收起长鞭,向秦炽羽鞠了一躬,潇洒地走下台去。   秦炽羽则压根没听见盛云妩的话,他仍然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甚至因为脱力过分,而渐渐地眼皮发沉,将要失去意识。   “秦师弟!!”   忽然,喧闹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秦炽羽一下被叫得醒了神,也不知怎么的,韩惜见的声音特别有穿透力,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秦炽羽揉着头,重新坐起来。   只见韩惜见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一脸惊喜地冲他说道:“你还活着啊!”   秦炽羽:???   返回梦天精舍的路上,夜已深了,排位战基本结束,其他参赛修士也放松下来,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倒是格外的和谐。   藏字十三间的四名舍友并排走着,韩惜见一身潇洒,傅唯一看不出来有没有受伤、但步速明显迟缓,秦炽羽和王思远则都是一身狼狈,走路一拐一拐的,两人身上都被抽了无数鞭子,衣服破烂到无法在白天见人。   秦炽羽和王思远对视一眼,有种难兄难弟的感觉。   “我说……那女人的鞭子太厉害了。”王思远顶着破碎的养目镜感叹道,“我以后都不想和使鞭的人打架,你知道吗,我为了画禁制法阵中间那一点,被盛云妩抽了多少鞭子,唔……好疼。”   “噗……哈哈哈哈……唔呃……”秦炽羽十分能够感同身受,因此笑了出来,笑得自己身上鞭伤一阵抽痛,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   “不过,秦师弟你真的挺让我意外的。”王思远推了推养目镜,认真地看向秦炽羽,“我分析了各个参赛修士的基本情况,得出结论,最终入围拜仙之战的四个人,会是我、韩师弟、傅唯一和盛云妩,没想到,你竟然打败了盛云妩……”   “主要是靠这里。”秦炽羽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不要脸!”韩惜见终于把这三个字说了出来,从秦炽羽给自己脸上贴金说他最受陆师兄偏心开始,韩惜见就看透了,秦炽羽本质和傅唯一一样,是个自大狂!   “不管怎么说,我们真的特别有缘分,看,我们都在藏字十三间,而且都入围了拜仙之战……”王思远感慨道。   “还不一定,”傅唯一提醒道,“长老看过比斗细节,才会得出最终结果。”   “是,我知道,是要以明天公布为准的,但是,我们四个人都守到了擂台的最后一刻啊!”王思远兴奋道,“我觉得,现在就可以开始分析下一轮了,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不要了,我要休息。”韩惜见头痛,“七天后再说!”   “当然,从现在起,作为竞争对手,我会对你们进行资料保密,不再探讨与大家武力值、修为、应变能力这些有关系的内容,虽然,我已经搜集得差不多啦。”王思远骄傲地说道。   “好吧,好吧,我要回去睡觉了!”韩惜见抬起胳膊,舒展身体。   在他身后,傅唯一的目光停留在纤细的腰线边片刻,又默不作声地移开。   回某个小天使的留言,我也想看傅唯一欺负韩惜见,但是我不敢写( 第88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临到藏字十三间门口,王思远站住脚,道:“诸位,那我先回秀月洲了,明日宣布结果时再见。”   秦炽羽疑惑:“不点卯了么?”   王思远笑道:“秦师弟有所不知,今日排位战已经结束,只剩下七日后的拜仙之战,因此,梦天精舍里就不再点卯,大家可以自由来去,只是在宣布结果时要按时到。秦师弟若是想要回万花山去,也是可以的。”   秦炽羽心中兴奋,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意外之喜。   今日打败盛云妩后,秦炽羽就在四处寻找陆仙长的身影,兴冲冲地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可是,观战台上下,却看不到那个身影……不知陆仙长有没有看到他赢了呢?   秦炽羽怅然了一阵,想到今晚还要留在梦天精舍点卯,没法即刻就飞往万花山,他只觉心里那快要冲破胸臆的喜悦无人分享,顿时也减退了一大半。   听王思远这么一说,秦炽羽只觉得心里某块空落落的地方又恢复了知觉,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王思远见秦炽羽顷刻间神采奕奕,知他心里在想什么,笑道:“有个好师父是天大的运气,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但师父的境界、师父的关心其实都决定着弟子能走多远啊。陆岛主是我见过得最好的师父了。”   “那是。”秦炽羽与韩惜见异口同声道。   两人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对方眼中看到不屑和嫌弃。   秦炽羽是嫌弃韩惜见先前拒绝陆仙长,害陆仙长伤心,此时又不要脸地贴上来。   韩惜见则是不屑于秦炽羽白占了陆师兄那么多天,还没拜师呢,就好意思让陆师兄费心费力,而且一副万花山大师兄的姿态是怎么回事,陆师兄都同意了收韩惜见为徒,怎么的到秦炽羽这里反而还有些不情不愿的?他算老几啦!   “哼。”两人各自别开脸。   王思远见惯了他们两个争宠的样子,只是笑笑,接着,有些担心地向站在一边的傅唯一说:“傅师弟,你也要赶快找起来了,天字四峰的四位峰主都很高冷,不管你有多优秀,都不会亲自来找你的,如果你真的想拜在天字四峰之下,最好明天宣布了排位战结果,就去找找人,天字四峰的宗门弟子也可,甚至盛云妩都可以,托他们跟管事长老或首席弟子打探打探消息,跟里面通通气……省得拜师大典上出什么岔子。虽然说,排名前四的弟子拜师,应该不会有人拒绝,但天字四峰的峰主毕竟不是一般人……”   王思远絮絮叨叨了一番,傅唯一只是“嗯”了一声,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   王思远便也不再说什么,向三人道了别,驾仙鹤往秀月洲去。   “等一下!”秦炽羽突然叫道。   王思远一条腿已经跨上了仙鹤,被他一喊,差点劈叉。   秦炽羽跑上去,从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塞进王思远手中,道:“王师兄,这件东西,请你还给你王峰主,告诉他,我……感谢他的赏识,可我已经心有所属,不会改变心意了,如果他日有机会,我定会想办法报答王长老的。”   王思远意外,他不必看,已经知道塞进自己手里的是什么,是通过九天大瀑布的避水珠。   “其实你拿着也没什么……”王思远有些犯难。   “不,我不想耽误王长老的时间。”秦炽羽说得十分客气,语气中却有坚决的东西在。   王思远叹了口气,只得把避水珠揣进怀里,他当然知道秦炽羽必然会拜在万花山下,一起相处了这么些时日,藏字十三间还有谁不知,秦炽羽天天都把“陆仙长”“万花山”挂在嘴边上。   “多谢。”秦炽羽再次抱拳。   王思远摆了摆手,翻身上了仙鹤。秦炽羽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   王思远的一句话在秦炽羽心里翻来覆去的回荡。   “最好去找找人,通通气,省得拜师大典上出什么岔子。”   直到秦炽羽驾仙鹤来到万花山前,他仍然无法把这句话撵出脑海,能出什么岔子呢,陆仙长都已经亲自教他修炼的方法了,那就是和他有了师徒之实啊,既然有了师徒之实,又怎么会拒绝一个师徒之名呢?   应该是他多想了。   可是走到小居门前,望着那熟悉的门扉,和门缝里透出来的一点暖黄色亮光,秦炽羽却感觉到惴惴不安。   “不要多想。”秦炽羽告诫自己。   他抬起手,坚决地敲下门。   “咚咚咚。”   敲门声那般清晰,在空旷无人的夜晚里,格外令人心惊肉跳。   秦炽羽又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在这屋里,对陆万闲下跪,倾诉衷肠,并表明自己想拜他为师的意愿时,遭到了怎样惨痛的拒绝。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告诉自己,那是因为,陆仙长把他当成了之前那个孽徒啊,只是一次误会而已。如今,他在种种方面,都表明了自己与那孽徒的不同,陆仙长已经不会再产生误会了,自然也不会那么凶狠地拒绝他。   秦炽羽再度抬手敲门,却敲了空。   他睁开眼睛一看,陆万闲不知何时拉开了门,正站在门前,神色间闪过一丝复杂,看向他:“你来了。”   秦炽羽心想,陆仙长果然料事如神,好像早就想到他会来一样。   “陆仙长,你猜我能排到第几?”秦炽羽兴奋地问道,“排位战刚刚结束,我就过来了,陆仙长你什么时候走的?我还以为你还在那里,找了半天……”   陆万闲望着青年明亮的眼眸,心内有些不忍,想着不如就让他把高兴的事情说完吧,多开心一会儿是一会儿:“进来说话。——我看你这么高兴,是有机会排进前十了吧?”   陆万闲说着,侧身让出一条道,秦炽羽立刻走进去,一边走一边转了个身,笑着面对陆万闲说话,退着进到小居中间。   “陆仙长猜错了。”秦炽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两颗虎牙若隐若现,“我打败了盛云妩,守住了三号擂台,应该有机会进前四。”   陆万闲温和地笑望着他:“是么?这么厉害?”   秦炽羽倒着走了两步,往新打制的床榻上一坐,今天晚上他就不打算离开这里了,他要拉着陆仙长陪他说一晚上话。   不过,傅唯一的手艺确实不错,这床板的面磨得又润又光,棱角处还有弧度处理,令人不禁怀疑傅唯一以前到底是从事什么行业的,既懂得草药,又懂得木工,仿佛干过许多杂活。   看秦炽羽的注意力转移到床上,陆万闲知道他是打算在这里休息,便从柜子里抱出被褥,放在床边,等秦炽羽什么时候想休息了,就可以直接铺上睡觉。   秦炽羽却按住陆万闲的手:“陆仙长,以后,这等伺候人的活儿,还是让我来干吧。”   温暖的灯烛将两人的影子画在墙上,秦炽羽不知不觉已经长高不少,身量也比初来时健壮了一些,他坐在床边,身体前倾,一手按在床边,从影子看来,倒看不出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陆万闲则有些意外地侧过头,轮廓深邃的侧影清晰可辨,薄而冷情的嘴唇因为诧异微微分开,下颌线条勾勒出动人的弧度,向内收起,再至修长的颈线,向下隐没入一丝不苟扣起的衣领内。   陆万闲望着青年炽烈诚挚的目光,心念微动,这样的目光固然在前尘里看过无数次,依然如第一次那般令人……不忍拒绝。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陆万闲别开脸,避开秦炽羽的灼灼注目。   “是,”秦炽羽迟疑了一下,觉得这么直挺挺地就说拜师,他有点怵得慌,要不还是先探探口风?哎,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磨磨唧唧了,比韩惜见还不如,秦炽羽一咬牙,说道,“我是听王思远师兄说,拜师大典中,一般能够入围前四名的弟子,都不会被拒绝……嗯,所以,我入围了前四,应该也不会被拒绝吧。我是想……”   秦炽羽的脸越来越热,下意识抓着陆万闲的手也越收越紧,他都忘了自己抓的是什么,只觉得这块温润可爱又冰冰凉凉的软东西可以让他降降温,不至于浑身上下都要燃烧起来一般。   “你想拜我为师?”陆万闲听他拐弯抹角一番,半天到不了正题,自己的手也快被他烤熟了,这个话题总要说,不如快刀斩乱麻,自己替他说了。   “是,是的。”秦炽羽不争气地结巴起来,眼神一阵乱飘,就是不敢看对面咫尺之间那人的表情。   陆万闲把手从秦炽羽手里抽出来。   秦炽羽只觉手心一空,下意识低头去看,看到陆万闲手背上被自己抓出来那几道红印,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使劲抓着不放的是什么,他不由得窘迫欲死,只想掀开床板钻进去。   “……我、我只是现在问问,不是说现在就要拜师,毕竟拜师大典才是正式场合,拜师大典中的一切礼数我都会做齐全,请陆仙长放心,只是王思远师兄说,为了避免到时候出什么岔子,要先找天字四峰……不,先找你通通气。没有天字四峰,没有。”秦炽羽慌得有些口不择言,脑袋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   “秦炽羽。”陆万闲叹了口气。   “嗯?”秦炽羽猛地一抬头,充满希冀地望向陆万闲。   在这样明澈单纯的凝视里,陆万闲只觉齿间重如千钧。   “我不能收你为徒。”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叶大大带我飞的营养液+15,@975的营养液+20,阿初的营养液+19。 第89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为什么??”   秦炽羽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当他看到陆万闲有意回避他的目光时,他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发自内心的困惑使他无法思考其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陆万闲,不肯放过他的一丝犹豫、动摇……如果有的话。   “是不是因为盛家?盛家不让你收徒吗?我知道他们在紫极殿上为难你了,是不是还没有结束,等着,我这就去找盛玉髓——”秦炽羽“腾”地站起来,胸口起伏不定,热血直上冲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   “不是,”陆万闲拉住他的手臂,强行把他拽回来,“坐下,你听我解释。”   秦炽羽坐下了,他的心脏砰砰撞击着胸腔,脖子上有根筋拽的生疼,他扭头看着陆万闲,盯着他的脸,他听到自己生硬地问:“那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修为不够,还是没法达到你的要求?那我可以练,练到你满意为止。”   陆万闲望着他,似乎在等他的怒气平息。   秦炽羽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现在的自己不要表现得那么难看,可是,沸腾在体内的血液并没有因为深呼吸而平静下来,反而流到了更深的地方,酝酿着更为激烈的爆发,他无法克制,怀疑、愤怒、自我否定、消极的思想在他脑袋里乱窜,使他根本坐不住,立刻就想跳起来。   “我不能收你为徒,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因为我教不了你。”陆万闲以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   秦炽羽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他的眼珠不断转动着,打量着陆万闲,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如果陆万闲都教不了他,那这世上还有谁能教得了他?这个拒绝的理由本身就像一个笑话。   等了一会儿,秦炽羽没等到进一步的解释。   他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你教不了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教我筑基,教我法术的人,不是你吗?”   “这些谁都能教你,王问虚可以,盛玉髓可以,甚至悬壶院的医修都可以。”陆万闲说道。   秦炽羽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滞涩,压抑不住下面的怒火:“你就是想把我往外推,王问虚可以,盛玉髓可以,泰和大师也可以,就是你不可以!你不可以就直说,为什么这样胡乱找理由搪塞我!你给我找这么多可以的人的时候,难道就不你问问我可不可以,愿不愿意拜他们为师吗?!玉衡峰的避水珠,我已经退还给王思远了,盛玉髓只要还有一天姓盛,就算他再好,我也不可能拜他为师!泰和大师……我如果想治病救人的话,烦请老天爷给我托生一个圆圆满满的家庭!让我还有多余的慈悲心去操心天下苍生的死活!!”   秦炽羽说到“玉衡峰”时,就压抑不住怒火了,他不知不觉间攥紧了拳头,再次站起身,整个人都像一张紧绷的弓,恨不能把愤怒的箭胡乱发射出去,破坏掉眼前平静的一切,尤其是,破坏掉眼前这个状似平静的人,让他痛,让他再也不能轻易说出这样敷衍了事的话!   如果说上一次,陆万闲在这万花山小居里拒绝了秦炽羽,还能说是一时误会,那么这一次,秦炽羽可以确定,陆万闲就是针对他的,而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本以为自己对于陆万闲来说也是特别的一个,对啊,连韩惜见都看得出来,陆万闲是偏心他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陆万闲仍是拒绝了他,甚至连一个正经的理由都不愿意找,此刻的拒绝和托词,种种种种,仿佛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秦炽羽一厢情愿的脸上。   但他还是不相信,不相信陆万闲没有动摇,他只想要一个真实的理由,让他死心也好!   “我只想知道,”秦炽羽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得不停顿了片刻来稳住颤抖的声调,“你不收我的真正原因,不是这样敷衍的,根本无法让人相信的原因!”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逼视向自己时,陆万闲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尘里的炎尊者。   “没有为什么,”炎尊者身着火绒衣,炽焰化作的长袍在虞渊前带着魔域气息的风里上下翻飞,他面无表情,眼睛明明望着陆万闲,又仿佛透过他在看后面的天,“你就当做从未收过我这个徒弟罢。”   百年的朝夕相处,千年的师徒情谊,怎么可能当做从未有过?你倒是教教我,怎么才能假装从来没发生过?   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是满腹为什么,恨不能把秦炽羽抓过来严刑拷问,从他嘴巴里榨出一个能让人相信的理由,毫无理由的恩断义绝,骤然间的背叛,仿佛一把刀,突然捅进了心脏最柔软处,刀柄却在最亲近的人手里握着,难以置信地抬头看时,并未看到丝毫纠结、内疚和痛苦挣扎,有的只是一脸平静。   没有为什么。   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徒弟吧。   陆万闲知道那种痛苦,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更具体、更生动、更充满细节,有一百年的时间,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能看到那片灰白色的天空,天空下是巨大的虞渊入口,烈火和焦土混合成炙热的臭气,扭曲着每一寸空气,在那片背景之下,是面无表情的炎尊者,低沉喑哑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熟悉的语调和早就习惯的鼻腔音,曾经说过亲近的、衷心的、耍赖的话,如今却说着另一番话。   我走了,不要跟过来。   说完,炎尊者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虞渊,直到炽焰披风的最后一丝衣角也消失在巨大的深渊阴影中。   没有为什么。   “陆万闲!!”   震耳欲聋的大吼声把陆万闲从出神中拉回到现实,拉回到方寸之间目光相接呼吸相触的距离内。   秦炽羽已经不需要仰起头就可以平视陆万闲,他的脸色也没有以前那么苍白,脸颊上长出少年饱满紧实的肌肉,愤怒熏红了他的眼眶和颧骨,令他显得那么年轻,还有满满一腔的情感可以发泄。   他确实有快要喷溅出来的愤怒要发泄,如果不是习惯性的尊敬在克制着他,他或许就要伸手揪住陆万闲的衣襟了,因为,陆万闲竟然在刚才走神了?!   “你又在想什么了!你是不是又透过我在想你以前的徒弟了?”秦炽羽愤怒地瞪着眼睛,“我才是秦炽羽!我才是站在你眼前的活生生的人!你不看着我,却在想一个已经灰飞烟灭的人,他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陆万闲微怔,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话题就扯到“以前的徒弟”上了,他稍微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撒过一个谎……然后,秦炽羽似乎非常敏锐,透过谎言的表象,发现了问题的本质,陆万闲确实是在想“以前那个灰飞烟灭的徒弟”,谎言竟然能和真实对上,陆万闲不知道是该夸秦炽羽聪明还是默默等这段揭过去。   秦炽羽却没有揭过去的意思,他又迫近了一步,呼吸几乎喷到陆万闲脸上:“那个孽徒,叫什么名字?嗯?”   陆万闲微微皱眉,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回答他。   “你是不是管他叫秦炽羽?”秦炽羽突然问。   陆万闲愕然地抬眼,心神不定地打量着秦炽羽。   “果然如此……”秦炽羽愤怒地从陆万闲面前转过身,在狭小的房间里转起圈子,像一只困兽,出不去,只能用原地兜圈子的方式来发泄过剩的精力和情绪,他一边重重地踩着地板,一边把自己狂怒之中胡乱思考的东西自言自语式的说出来,“他是天火灵根,是你花费心血教出来的徒弟,可是他却走上邪路,最后灰飞烟灭……所以,你觉得是你的错,你教不了像他那样的人,你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意想起来,是不是?这件事对你打击太大,因为你曾经为他花费过心血,所以遇到和他一样的有天火灵根的我,你又忍不住出手帮忙……但是现在,你又怕教不好我,你怕我就像他一样走上邪路……”   陆万闲惊讶地发现,秦炽羽的推理竟然有点沾边,从一大堆的谎言中间,发现问题的本质,这是一种怎样惊人的直觉啊。   秦炽羽忽然停下来,就像他刚开始暴躁地转圈子时那么突然,毫无预兆,以至于陆万闲还没有收起他惊讶的表情。   秦炽羽黑沉沉的眼眸直视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心痛。   “我猜对了。”秦炽羽说,一贯好听的少年音里带上了闷闷鼻腔音,仿佛与前尘中成年后的秦炽羽相重叠,他的眼睛里却带上绝望,发泄般地冲陆万闲大吼一声,“你不打算收下我,又为什么要救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又跟我说不行,那只是个误会!”   说完,他猛地冲出去,肩膀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巨响,他痛的闷哼一声,又晃着身体,跌跌撞撞地推开门,狂奔进夜色里。   陆万闲在屋中呆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门边,一只脚跨出了门槛。   “宿主确定要追出去么?”久违的天道系统声音在耳畔响起,“追出去又能怎么样,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吗?”   “……”陆万闲发现好像确实如此。   “宿主为什么一定不肯收他为徒呢?”天道系统有些生气地问,“这一世的秦炽羽,没有记忆,没有二心,没有任何对不起宿主的地方吧?”   “没有。”陆万闲推开门,目光扫过月光下的山坡、水沟和菜园子——空无一人。   “那到底是为什么?不过是一个师徒名分,对于宿主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不过是一个师徒名分,”陆万闲轻哂一声,他本不想和天道系统废话,可是,既然它都踩到它头上来了,他不回敬一句,真是白白背了不认师徒的黑锅,“不知道是谁安排自己儿子非要拜在陆某一个无名小卒门下,到时自己儿子堕入魔道,却要将此番过错全都算在我头上,使我飞升不得,又重来一世。这番孽缘因果,既然你都已经对我讲清楚了,我又不是脑子犯浑,怎么可能重蹈覆辙?他如今受的委屈,只与两人有关,其一就是甘愿堕入魔道的他自己,其二就是硬把他的因果与我拉在一起的你主子——天道!”   天道系统梗住。   “罢了,我本来想追他一下,仔细想想,确实也如你所说,反正我也说不出什么新鲜花样,归根结底还是那些敷衍之词,再说一遍也没什么意义。”陆万闲退回屋内,将门闭上,回身过来,看见床上仍整整齐齐堆着一叠未打开的被褥。   天道系统没声了,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烛火燃烧的轻响。   陆万闲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青年愤怒的模样。   “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为什么又要给我希望!”   陆万闲闭上眼睛,按了按耳廓连接脸颊的那一小片软骨。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又追出门去。   月亮飘进了一片黑云里,万花山的山坡顿时暗了几度。   陆万闲没了飞剑,只能凭双腿跑到这儿跑到那儿,时而借助树木和山石的高度,来扩大搜索范围。   秦炽羽实在是跑得太快了,才一阵就没影了。   如果不是看到仙鹤还孤零零地站在菜园子外的水沟边上,陆万闲会以为他此刻已经气得飞回梦天精舍了。   陆万闲是可以放出灵识来找他,但秦炽羽今非昔比,已是有修为在身的人,这会儿又不想见陆万闲,保不齐感受到灵识探查之后,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陆万闲只好自认倒霉,凭目力搜索起那倒霉孩子来。   等等,他还有一个办法。   “天道系统,出来干活了,快把你的小主子找出来。” 第90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天道系统立刻跳出来给陆万闲指明了方位,并且没有说多余的废话。   秦炽羽压根没跑多远,就从山坡上滑了下去,一路出溜到坡底的苇草丛里。   他身上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了,一动也不想动,挣扎一下爬起来都懒得去做,反正也没有地方去了,也没有人要他了,他还爬起来干什么。   陆万闲找到秦炽羽时,秦炽羽正脸朝下趴着,像一条筋疲力尽的死狗。   陆万闲无奈地叹了口气,搂起袖子,弯下腰去拉他。   刚碰到他身上,秦炽羽就猛地翻了个身,躲开陆万闲的手。   陆万闲抓了个空,抬眼看向翻到一边去的秦炽羽,秦炽羽仍然躺在草丛里,却换了正面朝上,夜里黑亮的眼睛里仿佛蕴藏着无边的怒意,正抗拒地盯着陆万闲。   此时的秦炽羽就像一只受伤的猫,根本不容人靠近,时时刻刻保持着要跳起来逃走的状态。   “你肩膀不疼吗?”陆万闲问。   秦炽羽肩上的剑伤还是新鲜的,就在刚才,他怒气冲冲地跳起来,重重撞在门框上,伤口已经撞裂了,血突突往外冒,他的胳膊有点发麻,也抬不起来。   可是,他却没感觉到很疼,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拜师被拒这件事上去了。   “你管我!”秦炽羽又翻了个身,用脊背对着陆万闲。   陆万闲见状,知道今天不说个清楚,秦炽羽是绝对不会乖乖跟他回去包扎伤口的。   他又叹了口气:“我不收你为徒,你救不活了?胳膊不要了?拜仙之战不打了?还是你要用一条胳膊单挑韩惜见吗,独臂大侠?”   秦炽羽依然保持着用脊背对着陆万闲的姿势,但暗中伸手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肩膀。   陆万闲看到秦炽羽的肩膀边上露出来两根手指头,心内感到好笑,虽然在这种应该保持严肃的时刻,陆万闲不该想到任何和笑有关系的事情。   可是,这时候气鼓鼓的秦炽羽为什么那么可爱呢!   陆万闲找了个看起来没那么多杂草的大石头坐了下来,正对着秦炽羽的脊背,说:“你不是想到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你么?我现在就来跟你说说。我以前有一个徒弟,我不能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不过,他和你一样,也是天火灵根,天赋也不比你差,从筑基到金丹慢了一点,但从金丹到元婴,也只用了一百年。”   秦炽羽的肩头动了一下,明显是被这个信息量给惊到了,原来陆万闲以前那个徒弟,竟然已经修到了元婴?还只用了一百年?那岂不是和盛玉髓差不多强?   “你知道,他也是天火灵根,也有和你一样的问题,就是天火炎髓会失控,那时候我摸索了很久,才发现可以用千织阵封印他的天火炎髓,他的修炼历程比你坎坷得多,但他都撑下来了,进境还很快……”   陆万闲一边说,一边回想着前尘中秦炽羽刚跟着他修炼的时候,两人都很着急,秦炽羽是急性子,恨不能立刻就突破,陆万闲也毫无保留,倾囊相授,每天从早到晚,两人都是在讨论、决定方法、执行中度过的,遇到困难点两人也会激烈的争吵,但基本上吵到最后都是秦炽羽乖乖听话,按着陆万闲说的去练。   从一开始,秦炽羽的修炼,就是完全按照陆万闲的设计来的,每一次破境、每一次进阶,都凝注着陆万闲的心血。   师父能够如此深入地参与到徒弟的修行中,其实是很罕见的情况,人间有一句俗话“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其实放在玄门里也是可以作为准的的。因为修炼过程中具体遇到的问题,有时候只有修炼者自己才能感知到,每个修炼者都会因为体质、性格、灵根属性、外界环境等等各种因素的不同,而遇到不同的障碍,没有哪个师父有这种耐心去亲自分析梳理一遍徒弟遇到的障碍,也没有哪个徒弟会全身心、毫无保留地向师父坦诚自己的一切,并全盘接受师父的指导。   这需要两个人关系极为亲近,互相了解、信任,尤其是徒弟对师父的信任,要远远超过常人可以想象的程度。   秦炽羽听到陆万闲的述说,不禁想到他在内府之中看到的那些场景,那回忆境中的成年男子可以毫无顾忌地同陆万闲在一起洗澡、说笑。以他与陆万闲的关系,尚且做不到这一点。   秦炽羽感到舌根泛酸,嘴巴里很不舒服。   陆万闲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是想告诉他,曾经的那个徒弟比他要好的多么?不过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不过是修炼中的言听计从,秦炽羽也能给,只要陆万闲愿意要。   “你是不是在想,那为什么他最后会堕入邪道?难道是因为天火炎髓失控,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或是受到邪魔的诱.引,控制不了自己的心魔,所以才叛出师门?”陆万闲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状似在问秦炽羽,其实是在问他自己,这些疑问,在漫长的闭关岁月之中,陆万闲自己问自己,问了无数遍,可前尘中的秦炽羽,只给他留下了一句“没有为什么”,他想不明白,更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因为斯人已逝,散落于天地间,连一丝游魂儿都抓不回来,更别提面对面问问题了。   “嗯……难道不是因为这些原因吗?”草丛里的秦炽羽,不知不觉已坐了起来,目光疑惑地望着陆万闲。   陆万闲也看向他,心内感慨,所以重生一世,秦炽羽也猜不透前一世的自己为何会做出那般决定么?   那还有谁能知道?   “或许是,或许不是,他没有告诉我。”陆万闲顿了顿,“只是有一天,很突然地对我说,从此恩断义绝,当做没他这个徒弟。”   秦炽羽本来随手抓了两把苇草为了把自己拉起来,这时听到陆万闲的话,震惊之下,把两把苇草连根拔起。   他举着带土的草根,惊问:“什么?他真这么说?他是不是失心疯了?”   陆万闲看了秦炽羽一眼,有些无奈:“我确认他神智清醒。”   “那也该有点端倪吧?之前不是很亲近么?为什么突然就、就……”秦炽羽说不出来那个混账师兄的行为,因为那无异于再一次把陆仙长的伤口扯开。   虽然陆万闲对此没表露任何情绪,可是,秦炽羽却可以脑补出来,被全然信任、花费了无数心血一手带起来的徒弟背叛,会是怎样一种痛入骨髓,而且,那孽徒竟然还是当面说的,他怎么有脸?!   “算了,”秦炽羽闷声道,将手中的苇草束重重按进地里,“过去的都过去了,反正他已经自食其果,魂飞魄散了。为了这种毫无理由作恶的恶徒伤神,实在是浪费时间。陆仙长,你不要再想他了。”   陆万闲有些哭笑不得,秦炽羽此时在这里为他义愤填膺,却不知道上述那些“恶行”都是他自己上一世干出来的事儿啊。   算了,就像秦炽羽说的,那人都已灰飞烟灭,如今世间无他,只有一个尚未经历过那些事的秦炽羽,白纸一般纯粹干净。   这一段就揭过吧。   可是,陆万闲之所以说前尘旧事,并不是为了算旧账之类的,他跟眼前的秦炽羽也没什么旧账好算。   “自他灰飞烟灭之后,我闭关了一段时间,反反复复回忆之前种种,发现问题可能出在修炼方法上。他的一切修炼方法都是与我争执后达成共识的,可是,自从他进入了分神……更高的境界之后,与我的分歧就越来越大,逐渐无法弥合,他的修炼也停滞了下来。”陆万闲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说。   这是两世以来,他第一次对人透露出这番思悟。   他也不知道对不对,但……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能收你为徒的原因。你和他的资质一样,起点一样,甚至很多方面,家庭背景、性格都差异不大,你们注定会走上相同的火系法修之路,如果选择我做师父,在修炼后期可能会遇到相同的问题,这问题我至今还没有参破,可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与其如此,我想,不如兼收并蓄,博采他家之长,从一开始就把路走宽一些……”   陆万闲的话是经过千年思考后得出的结论,对于现在的秦炽羽来说,很难理解,他呆呆地听着,只知道,陆仙长原来并不是放弃他,而是早就为他考虑了很多很远。   “……所以,我要你在拜师大典上,配合我做一件事。”   陆万闲陈述了一番玄之又玄的话之后,顿了一顿,看向秦炽羽,秦炽羽这时候已经被说懵了,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罢了,也不急于一时,还有几天时间,你先随我回来把伤口包扎了,我们细细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7个地雷+1个火箭炮!感谢@975的1个手榴弹!   感谢路过打醋的灌溉营养液+1,叶大大带我飞的营养液+20,@975的营养液+20,秋甜甜的营养液+10! 第91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陆万闲站起身来,向秦炽羽伸出手。   秦炽羽立刻把完好无损的那条胳膊递出去,快要碰到陆万闲的手时,又想起来什么,赶紧缩回来,把手掌上的泥土在衣服上一顿猛蹭。   接着,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握上陆万闲的手。   陆万闲一把将他拽起来,拉着他走到月光能照见的地方。   “这边胳膊还能抬起来吗?”陆万闲的目光落在秦炽羽受伤的那侧肩头,只见血都已经渗透了衣服。   秦炽羽这时才感觉到身体有点发虚,他勉强动了动手臂,牵动伤口,一阵龇牙咧嘴之后,气喘吁吁地说道:“还行。”   陆万闲按住他肩膀周围止血的穴道,一边说:“以后不要说什么死了算了,你是为了自己活着的。”   秦炽羽当时是真情流露,此时冷静下来再往回想,又觉得自己的真情有点难为情,那么直挺挺地大声喊出寻死觅活的话,实在过于丢人现眼。   也不知陆仙长会不会笑话他。   秦炽羽偷瞄一眼陆万闲,见那双凤眸正低垂着,长长的睫毛盛着月光,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怎么会有人忍心让陆仙长这么好的人伤心。   不对,刚才自己大喊大叫,不管不顾地跑出来,没把话听完就乱发脾气,好像也没表现得有多好。   但是……自己表现得再怎么糟糕,也一定不会说出“恩断义绝”“当没我这个徒弟”这样的混账话,当初那个孽徒师兄到底是怎么张得开嘴的?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师父,他竟然随随便便就扔开了?!   反正秦炽羽是做不出来这种混账事的。   还好那家伙已经灰飞烟灭,否则秦炽羽非得追到天涯海角,把他抓过来跟陆仙长道歉!   两人回到万花山小居内,陆万闲让秦炽羽先去床边坐着,自己取了一把剪刀来,将秦炽羽染血的衣服剪开,小心翼翼地分开血肉黏连的地方。   陆万闲叹了口气:“你就没有一天能消停的。”   “这点小伤不碍事……嘶。”   “你还是别逞能了,来,今晚汤药加点剂量,你自己加热吧。”陆万闲把兑了山泉水的药碗塞进秦炽羽手里,秦炽羽单手兜住碗,不一会儿黑乎乎的粘.稠药剂就在水中化开,咕嘟咕嘟地冒泡泡。   陆万闲三下五除二清理完伤口,重新包扎上干净的布带,给秦炽羽打了个死结。   陆万闲的手指凉冰冰的,时不时碰到秦炽羽,那咕嘟咕嘟的药剂便又沸腾得快了几分,待他打完结,秦炽羽看着煮成淤泥状的药剂,皱起了眉头。   “我能不能不喝。”他问。   “不能。”陆万闲轻轻推他,叫他去一边喝去。自己拉开了被褥,给他铺好床。   “对了,陆仙长,你方才说要让我在拜师大典上配合你的是什么事?”秦炽羽问道。   陆万闲斟酌了一下,正色看向秦炽羽:“你真的不考虑拜在玉衡峰下么?”   这是他能给秦炽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   正如秦炽羽所说,天字四峰姓盛,他是永远不会考虑的,再说其他三峰:开阳、玉衡、瑶光——瑶光峰韩家过于腐朽没落,连韩惜见都不想回瑶光峰,更不要说别人;开阳峰辜长老是个严苛冷厉的人,杀气太重,对于本就属火、天赋霸道的秦炽羽来说并不是个好的选择;而玉衡峰秀月洲,有玄门四大世家中仅次于盛家的王家统辖,实力自不必说,王长老心性宽厚圆融,又见多识广,秦炽羽若愿意跟着他学,在开拓视野、培养心性方面,陆万闲是不担心的。   然而秦炽羽听到了陆万闲的这个问题,本来平复下来的腮帮子,又鼓了起来。   陆万闲只得作罢。   “你可不要后悔,我这一招有点损,免不得你要吃点苦头……”陆万闲说道,声音越来越低,在秦炽羽耳边传授了一番他的损招。   秦炽羽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待陆万闲说完了,他将信将疑地问:“这样真的不会被轰出玄门吗?”   “不会,你放心,这是钻空子,玄门戒律里没说过这么做会被清除留在宗门的资格。”陆万闲一脸坦然地说道。   “好,我相信陆仙长。”秦炽羽没有再问什么,只是一点头,目光纯然信赖地望着陆万闲。   陆万闲心内叹息,就是这个眼神,从前尘到今世,都令他无法拒绝,不由自主地来到秦炽羽身边,想尽办法为他实现愿望。   万花山夜已深。   这边陆万闲把秦炽羽哄睡下了,那边天道系统在他耳边说道:“原来宿主早有打算,是我多事了!”   陆万闲笑着在意识内对它说:“你做好你的抽奖系统就好。”   天道系统立刻答应:“是!遵命!”   陆万闲推门出来,看看月色,天道系统又问他:“宿主从一开始就打算用这种方式来教导天道之子吗?”   陆万闲默然片刻,道:“那倒不是,若不是他主动走近来,我应当不会接近他。”   就像重生后的第一世那样,从未相见,便从不相干,也不必为他思量什么。   翌日,到了宣布排位战结果的时候,众参赛修士一大早便去琼顶等放榜。   秦炽羽却不同,他休息得非常好,心里也有底了,不慌不忙地同陆万闲一起下到玄门集中,两人各买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饼,里面切着大块的羊肉,在街边一边看风景一边吃劲道的汤饼条子,最后连香醇的羊汤底也一并喝完,只觉通体舒畅,神清气爽。   “走吧,去看看榜,顺便跟盛玉髓把账结了。”陆万闲说道。   秦炽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账,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到是盛天麒那事里说定了该赔给他的五千灵石。   五千灵石!!!   韩惜见的飞剑加上加持法器才一千五百灵石。   一碗羊汤饼才一块灵石。   看看“两块灵石店”里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就知道灵石的购买力多么强大。   而秦炽羽曾经是坐拥两条灵石矿脉的富有之人。   从来没把灵石当一回事。   现在看来,擢仙大典之后,应当想办法把寒石古道的开采工程进行起来了。   “这五千灵石你先别急着买东西,很快,你就会看到很多很多好东西……到时候再做决定。”陆万闲说道。   秦炽羽这时还不知道陆万闲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突然就在紧张另外一件事。   万一他没进前四怎么办?   比如说,督考长老看过了琼顶对决的每一场战斗之后,发现秦炽羽所在三号擂台就没有上去几个高手,秦炽羽得胜只是侥幸。   或是发现秦炽羽和盛云妩只是打了个平局,也许应该让盛云妩进入前四?   距离放榜时间越近,秦炽羽就越焦虑。   关键是,他都已经向陆仙长夸下了海口,牛都吹出去了,还详细描述了自己怎么聪明地战败盛云妩……假如公布的时候,前四没有自己,那可就丢大人了!   陆万闲和秦炽羽驾仙鹤来到琼顶,前面已经围了一群人,琼顶下立起的红榜宛如雪上红梅般耀目。   秦炽羽心内的忐忑已经到了极点,他甚至有些不敢看红榜,脑中闪过了无数种可能,一种比一种糟糕。   但他的身体依然往前挤开一条通路,给自己和陆万闲通过。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秦炽羽听到自己干巴巴地说道。   周遭似乎起了一阵无形的骚动,先是一个人回过头,看到了秦炽羽,目光就像黏在了他脸上一样,直到秦炽羽挤过去,还在打量着秦炽羽。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秦炽羽发现两边偷眼看他的人越来越多,看榜的修士们不知不觉间给他让出了一条通路。   这些人秦炽羽并不认识,只知道他走过去的时候,时不时会听到只字片语飘进耳朵,其中重复最多的就是“筑基”“天火”“天赋”。   秦炽羽突然有了一种很好的预感。   他走路的步速也越来越快,直到抵达红榜之下。   红榜高达三丈,上面平铺着一张列出三十三个名字的纸。   秦炽羽当先看到四个名字,愣是没找到自己,把他吓了一跳。   他又细细看去,原来中间那个就是“秦炽羽”,他竟然有些认不出来字了,还是凭着那个熟悉的“秦”字认出来的。   一瞬间,大石落定。   大石掉进春水里,溅开一轮一轮兴奋的涟漪,一直扩散到最远的岸边。   秦炽羽的心,荡漾起来。   此刻,一切都值了。   一切血与汗,都值了。   他回转身,兴奋地向站在人群之外的陆万闲跑去。   “陆仙长,我进了前四!”   这句话已经到了喉咙口。   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打断。   只见陆万闲身侧站着两人,一个是身着浅蓝色长衫的韩惜见,另一个是一袭深色布衣的傅唯一。   这两个人的名字,都写在他名字前面。   让秦炽羽想要炫耀一下,都炫不出口。   “陆师兄,你知道吗,我的名字写在红榜第一个,嘻嘻嘻。”韩惜见挺了挺胸,十分不矜持地炫耀道。陆万闲瞅着他笑道:“是吗?没想到我们惜见这么厉害。”   “都是陆师兄送我的这把飞剑特别趁手,还有,陆师兄教导得深入浅出,令我豁然开朗。”韩惜见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期待地望着陆万闲,“陆师兄,我还有很多困惑,想要请教你,这几天我可不可以住在万花山?”   “小韩说得是,我也有些不解之处,想请陆前辈指教。”闷不吭声的傅唯一,此时也主动开口请求道,“若是陆前辈怕不方便,我可以在山坡上扎一座草屋。”   “叫韩师兄。”韩惜见不悦地提醒。   “小韩师兄。”傅唯一道。   “没有小,哪小了,你不是说我比你大吗?”   “……”傅唯一也不与韩惜见争执,只是看着陆万闲,等他回复。   待秦炽羽走到近前时,发现自己不仅没法炫耀了,而且连话都插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1个地雷么么啾~ 第92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你们不要急,”陆万闲道,“擢仙大典还未结束,这七天里,多半会安排你们在悬圃住下,还有些精彩的节目没走过,我看你们还是安安心心住在悬圃,等着开眼界吧。”   “开眼界,开什么眼界?”韩惜见好奇。他对擢仙大典的了解都来自于瑶光峰,前阵子与瑶光峰切断了联系,他便没了消息来源,也处于两眼一抹黑状态。   陆万闲笑而不语。   秦炽羽知道,这多半与陆万闲来时路上说的“很快,你就会看到很多好东西”有关。   他也不着急,既然陆仙长说有,那就肯定有。   陆万闲抬眼看见秦炽羽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便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过来。   秦炽羽立刻走上前去。   “榜看过了?那我们走吧。”陆万闲说道。   也不知怎的,听到“我们”二字,秦炽羽就心中愉悦,这“我们”里面,只包括了他秦炽羽和陆仙长二人。   而且说走,走到哪里去,陆仙长都没说,因为他们两个心里有默契,不需要说出来。   这也就意味着,这句话只是单对他讲的,旁人都听不懂。   秦炽羽已经明显地感觉到韩惜见嫉妒得目光和傅唯一疑惑的眼神,正落在他身上。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了。   “好,我们走吧。”秦炽羽也用相同的“暗语”回答。   “走哪儿去?我也要去。”韩惜见瞪着漂亮的桃花眼,犀利的目光恨不能把正在得意中的秦炽羽戳两个窟窿。   “不必了,是盛家的事。”陆万闲对韩惜见说。   韩惜见愣了一下,才想到前日里说要赔偿秦炽羽的事情来,原来是为了这事啊,他看向秦炽羽的肩膀,眼中流露出同情之色。   “昨天夜里陆仙长亲手给我包扎过,现在已经不痛了,”秦炽羽活动了一下手臂,一手按住肩膀,一边把胳膊起来,“看,一点事儿都没有。”   “哼,我才不担心你胳膊如何,只是麻烦你有点自觉,不要总是晚上去麻烦陆师兄。”韩惜见别过脸去,实在是看到秦炽羽就来气,什么“昨天晚上”“亲手包扎”……怪不得秦炽羽夜不归宿,这个人实在是太没有自觉性了。韩惜见不由得又想起,昨天藏字十三间里只剩下自己和傅唯一俩人,那气氛简直尴尬到了极点,傅唯一也不说话,他自己又不会找话题,两人各守着大通铺的一端,沉默地洗漱,沉默地上.床。   这个时候,韩惜见才意识到王思远和秦炽羽的宝贵。   却说陆万闲带着秦炽羽去找盛玉髓讨那五千灵石。   两人从人群中走出来,秦炽羽对陆万闲说,他的名字也在前四之列。   本来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偏偏被韩惜见和傅唯一横插一杠子,这会儿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新奇之处了。   因此,秦炽羽的语气也十分平淡。   “那很好啊。”陆万闲笑道,“我也没想到你能进入前四,你的进境实在太快了,是我认识的人里筑基速度最快的。”   秦炽羽方才还双脚踏在地上,这会儿已经飘了,他的魂儿已经飘到了半空中,在软绵绵的白云堆里浮着,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畅快。   “还可以吧。”秦炽羽面上绷出一副看淡风云变幻的老成模样。   “哦?”陆万闲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秦炽羽的装模作样大约只撑住了几息时间,笑意就止不住地从他嘴角边漏起来。   “哈哈哈哈哈陆仙长请继续夸我,不要停,我还能承受!”   陆万闲也被他装模作样失败的样子给逗笑了。   两人一路说笑着来到观战台,陆万闲让秦炽羽先在一边等着,他独自过去同盛玉髓交接。盛玉髓说家主那边还没回应,盛天麒那一支脉便拖着不拿钱,等到家主回应了才肯赔偿。   “如果你需要的话,本座可以先代他出五千灵石。”盛玉髓道。   对于盛玉髓来说,五千灵石虽不是小数目,但也不是掏不出来,毕竟他们天字四峰财力雄厚,给入门弟子购置一把上品飞剑也要五千灵石了。   陆万闲却沉下脸来,他料想到盛天麒那一支脉会赖账,但没想到岔子却出在盛家家主那里。   天净台行刑那一次,就是盛家家主从中作梗,使盛天骄的罪恶无法公之于众;这一次,又是盛家家主拖着不做决断,以至于已经判过的案子,该罚的不罚,该赔的不赔。   陆万闲思索了一番,对盛玉髓道:“该罚的是盛天麒那一支,你替他出钱算是怎么回事?以后你还要主持很多公开的活动,人和人聚在一起就少不了纷争,到时需要你调解的事情也不会少,难道每一次你都要替人垫钱?”   盛玉髓本就冷峻的面容此时更罩上一层严霜:“陆岛主,你不要咒本座,本座再也不想掺和什么大典,什么排位战了。”   陆万闲颇为怜悯地看向盛玉髓,在他上一世久远而模糊的记忆里,盛玉髓的形象还是非常清晰的,因为在这一届盛家家主倒台之后,盛玉髓继承了家主之位,主持过三届四海排位战和十多次大小秘境探索,在盛家家族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惜陆万闲不擅笔墨,否则他愿意给盛玉髓写一卷传记,开篇第一句就是:“年仅三百六十岁的时候,盛家站在权力巅峰的男人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本座再也不想掺和什么大典,什么排位战了。正应了那句老话,我们终将成长为我们讨厌的那种人。”   “……陆岛主,你在想什么,这么开心?”盛玉髓冷冰冰的话语将陆万闲从臆想的快乐中拉回了现实。   “嗯?什么?”   “本座问你,这件事该如何解决?”盛玉髓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这问题陆万闲刚才已经斟酌出了一个方法,此时盛玉髓问起,他便自然地答道:“这也好办,先拿东西来抵。”   盛玉髓眉头微皱:“拿什么东西?难不成……你想要飞剑天赐?”   “盛玉髓,你真是……不通人情世故。”陆万闲有些无奈地说,“我是嫌秦炽羽过得太舒服,要那把剑回去添堵么?盛天骄、盛天麒的东西,我们都不会要,但是他们支脉所在的天璇峰,囤积的宝贝应该不少吧?”   “你想要什么?”盛玉髓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他方才是想得太简单,以为陆万闲看上了盛家那两个败家兄弟的飞剑,现在想来,秦炽羽自然是不想看到这些东西的,就算它们再价值连城,拿回去也只能添堵。   “这事儿也不用你操心,等到过两天天阶百集的时候,秦炽羽看上了什么,我会对你说的。”陆万闲道。   所谓天阶百集,又叫师徒意向通气会,指七峰十二院三十六司聚集在天阶之上,各自拿出本派系所有的宝物,讲述派系特点和历史源流的集会。   天阶百集是专门向三十三名入围弟子展示玄门各派系实力的时候,用以吸引擢仙大典产生的新一届入门弟子进入本派系,这是一场非常热闹的盛会,也是陆万闲之前对韩惜见他们所说的“精彩节目”。   盛天骄、盛天麒那一支脉所属的天璇峰,自然也会参加这次集会。天字四峰虽然高冷,但天阶百集属于擢仙大典必备的一个环节,天字四峰峰主可以不来,但弟子必须过来布置摆台,所以,天璇峰的宝贝,届时会有一个各门类比较全面的展出,到时候,秦炽羽自然就可以从里面挑选五千灵石左右价位的宝贝,让盛玉髓先扣下来,等盛天麒他们家能拿得出钱了再还回去。   白给秦炽羽玩几天,也是好的,谁让盛天麒他们家赖账在前呢。   盛玉髓望着笑得高深莫测的陆万闲,不禁想到,如果陆万闲生在盛家,那么家主继承人就没有他什么事儿了。可惜,真是可惜。   陆万闲与盛玉髓交接完毕,反身回来同秦炽羽说明了情况,秦炽羽似乎对于盛家会赖账这事儿一点都不意外,也不在乎。   “陆仙长,这灵石拿的到算意外之喜,拿不到你也不要为此发愁,不过是五千灵石,我想好了,等拜师大典结束,我就想办法把我们家的矿开采一些,想要多少灵石,就有多少灵石。”秦炽羽十分财大气粗地说道。   陆万闲失笑:“你以为采矿是那么容易的事吗,何况现在流通的灵石都有玄门的钢印,是经过特殊方法制作而成的,采矿的事儿……到时候再说吧。”   秦炽羽讪讪道:“还有这一回事?”   晚些时候,入围拜仙之战的四人在黄衣弟子的带领下,住进了悬圃主峰议事堂旁边的醒山别院,醒山别院的规格与梦天精舍有天壤之别,四人不仅能各自独享一处庭院,还配置有单独的卧房、书房、会客厅和浴池。   四座小院以游廊、假山隔断,似断实续,隔着墙上的镂花木窗,可以看到对面的风景,其穿凿之巧妙,设计之精美,令人击节赞叹。   尤其是韩惜见,简直恨不能一辈子住在这里不出去了。   秦炽羽倒没有觉得多么新奇,他们夜阑王室的宫殿也未必就比这个差,轮到挑院子的时候,他一点都不着急,等韩惜见和王思远先进去挑完,傅唯一也选定了住处,他才随便点了一处院落。   那院落叫做赤霞堂,说是黄昏时候,夕阳映在西边的红木廊柱上特别漂亮。   不过,秦炽羽选择这座院落,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它的格局和秦炽羽在回忆梦里见过的那座四角上栽着香雪木的院子特别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975的地雷x1~WEREWOLF-J的地雷x3~~~ 第93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天阶百集当日。   一大早,玄门天阙前的广场上,就聚集起了各峰各院的弟子,支旗的支旗,摆摊的摆摊,热热闹闹的集市拉开了帷幕。   辰时正刻,本届擢仙大典排位战中进入前三十三名的年轻修士们在黄衣师兄的带领下,来到玄门天阙前。   众年轻修士就像初入花林的雏鸟,叽叽喳喳说个不休,触目所及处皆是新奇。   另外一边,一名身着碧色云雾纹罩袍的高阶弟子,引着进入拜仙之战的四人来到场中。   叽叽喳喳的议论对象顿时转了个方向。   “看啊,他们来了。”   “那就是咱们这次争夺擢仙大典魁首之位的四名金丹修士啊!”   “不,不,其中两人并非金丹修士,你看见那个穿白色便服的和那个戴深色绑腿的没有,他们两个都是筑基,穿白色便服那个还是刚筑的基!”   “这么厉害啊,你说这次他们谁会拔得头筹?”   “我看多半是瑶光峰的韩惜见,要么就是王长老的侄子王思远,我看过他们两个的比斗,很精彩,尤其是……”   藏字十三间的四位舍友在众人的瞩目中,大大方方地走进广场,他们之间的气氛十分融洽,并没有众修士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诸位,诸位请安静一下!”   黄衣弟子与绿衣弟子汇合之后,转过身,向众年轻修士高声说道:   “今日我们天阶百集就在这里召开,七峰十二院三十六司及所有本届擢仙大典中有资格收徒的支派,都已经聚集在这里了,大家可以先浏览一遍,如果有兴趣,每一块展览区都有答疑的桌子,大家可以去进一步询问详细情况。”   “是!”   “多谢师兄介绍!”   众年轻修士已跃跃欲试。   “那么,咱们就原地解散了!”绿衣师兄拍了拍手,宣布在场的年轻修士可以自由活动一天,直到集市收摊。   “噢噢——”众年轻修士一哄而散。   “陆师兄从昨天起就没见到人,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韩惜见抱怨道,本来他还想邀请陆万闲到醒山别院住一晚上,光他那间院子里就有三个卧房,每个卧房里都有至少一张舒服的雕花大床,不比他曾经在玄门集市看到的那种价格昂贵的四人大床规格差多少。   谁知道陆万闲一整天都不在万花山,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韩惜见本以为是秦炽羽霸着陆万闲不放,但当他看到秦炽羽也似无头苍蝇一般在找人的时候,他心里那点酸气儿没了,变成了好奇。   陆师兄到底干什么去了?   要问陆万闲干什么去了,这就得说回昨天早上。   陆万闲本来正在万花山菜园子里面悠闲地弄他的小植物,欣慰地看到昂贵的草药种子们都发了小芽,一点一点长上来……   这个时候,一名不速之客闯进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浇花?走,跟本座去悬圃一趟。”盛玉髓不由分说,拽了陆万闲就走。   “唉?去悬圃干什么?”陆万闲疑惑。   盛玉髓冷哼一声:“明天就是天阶百集,你说干什么。”   陆万闲更加莫名其妙:“那不是明天才开始吗?”   这般被盛玉髓强行拖到紫极殿,只见殿上已聚集起一群来自七峰十二院的弟子,其中还间杂着长老,一个个神态认真地听着掌门欧青子在上面安排本次天阶百集的组织工作。   欧青子拿出一张长卷,以灵力激发出其中的金光点点,在空中组成一幅清晰的位置规划图,将玄门天阙前的广场划分为大大小小的地块,每个地块上都有对应玄门派系的名称,其中天字四峰的位置最大,位于正中偏北,其余派系环绕在广场四周。   陆万闲看得一脸懵:“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在盛玉髓好心的指点下,陆万闲不幸在其中一个角落位置,发现了“万花山”三个字。   他也要摆摊!   以前,他在擢仙大典中的天阶百集活动中,并非没有摆过摊,只是那时候,他已经收了七八个弟子了,这些弟子自然会去打理摊位。   但是现在,他只有光杆司令一个,什么事儿都得亲自动手。   不对啊,前尘里,他前几次参加擢仙大典,都没说给他在天阶百集开辟一个位置,怎的这次盛玉髓突然脑子一热,就给他找起麻烦来了?   “盛峰主,我看我就不必了吧,我也没什么宝物可展览,也没什么历史好讲。”陆万闲好声好气地说道。   “你有山头,又准备开山收徒,就必须参加天阶百集。”盛玉髓不由分说地塞给陆万闲一沓册子,“这些都得填满,每一项都是。”   陆万闲只觉手臂间一沉,低头看去,见最上面的册子第一页上写道:   擢仙大典参与派系基本情况。   派系名称:   建派位置:   土地资源:(洞天、福地、秘境等)   财产:(以灵石计,填写预估数量即可,超过亿级可填亿级以上)   历史沿革:(建派年份,建派人,曾用名,代表人物,历史大事件)   ……   陆万闲只觉头晕目眩,抱着这沓册子便向一旁的盛玉髓身上倒去。   盛玉髓以寒冰灵力将他震开。   “你是不是恨我?”陆万闲颓然问道,“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盛玉髓神色依然冷峻,眼底却露出不易觉察的笑意:“不是,来不及。”   于是,陆万闲被困在紫极殿上填了一整天的资料,整条右臂都快要失去知觉。   第二天出现在天阶百集上时,虽然只占据了小小一块地方,但天知道他为了这快地方付出了多少心血!   从那写着“万花山”三个大字的旗帜,到插着香雪木的瓷瓶,再到桌案下面堆积得厚厚的资料册!   全都是陆万闲连夜布置上的!   都怪那盛玉髓如同一条催命鬼一般,逼着他把所有繁复的流程全都做了一遍,此时,正经的天阶百集拉开帷幕,陆万闲却觉得自己已经被榨干了,无力地瘫在桌子上。   ……   偏偏前来参观的年轻修士,一个都不往他辛苦布置的摊位前走,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虽然理智上知道,年轻修士们不会对一个角落里的小摊点感兴趣,但,敝帚自珍,这个小摊点虽然小,虽然没什么炫目的宝贝,但它是陆万闲花了很多心血才布置起来的。   你们真的不打算看一看吗?   陆万闲有些幽怨的眼神盯着一个个匆匆绕路而过的修士背影,盯得其中几人甚至背上冒出冷汗,脚下步伐加快几步,嗖嗖地溜走了。   而在广场中最为显眼的地方,天字四峰的摊位前,几乎是挤得水泄不通,三十三人中有至少二十多个同时挤在那里。   偏偏人家天字四峰的长老一个都没来,只支了一张长桌,松散地坐着两个懒洋洋的黄衣弟子,在那里答疑。   “唉……”   陆万闲听到一声叹息,向旁边看去,只见他旁边一个叫做“食破天鲸”的奇怪摊点里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子,正在那里苦闷地叹气。   “这位师兄,你也是独自来的么?”陆万闲问道。   修真之人超过一定境界之后,就可以改换自己的外表年龄,这时候他们的外表年龄往往与心境相合,这“食破天鲸”的掌门人既然化出如此苍老的外表,可见他的心态也差不多沧桑。   “是啊,馆子里只剩老夫一个了,已经两百年无人问津啦!”老头子长吁短叹,逮住陆万闲就絮絮叨叨倾诉起来,“玄门用不着咱们这排不上用场的馆子,唉,当年开山祖师爷可是很喜欢飞鲸宴的,可惜,世风日下,现在的人,已经不懂得欣赏美食啦!”   陆万闲听到“美食”二字,眼前一亮,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传奇的名字,他打量着“食破天鲸”的旗招子,试探着问道:“莫非,您老人家就是传说中的神厨石惊天?”   前尘里,陆万闲对这个大名是向往已久,可惜他识得神厨时,神厨已远游去了,徒留下一册“飞鲸”残卷,里面讲述了一个与其他传言不同的故事,和一道神奇的菜谱,在那个故事里,玄门的开山祖师爷见微真人乃是吃了一席飞鲸宴,才顿悟大道,飞升上界的。   当然,这里的鲸并非是真的鲸鱼,而是由三千道绝顶美味组成的宴席,因其巨大罕有,而称为“飞鲸宴”。   老爷子登时挑起了两道白眉,惊讶地望着陆万闲:“神厨之名不敢当,但老夫确实是石惊天,这玄门中竟然还有人叫得出老夫的名字,实在是令人惊讶……未曾请教,这位师弟如何称呼?”   秦炽羽、韩惜见、傅唯一三人发现陆万闲所在的万花山小摊点时,陆万闲正和一个老爷子聊得火热,眼看俩人就要拆掉摊点旁边的隔断,合成一派。 第94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陆师弟,那些小友,似乎是冲着你来的?”神厨石惊天的目光越过陆万闲的肩膀,看向广场中某一方向。   陆万闲“咔嚓”一声把隔断拆下来,丢在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才回转身来。   只见秦炽羽、韩惜见和傅唯一正站在他身后一丈内,齐齐地望着他,三人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们来啦?来来来,见过神厨石老爷子。”陆万闲立刻引荐道。   “见过神厨石老爷子。”三人十分听话地冲神厨行了一礼。   在陆万闲的强烈要求下,神厨给秦、韩、傅三人讲了一番见微真人吃飞鲸宴飞升的故事,神厨头一次拥有这么多听众,心情澎湃,不免拉拉杂杂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说到飞升处时,日头已接近晌午。   “罢了,老夫也不打算继续摆摊下去了,反正也没有人想拜入食馆,不如这样,今天中午老夫亲自下厨,请你们到食馆试味,如何?”神厨热情地邀请道。   陆万闲是很想答应,但是此番前来,正事还没办,只能遗憾地向神厨表示暂时去不了,下次登门道歉。   神厨笑着捋了捋白须,道:“不着急,这样吧,你们先忙着,老夫回去准备准备,这天阶百集也就开到申时前后,散场之后,你们再来食馆吧。食馆就在玄门集市放鹤街后面。”   陆万闲喜道:“多谢师兄。”又拉着神厨仔细询问了一番食馆外面的特征,这才放老爷子离去。   送走神厨后,陆万闲带着秦炽羽来到天字四峰的摊位前。   “走,我们去看看天璇峰的宝贝。”   “好。”   秦炽羽也很是好奇,他听闻天字四峰中奇珍异宝无数,不知到底会是些怎样的宝贝,而他即将要在里面挑一件,可要擦亮眼睛,好好挑选,最好挑选让盛家最为肉痛的一件。   “挑选让盛家最为肉痛的一件”这个念头,很快被秦炽羽抛到了脑后。   因为天字四峰的珍宝实在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每一个,他都想试试!   陆万闲将他带到天璇峰的珊瑚柜前,指着上面的各色宝物对秦炽羽讲解:“这些法宝按照使用次数,分为一次性的和可以多次使用的;按照属性,又分为攻击性的、辅助性的、治愈的、加状态的、日常使用的等等;按照品阶,分为下品、中品、上品、天材地宝。”   秦炽羽一边听,一边点头。   “天璇峰这次的展出,只有中品和上品法器,他们家的镇山宝自然不会轻易拿出来。你看这珊瑚柜的摆放次序,我们最容易看到这一排是上品攻击性法器,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   秦炽羽依次看去,只见第一位法宝下面有个标签,写着“暴雨金针”,应当是金属性的攻击性法器,看外表是个黑盒子,估计是一种暗器,藏在盒子里。   第二位法宝更神奇,是一条柳枝,还没长叶子,标签上也写着“柳枝”。   “这不是真的柳枝吧?”秦炽羽问道。   “不是,这是一件攻击性法器,对木灵根的修士来说,是梦想中的武器,它可以十倍地放大木系灵力。”陆万闲道。   陆万闲是风系灵根,用风系法术,本质是木灵根变异过去的,因此,他对这“柳枝”有一些印象。   “这么厉害。”秦炽羽立刻看向第四位的火系攻击法器。   是个碗。   不管这个碗多么漂亮,里面的花纹像凤凰尾羽一样华丽明艳,它毕竟是个碗。   秦炽羽有些失望:“这是神厨用的法器吗?”   “这法器叫炼狱。”陆万闲笑道,“名字有些可怕,它可以把对手罩在里面,不过比我带的那只金碗攻击性更强一些,内部可以聚拢火灵根的火系法术,不管多强的修真者,都不愿意被困在里面烧个透,所以叫炼狱。”   “原来是这样的。”秦炽羽了然。   陆万闲观察着秦炽羽的表情,问:“你想要这个?”   这“炼狱”的价格远超五千灵石,可能问盛玉髓要起来有些困难,不过,如果秦炽羽想要,陆万闲可以试一试。   “不,只是看看。”秦炽羽道,“我对折磨人没什么兴趣,还是攻击性更强一些的法器好些。”   陆万闲笑而不语。   秦炽羽依次浏览过去,又看见一只玉牒里盛着两颗灰不溜秋的丹药,下面标签上写着:“越级丹”。   秦炽羽好奇:“越级丹是做什么的?吃了以后可以升级吗?”   他是不大相信的,如果丹药就可以达到升级的效果,还要修炼干什么。   陆万闲答道:“是,你猜的没错。”   “什么?”秦炽羽震惊,把脸贴在水晶罩上往里看,“这丹药吃了真能升级?那我能一路吃到飞升吗?”   陆万闲笑道:“光吃丹药肯定不行,还是要以修炼为主的,比如说你内府的灵力已经足够升级,但境界还未到,经脉气海还是上一级的水平,那么你就可以吃越级丹,来达到加速升级的效果。”   秦炽羽听得心砰砰直跳,世上竟有这样的宝贝,那修真者就大可不必把自己逼到死境,舒舒服服就可以升级了啊!   “陆仙长,你曾说过,天火灵根的灵力过于霸道,如果放任它发展,会破坏经脉……那是不是就说明,我的灵力是足够升级的,只是境界不够,如果一直吃越级丹,就可以一直升级?”   仿佛有一条捷径,突然出现在秦炽羽的面前,他焉能不激动?   陆万闲笑道:“你说的不错。”   秦炽羽回过头,打量着陆万闲,迟疑地问:“这丹药莫非有什么副作用?吃它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如果连副作用都没有,那岂不是要上天?   陆万闲摸了摸下巴,思索道:“有是有……”   秦炽羽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有副作用,所以说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吃过之后,会觉得心痛。”陆万闲一本正经道,“因为特别贵。”   “……”秦炽羽懵了。   陆万闲看到秦炽羽被他耍到的样子呆呆的特别可爱,绷不住正经脸,笑了出来。   却见秦炽羽捂着胸口道:“那应该还好,不会比被你拒绝更心痛的了。”   这回轮到陆万闲噎住。   秦炽羽笑意盈盈地望着陆万闲,笑里带着三分嘚瑟。   行吧,这一回冷笑话大战是秦炽羽赢了。   “说正经的,盛家财大气粗,能砸无数灵石给有潜力的苗子吃这种丹药,因此他们的子弟修为都升得特别快,你还记的盛天麒在短短三日内升到金丹期么?”陆万闲正色道。   “难道盛天麒也是吃了越级丹,所以才会在那么短时间内破境吗?”秦炽羽疑惑,“可也不一定啊,我突破筑基,也没有用多长时间……”   “突破筑基,和突破金丹是不一样的。从金丹开始,每一次破境都很凶险,不仅仅是修为的提升,还有心性和经脉气海的飞跃,从筑基到金丹,经脉的拓展是最明显的,这期间的灵力会非常不稳定,如果盛天麒真的是凭自己的本事破境的,他就不可能稳定地连胜这么多场,也没有出现灵力失控的情况。”陆万闲介绍道。   “原来如此……”秦炽羽似乎有些明白了。   “话说回来,越级丹虽然没有明显的副作用,但据我观察,前期用这种丹药来提升修为,后期破境会特别凶险,稍不留神就会陨落,我想,这或许与心性磨炼不足有关。”陆万闲说道。   确实如此,吃药只能带来身体上的效果,心性却没有经过修炼的磨砺,长此以往,心性与实力不相匹敌,就像三岁小孩驾驭一头猛虎,迟早会遭到反噬。   “那这越级丹,我也不要了。”秦炽羽摇摇头,目光又向下移去。   只见珊瑚柜最下面两排,陈列着一些装备,是穿在身上就可以发挥作用的法器。   当先一件是一双鞋,鞋底有流苏,下面标签上写着:神行鞋。   第二件是一件马甲,标签上写:护体神光加强马甲。   第三件是一块太极形玉佩,从中间分成两条阴阳鱼,标签上写:天涯若比邻。   第四件是一条红绳,标签上写:相思缚。   秦炽羽的目光在红绳上停留了一阵,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吴山狐湖上聚会时的某些即兴表演,脸上顿时有些发烫。   他急忙把目光移开,装作对太极玉佩很感兴趣的样子。   “那是用来传音的,效果类似于家传玉佩,不过拿着天涯若比邻,就可以直接和对方说话了,家传玉佩只能发热或者震动,功能比较单一。”陆万闲见秦炽羽对玉佩感兴趣,便介绍道。   盛家这些宝贝,陆万闲还是很有印象的,无他,前尘里和盛家接触的机会实在太多,尤其是在盛玉髓当上家主之后。   “前面两样就不用我介绍了吧,标签上写的很清楚。”陆万闲道。   秦炽羽现在抓心挠肝地就想知道最后那条红绳到底是干什么的,偏偏陆万闲就像没看见一样。   他在珊瑚柜前磨叽了半天,最后说:“那我就要……太极玉佩吧。”   神行鞋他虽然也感兴趣,不过他有仙鹤了;护体神光加强马甲,又防不了灵力攻击,很鸡肋;看来看去也就这个太极玉佩还有点用,可以随时随地和陆仙长说话,晚上一个人躺在偌大的醒山别院里,不至于想东想西。   “成,等会儿盛玉髓来了,我去同他说。”陆万闲道,“不过,你真的不考虑要一件有点用处的东西?”   “嗯?我觉得这个很实用啊。”秦炽羽道。   “行,你觉得有用就行。”陆万闲点点头。   “要不换成那个也行。”秦炽羽指着第四件法宝,那条鲜红耀眼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的绳子,一脸天真地对陆万闲说。   作者有话要说:陆万闲:天璇峰的展品是谁在管?谁把这种东西放上来的?不知道这里有未成年人吗?   秦炽羽:无辜.jpg   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2,感谢bibibabibobo的营养液+1!   每次写感谢词的时候,我脑袋里都在回荡着还珠格格插曲《自从有了你》,今天终于唱出来了!(暴露年龄 第95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陆万闲方才就想抓一个黄衣弟子过来问一问了,这“相思缚”是道侣之间使用的私密之物,为何堂而皇之摆在天阶百集上,他天璇峰是没得东西可放了吗?   “那东西你没法用,”陆万闲干咳一声,道,“那就太极玉佩吧,走,我去找盛玉髓去。”   说着,把好奇的秦炽羽从珊瑚柜前拎走。   离开天璇峰的摊位之后,陆万闲找到盛玉髓,同他说明了情况,盛玉髓一听秦炽羽看中的是太极玉佩,便答应下来,等到天阶百集摆摊结束,就把东西给他们拿过来。   这边说定,陆万闲带着秦炽羽回到万花山的摊位前,他意外地发现,自己摊位前竟围着三个入围弟子,正在看桌面上摊开的万花山介绍册子。   陆万闲走上前去,帮他看摊的韩惜见立刻站起来,喜道:“陆师兄,你回来啦。”   陆万闲“嗯”了一声,亲切地看向那三名入围弟子:“怎么样,万花山是否有兴趣了解一下?”   那三名入围弟子一脸迷惑地看向陆万闲。   “我就是万花山山主,陆万闲。”陆万闲自我介绍道。   那三名入围弟子本来是看见韩惜见和傅唯一在这个摊位上待着,以为这摊位有什么奇珍异宝,因此过来看看。   但看了一圈,也只看到一个瓷瓶,里面插着几支开着淡粉色小花的树枝,闻起来香香的。   这也能算宝物吗?   三名入围弟子中间那个穿褐色衣衫、看起来较为精明的青年问道:“万花山是什么时候建立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陆万闲笑道:“前不久刚建立,大约有一个月了吧。”   那精明青年面露难色:“才一个月……?那请问陆山主,是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修炼秘籍,功法秘籍,可以传授给拜在万花山下的弟子吗?”   “惊世骇俗倒谈不上,不过几卷家师传下来的心法口诀……”陆万闲回忆了一下。   “比起天玑峰的寒冰诀,天枢峰的飞仙剑,秀月洲的无方阵又如何呢?”   “差不多吧。”陆万闲其实觉得东明真人传下来的功法更好。   另外两名入围弟子互视一眼,露出了“此人疯了”的眼神。   “那……如果我拜入万花山,你准备规划多少灵石来培养我呢?会比天字四峰多吗?”那精明青年又问道。   他身边的两个入围弟子已经压抑不住低笑。   陆万闲这会儿品出味来了,敢情这三人就没有拜师的意思,只是闲得无聊来打发时间的。   不过,陆万闲问问自己的内心,他也没有收徒的意思啊……大家半斤八两罢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免费跟他们唠唠。   谁知,陆万闲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两个小的就坐不住了。   “啪!”   韩惜见从腰间拽出飞剑,往桌上一拍,冷声道:“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不自己挣钱给万花山补贴,还妄想万花山掏钱养你们?”   “正是此理。两位好走不送!”秦炽羽不由分说,一把拧住两边两个入围弟子的胳膊,将他们强行推出万花山摊点外。   剩下那名精明青年,一看势头不对,嚷嚷起来:“哎,哎,你们这是干什么,仗势欺人啊?这是天阶百集,不是琼顶对决,你们想干什么?”   “惜见,炽羽,你们两个先回来。”陆万闲说道。   韩惜见瞪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狠狠地剜了那些人几眼,才坐下来。   秦炽羽则是心中一软,原来不是他的小名不好听,而是……没有被陆万闲叫过。   精明青年将信将疑地打量着陆万闲,他虽然不认得陆万闲,没听说过万花山,但这秦炽羽、韩惜见和傅唯一,都是拜仙之战中题名榜首的人物,怎的这般听话,都任凭这陆万闲使唤?莫非,万花山背后有什么特别大的来头?   “其实我们万花山是新成立没多久,目前人员构成也就只有我这个山主一人,既没有洞天福地,也没有天材地宝,不过比之天字四峰,胜在气候温暖,更接地气。”陆万闲一脸坦然地说道,“如果你想报名的话,可以留下姓名信息,我会考虑考虑,另外,由于本山门成立之际,财务上有些紧张,如欲拜入本山门,需要先缴纳入门费灵石一千块,作为对本山门的支持。”   精明青年本来还有些好奇,此时只剩下一脸惊吓,急忙捂紧荷包:“你、你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陆万闲冷笑道:“怎么能说是狮子大开口呢?培养弟子不要钱吗?给你们建房子住不要钱吗?给你们吃、给你们喝,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要钱了?支援一点入门费怎么了?还是说,你没有这个诚心修炼,一点入门费都不肯掏?这么斤斤计较,你怎么不去玄门集市卖白菜呢?”   精明青年噎住,这事儿,明明是他有理来着,怎么被陆万闲说了一番,反而变成他自己太狭隘、缺乏修炼的决心了?   他自知嘴皮子不如人家利索,赶紧捂着荷包走了,边走边和他的两个同侪痛斥黑心小派系。   “噗!”   韩惜见看到那三人灰溜溜的离开,忍不住笑出声来。   “惜见这次表现得不错,嘴皮子够利索,以后也保持住,就是这个反应速度。”陆万闲夸赞道。   韩惜见有些不好意思。   秦炽羽则在心里暗暗较劲,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一定要先喷,比韩惜见更稳准狠。   陆万闲其实只是为了培养一下韩惜见硬气的性格,没想到连秦炽羽的好斗一起带出来了。   之后的天阶百集,陆万闲在摊上守着,叫三个小的去场中走一圈,开开眼界,把七峰十二院三十六司的历史沿革都看一遍,尤其是七峰的修炼方法,强在哪里、弱在哪里,陆万闲都叫他们自己去弄清楚,回来再互相探讨。   待到申时正刻,天阶百集开始收摊,盛玉髓过来,撂下了阴阳太极玉佩,便匆匆离开。   陆万闲叫秦炽羽收起太极玉佩,秦炽羽便收了其中一枚,将另外一枚摊在手上,递到陆万闲面前。   “你是准备用来跟我联络的?”陆万闲失笑,“我们两人整天都在一起,还用得着这个吗?”   虽然听到“整天都在一起”有些美滋滋的,但秦炽羽还是坚定地点头:“用得着。”   陆万闲便也不再推拒,将太极玉佩一边的阴阳鱼揣进百宝锦囊里。   “陆仙长,这个要挂在身上才有感应。”秦炽羽提醒他。   “唔,差点忘了。”陆万闲又把阴阳鱼拿出来,挂在腰间,抬头看秦炽羽,“这样行了?”   “嗯。”秦炽羽攥紧自己那只鱼,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晚些时候,陆万闲带着秦、韩二人往玄门集市去,傅唯一自愿留下来收拾摊点,因此就不跟着去了。   陆万闲知道傅唯一习惯于清修,对吃喝享受之事都没什么兴趣,便也不强迫他。   来到玄门集市放鹤街,陆万闲找了一阵,才找到深藏在街巷里的“食破天鲸”食馆。   经过一下午准备,神厨石老爷子已经备上了一桌饭菜,正在大黑铁锅里闷着。   食馆内的布置很是简朴,房间里堆满了杂物,只有窄小的院子里有一张能够坐下四人的桌子,陆万闲、秦炽羽、韩惜见三人便在这张桌子边上坐下。   陆万闲依然没有放弃让秦炽羽下厨房的愿望,火灵根得天独厚,不用来烧饭实在是太可惜了,他催着秦炽羽进厨房去,帮着石老爷子把饭菜端出来。   当一道道香喷喷的家常菜端上桌时,连韩惜见都忍不住口水直冒,也不知道同样是家常菜,人家神厨怎么就能做得这么色香味俱全,每一道都只有一点点,精致得像御宴。   “来,尝尝,别客气,咱们这也好久没开张啦,没有趁手的食材,这是下午才去下面菜场挑的,大家将就吃一吃啊。”石老爷子热情而谦虚地说道。   “那我们便不客气了,来,你们俩也吃。”陆万闲率先拿起筷子,夹起一道家常豆腐,放进口中,明敏只是普通的豆腐,其边缘的质感却感觉十分特别,刮着上颚和舌面,将鲜美的汤汁有力地带入口中,牙齿咬合时,豆腐的质感又非常有嚼劲,每一口都伴随着溢开的美味汤汁和回味无穷的豆香。   韩惜见也跟着吃了一口,顿时瞪大了眼睛,不住点头,不时发出“嗯、嗯”的声音。   不过是豆腐、青菜、土豆一类街边饭馆随处可见的食材,却被神厨以妙手烹制成让人快要吞掉舌头的美味,不仅如此,吃完之后还觉得从胃到口腔都暖洋洋的,口中没有太过刺激的味道,因此感觉很舒服。   餐毕,秦炽羽主动去洗碗,韩惜见在旁边帮着把碗擦干、摆好。   院子里,舒服的夜风带来玄门集市远远的喧闹声,陆万闲和石老爷子在桌边又聊了一会儿,交换各自对美食的心得体会。   “石老爷子,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到我们万花山上来,住一段时间,教教我烹饪之术……”   石天惊笑着摇了摇头,道:“老夫也很想跟你去,可是,悬圃里太冷了,没有人气儿,真的好厨师,不该藏在深山,而要去烟火人间。老夫已经下定决心,不久后应当就会离开玄门,去中州游历,采集八方美食,向老灶中问门道……”   陆万闲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他知道石天惊是劝不动的。   “不过,我这里有三卷《飞鲸谱》,留着也没什么用,送给知音也好。这三卷《飞鲸谱》并不全是讲美食的,第一卷 讲种植,第二卷讲养殖,第三卷才是食谱。你等着,我去取。”   陆万闲惊喜不已,他上一世便是得到了“飞鲸”残卷,即讲食谱那一卷,他还以为前两卷也是食谱,没想到竟是讲植物和动物的,神厨的格局果然很大。   从食破天鲸出来,天已黑了。黄土墙上,一灯摇曳。陆万闲手里抱着一沓《飞鲸谱》,满载而归。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娃鲸的地雷x1,感谢@975的营养液+25!   不会变成美食种田文,因为作者不会做饭哈哈哈,会变成美食鉴赏文,因为作者经常下馆子( 第96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夜里,万花山小居中。   明亮的烛光笼罩着桌案,桌上摊着一卷《飞鲸谱》,书卷翻开到《第二卷 :动物养殖》中的某一页。   书册上画着几颗青草,示意这种动物生活的地表情况,旁边画着一个土洞,一只肥硕的兔子正从洞里挤出来。   陆万闲已经脑补完毕它红烧麻辣之后的味道。   这时,挂在腰间的太极玉佩里传来秦炽羽的声音。   “陆仙长,你已经回去了吗?”   陆万闲懵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有太极玉佩这件事,他解下太极玉佩,拿起来端详片刻,发现传音的时候,太极玉佩表面的天涯明月图会变亮。   陆万闲注入灵力,开启自己这方的传音功能。   “嗯,已经坐下了。”   秦炽羽那边一阵什么东西翻动的声音,哗啦啦地响,紧接着就传来他兴奋的声音:“能听到!太神奇了!陆仙长,我听到你说话啦!”   陆万闲:“……”   要不怎的,这不就是传音玉佩嘛。   不过,这传音玉佩做的挺精巧的,只有秦炽羽开启传音功能时,玉佩正面雕刻的天涯明月图只会亮起一半,一旦陆万闲也打开了传音功能,那海潮悬崖之上的明月,就会从一牙弯月变成一轮满月。   “陆仙长,你还能听到吗?你再说一句,再说一句。”秦炽羽在那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似乎正在跑步。   陆万闲不知说什么好,便道:“你在干什么?”   秦炽羽突然压低声音:“我在捉夜枭,陆仙长,我等会儿就给你听夜枭的叫声,等一下。”   说完,那边就安静下来,只剩下衣服摩擦的声音。   陆万闲无奈地把传音玉佩放在桌上,等了一会儿,还没动静,他就又把目光移回到纸面上。   “陆仙长,你听见了吗?刚才!”秦炽羽呼哧呼哧喘着气。   接着,玉佩里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叫声:   “欧欧欧!”   “欧欧欧!”   陆万闲:“……”   秦炽羽似乎把玉佩贴到了什么动物身上,那东西一直发出短促的尖叫声,好像有什么怪物追在它屁.股后面一样。   “欧欧!欧——咕咕喵——”   “秦炽羽!”陆万闲忍不住叫道。   秦炽羽又把玉佩拿了回来,兴冲冲地问:“陆仙长,你听到了吗?这只夜枭是我在醒山别院后面的云杉树上发现的。陆仙长,这里风很大,月亮好亮啊,还能看到万花山顶,陆仙长,你快出来,让我看看你。”   陆万闲本来都想切断联系了,但是这传音玉佩只能切断自己这边的传音功能,却无法阻止对方说话,也不知道是谁发明出来的,太不合理了。   陆万闲只得举着传音玉佩,推开门,走到外面去,朦朦胧胧的月光洒落在山林间,陆万闲抬起头,只见远天层云之上,悬圃主峰如一位白头仙人,安静地坐在天地之间。   极目远眺,果然模模糊糊好像看到了建筑群的轮廓,至于秦炽羽,那是根本不可能看到的。   陆万闲感觉自己被耍了。   “陆仙长,你出来了吗?”秦炽羽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陆万闲拉开房门,回到万花山小居内,往椅子上一坐,道:“出来了,月亮可真圆啊。”   秦炽羽那边顿了顿,欢快地叫道:“陆仙长,我看见你啦,你站在院子里,那个小黑点就是你啊!”   “秦炽羽,”陆万闲忍无可忍,“大半夜的赶紧睡吧,我也要休息了。”   “好,陆仙长你先别切断,等我从树上下去……”秦炽羽那边一阵衣服摩擦声,背景里有风呜呜呼啸的声音,还间杂着夜枭“欧——咕咕喵”的叫声。   陆万闲把玉佩往桌上一撂,看见玉雕的月亮暗下去半边,他又把视线移回《飞鲸谱》。   秦炽羽好像是真的爬到了树上,这会儿正在费劲地往树下溜,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秦炽羽又把玉佩举到了脸旁边,陆万闲又听见了他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   “陆仙长,我下来了,这会儿就回醒山别院了,”秦炽羽一边往回走,一边对着这新奇事物絮絮叨叨个不休,“陆仙长,你知道吗,醒山别院里有一个院子我看着特别喜欢,第一眼看见就很喜欢了,陆仙长你也一定会喜欢的,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小院,院子里宽敞又平坦,每间房的窗户都很大,朝南有一个临悬崖的房间,推开窗户就可以看见云海……”   陆万闲迟疑了一下,歪头看向传音玉佩。   终于,他从混沌的记忆中,挑出来一条线头来!   当年他初到悬圃,是与黄衣弟子挤在弟子房里住的,等他收了徒弟之后,总不能让徒弟也跟着他住在黄衣弟子房,便去欧青子那里申请了一个临时建派地点。   这个临时建派地点,就是醒山别院中的一个院子。   其他院子要用来接待临时到悬圃来住的客人,所以,欧青子只给他批了一个院子。   当时,陆万闲选的就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院落,中间没有那些假山、湖泊之类不实用的装饰,陆万闲思量着,徒弟们要有能练武的地方,而这座院子的规格,正好。   当然,四四方方的院子有很多,使陆万闲感到耳熟的还有另外一点,就是朝南、朝悬崖的房间,陆万闲那时候把书房设置在这一间,在明亮的房间里研读书卷,体悟前人智慧的精妙,是一件很惬意的事。   秦炽羽又叽叽咕咕说了许多,陆万闲一边听,一边回忆起当初在那座小院里的生活,不禁心中升起些许感慨。   “陆仙长,你已经休息了么?”秦炽羽等了半天,不见陆万闲回话,把玉佩拿下来一看,可不是,满月只有一边亮着,变成了弯月,陆万闲那边并没有持续输入灵力了啊。   想到陆万闲可能已经休息了,秦炽羽便不再打扰。   传音玉佩上的月亮,另外一半也熄灭了,彻底暗下来。   陆万闲望着玉佩,出了一会儿神。   秦炽羽又住进醒山别院那座小院了啊,陆万闲还记得,夏天阳光特别好的时候,秦炽羽喜欢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擦背,有时候被韩惜见撞见,两个就会吵架。   院子里总是热热闹闹的,陆万闲躺在书坊的摇椅里,把书卷盖在脸上,挡住阳光,舒舒服服地睡一下午……   “陆仙长,你为什么不让我叫你师尊呢,私底下叫也不成吗?”传音玉佩上的月亮不知何时又亮起一半,秦炽羽压低了声音,在那边幽怨地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陆万闲拿过传音玉佩,注入灵力,道:“行了,赶紧休息,别再用玉佩做这些没用的事。”   秦炽羽那边没声音了,另外半边月亮也倏然灭掉。   陆万闲收回灵力。   七日后。   拜仙之战。   拜仙台下,早已围起黑压压的人群。   天还没亮,玄门中前来看热闹的各派长老、弟子就匆匆赶来占地方,悬圃上下,从拜仙台一直到琼顶,每一片雪地上都站满了人,嗡嗡的说话声回荡在上空,五十年中,悬圃也只有在擢仙大典的终局之战中才会出现如此盛况。   当第一缕朝阳出现在天边,整座天空亦被点亮,很快,黑暗退去,拜仙台洁白的栏杆蒙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盛玉髓身披蓝色长老服,纱罩外云雾流动,在朝阳中金波潋滟,及时好看,他登上高处,声音里蕴藏着无穷灵力,向众人宣布:   “擢仙大典拜仙之战,今日将决出胜负。本届擢仙大典的魁首,将从韩惜见、王思远、傅唯一和秦炽羽这四名修士中决出。”   台下一阵喝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3! 第97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秦炽羽跟在傅唯一的后面,走上拜仙台。   拜仙台在下面看起来只有那么一点点大,仿佛只能并排站下四个人。真正走上来之后,秦炽羽却发现,原来拜仙台竟是这么宽阔,宽十余丈,长约二十丈,有琼顶对决的四个擂台加起来那么大。   从栏杆缺口处往下看,下面密密匝匝站着许多人,每个人的脸都只有指甲盖那么小一点,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模样,那些人一个个都仰着头,脸朝着拜仙台方向。   声浪此起彼伏,回荡在拜仙台上空,当盛玉髓宣布拜仙大典开始后,秦炽羽他们四个人开始往台子中间走。   秦炽羽的手紧紧攥着,手心里都是粘腻的汗。   他盯着傅唯一衣服后面的一块补丁,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诸如傅唯一这块补丁打得有点歪,边上还开线了,不知会不会往里头灌风,傅唯一的后腰眼现在冷不冷……   突然,傅唯一停了下来,秦炽羽差点撞上他后背。   “怎么?”秦炽羽问。   “前面停下。”傅唯一简短地解释道。   只听前面一黄衣弟子高声介绍道:“目前综合排位战中四位参赛者表现及胜负场次后,得出的排名是,金丹剑修韩惜见第一,金丹法修王思远第二,筑基体修傅唯一第三,筑基法修秦炽羽第四。”   “美人如玉剑如虹——韩惜见!韩惜见!”台下传来一阵热闹的助威声,韩惜见从来不缺拥趸,尤其是在他主动脱离瑶光峰后,其他六峰的人,无论男女,都对韩惜见表现出十足的善意,似乎在期待他能加入自己所在的一峰。   “符法双绝,秀月第一——王思远!王思远!”抬下来另一侧,玉衡峰弟子聚集处,爆发出一阵欢呼。   这两人的呼声最高,此起彼伏,听得人耳中嗡嗡作响。   就在“韩惜见”“王思远”的助威声稍稍落下去一点之际,忽然传来一个粗犷的大嗓门:“秦炽羽!十天筑基秦炽羽,外门修士新人王!!!”   众人哄笑起来。   秦炽羽没想到还能听见支持自己的声音,他好奇地向台下看去,就见一彪形大汉双手举着一大片树皮,树皮内侧较为平整处抛用白色的树汁写下着歪七扭八的两行大字,隐约可以从其中一两个字辨识出来,他写的就是他喊的那句口号。   虽然那句口号有点羞.耻,不过这些人既然有勇气举出来支持秦炽羽,秦炽羽就敢照单全收。   他冲台下那些外门修士挥了挥手,那些人顿时沸腾起来。   “喔——”   “喔——这边!”   “大家喊起来!十天筑基秦炽羽,外门修士新人王!”   “秦魁首,必胜!!”   台上台下,顿时互动起来,那些得到回应的外门修士,更加卖力地喊着秦炽羽的名字,把旁边的世家子弟都给看呆了。   世家子弟一向顾忌形象,绝不会随便回应下面人的声援,因此,拜仙之战前的热场,通常都是单向的,就是世家子弟们各捧一参赛者,互相比着谁声音大,喊完两轮就差不多熄火了。   秦炽羽却是从外面来的,对个人形象不怎么在意,随手就回应起台下的支持者了。   一时间,风头无两。   拜仙台两侧的长老们不太赞同地看向秦炽羽,秦炽羽则扬起脸,以笑容回应他们。   没有什么,老子高兴。   秦炽羽的嘚瑟遭到了韩惜见的鄙视。   明明刚才是喊他的人更多一点,都是秦炽羽在栏杆边上骚操作了一番,引得那些喊韩惜见和王思远的人都倒戈了。   不过,这种无意义的争强斗胜,韩惜见是不会参加的,他要在拜仙台上赢,用实力赢!   盛玉髓点头示意黄衣弟子将一只倒扣的金盅端过来。   “韩惜见,你既然是本次排位战暂列的第一,这抓阄的环节,就由你来动手。”盛玉髓摆了摆手,黄衣弟子将金盅端到韩惜见面前。   “是。”韩惜见伸出手去,从金盅里摸出一枚小小的印章,递给黄衣弟子。   黄衣弟子看了一眼,又传给盛玉髓,盛玉髓点点头,黄衣弟子便运足灵力,当众宣布道:“拜仙之战第一场,韩惜见对阵——秦炽羽!”   秦炽羽一愣,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上场。   对手还是本次位列的第一的韩惜见。   韩惜见回过头来,冲秦炽羽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台下经过短暂的寂静,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议论,第一场就这么刺激,十天筑基新人王对阵本届最有可能成为魁首的韩惜见!   在开赛之前,所有人都会押注韩惜见。可是,秦炽羽这一路走来,却是一个极大的变数,每一场刚开始时,大家都觉得他会败,到结束时,他都胜了……   这一场,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黄衣弟子清场后,拜仙台上只剩下韩惜见和秦炽羽二人。   两人各自退到守位上,目光在空中接触,谁都不让谁,空气中的气氛一时紧张,仿佛能听到微小的灵力爆.破声,如同火焰燃烧不均匀时哔哔剥剥的碎响。   “嗡——”   黄钟一鸣,比斗正式开始。   这是秦炽羽与韩惜见之间的第二次对决。   第一次对决,是在万花山菜园子外面的水沟头,那时候,秦炽羽还未筑基,刚开始练气,只会毫无章法地一通乱打。   而今天,秦炽羽已经突破筑基,能放火焰法术,是一个合格的法修。   当他再度站在韩惜见面前时,却仍然看不到胜算。   虽然他表现得那般自信满满,若无其事,但本心里,秦炽羽知道,只要韩惜见放出飞剑,他就必败。   筑基与金丹的鸿沟尚可通过死命一搏来弥补。   筑基与金丹剑修的天堑,则根本不可能逾越。   面对一场必败的比斗,秦炽羽的心态却并没有失衡。   他只要做到最好,尽全力,去动摇韩惜见的必胜,那么,只要有一点松动,就是他胜了。   秦炽羽向前迈出一步,之后是第二步,第三步,他越走越快,绕场半圈,脚下未停,初升的朝阳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包括韩惜见的站姿。   破绽!   秦炽羽眼前一亮,抄起手中火焰,向韩惜见打去。   一团烈火紧接着一团烈火,迎面扑来。   韩惜见跳跃闪避开火球,下一个火球便会等在他躲闪的方向,他不得不连着跳跃了几次,本来束好的头发都弄得有些乱,显得有些狼狈。   台下众人轰然喝彩,为秦炽羽这个漂亮的开场赞叹!   韩惜见躲过最后一个火球时,人已被逼到了拜仙台栏杆边,一回头就是万丈深渊,他却顺势向后一跃,站在盘龙柱上,俯视全场。   秦炽羽双手团起两束明亮的火焰,脚下一阵疾驰,双掌一推,再度将两团火球打向韩惜见。   这一次,是左右夹击。   “哎呀,秦师弟的火系法术越用越流畅了!”一旁观战的王思远道,“傅师弟,你看他们两个谁能赢?”   “……最多三刻。”傅唯一答道。   “嗯?”王思远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自己的问题有多可笑,而傅唯一的回答是说,秦炽羽必败,最多在韩惜见那里撑住三刻。   “那倒也不一定吧,秦师弟一向能给大家带来惊喜。”王思远笑道。   傅唯一默然不语。   他的目光移向白玉栏杆上的韩惜见。   韩惜见见火球攻来,不慌不忙地向后一翻,在众人的惊呼中,他如同一只雪白的鸟儿一般越出万丈深渊,自然舒展,衣袂翩飞,躲过两团火焰的夹击。   但他也落到了拜仙台之外的虚空里。   以这般距离来看,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通过跳跃落回到台上的。   恰在此时,一道白光破空而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光弧,“嗖”地向下飞去。   韩惜见双脚踏在飞剑之上,轻盈地飞上高处,再纵身一跃,翩然落回到拜仙台之中。   “一刻。”傅唯一改口。   只见韩惜见伸出白璧般的右手,手背向上,手掌伸开,飞剑在他身后挽了个剑弧,稳稳落进他手掌中。韩惜见收拢五指,缓缓握住飞剑。   漂亮的桃花眼猛地抬起,定定地望向秦炽羽。   骤然间,如乱花过秋千一般的剑光团团向秦炽羽袭来,剑身反射的朝阳一次次射.向秦炽羽的眼睛,使他眼前一片金光,什么都看不清,他试图转动身体来躲开剑身反光。   稍微能看得清反光之外的东西了,秦炽羽却看到,韩惜见持剑自金色碎片中走出,剑锋直刺向他的额头。   秦炽羽被震出一身冷汗,忙不迭翻身向后闪避,手中团起火球,向韩惜见打去。   韩惜见神色肃穆,仿佛一瞬间被剑神附体,眼中心中都只有自己手上的那一把飞剑,此时,他惊人的天赋和直觉凸显出来,运剑如神,以剑尖轻轻挑开秦炽羽发来的火球,流畅从容,如同以折扇分花拂柳而来的温润公子,一招一式都是那般隽秀文雅,却又蕴藏着收放自如的强大威压。   那剑尖,始终距离秦炽羽的额头不过一尺距离,这一尺距离,还在随着韩惜见拨开火焰前进的速度,而不断缩短着。   秦炽羽的额上沁出冷汗。   他很想躲开剑锋,可是不知怎的,那剑锋仿佛能预想到他会往哪边躲,如跗骨之蛆一般紧紧跟上。   被剑锋所指的那片额头,仿佛有细小不可查的牛毛阵根根刺入皮肤,又疼又痒,又似被什么东西撑开,紧紧绷着,稍微一用力就会裂开。   这是剑气,不需要实质,就可以给人如有实质的威慑。   “十息之内,秦炽羽败。”傅唯一说道。   他的语气很平静,越是平静,就越是可信。   王思远也沉吟起来,注意观察着韩惜见的运剑手法,不得不说,就他之前搜集的那些资料,远远追不上韩惜见在每一场战斗中所展现出来的天赋和进境。   只是因为秦炽羽的进步太过逆天,所以,才遮蔽住了韩惜见的光环,如果仔细审查,会发现,秦炽羽在修炼初期进步很快,其难度,或许并不能比得上韩惜见在金丹期的一日千里,只是后者,没有牵着那样惊天动地而已。   “韩师弟果然厉害。”王思远赞叹道。   “……他是天赋厉害。”傅唯一道,“其他方面,还差得远,甚至连秦炽羽都不如。”   王思远:??您这是夸韩惜见还是骂他。   秦炽羽知道自己不能再处于被动状态。   否则,这样被逼下去,迟早会退无可退。   他拼命思索,该如何是好,眼珠不断转动,寻找着对手的破绽。   “啪”。   一滴冷汗落下。   剑锋突然上扬,向秦炽羽刺去。   秦炽羽猛地后仰,双手交握在身前,两掌中火焰同时喷出,又被他压在一起,赤红火焰生生被压成炽白色。   秦炽羽猛地挥出炽白火焰,向韩惜见撩去。   韩惜见愣了一下,依然以剑锋去挑。   “轰!”   剑锋挑入炽白火焰中,却无之前的四两拨千斤之效,只见那被压缩过的火焰在空中炸开,滚滚红焰流向四面八方,其中一股沿着剑身向上,直燎向韩惜见那张漂亮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路过打醋的灌溉营养液+1,bibibabibobo灌溉营养液+1! 第98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火光映亮韩惜见的眼睛,他瞳孔微缩,蓦然松开手,飞剑脱手而去。   就在秦炽羽疑惑韩惜见是不是要投剑认输之际。   只见韩惜见手掌中浮现出粒粒晶莹剔透的水珠,水珠汇聚成水流,环绕在飞剑剑身周遭,飞剑向空中一冲,又调转剑锋重重落下。   “轰!”   飞剑带起一层水波,硬生生将秦炽羽所发的炽白火焰冲散。   韩惜见自水帘中抽出飞剑,右手二指并拢,捏个剑诀,挥指指向秦炽羽,那飞剑在空中微微调整方向,“嗖”地窜出去。   秦炽羽见势不妙,立刻转身就跑,一个助跑冲上栏杆盘龙柱,连跳了几个柱子,狼狈闪躲飞剑的攻击。   韩惜见粉面含嗔,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恼火,盯着秦炽羽逃跑的方向,不断催动灵力,使飞剑跟在秦炽羽屁.股后面穷追不舍。   可恶啊这个姓秦的!竟然敢用火燎他的脸!一定是嫉妒他长得好看,更讨陆师兄的喜欢!男人的嫉妒真是可怕,受死吧!   秦炽羽着实冤枉,他是火系法修,不用火还能用什么!而且韩惜见的脸占地面积那么大,很容易攻击到啊!   当然,他的心声无法剖白,他正苦于躲闪飞剑的攻击,已经绕着栏杆跑了大半圈了。   不成。   秦炽羽看见前面栏杆就是面冲悬崖那一面,万一他脚一滑掉下去了怎么办?   仿佛为了应和他的想法,他脚下突然一滑。   沾了晨露的汉白玉竟然这么滑,秦炽羽只觉身子一歪,向下跌去。   台下众修士发出一阵惊呼!   若是掉出拜仙台,那就是败了。   却见秦炽羽的身子如水蛇一般向内一弯,“哧溜”钻进栏杆缝隙,溜回到拜仙台内。   飞剑直挺挺地向前飞去,脱离了目标轨迹。   秦炽羽心中一喜,双手向地上一撑,再度跃起,照着方才灵机一动的方法,再度攒出一捧炽白火焰。   却没有急着发出。   他迈开长腿,有力地踏上石板地,猛地向前跃出,这般换了几次腿,速度已非常之快,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奔韩惜见而去。   法术一向讲究“脱手”“远攻”,秦炽羽曾经一度练习的,就是怎么把火球打出去。但是这一次,他想试试结合自身体术的优势,火焰不脱手,就攥在手心里,和擅长远距离攻击的韩惜见,来一场近身战!   “秦师弟这又是做什么?”王思远在旁看得费解。   傅唯一眼睛却亮了:“他想把法术和体术结合起来,以攻击韩惜见近身战不行的弱点。”   “唔?有趣。”王思远点头。   就是他们说话间的事情,秦炽羽已攻到韩惜见身前。   韩惜见本待举臂格挡,却看到秦炽羽握紧的拳头见透出点点白色火星,他立刻想起方才用剑挑时突然爆炸的白焰,不由得心中一紧,当即闪身躲过。   秦炽羽如藤缠树,一招错过,立刻又回身攻来,如影随形,紧紧咬住。   韩惜见不得不凝神以对,生怕被秦炽羽的火焰燎着,这般有了顾忌,他连飞剑都来不及召回。   此时,傅唯一曾经说过的那句“韩惜见体术不行”,应验了。秦炽羽在近身战中攻得韩惜见左支右绌,衣角和头冠都烧黑了几块。   韩惜见气得向上一跃,双脚踏向秦炽羽的手臂,右手向后伸出,从空中把飞剑召回。   秦炽羽手掌带火,一把抓住韩惜见的脚腕。   “嗖”!   下一刻,白光闪处,飞剑如约而至。秦炽羽不得不放开手,否则他的胳膊就会断掉。   韩惜见就地一滚,单膝点地,扬起上身。   一阵风过,吹得韩惜见零落的冠带萧瑟不已,几个火星灼出的洞呜呜透着“穿堂风”,仿佛在嘲笑韩惜见过于托大。   韩惜见怒了。   飞剑挟风雷之势,破空而去,直奔秦炽羽面门。   此时,再要躲闪,已是不及。   这凝聚了金丹剑修七八分功力的一击,在空中形成一片旋涡,拜仙台上灵气浓郁的空气里,不断有细小的灵力被卷入飞剑剑身,越来越多的白色光点环绕着飞剑快速流动,在飞剑表面形成一层夺目的白光。   秦炽羽紧紧盯着飞剑在空中聚集灵力的场景,脑海中拼命思索该如何应对,既然躲闪不及,硬扛又扛又扛不过,那——只能拼死一搏了。   秦炽羽向空里摊开双手,“嘭”“嘭”两团火焰冒出,火势凶猛上涨,上蹿到一人多高。   他调转手掌方向,使两边掌心相对,熊熊烈焰被挤压在两掌之间,赤红色逐渐转白。   虚张声势的红,变成阴沉内敛的白,火焰逐渐看不到形状,只剩下一个浑圆无碍的白色光球。   秦炽羽额上滴下汗来,他将体内能搜罗上的灵力全都灌注在了两掌之间,望着这团现阶段他能打出的最厉害的攻击。   接着,他的目光坚定地移向空中。   那飞剑已逼至面前。   “去!”   白色光球轻飘飘地飞上半空,挡在飞剑与秦炽羽之间,慢悠悠地向飞剑飘去。   “噗”地一声轻响。   飞剑刺入白色光球。   场中的时间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   随后,猛然爆开的炫目白光在一息之间充满半个拜仙台。   拜仙台周围的白玉栏杆亦被白光笼罩,刺目的光团映亮悬圃绝顶之上的天空。   台下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见。   随后,仿佛一粒石子投入古井。   细小的议论声扩散开来。   “谁赢了?”   “刚才怎么回事?”   “是不是秦炽羽又爆白焰了?”   白光逐渐暗下来,又露出岿然不动的白玉兰干。   拜仙台不愧是拜仙台,没有那么容易被灵力损坏。   只是白光散去,拜仙台上只剩下一个人。   衣衫猎猎随风舞,一头毛躁的长发被灵力震开,胡乱拂在脸上。   秦炽羽。   剩下的人是秦炽羽!   众修士沸腾了。   尤其是那些一开始就支持秦炽羽的外门修士,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十天筑基秦炽羽,外门修士新人王!!”   “本届擢仙大典的魁首,支持秦炽羽!!”   王思远讶然望着场中,微侧头,对旁边的人说:“你好像猜错了,秦炽羽不仅没败,而且还——”   他这话音未落。   就见空中一道白光,如流星坠地般落下。   “砰!”   秦炽羽被那道白光击中,身影一晃,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欢呼声戛然而止。   “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   “刚才那是什么??”   纷纷的议论再度响起。   拜仙台正中,浅蓝衣袖微微飘动,韩惜见双手按住秦炽羽的肩膀,将他牢牢按在地下,飞剑周身散发出千丝万缕的白光,漂浮在秦炽羽额头正上方,剑锋距离他眉间不过三寸。漂亮的桃花眼凝注于秦炽羽脸上,目光中有专注和执拗,却没有其他感情,仿佛在这一刻,韩惜见只是一柄出鞘的剑,除了钻研剑道巅峰,再无二心。   “你败了。”韩惜见说。   在绝对的实力之下。   秦炽羽没有挣扎,也没有试图反击。   他已经尽了全力,就像陆仙长说过的那样,尽全力就好。   以现阶段的他,是敌不过此刻的韩惜见的。   而那三个字,在酣畅淋漓的战斗过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启齿。   秦炽羽道:“你赢了。”   韩惜见似乎松了口气,一个翻身跃起,抬手收起飞剑,反手插进剑鞘,随后伸出手,把地上的秦炽羽拉起来。   秦炽羽借力站起来,揉了揉后腰,韩惜见刚才那一下子坠下来,差点折断他的腰板,只是当时惊诧于韩惜见竟然还有余力,能做此惊艳一击,只顾得上欣赏,而没在意自己身体,此时站起来才觉得哪儿哪儿都疼。   韩惜见也好不到那儿去,来时打理得又精神又漂亮的冠带与衣衫,此时都烧的满是黑洞,风一吹,破衣烂衫随风舞,更显得狼狈不堪。   两人互视一眼,忍不住被对方怪里怪气的模样逗笑。   “拜仙之战第一场:韩惜见胜!”   黄衣弟子宣布,声如洪钟,久久回荡在悬圃之上。   “是韩师弟胜了啊,”王思远感叹道,“精彩,实在是精彩,韩师弟最后这一击,当得上本届擢仙大典最强之名,一剑惊鸿,着实漂亮!”   不仅王思远这么想,其他观战的长老们也频频点头,那长老之中的瑶光峰韩峰主,更是一脸阴沉,眼睛里头的恼恨之意都要流出来了。   韩峰主将阴毒的目光移向斜前方负手而立的陆万闲,恨不能在他的白色布衣上灼出个洞来。   陆万闲坦然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嫉恨、羡慕和复杂的眼神。   他知道,想要在玄门里冒头,是一定会遭受多方打压的,除非做一个压榨自己取悦别人的老好人,否则,别想从那些把持着权力的人那里得到好眼色。   陆万闲曾经做过老实人,走过不少弯路,不过都重来一次了,同样的苦头他就不想吃了。   随便你们怎么像,反正我想要结交的人,已经和我站在了一条战线上。   至于将来局势如何,谁占上风,那还要拭目以待。   陆万闲微微一笑,继续向拜仙台上看去。   听到王思远的品评,傅唯一说道:“他们二人不在一个层次上,自然是韩惜见胜。”   王思远想到,傅唯一从一开始就说,会是韩惜见胜:“你说的不错。那么,咱们两人,会是谁胜出呢?”   拜仙之战的每一场都会是倾尽全力的激战,因此,在安排上,会尽量保证公平,不会让哪一位参赛者连着打两场。   所以,第二场是王思远对战傅唯一。   傅唯一是筑基后期,目前没有破境的征兆,而王思远则是金丹期,擅长符咒、法阵,博闻强识,出身排名第二的世家。   按照傅唯一的理论,他们俩也不是一个层次啊。   “我胜。”   傅唯一回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4!   感谢路过打醋的灌溉营养液+1,感谢@975灌溉营养液+15! 第99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那倒也未必。”王思远露出了一个好脾气的笑容,可是语气却无比坚定。   盛玉髓宣布第二场开始,王思远和傅唯一上台。   这两人都属于低调型,支持者没有前一场的两人那么疯狂。   黄衣弟子撞响黄钟,两人各自行礼。   王思远从袖子里取出他的武器——一支自带金墨的狼毫。   傅唯一则是什么武器都没有,他一向只依凭自己的身体取胜,任何外物,在他看来,都是不必要的。   “请吧!”王思远作起手式。   傅唯一也不客气,微一点头,再度抬起眼来,漆黑的眼底尽是杀气。   王思远抖擞精神,准备应对。   傅唯一的招式与他的外表气质完全不同。   平日的他是低调的、沉闷的。   一旦站在战场上,他陡然一变,如同出鞘的利剑,又似嗜血的猛兽,周身散发出强大的威压。   那是一种来自无数次挑战自我极限而磨砺出来的自信。   也是排除一切花里胡哨的外表之后,直击本质的犀利。   傅唯一向王思远走去,周身散发的威压,竟令王思远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   傅唯一越走越快,举起拳头,向王思远打去。   他这一招也未有任何陷阱、不见任何障眼法,只是简单直接,要取王思远性命。   王思远还真的从没见过这种打法,他从心底感到一阵胆寒,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三步。   傅唯一漆黑的眼眸始终盯着王思远,刚猛直接的出招接连打来。   王思远一路逃,一路用狼毫金墨在空中画符咒,试图阻拦傅唯一的攻击。   台下众修士都等着看王思远反击,两人却这么一个追一个逃,足足打了一个时辰之久。   奇怪的是,傅唯一没有胜,王思远也没有败。   “打他呀!”   “反击呀!”   “王思远,你可是金丹修士!”   台下一阵阵起哄,都恨不得两个人赶快交锋,一天连着打了两场,第一场很精彩,第二场却半天不出结果,众修士也有些躁动了。   王思远却一点都不着急,依然按部就班地画着符,躲闪傅唯一的攻击。   傅唯一再度拨开一道符咒,猛地跃起,伸手抓向王思远面门,王思远吓了一跳,匆忙再画符再躲。   傅唯一的手掌穿透符咒,一把抓住王思远的衣襟。   接着,他提起另外一边拳头,向王思远面门砸去。   “霍!”   “终于!动手了!”   “难道王思远作为金丹修士,竟然要败在筑基期修士手下?”   众人一阵议论。   而那拜仙台上,两人却僵持不下。   只见千道金丝缠住傅唯一高高抬起的右臂。   他无论如何也挥不下这一拳。   一脸恐慌的王思远,此时却平静下来,眼中露出些许喜悦之色。   “这是……”傅唯一抬头看缠在自己手臂上的金线。   “缚灵法阵,”王思远道,“方才我走过的每一步,都是刻意为之,就是为了画这个缚灵法阵。现在,你败了。”   王思远将手中的金狼毫点在傅唯一喉间。   傅唯一低头看了一眼王思远的手,一脸冷漠:“还未可知。”   说罢,他右臂震动,片刻间竟肌肉隆起,格格有声,手臂粗细暴涨一倍有余,将右边袖子尽数撑开。   “喝!”傅唯一大吼一声,胸膛震响,右臂向前挥出,生生震断了王思远静心布置的缚灵法阵!   王思远大惊失色,眼看就要被打到。   “噗”地一声轻响,他却消失在原地!   傅唯一拳头挥了个空,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翻转实在太快,台下修士还没有看清,台上局势便改变了几次。   只见王思远在数丈之外的空气中出现,不住地拍着胸口,似乎对方才能够侥幸逃脱,倍感后怕。傅唯一那一拳头若是砸在他头上,非得给他开瓢不可。   幸好他每次攻击都会提前想好逃跑方法,这一次也不例外,除了边跑边画的缚灵法阵外,王思远还在下面叠加了一个逃逸法阵,以便在缚灵法阵失效之后,立刻逃到安全的地方。   傅唯一凝神看向数丈外的王思远,若有所思。   台下,秦炽羽站在陆万闲身侧,一边观战,一边向陆万闲讨教。   “陆仙长,你说他们二人谁能获胜?”秦炽羽问道,接着,又说出自己的猜测,“我觉得傅兄虽然是筑基后期,但他的赢面大一些,我和傅兄切磋过,他每一次出招都是奔着要命去的,威力极大,而且他的耐力也远超常人,除非王思远能一直画幅逃跑,否则一旦力竭,就会被傅兄击败。”   陆万闲点点头:“你认为傅唯一会胜?但你有没有想过,金丹期和筑基期毕竟是不同的,如果有一人灵力先耗尽,那也不会是王思远。”   秦炽羽诧异:“陆仙长认为,王思远会获胜?”   陆万闲“嗯”了一声。   秦炽羽一向是信服陆万闲的,可是这一次,他却疑惑了,他是正面感受过傅唯一的强悍的,傅唯一那根本就不是切磋,他的每一招都是奔着杀人去的。   而王思远畏首畏尾,更像是大家族里培养出来的那种规规矩矩的子弟,在策略和技巧上能够说得头头是道,可是一旦碰上实战中练出来的高手,便如以卵击石,必定不堪一击。   秦炽羽又向场中看去。   这场战斗以你追我赶的节奏,又持续了一个时辰。   台下修士都快忍不了了,偏生台上王思远还没有半点反攻的意思,他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傅唯一的攻击,不断画出符咒,给傅唯一使绊子。   傅唯一则每一次都是一拳打散符咒,两个时辰过去,出拳速度却越来越快。   “傅兄真是厉害啊,这样都能越打越快!我看刚才,他差一点就打到王思远了。”秦炽羽忍不住赞道。   “你看好了,傅唯一固然出招凶猛,一直压着王思远打,但王思远一边跑也没闲着,他在画新的法阵,而且是,同时画五个法阵。”陆万闲伸手一指场中的王思远,手指划过半圈,示意这五个法阵的范围,“从那里,到这里,我至少看到了五个法阵的轨迹。”   秦炽羽愕然,他知道王思远在边跑边画阵,可是,竟然能同时画五个法阵?他是怎么计算位置的?还要一边跑,一边保持法阵的精准,这也太难了吧?   “每个人都有他的长处,不要因为表面的优势劣势,就被蒙蔽了眼睛。你要静下心里,仔细审视对手。”陆万闲微微倾身,向一旁的秦炽羽传授对战中的小技巧。   秦炽羽一边听,一边感觉到温温的气息喷在耳畔,弄得他心里痒痒的。   当然,陆万闲的每一句话,都被他奉如圭臬,牢牢记在心底。   “要收阵了,看。”陆万闲一指场中,那里正是阵眼。   只见王思远如同陆万闲手中的掉线木偶一般,正向着陆万闲所指的位置跑去,并停在了那里。   傅唯一依然是直拳向王思远砸去。   忽然之间,四面八方飞起无数金线,牢牢困住傅唯一的手臂。   又是方才那一招。   傅唯一依然靠着强悍的体术挣断金线,招式不老,向王思远面门砸去。   王思远面前忽然垂下一片金帘,这是一个防御法阵,与此同时,他脚下的地面如不断鼓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紧接着,“嘭”的一声震响,地面下顶起一片金色的虹桥,不断升高,将王思远送到高处去。   傅唯一的拳头穿过金帘,狠狠砸在虹桥上。   无数金色碎片爆开,虹桥亦被可怕的巨力粉碎。   王思远却还有后招,只见那虹桥的碎片随他袖子一舞,化作千万道锋利的刀片,向傅唯一袭去!   傅唯一不得不就地一滚,躲过金色碎片的攻击,只听碎片撞击在地面上,不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如同暴雨骤然而至,击打在雨棚上密密匝匝的声响。   “怎样了?怎样了?”   回去沐浴更衣后的韩惜见从下面跑上来,挤到秦炽羽和陆万闲中间。   “正好,你没错过最精彩的。”陆万闲道,“看着。”   韩惜见抬起脸,看向拜仙台中白热化的局势,不由得瞪大了仍然沾着水汽的桃花眼。   只见傅唯一于千万片金色碎片中生生挤出一条通路,以其强大的体术躲过所有伤害,滚地而起,再度蓄起力气,助跑两步,提拳向王思远攻去。   这一次,王思远却没有后退。   只见那落在地上的金色碎片,忽然旋转升起,以王思远为中心,形成一片烂漫金雨卷成的旋涡!   缚灵法阵是第一法阵。   金帘防御是第二法阵。   虹桥引渡是第三法阵。   金雨攻击是第四法阵。   每一个法阵都紧紧扣着下一个法阵。   这金色旋涡便是第五法阵,也是凝聚着王思远的所有巧思与实力的一击!   傅唯一的眸色骤然一沉。   他垂下右臂,换上左臂。   手掌伸展开,活动筋骨,又旋转抓握成拳。   无论对手千变万化,我自始终如一。   “轰”——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可以猜猜谁赢了,哈~猜对有红包。   这周末可以写到拜师大典啦,超级啰嗦的葱葱瑟瑟发抖。 第100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王思远如断线了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傅唯一的拳头穿过金雨,拳风打在阵眼上,毫不留情地击破一切阻碍。   周遭的金雨仍在噼噼啪啪地落下,阵眼中却已空无一人。   金色碎片划破了傅唯一的脸颊,在他的颧骨上留下一条浅浅的刮痕。   傅唯一为了打出这全力一击,调动了气海中的全部灵力,因此,护体神光也随之减弱,趋近于无。   而被法阵的碎片划到脸。   但,傅唯一并不在意,他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如何。   台下一片死寂。   寂静中,时光好像没有流动。   傅唯一抬起头,看向空中,不知何时,一片乌云遮住了日头,天空变成一种惨灰色。   王思远已经落出拜仙台外,向下坠去。   王思远还是没有动,就好像昏迷过去,忘记了要让自己安全地落地。   傅唯一伸开手掌,又握起拳头。   他向着王思远的方向,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越走越快,直到跑起来。   傅唯一向空中跃去,准确地将王思远抓在手里。   王思远果然昏迷过去了,单片养目镜碎成一块一块,后面的眼睛紧紧闭着。   真是没用……   傅唯一不禁想到。   费了那么大力气,足足两个时辰,画出五个法阵,竟然只是在他的脸上刮出一寸不到的小擦伤。   等等。   小擦伤?   如果王思远真的失去知觉,攻击法阵也应当失去灵力来源,无法伤人。   为什么,还能在他脸上划出一道伤口?   傅唯一脑子转过弯来。   “不好!”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周遭的一切骤然间扭曲,白玉栏杆、台下站立的人群、远处的山峰,全都出现了重影。   重影扭曲拉长,晃得人头晕不止,傅唯一狠狠抓紧手中的王思远,匆匆向拜仙台上返回。   手中的东西却感觉有些不对,过于轻飘了,王思远就算有轻身功夫,也不该轻的像个破袋子一样。   傅唯一低头看去,可不就是一个破袋子么!   傅唯一手中的东西是一块颜色近似于王思远今天穿的衣服颜色的破布头,还里三层外三层的,迎风招展,时不时扑在傅唯一脸上。   傅唯一的脸色非常难看。   虚幻法阵,第六法阵。   王思远边跑边画了六个法阵。   这计算能力简直可怕!   傅唯一在猎猎的山风中向拜仙台上跃去,拜仙台却如同遥不可及的云端,飞快向后撤去,周遭的一切都在旋转、扭曲、变幻不定,许多重影交叠在一起,傅唯一一时间竟辨不出东西南北。   这个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悬崖上?还是在拜仙台上?或是已经掉进了观战的人群中?   傅唯一闭上了眼睛。   周遭纷乱的景象,被隔绝在外。   如果眼睛无法给人以正确的答案,那就像其他五感去问。   听觉。   “他们两个在干什么?傅唯一为什么突然跳出台子去了?”   “傅唯一站在那块石头上干什么?他准备调下来吗?”   “王师弟的法阵果然厉害,没有亲自动手,这傅唯一就自己蹿出去了!”   ……   细微的议论声从斜下方传来。   那声音,似乎是来自玉衡峰的人群。   如果那个方位是玉衡峰的人群,那么,他现在多半站在拜仙台外面朝外门弟子的那块石头上,只要向右后方前进两丈,就可以回到拜仙台上。   心念一动,傅唯一身影骤然跃起。   当他的双脚再度踏上平整的磨石地面上,分明感受到了从脚底传来的充沛的灵力,那是属于拜仙台的灵力。   傅唯一睁开双眼,幻象已经退去,他果然回到了拜仙台中。   而他对面,是帽子被吹歪一半的王思远。   王思远眼睛弯弯,正从养目镜后面冲他笑。   “傅唯一离开拜仙台超过十息。”黄衣弟子高声宣布,“王思远,胜!”   按照拜仙之战的规矩,被就地打败、认输、或被打出拜仙台都算失败,但傅唯一这情况特殊,他是主动离开拜仙台的,为了防止这种情况说不清,擢仙大典就又加了一条规矩,离开拜仙台超过十息的人,自动判定为输。   “这、这是使诈吧!”台下有外门修士观战,忍不住出言抗议。   “如果不是使诈,傅唯一怎么会自动离开拜仙台呢?”   嗡嗡的议论声又起,那些懂得法阵的修士,当时就抗议起来:“当然不是使诈!这是法阵,你知道画一个法阵多费事吗?要计算多少方位吗?你们这些一根肠子通大脑的体修当然不会懂,我们主修法阵的法修有多心累!”   “heitui!搞那些弯弯绕,不就是使诈吗!你说傅唯一为什么会自己出去,肯定是看到什么东西了啊,他总不至于为了去捡两块破布吧!”   “你们这些文盲!都说了是虚幻法阵!王思远连画了至少三四个法阵吧,你以为前两个时辰他都是在逃命吗?”   ……   拜仙台上。   王思远推了推养目镜,道:“承让了。”   傅唯一也没有多说什么,胜负已定,最后一重法阵是他大意了没有觉察,救人也是他愿意去救的。   第二场结束,结果也没有太出乎预料。   这第一天的拜仙之战,已经决出胜者两名,败者两名,盛玉髓出来宣布,明日将在此处,由秦炽羽与傅唯一先开场,决出三四名,再由王思远和韩惜见进行巅峰对决,决出本届擢仙大典的一二名。   回程的路上,以前明明和王思远很好的韩惜见,忽然不愿意和他一道走了。   韩惜见冷着一张漂亮的脸,走在傅唯一身侧,也不说话,只是闷头走。   王思远见状,也有些讪讪,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便向陆万闲、秦炽羽道别,回玉衡峰队伍里去了。   陆万闲见王思远离开,便回过头来,对韩惜见说:“惜见,你怎么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这不像以往的你啊。”   陆万闲当然知道韩惜见怎么了,韩惜见生气了,是为傅唯一生气。   这种生气如果不疏导出来的话,韩惜见一定会和王思远产生嫌隙。   然而事情其实并没有韩惜见想的那么严重。   所以陆万闲才要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才会激起话头,让一些隐忍不发的问题爆发出来,问题才能得到解决。   “王思远也太过分了!”韩惜见果然一钓就上钩,双颊泛红,气呼呼地冲陆万闲告状,“陆师兄,你是不知道,王思远幻化出自己被打飞的样子,一直飞出拜仙台,你说,傅唯一能不去救他吗?傅唯一去救他,不就离开拜仙台了吗?一离开,不就输了吗?阴险,太阴险!这分明就是利用别人的好心!”   韩惜见气呼呼地替傅唯一说话,傅唯一却没吭声。   陆万闲便问傅唯一:“唯一,你是怎么想的?”   傅唯一默然片刻,道:“是我输了。”   他这话说得果决,并没有怨念,也没有遗憾,输就是输,他认下。   “嗯,”陆万闲点点头,又看向韩惜见,“唯一说得很好,输就要认。你单只看到,王思远幻化出虚影,利用傅唯一的好心,使他落败。可你有没有想过,王思远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虚幻法阵已经成形,他可以采取偷袭、再造攻击法阵等等方式,甚至可以直接放法术——毕竟他是法修,去直接伤害傅唯一,可是他没有,他选择了调虎离山。”   韩惜见一怔,他倒是没想过这种可能。   “王思远不喜欢和人正面起冲突,就像以前的你一样,他曾经表示过,他对那些辅助性法修的向往,可是他是王家的人,就代表着他不得不去做一个强攻系法修。在这种情况下,他按照自己的本性,采取了双方兼顾的策略,一方面他要取胜,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直接伤害傅唯一。”   韩惜见听到这话,愣愣地问:“真的吗?”   傅唯一也看向陆万闲,他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想,虚幻法阵他确实没发现,是他疏漏,那么他落败也是应当的。   “你喜欢王思远吗?平时和他相处的时候,从细节里,体会得到他的本性么?”陆万闲不回答韩惜见的问题,反问道。   韩惜见咕哝:“平时,当然是很好的……”   “朝夕相处,很少有人能瞒住同一屋檐下的人,本性如何,是从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行动表现出来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要相信你日积月累所见的那个朋友,而不是骤然之间某一次行动,他伤害了你……”   陆万闲说到此处,突然停住。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起来打开手机,一看评论,小王和唯一的支持者对半开啊哈哈哈。   感谢糖茉雨沫灌溉营养液+5,路过打醋的灌溉营养液+1! 第101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韩惜见却没有发现陆万闲的异样,他思索着陆万闲说得那句话,觉得很有道理。   确实,平时相处,王思远是个非常热心的人,总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希望能够对自己的三个舍友有点用,虽然,三个舍友也是他的竞争对手。   无论是赛前的床头会,还是力邀三人去玉衡峰游览,抑或是秦炽羽受伤,王思远一个不相干的人跑前跑后帮忙……   初次相见时,王思远是有点木讷的,不太愿意和人交流,可是一旦混熟了,他又非常好相处。   这才是真正的王思远啊,藏在相处的每一瞬间里的细节,才是韩惜见所熟悉的那个王思远,当愤怒短暂地蒙蔽了他的心神之时,韩惜见完全忘掉了日常相处中的那个王思远,而是死死记住了王思远放出虚幻法阵、诓骗傅唯一离开拜仙台这件事。   “陆师兄说得有理,是我想问题太过片面了。”韩惜见自我检讨道。   陆万闲却有些出神,他还没从另外一件事回过神来。   方才他那些话,能说服涉世未深的韩惜见,却无法说服自己。   因为,前尘里,那个和他朝夕相处过近千年的人,到头来还是背叛了他,从秦炽羽跃入虞渊的那一刻起,陆万闲就在试图给他找理由,找了无数理由,都无法解释秦炽羽接二连三的绝情、远走……直到事情无可挽回。   “也不一定。”陆万闲忽然说。   韩惜见一愣:“嗯?什么?”   “你只要记得,保护好自己就是了,”陆万闲的声音有些抽离,他的目光注视着很远的地方,因而显得有些失焦,“任何事都不及自己重要。如果有一天,你身边的人,做出了匪夷所思的行为,伤害了你,你也不要去纠缠原因,只记得保护好自己就是了,毕竟这三千世界,离了谁都能活……”   韩惜见有点晕乎,他才刚刚接受了陆万闲的第一种“日久见人心”的理论,怎么第二种截然不同的理论就出现了?他该相信哪个?   “陆前辈言之有理。”傅唯一方才并没有发表意见,此时方才沉声说道,“三千世界,离了谁都能活,只有自己才最重要。”   韩惜见懵懵地看向秦炽羽,这里就剩下秦炽羽没表态了,所以该信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三千世界,没有陆仙长的那两千九百九十九个,一定很无聊,我不要去。”偏偏秦炽羽这时候嘴巴抹了蜜似的,突然开始在陆万闲那里刷好感度。   韩惜见更加迷茫了,现在是二比二,他和秦炽羽都相信第一种,而傅唯一和陆师兄则相信第二种。   “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你不如想想明天和唯一比斗时,怎样才能保住小命。”陆万闲摇摇头,对秦炽羽说。   秦炽羽一撇嘴,正待说两句挣回场子的话,傅唯一却先一步说道:“陆前辈放心,我不会伤他性命。”   秦炽羽:???   你哪来的自信就一定能击败我的?   还不会伤他性命,明天不死不休好么,有本事你就认输。   随着三个小的开始明争暗斗,各自较劲,本来凝重严肃的气氛,又恢复成轻松快乐的。   翌日,拜仙之战,擢仙大典的最终对决,终于到来。   朝阳中的拜仙台,洁白的栏杆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对决双方沿拜仙台两侧的台阶走上去,朝阳照亮了他们的侧脸,目光凝视中,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开启。   这是属于新一代修真者的时代。   过程如何已不重要,在这两场最终对决中,韩惜见一剑成名,获得“一剑惊鸿”的称号,亦有人称他为修真界第一美人。   王思远的法阵给各位长老留下深刻的印象,然,在韩惜见的绝对实力下,他的法阵未及施展,就被迫中断。   长老们担心的韩、王二位后起之秀的嫌隙,并没有出现在巅峰对决中,比斗结束后,他们甚至是和和睦睦地一起说笑着下台去的。   至于秦炽羽与傅唯一的那一场。   傅唯一在筑基期修真者中已是佼佼者,秦炽羽更是曾经击败过金丹期的修真者盛云妩,两人的战斗打得惊天动地,一直从日出打到日落。   后来是以秦炽羽主动认输为结束,据说是因为他与一人有三个时辰的约定,不能超过这个时间。   至于是谁这么大面子,能让秦炽羽主动放弃争胜的希望——只要看看每一次保护他、站在他身前的人是谁就知道了。   日落时分,灿烂夕阳将一切镀上辉煌的颜色。   接受奖赏的时刻到来。   盛玉髓带队,用强悍的灵力震开一条通路,将兴奋都快要失控的围观修士们赶到两边去,带着四位刚刚经历过拜仙之战的参赛者,以及各位督考长老、监考弟子,列成两队,浩浩荡荡离开拜仙台,穿过雪地,抵达紫极殿。   拜师大典。   擢仙大典的最后一个环节,将在悬圃上最为恢弘壮阔的建筑中进行。   紫极殿的盘龙柱极高,一阵风来,将山巅流云吹入殿中,缭绕于盘龙柱顶端,开放的天穹被夕阳映得通红,紫极殿高处,五座汉白玉石雕刻的御座呈半弧状排开,环绕着中间一处金与水晶石镶嵌而成的平台。   盛玉髓先将四位拜仙之战的参赛者请上平台,再请其余入围三十三人之数的弟子立于殿下。   按照从千年之前传下来的礼制,这三十三人必须首先跪谢上天恩赐的天赋,如果没有天赋和命运的眷顾,他们是无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在感谢天恩之后,才是对他们自身努力的酬赏。   盛玉髓依次宣读了从第一位到第三十三位的名字,并宣布他们被允许拜入修真界第一大门派——玄门,成为内门弟子。而在场的所有督考长老以及内门弟子,都将为他们的新身份作见证。   三十三位入围弟子,脸上都或多或少露出激动之色,经过这长达两个月的拉锯战,付出无数努力,终于获得了拜入内门的资格,谁能不激动呢?   甚至连傅唯一,这个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人,眼底都隐隐透出了野心勃勃的神色。   他的野心从来没有其他,一直以来,都只是飞升。   进入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就距离飞升又进了一点。   而且,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师父,距离飞升又迈进了一大步。   锦上添花的是,他即将拥有两位同门,这两人,都是天赋与努力并重之人,其实力,能够使他在修炼的道路上不至于太过无聊和寂寞。   未来可期。傅唯一抬起头,看向手捧赤色内门弟子服的黄衣弟子。   宣布过入围名次后,就是赐予内门弟子服的时候。   三十三名入围者各自接过黄衣弟子送上的赤色初阶弟子服外袍,披在身上。   盛玉髓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并不是他对新晋弟子有什么不满,而是玄门中按照赤橙黄绿青蓝紫来排位的顺序,导致擢仙大典上会冒出一大堆穿得红艳艳的人,刺目得很。   若是初阶弟子全都穿白,也能稍微好看一点。当然,盛玉髓是没这个资格变更礼制的。   不仅如此,他还要把唯一一件碧色首席弟子服,亲手给本次的头名——韩惜见披上。   盛玉髓依次走过秦炽羽、傅唯一身边,来到位于最左边的韩惜见身前,从紧随其后的黄衣弟子手中接过碧色带云雾纹的首席弟子服,抖开,绕过韩惜见的肩膀,披在他背后,之后又仔细地系上带子。   韩惜见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衫,外面披着碧色云雾纹披风,更衬得肤白如雪。   他抬起头来,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湿润,明澈如水的眼眸望向盛玉髓,低声道:“多谢您。”   盛玉髓冷冰冰地“嗯”了一声。   客套一下,他知道,这群人最后都会拜万花山那个家伙为师。   一想到这件事,盛玉髓的头就有点疼。   因为下一个环节,拜师大典,将会出现一些尴尬的场景。他已经预感到了。   可他是总督考,擢仙大典的唯一指定主持人,不管场面多么难看,他都必须冷着一张脸坚持到底。   “拜师大典正式开始,请各位保持安静。”盛玉髓用灵力将声音送出去,带有冷冰冰特质的声音很快将整座紫极殿的热闹温度给降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于平台之上。   “请第一顺位的长老上台。”盛玉髓道。   一阵死寂,三名黄衣弟子走上台,最末跟着掌门欧青子。   欧青子干咳了一声,找了个座位坐下去,另外三名黄衣弟子则是代行天字三峰峰主的收徒之责,不敢入座,只在相应的座位前站着。   盛玉髓抬起下颌,示意跟着自己的那名黄衣弟子去天玑峰的位置上。   黄衣弟子躬身领命,站在了属于盛玉髓的位置旁边。   盛玉髓见五人都已落定,便向拜仙之战的前四名介绍第一顺位的长老:   天枢峰主盛千秋,掌盛家一族之众,为本届盛家家主,天字四峰之首。分神后期剑修。   天权峰主盛九霄,分神后期剑修。   天璇峰主盛紫宸,元婴后期剑修。   天玑峰主盛玉髓,分神前期剑修。   玄门掌门欧青子,分神前期法修。   介绍完毕,盛玉髓又向五个座位介绍了第一批拜师的四名后起之秀。   “拜师大典乃是双向选择,请各位选择自己心目中的师父和弟子,不必避讳,遵从本心即可。”盛玉髓说道。   天字四峰中,除了天玑峰那名代行弟子没什么表情,另外三峰的代行弟子,都是一脸倨傲。   他们各自都收到所在峰主的授意,除前四之外不要,就算是前四,也不要看起来歪瓜裂枣的,尤其忌讳的是拜了一个又去拜另一个的。   在这三名代行弟子看来,就算是前四,也都该忙不迭地跪在他们脚下求收留,天字四峰是什么规格,什么级别,一个小小的擢仙大典,他们从来不放在眼里的。   盛玉髓打了个手势,示意韩惜见可以上了。   韩惜见的目光一一扫过五个座位。   三名代行弟子都眼神回视他,虽然自恃身份不便明示态度,但擢仙大典中拔得头筹的后进,还是有资格得到他们的垂青的。   韩惜见却迟疑了片刻,回过身,向盛玉髓鞠了一躬。   就在众人以为,他是想直接拜盛玉髓为师之际。   韩惜见却开口道:“这里面没有我想拜的师父,我这边,就先过了吧。”   三名代行弟子脸上的倨傲挂不住了,他们甚至忘记保持高冷,一个个目瞪口呆,像看疯子一样看着韩惜见。   然而这才只是个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秋甜甜灌溉营养液+10,感谢路过打醋的灌溉营养也+5,爱你们~ 第102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紫极殿独特的设计,使它具有非常出色的共鸣效果,站在御座平台中心说话,紫极殿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在以往,这一效果,可以将第一顺位的五位大佬拒绝人的声音清晰地传递给每个在场的旁观者。   人都有慕强的习惯,听到排在前面的入围弟子,都被天字四峰狠狠拒绝,他们也就更加能够接受自己被拒绝的结果,对天字四峰的崇拜之情也就愈发强烈。   天字四峰什么都没做,只是靠着拒绝,就建立起了高不可攀的形象,这对于他们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尤其是在这些初初入门的弟子面前,建立起崇高的形象,有利于以后玄门事务中的种种运作。每一个内门弟子,都是由入门弟子升上来的,在他们还没有弄清楚内门是怎样一个运作机制的时候,提前建立起来的畏惧心理,会影响他们之后的每一个判断。   这是一个小小的手段,却非常有用。时至今日,也没有人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而此刻,韩惜见却打破了这一传统。   他的声音,依托紫极殿的扩音效果,传递到殿下每一位长老、弟子那里。   “这里面没有我想拜的师父,我这边,就先过了吧。”   竟然有人,胆敢无视天字四峰的峰主?   他是疯了吗?   初时众人的第一反应是这样。   他们都瞠目结舌地望着台上,等着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等着韩惜见要为了自己的出言不逊付出代价。   但是没有。   台上一片死寂,天字四峰的代行弟子也被韩惜见的话给弄懵了,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盛玉髓面无表情,似乎对这一情况早有预料,他冷着脸道:“拜师收徒本是双向选择,既然你想拜的师父不在这里,那就先去一边等着。第二名,王思远,上来吧。”   天枢、天权、天璇的代行弟子,听到盛玉髓这样轻飘飘地带过,也不好说什么,他们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该这么轻轻放过的,否则他们盛家的威严何在?他们可是玄门最强的家族,统掌着修真界一半以上的资源,坐拥天字四峰数千载……这韩惜见,该不会是被人下了降头吧?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名,王思远就缓步走上来。   王思远走到台中,依次向五位御座行了大礼,充分表明自己的敬畏之情,之后走向盛玉髓,又行了一个大礼,袖子都拖到了地上。   他直起腰板,压低声音,额上汗涔涔下,一副万分抱歉的样子,对盛玉髓充分表明了自己只能拜在玉衡峰下的意愿。   “请总督考明鉴。实在是我家峰主伯伯年事已高,我必须回去侍奉,绝对没有看不起天字四峰和掌门大人的意思,请总督考明鉴!”王思远言辞切切,简直恨不得给盛玉髓跪下去了。   盛玉髓摆了摆手:“去吧。”   王思远又回过身,向御座鞠了几躬,充分表示自己没有挑衅的意思,而后小步快跑到韩惜见那边。   代行弟子们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虽然知道王思远势必会拜在玉衡峰下,可是,接连被拒绝两次,这是史无前例的情况啊!他们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简直待不下去了。   殿下,怀疑随着低声的议论播散开来。   “天字四峰是不是不行了?开始走下坡路了?”   “是啊,你们看,这次参与拜仙之战的前四名,一个姓盛的都没有。”   “会不会是什么内部斗争啊。”   “哎……咱们这些底层人士,就不要为人家高高在上的盛家操心了。”   怀疑的种子就像蛀蚀着堤坝的蚁穴,一旦出现第一个第二个,就意味着会以飞快地速度扩张,从内部开始出现空洞,直到颠覆整个局势。   盛玉髓的目光瞥向傅唯一。   其实,他还是有一些期待傅唯一会拜谁为师的。   傅唯一是个脑子清楚的,不会感情用事,他——   “我也过。”傅唯一快步走过平台,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那五个座位。   盛玉髓琉璃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傅唯一似乎觉察到了周遭的不同寻常的气氛,他仍然木着一张脸,看向盛玉髓:“这是双向选择,对么?”   言下之意,谁也别强迫谁。   “啪!”天璇峰的代行弟子突然一拍座椅扶手,冷声道,“一个筑基期的弟子,都敢这么张狂了?我倒想知道,你想拜谁为师?”   傅唯一转过身,这两天他的心情本来就不太好,看到那黄衣弟子狗仗人势,分明只是个代行收徒之事的替身,还真把自己当峰主了。   傅唯一面无表情道:“我拜谁为师,与你何干?你若真想知道,留下来睁着眼睛看便是了。”   天璇峰代行弟子一噎。   其余二人也是讪讪。   他们拿腔作调,被傅唯一怼个正着,确实,想知道傅唯一要拜谁为师,留下来看就是了。   “你就是这么个态度?对天璇峰主这样说话?就算你不打算拜在天字四峰,这副嘴脸,也是品德不端,不敬长辈!”那代行弟子搜肠刮肚,想不出从道理上怼人,那就只能从态度上了。   “你是天璇峰主?” 傅唯一疑惑。   “我自然不是,但我代替我们峰主……”   “收徒,”傅唯一道,“收徒之外的事,与你何干?”   傅唯一不卑不亢,只定定地望着那代行弟子,对自己的立场分毫不让,颠过来倒过去就是这一句,这一句就把代行弟子压得死死的。   傅唯一见他们瞪着眼咬着牙,说不出话来,便转身走向韩惜见那边。   “第四位,秦炽羽。”盛玉髓的脸色愈发阴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秦炽羽有什么不满,实际上,他想要发火的对象却是那三个毫无风度把盛家的脸都丢完了的代行弟子。   秦炽羽握紧拳头,心想,终于到了我表演的时候。   只希望陆仙长,能够对我的演出满意。   在众目睽睽之下,秦炽羽走向台中,径直向台侧某个方位跪下,连拜三下。   众人一阵哗然,这是怎么回事,不拜台上那五位大佬,反而朝着台下拜起来,你们这一届擢仙大典的前四也未免太有性格了吧?   只见秦炽羽直起身来,身披赤红弟子服,衬得肤色鲜明,冷白底的皮肤虽然经过这些日子的修炼,已显出些健康的血色,但仍然难以改变天生的颜色,骤然间以赤红加身,仿佛又变回了当初那个病态俊美的小王爷。   他望向台下某个方向,涩声道:“弟子秦炽羽,愿拜陆仙长为师。”   盛玉髓一阵无语。   他抬手释放出一阵灵力,将跪下去的秦炽羽硬生生扶起来。   “还没轮到他,一边呆着去。”   台下众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秦炽羽搔了搔头,从善如流地往韩、王、傅三人候场的地方走去。   天字三峰的代行弟子终于失去了耐心。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届的入围弟子,是不是疯了?!”   “一定是有人在后面搞鬼!”   台上的声音,尽数扩散到台下,原本高高在上的天枢、天权、天璇,突然变成了叽叽喳喳无能狂怒的普通人。   台下有一瞬间的寂静。   接着,压低的议论声传开。   紫极殿的结构设计还有一大特异之处,就是台上的人听不清楚台下的人在说什么,这一设计本来是为了增强层级感,摒除杂音,使台上的声音单方面压倒台下的声音,使紫极殿的每一次聚会,都成为自上而下、由高至低的单方面输出。   此时,三名代行弟子的声音被台下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却无法听到台下的人是怎么议论他们的,因此,他们之间的抱怨和发火变得更加不知收敛。   直至本届总督考,盛玉髓怒了。   “给本座住嘴!”   这一声聚集了分神期灵压的咆哮,当即震住了台上的三名代行弟子。   他们不约而同感到胸口若遭重击,登时连气都喘不上来,更不要说发声。   强大的威压亦向台下铺展开去,台下的议论声也被压制住。   一时间,全殿都看向盛玉髓。   盛玉髓寒着脸,道:“谁再废话,别怪本座不留情面。拜师大典继续。”   盛玉髓向传令的黄衣弟子示意,黄衣弟子便下去领着五名到三十三名的入围弟子上来。   排头的是盛云妩,十名之内还有三个盛家子弟,这些人各自拜入天字四峰后,那三名代行弟子,便托词告退,各各面色阴郁地离开,不再参与后续的拜师大典。   盛玉髓盯着他们的背影,知道他们必然会回去告状。   但是,只要他盛玉髓担任总督考一天,就不会放任盛家这种自贱身份的行为,就算盛家家主来质问,他的回答也是一样。   前四名的入位弟子,他们的行为,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反倒是这三名代行弟子,给盛家丢尽了人!   “玉髓啊,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老头子我也不中用了,之后的拜师大典,就由你来全程盯着吧。”欧青子坚持完第一轮的拜师,收了两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徒弟,从御座上退下来,走过来对盛玉髓说。   “嗯。掌门请自便。”盛玉髓知道欧青子已经是支持他了,要不然也不会等到第一轮拜师走完,还收了两个徒弟。   “玉髓啊,你回去可要好好和家主沟通,别又闹出什么事来。”欧青子叮嘱道。   “本座省得。”   欧青子同情地看着盛玉髓,摇头叹了口气,带着两个新收的徒弟,和若干悬圃的弟子,离开了紫极殿。   “请第二顺位:玉衡、开阳、瑶光峰峰主,铸剑堂堂主,藏经院院长入座。” 第103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第二顺位的五位长老:   玉衡峰峰主王问虚;   开阳峰峰主兼戒律司掌司辜厉;   瑶光峰峰主韩三思;   铸剑堂堂主火系法修赤炼真人;   以及藏经院院长翰墨居士。   这五位长老均是德高望重之辈,依次踏上高台,坐进五座御座。   黄衣弟子将韩惜见他们四个人又带上来溜了一圈,除了王思远拜入玉衡峰下之外,韩惜见他们三个,依然没有拜师。   秦炽羽倒还罢了,韩惜见与傅唯一吸引住全场的好奇心,大家都想知道,这两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人,到底打算拜谁为师。   第二顺位的收徒拜师流程进行得还算顺利,除了韩惜见表明不想拜瑶光峰的态度时,瑶光峰韩峰主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之外,其他长老都表示满意,他们各自收到三至五名好苗子,这些人大多来自外门,资质不错、可塑性也很强。   本届擢仙大典没有那么多盛家子弟在上面压着,反而给了其他峰、院、部、司更多机会,让他们拥有更多选择的空间,因此,除了韩峰主以外,其他四位长老脸上都挂着愉悦的笑容。   至于韩惜见、傅唯一……众人更加好奇,更加期待接下来的第三顺位了。   “请第三顺位:八方钱庄庄主,金铁司神工,宝德院、百兽院、悬壶院院长——以及万花山山主入座。”盛玉髓宣布道。   第三顺位一下子上来六个人,这情况令下面旁观的弟子们感到不解。   接下来,这些长老的身份地位一经介绍,大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先是八方钱庄庄主朱善人,掌握着玄门中每一笔欠款流向的巨富之人,连掌门欧青子跟他说话都弱气几分;   再是金铁司神工隋良,有神工的称号,说明其制造出的金铁装备曾经达到过天材地宝的品级,其实力不言自明。   再是宝德院院长辛周,为人低调,却承接着玄门中的一切建筑工程,如果说辛周没什么名气,那么他的祖爷爷辛宝德就名气大了,这紫极殿正是辛宝德一手操办而成;   再是百兽院院长与第五位悬壶院院长,这两位的地位不言自明,百兽院是负责提供玄门中所有灵兽培育与驯养的部门,悬壶院则是担负着玄门中所有修真者的治疗、辅助之责的机枢。   最后一名,万花山山主陆万闲。   东明真人单传弟子,东明岛继承人,修为区区突破元婴,对玄门没什么建树,应该说,才刚来玄门两个月,还没来得及登记为正式长老。   谁是加塞的,不言自明。   除了泰和大师对陆万闲十分和气外,其他四位手握实业的大佬都不屑于同陆万闲搭腔,各自落座后,便等着弟子上来拜师。   盛玉髓给陆万闲加了个座位,就在泰和大师旁边,这个座位也是加的不尴不尬,不过,仔细观察一下的话,会发现,盛玉髓给陆万闲准备的座椅,是从议事堂直接搬过来的梨花木雕扶手椅,平素只坐过掌门和盛家那几个长老……   黄衣弟子再次带着以韩惜见为首的入围弟子上来。   韩惜见走上台,起码受到了四位长老的注视,尤其是八方钱庄庄主朱善人,更是转着他那只巨大的翡翠扳指,兴味盎然地盯着韩惜见看。   韩惜见冲朱善人甜甜一笑,走到陆万闲面前,拜了下去:“弟子韩惜见,拜见万花山山主陆……山主,弟子才疏学浅,但一心向道,自从与陆山主初识于江南道中,便心折不已,此生愿追随侍奉陆山主左右,请陆山主收下我这个徒弟。”   御座上除了泰和大师之外的四人,齐齐转过头来,目光从韩惜见身上,移到陆万闲身上,满眼的匪夷所思。   原来本届头名——一剑惊鸿韩惜见,抛下本家瑶光峰,竟是要拜这个新来的连长老之位都没申请下来的什么山山主为师么?难道真是像天字四峰的代行弟子说的那样,他被下了什么降头了?   就算东明真人飞升了,可那也是东明真人的事啊,修炼心得能继承、修炼方法能继承,唯独修为和心性继承不了,因此,也有很多师父非常厉害的,徒弟却提不上串,韩惜见冲着东明真人去的,大可以在藏经院引进了东明真人修炼秘籍之后,去本峰所在的藏经阁借阅啊,何必要拜这个分神期都没上的陆山主为师呢?   四长老一阵可惜,想劝,人家都跪下去了,只能摇头惋惜,一个好好的苗子,长得又那么精神,白瞎了拜在一个没什么前途的山头下面。   陆万闲一向擅长无视不重要的□□。   四院长老,不过是因为不了解,所以才排斥他这个万花山山主,他不着急,也不心烦,反正他有的是时间让这些人了解他,认识他,记住他。   眼下最重要的是,收下他命中注定的徒弟。   陆万闲站起身来,脑海中浮现起上一世,他与韩惜见分别时,韩惜见灵力耗尽,脸色苍白地躺在他怀里,漂亮的眼眸一分分暗下去,唇边吐露无尽惭愧的话语:   “师尊……对不起……”   “如果有来世……惜见……还愿做您的……徒弟……”   陆万闲走下座位,来到伏在铺金镶玉地面上的年轻修士身畔,弯下腰,双手扶住他的手臂,将他扶起来。   韩惜见有些诧异,墨石般的眼瞳转向陆万闲,漂亮的桃花眼里流露出疑问之色。   他还没有膝行奉茶呢,怎么就被扶起来了?难不成陆师兄突然变卦,不想收他这个徒弟了?可是、可是他没有叫错称呼啊,是陆山主,不是陆师兄。他都叫对了,为什么陆师兄还打断他的拜师流程?   “好,万花山的大师兄,就是你了。”陆万闲笑道。   韩惜见登时心下一松,接着,密密匝匝的喜悦如蜜汁般流淌出来,笑意染上眼角眉梢,更显得这张精致绝伦的脸庞光彩照人。   “师尊在上,受徒弟一拜!”   韩惜见这边拜师礼成,看得一旁的秦炽羽直冒酸水。   人家可以光明正大地拜师成功,为什么,自己却必须偷偷摸摸地演戏……   真的是因为天火灵根吗?   秦炽羽展开手掌,有些郁闷地看着自己掌心,如果他是水灵根,或干脆像傅唯一的那是个无视法术的体修,那么,陆仙长会不会……接受他这个徒弟呢?   韩惜见拜完师,一脸开心地下去了。   轮到下一个,傅唯一。   傅唯一从第一顺位时就没有拜师,令秦炽羽和韩惜见都很意外,难道天字四峰不是他向往的殿堂么?这么好的机会都已经摆在面前了,为什么傅唯一却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人家,而且还胆大包天地怼了人家两句,看来以后都不准备和那三峰往来了。   那么,傅唯一,到底想拜谁为师?   秦炽羽和韩惜见心底都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只见傅唯一径直走到座位最末,在另外五名长老见鬼的表情中,“腾”地一下,给陆万闲跪下了。   “师尊在上,请受弟子傅唯一一拜。”   陆万闲再度站起来,扶起傅唯一。   他早就知道傅唯一要过来拜师,顺手给他把拜师茶都端了过来,傅唯一一怔,接过拜师茶,双手持茶杯,举过头顶,敬回给陆万闲。   陆万闲饮了拜师茶,微笑颔首,表明接受拜师。   傅唯一又叩谢一回,叫了“师尊”,算是礼成。   转瞬之间,本届擢仙大典的前四名,有三个都拜在万花山下。   整个紫极殿,看到这一幕,都感到匪夷所思,根本无法理解,那万花山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吸引得这些青年才俊,不顾前途,不顾与盛家作对,也要拜陆万闲为师?   难道说,陆万闲手中真的有飞升秘籍?   又或是有什么东明真人传下来的不世之宝?   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否则,排名第一第三第四的年轻修士,为什么选择陆万闲?   别说台下的众修士了,就是御座上这五位,也感到十分困惑。   尤其是八方钱庄的朱善人,他已经把自己手指上价值连城能买下整个梦天精舍的大戒指转到了最显眼的一面,偏偏这些高傲得不行的年轻修士们看都不看他一眼。   还有那个美人修士,冲他笑了一下,笑得他差点把翡翠扳指脱下来白送给美人,结果人家径自走过,去拜那万花山的神秘山主为师了……   朱善人的心很痛,甚至比欧青子问他借三十万灵石修路还要心痛。   “下一位,秦炽羽。”盛玉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第104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比起前几位入围拜仙之战的年轻修士,秦炽羽的拜师礼是最没有悬念的。   因此,当他上来的时候,前面五名长老,只是看着他,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想要收他为徒的意愿。   朱善人甚至一开始就探头往陆万闲那边看,一边咂着嘴巴:“啧啧,大丰收啊。”   秦炽羽穿过平台,来到梨花木雕扶手椅前。   他望向座椅上的人。   陆万闲正随意地坐着,好像在自己家院子里,看见秦炽羽走到了他面前,也没有抬一抬眼皮。   秦炽羽深吸一口气,向陆万闲拜下去,说道:“弟子秦炽羽,愿拜陆仙长为师。”   “果然不出所料,又是一个被万花山迷了眼的愣头青,我就不信这个万花山主,没有给他们许了什么特别的好处。”朱善人议论道。   金铁司神工双唇紧闭,铁青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常年对着铁与火,使他不大爱说话。   朱善人便又往旁边蹭了一点,想找一个当即就可以八卦起来的对象:“辜院长,辛院长,不知你们怎么看?”   那百兽院的院长是个美艳妇人,叫做辜宁,宝德院的院长则是个气质温和的中年男子,叫做辛周。   辜宁、辛周二人都不大理睬外间事务,也不知道陆万闲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对于朱善人的八卦,他们也接不上。辜宁摇摇头,辛周则和气地笑着。   这时,泰和大师,作为一个了解内情的人,说话了。   “陆山主是秦炽羽的救命恩人,秦炽羽身世凄凉,全家被那盛家一名后辈子弟迫害至死,幸而陆山主路过,路见不平,救秦炽羽于危难之中。”   “原来如此。”朱善人、辜宁、辛周听得都是点头,他们本来就对盛家有些不对付,听到秦炽羽曾被盛家子弟迫害,也是同情得很。   “知恩图报,人之常情。”这时,那铁青着脸、惜字如金的金铁司神工隋良开口说道。   “看,咱们金字长老都发话了,这事情就是这么回事,”朱善人笑道,“晚些时候,我打算在万有酒楼摆一桌,请一请那位陆山主,诸位,是否同去?”   “有事。”隋良道。   “好吧,咱也没指望能请到神工,不知三位院长意下如何?”   辜宁、辛周和泰和大师都表示没问题,他们对这位新邻居也挺感兴趣的,顺便跟他取一取经,怎么就能收到这么多高质量的徒弟的?   这厢五人聊得开心,那边拜师礼却进行得并不顺利。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这一次拜师毫无悬念,陆万闲会像前两次一样亲手把他的小徒弟扶起来之际。   陆万闲却半晌没有说话。   秦炽羽直挺挺地跪在地下,脸上的表情绷得紧紧的,似乎是意识到有些不妙,目光探寻地望向陆万闲。   御座上的五人,不由得被这奇怪的场面吸引过去。   陆万闲怎么了?为什么还不站起来?还不去扶他的小徒弟?   朱善人敏锐地觉察到空气里不同寻常的气氛,他有些兴奋地用翡翠扳指蹭过上唇,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拜师礼中的两人。   泰和大师则是有些疑惑,陆万闲就坐在他旁边,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陆万闲的神态。   这冷淡的表情……怎么看也不是准备收徒的模样。   陆万闲依然靠在梨花木椅背里,姿态懒散,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紫极殿中渐渐静了下来。   对于没有悬念的事,大家都不感兴趣。   可是,一旦本来没悬念的事,突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反转,那吸引力便蹭蹭上涨。   所有人都注视着高台上的这一对,拜师的已经跪了一炷香时间,收徒的却不置一词。   盛玉髓一开始也以为陆万闲是在整理心绪,所以一时间没有回答。   可是,这整理心绪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   长到盛玉髓都替秦炽羽感到意冷。   “请万花山主表明态度,这徒到底收不收?”盛玉髓出言问道。   众人又将目光投在了陆万闲身上。   陆万闲似乎才从游离状态中回归,他微微抬眼,看向地下跪立的红衣青年,低声说道:   “不考虑。”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陆万闲站起来,绕过秦炽羽,向盛玉髓走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陆万闲低声对盛玉髓说了些什么,盛玉髓面沉如水,没什么反应,陆万闲说完之后,回转身,对在座的五位长老行了个礼。   “陆某有事,先行告退,无礼之处还请多多宽宥。”陆万闲说道,“他日得闲,必请各位长老在私房食馆聚一聚。今日怕是不能了,还请见谅。”   五位长老都是一脸懵,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刚才不是还在拜师么,怎么突然就要走了……?那秦炽羽可还在地上跪着呢,多大仇,不接受人家拜师就罢了,还拔腿就走?这得给孩子留下多大心理阴影啊?   然而,陆万闲还是顶着众人谴责的目光,一意孤行地走了。   全程都没有多看秦炽羽一眼。   秦炽羽跪在当地,双手紧紧绞在身前,从陆万闲说出那句“不考虑”开始,他就低下了头,再没抬起过。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每个人都脑补出了一大篇委屈。   “啪!”那百兽院的院长,美艳妇人辜宁先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忍不住了:“这万花山的陆万闲,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把人家孩子晾在这儿算怎么回事?怎么的,咱们擢仙大典选拔出的人才,入不得他的法眼啊?别以为跟着东明真人就了不起了!师父是师父,徒弟是徒弟!见微祖师爷还带出过玄天教主呢!他又算哪根葱!”   说罢,辜宁离开御座,走下地去,伸手扶住秦炽羽:“来,孩子,你起来。别给这人跪着,不值当。”   “多谢院长姐姐,我……就不起来了。”秦炽羽垂着脑袋,木木地说。   辜宁只觉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被触动了,不禁又骂了两句忘八蛋陆万闲,柔声问秦炽羽:“小羽,你别着急,陆万闲不要你,院长姐姐要你,只要你愿意,咱们这就回百兽院去。”   “辜大姐,你就别给人家十几岁的小孩那自称姐姐了,老黄瓜刷绿漆——装嫩不渗得慌么。”朱善人出言道,“小子,本来大善人我是不收别人捡剩下的破烂的,不过可以对你网开一面,你来我们钱庄,包你吃香的喝辣的,那姓陆的还得对你低声下气。”   “呸,老朱,你也好意思说,就你那一毛不拔的样子,谁跟着你不被榨干啊!”辜宁嗔道。   两人一阵争执,一旁泰和大师站了起来,来到秦炽羽身前,温和地说道:“小秦啊,你在这跪着也不是办法,老头子看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不如你先起来?”   “……”秦炽羽依然垂着头,一动不动,“泰和大师,多谢您的好意思,我……我想拜陆仙长为师,他还没有同意,我就不能起来。”   “可是他都已经——”泰和大师话说了一半,被惜字如金的金铁司神工隋良打断。   “有志气。”隋良简明扼要地点评道。   泰和大师不禁摇头叹息,这股子不撞南墙心不死的倔劲,也不知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不过,秦炽羽的意志这般坚决,想来也不会拜别人为师了,御座上的五位长老,虽有惜才之心,但也不能强迫人家放弃人家的志向。   “唉……怎么好好的人才,都瞎了眼呢。”朱善人忍不住感叹道,转着翡翠扳指,目光若有若无地往韩惜见那边飘。   韩惜见和傅唯一刚拜完师,两人已经站到拜师成功的队伍里去了,但也没离开平台上,自然是全程围观了秦炽羽拜师失败的过程。   韩惜见是亲眼见过陆万闲想要送走秦炽羽的,但是后来他们两人又和好了,韩惜见便以为当时那事儿揭过了呢,没想到拜师大典上又出事。   虽然他很想为陆师兄——不,现在已经变成师尊了——虽然他很想为师尊说话,可是师尊这样行事,确实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秦炽羽是师尊救下来的,又是师尊亲手带进修真之门的,师尊拒绝谁,也不该拒绝他啊……   说资质,秦炽羽筑基速度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快;说心性,秦炽羽虽然年轻,却饱经磨难,心性之坚,应该不下于傅唯一;再说感情,秦炽羽和师尊的感情……虽然韩惜见不想承认,但确实比他们都要深,单看在梦天精舍那几□□夕相对的时间里,秦炽羽三句话不离陆仙长,就知道他对师尊有多依恋了。   可是,今日此时,秦炽羽却在此惨遭拒绝。   连韩惜见都不忍心看了。   “师尊为什么要这样做啊……”韩惜见不禁自语道。   傅唯一脸上也浮现出困惑的神情,他可是亲耳听到过,秦炽羽和陆万闲在洗衣房后面一边聊天一边练功,正是因为那一次,让他动摇了拜入天字四峰的心思。   现在,傅唯一都拜师成功了,秦炽羽却失败了?   盛玉髓的目光扫过韩惜见和傅唯一,这两个人也是一脸迷茫,他们都不知道陆万闲那老狐狸搞什么鬼,那在场的人里面,大概就没有人知道答案了。   只是可惜了秦炽羽。   以往,擢仙大典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不过,那都是排名在比较后面的入围弟子,他们想要拜师,却没有长老想收他们,所有长老轮完,他们也没能拜到师父。   最后,这些没着没落的弟子,便收归悬圃统一调度。   他们依然保留着内门弟子的身份,但没有师门,需要自己下山去找,找到自己有兴趣的院、司,先从打杂开始,干上一阵,若是得了那位长老的赏识,便会留在当地。   这种情况非常罕见,十届擢仙大典里,也就一两届会出现落空的弟子。   至于进入拜仙之战的弟子会落空……那更是史无前例之事。   盛玉髓心底却有种预感,秦炽羽这头犟驴对上陆万闲这个捉摸不定的老狐狸,说不定就会成为擢仙大典有史以来头一号——拥有拜仙之战第四名的战绩,却拜不上师父的倒霉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975的地雷x1,营养液+25!感谢路过打醋的营养液+1! 第105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秦炽羽作为一个王室出身、经常参加吴山狐聚会的理论派老司机,总是被陆老师当做小孩子呢。无辜.jpg   从夕阳西下,到夜色渐深,因为拜师大典开始而喧闹不休的紫极殿,也因为拜师大典结束而冷清下来。   亥时将尽,本该繁星点点的夜空,被乌云遮去,不多时,无声的冷雨从紫极殿开放的琼顶上落下来,打湿了金与水晶石铺就的地面。   一袭红衣的青年,从拜师典开始,跪到拜师典结束:挺直的腰背,因为长时间强撑而微微弯曲,年轻而修长的后颈,还隐隐能看到骨骼的微凸,低垂的头颈,像一只斗败了的小公鸡,沮丧,委屈,却又很有尊严地,一声不吭。   秦炽羽垂着头,正对着空无一人的梨花木雕扶手椅跪着。   黄衣弟子迟疑地过来搬动椅子,向盛玉髓投去求助的目光,盛玉髓见状,只得走过来,对秦炽羽说:“你起来吧,拜师大典已经结束,紫极殿里不能留人。”   秦炽羽没吭声,脸庞隐没在阴影里,使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从苍白的一点耳朵尖看出来,秦炽羽的状态很不好。   这状态能好才怪了。   盛玉髓注视着他,冷声道:“秦炽羽,你就算在这里跪到死,陆万闲那老狐狸也不会收你为徒的。”   秦炽羽的肩膀有些僵硬,听到盛玉髓的话,他又稍稍挺直了脊背,似乎在向盛玉髓无声抗议。   “你但凡还有点骨气,现在就给本座站起来,从这里走出去,”盛玉髓冷琉璃似的瞳孔凝注在秦炽羽身上,他的声音也像寒冬腊月里山顶冰湖中撞击的冰块般沉闷寒冷,“有误会就把误会说清楚,没误会就干脆一点,绝了这门心思,这世上没有非拜不可的师,修炼,从来都只能靠自己,就算你拜大罗金仙为师,他也没本事把你送上天。”   秦炽羽有些诧异,他没想到,盛玉髓竟然会对他说出这么一番话。   “啪”,一块暗色金属质地的牌子掉落在秦炽羽面前,上面刻着一个“盛”字。   “拿着,修炼中有什么疑惑,可以来天玑峰后山的凝绝洞找我。”   说罢,盛玉髓负手而去。   待紫极殿上的人撤得差不多了,长老们也各自带着自己的徒弟回去了,秦炽羽方才撑着地,勉强把两条跪到麻木的腿支起来。   “嘶……”   秦炽羽坐在地上,双手拍打了一阵小腿和膝盖,腿脚才渐渐恢复知觉,他试着转动脚踝,活动双膝,直到可以控制自如。   接着,他仰起头,看了一眼天上,乌云已经散去,但落在头上、身上的冷雨,仍冻得人骨头缝里发寒。   秦炽羽撑住地面,缓缓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下台阶,走过空荡荡的大典,路过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盘龙柱基座,来到紫极殿大门前。   紫极殿大门前的两名黄衣,看见秦炽羽,不约而同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看来,他当众被拒的事儿,已经人尽皆知啦。   秦炽羽摇摇晃晃地下了殿门前的台阶,沿着青石铺就的道路,向悬圃一侧的树林中走去。   走到树林边上时,正经道路便已没了,秦炽羽依然目标明确地笔直向树林中走去。   很快,赤红色的身影消失在重重树影之中。   乌云散去后,月光自浓密的树冠间落下一线,斜照在草丛间。   一抹白影立于月光之下,朦胧间仿佛虚幻缥缈的梦境。   秦炽羽看到那白色身影,心中一喜,急忙加快脚步,向那边行去。   “陆仙长——”   秦炽羽话音未落,便打了个趔趄,向前栽去。   白袖中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秦炽羽。   秦炽羽站直身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接着,想到什么,热切地说道:“陆仙长,我按照咱们商量定的方法,在原地跪了三个时辰,直到所有长老都带着徒弟回去了,我才起来。我想,这样比较稳妥,大家都会以为,你确确实实拒绝了我,这事毫无转圜余地。”   站在树下等秦炽羽的人,正是陆万闲。   陆万闲看到秦炽羽那双诚挚炽热的眼睛,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秦炽羽,我……确实是拒绝了你,这事毫无转圜余地。”陆万闲打量着他,轻声说道,“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我教不了……”   “陆仙长,”秦炽羽眼中似乎有什么浓烈的情绪要流淌出来,却被他狠狠压住,他打断了陆万闲的话,并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我的膝盖有点疼。”   陆万闲微微皱眉,目光下移,落在秦炽羽的膝盖上。   秦炽羽毕竟不是体修,就算有护体神光,也经不住几个时辰的跪下去。   何况那紫极殿的地板硬得很,又有一股阴气。   陆万闲叹了口气:“你去那边石头上坐下,让我看看。”   秦炽羽便乖顺地过去,坐在布满青苔的大石头上。   陆万闲单膝跪下,卷起他的裤腿,露出一边跪得灰白的膝盖。   “我说了,这方法,少不得要受些苦。”陆万闲一边说,一边帮他揉膝盖两侧的穴位,理顺经脉气血。   秦炽羽只觉得小腿酸酸麻麻的,尤其是膝盖两侧,开始还有些难忍,后来便发热松快起来,简直舒服得不行。   “但是也有效啊,大家都知道我被陆仙长拒绝了,又不肯拜别人为师。”秦炽羽一边舒服地眯起眼睛,一边说道,“这样,我就可以不必受玄门中的门墙束缚,自由来去于各院各司。”   这就是陆万闲先前跟秦炽羽传授的“损招”,只要秦炽羽在拜师大典上表明了百折不回的态度,就可以避免被强塞一个师父,同时,没有师父的状态,会消除其他长老的门墙观念,不管秦炽羽去谁那儿讨教一番,势必都不会遭到拒绝。   那么,接下来,就可以按照陆万闲事先的设计,让秦炽羽开拓眼界,博采众长,在多样化的修炼方法中,找到突破点,而不是吊死在一棵树上,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你要记住,这件事上,是你亏欠了那些好心教你修炼的长老,以后但凡遇到他们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想方设法地报答,明白么?”陆万闲提醒秦炽羽,一边将他右腿的裤腿也卷起来,照着穴道按压了一番。   秦炽羽低下头去,看见陆万闲正认真地帮他揉着膝盖,丝毫不在意两人之间的位置有多么暧昧,时而还能感受到温热的吐息落在他腿上。   秦炽羽突然并拢了膝盖,伸手按住陆万闲的手腕,声音有些哑:“我知道了,陆仙长……不、不用再按了。”   “好了吗?”陆万闲抬起头,疑惑地看向秦炽羽。   “好了,没事了,”秦炽羽仿佛怕陆万闲不相信,还重复了一遍,“特别好!”   陆万闲见他脸色红润,眼神发亮,心想应该是没什么事了,刚才他出来时,还一副失魂落魄的苍白模样,这会儿就已经“特别好”了,不愧是年轻人,恢复起来就是快。   “我方才说的话,你都记下了吧?不可以得了便宜卖乖。”陆万闲站起身来,拂去衣摆上的碎草,一边叮嘱秦炽羽。   秦炽羽连连称是。   “你先回醒山别院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记得,这件事也别告诉惜见,也别告诉唯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陆万闲仍然不放心,要秦炽羽给他重复一遍,该记着什么。   “要知恩图报,那些教过我修炼方法的长老,我都要想办法报答他们……还有,这是陆仙长和我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不要告诉第三个人。”秦炽羽一边重复,一边心里美滋滋的,明明他才是那个被拒绝拜师的人,可是他却感觉自己,在陆仙长心目中,比韩惜见和傅唯一都要重要,因为,他和陆仙长之间,拥有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回去吧。”陆万闲摆摆手。   “是。”秦炽羽从大石头上蹭下来,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身,黑亮的眼眸在月色中闪着光,望着陆万闲,“陆仙长,我什么时候能回万花山?”   “这个……你还是暂时在醒山别院住着吧。”陆万闲道。   “哦……”秦炽羽有些失落。   树林里传来乌鹊扑棱棱飞走的声音。   “快走吧。”陆万闲赶人。   “那我走了。”秦炽羽恋恋不舍地多看一眼陆万闲,回转身,向来处走去。   “嗯……偶尔也可以来。”陆万闲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漏了一句。   “行!”秦炽羽立刻精神起来,生怕陆万闲反悔似的,一溜烟离开树林。   陆万闲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间。   轻声自语道:“怎么会这么粘人的……以前有,这么粘人吗?”   时间太久远了,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秦炽羽从小树林里出来,继续换上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回到了醒山别院。   他谢绝了韩惜见和傅唯一的关心,一进赤霞堂就把自己关进卧房中,谁也不见。   为了防止有人闯进来,秦炽羽还特地上了三道门栓,锁好窗户,之后——   他滚上舒服的大床,用松软的被子压住头,生怕自己笑声太大被人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手榴弹x1,地雷x6!   感谢路过打醋的灌溉营养液+1~ 第106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翌日早起,秦炽羽在院子里练功,就听见门外有人声走动。   秦炽羽打开门,看见是韩惜见和傅唯一,两人手上都大包小包的,看来是打算搬家了。   “秦师弟,我们……要搬去万花山了。”韩惜见有些艰难地说,漂亮的桃花眼打量着秦炽羽,眼中流露出同情之色,“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为何,韩惜见的同情,让秦炽羽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哦?你们要搬去万花山了?”秦炽羽笑了一声,“那还真是恭喜你们了。”   韩惜见一怔,嘴唇嗫嚅,不知说什么好。   秦炽羽见他手足无措,也知道他不是故意上门炫耀,自己未免反应过激。   可是,一想到他们都可以大大方方地去万花山,去和陆仙长同起同卧,一起修炼,秦炽羽心中的酸涩之意,就止不住地往外冒。   昨天他不是还为着陆万闲对他不一样而狂喜么?   不,这不一样,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昨天他担忧的是陆万闲不肯收他为徒,所谓一起演戏,也只不过是为了搪塞他。   而这份担忧,在昨天的小树林里,已经彻底消失了,陆仙长确确实实是在为他设计。   确认了陆仙长的心意之后,秦炽羽便想着得寸进尺来着。   所以今天,令他烦躁的是,韩惜见和傅唯一,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万花山,去学艺,而他不行,他只能偷偷摸摸的。   这时候带着大包小包上门来告辞的两人,也就格外扎眼起来。   “你们去吧,不用通知我了。”秦炽羽伸手拉上门。   一条手臂伸过来格住门板。   秦炽羽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推动门板,定睛一看,才发现傅唯一的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那里。   “傅兄?”秦炽羽诧异地看向傅唯一。   “福祸相依,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傅唯一说道,一向高深莫测的眼眸,此时定定地望着秦炽羽。   不知为何,秦炽羽竟有一种,被他看穿了的感觉。   “走吧。”傅唯一低头对韩惜见说道。   韩惜见望着秦炽羽,深吸了一口气,道:“秦师弟,这件事我也觉得师尊做得太过分,我不知道师尊是否有其他考量,但……”但什么,韩惜见没说出来。   秦炽羽却感到心内一热,他体会到了韩惜见的心意。   他不禁有些惭愧,垂下头去,默然片刻,又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韩惜见和傅唯一:“你们等等,我送你们一程。”   说着,秦炽羽狂奔回屋穿衣服,发出一连串叮铃咣当的响动。   韩惜见有些诧异,他以为秦炽羽还会生一阵闷气呢,毕竟这事对秦炽羽来说确实不公平,假如同样的情况放在他自己身上,他估计能关起门来连哭三天不见人。   傅唯一拍了拍韩惜见的后背,示意他不必太过担心。   少倾,秦炽羽飞快地换上赤衣弟子服,牵着他的仙鹤出来了。   “走吧。”   三人从醒山别院出来,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了一阵,便看见欧青子正在那里站着,同几个黄衣弟子吩咐什么事情。   见到三人出来,欧青子立刻换上一副和蔼的长辈笑容,示意他们过来说话。   “东西都收拾好了?”欧青子亲切地问韩、傅二人,“其实也不急啊,你们可以在醒山别院多住两日,若是盛总督考不同意,就说是我的意思。”   韩惜见一愣,不是昨天晚上通知的,让今天一早就搬出去么?也没人告诉他们可以多留两天啊,而且行李都已经收拾出来了,总不能再铺回去吧。   “多谢掌门,不必麻烦了,我和傅师弟这就回万花山去了。”韩惜见说道。   “这么着急啊。”欧青子笑道,“汪两黄,汪两白,你们二人送一送师弟。”   黄衣弟子中走出两名身材壮实的体修来,闷声道:“师弟请。”   韩惜见只觉一股威压当头压了过来,他不想多想,但这架势,怎么这么像要把他和傅唯一打包扔出去呢。   “不必送了,欧掌门,我们这就乘飞剑回去。”韩惜见说道,又担心地看了一眼秦炽羽。   “也好。韩师侄是天生的英才,年纪轻轻,就已经将一把飞剑练得炉火纯青,不愧于一剑惊鸿之名啊。”欧青子笑呵呵地说着,给韩惜见和傅唯一让出一条路。   虽然被长辈夸奖,还是被玄门掌门夸奖,韩惜见本该心里美滋滋,但是,他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欧青子迫不及待想把他们送走一样。   “秦师弟,中午说好的来万花山吃饭,你别忘了啊。”韩惜见灵机一动,对秦炽羽说。   秦炽羽一脸迷茫,什么时候说好去万花山吃饭的?   韩惜见瞪了他一眼,他才明白过来,噢,韩惜见也会扯谎了,不是长辈面前的乖宝宝吗。   “我没忘。”秦炽羽笑嘻嘻道。   “还去万花山吃什么饭,”欧青子突然沉下脸来,“不是老头子多嘴,背后说人是非,实在是陆万闲太过分了,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啊,丝毫不顾念旧情的!拒绝就拒绝呗,还自个儿走了,说什么有事,他万花山能有什么事,不过一亩三分地的事……小秦,咱们不去万花山,你想吃什么,我叫伙头师傅给你做。”   韩惜见还想说什么,被欧青子一挥袖打断:“行了,你们去吧,就跟陆万闲说,他不要小秦,有的是人要。”   说着,欧青子一把抓住秦炽羽的手臂,拉着他往议事厅走。   韩惜见惊呆,谁曾想,欧青子竟然存着这种趁火打劫的心思,这若是被师尊知道了,心里肯定不舒服啊。   “喂,秦炽羽,别忘了中午——”韩惜见还想把秦炽羽给叫回来。   “啪!”   欧青子将袖子一甩,平地里骤然起了一阵风,吹得韩惜见睁不开眼。   “哎呀……”韩惜见使劲揉一揉眼睛,急得又要去叫秦炽羽。   谁知一睁眼,秦炽羽、欧青子和那几个黄衣弟子,统统不见了?!   “他们走了。”傅唯一是体修,没那么容易风吹着眼睛,因此全程看到欧青子怎么使出法术,移走在场七人的。   “这怎么办,我们快回去告诉师尊吧!”韩惜见着急起来,一想到,师尊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小师弟,却要被别人截胡,他都替师尊心痛。   “你还能御剑么?”傅唯一看向韩惜见又湿又红的眼睛,皱眉问道。   “还有点难受……”韩惜见抬手想揉眼睛。   傅唯一捉住韩惜见的手,不让他揉眼睛:“让我看看,是不是吹进去什么东西了。”   韩惜见只觉手腕一热,被人紧紧握住,傅唯一的手就像铁钳一样有力,别说挣脱,连动一动都不能。   接着,他的下巴被人捏住,向上轻轻抬起。   韩惜见身子僵住。   直到傅唯一放开他,他还处于呆若木鸡的状态。   至于那双被风沙迷住的眼睛,这时候已经一点问题都没有,正瞪得又大又圆,炯炯有神地望着傅唯一。   韩惜见白皙精致的脸颊,“腾”地红了。   方才傅唯一没跟他打个商量,就……   就对着他的眼睛吹了一下。   他只觉得心脏猛地提起来,眼眶、眼角敏感处仍然残留着那股热气儿吹过的感受,而且有越来越灼热的趋势。   偏生傅唯一像是研究什么修炼心法一样,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好了么?”   “你……”韩惜见呆愣愣地望着傅唯一,此时的他,已经把“身陷险境”的秦炽羽,忘到了九霄云外。   秦炽羽这边莫名其妙被欧青子拐走,碍于对方掌门的身份,他也不好直接把手从欧青子胳肢窝里抽出来,但这样确实拽得他很难受。   秦炽羽看向欧青子的后脑勺,发现灰发里夹杂着几缕白发,他便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欧青子将秦炽羽带到议事堂侧厅内,安顿他在一张宽大的黄花梨木桌前坐下,亲切地对他说:“小秦啊,中午想吃什么?尽管说,掌门伯伯找伙头师父给你做啊。”   “这……我……”秦炽羽迟疑,“我去玄门集市随便吃点就行了,掌门不必特地为我准备。”   听到“玄门集市”四个字,欧青子才稍稍松了口气,抚掌道:“这才对嘛,别去万花山,咱们差他一口饭吗?万花山荒山野岭的,也没什么好吃的。好,小秦,有骨气!”   秦炽羽默然,他隐隐感觉到了,欧青子的意图。   来了,正如陆仙长所说,一旦他在拜师大典上表演了那么一出一心拜师惨遭拒绝的戏码,立刻就会有长老向他表示兴趣,甚至私底下找他……   而他也将遵照陆仙长的吩咐,把这出惨遭拒绝但仍然一心拜师的戏进行下去。   “是我本领不足,才拜师失败的,这事儿也不能怨陆仙长,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报答他都不为过,哪里敢有怨言呢。”秦炽羽正色道。   “小秦,你是个好孩子,只是以前见识太浅薄,误把他人的举手之劳,当做什么天大的恩德。你要知道,陆万闲他救你,不过是顺手施为,费不了多大力气。”欧青子说罢,又叹了口气,“这话本不该我这个掌门来说,不过,既然你拜入我们玄门,也算是我的弟子了,看着你一门心思往那没什么前途的万花山钻,老头子真是心痛啊,或许是上了年纪,容易感慨吧。”   “我……”   “什么都别说了,今天就在留在议事堂,哪儿也不去,我叫伙头师傅做他拿手的脆皮鸭、葱花饼,午饭和晚饭都在这里用。”欧青子也端正了容色,拿出掌门的威严来,“今天,老头子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玄门正宗的法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3!   感谢路过打醋的灌溉营养液+1~ 第107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不得不说,欧青子虽然爱打太极,有点墙头草,但他的实力,还是非常强的。   秦炽羽起初只是等着脆皮鸭上来,顺便听欧青子讲法修的修炼之道,听到一炷香后,秦炽羽已经完全沉浸进去了,甚至看向欧青子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刮目相看的崇敬之色。   以至于脆皮鸭上来时,秦炽羽对于欧青子的兴趣,要远胜于脆皮鸭,葱花饼卷鸭吃在嘴里,几乎没觉察出是个什么味儿。   晚些时候,秦炽羽从议事厅出来,往醒山别院走,路上还在比比划划欧青子说的那些修炼方法。   他并未发现,身后缀着两个人。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欧青子的徒弟汪两黄和汪两白。   他们两个是欧青子派来监视秦炽羽的。   欧青子虽然惜才,但也不愿意当冤大头,他派汪家兄弟监视秦炽羽,就是想看看,秦炽羽会不会一扭头就把他传授给秦炽羽的修炼方法,偷偷告诉陆万闲。   毕竟,以陆万闲这老狐狸的心机深沉来讲,一切皆有可能。   汪家兄弟一路跟着秦炽羽,来到醒山别院,看着他进了赤霞堂,两兄弟又在堂外站了一会儿,并未发现秦炽羽有出来的迹象,也没发现任何万花山山主的影子,便退出来,向欧青子禀报情况。   欧青子微微颔首,示意他们继续去盯着,有什么情况再来汇报。   “天火灵根啊,若是能为我所用,我也不必这么费劲心机地与四大世家周旋了。”欧青子站在窗下,叹息道。   他以外姓之身,出任掌门,这数百年来,没有一日能休息得好的,时时都要费神,说到底,他还是缺一个强力的支撑,就像盛家家主有盛玉髓这个大杀器一样,他也需要这么一个趁手的兵器。   他有的时间,去培养这么一个兵器,他缺的只是天赋,机会,而秦炽羽,身负血海深仇,这辈子都不可能与盛家相容,又怀揣着天火灵根,简直是欧青子的不二之选。   欧青子捋了捋胡须,这一回,他一定要把秦炽羽拿下。   醒山别院,赤霞堂中。   秦炽羽一回屋,就把门栓都插起来,又在墙壁四角贴上符纸,以便随时觉察是否有不速之客进入院落。   他一滚回床上,便拿出来太极玉佩,急不可耐地用灵力点亮了月亮。   “欧——咕咕喵——”   万花山小居。   经过傅唯一一下午的忙活,小居中总算出现了一张宽敞的大桌子,能够供三四个人在一张桌上舒舒服服地吃饭的。   这是韩惜见、傅唯一拜师后,来到万花山的第一顿晚饭,陆万闲特地从食破天鲸食馆跟神厨约了一桌佳肴,此时摆在桌上,已经被消灭的七七八八。   韩惜见虽然对美食没什么要求,不过他一向乐于享受各种美好的事物,体味生活中美好的东西,因此,当他足足享受了一桌五样色香味各不相同的顶级美食在舌尖流过的滋味后,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精致白皙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色,目光灼灼地望着陆万闲。   “陆师兄……呃,师尊,我和傅唯一今天早上从醒山别院出来时,遇见秦炽羽了。他看起来不太好……虽然不知道师尊为什么不收他,但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僵吧,如果师尊同意的话,我能不能明天请他来一起吃个饭?”   韩惜见问道,一边在桌子下面踩了傅唯一一脚。   傅唯一闷哼一声,面无表情道:“小韩师兄,言之有理。”   陆万闲思忖片刻,道:“有些事我不便多说,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秦炽羽那边我自有安排。只是这段时间,他还暂时不能过来……”   就在这时,陆万闲怀里的传音玉佩,发出了奇怪的声响。   “欧——咕咕喵——”   韩惜见愣了愣,问:“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陆万闲一顿,道:“夜枭叫声。”   屋里静了片刻。   “对哦!”韩惜见一拍腿,“我就说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夜枭!醒山别院后面的树林里有一窝夜枭,每天晚上都叫,没想到万花山也有夜枭。”   “你们先吃着,我出去一趟。”陆万闲握住了传音玉佩,塞进百宝锦囊里,隔着锦囊,某些人就不能突然乱叫起来。   “对了。”行至屋门前,陆万闲又回转身来,对韩惜见和傅唯一说,“仓促之间,还来不及准备,你们两个先在这张床上对付一下,明日我们就去玄门集市采购家用。不必等我回来了,我在后面的树林里静修。”   “呃……”韩惜见听见“你们两个先在这张床上对付一下”,脸“腾”地就热起来了,后面陆万闲说什么,他压根都没听见。   “是,我正好有些修炼上的事想要请教小韩师兄。”偏生傅唯一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陆万闲点了点头,出得门来,照例后山树上,拿出传音玉佩,听秦炽羽聊起白天的事情。   秦炽羽听见陆万闲的声音,便是一阵兴奋,迫不及待地将欧青子讲述法修修炼方法的事情,告诉陆万闲。   陆万闲前生已过了分神、合体期,只是在渡劫反虚时功亏一篑,因此,对于修炼方法,有更加高瞻远瞩的见识,听到欧青子教给秦炽羽的一些秘诀后,也颇有启发,只是稍加思索,便可以找到其中有用的地方,剔除那些无用甚至有害的部分。   不过,他并不想直接告诉秦炽羽要怎么修炼。   “欧青子作为分神期法修,是有他的独到之处在里面的,否则,他也不会以外姓之身,一路坐上掌门之位。他今天给你讲的这些,虽然只是些入门的心得,但里面蕴藏的东西,是可以往深里想的,可以窥见欧青子的一些修炼方法。”陆万闲说道。   “陆仙长说得是,确实是这样,以前我都没想过,还可以这么修炼……但我经验实在太过浅薄,很多地方想不透,若是陆仙长能够亲自指点我,或许能够事半功倍。”   陆万闲道:“你忘了我曾经对你说什么,我不会亲自指点你,这些修炼方法,都要你自己去试。”   秦炽羽有些沮丧:“哦……”   转念,秦炽羽又想起一事来,语气又轻快起来:“陆仙长,我今天联系你时学夜枭叫来着,是不是很像?”   “我正想找你说,以后我们定点约个时间联系,子时正刻如何?”陆万闲回想起饭桌上那尴尬的一幕,“你学夜枭叫的时候,我正和惜见、唯一吃饭。”   “呃……好。”秦炽羽也有些讪讪。   聊完了正事,竟捧着玉佩不知说什么好了。   “是挺像的。”玉佩那边传来陆万闲的轻笑声,“至少他们两个没听出来有什么异样。”   同一时刻,万花山小居中。   韩惜见看着床上的一副枕头、被褥,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时,去外面洗完碗筷的傅唯一推门进来,把碗碟摆开,晾在桌上。   韩惜见听着傅唯一收拾东西的声音,心中越发不快,回过头,问道:   “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   “嗯?”傅唯一停下手中动作,看向韩惜见。   “就是师尊说,让我们两个先挤一挤,你为什么回答说,正好有些修炼上的事情要请教我?”韩惜见挺了挺腰板,道,“今天从一开始就很奇怪,你为什么上来就吹我眼睛?问也不问一句的。还有,在梦天精舍睡大通铺也就罢了,那铺位够宽敞,睡一排也没什么……可这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枕头,一副被褥!为什么师尊说让我们俩挤一挤,你就那么利索地答应了呢!”   韩惜见连珠炮似的对傅唯一提出一连串质疑,漂亮的桃花眼更是定定地望着傅唯一,仿佛要在他脸上找出蛛丝马迹,来解释他这过分亲近的行为。   “因为你……”傅唯一话说了一半,突然陷入沉思。   韩惜见快要给急死了,因为我什么,因为我长得好看?因为我为人和善?所以就给了你可以任意逾越师兄弟的礼制的胆子吗??   除了着急和焦躁,韩惜见还有一点点隐隐的期待,连他自己也没觉察。   “因为我什么?你倒是说话呀!”韩惜见猛地往前踏了一步,拧住傅唯一的衣襟,只是他身高不够,一伸手正恰好拽住人家腰带上面一点。   “……像牛栏村的大蝴蝶。”傅唯一说。   韩惜见如遭雷击,半晌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回荡着“牛栏村的大蝴蝶”。   “你说……什么?”韩惜见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粗俗又艳俗的词汇叠加在一起,而且,还是形容他的。   这个事儿,他接受不了,只能归因于,自己听错了。   “它的翅膀,天生就有十七种颜色,每一种都由金丝纹路区隔开,翅膀伸展开的时候,有两个手掌那么大。”傅唯一一边回忆,一边伸开手掌,向韩惜见示意那大蝴蝶到底有多大。   “够了!”韩惜见气得背转身,拽开被子往里一躺,“带着你的大蝴蝶睡地板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975的1个地雷,35个营养液~感谢红焰艳的6个营养液。 第108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后来傅唯一又换了一种说法,说韩惜见像牛栏村背后的箭青山里出没的一种长尾山鸡,尾羽在阳光下能反射三十四种颜色的光。   但是这个说法只能雪上加霜而已。   韩惜见把床上唯一一只石头做的枕头扔向傅唯一,并且叮嘱他:“你说话小心一点。”   虽然傅唯一对于周遭气氛缺乏敏锐的识别能力,但他仍然听出了韩惜见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因为韩惜见要揍他,所以他要小心一点。   不过——   “随时恭候师兄指教。”傅唯一求之不得。   两位刚刚入门的小弟子,在万花山度过了打打闹闹的一夜。   第二天陆万闲从树上回来,就看见他万花山小居的房顶,塌了。   他一根一根攒的茅草,一片一片抹的泥浆,一层一层糊上的房顶,形状那么完美,厚度那么保暖,让他足足忙活了一整天,才修葺完工的房顶。   塌了。   “韩惜见!傅唯一!”陆万闲气得肝疼。   韩惜见和傅唯一正站在屋前的空地上,听见陆万闲韩他们,方才停下手中乱打的动作,韩惜见手里抱着被子,傅唯一手里拎着枕头,两人不约而同回过头,看了一眼眼陆万闲,接着,低下头,盯着脚前的地面。   “师尊,我可以解释,是他先骂我。”韩惜见告状。   “……”傅唯一默然。   陆万闲气急反笑:“傅唯一骂你干什么?”   傅唯一有那么闲的吗,平时话都说不了两句,还会骂韩惜见了?   “他骂我……像山鸡。”韩惜见委屈,这种粗俗话,让他说出口,实在是污了他的嘴巴,“还有什么色彩鲜艳大蝴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针对我。”   “……”傅唯一继续沉默。   “傅唯一,你过来。”陆万闲沉下脸。   傅唯一走过来,身后是韩惜见幸灾乐祸的眼神,让你胡说八道,现在后悔了吧。   傅唯一走到近前,他身量高大,比陆万闲还高一点,陆万闲同他说话时,需要稍微抬起头。   “你为什么说那样的话?”陆万闲有些责备地问道。   “箭青山的山鸡,很漂亮。”傅唯一默然片刻,解释道,“尾羽天生有三十四种颜色。”尾羽……三十四种颜色?   陆万闲不由得想起来,前尘里,傅唯一似乎说过类似的话。   当时,他是说韩惜见的天赋就像金丝凤尾蝶翅膀上的十几种色彩,天生下来就那么夺目。   来了,这个比喻又来了。   陆万闲微有些无语,他冲韩惜见点点头,示意他也过来。   韩惜见不高兴地走过来。   “傅唯一说他是在夸你。”陆万闲替傅唯一开解,“他从小到大见过最漂亮的事物就是箭青山的山鸡,那种山鸡的尾羽很长,有几十种颜色,就像传说中的神物凤凰一样。如果你愿意的话,他可以带你回去看看。”   韩惜见一怔。   傅唯一是这意思吗?为什么,同样的比喻,从师尊口中说出来,就那么动听呢?像凤凰一样漂亮,那是很高的评价了。还有,箭青山牛栏村,是傅唯一从小长大的地方吗?想带他回去看看?那是真的吗?   韩惜见看向傅唯一。   傅唯一坦诚地回视韩惜见,给与了肯定的答复。   韩惜见心头一跳,舌尖泛起甜滋滋的味道,脸上也有些发热了,他低下头,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唔,是这个意思吗……那你为什么不直说……凤凰之类的,这会不会有些过誉了?”   “我没见过凤凰长什么样。”傅唯一耿直道。   韩惜见顿了顿:“……先不说这个,你夸奖人的时候用词真的很糟糕,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会帮你补一补经书文墨的。”   “我会写字。”傅唯一表示,文墨方面他很强,有一阵为了写药方,照着大师字帖临摹过几千遍,最后能达到几乎以假乱真的效果。   “写字那是基本的。”韩惜见硬生生把后半句憋了回去,写的字再好看,也不能掩盖你没有文化的事实。   眼看两小又和好了,陆万闲心中甚慰。   那么,接下来,就是算账的时候了。   “我能插一句么?”陆万闲保持微笑。   “嗯?师尊请讲?”韩惜见的思绪仍然留在上一个话题,他已经开始琢磨从哪一方面开始教傅唯一,是修真界典故大全,还是修真界历史,又或是玄门里某位文采风流的大诗人留下的诗集?   “你们没别的事儿了的话,就把屋顶修一修。”陆万闲的目光越过他们两个,落在万花山小居惨不忍睹的屋顶上。   韩惜见顺着陆万闲的目光,回过头,看见塌了半边的万花山小居,本就破败不堪的墙面根本无法承受一个金丹剑修和一个筑基体修的打打闹闹,此时茅草和木板都穿出墙体,斜坠在外面,屋里的桌椅板凳,更是暴.露在天光之下。   “……师尊,我们错了。”韩惜见深深垂下脑袋。   “师尊放心,我们会修好屋顶。”傅唯一说道。   这时,好巧不巧,只听“夸嚓”一声,大梁上的木椽子折成两半,“轰”地一声落在地上,腾起一阵白烟。   陆万闲的眼睛眯起了起来。   现在,好像不仅仅是修个屋顶的事?   在短暂尴尬的沉默之后,傅唯一道:“其实弟子有一个新的建筑规划,想和师尊一起探讨一下。”   与此同时,滞留在醒山别院的秦炽羽,刚刚从良好的睡眠中醒来。   自从擢仙大典结束,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便放松下来,再加上赤霞堂的采光实在的太好,一觉睡到大早晨,感受到暖洋洋的日光洒在被子上、枕头上、床边的柜子里上,那种被温暖和光明包围的感觉……就像飞升了一般。   虽然,秦炽羽并没有飞升过,不过,按照他筑基之后的舒爽度来推测,大抵是这样的。   舒服地躺在被子里享受了一会儿飞升在白云上的感觉,秦炽羽才懒洋洋地爬起来,穿好衣服,随便抹了两把脸,出得门来。   今天也是见不到陆仙长的一天。   拾掇那么精神干什么呢?   秦炽羽推开赤霞堂的门,走了一阵,便感觉到背后有两道视线,戳着自己的脊椎骨。   “哼……”秦炽羽不屑地哼了一声,伸展双臂,伸了个懒腰。   他早就发现,欧青子那老家伙派人盯梢他了。   这两个体修虽然修为比他高,但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盯梢的时候也不知道收敛一下脚步声的。   也是,他毕竟只是个刚入门的弟子嘛,又没有师父给撑腰的,这两人是黄衣弟子,起码有金丹期的修为,被派来盯梢他一个赤衣弟子,自然心里不忿,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如果秦炽羽真的没有人撑腰,他也许会紧张,会思前想后,但是此刻,他的心踏踏实实地放在肚子里,一点都不着急,一点都不着慌。   从衣袖里取出小鱼干,抛给石头上高傲站立的仙鹤。   秦炽羽思忖着,接下来要去哪里吃早饭。   啊,玄门集市的羊汤饼,上一次琼顶对决前,他曾经和陆仙长一起吃过的,那滋味,真是醇厚,再去一次吧。   时近中午,汪家兄弟返回议事堂侧厅,向掌门欧青子禀报秦炽羽的行踪。   “……他早上辰时将尽时(葱注:辰时7-9点)离开醒山别院,骑仙鹤下山,到玄门集市吃了一碗羊汤饼,之后溜溜达达,逛了两圈,遇见三名外门修士非要拽他一片衣服留念,他才骑着仙鹤回来。”   “回来之后,他自言自语说有些困了,又回赤霞堂休息了半个时辰,这才出来,揉着肚子说有点饿。”汪两白顿了顿,道,“……还想看看您这边伙头师傅是否准备了午饭。”   “喝,他过得倒是比神仙都舒服。”欧青子感叹道。   不过,这正是欧青子想看到的情况。   他要用各种手段,笼络住秦炽羽,让秦炽羽除了悬圃,哪里都不想去。   “你们做得很好,等一会儿从后门出去,通知伙头师傅换莼菜羹、清蒸鳜鱼那一套江南菜系。”   汪家兄弟听得吞口水,但一想到,是给秦炽羽那小子准备的,他们俩就不忿。   “掌门师尊,您直说要收他为徒,他必定感激涕零地拜在咱们悬圃主峰之下,何必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呢?”汪两黄困惑。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欧青子心内叹息,自己这么聪明个人,怎么养出来两个傻憨憨的体修徒弟,“罢,快去做事,等会儿小秦来了,撞见你们可不好。”   “……是。”汪家兄弟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向后门走去。   “等等!”欧青子忽然叫住他们。   汪家兄弟站住脚,心想,莫不是掌门突然善心大发,想要给他们俩也加一道菜了?   “既然小秦这么喜欢吃羊汤饼,以后你们就早起去买两碗,直接送到这里来,也省得小秦白白浪费一个早晨时间,哎,修炼之事,最要在先头抓紧,正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啊!”   汪家兄弟本来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被这番话直接打灭了幻象,一个两个地耷拉下头去,极不情愿地答应:“是……”   “快去吧,别磨蹭。”欧青子已经开始畅想,秦炽羽感激于他的体贴照顾,毅然决然地拜在他脚下,发誓此生只为他一人所用的愉快场面了。   秦炽羽在路上追着鸟儿跑了一阵,来到议事堂时,议事堂前的守门弟子对他说,他来的正好,掌门正在侧厅等他。   秦炽羽歪过头,眉梢微扬。   欧青子这老爷子,还真是有趣啊。 第109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中午用过饭,欧青子说要去议事堂的院子里活动一下手脚。   秦炽羽听到这话,知道欧青子是要指点他拳脚功夫了,便默不作声地跟出去。   昨日欧青子指点他的那些修炼方法,他已经实操过一番。   先前经脉运行至足底,总会有些滞涩,足少阳胆经这一条经脉特别长,总是走得磕磕绊绊,但听从欧青子那套从小腿开始按穴找穴,先疏通经脉,再运行真气的方法,竟然真能从脚底通出灵气来了,如此一来,秦炽羽的轻身功夫便更强,脚底抹油的速度也更快,能减少受伤的次数,对秦炽羽来说,是很实用的了。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在《筑基》书上看到的、听陆万闲讲的修炼方法不好,而是每一种修炼方法都有长处、亦有弊端,互见之时,才能取长补短,达到圆融的境界。   秦炽羽随着欧青子来到院子里,汪家兄弟已经站在那里。   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有五六人合抱那么粗。   老槐树横向生长,根茎盘虬卧龙,树干曲折斜出,树冠非常茂密,大把串状分布的槐树叶如瀑布一般铺开,遮天蔽日,站在槐树下时,仿佛笼罩在一片绿色世界里。   ”小秦啊,来,老头子教你一套轻身功夫,配合昨天晚上那套心法一起修炼,进境很快。“欧青子笑着说道。   “掌门请讲,弟子洗耳恭听。”秦炽羽恭恭敬敬地说道。   欧青子便连讲带演练,给秦炽羽拆解了一遍。   这套轻身功夫重在一个“滑”字,讲求将灵力从周身的每一处毛孔释放出来,与护体神光交融,在施展过程中,达到“滑不留手”的效果,不管多么强力的攻击,都可以四两拨千斤地“滑”过去。   所以说每一种功法,都与修炼者本人的性格暗自相合,欧青子平日为人处世,擅长打太极,他修炼的功夫,也非常“滑”,“滑”到让人捉不住,打不着,才是欧门绝学的精髓。   秦炽羽领会了一番,道:“多谢掌门指教。”   “小秦,你听明白了吗?哪里不明白,可以直接说,老头子可以再给你演示一遍。”欧青子捋须笑道。   “弟子大致明白了,不如弟子给掌门演示一遍,掌门看看哪里不对,再指点我?”秦炽羽说道。   欧青子诧异,这套功法,他已经教给过不下十名弟子,算作入门弟子的见面礼,可是还没有哪一个弟子,能只听一遍,就可以演示出来的。   毕竟理论和实际不同,要把理论推演到现实中,还需要面对很多细节问题,这些细节落实不到位,理论就只是空中楼阁。   “好啊,你来试试。”欧青子保持怀疑,不过,秦炽羽有这个勇气总是好的。   秦炽羽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他略一思索,便腾身起来,如猫儿上树般轻手轻脚地窜上老槐树,三下两下绕至枝头,与汪两黄打了个照面,吓得汪两黄往后仰了三寸。秦炽羽又轻盈地钻进树冠里,槐树叶莎莎作响,不见人影。   不一会儿,屋顶瓦片上传来轻响,秦炽羽不知何时从树冠跃上了屋顶,沿着屋顶溜了半圈,轻身跃下地来,回到欧青子身边。   欧青子愕然望着秦炽羽。   只见秦炽羽头发稍有凌乱,衣着还算整齐,脸上挂着自信十足的笑容。   “这……你以前莫非练过类似的功夫?”欧青子诧异问道。   秦炽羽摇了摇头。   “这悟性,确实万里挑一了……”欧青子感慨道。   旁边汪两黄和汪两白瞅着,却没看出什么奇特之处来,不过是钻了一棵大槐树嘛,大槐树这么矮,谁不会上,借着槐树枝再跳上房檐,那就更容易了,他们入门时,可练过比这更危险千百倍的一线悬索桥,也没见掌门师尊夸奖。   联想到掌门对秦炽羽的种种优待,汪家兄弟心中更是不平,不过是一个筑基期的小年轻,怎么就能得到掌门如此垂青?甚至还不惜夸大其词地吹捧他??   “两黄,两白。”欧青子笑眯眯道,“你们说说,小秦这番演示,强在哪里,不足在哪里?”   突然被点到名,看样子还要吹捧秦炽羽,汪家兄弟两人心里都不太舒服。   汪两白稍微乖顺一点,便夸奖了一番秦炽羽的轻功没有声音,在跟踪方面很有优势。   “嗯……”欧青子听后,似乎不太满意,又让汪两黄说。   汪两黄心想,怎么两白违心夸完,竟然还要让他夸,他就不夸。汪两黄气哼哼说道:“我看也没什么厉害的,槐树叶子响得那么厉害,不知道还以为有人刷锅呢。”   秦炽羽听到这话,不仅没有生气,还忍俊不禁起来。   欧青子眉头一皱,将袖子一挥,一道气劲打在汪两黄胸口,把他打翻在地:“丢人现眼!”   跟着欧青子学了几日,秦炽羽觉得,自己也该实践一下了。   毕竟,只有理论基础,是无法在实战中赢得对手的,而真正的境界提升,需要他与高手不断交锋,磨砺心性和修为,才能破境——达到新的层级。   秦炽羽把算盘打在了汪家兄弟身上。   这两个人总是跟踪他,而且看样子,不需要他出手,两个人的嫉妒之情已经溢于言表,就差一个契机,就能挑动他们发动攻击了。   这个契机,就是某个月黑风高之夜,从议事堂到醒山别院中间,必经的一处黑乎乎的小树林。   秦炽羽每次走到这片小树林前,都会感到如芒在背的逼视。   因此,这一晚,他走过这片小树林时,故意放慢脚步,走得特别慢。   “嗖”“嗖”两道身影落在秦炽羽身后,各自抄起拳头,向秦炽羽后背打来。   汪家兄弟只想私下里痛揍一顿秦炽羽,却并不想让秦炽羽回去告状,所以,他们二人计划着,从背后突袭,直接把秦炽羽打晕,抢走他身上一二件宝贝,装作抢劫的样子。   秦炽羽已经听见背后的声音,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也不急着回身去看,待拳风临到近前,他便使出欧青子教过的“滑”字诀,如泥鳅般溜过两人的拳头,从两人身体之间滑过去。   汪家兄弟两拳头砸下去,只觉眼前身影一晃,拳头砸了个空,两人的身体重重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巨响。   护体神光交相辉映中,汪家兄弟惊恐地看到了对方贴近的粗犷面孔,距离不断缩近,直到两张国字脸紧紧地贴在一起!   秦炽羽:“……”   这画面实在不怎么美妙。   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滑”字诀效果确实不错,下一次可以找傅唯一试试了。   两次败在傅唯一手下,秦炽羽并不那么服气,他总要找机会去挑战一下。   这样想着,秦炽羽哼着小曲,绕过汪家兄弟,继续往前走去。   忽然,背后传来汪两黄的呼喝声:“站住!”   秦炽羽站住脚,微微侧头。   “你是怎么做到的?刚才——”汪两黄想描述一下秦炽羽方才躲过他们的身法,却想不出一个比“滑”更合适的字眼了。   “汪师兄,你知道掌门为什么会夸我吗?”秦炽羽轻笑一声,“不是因为声音轻,也不是因为速度快,而是我穿过树冠,却没有沾上一片叶子,懂了吗?这就是滑字诀的妙处。”   汪两黄一听,怔住,稍微一回想,那天秦炽羽从树上下来,似乎确实没有沾到一片槐树叶。   当时,他和汪两白只顾着逆反了,却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汪两黄顿时心中升起一阵惭愧,与汪两白面面相觑。   待他们抬头再看时,秦炽羽已哼着小曲走远了。   从第二天开始,欧青子发现,他带的那两个憨憨的弟子,竟然开始认认真真地练功了,而且有时候,还会虚心请教秦炽羽。   欧青子头一次体会到,带一个天才徒弟,是什么样的感受,怪不得见微祖师爷曾经说过:恨不能收天下俊才至玄门悉心培养,此乃修真界之第一乐事也。   不用多说第二遍,人家就能举一反三;不用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催,人家就能自律自修;不用苦口婆心地解释,人家就能领会精髓,有时候还会问出颇有启发性的问题。   看着秦炽羽一日千里的进境,欧青子心中这个快意啊,简直不能更舒爽了!他都恨不能把秦炽羽带到其他峰主那里去溜溜,看,这是本掌门最新带出来的徒弟,只带了几天哦!   联想到之前陆万闲带秦炽羽,不过带了两个月,就从普通人带成了筑基前期的修真者,还一举拿下了擢仙大典的第四名,这在旁人看来,都是陆万闲带的好,说不定有什么东明真人的不传之秘,所以才能这么快把秦炽羽训练上来。   但现在,从另外一个角度想想,秦炽羽本身悟性极高,不管谁来带,几天的功夫,便能前进不少。外人看来,或许会把这种进境,归功于师父,但只有带他的人才知道,秦炽羽本身的悟性多么可怕。   当然,美滋滋的欧青子,并不打算把这桩功劳完全撇清,毕竟,没有他的高瞻远瞩,也得不到秦炽羽这么一个好徒弟……   等等,秦炽羽好像还没有流露出,要拜他为师的意向?   欧青子忽然发现,这事情似乎没他想象的那么顺利。   不成,他得想个办法,让秦炽羽和陆万闲彻底撇清关系。   欧青子稍微动了动脑筋,便想到一着,与其使阴招,不如直接带了秦炽羽去万花山找陆万闲,跟陆万闲当面讲清楚。   你不要的徒弟,我要了。说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陆万闲总不能把拜师大典上的话吃回去吧?   这样一来,还可以替小秦出一口恶气。   作者有话要说:欧青子:今天你对我爱理不理,明天我叫你高攀不起!啊,老桥段,真是让人爽啊!   感谢路过打醋的营养液+1~ 第110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隔日,欧青子将秦炽羽带到了万花山。   这还是秦炽羽在拜师大典之后,第一次回到万花山,看到熟悉的山头,熟悉的大草地,和……咦,万花山小居呢?   那座简陋的小木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崭新的院落,院墙以简单的栅栏围起,围出一片纵横约十丈的庭院,朝南、朝西、朝东各有一座居室,居室之间以青石小道相连,院子四角摆着灰陶花盆,里面各埋了一枝香雪木的枝子。   秦炽羽看着这座陌生的小院,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酸涩之意,他不在的时候,陆仙长和大师兄、二师兄已经把万花山拾掇一新了,以前的小居也不复存在。   他还记得,万花山小居的那张床,和柜子挤挤挨挨地摆在一起,他有几次乱跑着上.床,脚都踢到柜子上。还有床沿有一溜硬木,他喝药的时候就把碗放在上面,烫出一个个圆形的痕迹。   现在,这些都已经被新居取而代之。   “哟,陆万闲这老狐狸倒是会享受,才收了两个壮劳力,这会儿就派上用场了。”欧青子笑道,“走,小秦,咱们这就进去会一会他。”   欧青子推开简陋的栅栏门,率先迈进院中,还没走出一步,他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灵力荡开。   骤然间,三道木箭飞向欧青子,欧青子赶忙闪开,木箭“夺夺夺”钉在栅栏门柱上,将门柱上一道绳子震开,绳子最下面坠着一个铜球,随着绳子荡开,清脆地撞击在门柱后面的铜饼上。   “当——当——当——”   “哟,有意思。”欧青子转回头去看那自动报门的装置。   这时,陆万闲带着傅唯一从堂屋里走了出来,绕过石头搭起来的简易屏风,来到欧青子面前。   “这是什么风,把掌门吹到我这里来了。”陆万闲笑道。   秦炽羽一见陆万闲出来,便望着他看。   欧青子站在秦炽羽前头,自然是看不到秦炽羽的眼神。   应该说,自从陆万闲出现,欧青子就进入了戏精上身的状态。   他将袖子一拂,挡在秦炽羽与陆万闲中间,一脸的慷慨激昂,指责陆万闲道:“陆岛主,你可真行啊!本掌门当初把万花山批给你,不是叫你在这里作威作福的,怎么,你这样过河拆桥,虐.待我玄门弟子,就料不到本掌门会替他出头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陆万闲一脸疑惑。   欧青子见对方还没有进入状态,便让出一个身位,露出被他挡在身后的秦炽羽。   “陆岛主,你可还认识他是谁么?”欧青子质问道。   陆万闲更加莫名:“秦炽羽啊。我又没有失忆……”   秦炽羽刚想叫一声“陆仙长”,就被欧青子的后脑勺顶了回去——欧青子再一次挡住了他。   “是,你还记得秦炽羽,你知道拜师大典之后这些日子,他过得有多难吗?你在拜师大典上,一点情面都不留,小秦还跪在地上,你就拂袖而去,你知道他跪了多久吗?整整一夜!紫极殿的门童告诉我,子时前后,人都走光了,小秦一个人,还在那里巴巴地等着!陆岛主,你说你这人,你这做的都是什么事!还有没有一点玄门长老该有的仁爱之心!”   欧青子一脸的义愤填膺,气势汹汹地数落了陆万闲一番,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过了,以前都是在旁边看着陆万闲如何滔滔不绝,舌战群雄,他碍于掌门的身份,只能打打圆场、和和稀泥。   而这一次,他终于可以,亲自出击!   他也可以像陆万闲一样口若悬河,妙语如珠,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别人,只是以前碍于掌门身份,无法施展而已。   欧青子叭叭说了一番,大体意思是批评陆万闲太过绝情,欺凌弱小,置孤儿小可怜秦炽羽于不顾。   陆万闲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上溅到的唾沫星子,十分淡定地说道:“首先,我不是玄门长老,不承其位,不当其责;其次,拜师大典上,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总督考说拜师大典是双向选择,怎么我作为收徒的一方没有拒绝的权力么?我看盛家那几个也是先走了,有什么问题么?”   “你——”欧青子气得一噎,他本来以为,陆万闲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没有办法辩驳,所以才欲言又止。   没想到,他听到了这番有理有据的指责之后,不仅没有反思,还无耻地承认了!   不仅无耻地承认了,还要把盛家人拉下水!天字四峰的峰主,哪一次不是先走,已经成为玄门中的惯例,他陆万闲又算哪根葱,敢和盛家人要求同样的待遇?   玄门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陆岛主,是不是我以前太给你面子,导致你觉得,可以和盛家平起平坐了?”欧青子端起掌门的架子来,今天,他就要让陆万闲吃个亏,知道掌门的威仪是不能随便触犯的!   “本掌门这次来,也不是来跟你废话的,只是拜师大典上这事,你做的不地道,你必须给小秦道个歉,就在一个月后的入门弟子宴会上!”   拜师大典之后,会有一系列针对入门三十三名弟子的活动,从玄门各院司机构的介绍及游览,到师徒聚会互相熟识的宴会,都是惯例活动,帮助入门弟子快速融入玄门生活。   而入门弟子宴,正是将三十三名入门弟子和他们的师父聚集在一起的宴会,这场宴会结束之后,各弟子将走进完全不同的层级,也许此生都不会再在同一张桌上吃饭。   因此,这场宴会又同时具有撑场面和抱大.腿的双重作用。   欧青子要求陆万闲在一个月后的入门弟子宴上给秦炽羽道歉,这要求看似为了秦炽羽争取,其实是为欧青子铺垫,欧青子若是贸然收了秦炽羽为徒,别人家也许还会讲闲话,说他欧掌门什么破烂都捡,陆万闲一个不知名小山头的山主不要的徒弟,欧青子忙不迭地捡起来当宝贝揣着,说出去实在太没面子。   而要求陆万闲给秦炽羽道歉,既给秦炽羽出了气,又给欧掌门抹平了面子,还杀了杀陆万闲的威风,实在是一箭三雕之策。   “道歉?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方才我已经讲的很清楚了,盛家人这么做没问题,那么我这么做就也没问题。”陆万闲说罢,显出些不耐烦的意思来。   欧青子冷哼一声,负手身后,道:“你不道歉是吧,那也行,我就告诉你,以后小秦是我们悬圃的人,本掌门会亲自调.教小秦,让他在拜师宴上打败你的徒弟傅唯一,证明小秦并不比你收的徒弟差,只是你有眼无珠,错失人才!”   欧青子贼精着呢,陆万闲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傅唯一,一个韩惜见,他知道秦炽羽再怎么勤学苦练,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里,赶上金丹剑修韩惜见。他就把算盘打在了傅唯一身上。   筑基体修。   欧青子一想到体修,脑海中就浮现出两个人——汪两黄和汪两白。   这两人还是金丹体修,还不是被秦炽羽折服,平日里练功都敬他三分。   欧青子就不信,在他的静心调.教下,秦炽羽还能打不过一个筑基期体修。   陆万闲似乎完全没料到,欧青子竟然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他愣了一愣,道:“随意。”   入门弟子宴的场面不小,除了吃饭,余兴节目就是看长老装.逼,看弟子叫板,玄门的厨师做的菜又不怎么好吃,主要靠后面两项节目来下饭了。   “成,那就这么说定了,两个小的也在这里做个见证,一个月后,秦炽羽与傅唯一在入门弟子宴上比斗一场,若是秦炽羽赢了,你要向他道歉,我也会当场宣布收小秦为徒。”欧青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道。   陆万闲微一沉吟,颔首道:“那傅唯一赢了呢?”   “傅唯一赢了?”欧青子看向陆万闲身后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沉默弟子,“你想怎么样?”   陆万闲笑吟吟地看向欧青子,他已经在脑内分析出欧青子的所有心理活动,欧青子此来,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收秦炽羽为徒,而且还不愿意被别人说是捡陆万闲不要的破烂,名义上给秦炽羽出气,实际上给自己挣场子。   陆万闲并不介意欧青子打这个赌,因为,正是有了这个赌,欧青子会更加尽心尽力地教导秦炽羽,是秦炽羽的福分。   至于一个月后,秦炽羽能不能赢……那就另说了。   “若是傅唯一赢,我想请宝德院院长出手,替我万花山建一座院子。”   陆万闲狮子大开口,把欧青子惊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5,爱你鸭! 第111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你这万花山不是都有院子了么!瞧瞧这院子!多漂亮,多大方!还有这报门的机关,费了孩子们不少力气吧!”欧青子环视四周,一顿夸奖。   “我要三进的院子。除了堂屋外,还有前后两院。后院我预备着做卧房,三间卧房,我和我两个徒弟各一间。中间会客厅,要大窗户,敞亮,气派。前院演武场,白石板地面铺起来,左边梅花桩,右边大水缸,中间给徒弟们切磋用,演武场左边列一间灶房,摆一张大长桌,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右边列一间仓库……不,书房,还是汤池?”陆万闲一样一样数着,那三进的大院子仿佛已经他眼前成形,末了,他还后仰头,问傅唯一前院右边到底安排什么功用比较好。   “陆万闲!”欧青子恼了,“你这属于无礼的要求,你知道起一间三进的院子要花多少钱吗,要费多少劳力吗?这都是要按照规矩来的,不是我跟辛周说一声,就能给你起万花山庄的!”   陆万闲瞥了一眼欧青子,似乎在观察他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实。   欧青子立刻抛下自己的掌门架子,摆出一副十分贫穷的模样:“是真的,你不知道我为了给议事堂加一个小厅,废了多少口舌,花了多少精力,才说动长老会,长老会审批过了,才去朱善人那提钱,朱善人把契票开了,发给宝德院院长辛周,这事儿才算启动。我这个掌门唉,其实权力非常小,远比你想象的难做啊!”   陆万闲是有点印象的,前尘里,欧青子这一届掌门做的确实贫困,也没给后代掌门留下多少钱财,主要是他的精力都用来斡旋内部了,没有时间去开源。说到底,还是玄门中盛家独揽大权太久,压制着其他势力发展不起来,久而久之,玄门便如一潭死水。   只是眼下,还轮不到陆万闲来操心这个。   “嗯……”陆万闲思忖道,“你说流程不好走,是因为我不是长老吧。按照玄门的规矩,每一个青衣长老,都该有一座三进的院子;蓝衣长老,可以有五进以上的院子;紫衣长老,不受规格限制。像天字四峰那样,一峰之中可能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长老,那么这个建置规格,是可以叠加的。”   欧青子诧异,陆万闲竟然把玄门的规矩搞得这么清楚,不会是……对他这个掌门之位有野心吧。   欧青子顿时觉得屁.股凉飕飕的。   “也就是说,只要我当上青衣长老,就可以轻松走通流程,在万花山上起一座三进的院子,对不对?”陆万闲问道。   欧青子暗骂,老狐狸,你都搞得这么清楚了,你还问我对不对!   “话是这么说,但……以你的资历,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直接给青衣长老的品级啊。”欧青子故作面有难色地说道。   “这种品级上的事儿,掌门一定可以摆平,掌门都网开一面,让我破例收徒了,再顺水推舟评个长老,不是很轻松的事儿吗?”陆万闲笑道。   “陆岛主,你以为玄门的长老是大白菜啊,随便你来搬。”欧青子叹道,“青衣长老,至少要符合三个基本条件和一个随机条件。”   陆万闲笑问道:“什么条件?说来听听。”其实上一世他已当过长老,对这些条件早已知悉,不过为了接下来赌注的铺垫,故意请欧青子自己说出来。   “三个基本条件,第一,修为过元婴中期。我看你在天阶百集的资料册里写的还是元婴初期吧?第二,要有一项拿手的功夫、心法,能够说服其他长老。第三,要对玄门有贡献,你才来玄门,能有什么贡献?还是沉下心来,好好带你的两个徒弟吧。”   “那随机条件呢?”陆万闲问。   “随机条件,你就更不合适了,一般是外门很有名望的修真者,骤然之间降临玄门,玄门越过三个基本条件,直接给他长老的品级,吸引他留在万花山……比如四海排位战的前三名,天地级秘境的破境人,渡劫成功但决定留在人间的散仙。”   陆万闲上一世是走基本条件晋上的长老,随机条件都忘光了,这会骤然听到,才想起来,四海排位战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不过,距离下一届四海排位战,似乎还有一百多年时间?   欧青子说完后,见陆万闲不语,以为他知难而退了。   欧青子不想这个打赌中间出什么变故,比如陆万闲不同意道歉,或者不让傅唯一和秦炽羽比试,那么欧青子的如意算盘就会落空。   他便乘胜追击道:“陆岛主,不是我欧青子不帮你,只是你提的这些条件,都非我能力所及。不如陆岛主另外想一个我能办到的条件,比如,我额外传授傅唯一一套轻身功夫如何?”   秦炽羽听到“轻身功夫”,心头咯噔一下,不会是那套“滑”字诀吧,看来这套功夫只是欧青子见人就传授的地摊货,欧青子这老狐狸还远远没有亮出他的真本事。   陆万闲笑道:“那就不必了。欧掌门不要转移话题,话说回来,那三个基本条件,我都能达到,只要欧掌门从旁协助,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在未来三个月内见到宝德院扩建的万花山庄。”   欧青子一惊:“你到底什么修为?”   陆万闲笑而不语。   欧青子伸手就探陆万闲脉门,被陆万闲躲了过去。   “这赌注,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陆万闲笑道。   “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达到三个基本条件,你总得给我见识一下吧。要不然,我是没法违心地从旁协助的。”欧青子急道,这个赌注实在太过模棱两可,他不可能轻易答应。   “评定长老之日,我的修为定会满足元婴中期的条件;至于一门修炼心法,我从东明岛带来的秘籍,不知藏经院有没有兴趣吸纳?若是摆上了藏经院的上品心法柜,那也算满足条件了吧;再说贡献……”   “对啊,你有什么贡献?”欧青子忙问,“捐几本书可不算贡献。”   “我将改良观星台的法阵,帮助观星司的长老占卜到下一个秘境开启的时间和地点。”   此言一出,欧青子目瞪口呆。   “你说的是真的?”不知为何,欧青子本能感觉,这回要赚一票大的。   陆万闲笑得高深莫测:“那是自然,欧掌门,你就说帮不帮我吧,一个秘境,或许能改变一个门派的命运,盛或者衰,只在一念之间。”   欧青子心事重重地返回悬圃。   守门的童子看见掌门气势汹汹地出门去,过不了半天时间又面色凝重地回来,猜测掌门会不会是又在外面吃瘪了,可怜他们的掌门,每日里念叨着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今日大约又挨怼了吧。   而且,起先跟着欧青子一起出去的那位入门弟子,也没跟着他一起回来。欧青子一脚跨在门槛里,一脚踩在门槛外,手扶着门枢,突然陷入沉思。   秘境。   陆万闲竟然有这种能力,可以改进观星台的发展,观测到下一个秘境开启时间??   欧青子脑海中瞬间闪过数个可能,来证明陆万闲是在耍他——比如说,他可以瞎扯一个秘境开启时间和地点,说自己观测到了,但是谁能作证呢?等秘境真的开启了,都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了。   可是,这也不对啊,陆万闲说的并不是“亲自观测”,而是“帮助观星司长老”,观星司长老枯木大师向来神神道道,高来高去的,根本不把玄门其他人放在眼里,更不可能和陆万闲勾结一气,谎称见到了秘境。   如果陆万闲这能让观星司长老枯木大师说出一句,见到秘境何年何月何地开启,那欧青子就算自掏腰包给他盖个三进院子,也心甘情愿啊!   要知道,这天地级的秘境是一千年没开启过了,欧青子这一届掌门当得憋屈,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业绩,也是因为机遇太少,挑战太多。   成,那就这么定了。   欧青子终于想明白,拔腿往回走,走了一阵,才发现秦炽羽不见了。   他心中咯噔一下,想到秦炽羽不会是趁他没注意,留在万花山了吧?   秦炽羽留在万花山干什么?这些日子里,秦炽羽对万花山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不会是……   欧青子立刻驾神行法器来到万花山前,轻手轻脚跃进栅栏,只觉一股无形灵力打来,他将袖一挥,分神期修为轻松挡过。   欧青子蹑手蹑脚来到院子里,只听见一阵笑语传来,却是秦炽羽与傅唯一在说话。   好啊,果然有鬼!小秦,你就是这样对待老头子的吗,老头子可是对你掏心掏肺啊!   欧青子心中疑念大起,贴近窗下。   这时,屋中,趁机留下的秦炽羽正与傅唯一坐在桌前,说万花山新居的事情。   陆万闲坐在一边继续看他的花植图谱。   突然,陆万闲抬起头,向窗外看了一眼。   秦炽羽敏锐地觉察到陆万闲的意思,立刻推桌站起来,指着傅唯一道:“傅唯一,一个月后,我必胜你!”   傅唯一:“……”   秦炽羽冲傅唯一一阵挤眉弄眼,傅唯一闷声道:“手下败将,可笑。”   也不知是傅唯一天生一副欠揍的表情,还是他说话总是能踩到别人的痛脚。   秦炽羽本来还是十分演戏,这会儿变成了七分演戏三分真气:“傅唯一,你等着,这一个月,我会跟着掌门伯伯好好修炼,等学来了绝世神功,到时候打得你屁滚尿流!”   傅唯一:“……”   能让傅唯一蹦出六个字的配合已经很不容易,此时他甚至懒得说话,只给了秦炽羽一个白眼。   秦炽羽火气蹭蹭往上冒,本来七分的演戏,变成了七分的真情实感,他“啪”地一拍桌子,道:“有本事现在出去干一架!”   “可以。”傅唯一的白眼终于转为青眼。   “嘭”,堂屋的门突然弹开,秦炽羽和傅唯一气势汹汹地出来。   就看见欧青子正在窗户下面蹲着。   “啊,小秦,”欧青子若无其事地直起腰,“你们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看,要不是老头子回来找你,你指不定要闯出什么大祸呢。”   “不过——”欧青子眼珠一转,又变了口风,“年轻人之间,互相切磋一下也是好的。”   欧青子本来已经打算答应陆万闲的条件了,只要傅唯一赢,就帮陆万闲评长老。   但是,这个事儿,为了赢面更大,他还想看一看秦炽羽和傅唯一的差距到底有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路过打醋的灌溉营养液+1~ 第112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也好。”陆万闲听到欧青子那么说,便叫两小到院子外面去切磋,他与欧青子在一边观战。   其时正值仲夏时节,但山里的风比外面凉爽些,季节也滞后些,看看周遭的花草树木,不过还是初夏的模样。阳光灿烂,洒落在绿草如茵的山坡上,令人心情十分愉快。   秦炽羽与傅唯一相对而立,两人按照琼顶对决中学来方式,互相行了个礼。   再度抬起头时,两双眼睛互相交接,灼灼目光在空中碰撞,火花四溅。   秦炽羽也不等傅唯一再来什么繁文缛节,径自一个滑步冲上前,左手执火右手握拳,先以火焰问道,再提拳相向。   傅唯一闷不吭声闪过火焰,手臂竖起护在面前,硬生生扛下秦炽羽的拳头。   “嘭!”   秦炽羽只觉拳头一震,连带整条右臂都发麻。   再看傅唯一,仍然木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   “傅唯一这体术修的不错。”欧青子赞道,“有些人天生身子比较硬,不用费什么力气,往那儿一站,就跟块石头似的。”   陆万闲听到这比喻,不禁皱了皱眉头,道:“欧掌门此言差矣,哪儿有什么天生身子就比较硬呢。傅唯一修体术,和剑修修剑,法修修法一样,是受过许多磨砺,才小有成就的。”   欧青子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   汪两黄和汪两白也是体修,他们两个平日里要么用拳头打石头,要么坐在瀑布下面挨浇,虽然练得痛苦,但没什么技术含量。   欧青子带体修的经验就是,使唤他们干活很好用,指望他们出什么成就,那是不存在的。   看看四海排位战的历届名次就知道,前十名一个体修都没有。   陆万闲瞥了欧青子一眼,修真界对体修的偏见一直都有,也不多欧青子这一个。   秦炽羽与傅唯一已打到了山坡边缘,这一次没有比武台的束缚,两人可以随便翻滚,肆意发挥,打得也是十分开心,只是可怜那山坡上的草,被秦炽羽烧焦一片片。   秦炽羽连着发出三道火焰,来势汹汹,打向傅唯一的头脸部,傅唯一不慌不忙,以手背带出掌风,依次震开三团火焰,而后探至秦炽羽身前,化掌为拳,击向秦炽羽左边颧骨。   傅唯一的出拳速度非常神奇,明明伸臂的速度很慢,拳头到人面前时却会骤然加速,就仿佛手臂突然增涨一截一样,总能打得人出其不意,想躲时已然来不及了。   秦炽羽吃亏就吃在这里,琼顶对决上没少挨拳头,幸而当时秦炽羽已经学会卸力,痛归痛,不至于硬生生打歪脸。   对,练家子与普通人的不同还有一点,就是受攻击之后,可以飞出去卸力,而不是站在原地被打死。虽然看上去不大美观,但有用。   但这一次,秦炽羽不打算飞出去卸力了。   因为他学会了新的一招——“滑”字诀。   傅唯一这一拳打出去,却感到手背仿佛蹭到一个滑溜溜的东西,再定睛看时,秦炽羽已闪到一边去,仿佛是擦着他的拳风过去的,一转眼就溜到他手臂右侧。   傅唯一眉头微耸,这是他表现惊讶的极限表情了。   下一刻,秦炽羽双手一合,再分开,一团白光自掌心爆出。   这是他在琼顶对决中新悟出来的招数,他自己管它叫爆火球,通过把两团火球挤压在一起,制造随时爆裂的白色火球,威力增大了十倍不止。   当白光在两人之间爆开,映亮两张年轻的面孔时,傅唯一和秦炽羽互相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激赏和认真。   这厢两小从山坡上打到山坡下去。   陆万闲和欧青子也踱步往山坡边缘走来。   欧青子的心情十分愉快,他心里有数了,不管陆万闲怎么吹傅唯一,他都觉得秦炽羽比傅唯一强百倍,缺的只是时间和来自师长的指导。   “陆岛主,我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件与你说。”欧青子说道。   “何事?请讲。”陆万闲负手道。   “先前你说的那个赌注,我想了想,倒也不算过分。”欧青子道,“若是一月后的入门弟子宴上,傅唯一胜了,我可以帮你提评长老的事,但你须有实绩,那三条基本条件,都是硬性要求,我没法帮你更改,其他方面,我自会站在你这边。”   “那便多谢掌门了。”陆万闲拱了拱手。   欧青子看向陆万闲:“不知怎么的,老头子就觉得,今天的事情,好像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陆万闲一笑:“怎么会,掌门想多了,掌门愿意什么时候来,来了干什么,那都不是陆某能控制的啊。”   欧青子捋了捋胡须,望着陆万闲,陷入思忖,过一会儿,他压低声音问道:“陆岛主,你可否与我透个底,你究竟为什么,不肯收秦炽羽为徒?”   陆万闲知道欧青子不问出个原因,心里就始终没底,像欧青子这样犹豫多疑的人,只要一方面没考虑清楚,他都不敢下决定。   不过,陆万闲既然已经谋划清楚,要让秦炽羽出去游学一番,后续的话术自然也是考虑好了的。   陆万闲叹息一声,故作无奈地说道:“不瞒掌门说,秦炽羽一心拜我为师,你也看到了,并不是我对他有什么意见,实在是我教不了。”   欧青子惊,陆万闲这老狐狸,竟然承认自己能力有限了,他不是手眼通天吗,竟然说教不了秦炽羽,这是怎么回事?莫非秦炽羽本性特别顽劣,只是表面上装出一副乖顺的样子?这种阳奉阴违的徒弟,也是玄门长老们最厌恶的一种。   “到底是什么原因?”欧青子急忙问道。   “掌门你也看到了,他天生一副天火灵根,有如此天赋,进境如何不快!只是天火灵根拼不过三个时辰,就会失控,失控后难免会殃及无辜……”陆万闲似乎想到什么糟糕的场面,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原来是因为这个。”欧青子松了口气,随即笑起来,道,“陆岛主,凡事有利必有弊,哪儿能那么好,好事儿都叫一个人占了呢。要我说,遇到困难就要想法子解决,你放心,秦炽羽这个天火灵根失控的问题,老头子一定会想办法解决。”   “那就仰赖掌门费心了。”陆万闲拱了拱手。   欧青子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原来是陆万闲无能,控制不了秦炽羽的天火灵根,也是,陆万闲孤身一人从东明岛上来,有什么眼界,有什么见识呢,连法宝都没有几件吧,自然没本事控制秦炽羽的天火灵根,这么好的天赋,却不能拿来为自己所用,欧青子都要替陆万闲惋惜了。   不过,没关系,陆万闲教不了,他欧青子可以。   此时,欧青子心中已有了定准,这一个月中,他将着力训练秦炽羽的天火灵根,将天火炎髓用于法术攻击之中,那就不是傅唯一这种体修可以对抗的了。   毕竟,在绝对的实力之前,一切技巧都不足相抗,在天赋的才华之前,一切后天的努力都是螳臂当车。   傅唯一和秦炽羽这边一边打一边滚到了草坡下面。   秦炽羽爆出的爆火球虽未能撼动傅唯一的体术,却仍旧熏了他一头一脸的灰。傅唯一单手勒住秦炽羽的脖子,秦炽羽两手带着烫人的高温,死死扣着傅唯一的后腰眼。   两人僵持不下,一个呼吸困难,一个腰子发烫,都不肯先松手。   秦炽羽腾出一只手来掰扯开傅唯一的手臂,艰难地说道:“傅唯一,你认输吧。”   傅唯一闷不吭声,一边扣着秦炽羽的脖子,一边增强护体神光,抵御背后那团火焰燎人的温度:“……做梦。”   秦炽羽咬牙道:“你吃过玄门集市的爆炒腰花吗?”   傅唯一闷声道:“怎么,没打两下,你就饿了?”   “不是,我是提醒你,你马上就能吃到了。”秦炽羽又在手上加紧,傅唯一只觉背后烫的刺痛,不由轻“嘶”了一声。   “那还得再加一道鸭脖子。”傅唯一铁臂猛锁,勒得秦炽羽喘不过气,“鸭脖子,认不认输?”   “傅……傅唯一……你这个贼精溜滑的……咳咳咳……小人……你说了要拜天字四峰……结果……结果竟然抢我师尊……”秦炽羽手上又加火力,嘴里也声讨不休,趁机把别去了几天没泄的火也发泄在傅唯一身上。   傅唯一一怔,不知不觉间松了铁臂。   秦炽羽瞬间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没防备咳嗽起来,手上的火力也收起来,放了傅唯一一马。   两人各自滚到一边,摊在草地上。   酣战之后,各有损伤。   秦炽羽喘匀了气儿,问道:“你怎么不打了?”   傅唯一闷声道:“我也没想到,陆前辈会拒绝你。”   秦炽羽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那句话,好像触动了傅唯一的神经:“哈哈哈哈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傅兄别往心里去。”   “我正是看到陆前辈教导你的样子,才想拜陆前辈为师,谁知道,陆前辈竟然拒绝了你……”傅唯一坦言道。   秦炽羽只觉得这一口一个“拒绝”,怎么那么刺耳:“咱们能不说这个了么,真的,你拜陆仙长为师,我只有高兴的份,总比你拜我的仇家为师来的好吧,那样就真没法做朋友了。”   傅唯一听说过秦炽羽的身世,虽然只是只言片语。   他默然,不再提师徒这件事。   “小韩也很担心你。”傅唯一说道,“你将来打算跟着掌门?”   “……哈,不一定。”秦炽羽双手垫在脑后,望着白云飘过,“你觉得欧青子如何?”   “一般。”傅唯一简洁地评价道。   “他能当上掌门,又是分神期的法修,怎么也不能说是一般吧?”秦炽羽这些天直接接受欧青子指导,听到许多精髓的修炼方法,对欧青子还是有一点敬佩的。   “他心念太杂,所求非道。”傅唯一道。   “人生在世,哪有一门心思从早到晚都想着修道的?何况修道所为何事,变强,受人尊重,复仇,名利,这些也都与修道无关,你要说纯粹想飞升的,我猜没几个,都不知道飞升之后是什么,所谓天地大道又是什么,那些东西都虚无渺远,谁能把它当成目标呢?”秦炽羽望着悠悠的白云说道。   “我能。”傅唯一道。   秦炽羽对于傅唯一的日常装逼已经习惯了,其实,他还有句话没说,世上大概只有圣人和大傻子能不受杂念影响,傅唯一会是圣人吗?   “但愿你能一直保持如此纯粹的初心,将来不要遇见哪个会让你心慌意乱的事情,或者人……”秦炽羽叹道。   两人又躺着看了一会儿云,秦炽羽一个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向山坡上走去。   那里,陆万闲和欧青子正并肩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2,营养液+10~~阿梓灌溉营养液+1,离翧灌溉营养液+2! 第113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那么,这个赌注就这样定了。”   欧青子一边说,陆万闲一边把赌注内容写在纸上。   写完之后,欧青子又叫秦炽羽誊抄了一份。   秦炽羽将陆万闲写的那一份,与自己写的那一份调换了个位置。   欧青子说“我们走”的时候,秦炽羽便把陆万闲写的那份赌注揣进怀里,冲陆万闲眨了眨眼睛。   陆万闲默然。   直到秦炽羽走出门口,身影消失在仲夏的日光中,陆万闲才渐渐回过神。   “陆前辈,”傅唯一在旁说道,“我一定会努力取胜,无论你是否希望我胜。”   陆万闲一怔,回过头,看向傅唯一。   这话,仿佛是看穿了什么,但又不点破。   陆万闲知道傅唯一悟性奇高,只是看破不说破,所以韩惜见那样的傻孩子才会以为,傅唯一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实人。   “你的比斗,你可以尽情发挥,没有人能束缚你。”陆万闲说道。   傅唯一沉默片刻,道:“陆前辈,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不收秦炽羽为徒的真实原因?”   陆万闲叹了口气,目光凝向壁角。   傅唯一从陆万闲的目光中,看到了复杂的神情:“我明白了……总之不是秦炽羽的过错。”   陆万闲愣了一下,他本来在想如何回答傅唯一,没想到傅唯一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不错,你和他像以前一样相处即可。”陆万闲说道。   陆万闲心内又补充了一句,不是现下的秦炽羽的错,却是未来的秦炽羽的错。   无论这错因为什么而铸成,错就是错。   错,就必须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再纠正成对,才有被宽恕的可能。   这一世命运对秦炽羽的磨砺,或许就是一种代价,又或是时机未到,还没到真正要他付出代价的时候。   如何付出代价,是秦炽羽的事;纠正成对,却是陆万闲的事,他要纠正前尘的错误,做万全的准备,抹杀一切错漏的可能,让秦炽羽没有机会坠入魔道。   在那之后……宽恕?   陆万闲心中暗暗自嘲,谈什么宽恕,连曾经背叛自己的那个秦炽羽都不复存在了,一个没有记忆、没有经历的秦炽羽,又有什么宽恕的意义和价值?   罢了,不想这些没用的了。   这厢欧青子带着秦炽羽回到悬圃,细细询问起天火灵根的情况来,秦炽羽想着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反正那么多长老都在公开场合见过他天火灵根失控的样子,便原原本本对欧青子说了一遍天火灵根的情况。   “就是说,你只能打三个时辰,否则天火灵根就会失控?”欧青子皱着眉头问道。   “嗯。”秦炽羽点头。   “来,你坐到这里来,让我探一探你的内府。”欧青子说道。   秦炽羽立刻露出警惕的神色。内府能是随便探的么?他内府之中,还有陆仙长留下的小云朵,万一让欧青子看到了怎么办?不可以,陆仙长无论是快乐的还是伤心的回忆,都只能留给他一个人看。   欧青子看到秦炽羽抗拒的表情,不由得有些不高兴,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内府乃修真者灵识聚集之处,又藏着气海和灵根,当然不能让别人随便探索了。   “罢了,那你让我看看脉门,总没有问题了吧?”欧青子说道。   秦炽羽深吸了口气,不知怎么的,他心里还是不愿意,虽然知道欧青子是想更彻底地摸清他的情况,好对症下药,但秦炽羽就不喜欢别人碰他,也不知是王爷病还是怎么的,别人一碰他他就浑身不舒服。——除非是在互殴状态。   秦炽羽艰难地伸出手臂。   欧青子扣着秦炽羽的脉门,探了探他的灵力,只觉一股健康强劲的脉搏在指下搏动,火系灵力也十分充沛新鲜,仿佛奔流的小河,虽然不算强大,但贵在生机勃勃。   “小秦啊,”欧青子感叹道,“你真的是前途不可限量。”   秦炽羽喜欢听别人夸他,听到欧青子夸他,手也不痒了,胳膊也不难受了,精神抖擞地问道:“欧掌门,何出此言?”   欧青子笑瞅着他,心想,小孩子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单纯,稍微一夸就把高兴写在脸上了,欧青子也不吝惜赞赏,说道:“小秦啊,你这火系灵力中,并没有加入一点点天火炎髓之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秦炽羽追问。   “意味着你有一百分的力量,却没有释.放出来百分之一,你现在使用的灵力,是天火灵根被封印之后,从封印之中漏出来的一点余力吧。”欧青子说道,一边捋须思忖,回忆着琼顶对决当日,陆万闲所说的“用古法封印了天火灵根”,又问秦炽羽道,“陆岛主是不是用什么手段封印了你的天火灵根?”   “是……”秦炽羽其实不太想告诉欧青子,不过,陆万闲在琼顶上已经告诉过众人,是用法阵封印过他的天火灵根的,他就算隐瞒不说,欧青子也已经知道。   “要我说,就该把这封印解开。”欧青子道。   秦炽羽吃了一惊,当即对欧青子产生反感:“天火灵根本来就会失控,还解开封印?那不知要殃及多少无辜?而且我本身经脉不够强,无法撑在天火炎髓,陆仙长说,如果放任天火灵根失控,我也会被烧死。”   欧青子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只要有法子能控制天火灵根,那么所谓的失控,也就不存在,至于经脉的问题,我会传授你增强经脉强度的心法。”   秦炽羽仍然有些不信,如果真的这么容易解决,为何陆仙长保不住他的上一个徒弟?为何只能用千织阵先对付着?   但……欧青子又是玄门的掌门,说不定他有什么独特的法宝,可以对付天火灵根?   “这样,我先逼出你的天火炎髓,先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咱们再做计议。”欧青子这时候突然大胆起来,提出这么一个冒进的设想。   “不可……”   秦炽羽话音未落,便感到一阵强大到可怕的灵压,铺面而来。   “轰”——   白光爆开。   欧青子在扑面而来的天火炎髓中眯起眼睛,飞快地拉下一个机关。   只见秦炽羽脚下的地面突然露出一个磨盘大小的洞,秦炽羽的天火炎髓还未彻底爆发,便被黑洞吞没。   欧青子手掌在空中虚虚一抓,抓住半粒火苗,他本是木系灵根的法修,轻松变出一支小枯枝,顶在火苗下面,火苗燎上枯枝,立刻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   欧青子观察了片刻,试着用手指碰了碰那粒火苗,只听“刺啦”一声,手指尖黑了。   “嘶!”   欧青子急忙收回手,扑灭小火苗。   他眉头深皱,似乎遇到什么极为棘手之事。   这天火炎髓,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恐怕真的不是半个月就能控制住的。   这可怎么办?   欧青子运足灵力,幻化出一种不易燃的胶状植物,将自己右手重重裹住。   一咬牙,再度拉下机关,向黑洞下面看去。   周身布满白色火焰的青年站在黑洞之下,似乎觉察到上面的封盖打开了,抬起头,露出一双赤红眼瞳,在白焰包裹下邪肆诡异,直直地向上看来。   作者有话要说:陆万闲:你行你上。   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2,感谢路过打醋的营养液+1~~ 第114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欧青子看了看暗井下面白焰熊熊的秦炽羽,又看了看自己手上油光发亮的一层脆弱的胶质覆盖物。   他,犹豫了。   要不要直接放出藤条来,把秦炽羽五花大绑,拎到陆万闲那里去灭火呢?   不,这样太没面子了,才把人拎过来,信誓旦旦说天火灵根不是问题,只要师父调.教得好,就可以掌控强大的炎髓为己用,一转眼又把人拎回去,忙不迭地求灭火。   他好歹也是个掌门,丢不起这个脸。   欧青子咬咬牙,屏息凝神,气海之中波澜乍起,雄浑的分神期灵力浩荡入海,瞬间充满四肢百骸,一阵灵力掀起的微风,吹动欧青子的灰白头发,映亮他的脸庞,本来有些年纪的面容,此时因灵力充盈而微微改变,眼角额头的皱纹舒张开来,浑浊而沧桑的眼眸被灵力点亮,变得锋芒毕露,威严而专注地逼视着脚下的秦炽羽。   欧青子将手掌一伸,虚空之中蓦然化出一道碧绿,碧绿不断生长,迅速形成具象的外表,是一株新生的藤蔓。   藤蔓在空中盘旋生长,三股拧成一股,紧紧地虬结在一起,逐渐长到一人多高。   “去!”欧青子双指并拢,向地下一指。   泛着强大灵光的藤蔓骤然弯曲下折,如三月垂柳,又如秋收麦穗,沉甸甸地压将下去,形成一道饱满的弧线,充盈着生命的力量,向周身遍布死亡炎髓的秦炽羽蔓延而去。   “刺啦”一声,藤蔓被灼黑了一块,枝条死去,坠落进暗井,但灼坏的地方,又生出三条新的藤蔓,再次向秦炽羽探去。   ……   不过一会儿,秦炽羽便被密密匝匝的藤蔓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欧青子擦了把额上的汗,操纵藤蔓团,将秦炽羽从下面弄上来。   “小秦啊,老头子为了你耗费这么多灵力,你可要有点出息,好好修炼啊。”欧青子一边念念叨叨,一边不断增加灵力,压住秦炽羽身上的火苗。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藤蔓缝隙里终于不再窜出白焰,藤蔓死掉的速度也减缓了。   欧青子松了口气,试探着揭开了一点藤蔓。   只见藤蔓缝隙中,露出一只冷白的手。   秦炽羽的皮肤是天生的冷白色,不管怎么晒,也能保持白皙,年轻人修长的手骨要比成年体修细上不少,看起来有点脆弱,有点可怜。   欧青子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用力过猛,把人给憋死了。   就见那只手,突然翻转,掌心朝向欧青子。   一股炽白火焰自手中爆出,欧青子慌忙躲闪,幻化出千道飞叶密密匝匝排在身前,挡住那火焰,他这飞叶都是具有灵力的,不会那么容易燃烧,但天火炎髓也非易与之物,瞬间崩开几十片叶子,火星燎上欧青子的胡须。   “哎哟喂呀!”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欧青子终于搞清楚了情况,天火是灭不了的,除非等它燃烧殆尽(可能需要几天时间),或是透过火焰层,安抚住失控状态的灵根……   欧青子又看了看自己覆盖着一层脆弱胶质的手。   他的老脸皱到了一起。   硬着头皮把手伸向燃烧中的秦炽羽。   ……   ……   ……   秦炽羽醒来时,床边正坐着两条壮汉。   秦炽羽:“……”   汪两黄和汪两白看到秦炽羽醒了,立刻惊喜地叫道:“秦师弟,你醒了!”国字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两个朴实的笑容。   “唔……我这是在哪儿?”秦炽羽揉了揉太阳穴,感到身子一阵发虚,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又失控了,本能的内疚袭上心头,“我……没伤到谁吧?”   接着,他想起来自己是怎么失控的了。   在议事堂侧厅里,欧青子没有听他介绍完天火灵根失控的后果,就一定要亲自试一试,没打个招呼就释放出分神期的灵压,直接把秦炽羽给压失控了。   后面的事儿,秦炽羽就不知道了。   汪两黄和汪两白一阵面面相觑。   两人面露难色,这话该怎么说呢。如果照实说,未免损了掌门的威望;如果强说没事,他们又没有这个资格替掌门隐瞒。   “这……你先好好休息,我们去禀报掌门师尊你醒了。”汪家兄弟机灵了一次,也不等秦炽羽再说什么,两人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秦炽羽支着身体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处陌生的卧房中,看样子是个简易的客房,虽然简易,但收拾得颇为雅致。   秦炽羽每一次从失控中醒来,都会看到同一个人。   可是这一次,他却没看到陆万闲。   一阵空落落的感觉袭上心头。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秦炽羽抬起头,向门边看去,只见汪两黄露了个头:“秦师弟,你能下地走动么?掌门师尊这会儿有些不方便,叫你过去。”   秦炽羽一愣,不方便?欧青子又不是什么七老八十的凡人老者,怎么会不方便?   “我这就来。”秦炽羽答应着,掀开被子,下了地。   天火炎髓烧过经脉的感觉,仿佛有百条牛毛小针在四肢百骸中流动,稍微一挪动身体,就感到一阵阵难耐的刺痛。   “嘶……”秦炽羽皱眉,稍稍扶了一下床沿,稳住身子。   “秦师弟,你没事吧?”汪两白担忧地问道。   秦炽羽摇摇头,示意他们不必担心,自己慢慢地直起身子来,又深吸了两口气,慢慢地挪动脚步。   这时候,他才知道,以前陆万闲安抚他的天火灵根多么及时、多么温柔。   秦炽羽不禁感到委屈。为什么陆仙长要把他推给别人?连陆仙长都教不了,还有谁能教他?没有人比陆仙长更了解天火灵根了。   是因为,以前那个孽徒吧。   可是,孽徒归孽徒,和他秦炽羽又没有关系啊!他太冤枉了!   再一次想要把那孽徒大卸八块!   秦炽羽怀着对孽徒师兄的愤恨之情,咬着牙走出卧房,顺着一条安静的走廊,来到另外一边的院子里。   这时,他看出来了,这座院子和议事堂侧厅的风格差不多,应当也在议事堂里,不过更私密一些,院子里种着繁盛的植物,遮蔽住路径,曲径通幽,应当是后院起居的地方。   汪家兄弟将秦炽羽引到一扇门前,示意他自己进去。   “掌门师尊心情不大好,你小心一点,我们就不进去了,在外间等着,有什么事喊我们一声。”汪两白道。   “多谢二位师兄。”秦炽羽轻声道谢,实在是他发不出正常音量。   走到此处,都花费了他不少力气。   秦炽羽扶着门,慢吞吞地走进去,一边环顾四周,只见堂上有两幅一丈多高的巨画,左边是仙风道骨的玄门祖师见微真人,正站满是碎冰的北海上,仰头看一头巨鲸飞入云层;右边则是玄门地图,以悬圃主峰为中心,北斗七峰为主体,画出了玄门地界中的地势起伏,及各部司所在位置。   秦炽羽被这两幅图吸引住目光,恨不能多看一会儿,他先是看看右边那张地形图,心里暗自估摸着万花山的位置,目光又不自觉被右上角一个大黑洞吸引,那黑洞足有七八座山峰加起来那么大,不知示意的是不是水面,黑洞上的注解“虞渊”二字,不知是什么。   右边的地形图看看也不过如此,秦炽羽又没有野心在玄门称王称霸,玄门机构如何地形如何与他无关。他的目光移向左边那张图,深深地凝注于那见微真人的衣冠之上——见微真人一身白衣,踏冰而行,双手负在身后,冰上似乎风很大,吹起他发梢衣角,仿佛飘然欲仙。这样潇洒超然的模样,不知为何,令秦炽羽想起陆万闲,第一次见到陆万闲的时候,在画舫船头,陆万闲神色冰冷,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祇,衣袂翩然,仿佛随时会飞走……   那是,他心中一阵惊惧,生怕陆万闲就那么走了,急忙推开座椅,站起来,用自己的双脚向陆万闲走去。说也奇怪,他的脚就那么恢复了力气。   “秦炽羽,进来……咳咳咳咳。”里间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   “是。”秦炽羽收回心神,缓缓走进屋中。   却见坐榻之上,欧青子比秦炽羽想象得还要憔悴,脸色蜡黄地歪在软垫上,手里拿着个手炉,腿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在仲夏之时,把自己盖得这么严,还真是不容易……   秦炽羽迟疑了一下,问道:“欧掌门,你……没事吧?”   “小秦啊,你看老头子,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欧青子突然尖声说道,紧接着又咳嗽几声,好像随时要过去了,吓了秦炽羽一跳。欧青子瞄了一眼秦炽羽,见他被吓到,才说,“你过来,坐我旁边,听我说道说道,你这天火灵根啊,太害人啦,那陆万闲啊,就是没有安好心……”   秦炽羽本来都往前走了,听到欧青子后半句话,却不高兴地站住脚,沉下脸,又不是陆仙长逼你收留我的,何况陆仙长已经好心告诉你,天火灵根很危险,你就是不听,这回玩火自焚了吧。   若不是因为陆万闲曾经叮嘱过秦炽羽,“不管别人出于什么目的教你,你都不可以得了便宜卖乖”,秦炽羽此时扭头便走了。   似乎觉察到秦炽羽的不耐,欧青子伸出右手来,虚弱地说:“小秦啊,你看看,你看看老头子这手,被你烧成什么样了,为了救你,老头子真的是连这条老命都豁出去了!”   秦炽羽瞥见欧青子的手,确实烧黑了一大片,看起来有点惨。   “泰和大师配过烧伤药膏,不如我去取一点来?”秦炽羽问道。   “哎,不必了不必了,你记得你欠我这个人情就是了。”欧青子见秦炽羽目露愧疚之色,知道自己目的达到,他就是要挟恩图报,否则不是白白耗损了那么多灵力,至于这手上的烧伤,都不是什么大事,他想的话,敷药膏一天就好,可是这伤好了,还怎么感动秦炽羽?   秦炽羽一阵沉默,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你先回去休息吧,待我休养三天,想一想一个月后那场比斗该如何是好。”欧青子叹息道。   说着,欧青子看向秦炽羽,似乎在等他表决心。   “那我回去了。”秦炽羽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欧青子一阵气闷,秦炽羽这孩子,固然悟性高,为人处世却不怎么行啊。   秦炽羽却满心里想的都是陆万闲,他想到,自己天火灵根失控后,陆万闲从来没有一次主动展示自己的烧伤,欧青子分神期大能,手都烧成那样,看样子还受了不少内伤,连床都下不来了——虽然是有些夸张的成分,但一定是有不少损耗的,否则欧青子也不会拼着形象受损在那里演戏。   那陆仙长呢,仅仅只是,烫伤了一点手背吗?   秦炽羽心中一涩,强忍着去找陆万闲的冲动。子时才能联络,这会儿看看天色,还是大白天,也不知道陆仙长在干什么。   这边悬圃正愁云惨淡之际,万花山却是一片祥和。   菜园子旁的水沟边,傅唯一向陆万闲演示秦炽羽当时用“滑”字诀躲过他出拳的动作。   “直拳。”傅唯一右肩一晃,手臂猛地向前打出,他的拳路简单直接,直击要害,没有那么花里胡哨的东西,这一招使出,带起一阵罡风,可见威力之大。   “嗯,秦炽羽从这边闪过,绕到了你右边?”陆万闲轻击傅唯一手背、小臂外侧和手肘三个位置。   傅唯一闷声道:“正是。”   “当时是什么感觉?”陆万闲问道。   “好像一条泥鳅,从我手背上滑过去。”傅唯一照实答道。   “那是欧青子的风格。”陆万闲思忖道,“一个人一个招式,欧青子生性活泛,不与人冲突,擅长斡旋于众多势力之间。他的轻身功夫和闪避功夫都是一等一的。”   “原来如此。”傅唯一点点头,“依师尊之见,该如何应对?”   陆万闲手指撑着下巴,稍稍摩挲,思索了一会儿,放下手来,对傅唯一说:“你再重复一遍方才的出拳路数,对着我来。”   傅唯一一怔,却没有多问什么:“那我来了。”说罢,一拳打向陆万闲。   陆万闲以几乎与傅唯一描述出来的动作一模一样的方式闪避过去,傅唯一吃了一惊,短暂的怔愣之间,陆万闲忽然伸手在傅唯一手肘内侧打了一下,令他不得不曲起手臂,向外侧拱去。   “这样,用肘部攻击,至少可以封住他动作,再接一个扫堂腿,让他来不及放法术。”陆万闲一边说,一边错脚至傅唯一右脚内侧,轻轻一带。   傅唯一自己没动,就被陆万闲带着打完一套关节技。   他消化了一会儿,皱眉道:“可是,我出拳是用全力,不可能那么快收回来。”   傅唯一体术那般厉害,自然知道关节技怎么打,但理想中是一个样子,实际操作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陆万闲却早就想到了关键:“你说的不错。这就是你的弱点,你打出去,收不回来。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就练怎么打得出去,收得回来。”   “……是,师尊。”   三日后,欧青子闭关结束。   秦炽羽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两人在议事堂侧厅见面,欧青子神采奕奕,明显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可以帮助秦炽羽接触天火灵根失控的困扰。   秦炽羽昨天夜里刚和陆万闲说过话,心情还不错,他本来担心欧青子这样随便乱来会不会给自己弄出永久性的经脉损伤,不过,陆万闲告诉他大可以放心,欧青子特别擅长经脉调理。   欧青子确实擅长经脉调理。   他是木系灵根,木,主东方,主春天,蕴藏万物生发之意,初阶的木系法修,可以控制草木为己用,但那都是浅表的木系法术,到了欧青子这一层次,已不拘泥于植物,分神期的木系法修,可以初窥天道,从植物的脉络,见人体经脉。   欧青子闭关三日,想到的办法,也是从经脉入手。   秦炽羽的天火灵根之所以会失控,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秦炽羽的经脉太弱,稍微被霸道的天火炎髓一冲,就会陷入理智全失的状态,只能凭本能行事,就算是本能,也撑不了多久,整个人就会陷入昏迷。   但是,假如,秦炽羽的经脉够强悍,能承受炎髓的冲击呢?   保持清醒,是不是就容易多了?   欧青子这一回是势在必得了,他一定要在一个月后的入门弟子宴上打赢这个赌,收下这块罕见的天火灵根,使其成为自己最锋利的武器。   当然,能看到陆万闲主动弯腰道歉,那也是十分珍稀罕有的奖励,这次错过,就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一想到陆万闲一向胜券在握的表情,会突然僵住,面色讪讪,心不甘情不愿低下头,对他欧青子说一声“掌门,我错了”,欧青子就觉得费再多心思都值!   “哼。”欧青子脑内补全了陆万闲低头认错的画面,情不自禁从鼻子哼了一声。   秦炽羽疑惑地看向他:“掌门,你想出什么办法了吗?”   欧青子本能感觉到了秦炽羽话语中的不信任,这话怎么问的,掌门难道还有想不出的办法吗,这偌大一个玄门,都是掌门在给它擦屁.股,说掌门没有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没有办法。   “来来来,小秦,你看这是什么。”欧青子抖开一卷画幅。   秦炽羽猛地一看,吓了一跳,只见画幅上密密麻麻一堆线头,仿佛干枯的树皮,又像皲裂的陶器。   “你再看看整体,是什么形状。”   秦炽羽喃喃道:“叶子……?”   确实是一片叶子的形状,不过画幅上的叶子实在太大,使人只能注意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叶脉纹路,而无法注意到整体。   “这里的每一条脉络都是连通的。”欧青子讲解道,“叶子和人一样,也有经脉,用来输送它生存所必须的水和气,与人没什么区别。每一丝叶脉,都负责一小片区域,连起来,就是整片叶片。只要这一区域的叶脉通畅,这一片就会颜色鲜艳……”   秦炽羽听着欧青子讲解了一番,以为他会讲出什么惊人之见,没想到,这一次,却特别基础。   “从今天开始,我要你在此观看这片叶子,每天晚上我都会随意挑一条叶脉的终点,问你它的起始点在哪里,从主干的哪一点延伸出来,经过了什么样的线路,最后到达终点。”欧青子笑眯眯道,“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要修成心法,强化经脉,必须从这里开始。”   秦炽羽:“只是识别出叶脉的路径,就可以强化经脉么?”   欧青子道:“不错。不过那是第二步,等你先学会迅速辨明脉络再说。”   说着,欧青子将叶脉画幅挂在堂上,回转身来,对秦炽羽说:“为了不打扰你辨识叶脉,今日的酸汤羊肉水饺就等你通过了我的考验,再端上来。”   秦炽羽点了点头,其实他对食物倒没有那么强烈的执念,反倒是修炼能有进境,对他吸引力更大一点。他拉过椅子,将椅背转向画幅,自己跨坐上椅子,双臂搭在椅背上,专注地盯着画幅研究起来。   欧青子颇为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捋到一半,捋了个空,他才想起来,自己的胡子被秦炽羽烧坏了,他前天刚忍痛剪掉。   哎,他为了秦炽羽,真的付出太多!   欧青子背着手,踱出侧厅。   夜幕降临时,欧青子重新回到侧厅中。   当他看到秦炽羽仍以白天的姿势,趴在椅子上,专注地看画时,心中甚慰。   欧青子回身吩咐汪家兄弟去准备晚饭,径自走进厅中。   他没有刻意消减步伐的声音,可是秦炽羽却并未觉察到他走进来了,仍然是专心致志地看画。   欧青子心中起疑,走近秦炽羽时,听到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这小子,竟然睡着了??   欧青子心中升起一股苦心白费的气恼,随手幻出一条柳枝儿,“啪”地打在椅子背上。   秦炽羽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向欧青子:“掌门?”   “秦炽羽,你还知道我是掌门,你还把我这个掌门放在眼里吗?你是不是不想控制天火灵根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睡觉?是不是要等着一个月后在所有长老和入门弟子面前丢人现眼?”欧青子数落起弟子来,向来是辛辣刻薄,完全没有圆滑之风。   “我已经看完了,没有其他事可做。”秦炽羽道。   “你看完了?”欧青子用柳条敲了敲画幅,“这上面有多少条叶脉?”   “唔……分叉一次算一条叶脉的话,约莫有3562条。”秦炽羽略一思索,回答道。   欧青子梗住。他一扫画幅,灵识迅速掠过画幅表面,贯通一遍,数字没错。   他迟疑了,自己明明没让秦炽羽数叶脉,秦炽羽为什么能对答如流。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秦炽羽是天才。   另外一种是——欧青子迅速把画幅翻过来,看了一眼背后,嗯,并没有记录叶脉条数的记号。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欧青子像观察什么罕见的动物一般,打量着秦炽羽。   他将信将疑地用柳条指了一处叶脉末端,问:“这条叶脉的起点在哪里?”   秦炽羽盯着画幅看,一边站起来,走到欧青子身边,伸出手指,点在叶脉主干上某一分叉上。   欧青子扫了一眼,又对了!   “这条呢?”欧青子的柳条移向第二点。   秦炽羽很快在主干上找到分叉点,手指沿着分叉点滑动,直到贯通叶脉曲折的痕迹,滑动到柳条的末端。   就是这个感觉!   欧青子感觉心脏又在激动地跳动了。   这种随便一教,后生才俊就给出举一反三的强烈回应的成就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975的手榴弹+1,营养液x25! 第115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不错不错,不过,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欧青子说道。   为了不让年轻人太过骄傲,欧青子没有把喜悦之色表现得太明显,他叫汪家兄弟端上许诺给秦炽羽的晚饭,在桌边看着秦炽羽吃,一边同他讲述今日训练的原理。   “你要记得,经脉与叶脉本质不同,经脉是不存在的,而叶脉是实际存在的,经脉是穴位的相连,它代表真气的运行方位,其实是意念的产物,修真本身就是通过意念来提升身体潜能,参悟天地大道,与自然相合……”欧青子侃侃而谈。   秦炽羽一边吃,一边点头。   “我今日让你看这叶脉图,本质是让你用意念去体悟经脉的道理。接下来,就是修炼的第二步,用意念加强经脉。”欧青子布置了接下来两天的修炼内容。   待秦炽羽吃完,并没有急着走,他说道:“欧掌门,我今晚就留在这里修炼吧,时间不多,明天一早,请你来验收成果。”   欧青子一喜,道:“也好。”   夜晚的议事堂侧厅,秦炽羽摸了摸传音玉佩,把它塞进怀里。   投入到下一轮的修炼之中。   与其现在每天练习陆仙长,还不如好好修炼,等到他日能光明正大地回到万花山,岂不是比夜里偷偷摸摸联系好得多。   半月后。   欧青子以胶质植物炼制了一副放火手套,从手指尖一直护到肘部。   他容色肃然,站立在院中。   “秦炽羽,来吧,让我看看,你这半个月的修炼成果。”欧青子伸出双手。   秦炽羽抱拳道:“是。”   说罢,他后退一步,两手合在胸口,稍稍拉开些距离,两股火焰分别从掌心中喷出,交叠在空中。   红色的火焰,随着灵力的加强,逐渐变成白色。   秦炽羽额上沁出汗珠,眼神坚定地望着手中的火焰,再度从气海之中激发出灵力。   这就仿佛从厚厚的落叶层向下挖掘,挖到基底土层,再一分分深入,直到土层下面的岩浆流淌出来。   汗珠自脸颊滑下,落在火焰边缘,“滋啦”一声化作一点水汽,消失不见。   探索自身的路径非常艰难,磨砺意志往往意味着触及极限,触及极限令人痛苦,甚至会一度对人造成伤害,但是始终停留在舒适区,就无法寸进。多少修真者拥有修为之后,以为可以应付日常,可以容颜不老,或可以在修真界占据一席之地,就不再试探自己的底线,不再磨砺自己的意志,想要慢慢地一边舒服地坐着,一边骗自己说在修炼了,只是慢一点,不那么难受一点,实际上,这和浪费时间没有什么区别。   秦炽羽所具备的天赋,最强的一点,就在于他敢于触及底线,不断挑战新的极限,并为之感到兴奋。   “嘭”,一声轻响。   秦炽羽手掌中的火焰,突然出现一丝闪烁着刺目光辉的焰峰。   天火炎髓。   他咬咬牙,再度加劲,手三阴经和手三阳经均感到刺痛无比,仿佛有一片剑锋在经脉中反复切割,令人难以忍受。   闪烁着刺目光辉的炽白焰在火团中那般鲜明,一闪而逝。   接着,第二条、第三条天火炎髓出现。   “好,现在向我打过来。”欧青子摆好架势,对秦炽羽招了招手。   秦炽羽移动手掌,从胸口向正前方推出。   本来火焰被他双手压住,显得火势不大,他这样往外一发,火焰瞬间喷出一人多高,天火炎髓的明亮细焰也暴涨到一臂来宽。   “轰——”   火焰瞬间吞没欧青子。   欧青子:“???”好像错误估计了火焰的燃烧范围。   他急忙抬起双手,木系灵力自手掌中发出,数团藤蔓引火上燎,不断从火中生长到半空里,硬生生将火势引到别处去。   即便如此,欧青子的衣角依然烧着了,他迅速向后退开两步,躲开火焰锋芒。   不过……   欧青子张开手掌,欣慰地看着手心里被捉住的一丝炽白火苗。   这个感觉,不会错,他的经脉调理法,有用!   那么接下来,就是解开封印法阵,让秦炽羽能自由发挥……   他却想的太美了。   “嘭!”   火势稍微弱下去,又再度加强,这一次,是比上次还要强烈数倍的天火炎髓,以摧枯拉朽之势突破藤蔓防御,直奔欧青子面门而来!   隔日。   掌门卧房中,传来一声声哀怨的叹息。   汪家兄弟端水进来时,看家欧青子正坐在床头,揽镜自照,只见他多年来修剪出的完美发型,此时已剪成贴头短发,颔下精致的山羊胡须,更是连根拔起,欧青子一个老头,硬是搞出一个年轻人才有的发型。   这发型,不仅没有让他显得年轻,反而有些老不正经。   掌门的威严……都被天火炎髓毁了啊!   欧青子心中悲愤,将铜镜叩下。秦炽羽,你若是在半个月后的入门弟子宴上打不过傅唯一,老头子就算再爱才,也没法收下你这个徒弟了!因为一见到你,就会心痛!   秦炽羽日前天火灵根再次失控,还是欧青子顶着火焰给他安抚住,顺手又把千织阵加强了几分,牢牢锁住天火灵根。   欧青子不再幻想解开千织阵让秦炽羽自由发挥,他只想着,就千织阵漏出来那点天火炎髓,将就着用吧,只要秦炽羽能控制住那一点漏出来的炎髓,倒也是够打败筑基期的体修了。   “咳,小秦醒了么?”欧青子问道。   汪家兄弟答道:“醒了,正在院子里站着。”   欧青子心想,年轻人,恢复得倒是快,在院子里站着干什么,莫不是担心老头子,嗨,看来还有一点良心么。   “让他自己先练着,我晚些再出去。”欧青子吩咐道。   欧青子并非刻意要拖着秦炽羽,而是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改良他的胶质护袖。   经过上一次的试炼,欧青子发现,光是护住手和胳膊还不够,还得多护一点……   黄昏之时,秦炽羽坐在游廊栏杆上,闭目入定,调息内府。   经过昨天的试炼,虽然天火灵根再度失控,但他醒过来时,竟然没有觉得经脉似以往那般疼痛,身体也没有以往那么虚,似乎,欧青子教给他的经脉加强法真的有用。   “咳咳。”熟悉的声音自右边传来。   秦炽羽跳下栏杆,对欧青子行礼:“欧掌门。”   “嗯,感觉如何?”欧青子悠悠问道。   “经脉确实加强了,能够承载炎髓的侵蚀,”秦炽羽如实禀报,“而且,我醒来之后,感觉也没有之前的疼痛和虚弱。”   “不错。”欧青子道,“那还能继续练么?”   秦炽羽以为欧青子还要休息两天,一听这话,喜道:“当然!”   说着,他抬起头,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欧青子从头到脚都穿在一件绿色胶质植物防护服里。   这防护服稍微有点紧绷,因此令人无法直视。   欧青子道:“走吧,去院子里。”   “是。”秦炽羽低下眼睛。   “你要记得,你不是没有实力,而是控制不住,这半个月观察下来,你的问题就在这里。”欧青子一边走,一边对秦炽羽说,“只要你能控制住天火炎髓,那筑基期体修就不是你的对手,甚至连金丹期、元婴期的体修都得惧你三分,懂吗?所以关键就是,你要控制住。”   “明白。”秦炽羽认真地听着。   “我们再练两天,来。”欧青子展开双臂,露出紧绷绷的肚腩。   “……好。”秦炽羽再度感到眼睛微辣。   七日后。   欧青子带着秦炽羽,再度来到万花山小居。   陆万闲出来迎接他们,暌违半月有余,陆万闲的目光在秦炽羽身上停留片刻,又回到欧青子脸上。   欧青子一脸的志得意满,笑着向陆万闲微欠身:“陆岛主,别来无恙啊。”   陆万闲笑道:“欧掌门如此满面春风,看来教学很是顺利。”   “一般一般。”欧青子谦虚道,“我是来叮嘱陆岛主,别忘了七日后入门弟子宴上的约定,到时可不要托病不来啊。”   陆万闲笑道:“掌门多虑了,陆某岂是不守信用之人。”   “对了,你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小秦,恐怕还不知道吧,我已经帮他控制住了天火灵根,现在已经可以运用自如了。”欧青子得意地炫耀道,一边打量着陆万闲的表情。   “哦?”陆万闲眼中有惊讶之色闪过,“掌门果然厉害。”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不如眼下就让小秦和傅唯一切磋一番如何?”欧青子笑问道。   他此刻心中已有九成把握,秦炽羽能胜过傅唯一,但是,说不准会不会有什么变数,万一陆万闲这老狐狸出了什么损招呢?思前想后,欧青子还是决定亲自来探探底。   陆万闲笑道:“也可。”说着,便叫傅唯一出来。   秦炽羽眼巴巴地望着陆万闲和傅唯一,见陆万闲低声跟傅唯一说着什么,两人距离那么近,又显得那么亲近的,傅唯一幸福地享受着(秦炽羽视角)陆仙长的叮嘱,一边“嗯”“嗯”地答应着。   秦炽羽竖起耳朵,很想偷听两句,陆万闲却已交代完了,拍了拍傅唯一的手臂,叫他出来应战。   秦炽羽眯起眼睛,黑沉沉的眼瞳盯着从栅栏里走出来的傅唯一,充满敌意。   傅唯一:“?”   少倾,秦炽羽与傅唯一走到外面山坡草地上,两人拉开架势,开始切磋。   秦炽羽照例使用欧青子教给他的轻身功夫,滑步来到傅唯一面前,双掌合在胸前,爆出一团赤红火焰,率先向傅唯一发动攻击。   傅唯一闪身避过,出拳如风,直击向秦炽羽。   秦炽羽照例使出“滑“字诀,偏向一边,如泥鳅般溜过傅唯一的拳风。   这一次,秦炽羽却没讨到好。   只见傅唯一出拳如风,收拳亦如风,一个关节技,将秦炽羽压制得死死的。   欧青子摸了摸新长出来的胡须,感到一阵扎手,又放下手,叹道:“陆岛主,看来你也为这体修花了不少心思啊。”   陆万闲方才就对欧青子新弄的发型有些疑惑,只当他最近心情不佳,想换一个新式头型,连胡须也一并更改成时新的短髭,颇多几分粗犷硬汉的风味。   这时,他就站在欧青子身边,不免盯着欧青子多看了两眼,以至于没听见欧青子说什么。   “……陆岛主,你看什么呢!”欧青子忽然发作,“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陆万闲被欧青子罕见的暴躁情绪一震,忙安抚问道:“欧掌门,陆某在听,你继续说。”   “哼,我不想说了,看着你二徒弟怎么败在我小弟子手下吧!”欧青子不悦地一拂袖,腾腾往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975灌溉营养液+20~~ 第116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傅唯一的近身战斗能力,在陆万闲的调.教下,已经有大幅提高。   尤其是出拳到收拳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傅唯一已经可以做到“打得出,收得回”。   秦炽羽每一次贴近他,想释.放火焰法术,都被他三拳两脚挡回去。   秦炽羽也憋得慌,出招又急躁了些,少不得挨两拳头。   他咬咬牙,决定从傅唯一身边撤离,拉开些距离,再放法术。   毕竟,法修擅长的是远距离攻击,而不是近身战。   秦炽羽向后跃出,转瞬间滑步滑出三丈地。   这逃跑的动作,的确不怎么美观。   一旁观战的陆万闲笑道:“秦炽羽的脚底抹油之术真是越发精妙了!”   欧青子不屑地发出“啧啧”之声,道:“陆岛主,你且看吧,这叫以退为进。”   话音方落,便见秦炽羽双手合在胸前,搓出一个红色的火球来。   傅唯一不以为意,长腿一跨,助跑两步,纵身高高跃起,向秦炽羽提拳砸来。   秦炽羽仰头上观,心中不断催促,快点,快点出来啊,天火炎髓!   “噌”!赤红的火苗蹿起来三尺高,照亮秦炽羽的脸。   傅唯一已经从高处落下来,拳风势不可挡,眼看就要砸在秦炽羽脸上。   这么一点火焰,傅唯一是不当回事的,毕竟他是体修,普通的火焰虽然能燎伤他,但也就是一些皮外伤,有时候出拳速度够快,还能从火中穿过,丝毫没有妨碍。   这一次,傅唯一也是这样打算,他要直接穿过火焰,把秦炽羽打翻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傅唯一的拳头距离秦炽羽脸庞不过咫尺距离之时!   赤红火焰中忽然爆出一抹刺目亮光。   陆万闲见状,叫了一声:“小心!”   这一声“小心”,仿佛打开了天火炎髓的闸门,接二连三的炽白火焰自红色火团中窜出,一缕一缕旋转上升,拉扯出长长的火舌。   傅唯一只觉手臂忽然刺痛,接着便是剧烈到难以忍耐的灼痛,他硬撑着打向秦炽羽颧骨,拳势却已颓靡,被秦炽羽一偏头,闪了过去。   傅唯一一拳打空,手臂又痛得厉害,忙抽臂回来,只见臂上燃烧着一种白色火焰,皮肤裸露处已出现大片焦黑,他心中一紧,立刻就地滚倒,将火焰压在身下,试图扑灭,谁知那火焰又烧着他前襟衣服,连胸口都灼痛起来。   白影闪过,一人迅速来到傅唯一面前,将他扶起,清凉温润的手掌贴在傅唯一胸口处,幻化出一股灵气,灵力流冲过天火炎髓,将之从傅唯一身上驱散,星星点点的小白火苗落在地下,瞬间烧没几叶细草,发出“滋啦”轻响,化作一点白烟,消失在空气中。   陆万闲的声音自傅唯一头顶传下:“唯一,你还起得来么?走,我们去悬壶院一趟。”   秦炽羽望着眼前的情景,只觉脑子一热,灼热的灵力又要满溢出来。   虽然他强健了经脉,可是他的经脉,毕竟只有筑基前期,再怎么强,也无法承受天火炎髓那般霸道的威力。   经脉中的刺痛,已经从之前无法忍耐的痛苦,变成了现在这样,还可以保持神志清醒的痛苦。   但是,并不比立刻就眼前一黑、失去意识来的痛快。   清醒着感受痛苦,才是最糟糕的情况。   在仿佛针刺刀割的痛苦折磨之下,秦炽羽脑海中形成了一个极端的念头,为什么陆仙长要在他面前保护别人,要把曾经救他时流露的温柔体贴,再对别人施为一次?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情况,陆仙长的手掌,只该为了救他一个人而存在。   去死吧,让傅唯一去死吧,本来陆万闲就是我的,凭什么要给你这个半路出来的陌生人当师父?   陆万闲觉察到一股灼热的目光正盯在他和傅唯一身上,他抬起头,看见双目逐渐充血的秦炽羽。   秦炽羽本来清澈热烈的眼神,又变成这样死气沉沉的模样,偏执,悲观,又阴鸷,目光盯在傅唯一身上,就像蛇类盯着猎物。   这一刻的景象,竟如此熟悉……   这是秦炽羽天火灵根快要失控的样子,这时候秦炽羽已经无法保持理智,仅能凭本能释放天火炎髓。   看来,欧青子也失败了,就算叶脉心法再好,也无法帮助秦炽羽早日摆脱被天火炎髓控制的困扰。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眼下先闪过天火炎髓的攻击再说。   陆万闲暗叹一声,抓起傅唯一的衣襟,就要将他带离此处。   却听双目尽赤的秦炽羽,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身子无人替……”   陆万闲一怔,哭笑不得地看向秦炽羽。   只见那火焰中的秦炽羽,念念叨叨的模样,就仿佛欧青子掌门一般。   想必,欧掌门经常在秦炽羽面前说这句养生顺口溜吧。   狂躁中的秦炽羽,忽然模仿起欧青子的养生顺口溜,神态口吻也是一模一样,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实在是令人感到——想笑。   秦炽羽也是在狂躁情绪快要突破理智的时候,注意到了陆万闲还挡在傅唯一身前的事实。   若是他真的失控,天火炎髓岂不是第一个打到陆仙长身上?一想到那身洁白不染纤尘的衣衫,会被火舌包围舔食,秦炽羽就无法原谅自己。   不可以,不可以失控!   至少现在不行!   秦炽羽硬生生把满腔怒火压回肚子里,下意识间便说起了欧青子的养生顺口溜。   欧青子作为总揽玄门事务的掌门,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风光,就在秦炽羽住在悬圃的这大半个月里,欧青子每隔三天要遇到一个抓破头皮想不明白的难题,每隔五天要处理一个换了几拨长老都无法推进的事项,每隔十天要在悬索桥上站一会儿,考虑是跳下去还是回去继续当掌门。   那些时候,欧青子最常说的一句,就是“莫生气”。   那句话仿佛有奇效,在秦炽羽这里,也能发挥良好的作用。   秦炽羽一想到自己被气炸之后,就会有无数的后起之秀投入陆仙长门下,每天享受陆仙长轻声细语的指教以及亲力亲为的认穴,受伤还有陆仙长守在床边,亲自上药……   一想到这些可能,秦炽羽就觉得,自己不能轻易爆掉,失去神智这种事也要控制着少发生一点,绝对要努力练功,抢在那些人前面进入万花山,然后死死缠住陆仙长,让他没空教别人。   美好的幻想,养生顺口溜,和叶脉心法共同发挥作用,竟然令秦炽羽,硬生生,把天火炎髓给憋了回去!   刺目的炽白火焰,化作一阵白烟,飘散在空中。   秦炽羽依然保持着平伸手掌的姿势,脸上的神色痛苦又委屈,望着陆万闲,小声说:“他那不过是皮肉伤……我的经脉也很疼啊……”   说着,秦炽羽便两腿一软,向前扑倒。   陆万闲下意识放开傅唯一,想去接住秦炽羽。   却有一双包裹在奇怪绿色胶质紧身衣里的手臂,坚决有力地抱住了秦炽羽,把他扛了起来,挂在并不健硕却非常坚硬的肩头。   不知何时换上全身防火紧身衣的欧青子,单手轻松扛起秦炽羽,冲陆万闲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陆岛主,承让承让。老头子先行一步,去泰和大师那里给小秦取一些天山雪莲、小还丹,帮他补补身体。对了,七日后的入门弟子宴,你可千万不要迟到啊,这七天足够你给这体修疗伤的了吧?”   说罢,欧青子按了按胸口,绿色胶质外套哗啦啦退去,瞬间收成一个绿色圆饼,落在欧青子掌心中,他的云雾纹长老服重新飘扬在空气里,只是多了些压出来的褶皱。   欧青子操作这一套已经非常顺溜,他扔出神行法器,在陆万闲吃惊的目光中,扛着秦炽羽飞离万花山。   七日后,入门弟子宴。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了买定离手时间,大家可以猜一猜傅唯一和秦炽羽谁会获胜。   以及11月日六成功,12月继续日六。感谢大家滴追读么么么么! 第117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本届入门弟子宴在玄门集市的第一酒楼举行,一大早,盛玉髓、朱善人他们前去酒楼里商量布置事宜。   午时前后,长老带着弟子们三三两两而至。   秦炽羽跟着欧青子来到第一酒楼,仰头看见一座十分气派的建筑,碧瓦飞檐,雕梁画栋,门前一干小厮来往穿梭,很是热闹,不愧为第一酒楼之称。   “不是那边,是这边。”欧青子看见秦炽羽盯着酒楼的门面看,便提醒他道。   秦炽羽诧异,怎么不是直接从大门走进去,还要绕一圈呢?   欧青子绕过酒楼正门,从旁边一处人迹罕至的街巷绕进去,只见两边绿树成荫,修葺得十分好看,绿树后面是一段段白色的院墙,院墙很高,足有两三层楼那么高,高处是青墨色的瓦片,不如第一酒楼的门面那么多彩炫目,却别有一番贵气蕴藏其中。   欧青子径自往前走,路上一个院门都没见着,秦炽羽暗中计算着这院子得有多大,比醒山别院还要大一些,里面恐怕有十几个院子套在一起,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以前他同陆仙长一起来的时候,并没有见过这座院子。   道路在尽头处向左一拐,出现一处漆黑大门,没有挂牌,不知是什么院子,欧青子一过去,便有人从里面拉开了门,恭恭敬敬地请他们二人进来。   秦炽羽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了,不管是夜阑王宫,还是悬圃天阙,但从未见过这么一座婉约秀丽的庄园,一切都修饰得恰到好处,秀雅清逸,含而不露,看得出庄园的主人定是从江南来的人了。   “这就是第一酒楼。”欧青子对秦炽羽介绍道。第一酒楼的主人姓辜,和百兽院院长是亲姐妹,叫做辜月,后来自己又给自己添了一个字,叫辜风月。此人说来奇怪,虽然与辜宁一母同胞,却没有灵根,没有修炼的天赋,早年便离开辜家出去远游,在江南住了近五十年。   秦炽羽算了算这人的年纪,在联想到辜宁的修为,需要练到元婴一般耗时几百年,短了也要几十年一百年的,那辜风月没有灵根,未曾修炼,竟然能活这么久吗?等等,欧青子好像没有说她还活着……   “走吧。就在前面。”欧青子结束了上一个话题,率先步入一道拱月门。   这一次入门弟子宴摆在一处较为宽阔的院子里,有两条长桌,分列左右,堂上又设一总督考与掌门位。   欧青子交代秦炽羽在左边桌子找个位置,尽量离堂上近一些,之后便上去与盛玉髓说事情去了。   秦炽羽环顾左右,发现人还没来几个,尤其是右边桌子上首那几个位置,一个人都没来,光溜溜的桌板倒映着天光。   想也知道那是谁的座位。   秦炽羽不想坐在天字三峰对面,便稍稍往后找了找,其实,他是想坐在陆仙长旁边的,奈何,陆仙长还没来。   “秦师弟!秦师弟!这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秦炽羽抬头一看,喝,怎么把他给漏了。   原是王思远,正和王问虚坐在左边桌子中间偏后的位置。   秦炽羽当即走过去,坐在王思远旁边。   悬圃的人断断续续来了一阵,桌边渐渐围满了人。   秦炽羽正在焦急陆万闲怎么还不来,旁边这位置快要占不住了。   就见到瑶光峰韩三思阴沉沉地走进来,目光左右一扫,正冲着秦炽羽身边这个空位走来。   别别别别坐。秦炽羽心中狂喊。   韩三思却一屁.股坐到了秦炽羽身边。   “王长老。”韩三思越过秦炽羽和王思远,冲王问虚拱了拱手。   “韩长老。”王问虚也笑眯眯地回礼。   桌上的长老们互相寒暄了一阵,弟子们一个个都正襟危坐,只在师父让打招呼的时候,才说两句话,可见这些日子,他们已经被严厉地操练过一回,刚投入新世界的热情,已被严酷的修炼一把浇灭。   秦炽羽撑着头一阵枯等,心内骂了韩峰主无数句。不一会儿,就见熟悉的白衣出现在拱月门前,陆万闲带着韩惜见和傅唯一进来宴会场中。   陆万闲这一出现,引得众人纷纷回头去看,场中亦是静了一静。   秦炽羽清晰地听到他身侧,韩峰主发出了厌恶的咂嘴声,秦炽羽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气的。   其他人对陆万闲投去的目光亦是复杂,什么情绪都有。   陆万闲却浑不在意,带着韩惜见和傅唯一来到右边桌子最末坐下。   韩惜见抬头看见秦炽羽,冲他挥了挥手。   这些日子不见,韩惜见好像晒黑了一些,不知在忙什么。   等等,秦炽羽回忆起来,之前每一次去万花山,都没看见韩惜见。   难不成是在参加什么秘密训练?   秦炽羽伸出一只手,算作回应韩惜见的招呼。   “咳咳。”秦炽羽身边,韩峰主又发出了讨人厌的干咳声。   韩惜见这时才看见秦炽羽身边坐的是谁,面色立刻尴尬起来。但韩峰主毕竟也是族中长辈,不打招呼不好,韩惜见便飞快地拱了一下手,转过脸去同傅唯一说话。   秦炽羽:“……”该死的韩三思干什么坐我旁边!!!   人员到齐后,宴会正式开始。   盛玉髓起来简短致辞,说明此次入门弟子宴召集的目的,是想让各位长老与弟子在一起再聚一聚,互相维系好同届的感情,将来互相支持,不要拘泥于门墙之见。   当然,他这番话,是没有几个人能听进去的。   盛玉髓说完之后,欧青子又起来说了几句客套话,大致意思是,希望大家共同努力,发展好玄门,维护修真界的秩序,一起进步才能更高地提高玄门的飞升率云云。   欧青子这番话说得比较有煽动力,下面死气沉沉的弟子们又活泛起来,感觉找到了当初刚通过擢仙大典拜入玄门的使命感,他们一定会有光辉的未来,尽管前路曲折,最终一定会得到好的结果,毕竟,就像欧青子所说,他们是天赋和勤奋都最优秀的一波后进子弟,而玄门是修真界第一大门派,双方都做了最好的选择,那么一定会得出最好的结果。   秦炽羽撑着头听完欧青子说话,发现,掌门老头子在群体活动方面真的强。   盛玉髓就是老实人,有什么说什么,净捡不中听的说。   不过,玄门中这些事,也与他无关。   秦炽羽无聊地玩起了酒杯。   这时,就听欧青子忽然叫道:“秦炽羽!”   秦炽羽立刻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场中一静,齐齐看向秦炽羽。   欧青子笑道:“因为某些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小秦目前还没有师父。这些日子一直滞留在醒山别院,老头子看他也挺可怜的,便想着趁此机会传授他一些修炼方法,将来不管他拜在谁门下,希望这些修炼方法都对他特殊的体质有用。”   众人一片赞叹,大家都知道秦炽羽拥有天火灵根,时不时就会失控,一旦失控,造成的损失不可计量,虽然并非秦炽羽本意,但也会给他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   若是按照欧青子所说,秦炽羽这天火灵根失控的问题,似乎已经被解决了。   “掌门不愧是掌门,急公好义,救人水火。”   “这下子好了,秦炽羽多半又成了香饽饽。”   “啧,你没看出么,掌门想收秦炽羽这个徒弟啊,难不成还会调.教好了给别人捡便宜的?”   嗡嗡的议论声再度响起。   还有另外一种声音,是嘲笑陆万闲的,陆万闲知难而退,结果这个“难题”被欧青子解决了,这回陆万闲一定悔不当初。   虽然秦炽羽知道,在公开场合应该和陆万闲表演出敬而远之的态度来,可是,听到有人指责陆万闲,他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脸上的表情也非常难看。   他这副表情,却被韩三思都看在眼里,并且解读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韩三思嘴角露出一丝阴毒的笑容。   “今天跟大家说这个事儿呢,其实是想让大家帮忙做个见证,我和万花山陆岛主打了个赌,我们说各带弟子一个月,来比一比谁的弟子更强。陆岛主带的是傅唯一,我带的是秦炽羽,他们两个小辈,等会儿在宴席结束后,就会比上一比,请各位不急着回去呢,就留下来看看热闹,啊,也是做个见证。”欧青子说得十分客气,不过,却牢牢抓住了在场众长老的心,就算是修真者,谁不爱看热闹啊,整日清心寡欲的,看得都是山啊云啊这些,能有个热闹看,那简直是天大的喜事,不容错过。   “那必须看啊!”   “掌门放心,我们一定给您做见证!”   “也好教那陆岛主看一看,自己错过了什么样的人才,把人家晾在紫极殿一晚上,啧啧……”   “掌门既然说是打赌,那赌注是什么?”   欧青子顿了一顿,等众人议论声减弱下去,方才笑着说:“至于大家关心的赌注嘛。我与陆岛主已经商量定了,若是陆岛主赢,老头子自掏腰包,给陆岛主置办一套三进的院子;若是老头子赢,陆岛主必须向秦炽羽道歉!”   这话一说出来,全场都被点燃了。   “好!掌门大气!”   “三进的院子啊,陆万闲还没有当上长老吧?他怎么配置办三进的院子?”   “你没听说吗,掌门要自掏腰包。”   “这也太狠了吧,掌门有这么大方吗?”   ……   秦炽羽方才还暗暗赞叹欧青子的活动能力,这会儿他开始讨厌欧青子的狡猾了。   赌注明明不是这么说的,是陆仙长要评长老,让欧青子提一下而已,怎么到了欧青子嘴巴里,就变成了要自掏腰包给陆仙长置办院子?当时在万花山小居前,欧青子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有多抠,难道这些长老不知道吗?   当然,赌注上的内容,有些是不宜于表露人前,比如“帮陆万闲评上长老”这一条,说出来就变味了,好像欧青子要给陆仙长搞暗箱操作一般。   欧青子变化一种说法说出来,也无可厚非,但是故意装大方,用给人置办一套三进院子这种赌注,换一句道歉,搞得好像很高风亮节、大义凛然似的。   秦炽羽愤愤地望着欧青子,又看向对面桌尾。   陆万闲是一点都不着急,无视周围的谴责目光,笑吟吟地望着堂上。   欧青子冲桌上的长老和弟子们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听他说。   议论声又减退下去。   “比斗将在宴会后开始,宴会期间,大家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这次咱们宴会的主厨是第一酒楼的大厨,主要餐点由鲜花、露水、各种珍稀植物和素鸡制成,易于消化,还有王问虚长老提供的甜酒和辜厉长老提供的清茶,请各位品尝。”   欧青子说完这段,便坐了下去。   入门弟子宴算是正式开始,一道道菜肴往上传,长老和弟子们也可以开始自由地说话、走动,互相串桌敬酒。   秦炽羽立刻就想跑到陆万闲那边去。   他方才站起来,就听见背后两声干咳。   秦炽羽疑惑地看向韩三思,这韩三思在搞什么,莫不是喉咙有问题?   “小秦,本峰主有些话同你说,不知你现在是否方便?”韩三思站起身来,秦炽羽往外走,他便贴着秦炽羽一起往外走。   秦炽羽莫名其妙,不知这韩三思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莫不是听见天火灵根可以控制了,就动了收他为徒的心思吧?   “你要博采众长,才能突破”“我教不了天火灵根,是因为以前曾在一人身上失败过”……陆万闲的声音又在秦炽羽耳边响起。   行,虽然讨厌,但是假如韩三思是怀着教他两招的心思来接近他的话,他来者不拒。   秦炽羽跟着韩三思走出拱月门,来到一处僻静角落,韩三思左右环顾了一番,放出一个隔绝声音的法器,罩住两人。   秦炽羽皱起眉头。   韩三思这,鬼鬼祟祟的有些过分了吧?   “咳,我方才听说,你想让陆万闲给你道歉?”韩三思低声问道。   秦炽羽纠正他:“是欧掌门提的条件。”   韩三思了然一笑,道:“我知道。欧掌门又不缺那么一个道歉,真正提的人是谁,咱们心里清楚。”   秦炽羽:“???”   韩三思自顾自说了下去:“想让陆万闲道歉容易,我这里有一滴重水,只要你想办法在宴会上下到他酒杯里……”   韩三思没说完,他感觉气氛有点怪怪的,他抬眼看了秦炽羽一眼,却见后者正死死地盯着他。   这表情,怎么感觉不太对?   “小秦,你是担心被发现吧?你放心,绝不会有人发现,这不是一般的毒药,只是一滴特殊的水而已,事后,绝不会有人发现是你做的。你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韩三思理解成了,秦炽羽害怕被人抓住,不敢冒这个风险。   秦炽羽却冷冷地哼笑了一声,态度愈发诡异:“韩峰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三思心里不快,怎么的,陆万闲当众不给你面子,你求着欧青子帮你讨还面子,你该是恨陆万闲恨得牙痒痒啊。正巧我也恨他恨得牙痒痒,他撬了我韩家的人。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我们一拍即合,还要装模作样互相试探一下吗?   “秦炽羽,你明知故问什么,你不敢做,那我就找别人做。”韩峰主也沉下脸来。   秦炽羽垂在袖子中的手,已紧紧地攥起拳头来,他恨不得立即就把韩三思打翻在地,竟然敢谋害陆仙长?还把算盘打到他头上?   好,今个儿我秦炽羽就让你后悔出娘胎。   秦炽羽死死盯着韩三思,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看样子不是在笑,倒是想把韩三思咬死,他这般笑着问:“那我该怎么做?”   韩三思只道他是大仇即将得报,面部表情失调。   韩三思拿出一只瓷瓶,对秦炽羽说:“我知道你不方便直接拿给陆万闲,毕竟你和他也撕破脸了,你贸然接近他,会让他警惕……”   秦炽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狰狞。   韩三思顿了顿,转入正题:“我看你和韩惜见还挺好的,方才宴会落座时,你们俩不是还打了招呼吗?这样,你把这瓷瓶给韩惜见,就对他说……”   韩三思耳传面授了一番,拍了拍秦炽羽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抓紧时间行动了。   秦炽羽一言不发,接过瓷瓶,转身出了结界,径向拱月门中走去。   韩三思捋须微笑,望着拱月门,心中无比舒畅,陆万闲,你不是能耐么,不是能撬墙角么,我就让你尝尝,被自己心爱的弟子下手暗算的感受。   不让你试试这个,你就不会知道,当初韩惜见背叛我的时候,我有多痛!   秦炽羽进了拱月门,来到陆万闲那边,冲韩惜见使了个眼色,叫韩惜见跟他出来。   陆万闲疑惑地看着秦炽羽的背影,这还是第一回 ,秦炽羽没有跟他搭话,就把韩惜见叫出去了,莫非出了什么事?   陆万闲有些担心,想跟上去瞧瞧,谁知那边欧青子正巧下来应酬,一把抓住陆万闲的胳膊,不让他乱跑。   “来来来,老陆,来尝尝咱们王峰主自酿的甜酒。”   ……   秦炽羽把韩惜见叫出去,他没有一个隔音的法器,只能尽量走远一点,一直走到墙角里,才拿出韩三思给他的白瓷瓶,对韩惜见说:“你看这是什么?”   韩惜见盯向白瓷瓶,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这是你们韩家的毒药。”秦炽羽冷声说,“韩三思刚才找我,让我把它下到陆仙长酒杯里。”   韩惜见吓得一哆嗦,脸色立刻煞白,呆呆地望着秦炽羽:“为、为什么他会找你?”   这些日子,韩惜见都忙于挣钱买属于自己的那把飞剑,整日整日不在万花山,所以并不知道秦炽羽又来了几次的事情。   他还以为,秦炽羽真的和师尊处于敌对状态。   今天宴会上,欧青子的那番话,更是坐实了韩惜见的想法,秦炽羽不仅没有和陆万闲和好,还另投他人门下。   也是,秦炽羽被那么狠狠地拒绝了一次,说不伤心是假的,投入他人门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因此就要害师尊,这、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韩惜见,你想什么呢!韩三思当然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以为我会配合他。我呸,我马上就要让他后悔出娘胎。”秦炽羽冷笑道,笑声里仿佛都带着暴戾之气,“对了,他还怕我无法取得陆仙长的信任,叫我找你来下这个毒,说什么可以下在酒里解除醉意,滋补身体……韩惜见,你们老韩家的人可真厉害啊。”   韩惜见听完这一波三折的剧情,心情起起伏伏,半晌无法平复,还咚咚地在腔子里乱跳。   秦炽羽话末这一句,却把他也给钩进去了,韩惜见登时红了眼眶,又气又恨:“秦炽羽,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你不必拿这话挤兑我。今天韩三思他就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不因他是长辈,我就忌讳,但我们韩家也不是、不是你说的那样——”   秦炽羽那是气得口不择言了,这会儿只想找个口发泄,见到韩惜见这样激烈的反应,他自悔失言,立刻道歉:“……方才那话是我说的不对,我错了,哎,你别哭啊。”   韩惜见用手背蹭了一下眼睛,又羞又恼,盯着秦炽羽手里的白瓷瓶:“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你打算怎么办?”   “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秦炽羽把白瓷瓶递到韩惜见手里,“韩三思不愿意透露,只说是一滴水什么的,似乎一滴的量就可以让人受不了。哦对了,他还说这东西不是毒药,反正看不出来是毒药。”   韩惜见疑惑,他本是水灵根,与任何一种水都很容易沟通,他盯着瓷瓶看了看,又起开瓶塞,闭上眼睛,用灵识去探。   “这是……”韩惜见脸色一变,“重水?”   “重?”秦炽羽好奇,“不重啊。”   “只要注入水系灵力,就会变重,非常非常重,甚至连千锤百炼的飞剑都可以打穿。”韩惜见回答道,“但是不注入水系灵力的话,就和普通的水一样,看不出区别来。”   假如把重水喝下去……那岂不是任人操控了?   两人对视一眼,俱在彼此目光中看到惧色。   “竟然有这种恶毒之物。”秦炽羽自语道。   “这是家族中的禁物,由族长掌控,我曾经负责清点家族卷宗,所以才会知道……”韩惜见的腿有些发软,他感到自己似乎接触到了什么无法承受的庞大阴谋,此时已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   秦炽羽却神色如常,思索了一会儿后,有了主意,对韩惜见说:“我有办法了,不过需要你配合……喂,你没事吧?”   韩惜见面白如纸,颤声道:“什、什么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糖茉雨沫+1、路过打醋的+6~   以及截止2日中午12点的买定离手情况是:   傅唯一:知了、糖茉雨沫、长安、点兵点将、碧山虚、bibibabibobo、vampire、吧唧拢龙一口、浪味仙、顾口口   秦炽羽:阿梓(柠檬羽一边恰柠檬一边对你表示了感谢   我写的有这么明显吗?(有   明天开盘,连老韩一起解决~~~ 第118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这重水,若不是秦炽羽告诉韩惜见,水有问题,韩惜见都发现不了它有可能是韩家家族中的禁物。   也是,韩惜见再怎么想象力丰富,也不会想得到,秦炽羽能拿到韩家禁物。   这样一来,韩三思的阴谋就得逞了。   这事儿不敢细想,韩惜见出了一身冷汗,他以前只道韩峰主是性急之人,又思维腐朽,所以才会出手打伤傅唯一;如今看来,韩三思真的就是心怀歹念,品性恶毒。   一想到韩家族中威望甚高的韩峰主,竟然……品性如此卑劣,还一直没有被发现,韩惜见就觉得自己曾经坚信不疑的东西被粉碎了,世界都颠倒了。   幸而此时,还有秦炽羽在旁边。   尤其是秦炽羽那句“我有办法”,简直给韩惜见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我没事,你说吧。”韩惜见苍白着脸色,望向秦炽羽,就像望着一支救命稻草。   秦炽羽将信将疑,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韩惜见如此紧张,比起盛天骄的所作所为,韩三思这一出愚蠢又老套,何况眼下他的把柄落在了他们两人手里,秦炽羽有这个自信能整死韩三思,整死韩三思,这件事儿就结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那我说了,这事我想了个主意,等一会儿,你就去……这么说……再这样……”   秦炽羽面授机宜,为了方便韩惜见行事,还把可能会出现的情况,给他表演了一遍。   韩惜见却越听脸色越差,哆哆嗦嗦地问:“你、你这样真的能行吗?不如我们把这滴重水交给师尊,让师尊定夺吧。”   “不必,交给师尊,师尊……”秦炽羽顿了顿,“陆仙长只能揭发那韩老贼,告到欧掌门那里,欧掌门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再加上他们玄门高层官.官相护的习性,韩老贼顶多半被罚些灵石,陆仙长又不是赶尽杀绝之人,难道还能跟韩老贼撕破脸?要我说,这件事,就该现场报应回去,又叫现世报,那才痛快!”   “可、可是我……”韩惜见眼眶泛红,可怜巴巴地看着秦炽羽,“我不敢……”   “韩惜见,你想想,今天若是被韩老贼得了手,陆仙长会怎么样?万花山会怎么样?没有陆仙长的庇护,你又会怎么样?”   韩惜见打了个寒战:“我、我不是说我不敢做,而是我怕搞砸了……”   “勇敢点!拿出你当众怼韩老贼的劲儿,我给你镇场子!”秦炽羽一把抓起韩惜见的手,拉着他往宴会场中走去。   拱月门内,入门弟子宴正进行到热烈的时候,长老们带着弟子串桌敬酒,也有些修身养性的长老以茶代酒,互相说些吉利话,夸一夸彼此的弟子,或是问问门中近况,算是这些高冷的峰主、院长们,少有的交流沟通时光。   待秦炽羽将韩惜见拖到拱月门前,正碰上出来找他们的傅唯一。   “秦师弟……小韩?”傅唯一先看到秦炽羽,再看到秦炽羽身后脸色发白的韩惜见,瞳孔忽然一缩,目光停滞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傅唯一沉声问道,“入门弟子宴已经开始,师尊叫我寻小韩回去。”   难得傅唯一一个闷不吭声的家伙突然变得如此八卦,秦炽羽却不能同他多说,这是人来人往之处,他手里又握着重水,稍不留神就要出事,只能速战速决。   秦炽羽道:“我们商量点私事,你让一让。”   傅唯一:???   傅唯一今天是怎么看秦炽羽怎么不顺眼,秦炽羽公然对韩惜见拉拉扯扯不说,还在他着重点出“师尊要找并且只要找韩惜见一人”的情况下,死死攥着韩惜见的手不放……秦炽羽是不是觉得,七日前那次比斗胜了,就可以无视他了?   罢了,今天就要让秦炽羽知道,空有天赋,是没用的,偶然占了上风,终究还要失败。   傅唯一拉起袖子,若无其事地露出手臂上的绑带和药膏,伸到韩惜见面前:“小韩,跟我去见师尊。”   傅唯一手臂上的烧伤,韩惜见是见过的。   那是在傅唯一和秦炽羽比斗之后,傅唯一去悬壶院治了伤,再返回来时,正巧与韩惜见撞了个正着。   韩惜见行色匆匆,一脸疲态,显是刚从金铁司帮工返回。   傅唯一见状,便送他回屋里,照例给他打水洗澡。   木桶安置好了,韩惜见却拉住他的胳膊,问他手臂上的绑带是怎么回事。   傅唯一本来没想说,这绑带也是一不小心露出来的,但韩惜见追问个不休,还不让他继续帮忙,他只好告诉韩惜见,是秦炽羽与他比斗,天火炎髓给燎的。   韩惜见一阵心疼,精致秀美的脸庞都皱起来了。   “秦炽羽也太过分了。”韩惜见轻轻摸摸傅唯一的手,担心地抬头看他,“很疼吗?”   傅唯一又有了那种,被小鸟羽毛掠过皮肤的感觉,连牙齿根都泛起痒意。   “不疼。”傅唯一面无表情地死撑,“无妨。”   时间拉回到入门弟子宴现场,拱月门下。   傅唯一,一个绝不会喊疼的纯爷们,对韩惜见再次亮出了自己的伤口,并表现出了罕见的弱势,仿佛在以此吸引韩惜见的注意力,惹他心疼,想起七天前他对秦炽羽的负.面.评价。   然而韩惜见却压根没看见。   此时韩惜见正六神无主,马上就要轮到他当众演戏,他正在拼命背台词,生怕演戏失败,不仅没法报复回去,还会被韩三思反咬一口,牵连到万花山图谋不轨,那就惨了……   这时不管傅唯一怎么跟他说理,又或是卖惨,他都是听不进、看不见的。   “小韩?”傅唯一疑惑地打量着韩惜见。   韩惜见目光涣散,茫然地“啊”了一声。   秦炽羽用力一拽韩惜见,把他从傅唯一面前拽走,拖进了拱月门中。   傅唯一枉自伸着手,对着空气,饶是习惯了面瘫的英挺面容,此时也有些挂不住。   陆万闲正在与欧青子喝酒,顺便认识一些玄门里掌实权的人物。   他眼角余光溜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就看见秦炽羽正拖着韩惜见往另外一边桌上走,不知道在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脸阴沉的傅唯一慢吞吞地走回来,回到陆万闲身边,禀报道:“师尊,秦炽羽和韩惜见回来了。”   “嗯,我看见了。”陆万闲颔首。   那边欧青子听到傅唯一的话,不由得笑了两声:“怎么的,你们还怕小秦临阵脱逃不成?”   于是,话题又被欧青子带到等一会儿宴会散场之后的比斗上。   陆万闲亦笑道:“欧掌门哪里话,陆某还等着欧掌门自掏腰包给万花山置办一套三进的院子呢。”   欧青子既然在众人面前吹出这个牛来,不让他肉痛一下,陆万闲都觉得浪费了。   “嘿,你知道我那是——权宜之计。”   “陆某知道,别人可不知道,”陆万闲笑道,“掌门若不履行,岂不是要遭人嗤笑?陆某可是站在掌门这一边的,万万不愿见到掌门面子受损。”   欧青子面上讪讪,感到自己好像挖了个坑,自己跳进去了。   不过还好,只要秦炽羽不败,那坑大坑小,都无所谓。   那边厢,秦炽羽拖着韩惜见来到韩三思桌前,韩三思看见两人忽然来到他面前,不由得微微怔愣。   “你们这是……?”韩三思心下一紧,不由得眼神乱飘起来,瞟到陆万闲那边,发现陆万闲还好好地站着,正在与欧青子闲聊。   韩三思疑色更重,向秦炽羽面上看去。   秦炽羽笑道:“韩峰主,你瞧我把谁带来了?”   韩三思眼神中带着提防,目光逡巡在秦炽羽和韩惜见之间。他从秦炽羽脸上看不出什么,只好去韩惜见那里寻找一个端倪,毕竟,韩惜见不大会假装,一向都是情绪写在脸上。   韩惜见面色苍白,神色犹豫,见韩三思的目光扫来,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这不是本届擢仙大典的状元郎么?”韩三思揶揄道,一边打量着韩惜见,“你来找我,有何贵干啊?”   “韩,韩峰主,”韩惜见咽了口唾沫,精巧的喉结上下移动,有些畏惧又有些企盼地抬眼望向韩三思,“峰主伯伯……我……我还想回瑶光峰,有可能吗?”   韩三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声调向上扬起,表轻蔑的同时,也带着疑问的意思,示意韩惜见继续往下说。   “我……这些天……在万花山……”韩惜见漂亮的眼睛里一片黯淡,一向清澈温柔的瞳孔蒙上一层阴翳,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微微颤抖,惹人怜惜,他低声说,“我太天真了,万花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给我,甚至连一把飞剑,都需要我去卖苦力,在金铁司忍受高温炙烤,帮忙打铁,我这双本该操纵飞剑,运用法术的手,却被用来给打铁师傅扇风……他们还嫌弃我动作慢……呜……”   韩惜见本来是在瞎编式演戏,忽然说到了金铁司打铁那段,动了真情,不禁哽咽起来,这一个月里,他没少被那可怕的打铁师傅责备,说他身子娇弱得像个大家闺秀,一点热气都受不得,动作又慢,天知道他一个水灵根剑修,在火焰旁边多么难受,还要打铁,打铁,那是剑修干的事儿吗!   韩三思将信将疑,他竟看不出韩惜见到底是别有目的,还是真心实意。   到底是万花山教坏了韩惜见,还是……韩惜见真的后悔了?   “但是,为了拿到属于自己的飞剑,我……再苦我都忍了。可是,峰主伯伯,你知道吗?更过分的是,姓、姓陆的竟然让我和那个粗野的体修睡在一间屋子里!”   对,没错,接下来的吐槽,都是秦炽羽亲自传授给韩惜见的。   也不知是开启了韩惜见身体里的奇怪机关还是怎么的,后面的台词,韩惜见都表演得非常流畅,真实,精彩,加上他天生一副使人心旌动摇的美貌,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搅乱人心的效果。   韩三思听得一愣一愣,面上的表情,也从迟疑,变成了动情,似乎在为陆万闲的所作所为而愤怒,又似在为韩惜见的遭遇而感到惋惜。   “惜见啊……你……”韩三思摇头叹息,“你放弃了瑶光峰的独栋小院,上品飞剑,我还以为你去万花山会有怎样优渥的待遇,原来不过如此。可是,拜师之事,从来没有后悔一说,后悔也不能重新来过了。”   说着,仿佛为了让韩惜见再伤心一点,韩三思又加了一句:“更何况,你拜师大典上的所作所为,我已经写了一封家书回去,这会儿,白雪原应当全都知道了。”   韩惜见脸色一白,身子晃了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   “峰主伯伯,我……我不知道……”韩惜见睫毛微颤,鼻子连接眼眶处红了一片,他万念俱灰地望着韩三思,破碎的神情间却有一种凄惨的美,让人忍不住想要……想要更狠地欺负他。   “这都是你自作自受。”韩三思冷哼一声,目光别开,不再和他说话,就这么晾着韩惜见。   韩惜见呜咽一声,突然好像承受不住打击一般,向前一扑,跌在桌上。   周围的人不禁谴责地看向韩三思,方才韩三思在那里梗着脖子不知说了些什么,显然是挤兑韩惜见的话,这会儿韩惜见心态崩了,竟都站立不住,好好一个擢仙大典排名第一的金丹期剑修,怎么可能会站不住呢?那一定是因为精神受创强烈。谁能刺激到他呢?自然是同族中的长辈,韩三思韩峰主了。   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为老不尊。众人看到这副场景,只能联想到这么三个词。   “韩峰主,你这是做什么啊,有什么误会,就说明呀。”   “就是,欺负晚辈有什么意思,说不定人家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拜在瑶光峰下的。”   ……   韩三思一见局势不妙,正待解释。   却见韩惜见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酒杯,自斟满酒,敬向韩三思。   “峰主伯伯,惜见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初做出了离开瑶光峰的决定,如今我也没脸再回去。只能自罚三杯,请峰主伯伯原谅当初年幼无知的冒犯。”   说罢,韩惜见仰头一饮而尽。   他这酒喝的利索,三杯下肚,不一会儿,白皙的面颊便泛起熏红。   韩三思张嘴正要说什么,旁边却又递上一只酒杯来。   秦炽羽从旁怂恿道:“韩峰主一向大人有大量,自然是不会和小辈计较的,对不对?”说着,将酒杯递到韩三思面前。   这杯酒喝了,那就是冰释前嫌,以后做不了师徒,还可以正常来往,不至于到仇人的地步。   韩三思迟疑了一下,看向秦炽羽。   秦炽羽为何这么积极地说和他们,莫非是,另有目的?   韩三思看了看秦炽羽手中的酒杯。   平静无纹的水面,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韩三思忽然想到什么,目光骤然变得犀利,再度抬起时,直勾勾地盯着秦炽羽。   秦炽羽毫不迟疑地对上韩三思的审视。   韩三思盯着他,缓缓接过酒杯。   忽然,韩三思的手一抖,酒杯里的酒洒出来一些,“扑”地落在地下。   这个过程中,韩三思一直死死盯着秦炽羽,似乎想在他身上盯出个洞,看看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哎呀,洒了。”   韩三思看向空空如也的杯底,皮笑肉不笑地对秦炽羽说道。   秦炽羽似乎有些惋惜,但神色如常,并未见慌张之色,他不紧不慢地拿起桌上的酒壶,再次给韩三思斟满,道:“峰主,请。”   韩三思没有急着接酒杯,老谋深算的目光再次打量秦炽羽。   秦炽羽手里的酒杯,拿得非常稳,不像是心里藏事的模样,而且,秦炽羽也没有动机那么做。   韩三思缓缓接过了酒杯,放在唇边,啜了一口,方才一饮而尽。   “韩峰主果然大人有大量。”秦炽羽笑道,“那我们也不围在这里,影响韩峰主用饭了。”   说着,秦炽羽抓住怔愣中的韩惜见,把他拖到对面桌子前坐下。   韩惜见急得想挠墙,方才,方才那第一杯酒,被韩三思洒地上了!按照他和秦炽羽的约定,那第一杯酒里,是下了重水的!   “继续演,别停。”秦炽羽拍了拍韩惜见的手臂,侧过脸,冲他做口型,却不发出声音。   秦炽羽还没学会传音入密,只能用这一招了。   韩惜见只得硬着头皮演下去,他在韩三思远远投来的犀利目光中,取出白瓷小瓶,装模作样地靠近陆万闲面前的餐点。   这时,却有一只手,突然抓住了韩惜见,把他往外拉。   韩惜见:??   那只手铁钳一般,根本挣脱不得。   韩惜见迫不得已随他而去,把白瓷小瓶扔在了桌上。   韩三思的眼睛都绿了。   谁知道中间会忽然出现这种问题,韩三思额上汗涔涔下,陆万闲还有一个徒弟,一直守着他的餐点,就是傅唯一。   傅唯一这家伙别看闷不吭声,却是个执行力超强的弟子,只要陆万闲离开桌子,他就会死死守着那一片餐点,防止有人搞鬼。   傅唯一把韩惜见拉走,白瓷瓶又丢在桌上,那么显眼,万一被人拾起来……   就在韩三思打算亲自过去把白瓷瓶收起来之时,却见秦炽羽走了过去,把瓷瓶里的东西下进陆万闲碗里。   韩三思长舒了一口气,他果然没看错人,还是秦炽羽机灵。   当然,瓷瓶里是什么都没有的。只是韩惜见要表演得让韩三思以为他已经把重水下到陆万闲的食物里。   后续的好戏才能上演。   到了用餐的时候,欧青子终于放陆万闲回去桌边。   陆万闲拿起桌前鲜花和某种草叶子做的点心,十分不情愿地看了看。   旁边的长老也叹了口气,对陆万闲说:“咱们玄门的餐点一贯如此,凑合吃吧。”   什么鲜花、草叶子、素鸡和露水,和尚庙都比他们玄门里高高在上的长老们吃的好,颇有些手段的长老便会自己包一两个伙头师傅,像王问虚那样讲究享受的峰主,则会和御厨成为至交好友,把人家请到秀月洲来住。   陆万闲皱着眉头看了一阵手里的点心,他实在是对玄门的餐点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时候,傅唯一却拉着韩惜见回来了。   只见韩惜见红着眼眶,唇色却发白,好像刚被人欺负过一般。   陆万闲放下点心。   “你们去做什么了?”陆万闲有些责备地看向傅唯一。   傅唯一道:“回禀师尊,小韩遇见韩三思,心情不大好。”   陆万闲了然,往对桌瑶光峰那边一瞥,正对上韩三思审视的目光。   发现陆万闲在看他,韩三思立刻移开了目光。   陆万闲莫名其妙,拿起桌上的草叶子饼,递给韩惜见:“来来来,你们坐下来,理他干什么,吃好才是真的好,来尝尝玄门的特产草饼。”   韩惜见一愣,这草饼……   他的目光移向对桌,韩三思冲他使了个眼神。   这草饼不能吃,是,是秦炽羽用来演戏的道具啊。   韩惜见当机立断,将草饼推回给陆万闲:“师尊,我吃不下,还是你吃吧,看着你吃,我心情会好一点。”   陆万闲:?   陆万闲:“好吧。”   在韩三思的瞩目之下,这口饼,终于落在陆万闲嘴里。   陆万闲细嚼慢咽,仿佛在钻研武学一般,把草饼吃了下去,末了,还点评道:“别说,猛一吃有点想吐,细品来有股青草的芬芳,而且回味隽永,能有效地压住甜酒。”   韩惜见将信将疑。   隔壁桌长老言简意赅地总结道:“就是说难吃的连甜酒都压不住。”   韩惜见:“……”   傅唯一:“……”   少倾,甜酒敬得差不多了,各位长老也没有再进食的意思。   盛玉髓宣布,今日的入门弟子宴就到这里,诸位可以自由来去。   有些懒得管闲事的长老带着弟子先行撤退,那天字三峰的峰主并没有来,只有孤零零的盛云妩和另外两名盛家子弟在桌上干坐着,此时他们三人也起身走了。   剩下的大部队都坚定地等着宴席过后的好戏——   掌门欧青子,对阵,万花山陆万闲。   这个赌不管谁赢,都很有看头。   “大家随我来,咱们先把院子清一清。”欧青子说道。   弟子们行动起来,把长桌收拾干净,清到拱月门外面去,留下大片的白地,给秦傅二人足够的腾挪空间。   收拾定,众长老带着弟子围在两边院墙下,等着看热闹。   欧青子与陆万闲走到场中,分别带着秦炽羽和傅唯一。   欧青子道:“咱们还用重复一遍赌注内容吗?大家刚才都听明白了吧!”   弟子们一阵起哄,让欧青子再重复一遍。   欧青子道:“这场对决,如果傅唯一胜了呢,老头子答应给陆岛主一套院子,这个大家都听明白了吧?不管用什么方法,总之万花山上会出现一套符合陆岛主要求的院子。”   “是——”   没人发现欧青子的滑头地改变了辞令。   “如果秦炽羽胜了呢,陆岛主就要给秦炽羽道歉,这道歉内容嘛,全凭小秦来提,怎么样?”   “好——”   众弟子又热热闹闹地起哄。   “那,咱们就开始吧?”欧青子笑吟吟地看向陆万闲。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何必弄得那么复杂,错就是错,错了就该道歉,本峰主以为,不必打这个赌,陆万闲就该跪下给秦炽羽道歉,给在场诸位长老道歉!”   众人一阵惊讶,没想到好戏还没开场,竟然就出现这种横插一杠子的激烈情节,简直一波三折,高.潮迭起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竟然还没写到开始打,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没有漏掉打赌的小可爱。   截止到昨天晚上12点投票:   傅唯一:知了、糖茉雨沫、长安、点兵点将、碧山虚、bibibabibobo、vampire、吧唧拢龙一口、浪味仙、顾口口、WEREWOLF-J、19975086   秦炽羽:阿梓   以及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4,@975的地雷x1~   感谢胆小如兔的营养液+5~ 第119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韩三思说罢,众人便看向陆万闲,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陆万闲作何表现,是他们最关心的。   陆万闲面上笑容不变,也不答话,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韩三思。   好像看着一个突然当街犯病的疯子。   气氛凝滞下来。   欧青子见状,急忙把注意力往回拉:“来来来,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咱们先把赌注的事情给结了……”   “欧掌门,怎么,你不同意我的说法吗?”韩三思打断欧青子,继续挑衅道,“陆万闲本来就该跟诸位长老道歉,他在拜师大典当日,公然提前离开,也未跟任何人说明原因,这岂不是不把我们这些长老放在眼里?欧掌门,这话本不该我说,只是欧掌门似乎没有注意到,本峰主只好越俎代庖了。”   欧青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韩峰主,今天怎么像失心疯了一样,突然揪着陆万闲不放。   “韩峰主,拜师大典遵循你情我愿,双向选择的原则,陆岛主这边已经收完徒了,想先走,也说明了有要事在身,何曾不把其他长老放在眼里?他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吗?”欧青子尽量克制着脾气,打打圆场,“他的行为是有些草率的地方,没有顾及到后辈的感受,因此,我才提出,要他向小秦道歉。你如果还有什么异议,可以在我们打赌结束之后再说。”   韩三思冷哼一声,向陆万闲道:“既然掌门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不过,陆岛主,你不表个态么?”   这话说罢,韩三思便凝神提气,将醇厚的水系灵力向陆万闲袭去。   韩三思突然动用灵力,周围的人也未见意外,毕竟是实力至上的玄门,长老们一言不和放灵识压人也是有的。当初在紫极殿上,盛九霄亦是如此,不仅放灵识压陆万闲,还顺便把周围其他长老也给碾压了。   不过,韩三思的修为……压得住陆万闲吗?   众人心中都打了个问号。   韩三思却是势在必得。   经过方才一番波折,重水总算下到了陆万闲的食物里,在他的注视下,陆万闲把草饼吃了进去。   那么此刻,重水就进入陆万闲身体里了,只要他稍微动用一下灵力,就可以立刻把陆万闲压趴下。   想必到时,在场众长老,都会大为震惊。   连盛九霄都无法压趴下的人,却被他韩三思一举压制,这传扬出去,必将为韩家大震声威。   韩三思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嘴角也不可抑制地扬起笑容。   谁知,灵力运到一半,韩三思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韩三思脸色先是变红,又是变青,最后变白,一时之间凡三变色,就像是那吃坏了东西,腹痛如绞的倒霉食客一般。   “唔……啊……”韩三思抱住肚子,支撑不住,向下坠去,直贴在地上。   众人一阵哗然。   没见过发功之后,自己先撂那的。   莫非陆万闲在他们没注意到的时候,使了什么法术?   陆万闲疑惑地看着韩三思,似乎想起来什么,又看向韩三思斜后方站立的秦炽羽。   秦炽羽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握拳挡在嘴上,忍笑忍得很辛苦,见陆万闲看过来,他冲陆万闲眨了眨眼睛。   陆万闲稍微一想,把秦炽羽、韩惜见方才鬼鬼祟祟的行径,以及与韩三思的接洽,串联在一起,立刻明白了。   韩三思之所以弄成这样,多半是秦炽羽、韩惜见他们在捣鬼。   当然,秦炽羽、韩惜见不是会主动找茬的人,必定是韩三思先做了什么……   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陆万闲浅笑着看向伏在地上的韩三思,道:“韩峰主何必行此大礼,陆某当不起,当不起啊。”   欧青子在旁也看得蹊跷,他是距离陆万闲最近的人,自然能觉察到陆万闲到底有没有动手,事实上,陆万闲什么都没做,韩三思就趴那儿了。韩三思这是在演哪一出?还是说瑶光峰存在感太低,韩三思一定弄个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来在入门弟子宴上加强自己的存在感?   这些世家里的老家伙们,心思真是不能以常理揣度啊。   欧青子一边碎碎念,一边叫人上前去扶起韩三思,这么五体投地地趴着算怎么回事,让弟子们看见,多丢前辈长老的脸啊。   而且秦炽羽和傅唯一还要进行对决呢,总不能把时间都浪费给韩三思了吧。   “等、等等。”韩三思的脸色变了又变,肩膀一晃,躲开来扶他的手,他这姿态就像在地上耍赖的顽童,亏得这么大一个峰主,又是世家代表人物,可以说是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   面子虽然不及实力重要,但在日常事务中,却还有一定威慑力,韩家没落之后,也就剩下这么点面子撑着,行事资源都要靠韩家的老招牌和韩三思这一点峰主的威严来开路。如今颜面扫地,可想而知其他人会怎么想,将来该多不把韩三思当一回事儿,瑶光峰的招牌,从此也就不好用了。   韩三思如何不怨啊,后悔啊,怪自己太过大意,竟然,竟然被那两个小的给耍了!   是的,时至此刻,感受着腹部那粒重水的威力,韩三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地上趴了半天,硬生生把灵力缩回去,让重水不至于继续变重,韩三思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双手捧着肚子,一步一哆嗦地往拱月门外挪去。   “峰主,您没事吧?”   “峰主,要不要去悬壶院……”   韩家子弟们在一旁手足无措。   还有一个突发异想,指着陆万闲说:“定是你暗算我们峰主!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如实招来!”   陆万闲一脸迷惑,正待开口,就听韩惜见当场怼了回去:“你这般血口喷人,可是要负责任的!有本事我们现在就一同去悬壶院,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   那韩家子弟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欺负过韩惜见的韩九。   只是如今两人身份云泥之别,韩惜见成了擢仙大典中位列第一的内门弟子,赐穿绿衣,位同首席,从名誉上来说,比黄衣还要高一层级。   而韩九只是个连琼顶对决都没通过的白衣弟子,只是因为姓韩,才能留在瑶光峰。   这次入门弟子宴,韩九也是跟着其他正式的内门弟子一起进来的,他一个白衣,本来就没有入门的资格。   能力不足,就想着走些捷径,比如,当众指斥陆万闲,为自家峰主保住颜面,说不定,他就能得到韩三思的垂青,学一些不传之秘呢。   谁知他这一出头,被韩惜见怼了个正着。   韩九外强中干,此时自然不愿认输,便嚷嚷道:“是谁血口喷人,我们师尊都已经这样了,有本事悬壶院走一遭,走啊!”   韩惜见看向韩三思,他是断然不愿让韩家的秘辛就此暴.露在人前,那样一来,韩家的颜面也就彻底扫地了。   可是,越来越腐朽没落的瑶光峰……难道不是因为本家人的包庇,才会藏污纳垢至此?   韩惜见一咬牙,道:“也不必去悬壶院,泰和大师还没走远,我这就去找他回来!”   说罢,韩惜见走向陆万闲,陆万闲二话不说,取出飞剑给他。   韩惜见接过飞剑:“多谢师尊,我这就去了。”   “去吧。”陆万闲微笑道,“万花山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韩惜见心头一暖,坚定地点点头,祭起飞剑,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拱月门前。   韩三思见状,只想把韩九的脑袋给拧下来,反正那东西长在脖子上也没什么用,还只会给人添乱。   只是他痛的说不出话,又不敢用灵力缓解疼痛,只能死撑着,等重水中的灵力散去,恢复成普通的水滴。   “韩、韩翎呢……”韩三思虚弱地呻.吟道。   韩九附耳过去,还以为韩三思要夸奖他,没想到听见了瑶光峰大师兄的名字,那韩翎是瑶光峰仅有的一名元婴后期剑修,修为不在韩三思之下,只不过整日被韩三思压制着,很少抛头露面。   如今入门弟子宴,韩三思自然也不会带着韩翎来。   “大师兄还在峰内闭关。”韩九提醒道。   “呸……关键时刻……不在……要他何用……”韩三思恼怒道,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腹内的疼痛稍微缓解了些,一把推开韩九,匆匆拿出神行法器,往空里一抛,勉强翻身上去,忙不迭地乘着神行法器要离开。   若是等到泰和大师回来,探一探他脉门,就会知道这里面有蹊跷,那时候再走,可就来不及了!   “师尊,师尊,你去哪里!”韩九急忙上来,一把抓住神行法器的边缘。   韩三思简直要气得吐血,他这正准备跑路,这不长眼的兔崽子竟然来拖他后腿。   “你给我闪开!”韩三思猛地一扫,直将韩九打了个趔趄。   韩九惊讶又疑惑地望着韩三思,韩三思则看也不看他一眼,乘坐神行法器“嗖”地飞走了。   在场众人都看得懵逼,不知这是什么操作,怎的韩九给韩三思找医修看看,还被韩三思拒绝了,莫不是——韩三思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病症?   一时间,韩家的子弟们纷纷撤离宴席,韩九想跟上去,人家都是各有神通的,只有韩九这个蒙混进来的白衣子弟,连只仙鹤都没有……   这时候,韩惜见带着泰和大师回来了。   两人先后落定,四面一看,却不见韩三思的踪影。韩惜见不由得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韩九。   韩惜见:“韩峰主呢,我已把泰和大师请回来了。”   韩九不屑道:“你也太慢了吧,师尊已经回山了。”   韩惜见冷笑一声:“也罢。”   他转过身,对泰和大师请求,希望泰和大师再和他去瑶光峰走一遭。   泰和大师倒是没什么事,本来峰主这一品阶的长老身体不适,他就会上门问切,查明情况,对症下药。   两人商定,韩惜见给泰和大师引路,便先行告退了,陆万闲颔首,让他去。   韩九见状,还想搭一班顺风飞剑,顺便把自己也给捎回瑶光峰。   韩惜见懒得搭理他,祭起飞剑,带上泰和大师,干脆利落地离开第一酒楼。   白光飞去,韩九紧追了几步,仍是扑了个空。   这边闹了一番,方才作罢。   欧青子见状,急忙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比斗中:“诸位,静一静,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说着,叫秦炽羽上来。   陆万闲那边,也让出一块地方,给傅唯一出来应战。   秦炽羽与傅唯一俱穿着赤衣弟子服,却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   秦炽羽正在长个子,像一条拔节的竹子,修长俊秀,却略显瘦削。他脸上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一双黑沉沉的眼眸野心勃勃地盯着对手,浑身上下都叫嚣着要争强斗胜,没有片时能安静下来的。   红衣穿在他身上,就像一团燃烧的火。   傅唯一则安静沉稳,筑基后期体修决定了他身材英武挺拔,入门的赤衣弟子服穿在他身上,竟穿出一股大将之风。   两人一上场对峙,气势上显示傅唯一更胜一筹,周遭围观的长老们,也暗暗赞叹,这傅唯一分明才是个入门弟子,却有如此威仪,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而秦炽羽,虽然稍显得年轻躁动了些,但其锐气、朝气,也是玄门中罕见的气质,是分外惹人喜爱的。   众长老和弟子,一时间也不知该押谁赢,两个小弟子,看起来倒是都不错。   秦炽羽野心勃勃地盯着傅唯一,他和傅唯一已经对决过多次,他知道自己的实力其实并不如傅唯一强,但自从开发出天火炎髓,使炎髓能应用于普通的法术战斗之后,秦炽羽就见到了战胜傅唯一的希望。   他还记得,当初刚准备参加擢仙大典的时候,自己距离傅唯一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一直把傅唯一当做高深莫测的学习榜样来看待,不管傅唯一说什么,他都相信。   现在不同了,他已经是可以与傅唯一争一争胜负的水平。   修炼实在太有趣,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一点一点进步。   秦炽羽心中想着,脸上露出笑意。   傅唯一谨慎地打量着秦炽羽,他心中则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着陆万闲告诉他的对付天火灵根的方法。   “以你目前的修为,还无法直接对抗天火灵根。并不是说你修为低,而是天火炎髓太过霸道,你看欧青子一介分神期大能,都被天火炎髓弄得狼狈不堪,所以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那我该怎么做?”   “既然无法直接对抗,那就想一想办法。天火灵根过三个时辰必然会失控,你给他更大的压力,他就会更快失控,等他失控之后,你就躲开他的正面攻击,他很快会失去意识。”   “换句话说,我只要能坚持到最后,获胜的人就会是我。”   当时,陆万闲对着傅唯一轻轻点了点头。   傅唯一沉默了一会儿,说:“陆前辈,我还以为你会比较偏袒秦炽羽。”   在傅唯一的认知中,秦炽羽和韩惜见在陆万闲心里的地位,都是要远远超过自己的,他也没有什么不平,客观事实如此。   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傅唯一发现,陆万闲对他的关照和训练,尽心尽力,绝无敷衍。   陆万闲是想他获胜的,一切都是以让他获胜为出发点。   “你们三人,我都偏袒。”陆万闲听到傅唯一的话以后,笑着回答。   神思回到比武现场。   欧青子宣布,双方可以开始。   傅唯一望向秦炽羽,沉稳地说道:“请秦师弟出招。”   秦炽羽摩拳擦掌,将充沛的灵力从气海里提起来,他前进一步,双手团在胸前,两股火焰自左右掌心喷出,在双手之间形成一片赤色火团。   傅唯一跨步向前,越走越快,直到跑起来。   他提拳攻击,砸向秦炽羽。   在来此应战之前,傅唯一就想好了,虽然陆前辈叫他躲开锋芒,不要和秦炽羽正面作战,保留实力到三个时辰之后。   但他的本性,就是不会回避的。   即便知道对方强,他也只会逼自己更强,直面斗争,要么你死,要么我活。   当初,他曾在海水中炼体十年,潮汐暗流的力量非常大,他却从来没有一次选择随波逐流。   他在海水中练出一身强健体魄,仅凭护体神光就可以做到刀枪不入,这些不是退缩而来,而是硬上,永不言败,永不休止。   傅唯一再次使用了同样一招,提拳去砸秦炽羽。   远处,欧青子见此,不禁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本来他害怕底牌露得太快,陆万闲那边又想到什么奇奇诡诡的对策,如今看来,傅唯一就是一个死倔头,来来去去都是这么一招。   傅唯一这一拳直冲着秦炽羽的胸膛打去。   围观众弟子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还没见过这种打法,秦炽羽已经把法术放出来了,傅唯一竟然不闪不避,直冲着秦炽羽的火焰打去。   他的手,真的是铁打的吗?不怕烧坏了?   傅唯一这一招,却让陆万闲露出了欣赏之色。   只见傅唯一的拳头直穿过秦炽羽双掌之间的火焰,“嘭”地打在他胸口。   秦炽羽没防备,被打了个正着,虽然有火焰隔了一下,这一拳还是挨得结结实实,迫使他被震退三步,捂着胸口站住。   “咳……”秦炽羽喉间泛起一阵血腥味,自己又咽了下去,呼吸间仍然觉得骨头隐隐作痛,他暗暗责备自己大意了,只想着早点放出天火炎髓,占住上风,让大家都知道,是他秦炽羽胜了。   然后、再卖个破绽,让傅唯一取胜。   这就是秦炽羽的计划,他既要从实力上压倒傅唯一,挣回面子,又要最终输给傅唯一,让陆仙长挣回院子。   不错,这场比斗,从一开始,秦炽羽就没打算赢。   心中揣着这么多杂念,比斗起来自然无法专心致志。   秦炽羽接下来团了几次火焰,都没能成功放出天火炎髓,反而是被一心一意打直拳的傅唯一压制住。   秦炽羽有些着急,一个滑步闪开傅唯一的攻击,腾腾向前跑了几步,与傅唯一拉开一段距离,再次团起火焰,试图激发出天火炎髓。   “快快快……”秦炽羽着急地自言自语,一会儿看傅唯一过来没,一会儿低头看火焰里有没有天火炎髓的痕迹。   傅唯一那边打了个空,很快便回转身来,再次提拳向秦炽羽走来。   他的步子很重,一步一步,积蓄起攻击的力量,显得气势惊人。   秦炽羽焦急之下,竟逼出了一缕明亮的炽白火焰,他心中一喜,抬手便将火焰打了出去。   “轰——”   只见一大片火海向傅唯一卷去,其中那缕细小的天火炎髓,也随风暴涨成一条明亮的火焰带。   “嚯!”   围观众人不由得一阵叫好。   欧青子方才还有些紧张地捋着并不存在的山羊胡,这会儿又欣慰地点起头来。   秦炽羽这么快就能进入状态,放出天火炎髓,看来是必胜了,也不奇怪,欧青子这些日子里悉心教导秦炽羽,不管是叶脉心法还是腾挪身法,全都拆解开来讲解给秦炽羽听,更看着他一遍遍练习。   能有今日之功,还是欧青子教得好。   “老欧,真有你的。”欧青子在心里给自己喝彩。   场中,面对熊熊烈焰,傅唯一却神色不变,缓步走入火焰之中。   周遭响起一片抽气声。   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眼看着傅唯一的身影消失在火海边缘,众弟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可不是一般的火啊,是灵力打出来的火,而且其中还有一条一看就非凡品的明亮火焰带,联想到琼顶上失控的天火灵根,想也知道那东西来自哪里,有多厉害。连督考长老都压制不住的天火炎髓,傅唯一就这么直直地走进去??   秦炽羽的站位,使他不能看到傅唯一的行动。   两人分别站在火海的两端,秦炽羽这边只能看到火焰挡住了傅唯一,听见其他弟子们的惊呼声。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是一招逼退傅唯一,亮出天火炎髓,让其他人看一看,实力更强的究竟是谁。   差不多就可以收手了吧。   秦炽羽想。   如果真的烧坏了傅唯一,他也没法跟陆仙长交代啊。   再说,这一场对决,他是打算控制住实力,不打到最后的。   这么想着,秦炽羽便收起了火焰。   看着火势渐渐减小,秦炽羽已处于放松状态,思量着接下来该怎么演,才能败得自然。   突然间,火焰中伸出了一只手。   烧焦的衣服,贴在强壮的小臂上。   那只手径向秦炽羽面前探来,秦炽羽惊得呆住,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为什么火团中会出现一只手的?   接着,他感到颈中一紧,脖子被人卡住。   “呃……”秦炽羽立刻抓住那只铁钳似的手,试图把手掰开,那手却不容撼动地、缓缓举起秦炽羽。   秦炽羽上不来气,使劲挣扎着,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黑色的人。   风过,火焰散去。   众人没在原地找见傅唯一的身影,便疑惑地向秦炽羽那边望去。   差点惊掉下巴。   只见秦炽羽双脚离地,被一人卡着脖子举了起来。   那人浑身上下焦黑一片,行动却丝毫无碍,手臂十分有力,秦炽羽双手并用都掰不开。   “这、这是……”欧青子看得目瞪口呆。   谁知道局势突然逆转,傅唯一自火中走出,衣衫尽焦,身体皮肤却没有伤害,还一把抓住了秦炽羽的脖颈要害。   秦炽羽此时已无暇细想,他憋得头晕目眩,身体不断挣动,却无法从傅唯一的手掌中脱出。   怎么回事?为什么……傅唯一突然不怕天火炎髓了?莫不是、莫不是陆仙长传授给他什么秘诀,让他来对付自己?   秦炽羽顿时感到万分委屈。   他、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取胜,为了陆仙长的院子,和长老评级,他可以败,可以配合演戏。   可是,他无法忍受,陆仙长为了让另外一个人取胜,而主动把他的弱点告诉那个人。   一旦往坏处想,便停不下来。   陆万闲不肯收他为徒。   陆万闲保护傅唯一。   陆万闲被韩惜见拒绝过一次,却仍然接纳了韩惜见。   ……   可是他呢,他得到的永远只是:   “不考虑。”   “我不能收你为徒。”   “不。”   “嘭”的一声轻响,理智的那根弦断了。   接下来,便是无尽的天火炎髓,自内府之中喷薄而出,炽白明亮的炎髓以摧枯拉朽之势,转瞬间吞没一切、毁灭一切。   却说傅唯一。   傅唯一确确实实穿过了夹杂着一缕天火炎髓的火海,普通的火,在他威力全开的护体神光防御之下,是没法轻易伤到他的,因此他不惧。而那缕天火炎髓,虽然他不能抵御,但他可以绕过去。   秦炽羽的火焰攻势越是声势浩大,傅唯一可以闪避的空间就越大,他需要做的,只是在火中睁开双眼,仔细辨别出那缕天火炎髓的方位。   虽然理论上如此,在火中睁开双眼也是很困难的,眼睛是人体薄弱的部分,很多体修都修不到眼睛,但是傅唯一不同。   他是在海洋中锻炼出的一副铜筋铁骨,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无坚不摧。   如此这般,傅唯一以并不出奇的方式穿过了火海,出现在秦炽羽面前,并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   这里面既没有秘诀,也没有捷径,有的只是傅唯一无数次死生之间的磨砺锻炼。   傅唯一一招制住秦炽羽。   在众人的惊叹中,他却没有就此放松。   他的眼睛始终紧紧地盯着秦炽羽的脸,他并不想掐死秦炽羽,也不想错过秦炽羽的认输,更不想……在天火炎髓失控的时候,惨遭正面冲击。   “嘭”的一声轻响。   傅唯一看到,秦炽羽的瞳孔变成了红色,赤红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理智可言。   傅唯一想,果然没有等到认输。   不过,这失控也来得太快了吧。不是说三个时辰么?   他骤然收回手,在秦炽羽喷出第一股天火炎髓时,矫健地跃上半空。   “轰——”   浩大的炽白火焰瞬间照亮半个院子,直奔墙角边围观的长老和弟子们而去。   “小心!”   陆万闲与欧青子不约而同地施放法术。欧青子以叶子屏障拦住众人,又操控藤蔓举起近处的弟子;陆万闲则放出风灵力,一股强烈的阵风吹过,将火焰吹到无人的方向。   那些围观的长老也不是等闲之辈,各显神通撑起一片屏障,将秦炽羽团团围在中央。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盘,没有悬念,傅获胜了。   不过秦会获得一些别的东西……   嗯,押对的小可爱将获得红包!没押对的小可爱获得作者的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120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秦炽羽只觉脑子一热,血流哗哗往头顶涌去。   理智消散在茫茫火海之中。   他最后想到的一件事是——糟了,我要胜了。   然后秦炽羽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度恢复意识时,秦炽羽正漂浮在一片熟悉的广袤空间内。   内府,又名意识海。   每一次秦炽羽失控,都会来内府漂浮一阵。   这次也不例外。   他看了看脚下的白色河岸,发现河岸边缘出现一片一片黑色的爆裂纹,衬着白底,十分鲜明,看着有些惊心动魄。   河道里则奔流着明亮的火焰,是天火炎髓。   天火炎髓爆裂之时,会对秦炽羽的经脉造成伤害,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   不过,在用过欧掌门的叶脉心法,加强过经脉之后,天火炎髓造成的危害已经在可控范围内,只要秦炽羽及时收住天火灵根的闸门,那么,天火炎髓的侵蚀伤害便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他又陷于完全的失控状态。   即便被叶脉心法加强过经脉,河道也不堪冲蚀,此刻,又变成伤痕累累的模样。   秦炽羽不禁有些丧气。   他漫无目的地漂浮着,等着从这里出去。   每一次,他都能出去的,要么是被陆万闲叫醒,要么是被欧青子叫醒。这一次……大概,也不例外吧。   秦炽羽尽量不去想、陆万闲曾经对他说过的——“如果不及时安抚天火灵根,拖延下去就会造成永久性经脉创伤或者就此废掉”的可能性。   天火炎髓带来的炽热,使秦炽羽的神魂也随之躁动起来。   他恨不得立刻跳进一片清凉的池子。   可是环顾四周,也只有一些白白小小的云朵而已。   等等?云朵?   秦炽羽的眼睛亮了,云朵也可以啊,他立刻飞扑进一朵云中。   冰凉凉的水汽迎面扑来,有效地缓解了炎髓灼烧之苦。   而周遭的景象也在产生变化。   ……   一座陶盆。   底座上写着“赤霞堂”三个字。   秦炽羽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观察过陶盆,若不是他变成了可以随意调整高低的灵体,可能也不会从这个角度来看陶盆。   这是赤霞堂的陶盆啊。   秦炽羽仰起头网上看,只见一大片边缘生长着波浪状褶皱的白色花串正映衬在湛蓝天穹下,随风微微摆动,偶尔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花蕊,十分好看。   这赤霞堂的陶盆里,种着香雪木。   秦炽羽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视野再度上升,他看到了一座熟悉的院子。   院子四四方方,四角各摆着一件陶盆,陶盆里、来自东明岛的特有植株香雪木正完全地绽放着花朵,不管近看还是远看,都非常养眼。   这是那座陆仙长和他曾经的徒弟居住过的宅院。   秦炽羽想。   他又把视野抬高了一点,果然看见右前方屋角房檐下的那块竹子挡板,他还记得,曾经在那块挡板后面,见过陆仙长的徒弟在洗澡。   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在洗澡,还以为是两个人的未来生活……真是想太多。   秦炽羽自嘲地想到。   不过,这院子也叫赤霞堂啊,未免太巧了吧。   醒山别院里秦炽羽住的院子也叫赤霞堂啊,据黄衣弟子介绍,是因为西边的彩霞会映照在堂上朱红色门楣间,使整个院落都笼罩在夕阳的红霞之中,非常美妙,所以才叫赤霞堂。   赤霞堂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名字。   但是,假如一个院子,从外观,到细节,都和另外一座院子一模一样,连名字都一样,还能说是巧合吗?   秦炽羽带着满腹疑惑,又往上探了探头,此时他可以自由地升高视野,也不需要灵力,自然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升到高处,赤霞堂外的景色进入视野。   秦炽羽惊呆了。   乌瓦青檐,在阳光下熠熠发亮,连绵不绝的屋顶龙骨如同一条条蛰伏的脊梁,撑起这片逶迤秀丽的醒山别院。   是,醒山别院。   这一回,秦炽羽不会再怀疑是巧合了。   因为,这分明就是醒山别院,如假包换的醒山别院!远处,天字四峰屹立云中,近处,韩惜见、傅唯一、王思远他们曾经住过的院子都历历在目!!   陆仙长,和他以前的那个孽徒,竟然住过醒山别院??   不对啊。   陆仙长进入玄门之后,其他长老的反应,显然是以前从未见过陆万闲的,还很排斥这么一个突然来到的“外人”。   如果陆仙长以前就在玄门居住过,没道理其他人是这个反应。   秦炽羽越想越困惑,什么时候飘出了云层都不知道,他现在只想快点出去,找陆仙长问一问,到底是在哪里教的以前那个徒弟?以前有没有到过玄门??   秦炽羽想醒过来,内府却像一座无穷无尽的牢笼,使他挣脱不能。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广袤而空旷的黑暗里,秦炽羽的声音远远传出去。   却得不到一点回应。   在他脚下,河岸仍在不断碎裂,崩塌,滚滚炎髓无声地溢出河道,侵蚀着大地。   “嘭!”   一大股明亮的炽白火焰从秦炽羽身上喷出。   “不好啦,掌门师尊!秦炽羽、他、他又喷火啦!”一个赤衣弟子匆匆冲出门,向院子里的欧青子禀报道。   自从秦炽羽与傅唯一在第一酒楼的比斗以失败告终,秦炽羽的天火炎髓失控,直到一个时辰之后的现在,他还没有醒来。   欧青子给他换了三间房,派两个弟子守着他,都没能阻止天火炎髓烧掉床、柜子、地板……和整间房子。   现在是第四间房。   欧青子忍痛拿出了天材地宝寒石床,这种床由极寒之地的石头打造,生性寒凉,绝不会燃烧,而且有克制火灵根的奇效。   偏偏,秦炽羽这个火种,在寒石床上也能烧起来。   “又喷火了?”欧青子气急败坏,“寒石床也烧不着,就让他喷着!”   “可、可是灯架烧着了啊!”赤衣弟子迟疑地说。   “你怎么早不说,快灭火啊!”欧青子赶紧冲进来,一看,喝,不光是灯架,那地板,那柜子,也统统燃烧起来。   欧青子忙不迭指挥藤蔓拍打火焰,一顿忙活之后,家具上的火焰总算扑灭了。   “不成,送万花山去。”欧青子焦躁道,“他不能白得了我一套三进的院子,叫他灭火去!”   白天里,秦炽羽失控,傅唯一轻巧跳出攻击范围。   待秦炽羽昏迷倒下,傅唯一又缓步走回来,一点事儿都没有。   那结果,自然是傅唯一胜了。   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个结果呢?本来好好的必胜之局,硬生生给搞成一团糟。   明明前两天的练习还不错,秦炽羽已经可以把天火炎髓收放自如了,怎么一到对决现场,他就突然崩了呢?   那场景,欧青子一想起来,就气得直打哆嗦。   他不仅没有等来陆万闲的道歉,还要白给他赔一座三进的院子,这都是什么事儿!   更倒霉的还在后面。   欧青子带秦炽羽回到悬圃之后,便想着按照以前的方法灭火,谁知,秦炽羽这一次烧得特别厉害,欧青子穿戴好胶质防护衣,依然无法接近秦炽羽,天火炎髓“砰砰”地往外弹射炙热的白焰,稍不留神就熏到眼睛,弄得欧青子老泪横流,狼狈不堪。   欧青子不由得想到这些日子的苦修,和今日这样悲怆的结果。   他——撂挑子不干了!   “汪两黄,汪两白,你们去把秦炽羽的行李收拾收拾,一并打包去万花山。”欧青子愤愤道,“平日给我发愁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这秦炽羽,我教不了,还是让他万花山自己带去吧!”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那陆万闲真是鸡贼,自己捡了好带的徒弟带,把这烫手山芋往别人那里一丢,自己独享清闲,不行,我可不能让他闲着!”   欧青子仍在气哼哼地抱怨,那边厢,白衣一闪,陆万闲已进了屋。   “火还没灭掉?”陆万闲瞥了欧青子一眼,便从后者脸上知道了结果。   他也不再多说,快步来到寒石床前,从百宝锦囊里取出一只匣子。   欧青子见状,凑上来看。   他也想知道,陆万闲平时是怎么给秦炽羽灭火的,会不会烧到手,会不会像他一样狼狈。   不管是开眼界还是看热闹,欧青子都愿意接受,只要别让他去灭火。   陆万闲打开匣子,里面充盈的灵液中,浸泡着一只半透明的手套。   欧青子疑惑,怎么陆万闲也是用放火手套来灭火吗?   陆万闲也不避讳欧青子,将手套戴在手上,探入秦炽羽腹部气海之中,稍稍摸索之后,秦炽羽身上熊熊燃烧的白色火焰,便一层层地卷起来,褪下去。   顷刻间,天火炎髓熄灭了。   欧青子看得目瞪口呆,直直地望着陆万闲把虚空手套收回匣子,再收回百宝锦囊。   “你竟然私藏着这等好东西?陆岛主……你该不会是故意下了个套,看我在这白忙活一个月,还空手套白狼,白得我一套三进的院子吧?”   陆万闲微笑:“怎么会,掌门想多了。”   “你不是说控制不了天火灵根,所以才不教他吗?你这不是控制得挺好的吗??”欧青子气不打一处来。   “这手套需要泡满半年的灵液,才能使用,如今也只泡了四个多月,按理来说不能用。”陆万闲叹了口气,让欧青子看他的手背,欧青子低眼看去,果然出现几片灼伤的红斑。   “这……”欧青子知道被烧到之后有多痛,不过看起来,陆万闲的表情好像很淡定,已经习惯了这种事,他心里那点火气,便也消了不少,“罢了,我也不和你计较,只是这秦炽羽,我实在是教不了,他在悬圃上能够逗留的时间,也差不多用完了,以后不能再住在醒山别院,你这就带他走吧。”   欧青子说完之后,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无情,但是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因为一两个人而打破。   “你带他回去,如果不想收他做徒弟,自可以安排他去别处。”欧青子顿了顿,道,“至于赌约,我会履行的,在你准备好三个条件之后,我就去提评长老的流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老路易的地雷x1~   秦炽羽得到的是:主线剧情进展。   想不到吧哈哈哈哈(槽我的主线剧情真的有在进展! 第121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谁知,欧青子说完之后,陆万闲却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笑吟吟地望着欧青子。   欧青子:?   陆万闲笑道:“秦炽羽还没醒过来,陆某这么把他带回去也不太合适,不如等他醒来再说?欧掌门,你不会现下就要撵人吧?”   欧青子一噎,想了想,也罢,不急在这一时。   不过,就这么让陆万闲带着秦炽羽来白蹭他的天材地宝寒石床,欧青子心里又有些不得劲。   “陆岛主既然要留下来歇歇脚,悬圃自然是欢迎的,正好,陆岛主所说的那天地级秘境的事,老头子颇感兴趣,不如借着这个空档,我们聊一聊?”   陆万闲笑道:“也好。”   两人就从占卜之术,一直聊到星象法阵,又聊到枯木大师的个人喜好。   “所以陆岛主,打算什么时候去观星台?”欧青子单刀直入,决心问出个实际结果来。   陆万闲微一沉吟,道:“下个月。”   “这么久?”   “是啊,我那院子里种的菜,要到下个月才成熟。”   “这和去观星台有什么关系吗?”欧青子莫名。   陆万闲笑道,显是成竹在胸:“陆某贸然去观星台,枯木大师也不会接见我,就算借着欧掌门的名头去了,枯木大师也提防着我,把我当做一个妄图觊觎天道的狂徒,如此一来,想要成事,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欧青子觉得他说的有理,枯木大师就是那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不食人间烟火,若是强迫他做什么,他都会臭着一张脸,也不说反对你的话,就是不配合。   “看来陆岛主是有方法说动枯木大师了?”   “有,要等我院子里的菜,成熟之后……”   “???”说了半天,还是绕不过院子里的菜,莫非陆万闲那菜园子里种的有什么灵植?神物?他打算献给枯木大师?可是枯木大师人家都叫“枯木”了,显然是对灵植没什么兴趣啊。   欧青子作为木系法修,最是热爱花草树木,偏偏枯木大师那儿一片荒芜,高冷的观星台上,连一棵小草都没有。   欧青子最不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观星台。   “欧掌门,你不要急,一个月后,你来万花山,我们一同去观星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陆万闲笑道。   欧青子将信将疑,但陆万闲总有一些神妙手段,能把事情摆平:“成……那我一个月后找你。”   两人又聊了聊秦炽羽这一个月中的表现,外间有人说,韩惜见来找陆万闲。   “欧掌门,我先出去一会儿,这里还请你多担待。”陆万闲说着,起身向外走去。   欧青子颔首让他去。   待陆万闲走出去,欧青子对着床上的秦炽羽一阵发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被陆万闲当佣人使唤了,怎么的还得留下来看场子?   他欧青子好歹也是一介掌门,玄门中每天都有无数的事情等他处理,哪里有时间在这里守着?   欧青子有些气闷地站起来,正要叫汪家兄弟来接替他的活儿,便听见床上传来响动。   秦炽羽醒了。   哟,你倒是醒的是时候。   欧青子气不打一处来,来到床前坐下,按住秦炽羽的脉门,探了探他的身体状况。   这一次天火灵根失控,似乎确实是对身体造成了一定的伤害,此时秦炽羽的脉息,听起来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虚弱。   欧青子长叹了一口气。   这叫他怎么责备,秦炽羽也不是故意要失控的。   大约是他操之过急了吧,想在一个月里就把天火灵根完完全全控制住,然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陆万闲花了那么多精力都没解决的问题,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解决呢?   欧青子望向秦炽羽的脸,对上一双稍微有些迷茫的眼瞳,墨石似的眼睛尚未完全聚焦,还在醒转之后的散漫之中。   秦炽羽醒来之后,只觉得四肢百骸无一处不酸痛,他皱起眉头,抬起头环顾四周。   床边的人影逐渐清晰——是欧青子。   不知为何,秦炽羽有一丝丝失望。   他在期望什么呢,如今,他已经留在悬圃了啊。   对了,还有一件紧迫的事,需要询问欧青子。   “感觉怎么样?”欧青子问道,“能下地走路吗?”   “多谢掌门关心,我……有一件事想问掌门。”秦炽羽撑着身子坐起来,这耗费了他不少力气,他努力倾身向前,脸上露出急迫的神情。   “什么事?”   “我想知道……赤霞堂以前有没有住过其他人?比如,一对师徒?”秦炽羽急急问道。   欧青子思忖了一下,摇摇头:“醒山别院自落成至今,有一千多年了,你要问我赤霞堂里曾经住过的人,我得去查一查卷宗。”   秦炽羽一愣,他倒没想过这个问题,便又换了个问法:“那、那陆仙长,以前来过玄门吗?住过赤霞堂吗?”   欧青子莫名其妙:“陆万闲怎么会住过赤霞堂?他不是才第一次来这边么?以前有几百年吧,都是在东明岛上度过的,若不是我们三番两次发信邀请他过来,他恐怕连东明岛都不愿踏出一步。哎,如今想来,也不知道邀请他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以前,几百年,都是在东明岛上度过的。   才第一次,踏出东明岛?   秦炽羽只觉喉咙一紧,仿佛又被一只铁钳一般的手攥住了。   他的心砰砰直跳,试探着问道:“东明岛是……东明真人的修炼之所吧?岛上还有别的岛民吗?”   欧青子更加迷惑:“怎么陆万闲没告诉过你吗?东明岛上只有东明真人和陆万闲两个人!别说岛民了,就算外面的人想进去都进不去,那结界,可是大乘境界的东明真人亲手下的。”   秦炽羽听过东明岛结界的事情,当时,盛天骄正是因为骗到了东明岛结界破解方法,才暂时放了陆万闲一马……原来是这样的么。   陆万闲压根就没有收过什么徒弟。   秦炽羽一瞬间感到,自己以前的认知被推翻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假如陆万闲没收过徒弟,为什么他要编出一个仿佛是真的一样的徒弟来骗他?   假如陆万闲没收过徒弟,秦炽羽在内府之中看到的又是什么?   难道是幻觉?秦炽羽忍不住抱住了头。   如果一切都是幻觉,还有什么是真的?   不,不,不会……   秦炽羽逐渐冷静下来。   内府之中的小云朵,绝对不是幻觉,因为,它在现实中,陆万闲的口中,得到了印证。   陆万闲确实收过徒弟,也住过醒山别院。   可是,为什么欧青子作为玄门掌门,却对此一无所知?   难道欧青子骗他——欧青子有这个必要吗?   “小秦,你没事吧?”欧青子见秦炽羽抱着头,神色十分痛苦,一会儿目光呆滞,一会儿喃喃自语,不禁疑惑起来。   没听说,天火炎髓失控,还会烧坏脑袋的啊。   这时,却听见一阵欢笑声从外间传来。   陆万闲带着韩惜见走进来,韩惜见正在跟陆万闲模仿什么事情,笑得见牙不见眼。   欧青子见状,立刻站起来,眼神示意陆万闲,秦炽羽已经醒了,他们可以走人了。   不是欧青子没有同情心,而是,他在秦炽羽这里的投入已经够多,但是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他不打算再做这门赔本的生意,及时止损是最好的。   陆万闲微微颔首,绕过欧青子,来到秦炽羽床前。   韩惜见也敛了笑意,跟在陆万闲身后。   “秦师弟?”韩惜见看见秦炽羽正呆呆地坐在床头,不由得担心起来,“你怎么了?哪里难受?要不我再去悬壶院一趟,请泰和大师来看看。”   “等一等。”陆万闲伸手扣住秦炽羽脉门,探了探他灵脉,发现确有受损,但并不是不可逆转的伤害,他沉吟道,“卧床休息半个月,不要动用灵力,自然会好转。”   秦炽羽却挣脱了陆万闲的手,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紧紧攥住,脸上亦显现出迫切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浪味仙的营养液+10! 第122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怎么了?”陆万闲观察着秦炽羽的神情。   “陆仙长,欧掌门说你是第一次来玄门,以前、以前从未离开过东明岛,一直与东明真人一起修炼。这是真的么?”秦炽羽急急问道,脸庞因为焦灼而涨红,额上甚至有睡梦中急出来的虚汗,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也因为某些事情,而变得有些慌乱了。   陆万闲心念电转,瞬间想到了几种可能,最为接近的一种是……他说的那个谎——以前也有一个徒弟是天火灵根,修炼出岔子最终还堕入魔道——好像要炸锅。   “当然不是。”陆万闲面不改色地堵漏洞,“数百年时间,我也无聊,自然离开过东明岛,在外面游荡过一阵子。”   欧青子听到这话,稍稍意外。   陆万闲不像是会无聊的人啊,他一向坐得稳把得住,接到玄门来的邀请信,也能拒不出席,继续闭关修炼三百年。   说会因为无聊,而离开东明岛,在外游荡,欧青子反正是不信的。   “是……是这样么。”秦炽羽一怔。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还是想起来什么事情了?”陆万闲眯起眼睛。   “……没什么,我只是……”秦炽羽本能地觉察到一阵危险,他立刻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正色道,“我只是听欧掌门说,陆仙长没有离开过东明岛,因此想起陆仙长所说的那名师兄的事,仿佛与此矛盾,所以才出言询问。”   “原来是这样。”陆万闲颔首。   “那你已经知道答案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么?”陆万闲抬眼,凤眸观察着秦炽羽。   秦炽羽是想问,你从来没有离开过东明岛,哪里收的徒弟?你第一次来到玄门,为什么我看到的记忆里,你已经和你的徒弟在赤霞堂住过?   第一个问题,陆万闲已经回答了。   第二个问题,秦炽羽却不能问。   秦炽羽不是笨蛋,以前数次提到多余出来的“记忆”,和那孽徒师兄相关的“记忆”,都会见到一向温和淡定的陆仙长,露出或暴怒或冷血的一面,总之,后果很恐怖,纵然秦炽羽胆大包天,也不敢轻易尝试。   “没了。”秦炽羽垂下头。   急了半天,他还是没问出个结果,矛盾之处依然在那里。罢了,反正记忆云朵都在那,只要他耐心去看,总能找到答案。   韩惜见立在一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感觉到气氛不太对,每一次秦炽羽醒过来,看到陆万闲,都会很高兴的。这一次,却……   “陆仙长,我……我又失控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的?这里不是悬圃吗?”秦炽羽想起来刚才感觉哪里不太对,他的心又怦怦跳起来,掌心间温凉如玉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刚才一把就抓住了陆万闲的手,那么唐突又……果断。   陆万闲知他要问,便道:“这里是悬圃,我们现在要回万花山,你的行李都已收拾好,不如我们先回去,有什么事,到万花山再说。”   喜悦来得猝不及防,秦炽羽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仙长的意思是……我可以回万花山了?”   “暂时的。”陆万闲提醒他,问题没解决,走读还得继续。   秦炽羽稍稍地失望了一下,但很快又被喜悦充满胸臆,不管将来如何,这一阵子,他又可以回到万花山去住啦!   直到此刻看到秦炽羽的反应,欧青子才知道,原来自己一开始就输了。   “唉……”欧青子暗自摇头,秦炽羽对陆万闲如此死心塌地,也不知道下一个惨遭白吃白喝白学的冤大头会是谁。   秦炽羽跟着陆万闲和韩惜见回了万花山。   一进门,傅唯一已经把洗澡水打好,床铺铺好,正在院子里扫地。   秦炽羽和傅唯一对视一眼。   看到傅唯一没事,秦炽羽是松了口气的,天火灵根一旦失控,就跟喝酒上头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块大石头算是落定了。   秦炽羽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陆万闲让他洗完澡之后,立刻上床休息。   秦炽羽只能照办。   不过……   “陆仙长,我、我胳膊疼,举不起来。”秦炽羽面不改色地撒娇耍赖,央求陆万闲帮他洗。   “傅唯一,他是被你打败的,你负责善后。”陆万闲笑吟吟道。   秦炽羽:???   秦炽羽:“傅唯一……打败了我??”   傅唯一沉声道:“是。”   说着,拿起一块看起来就很粗糙的丝瓜瓤子,向秦炽羽走来,面无表情:“脱衣服吧。”   秦炽羽后退一步:“这是什么东西?”   傅唯一简单直接地解释道:“搓澡用的。”   “不是,能先把事情说清楚吗?”秦炽羽死死拉住衣襟,抗拒傅唯一的帮忙,“怎么就成了傅唯一打败了我?难道不是我的天火炎髓烧的他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吗?”   “不是。”傅唯一立刻否认道。   韩惜见错过了傅唯一和秦炽羽的对决,本来正在遗憾,这会儿听到他们两个又说起来对决时的情况,不禁眼冒亮光,立刻凑到两人中间,想听个仔细。   “那是怎么回事?你可不要仗着外表憨厚就蒙我!”秦炽羽咬牙,目光在傅唯一脸上逡巡。   “哈哈哈哈哈……”韩惜见突然被戳中笑点,“外表……憨厚……呜呜呜呜……”为了世家公子的形象,他不得不捂住嘴巴、躬着身子笑,憋得肋骨都要断了。   傅唯一脸上有些挂不住,沉稳的表情出现几不可察的裂痕:“你可以问师尊。”   傅唯一每次只说几个字,半天解释不完,陆万闲便出言相助,将当时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遍:秦炽羽是释.放出了天火炎髓,天火炎髓也的确无坚不摧。但傅唯一及时躲过天火炎髓的正面冲击,因此一点伤都没受,等到秦炽羽自己倒下了,他才回来。场上一个倒下,一个站着,显然是站着的那个赢。   “竟然……是这样的结果。”秦炽羽一脸受到打击的模样,他想到什么,赶忙又急问傅唯一,“我第一次释.放炎髓的时候,你是怎么躲过去的?为什么你可以在火里行走?”   “他本来就可以在火里行走,体修的一身修为都加在身体上了,护体神光比你们都强很多,普通的火奈何他不得,他只要躲过那缕炎髓,便可以随意穿行在火中。”陆万闲再次替傅唯一解释。   其实,陆万闲当时看到傅唯一穿入火中,也是紧张了一下,接着便想明白了傅唯一的策略,不得不说,傅唯一的随机应变能力还是很强的。   “原来,是这样。”秦炽羽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   他还以为是陆万闲传授给傅唯一什么克制天火炎髓的方法,所以才没有受到灼伤。   原来是他想当然了。   傅唯一凭借的是自己的一身本事,所以,他胜得光明正大,理所应当。   而秦炽羽,也败得心服口服。   不过,这种失败,并不会让秦炽羽气馁,反而激起了他提升自我的斗志。   “陆仙长,我会好好休息半个月,之后,就开始下一次走读吧,我还要学更多的修炼方法,早日击败傅唯一和韩惜见!”秦炽羽斗志满满地握拳,然后——   一个用力过猛,经脉中的抽痛立刻传来,秦炽羽不由自主地向一边歪去,堪堪扶住傅唯一的胳膊才站住。   韩惜见不屑道:“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还妄想挑战大师兄我?”   傅唯一举起丝瓜瓤:“衣服脱掉。”   秦炽羽:???   “好啊。”陆万闲微笑道,“就等你学有所成,万花山随时向你敞开大门,等你来挑战。”   “好!”秦炽羽立刻答应道。他心里却想,其实他更想拜在万花山下啊……   这一次失控,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心里那根刺并没有被拔除,反而刺得更深了,也许是疼的太久,都麻木了吧。   只有在天火灵根失控的时候,才会有那么一次两次的发泄机会,破除掉理智的封印,让情绪彻底喷泄出来。   可是,他现在又恢复了正常,不能再做一个由情绪主导的人,他要自己去想办法,弄清真相……   为什么陆万闲第一次来到玄门,却拥有一段赤霞堂中度过的师徒回忆?   为什么陆万闲的回忆中,陆万闲管那个孽徒师兄也叫秦炽羽?   为什么陆万闲屡屡拒绝他,真的是因为,曾经失败的授徒经验么?   这些疑惑,秦炽羽已经决定,要用自己的方法去找到答案。   “秦师弟,你的皮肤可真白啊。”韩惜见忍不住赞叹道。   秦炽羽从神游天外中回到现实,忽然感到身上微凉,他低头一看,中衣被扒开一半。与此同时,傅唯一手中正抓着一件赤衣弟子服,前一刻还穿在秦炽羽身上。   “我自己来!!你们俩给我出去!!”秦炽羽咆哮道。   下一刻,一股火焰冲开门板,傅唯一和韩惜见夺门而出。 第123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早早从房间里撤出来的陆万闲,此时正负手站在院子里欣赏日落余晖。   只听“嘭”的一声,一股火焰冲出房门,将韩惜见和傅唯一给撵了出来。   “师尊,秦师弟不让我们给他搓澡。”韩惜见抢先告状道,“还用火喷我们。”   “知道了。”陆万闲优哉游哉地弄着他的香雪木,“惜见,你去把火灭了。”   韩惜见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是水灵根,虽然修的是剑,但水系法术还是能放出来一些的,他回身一拂袖,水花从半空中落下,形成一条透明的水带,环绕韩惜见碧绿色的衣衫一周,而后向屋门着火处飞去。   “哗”“哗”几道水带泼在门上,很快便灭掉了火焰。   韩惜见优雅地转回身,冲陆万闲挺了挺胸,等他夸奖。   “惜见做的不错。”说罢,陆万闲向屋内的秦炽羽说道,“秦炽羽,你以后再乱点屋子,我可就罚你下菜园子浇地了。”   陆万闲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进屋里,正在沐浴中的秦炽羽耳朵里。   “噢——”秦炽羽大声答道。   韩惜见撇撇嘴:“秦师弟真是小气,美的东西就应该拿出来一起欣赏嘛。”   陆万闲和傅唯一都用异样的眼神望着韩惜见。   美……秦炽羽顶多说英挺俊秀,哪一点和美沾的上边?大家都知道韩惜见嗜美如命,还差点被吴山狐用漂亮的园子诱.拐走,可是,秦炽羽……到底哪一点美了?   “秦师弟的肤色很漂亮啊,你们没发现吗,是冷白皮,就是再怎么晒,怎么折腾,放在阳光下面一照,都会特别白皙晶莹的那一种!”韩惜见羡慕地说道。   两人不约而同皱起了眉,更加疑惑地看向韩惜见,他们两个,对这方面,都没有注意过啊。   “而且秦师弟的身材也很漂亮,是我喜欢的那一种修长纤细的,但是又不是干巴巴的,肩膀肌肉一看就是练家子,穿上衣服的时候看不出来,只有脱了才能发现……”   韩惜见越描越黑,旁听的两人神情也越发一言难尽。   沉吟许久,傅唯一终于问道:“你……莫非……对秦炽羽……”   陆万闲打断他:“不可能。”   “我对秦炽羽怎么了?”韩惜见莫名其妙。   傅唯一转过脸,对陆万闲说:“师尊,我有一事向你禀报。”   韩惜见懵懵地望着他。   陆万闲看了看韩惜见,又看向傅唯一:“什么事?”   傅唯一正色道:“今天白天在第一酒楼,我看见小韩和秦炽羽不知在做什么勾当。”   韩惜见一听,立刻背后的毛都炸起来了,立刻揪住傅唯一腰带上面那一点衣服,紧紧扭住,试图把他拽过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胡说八道,师尊,请你明鉴。当时我以为,是秦炽羽在胁迫小韩,便上去打断,谁知小韩没有理睬我,而是和秦炽羽手拉着手走了。”   难得傅唯一一气儿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还把事情说的这么清楚,显然这些话在他心里已经翻滚了许久,就等着这会儿的不吐不快。   “对了,唯一不提,我还没想起来这件事。”陆万闲亦是目露疑色,“韩惜见,你白天和秦炽羽,在我的草饼了下了什么东西?”   韩惜见吓了一跳,唇瓣微张,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这……师尊,原来你已经发现了。”韩惜见咕哝道,“这件事,秦师弟也知道,不如我们等秦师弟洗完澡出来,让他来讲吧。”   “哦?他讲或你讲,有什么分别吗?”陆万闲双手抱臂,审视着韩惜见,问道。   “这是他的主意,我、我只参与了一部分演出,主要是韩三思先找他,他才找我的,”韩惜见毫不犹豫地把锅甩到了秦炽羽身上,“我、我也是被迫的。”   毕竟,不管有什么理由,演戏、骗人,耍.弄长辈,以及给自己师尊食物里下药(虽然是装的)都绝非大家公子所为。   “好。”陆万闲掰断了一根花枝,“那就等秦炽羽出来说。”   少倾。   秦炽羽舒舒服服地洗完了澡,用火灵力烘干全身水汽,换上干净的棉布长衫,从门里走出来。   他的头发还微微有些湿,衬着白璧无瑕的皮肤,更显得白,白得触目惊心。   院子里的三人都盯着他看。   “怎么?”秦炽羽笑道,“我知道我是英俊不凡,宛如天神降世,你们至于这样看着我吗?”   “要点脸。”韩惜见轻嗤一声。   陆万闲和傅唯一则不约而同地想,韩惜见观察能力确实不错,秦炽羽连夜晚的时候都白得像颗夜明珠,站在逐渐暗下来的院子里,仿佛会发光。   他们以前怎么没发现的?   “咳……秦炽羽,你过来。”陆万闲清了清嗓子,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到正事上,“我有话问你,白天,你和韩惜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炽羽不仅没有感到压力,或是不好解释,还表现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来。   “陆仙长,你有所不知,白天在第一酒楼,那简直是暗流汹涌,惊心动魄,死里逃生,暗度陈仓……”   “不要乱用成语,什么事请用一句话讲清楚。”陆万闲打断他的胡乱发挥。   “唔,一定要概括成一句话的话……”秦炽羽略一思索,道,“韩三思想下毒谋害陆仙长,被我英明神武一番操作,最终自食其果,逃窜回了瑶光峰。”   陆万闲挑起长眉。   秦炽羽赶忙把具体情况,过程,以及他和韩惜见的配合演出,从头到尾,翔实地描述了一遍。   特别是说到自己料事如神,知道韩三思会多疑,因此把重水下在了第二杯酒里,成功地让韩三思把重水喝了下去这一节,秦炽羽又添油加醋,加了许多夸张的成分在里面。   说完,秦炽羽得意地拍了拍胸脯:“陆仙长,我这一次的计谋,用得是不是特别巧妙,效果是不是特别地好。”   陆万闲手指抚上下巴,眉头微皱,凤眸间流过一丝忧色,道:“韩三思竟这般胆大包天……我就说他今日为何举止诡异,目光频频向我桌上飘,原来是存着这般歹毒心思。”   “是啊,韩三思实在是十恶不赦!”秦炽羽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做的是不错,不过唐突了些,这过程里也纰漏颇多,以后还是第一时间告诉我吧,让我来解决。”陆万闲说道。   “咦,哪里有纰漏?”秦炽羽不信这个邪。   陆万闲摇摇头:“第一个纰漏,就是你没把自己摘干净,韩三思肚子一痛,就知道是你干的,他的仇恨自然转移到你身上了,我尚且有防他之力,你有么?”   秦炽羽挠了挠头:“这……”   “以后不可以这样唐突了,惜见也不要陪着他闹,听见了吗?下一次,第一时间来告诉我。”陆万闲叮嘱道。   韩惜见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他还挺喜欢配合秦炽羽的,秦炽羽出主意,他演戏,以前他都没发现自己有这样强的表演能力,一旦他开始泫然欲泣,周遭的目光就都集中到他脸上了,而且那些人也不问青红皂白,就偏向他,谴责和他起冲突的人,不管对方的身份地位如何……那种感觉,实在是意外的令人愉快。   “对了,惜见。”陆万闲提起话头。   韩惜见一个激灵,挺直腰板,准备挨骂。   陆万闲道:“你后来带着泰和大师去瑶光峰了么?见到韩三思了么?”   韩惜见忙答道:“没见到,韩三思闭门谢客,连医修都没放进去一个。”   陆万闲思忖道:“他多半是怕重水被医修探出来了,他就要惹火烧身。”   毕竟,禁物就是禁物,不能随便暴.露在天光下的。一旦被人知道,瑶光峰峰主竟然用重水害人,那对韩家产生的打击,可比瑶光峰峰主满地打滚来得强……不对,也说不好哪个更毁灭性一点。   陆万闲已经记不清楚上一世瑶光峰峰主最后是个什么结局了,只记得他升任长老后不久,韩家便彻底没落,成为四大世家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家,连擢仙大典之类的盛会都不大出席了,至于四海排位战、天地秘境之类的大关节,韩家也毫无作为。   现在看来,并不是韩家比较倒霉,而是有原因的。   “惜见,炽羽,你们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记得把证据保留,交给我,让我来处理,韩三思再留他下去,只会遗患无穷……不如一次解决干净。”陆万闲道。   “是!”   “是!”   韩惜见和秦炽羽齐齐答应道。   “这一次么……让我想想还能做什么。”陆万闲摸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   抬起头来,发现三个人还眼巴巴地瞅着他。   “你们先去休息吧。”陆万闲失笑。   “我们能帮上忙吗?”韩惜见问。   “我不需要休息——”秦炽羽表态。   “不累。”傅唯一也说道。   三人几乎同时说话,又同时闭嘴。   陆万闲先盯向秦炽羽:“你净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说了让你半个月不要动用灵力,你转头就放火;说了让你卧床休息,你还想出去乱逛,嗯?”   秦炽羽讪讪,这才向陆万闲告退,乖乖回屋里躺着去了。   剩下韩惜见和傅唯一。   “你们两个……真不需要休息?惜见,你明天一早不是还要去金铁司么?唯一,今天比斗还不够累吗?”陆万闲问道。   两人都表示无妨,能在惩治韩三思这件事儿上派上用场,他们都不怕累。   “那……这样吧。”陆万闲思索了一下,调兵遣将道,“唯一,你去找欧青子,就说瑶光峰韩三思病入膏肓,眼看不治,叫他赶紧去看看。”   “是!”傅唯一领命。   陆万闲又转向韩惜见:“惜见,你对瑶光峰中路径比较熟悉,你来带路,我们两个去找一找韩三思,看看能不能在他把重水排出来之前,人赃俱获……”   韩惜见眼神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恶心,但他还是应声答“是”。   “嗯,为了方便行动,傅唯一,你拿着这个。”陆万闲取出传音玉佩,递给傅唯一。   这东西还有一半在秦炽羽行李里,陆万闲也拿过来了,他向傅唯一演示了一遍怎么用。   “哇,这玉佩,好神奇啊。”韩惜见赞叹。   “是啊,这么神奇的玉佩,总得用它干一次正事,对不对。”陆万闲笑道,“为了保证咱们这次行动的节奏统一,我和惜见先去探明韩三思的情况,再联系唯一,唯一接到行动指令后,再向欧青子说明情况。如果没有通知,就不要贸然行动。”   “是!”   “好!”   院子里一阵窸窣轻响,三人分派好任务,便分两头,各自行动去了。   秦炽羽在屋内床上,竖着耳朵,恨不能立刻翻身起来加入夜间特别行动,可惜,条件不允许,他只能躺着。   啊……   好无聊……   也不能动用灵力,那就断绝了进入内府瞎晃的可能。   半个月都见不到小云朵,也无法喷火烧东西,甚至连烘干头发都被禁止。   秦炽羽感觉自己要枯萎了。 第124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是夜,瑶光峰。   傅唯一手持传音玉佩,走在前面,欧青子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潜入瑶光峰主韩三思的居所。   欧青子总觉得这个事儿不太对,他堂堂一个玄门掌门,怎么沦落到要偷偷摸摸进下属寝室的地步?唔,虽然说,峰主也不能算是绝对的下属,但,级别比他第一级是真的吧?   “师尊,欧掌门和我已经按照你说的路径,进入韩三思居所内了,现在正在东侧室旁。”傅唯一低声向传音玉佩的另一头汇报。   “你们沿着游廊往北走,走到头就是。”玉佩里传来陆万闲的声音。   “是。”傅唯一抬起头,示意欧青子跟上。   欧青子心想,这下好了,连赤衣弟子都可以给他使眼色了。   啧啧,都怪这个陆万闲,每次和他沾染上都没什么好事。   欧青子还记得,自己刚才正在屋里伤心,好好一个天火炎髓没培养起来,还折进去自己一大把精力和三间屋子。   突然之间,傅唯一便闯了进来,汪家两兄弟愣是没拉住他。   欧青子还以为是秦炽羽拉了什么东西在这里,听傅唯一一讲,才知道是日里韩三思腹痛之事。   “韩峰主腹痛不止,”傅唯一闷闷地说,“傅唯一和师尊已经去看情况,请掌门也一同去。”   这是陆万闲教给傅唯一的说法,傅唯一照实说了,他虽然不擅长演戏,但天生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耿直脸,又不爱说话,因此,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具有非常强的感染力,使人不由自主就此产生联想,脑补完整当时是个什么紧急的情况。   “走。”欧青子也不啰嗦,当即与傅唯一一同出来。   眼下,欧青子却觉得自己好像又进套了。   首先是传音玉佩里,陆万闲的声音不疾不徐,不像是亲眼见证韩三思即将腹痛而亡的样子。   其次,按照陆万闲指示的方位,沿着游廊往北走,走到头,是一处暗室,没有明窗那种,门紧紧闭着。   别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欧青子却清楚得很——这是厕所!   每次宝德院起楼,都要把图纸拿过来给欧青子看一眼,因此,欧青子很清楚峰主们起居的院落,是个什么结构,每间房室的功能又是什么,从外表一看,方位一算,大概就清楚了。   这间暗室,平时用不上,修仙之人,尤其是到了韩三思这个份儿上,已经不用吃喝拉撒,这间暗室是留着给侍童仆役之流用的,当然,也不排除韩三思偶尔应酬一下,吃多了还得用厕所的情况。   总之,这暗室是以备不测的。   今天,就发生了不测。   韩三思已经在厕所蹲了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   一直都没有出来。   厕所前面本来有两个仆从守着,陆万闲和韩惜见到达时,那两个仆从看起来轻易不会从门口走开,陆万闲为了不打草惊蛇,就幻化成周老道的模样,将两人骗开。   厕所里蹲着的韩三思,这会儿已经没有精力去分辨外面的周老道是真是假,听见自己的老师兄来了,他心中一松,有些丢人事没法跟仆从说,却可以跟周老道商量,周老道不怕这糟践地方,还要来守着他,韩三思只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周师兄,你来了。”韩三思颤声说道。   陆万闲本来不想跟他搭腔的,但不说话也有点怪异,便变了声音,模仿着那天在瑶光峰顶见到的周老道的语气,说道:“韩峰主,老道来了,你可还好吗?要不要老道进去帮忙?”   “不必了……周师兄……本峰主还能撑住……”韩三思坚强地说道。   韩惜见在旁边听得,神色复杂,想笑又不敢笑。   陆万闲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站远一点,小心被韩峰主发现声息,韩惜见轻轻点头,悄无声息地隐身于廊柱下。   这时候,游廊另一边,傅唯一带着欧青子来了。   两方在厕所门前接上头。   若不是韩惜见拦的及时,欧青子可能就要出声询问。   韩惜见无声地比了一根手指,放在唇前。   欧青子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向厕所门前。   “什么人来了?”韩三思敏锐地觉察到,有一股强悍的灵力出现在厕所门前,不像是瑶光峰里的人。   实在不是欧青子想要招摇,是他的分神期灵压太过强悍,只是人往那里一站,就更让韩三思感觉到了。   当然,还有一种原因,韩峰主统领下的瑶光峰,目前还没有出来一个分神期大能。   自然而然,就把欧青子给凸显出来了。   “是欧掌门。”陆万闲知道瞒不住,说道,“他来看看你。”   “欧、欧青子?”韩三思顿时紧张起来。   这一紧张,韩三思便觉的身子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啊……额……”韩三思呻.吟起来。   他已经腹痛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都没能顺利地把重水排出来,如今,难道要,出来了?   不、不成,不能在这种时候出来,万一被欧青子发现怎么办?   越是想着不能,不要,那感觉就来的越快。   韩三思一边哼哼,一边双手攥紧了拳头,一边不情愿,一边不受控制地使劲。   只听一串喷薄而出的声音。   “噗——哗啦啦——”   ……   ……   ……   外间四人,神色各异。   欧青子一脸嫌弃,不由自主退后两步,疑惑地看向韩惜见:“你们叫我来这干什么?”   韩惜见赶忙冲他摆手。   欧青子:?   里间,韩三思本来深深出了一口气,感觉身心惧松,甚至有一些些的愉悦。   听见欧青子这话,他又紧张起来,怎么是周老道叫掌门来的?为什么会叫掌门来?难道周老道居心不轨?这一紧张,腹部再度翻滚,绞痛,一股呼之欲出的力量使韩三思双手用力,再无暇思索其他。   “噗噗——噗——”   一连串的爆破音之后。   韩三思只想死过去。   今天可算是把这一辈子的老脸都给丢尽了!   炙热的气息包裹着韩三思,使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为什么,周老道为什么要找欧掌门来!本来以为周老道是好心,谁知他如此居心叵测,竟然让他在欧掌门面前丢脸!难不成,周老道的目的是……峰主之位?   韩三思在伸手拿厕筹的瞬间,心念电转,已把周老道的阴谋想了个通透。   太坏了,最坏不过心腹之人捅刀子,韩三思神色凝重,虽然已经卸货完毕,但他并没有停止思考,使用厕筹的过程中,韩三思想到了三四种惩治周老道的方法。   当他提裤子站起来后,已经有了一个成熟的思路,既能在欧掌门面前挣回面子,又能犀利地拆穿周老道的夺位阴谋。   等等,好像忘了什么事。   重水!   韩三思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差点忘了,自己在厕所里蹲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差点把这两条元婴期的腿蹲断掉,为的就是完整地排出重水,然后……捡回来。   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能抓住他的把柄了。   就没有人会发现,他竟然在用韩家的禁物报私仇。   如今重水已经出来,就在那茅坑下的阴影里。   他只要,放出灵识,寻觅一番……   然后再捞出来……   不好,他没有带手套,难不成要亲手去捞?   韩三思对着茅坑陷入了一阵矛盾。   “砰砰砰。”   厕所的门突然敲响了。   韩三思一惊,不好,欧青子还在外面,还要那居心叵测的周老贼!   没有时间给他耽误了!   韩三思立刻取出一条厕筹,颤抖着手,不情愿地伸向那阴影深处。   “韩峰主,韩峰主你没事吧?”   “韩峰主,你说句话啊!”   外间的敲门声愈发急促,韩三思正凝神寻找重水,自然无暇回答。   他心中无比烦躁,仿佛耳边环绕着几十只蜜蜂,嗡嗡叫个不休,他也不想去听了,只是强迫自己沉静下来,凝思一线——   有了!   韩三思眼前一亮,也顾不上用厕筹,弯腰探身,两指并拢,捏个剑指,准确地夹住隐藏在……之中的重水。   “嘭!”   暗室的门板飞起。   韩三思恼怒地向门前看去,谁这么不长眼,竟然强闯厕所?   只见门前站着两个人,左边周老道,右边欧青子。   两人看见韩三思的动作,都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韩峰主,你……”欧青子顿了顿,“你竟然有这种癖好?”   欧青子只当韩三思今天吃坏了东西,或是被陆万闲使了什么手段,使他腹泻不止,这才敲门问他。敲门之后又没有回答,以为他是怎么了,这才破门而入。   本来白天的事儿已经够破下限了,偏生晚上还一出更离奇的景象等着欧青子。   欧青子心道,跟着陆万闲,果然遇到的都是奇葩事。   他可以换一双什么都没看过的眼睛吗?   “我不是,我没有……”韩三思慌忙直起身来,解释道,奈何他的手暴露了他刚才在干什么。   “不用解释了,韩峰主,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你请继续。”欧青子转身欲走。   旁边的“周老道”却伸手拦住欧青子,一指韩三思手里握着的东西,惊讶地叫道:“那不是韩家的禁物重水吗?韩师弟,你怎么把重水吃下去了吗?这东西不能乱吃的啊!”   韩三思僵住,方才想到的成熟思路,此刻全都飞走了,脑袋里空空茫茫一片。   欧青子眯起了眼睛,疑色浓重地看向韩三思。   这件事,最后以韩三思人赃俱获为结束。   白天的事情,也得到了解释。   欧青子大为光火,把韩三思叫到悬圃议事堂去,足足闭门盘问了一夜。   韩三思虽然在峰内作威作福,说一不二,但他对玄门掌门却十分畏惧,无他,韩三思的峰主位置是欧青子给的,四大世家的势力之所以能和平相处到今天,也是欧青子从中斡旋的,对于掌握着韩三思在玄门里地位的人,韩三思怎能不怕。   看着一向强横、威严的韩峰主,露出畏首畏尾的神色,韩惜见心中的权威大家长形象,也破灭了。 第125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韩峰主使用家族禁物之事,欧青子前前后后调查了半个月之久,最终查出来结果,重水外泄,后面还牵扯到韩家秩序混乱、白雪原无人能治韩峰主、韩峰主一人权力过大等等问题。   欧青子看到调查结果之后,不禁一阵头痛,他没有那个闲工夫去管韩家的破事,何况韩家的没落是积重难返,也非他一时之间就可以纠正,如果把韩三思交给戒律司,那后面的麻烦事才多,韩家目前还没有一个二把手,立刻就能接过峰主之责,到时候,他欧青子就不得不接过瑶光峰这个烂摊子……何况四大世家的势力,很有可能从此时开始产生不可逆转变化,比如四家变三家,欧青子并不想见到这样的结果。   他想来想去,还是把陆万闲叫到了悬圃。   “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欧青子将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问陆万闲。   本来这事儿,他不应该问陆万闲,陆万闲毕竟是差点被投毒那个,一般人站在局中,还是被害的那一方,都很难保持客观理智,必定要加害方受到严惩的。   但欧青子本能地觉得,陆万闲不是一般人,每次都能给出高瞻远瞩的意见,不会局限于眼前三寸。   “这件事……”陆万闲听完欧青子的讲述后,思忖道,“是有些麻烦,不能贸然削了韩三思的峰主之位。”   “是啊,你也是这么想,对吧。”欧青子心中一松,看陆万闲这样子,是真的在从大局考虑,只是不知道,他能想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呢?   “你有没有考虑过,再扶持一个督峰主?”陆万闲不紧不慢地说道。   “督峰主,什么意思?”欧青子疑惑。   “字面意思,监督峰主的人,品阶不一定比峰主高,但可以监督峰主的行为,针对有过失的峰主来扶持一个督峰主上位,在流程上应该没什么问题。”陆万闲道。   “这……”欧青子思索了一番,“倒是可以考虑,不过,瑶光峰受韩三思把持多年,目前似乎没有什么人能胜任督峰主一职啊,若是我从外姓中找一个人去赴任,恐怕又会被排挤。”   “有一个现成的人选,”陆万闲道,“韩三思不是有个大徒弟么,叫做韩翎的。”   欧青子眼前一亮,是啊,他怎么把韩翎给忘了,韩翎生性倔强,当初韩三思刚开始在擢仙大典收徒时,还没有现在这么迂腐,看中韩翎的天赋,便收下他悉心教授,但后来,韩三思醉心于权术,便不再关心韩翎,韩翎时时劝他,更遭到他的记恨。   如今,韩翎被禁闭在峰内,已经有一百多年没出来抛头露面过,连欧青子都忘了有这号人。   欧青子摸了摸新长出来的山羊胡,感慨道:“这玄门里的事情,陆岛主真是比我这个掌门都清楚啊。”   陆万闲一笑:“不平之处自有鸣声,只要仔细去听,便能知晓。”   “成,那就这么定了,改日我起草任命文书,找其他峰主讨论一下,争取早日把督峰主定下来,也省得我亲自去掺和他们韩家的事儿。”欧青子心情愉悦地说道。   陆万闲微笑不语,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再多,有越俎代庖之嫌。   他经历两世,自然是知道,瑶光峰里谁更有潜力,谁将来会出类拔萃,成一方人心之所向。他的作为,不过是帮助这些品性与修为同样优秀的人提前出来而已。   至于借此牟利,或加入到权.力斗.争之中,陆万闲却没有那个兴致。   欧青子对陆万闲这样进退有度的态度,非常满意。   “对了,”欧青子想起来今日叫陆万闲来悬圃的另外一个目的,“你的植物种的怎么样了?成熟了吗?”   “香果和雪果都已经成熟了。”陆万闲道,“明日,请掌门到万花山来,我们一起出发,去观星台。”   “好,明日一早,辰时前后,我会到万花山,到时,就看陆岛主的神妙手段了。”欧青子期待已久,如今要亲眼看一看陆万闲种的植物到底有什么用,怎样打动观星台的枯木大师。   翌日,欧青子果然如约前来。   陆万闲已收拾好一兜子莹白果实,仔细包好,放进百宝锦囊之中。   欧青子还未走近,便闻到一股清香扑鼻,甚是好闻:“这就是你说的香果和雪果?”   “不错。”陆万闲笑道,“咱们这便去玄门集市吧。”   “咦?不是去观星台么?”欧青子诧异。   “还有一道工序。”陆万闲故意卖了个关子。   两人一乘飞剑、一乘法器,来到玄门集市中,此时时间尚早,路上还没有什么来往的人。   陆万闲在前面带路,七拐八绕,来到深巷之中,一扇漆黑大门前,门上没有挂门牌,门边还堆着一些拆卸下来的木板。   “这是什么地方?”欧青子疑问。   “食破天鲸食馆。”陆万闲道,抬手敲了敲门,传音自报家门。   里面传来一阵咚咚乱响,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   白发苍苍的石天惊从里面探出头来,看见陆万闲时,喜上眉梢,整张脸都容光焕发起来。   “陆师弟,你来了!快快快,快进来!”石天惊亲热地拉着陆万闲的手,就要把他往里带。   “啪”!黑木门差点甩在欧青子鼻子上。   欧青子一脸讪讪,推开木门,跟着走了进去。   只见院子里尽放着些杂物,看样子是有段时间没收拾了,主人似乎刚刚远游回来,第一件清理的就是灶房。   食破天鲸食馆,最干净整洁的地方,就是灶房。   欧青子走进灶房,搬来个凳子,坐在桌前,他闻到一股烟火气,从土灶下面传来,莫名的有些心酸,很像模糊的记忆里家乡村道上的气息。   陆万闲和石天惊在灶前说话,说了一会儿,陆万闲从百宝锦囊中取出布包,打开布包,给石天惊看里面新鲜采摘的果实。   石天惊立刻兴奋起来,眼神熠熠发亮地望着布包中莹白可爱的果实,小心翼翼地从中拿了一个,咬了一口,一边品鉴,一边眯起眼睛,啧啧赞叹。   陆万闲低声介绍着果实的来历,怎样种植,并又从百宝锦囊中取出一捧种子,送给石天惊。   石天惊大喜过望:“陆师弟,我一收到你的信儿,就赶回来了,没想到你给我带来这般惊喜,你放心,我已经想好怎么烹调了,必定能将这香雪木的果实特殊的香气衬托出来,定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佳肴!”   “有师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陆万闲笑道。   石天惊自从天阶百集没有收到徒弟之后,便开始游方,采集民间食谱,游到一处高山湖边小村寨时,逗留下来月余,直到接收到陆万闲的传信,才匆匆返回。   陆万闲请他用香雪木果实做一道菜,要清淡可口,令人能够回忆起水边生活的。   “那人住在山巅,对山珍没有什么兴趣,也就是一些罕见的菜品,才能引起他的注意。”陆万闲介绍道,“而且他生性极其冷淡,喜清淡自然,最好从这方面入手。”   石天惊自从收到陆万闲的命题作菜,便开始思索要做什么,他还带回来了高山湖里的一二鲜味,为了保鲜,是夜里捕捞,一早飞回来食馆,放在水盆里养着的。   如今到了灶前,尝过香果和雪果的味道,石天惊已成竹在胸,只待施为。   时至此刻,欧青子已经知道了陆万闲的策略。   他要用一道菜打动枯木大师。   可是,枯木大师那副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样子,会因为口腹之欲,而听从陆万闲的号令,替他编假话哄骗其他长老吗?   这不太可能吧?   欧青子十分好奇,便在一旁观看石天惊做菜,他远庖厨已几百年,修真者吸风饮露也能过活,何况人欲乃是修炼的障碍,应当摒除。   然,今日一见石天惊做菜,他才知道,为什么会有“食修”这种称呼。   做菜的手段能复杂至此,精妙至此,对灵力的调用和控制,能精微至此,实在是所料不及。   三个时辰后,一道香雪蒸裸鲤出锅了。   当它从锅里取出来、盛进碟子的那一刻,欧青子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陆万闲用一种特质的碗盘来盛它,这种碗可以严丝合缝地扣住,使香味和热气都不会跑出来。   因此,欧青子只闻到了一刻,香气便被外面的风吹散了。   即便是这一刻,也足以让便览山珍海味的玄门掌门,心旌神摇。   “真不愧神厨之名啊,能不能让我尝一尝?”欧青子不知从哪儿拿了一双木箸,在空里“啪啪”夹了两下。   “这人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石天惊一惊。   出门时,欧青子还沉浸在被无视的沮丧中。   他,好歹是玄门掌门,进门三个时辰,石天惊都没注意到他。   而且,还问“这人是谁”?   尽管后来石天惊十分勉强地说明了,是欧青子猛地出现,吓了他一跳,并不是不认识欧青子……   但,欧青子不会好了,除非香雪蒸裸鲤给他吃一口。   “不行,这是做正事用的。”陆万闲拒绝了欧青子的垂涎,“你如果真的想吃,就想办法把石老爷子留下来。”   “嗯……我会考虑。”欧青子深沉道。   正事要紧。欧青子引路,带陆万闲来到观星台上。   观星台位于昆仑群山之中一处极其险峻峭拔的高峰之上,这座山峰杳无人迹,山巅全是巨石和白雪,巨石坑坑洼洼,表面极其粗糙,细看来,却是布满一种高山苔藓,这种恶劣的气候条件下,连松树都长不住,只有这些苔藓了。   狂风呼啸着穿过高天,如刀剑般刮在皮肤上,若不是两人皆有护体神光,普通人还真是受不了。   观星台是一整片巨石,远看形似蟠桃,又叫仙桃岩,侧面有铁索,可以依此而上,不至于被狂风吹走。   陆万闲和欧青子自然不会被风吹走,不过出于拜山头的礼仪,还是顺着那条铁索攀上了观星台。   其时已是未时之末,日头正盛,观星台上却冷得粹冰,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欧青子放眼望去,悬圃、北斗七峰尽收眼底,绵延不绝的山脉一直延伸到天尽头。   真是观星的好地方啊。   欧青子抛出掌门令,在其中注入灵力,一股碧绿灵氛如水波般荡开。   “枯木大师,玄门掌门欧青子携东明传人陆万闲前来拜见,还请出来相见!”   欧青子的声音如洪钟一般,久久回荡在观星台上。   不一会儿,一个空灵的声音自半空中传下。   “观星之日未到,掌门请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投喂的火箭炮x1,手榴弹x2,地雷x7,以及营养液+10!   感谢@975投喂的地雷x1!   感谢糖茉雨沫投喂的营养液+3!   今天是炮弹乱飞的一天,感到了天使们的爱XD! 第126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欧青子只觉得凭空挨了一个大耳刮子,打得脸上啪啪响,寒风中仍感到热辣。   他掌门令都扔了,枯木大师这死老头子,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陆万闲不疾不徐地拿出扣在一起的碗碟,铺开一片锦绸,将碗碟放在锦稠上,又取出一双银筷子,整齐地摆在一边。   他轻轻掀开碗碟,只漏出一条缝隙,便有热气混合着奇妙的香气飘散出来。   “欧掌门,你不是想尝尝这食破天鲸神厨烹调的香雪蒸裸鲤么,反正今日无事,枯木大师又不肯现身,不如你我二人把这条裸鲤吃了吧。”   欧青子立刻凑了过来:“那自然是极好的。”   陆万闲冲他使了个眼色,欧青子伸到半空的手停住了,他疑惑地看向陆万闲。   陆万闲摇了摇头。   欧青子忍痛把手收了回去。   为了正事,他可以忍。   不过,这样做真的有用吗?枯木大师真的会现身么?   枯木大师可是做到身如槁木,心如死灰之大境界的人,岂能为小小一碟裸鲤现身?   “这裸鲤乃高山湖特产,”陆万闲悠悠介绍道,“别处的河流湖泊中不能存活,它对水质的要求非常高,而且周身没有鳞片,无法自保,只能生存在高山湖里。它的肉质非常美味,入口即化,香留唇齿,会让人产生误会,以为舌头是鱼肉,因而不小心吞下舌头,因此,裸鲤又有吞舌之美称……”   “啪”!   一声轻响。   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石头上,落点在陆万闲和欧青子身后。接着,两人身后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   只见一个身穿棕褐色童服的小孩子蹬着两只单薄的板鞋,啪嗒啪嗒地走过来,玉雪可爱的小脸被风一吹,微微有些泛红,两只圆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地上的食碟。   陆万闲和欧青子对视一眼。   那小孩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儿,很有礼貌地问:“我可以尝一尝吗?……我是,枯木的孙子,你们可以叫我青枝。”   “……”欧青子从来没听说过枯木有孙子,他连个道侣都没有,哪来的孙子??   “青枝,你好呀。”陆万闲却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头,冲小孩招招手,“来,你来吃吧,会用筷子么?”   “当然会。”青枝啪嗒啪嗒地跑到陆万闲跟前,眼睛一直盯着裸鲤不放,小屁.股干脆地坐在石头上,也不怕冷,伸着一只小手熟练地摆弄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放在嘴里。   “唔……”青枝幸福地拉长了鼻音,又抄起筷子,飞快地再吃一口,再吃一口,再……   在青枝形成虚影的运筷速度之下,裸鲤很快只剩条鱼刺。   欧青子眯起眼睛。   很好,他们的“正事”喂了一个小孩。   “你们有什么事找我爷爷?”小孩吃得面色红润,黑溜溜的眼睛打量着陆万闲,粉嫩嫩的嘴角边还带着一丝亮晶晶的油腥。   “是这样的,我们打算启动观星法阵,请枯木大师占卜下一次天地级秘境出现的时间和地点。”欧青子开门见山地说道。   小孩疑惑:“天地级秘境哪有那么容易占卜的,何况星象混乱已经有些时日了,你们该想办法查一查最近玄门中有没有什么倒行逆施违背天道的行为发生,快些把那搅乱星象的人找到,而不是妄图走捷径来我这里探测什么天地级秘境。”   很好,欧青子想,枯木大师你变得小孩说起话来一点都不像小孩。   陆万闲却像是没发现小孩的异样之处一般,仍是温和地说道:“青枝,我们是想问问你爷爷,能不能开启一次观星法阵,让我来主持占卜?我前日里见流火星贯穿天际,向西方落下,恐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因此才来一探。”   “你懂星象?”小孩立刻兴致勃勃起来,“也好,你带来的鱼这么好吃,我就帮你这个忙,跟我爷爷求求情,如果爷爷高兴呢,他自然会请你来,如果他不高兴,那我也没办法。”   行,欧青子腹诽,你装孙子就不说了,还带这样搪塞人的,也未免太不厚道。   也就是陆万闲这样修为浅薄的人看不出来,本掌门可是早就看透了一切。   欧青子正待拆穿小孩,让他知道什么叫吃人嘴软,陆万闲却抬手拦住了他。   “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说罢,陆万闲干脆地站起来,眼神示意欧青子跟他离开。   欧青子莫名其妙,不知陆万闲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评长老是陆万闲的事,又不是他的事,他犯不着古道热肠帮人盘算,欧青子这么想着,便跟着陆万闲下了观星台。   观星台上,长风呼啸间,一个小小的人影负手踱步至岩石边缘,目光深邃地凝视着离去两人的背影。   他的目光已全然没有孩子气,片刻之间,幼小的身影拉长至八尺高,饱满的脸颊干瘪下去,鲜嫩的肌肤变成树皮一般,玉雪可爱的小孩转瞬间化成一位身材瘦高形容枯槁的老者。   “有趣,”老者的目光落在那修长的白衣背影之上,“竟有两条命轨在他身上交汇……”   隔了两日,万花山中。   其时正是黄昏,万花山的栅栏门笼罩在一片辉煌的金橙色里,身穿赤衣弟子服的秦炽羽风风火火从外面回来,缠着一道防滑绑带的手按在门上,将栅栏门拨开。   秦炽羽半月前便可以下地行走,他也没闲着,反正还没遇到合适的下家接收,这段日子便跟着韩惜见去金铁司帮帮忙。   韩惜见是想给自己打一把飞剑,所以在金铁司帮忙,一边学习如何挑选飞剑,一边赚点灵石作为购买资金,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只是韩惜见性属水,水火相冲,每次接近那高温炽热的熔炉,都让他十分痛苦。   如今秦炽羽也跟着去了,需要守炉子的事儿自然都可以撂给秦炽羽去办,韩惜见乐得轻松,每天都会亲切地叫上秦炽羽,早上一起去,半夜一起回,这一阵子时常和秦炽羽腻在一起,远远超过了傅唯一。   秦炽羽本来是不太待见韩惜见那股子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劲儿的,但是自从见了韩惜见亲自搂袖子打铁的模样,不顾形象弄得灰头土脸的样子,秦炽羽对他的好感反而提升了不少。   可惜,秦炽羽对韩惜见的好感提升,并不代表金铁司的神工就认可韩惜见的工作,韩惜见三天两头被骂,神工隋良甚至当众呵斥他笨手笨脚就不要来这里瞎闹。   这一天也是如此,秦炽羽早早地超水平发挥,打完了隋良交代的任务,受到隋良一顿夸奖;韩惜见却因为打歪了剑脊而被留下来加强训练。秦炽羽离开时,还看见韩惜见垂着脑袋在挨训。   “你真不用我等你?”   “不用了……我想再练一会儿。”   ……   秦炽羽思忖着金铁司那头的事儿,脚已踏进院子,与正往外走的陆万闲撞了个对脸。   “陆仙长!”秦炽羽扬起一个笑脸。   陆万闲正准备出去,他刚刚接到了观星台递来的消息,说今夜晴朗无云,适合观星,叫他速去。陆万闲等的就是这一条消息,望着传递消息的纸鹤消散在空中,陆万闲心内已有了计较。   看到秦炽羽脸上沾着灰和凝固的汗迹,仍然能笑得这么阳光灿烂,陆万闲心内一软,道:“修炼也不急在一时,该劳逸结合才是,你快回去休息吧。”   “我都休息半个月了。”秦炽羽道,幽黑的眼眸一转,问道,“陆仙长,评长老的事情怎么样啦?什么时候院子能落成啊?”   “你倒是心急。”陆万闲笑道,“我这正准备去观星台一趟,把评长老的一项条件跑下来,没什么意外的话,这项条件满足了,欧掌门那边就可以提起长老会讨论了。”   秦炽羽愕然:“这么快?”   “怎么,你还嫌快啊?”陆万闲疑问。   秦炽羽是真的嫌快,他之所以去金铁司,除了磨砺自身以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给陆万闲打一副冰丝手套。   所谓冰丝,是一种冷金,采自北冥,有防火之效,秦炽羽自那日入门弟子宴上天火炎髓失控,醒来后便觉察到陆万闲右手灼伤,虽然涂了药膏很快就好,可是看到那光洁的手背上出现一片片红斑,他还是心痛得不行,发誓一定要找到一件合适的防具,来保护陆仙长的手。   欧青子本来有一双手套,是很好的防具,但欧青子目前无意跟他再来往,他也要不来那宝物。   秦炽羽便拿着盛家的牌子,在天玑峰后山冰洞里见到盛玉髓,询问他如何防火,盛玉髓思忖了一下,告诉他有一种叫做冰丝的物质可以防火,而且成本不算高,就是打制的过程非常复杂,要从晶体状态打制成柔韧的丝线,最后再编制成手套,工序极其麻烦,目前只有金铁司神工能做得出来。   秦炽羽闻言,便下定决心,要跟着金铁司神工学习,等他学成出山,就给陆仙长打一套冰丝手套,作为恭贺陆仙长升任长老的礼物。   如今听来,陆仙长竟然很快就要升任长老了?   “那、那三进的院子何时落成?”秦炽羽还有一线希冀。   “可能时间久一些吧。”陆万闲思索道,“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   秦炽羽又陷入沉思,心下计算起从学会到打出冰丝手套需要多久,是否赶得上三进院子的落成庆典。   “我还有事,今晚不回来了,若是惜见和唯一回来,也跟他们说一声。”陆万闲祭起飞剑,便要走。   “陆仙长,你是要去观星台吗?我、我能跟着一起去见见世面吗?”秦炽羽急忙问,好不容易今天早点从金铁司出来,他只想和陆仙长黏在一起,谁知道陆仙长竟然晚上不回来了?那观星台是什么地方,他也要去看一看!   陆万闲回首看向秦炽羽,略一思索,颔首道:“也成,不过时间有限,你也上飞剑来吧。” 第127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秦炽羽喜出望外。   距离上一次他和陆万闲共乘一剑,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来不来?”陆万闲抛出飞剑,轻身跃上,足尖稳稳踩在剑身上,双手负在身后,一身洁白长衫潇洒十分,裙裾衣角随风微动,笑吟吟地俯视秦炽羽。   秦炽羽仰起头,视野中仅容得下一人,这就是他的神祇。   无论他们之间有过多少龃龉,每一次再见到陆万闲,秦炽羽心内都会涌起一股喜悦之情,陆仙长是那么好看,就像初次相遇时一样,令他晦暗的人生都亮堂起来。   秦炽羽猛地一点头,双足用力一蹬地,向上跃出,迅捷地落在陆万闲身后。   在他的幻想之中,他已伸出双臂,搂住了陆万闲的腰,双手紧紧收拢。   然而在现实中,他还是有点怂,只敢伸出手,抓住一点点衣袖。   陆万闲侧过身来对他说:“抓稳了。”低头看见秦炽羽的手揪着自己一点衣角,不由得失笑,伸手捏住秦炽羽的上臂,向自己这边拉过来。   “走。”   飞剑破云穿雾而去。   来到观星台下,夜幕已然降临,西方最后一点余晖照在观星台边缘的石壁上,刻下沧古的血色。   陆万闲叫秦炽羽在观星台下等着,他先上去问问情况。   秦炽羽乖巧地点头。   陆万闲微微一笑,将手背在身后,否则可能会习惯性地摸摸秦炽羽的脑袋。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啊。   陆万闲攀着铁索上了观星台,放眼一看,观星台冲着悬圃主峰那一面边缘上,有一个高挑的棕褐色身影,看来,枯木大师终于愿意以本相来见他了。   “晚辈陆万闲,见过枯木大师。”陆万闲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嗯。”枯木大师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枯槁的老脸,木然的眼珠微微转动,打量着陆万闲。   陆万闲坦荡荡,任他观察。   枯木大师道:“今天……没有鱼?”问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吾孙青枝与吾提起,汝之鱼甚是鲜美。”   陆万闲笑道:“今天来得急了些,只带了香果和雪果。”   枯木大师点点头:“还有一位小友?”   陆万闲正待禀报这事:“是,他叫秦炽羽,是晚辈救下来的一位小国王室之后,如今拜在玄门,在本届擢仙大典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那些吾不关心,汝带他来做甚?吾之观星法阵,只与你一人看一次。”   枯木大师在传信纸鹤里特别说了,不让带欧青子。   陆万闲需要的只是枯木大师在评长老的会上给他作证,确实“看到了”天地级秘境,因此,倒也不是必须叫欧青子来见证全程。   这一次来,他便没有通知欧青子。   至于秦炽羽……   陆万闲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道:“其实晚辈此来,也是想请教前辈,前月里晚辈观星看到,秦炽羽身怀天火灵根,命中当有一劫,此劫与玄门之兴衰有关,因此想请前辈给他看一看。”   “哦?你看到了什么星象?”枯木大师眼中浮现起一丝兴味。   陆万闲便把前生里,枯木大师曾经拿来劝诫过他的星象说了一遍,又道:“晚辈疏漏,不知是否解析错了?”   枯木大师越听越惊,两条寿眉都耸动起来:“叫那秦炽羽上来,让吾亲眼看一看,这命格实属罕见……汝观星之术亦颇有造诣,不必妄自菲薄。”   陆万闲一笑,传音招呼秦炽羽上来。   枯木大师只看了秦炽羽一眼,便深深皱起眉头。   “这命轨确实凶险……”枯木大师欲言又止,目光又移向陆万闲。   陆万闲知道枯木大师肯定会看到和前生一样的东西,而且,前生他遇见枯木大师的时候,已经是千载之后了,那时枯木大师的观星术比此时更为精进,能看到更多东西。   因此,陆万闲并不很在意枯木大师能从秦炽羽身上看出什么,他只是想找个理由把秦炽羽叫上来旁观而已。   如今目的达到,便要转入正题。   “前辈,炽羽他命途多舛,因此我便想带他出来多见一见世面,多学些东西,将来说不定就能平安度过劫难,不仅对他自己有好处,也能帮助玄门免去一劫……”陆万闲说道,“所以,晚辈才带他来这里,想让他开开眼界,知道天地自有大道在冥冥中运转,不可以做伤天害理之事。”   “汝言之有理,”枯木大师道,“罢了,就让他在一边看着罢。”   陆万闲转向秦炽羽:“还不快谢过前辈。”秦炽羽立刻拜道:“多谢前辈。”   枯木大师“哼”了一声,将袖一扬,一股棕色的灵光从秦炽羽头顶罩下,笼罩在他身上,仿佛形成了第二层护体神光。   “此乃定身术,汝在一旁静立观看即可,勿要扰了观星大阵。”枯木大师冷冷地说道。   秦炽羽果然动不了了,连说话亦是不能。他本以为这位前辈只是观星之术强劲,没想到连法力也这般霸道,玄门中的高人果然都是积淀深厚的修真者。   秦炽羽心生向往,更运足目力,向观星台中央看去。   只见枯木大师忽然一晃,身影模糊,仿佛有三重一模一样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他手臂向上伸出,干枯如老树枝一般的手指指向天空,在空中画出第一个星阵——北斗七星阵。   那三重影子逐渐分散开来,各自走向观星台的一面,形成三角之形。   秦炽羽还是第一次见这等分神化身外身的异术,不由得瞪圆了眼睛,生怕漏过一瞬。   枯木大师乃分神期大能,修为不在盛家的顶尖高手之下,只是他把全部心力,都用在了观星上,因此没什么名声,许多刚入门的弟子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他也从不参加擢仙大典、天阶百集,对他来说,如果要收徒,一定是命数到了,他不得不找一个人来传衣钵,否则,没事儿弄个人上来吵吵嚷嚷,打扰他观星,是自己找没趣呢。   枯木大师化分神出来,是为了画出观星法阵,此法阵极度繁复,每次都要耗费不少心力,若非分神期的高手,还真的画不出来。   陆万闲所求的,也就是开启观星法阵。   随着夜幕渐深,天上的星星渐次出现,银河横贯中天,四方星宿闪闪发亮,组成一幅壮丽浩瀚的景象。   地上的法阵也逐渐明晰起来,星星点点,尽是枯木大师按照天空中的星斗,一一对应画出来的灵光,三条身影飞快移动,手指间射.出的银光一点一划,将星空印刻在地上,群星璀璨之处的银河亦点成与天上一模一样。   三条身影归拢于观星台正中,合为一体,所立之位,对应天顶北辰。   观星法阵启动。   秦炽羽只觉眼前黑下来,是那种,墨黑墨黑的颜色,仿佛当头罩下了一个密不透光的铁锅,将观星台整个叩在里面。   可是,抬头去看时,天上的星斗,却分外鲜明。   秦炽羽的眼睛仿佛得到了冰凉的按摩,此时分外通透,天穹上的星星,无论是明是暗,都可以粒粒数清,颗颗分明。   他恍然,这观星法阵,原来可以排除一切杂光杂念,使人专注于星空。   那地下画出来的星宿又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枯木大师启动法阵之后,便向角落里的陆万闲点了点头,示意他上来。   陆万闲微一欠身,衣袖飘动,翩然凌空。   秦炽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抹洁白身影所吸引。   只见陆万闲平平飘出一丈有余,双足并不点地,自灿烂繁星之上飘过,如同踏月而来的仙人,他轻盈地落在北辰位中,脸庞被星光映亮,一双凤眸光华流转,笑吟吟地望向枯木大师。   温文尔雅地行礼,道谢,而后接过观星法阵的主位,枯木大师自动退位,身影隐入黑暗之中。   漫天星光里,白衣仙人双手轻盈点拨,挑动法阵中星斗的排布位置。一旦开始介入法阵,陆万闲的神态便肃穆专注起来,凤眸低垂,笑容敛去,光洁的额首被银光照亮,眉骨鼻梁线条清晰,切割出深浅不一的阴影,更显得面容轮廓深邃。   秦炽羽怔怔地望着陆万闲的脸,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几息之后,他才想起来要关注观星法阵运转的方式,目光下移,又落在那双修长如玉的手上。   每一次手指挑动,都仿佛抚弄古琴般悠闲雅致,一缕缕星彩随之移动、跳跃,仿佛天上的星星,尽作了陆万闲手中的琴弦。   好美啊……   秦炽羽的脑袋一片空茫,已无法理性、客观地看待陆万闲的动作,什么观星法阵的运转方式,什么天道自在冥冥之中,什么开眼界涨姿势,全都被秦炽羽抛到了脑后。   他眼中心中,只有一件事,就是要把此刻的画面用眼睛记下来,刻下来。   如果他也有陆万闲那样的能力就好了,可以把记忆刻进小云朵里,放进内府,没事儿就穿进去看看……就眼前这情景,这画面,他可以在小云朵里反复观看一整天!   地下的星位在陆万闲的拨动下变幻方位,依照他的推算,定在了前尘中天地级秘境开启的时刻。   用观星法阵推算未知的事情,并不容易;但已经知道了确定的时间和方位,反过来求证于观星法阵,使观星法阵产生“预言”,就要简单一些。   前尘九千年,时间难打发,尤其是徒弟们散后的日子,陆万闲不得不找点事儿做,便学了些与主业无关的技法。   占星术,也是其中之一。   陆万闲排布完法阵,在北辰中站定,双手向上抬起,交握于额前,拇指抵住眉心,随后落于胸口。   两指并拢伸展,一点星光自指尖透出,瞬间化作千道万道银丝线,向空中洒开。   天顶开始产生变化。   在银丝线的引导下,天顶按照地下星斗的方位,缓缓转动银河与众星宿,直到方位一一对应。   一片空灵的雾气自观星台中涌出,在场三人同时看到一个场景。   一片湖泊里生长了许多树木,树根埋在水下,树冠倒映湖面,树枝间均是白色的花和红色的叶子,随风微微飘动。   那场景极美,令人心醉,却是不可能发生于现实中的。   雾气被风吹走,画面也随之消失。   观星法阵的灵力不足以支撑下去,轰然瓦解,地下的星星与天上的星星均化为乌有,只剩下被月光照亮的观星岩,和晴朗无云的夜空。   片刻的宁寂之后。   陆万闲轻舒了一口气,缓解胸中气血翻涌,他以元婴修为,强窥天道,还是有些勉强了。不过,事情比他想象的顺利,还是窥到了天地级秘境。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枯木大师自角落中走出,眉头深锁,疑惑重重地望着陆万闲。 第128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陆万闲笑道:“晚辈是东明真人的传人,万花山主人,陆万闲。”   枯木大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表明对这两个身份都很不屑。   “晚辈实在是有苦衷,有些事不便与前辈说明,来日尘埃落定,定当向前辈秉明一切。”陆万闲知道枯木大师是开了天眼之人,不是随便就能糊弄过去的,他也不打算为了评个长老,就把人得罪了,因此言语间十分诚恳。   “罢了,天道运行自有定数,善有善报,恶有恶果,与吾无关。至于你近日里所求之事,吾已应允。”枯木大师转过身,背对两人,“汝等自去,不送。”   此言一出,秦炽羽只觉身上一松,又可以自由活动了。   他看向陆万闲,见陆万闲向枯木大师深深行了个礼,他便也跟着鞠躬,心中暗想,陆仙长崇敬之人,必定是十分厉害的,需要把礼数行周全了。   而且,秦炽羽还有些别的小心思……   “走吧。”陆万闲回过身,冲秦炽羽微微抬起下颌,径自向观星岩下走去,秦炽羽立刻跟上。   两人攀着铁索跃下岩石,走出一段,陆万闲方才祭起飞剑,带秦炽羽返回万花山。   对枯木大师的尊敬之意,表达的不可谓不充分。   返回万花山后,陆万闲便感到一阵疲倦。   “我也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陆万闲揉了揉了额角。   “好。”秦炽羽把陆万闲送到卧房门前。   “你也去休息。”陆万闲回过身,阻住秦炽羽的脚步。   秦炽羽黑沉沉的眼眸,定在陆万闲脸上,盯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好。”   陆万闲知道自己一脸疲倦,他显然是担心了,便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无妨,转身进屋去了。   秦炽羽替陆万闲把门拉上,又在门前踌躇了一会儿。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这样好的一个机会,他决不能错失了。   秦炽羽目光变得坚定,干脆地离开门前,快步走出院子,悄没声地从岩石上抱下一只仙鹤,拍了拍它的背,翻身上鹤。   仙鹤展开翅膀,扑棱了两下,飞上夜空,消失在崇山峻岭之间。   观星台边缘。   铁索的上端一动,发出铁质与石头摩擦的响动,有人拽着铁索,正往上爬。   少倾,一个十七八岁的英挺青年出现在观星台边缘。   秦炽羽单膝跪在观星石上,气息均匀,未见狼狈,他爬上来之后,并没有急着站起来,而是恭恭敬敬地向着观星台另一边的老者背影,行单膝跪礼,这于他而言,是很重的礼仪了。   老者侧过脸,瞥了秦炽羽一眼,并无意外之色,似乎早就算到他还会折返回来。   “枯木大师……小子冒昧前来,是想求教一事。”秦炽羽顿了顿。   一片缄默,没有回应。   秦炽羽知道人家没有回答自己的义务,何况自己什么礼物都没带来,就要问东问西的,人家不高兴回答也是正常。   只是……一旦有一线希望,他都要问。   不问,就永远不知道答案。   “枯木大师,您见多识广,我想请教您,有没有这种情况,就是……一个人,同时拥有两个过去,两个过去互相矛盾……一个过去中,他是第一次来玄门,另一个过去中,他却已经在玄门住过一段时间了。我也不知道我表述清楚没有。”秦炽羽抓了抓头。   枯木大师依然一言不发。   秦炽羽有些急了,明明山顶风很大,他却热腾腾地出了一脑门子汗:“我、我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曾经我以为,一个过去是未来,一个过去是过去,后来我发现,并不是,两个都是过去……唉!简单点来说,就比如,同一个人,他从小在某地独居,从未离开过那里,可是有一天却有人发现,他竟也曾在山上住过,而且不是独居,收过一个徒弟。”   秦炽羽就差跳起来给枯木大师手舞足蹈地表演一番了,他絮絮叨叨地述说完毕,抬起头,恳切地望向岩石边缘:   “枯木大师,您德高望重,渊博如海,是否能够提点小子一二句……”   秦炽羽的声音忽然抽走了,他发现,枯木大师不见了。   什么时候走的?是不耐烦听他说了吗?   秦炽羽的心一沉,无比失望地垂下头。   啪嗒啪嗒。   一双穿着板鞋的小脚走进秦炽羽的视野。   他愕然地再度抬起头,看见一个圆嘟嘟脸的小孩子正瞪着他看。   “我叫青枝。”   “你、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秦炽羽拉住小孩的手,放出法术升温,给它焐热,“这地方太高了,危险,不是小孩玩耍的地方。”   小孩一怔,板起脸:“我是枯木的孙子,本来就住在这里,倒是你——有两条命轨的小崽子,怎么背着你那师父从家里跑出来了?”   秦炽羽愣住。   “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你们两个人,都背着两条命轨,不嫌重得慌么?”青枝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摇头叹气。   秦炽羽喃喃道:“……两条命轨?什么意思?”   青枝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恍然地说道:“原来你不知道啊,这就奇了,你师父他,明明是知道的……”   秦炽羽的心脏砰砰跳起来,他本能地觉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藏在那薄薄的一层窗户纸后面,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捅破窗户纸,看到那东西的本相。   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也就能够得到解决。   不管眼前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显然,他知道的不比枯木大师少。   秦炽羽更用力地拉住青枝地小手,认真地望着他:“青枝,你能不能告诉哥哥,什么叫两条命轨?我和我师父……都有两条命轨,是什么意思?”   青枝嫌弃地把手从秦炽羽的手里挣脱出来:“你不是说一个人有两种回忆吗,那就是两条命轨啊!”   这句话宛如当头棒喝,一下子把秦炽羽这些日子来淤塞不通的思绪给捅开了。   “一个人……为什么会有……两条命轨?”秦炽羽感到喉咙发紧,无限迫近真相之时,他反而产生一种紧张和畏惧的情绪,使他几乎发不出声音,耳朵里嗡嗡作响,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翻滚,尤其是心脏,反应最为剧烈的心脏,仿佛快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我怎么会知道,你去问你师父啊。”青枝倏然后退,化作一片虚影,消失在观星台上。   秦炽羽伸出手,抓了个空。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僵了半炷香时间,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两条命轨就是两种回忆?陆仙长和他都有两条命轨?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炽羽如同魂魄出窍,两眼无神,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机械地下了观星台,行尸走肉般地往前走。   待他回过神来,东边的天已然蒙蒙亮,他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这会儿正站在一处荒草地里,每一根草都有半人高。   “啪”,什么东西戳了他肩膀一下。   秦炽羽懵懵地侧过头,向一边看去。   仙鹤有些狼狈地立在他侧面,羽毛都被草刮得飞起来了,黑溜溜的小眼睛不满地盯着秦炽羽,似乎在问,为什么还不骑我,你要走到什么时候。   秦炽羽抱起仙鹤,穿过高草,走到一片水边空地上,抚平它背上的羽毛。   “仙鹤啊,仙鹤,为什么一个人会有两条命轨呢?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仙鹤歪着头。   “难道说,我和陆仙长,都有两辈子人生吗?可是……如果真的有轮回,前世今生,三生三世,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没道理只有我们两个有两条命轨啊。”   仙鹤弯下脖子,梳理起羽毛。   “难道不是轮回?而是……”秦炽羽憋了半天,也没“而是”出来个什么。   仙鹤干脆把脑袋塞进了翅膀里,决心先睡它一觉。   “不行!”秦炽羽猛地一拍大.腿。   仙鹤被它的小主人惊了一跳,扑棱棱张开翅膀,前后跳了两步。   “我得去藏经阁一趟,仙鹤,走,咱们去藏经阁!”秦炽羽捉住仙鹤的羽毛,翻身上鹤。   山谷间,一道白影上冲天空。   其时朝霞漫天,东方初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幻影杀的地雷x1~~~ 第129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玄门之中,七峰各配备有一座藏经阁,供长老及弟子查阅书卷。   天字四峰秦炽羽肯定不会去的,至于剩下三峰么,瑶光峰韩家,自从韩三思蹲厕所被人发现在偷偷玩粑粑,瑶光峰中的看守便又严格了一些;开阳辜家他不熟;剩下玉衡峰,秦炽羽把人家的避水珠还回去了,这会儿又想穿过九天大瀑布去借用人家藏书看,恐怕不太合适。   如果不拘泥于七峰呢,悬圃……大约是不会让他随便出入了;玄门集市,只有面向外门修士的一些初级的书卷,秦炽羽以前备战擢仙大典的时候,把那里的书浏览过一遍,大致知道有些什么藏品。   那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秦炽羽驾起仙鹤,向金铁司飞去。   金铁司位于泼墨崖下,是一片低矮的建筑群,墙壁闪烁着灰色金属制光芒,远远就能看到那一片地面与别处颜色不同。   秦炽羽降落在金铁司门前,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大门,这时间还早,地面上一个人都看不见。秦炽羽拿出开启地下通道的铁钥匙,向铁柜子中间一放,只听一声轻响,铁柜子滑开,露出向下的台阶。   金铁司的大部分功能区都在地下,地面上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秦炽羽拾级而下,进入地下冶炼厂,带着一股烧灼气味的热风铺面而来,每次韩惜见走到这里,都会眼睛难受,秦炽羽却十分享受。只是此时,他没有这个心思去享受,匆匆穿过廊道,七拐八拐,来到名为“藏经阁”的大门前。   秦炽羽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充盈的火灵力令他头脑清醒,他推开藏经阁的门,迈步进去。   藏经阁出乎意料的小。   三排书架,一眼就能望到头。   秦炽羽不由得失望。   或许这里还有别的暗室?像玄门集市的藏经阁,就分了三间屋子,一进去只能看到第一间,需要从一个小门走进去,才能看到第二间和第三间,秦炽羽还记得当时他找到侧面的小门并推开时,那种豁然开朗的喜悦心情。   ……   不过这里,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小门。   秦炽羽飞快地绕着藏经阁走了一圈,一边看书架上的书,一边留意着周遭墙壁上有没有可疑的门,可惜,他失望了,是双重失望:书架上只有冶炼相关的书;周围墙壁全是光滑平整的大石头,一个看起来像门的地方都没有。   秦炽羽意识到,同样是藏经阁,金铁司这样的以打铁为主营业务的部门,可能只会保留一些实用性书籍,要想找到涉及命轨、轮回、回忆之类玄而又玄的书籍,恐怕只能去七峰或悬圃。   可惜观星司没有藏经阁,否则,他直接去观星司就好了……   秦炽羽一边想着,一边从藏经阁里走出来。   廊道那头忽然传出一个恼火的声音。   “做不了?你什么意思?”   “咚!”   似乎是什么沉甸甸的石头砸在地上的声音。   秦炽羽一听不对,声音传出来的方位是会客室,这些会客室和地面上的会客厅不同,都是小小一间,提供给金主们沟通定制武器要求的。   金铁司承接着玄门中大部分防具、武器的定制工作,与铸剑堂分工不同,金铁司规模大一些,什么活儿都干,只要钱到位,给屋檐镀金也干;铸剑堂则高冷一些,只铸剑,不接杂七杂八的活儿,只承接长老以上的铸剑需求,不见杂七杂八的人。   这不是因为铸剑堂就比金铁司品味高,而是因为二者选择了不同的经营路线。   选择了直面大众的经营路线,金铁司就不得不面对众多的纷争——例如现在。   秦炽羽很感谢金铁司能留下他,还给他提供设备打造冰丝手套,因此,会客室此时发生冲突,他便不会坐视不理。   秦炽羽快步走到会客室门前,推开门,向内看去。   只见一个眼熟的华服白胖子正站在客人位上,细小的眼睛流露出恼火之色,伸手指着对面两人,在他对面,负责收集客人意见的剑童害怕地拉着一名铸剑师父的胳膊,试图阻止铸剑师父上去打客人。   “张师傅。”秦炽羽热心地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铸剑师父的脾气一般都比较大,整日对着炉火,心里也憋着一股火,又不擅长和人沟通,因此,金铁司设置了剑童这一职位,负责在客人和铸剑师父之间传话。   剑童一般都比较了解铸剑或冶炼其他装备的流程,可以跟客人很好地解释,哪些需求能做,哪些做不了。偏生有些客人就要挑战那些做不了的需求,剑童为难,客人便会要求和铸剑师父面谈。   秦炽羽瞥了一眼就知道,今天的情况也是如此。   “你别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儿,你怎么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可是这里的客人!”华服白胖子恼怒道,“若不是我需求量大,早就去找铸剑堂承接这份任务了,你们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有钱不赚忘八蛋,你们知道我叔叔是谁吗?”   来了,玄门中人的寿数比较长,亲戚关系就更加盘根错节……没有人能搞清楚谁的爷爷是谁,谁的三姑是谁,因此,攀亲戚的环节就格外令人困惑。   “不管你的叔叔是谁,你要在剑刃上嵌绿松石,这个活儿我们做不了!”铸剑师父恼火地一摔袖子,转过头来,又对秦炽羽说,“小秦啊,咱们走,让这个疯子自己发疯去。”   在……剑刃上嵌绿松石?   别说能不能实现,嵌出来的剑还是剑吗?这白胖子莫不是有钱没处花?还要大量定制这种剑?   “不许走!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我从昨天晚上就在这里了,你们就这么应付我?信不信我让我叔叔停了对金铁司的资助?”白胖子一阵上蹿下跳,又从衣袋里掏出两块硕大的灵石,往地上扔,“你们不是要钱吗,拿去!拿去!我要定制九百九十九把剑刃上嵌绿松石的宝剑!三天后就要!”   “咚!”   “咚!”   好么,原来是这个东西的响声。秦炽羽明白过来了。   一个人傻钱多的主儿,仿佛当年在画舫上的他。   而根据此人的外貌,和出手的阔绰程度,秦炽羽隐隐猜到了他的叔叔是谁。   八方钱庄庄主朱善人。   朱善人不是一般的有钱,而是让掌门欧青子哭抱大.腿、丧失节操(虽然他本来也没什么节操)的有钱。   秦炽羽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定律,在玄门中应该也能生效吧?他也不用鬼推磨,他只是想看到关于命轨的资料而已。   主意拿定,秦炽羽对那白胖客人拱了拱手,问道:   “在下秦炽羽,不知这位小哥如何称呼?”   “我姓朱,”白胖客人傲慢地瞥了一眼秦炽羽,“你的名字,有点耳熟啊……在哪里听过来着?”   秦炽羽看他缓慢思索的样子,有点着急,便打断他,说:“我可以跟你去府上一趟,亲自向你叔叔说明情况。”   “行啊!早这么爽快,也不必我天天往这鬼地方跑。”白胖客人从椅子上跳起来,三层下巴颤了颤,他一伸手,拉过秦炽羽的胳膊,就往外走。   铸剑师父和剑童都看向秦炽羽,流露出担心的神色,秦炽羽冲他们一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担心,这事儿包在他身上。   待走到外面,白胖客人从须弥芥子袋里取出一件金光闪闪的圆盘,向空里一抛,反射着朝阳,差点闪瞎秦炽羽的眼睛。   “走吧。”白胖客人拉着秦炽羽上了大金盘子,他的手虽然也肉肉的,但是特别有劲,秦炽羽只觉一个又湿又粘的肥肉裹着自己的手腕。   忍了,忍了,看在钱的面子上……   大金盘子向上飞起,非常平稳。   秦炽羽对着自己的仙鹤打了个呼哨,仙鹤也扑棱扑棱翅膀,飞了起来,跟在大金盘子后面。   “这鹤宠倒是灵性,可惜百兽院的辜大妈不让我养,说我太重。”白胖客人忧愁地说道。   秦炽羽:“……”   待到了八方钱庄前,两人落下地来,白胖客人又拉着秦炽羽走进气派的大门中,金碧辉煌的装潢映入眼帘,秦炽羽不断抬头看,一边啧啧称叹,虽然他出身王室,见过不少奢华之物,却从来没见过八方钱庄后院这样把金子全都贴在门脸上的建筑风格。   白胖客人面露得色,在两旁仆人的点头哈药之中,径自带着秦炽羽来到大堂中。   穿过金灿灿的屏风,来到黄花梨木雕刻的圈椅边,背后靠着八宝琉璃金貔貅,和一整面墙金灿灿的黄花梨木雕百鸟朝凤。   只见大堂中坐着三个人,是朱善人和两名老者。   白胖客人立刻拉着秦炽羽跑了过去,冲着朱善人叫道:“叔叔!你看我带谁来了!”   秦炽羽一怔,怎么这白胖子好像说的朱善人认识他一样?不过在拜师大典上见过一面,朱善人应该记不得他这么一个入门弟子吧。   本来,秦炽羽还在想,怎么套取朱善人的信任,然后……借他家藏经阁看一看。   却见圈椅里的朱善人抬头看来,看见秦炽羽时,眼睛骤然爆出光彩,仿佛看见什么奇货,吓了秦炽羽一跳。   朱善人立刻自圈椅里站起来,眼里的精明算计一扫而空,换上一副和蔼亲切的笑容:“好啊,好啊,咱们小福总算做了一件有用的事,来人啊,给贵客倒茶,要上好的灵山仙雾茶!”   说罢,朱善人一把拉过秦炽羽的手,将他带到自己身边的位置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路过打醋的灌溉营养液+1~ 第130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小秦啊,你早该来了,来来来,尝尝我进的这批新鲜货,灵山仙雾茶,你若是早些来啊,赶那春天的第一批尖茶,那滋味又是妙得多。”   朱善人将一只水润润的茶杯推到秦炽羽面前。   “那小子便却之不恭了。”秦炽羽说道,举起茶杯,以袖掩口,啜了一口。   “如何?”朱善人期待地望着秦炽羽。   秦炽羽也是识货的人,小时候没少喝各种好茶,稍微一品,便点评了两句,皆是切中要害。   朱善人十分满意,拉着秦炽羽又问了问近况。   带着秦炽羽来到八方钱庄的朱小福,反而被晾在了一边,有些不满地清嗓子提醒朱善人,他还有要事要禀告。   “咦,小福,你怎么还在这儿?”朱善人诧异。   朱小福不满道:“叔叔,我还有正事没说呢。您不是叫我别整日不务正业,弄点正经生意做做吗?我这不就去玄门集市上调查了一番。”   “哦?”朱善人兴致缺缺,显然是对朱小福不报什么期望,实在是他这个侄子烂泥扶不上墙,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您猜怎么着,我发现啊,这兵器铺里卖的兵器啊,都特别单一,尤其是飞剑,全都一个样,一个长度,一个模子造出来的,一点新意都没有!叔叔您不是常教育我嘛,卖东西就要有卖点,有区别于其他竞争者的特点,我就想啊,造一些不一样的飞剑出来,改变现在市场上飞剑造型过于单一的现状!”   “哦?”朱善人懒洋洋地喝了口茶。   “我想到的创新点啊,就是——在剑刃上嵌宝石!”朱小福得意地说道,并且解释了一番,在剑刃上嵌各种宝石,会对飞剑本身有什么加强效果,他们可以按照不同宝石类别,来制造不同属性的飞剑,卖给不同灵根的修士,做到差异化定制;同时,剑刃上嵌宝石,也可以增强飞剑的观赏性,别家没有这样的款式,他们八方钱庄的货一进来,往柜台上一铺,那效果,一定是鹤立鸡群。   “说完了吗?”朱善人放下茶杯。   朱小福兴致勃勃道:“还没,叔叔您不是常说我太过懒惰,眼高手低嘛。这一次,我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给您看一看,昨天晚上,我一宿没睡,就在金铁司盯进度了,金铁司的打铁师父我也见过了,他还不太能接受我这种创新的想法……”   “小福啊,”朱善人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在创新之前,先去问问那些用飞剑的人,他们需要一把在剑刃上嵌绿松石的飞剑吗?”   “叔叔,您这是什么意思?您不是常说,要走在市场需求前面吗?买家并不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朱小福一下子被冷水泼醒,只觉得自己昨天一宿的苦工都白费了,心里无比冤屈,一时间白胖胖的脸都涨红了。   朱善人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走在市场需求前面,不意味和市场需求南辕北辙,你得先知道市场需求是什么,才有可能走在他前面。明白了吗?你如果真想做飞剑生意,就先去把七峰中的剑修调查一遍,把他们挑选飞剑过程中,最注重的因素,使用飞剑过程中,遇到的问题,统统记下了,再拿回来给我看。”   “可是……叔叔……我昨天晚上一宿都没合眼,您这净泼我冷水了……”朱小福委屈。   “你就是一年不合眼,研究出来这么个玩意儿,我还是得泼你冷水。买你飞剑的剑修,可不会看你一宿不合眼,就掏钱可怜你。”朱善人悠悠地说。   朱小福大叫一声“我不干了”,一边哭一边跑了出去。   秦炽羽在旁看得直想笑,又觉得朱小福有点可怜。   不过,朱善人说话做事的方法,倒是令秦炽羽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朱善人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儿,没什么耐心分给别人,行事作风应该是独断专行的,而不是刚才他看到的那样——耐心又讲理,对亲人态度很好。   嗯……也许他该重新评价朱善人。   “小秦啊,让你见笑了,小福是我弟弟的儿子,我弟弟没有灵根,老来得子,临终之前,把他这唯一一个儿子托付给我,我总不能辜负他不是?我是把小福宠坏了,他净做些无法无天的事,也请你多多谅解啊。”朱善人心平气和地说道。   “朱小哥只是心急了些,初衷还是想要上进的。”秦炽羽道,他这话说得有些尴尬,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他明明和这家人没有那么亲近,今天才第一次面对面说话,突然就要在人家叔叔面前给侄子说话,这算怎么回事。   朱善人看出秦炽羽有些尴尬,便转移了话题,问道:“小秦啊,你来我八方钱庄,可是有什么别的事儿吗?”   “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只是我最近在金铁司打铁,碰巧撞上朱小哥和铸剑师父争执,便说替铸剑师父来钱庄解释一番了。”秦炽羽也不想欺瞒朱善人,便对他坦白道。   朱善人点点头,又道:“留下来吃个饭吧,过一会儿灶房也该把午饭烧好了,万花山上没什么好吃的,下来一趟可不得吃点好的犒劳犒劳自己?”   秦炽羽迟疑了一下,问:“朱庄主知道我在万花山?”   “自然,入门弟子宴我也去参加了,我猜测,欧掌门没有收你为徒吧,自然是把你丢回万花山了。”朱善人笑道,却没有进一步解释,他为何对秦炽羽如此关注。   秦炽羽拿不准朱善人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感觉自己的动向,似乎都被这个精明又耐心的大财主关注着,这种感觉……好像有些似曾相识,当初在醒山别院,欧青子主动接触他时,也是先表现出对他超乎一般的关注……   直至此刻,秦炽羽才深刻意识到,陆万闲在拜师大典上下的那步棋,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无形中给他开辟了多少条路。   “看你今天一大早便在金铁司帮工,日子也不大好过吧,不是我托大,你若是愿意,可以住到八方钱庄来,你想要什么样的法器、装备,我都可以给你搞来,不必你浪费时间去做那些重复无用的工作。”朱善人笑吟吟地往圈椅里一靠,望着秦炽羽说道。   “这……”秦炽羽迟疑,虽然陆仙长说过,他找到稳妥的下家,就可以从万花山搬出去,继续完成他的走读生活。可是,秦炽羽本心里还是愿意黏糊在万花山上,像这些日子一样,白天去外面帮帮工,学些东西,晚上再回到万花山,和陆仙长、韩惜见、傅唯一他们在树下乘凉闲聊。   “不急,不急,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朱善人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走,既然来了,不能白来一回,我带你参观参观。”   秦炽羽想,人家这么客气,就客随主便吧,他正好也想看看,八方钱庄这金碧辉煌的后院,都有些什么奇珍异宝。   朱善人一路带着秦炽羽观赏过八方钱庄的珍宝馆、书画馆、法器藏品馆、药材馆,什么奇珍异宝都给他看过了,秦炽羽都是看着一赞叹,便过去了。   唯独这藏经楼……秦炽羽停住脚步,久久驻足,仰头向楼上看去,并且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秦炽羽竟是个嗜书之人。   确实,从外表看,秦炽羽喜动不喜静,喜阳不喜阴,一身都是少年人的朝气蓬勃,不像是爱呆在角落静静温书的性格。   朱善人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有信心,此时却有些疑惑了。   “你对藏经楼有兴趣?”朱善人问道。   “正是,不知庄主可否容我进去看看?”秦炽羽摩拳擦掌道。   “自然,请进。”朱善人亲自推开了藏经楼的门。   八方钱庄的藏经楼,令秦炽羽喜出望外。   这里的书籍都是外面看不到的珍本孤本,品类多样,卷帙浩繁,但归类方法却非常清晰明确,秦炽羽很快找到了命里、玄学、星象一类的书籍,并从中拿出最厚的释义类书,按照检索顺序,寻找他要找的那个词。   “命数、命运、命理……”   “命轨!”秦炽羽大喜过望,立刻去书架上找有“命轨”释义的那一卷,找到标号后,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一卷书,翻到对应页数,贪婪地阅读上面的文字。   这一页详细地解释了命轨的起源,第一次使用它的书册,以及它的含义变化。   目前通行的释义是——一个人从生到死的轨迹。   命轨由连续不间断的经历组成,经历又转化为记忆,始终环绕着它的所有人,在空中形成一道只有玄学大师才能看到的轨迹,就叫命轨。   “原来如此……”   秦炽羽指着下一行,喃喃地念出:“人世间,一人只有一道命轨,若是出现两道命轨——”   秦炽羽心脏狂跳。   “或为天降金仙,有逆转宇宙之能;或为冤孽怨鬼,行颠倒乾坤之事。”   “……将一生,历两世,逆天道,赴万劫,谓之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投掷地雷x4~   感谢方圆之内,吾之界也灌溉营养液+6~ 第131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小秦啊,怎么对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感兴趣了?”朱善人踱步过来,看了一眼秦炽羽正在看的书,笑道,“这本玄学释义,是我年轻时从江湖上收来的,我还记得当时那种如获至宝的感觉……后来发现,里面的释义啊是玄之又玄,两脚腾空的东西,初看有新鲜感,看多了知道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玩意儿,于经济之道无用啊。”   秦炽羽抱起这本厚厚的书卷,问道:“朱庄主,这本书我能不能借回去看?”   朱善人刚才还在说此书无用,这会儿又面露难色:“虽然是年轻时收的,但也花了五六千块灵石,何况是琅嬛阁手抄孤本,不能贸然外借——这么着吧,我特许你进来看,想看多久看多久,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院门的守卫、藏经楼的守卫,我都打好招呼,叫他们看见你便放行,如何?”   秦炽羽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此时,他已经顾不上别的了,他只想把所有和“命轨”有关的书全都翻一遍。   只是这一本书,便给了他豁然开朗之感,他有种预感,那些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很快就能在这一间藏经楼中得到解决。   “……但是光看书也不行,还是要吃饭的。”   发现秦炽羽立刻投入到埋头苦读的状态里,朱善人提醒他道。   “我不吃也行。”秦炽羽道。   “咳,那怎么行。走,先把饭吃了。”朱善人将镇纸拿起来,“来,小秦,咱们不急在一时。”   虽然朱善人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周遭的气氛却产生了变化,秦炽羽不由自主便把注意力从书本里抽离出来。   秦炽羽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唐突了。   他合起书,站起身,对朱善人说:“那便叨扰了。”   这一顿饭,固然是山珍海味,秦炽羽却只有食之无味。   他很不能立刻抽身出来,钻回藏经楼。   幸好朱善人没有强留他,两人吃完饭,朱善人便去忙前店的生意了,交代仆役带秦炽羽去藏经楼。   秦炽羽一投入到书海之中,便把时间全都忘记,一直看到楼中彻底暗下来,黑得看不清楚字了,他才懵懵懂懂地从书桌前站起身来,走到窗口。   七层藏书楼外,八方钱庄的后院已然亮起灯火,稍远些地方,一天十二时辰都处于繁忙状态的八方钱庄前店,此时灯火通明,能清晰地看到往来的人群。   门楼上的牌匾写着两幅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秦炽羽心中产生一股抽离感。   好像他是在很遥远的地方,看着这些人群,并且,永远都无法融入到他们之中。   上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还是因为夜阑国惨遭灭国,秦炽羽亲眼看着平日里亲近的人一个个死去。   那时候,他明白了,世上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他的悲痛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理解。   而此刻的抽离感,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意识到了,原来自己本来就是和这些人不同的,他已经来到这世上两次了。   重生……   把一生,过了两遍,就叫重生。   秦炽羽反复琢磨着这两个字,越想越明白。   那些曾经困惑着他的问题,都得到了解释,那些曾经令他愤懑无处倾泻的举动,都有了理由。   为什么一个人会有两重不同的过去?因为他把一生过了两次。   一次是前尘,一次是此生。   前尘之中,陆万闲曾经收过一个徒弟,他叫秦炽羽,拥有天火灵根,天火灵根会在情绪激动或濒临死亡时失控。   陆万闲曾悉心教导那个秦炽羽,却没能阻止他入魔,乃至为祸世间,最终灰飞烟灭。   而此生之中,陆万闲再度遇见了秦炽羽,秦炽羽仍然拥有天火灵根,仍然会失控……   陆万闲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秦炽羽,不是因为有什么前车之鉴,什么灰飞烟灭的孽徒师兄;而是因为,孽徒师兄就是秦炽羽本人啊。   那些蹩脚的借口,矛盾的过去,全都得到了解释。   陆万闲眼中露出的犹豫,不是为了编造谎话搪塞秦炽羽而伴随的迟疑,而是面对全无记忆全无经历的秦炽羽无法把真正原因说出口的……寂寞。   是寂寞吗?   或许是吧。   秦炽羽无法想象,如果他和另一个曾经亲密后来反目的人一起重生了,他还记得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另一个人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时那样上赶着亲近自己,他会是什么感觉。而时至今日,秦炽羽依然没有想起来上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通过分析,通过推理,得出了这样一个“真相”。   可他对这个“真相”,依然没有切身经历后的真实感。   也就是说,陆万闲仍然是寂寞的。   因为这世上,只有他一个重生且有记忆的人。   风,把玄门集市喧闹的声音,吹送过来。   那些声音热闹而欢快,夹杂着叫卖、歌舞、吆喝和嬉笑,是市井里平凡的声音。   什么都不知道,普通,平凡,有时候是幸福的,意味着周围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一旦知道了别人不知道的东西,怀揣着只有一个人窥破的秘密,这个人,就会变得寂寞起来。   秦炽羽抬起手,从衣领中扯出一段红线,直到红线穿起的乌黑金属出现在眼前。   陆仙长。   既然我知道了,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也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那么寂寞地背着两世记忆。   秦炽羽闭上眼睛,攥紧了加持法戒,把拳头放在唇边,轻轻抵住。   夜里,朱善人想留秦炽羽吃晚饭,被秦炽羽婉言拒绝。   不知怎的,朱善人感觉到,从藏经楼里出来的秦炽羽,仿佛变了一种气势,他看人一向最准,却在秦炽羽这里产生了迷惑。   再度挽留的话语,止于齿间。   “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多谢庄主款待,来日必当报答。”秦炽羽向朱善人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谢礼。   朱善人有些懵,忙摆手道:“小事,小事。”   秦炽羽离开八方钱庄,乘仙鹤回到万花山。   夏夜无云,月光洒满院子,韩惜见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剥果子喂仙鹤,一边跟傅唯一抱怨金铁司的师父有多么苛刻。   秦炽羽飞快地走进院子,目光扫过陆万闲经常坐着看书的地方,没人,再看他卧房,门紧闭着。   “陆仙长呢?”秦炽羽急切问道。   “师尊说要闭关休息一阵,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怎么,你有什么事儿找他吗?”韩惜见从石墩上跳下来,走向秦炽羽,“我还没问你呢,你今天无故旷工,害的我被隋掌司一顿骂,你知道我有多惨吗?隋掌司说你再旷工的话,就让我回去看炉子。”   “不会了,我今天去了八方钱庄是有其他事情,明天我会向隋掌司解释。”秦炽羽安抚道。   “下次至少也给我扔个纸鹤吧。”韩惜见委屈巴巴。   “知道了。”   傅唯一在一旁眯起眼睛。   秦炽羽心中还有事,知道陆仙长只是闭关休息,便稍稍放下心来,径自转身往自己房里去了。   “他这是怎么回事儿?感觉魂儿都没了。”韩惜见诧异地盯着秦炽羽背影消失的地方,问傅唯一,“还变得特别客气,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   傅唯一正在锻炼左臂,单手拎起装满水的大水缸子,缓缓托举过头,声调平稳地回答韩惜见:“不知道。”   “嗨,”韩惜见碎碎念,“你还是老样子,永远只蹦几个字。”   秦炽羽盘腿坐在坐榻上,闭目静思。   方才他差一点就铸成大错,差一点就奔过去对陆仙长说,我已经知道一切。   幸之又幸,陆仙长闭门修养,及时拦住了他的一时脑热。   秦炽羽微微吐出一口气,后背因为冷汗而有些湿粘。   他现在不能贸然对陆万闲表露什么。   他还不知道,自己上一世到底做过些什么事,虽然知道自己也是重生的了,但是究竟没有经历过,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贸然去认领那些经历,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从陆万闲以往的反应来说,应该是对上一世的他……恨之入骨的。   一想到这一点,秦炽羽有些难过,又隐隐地有些兴奋。   两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他心头,使他的胸腔都跟着裂痛起来。   重生一世,若是小事,早该撒手放开了,要么立刻报复回去,解心头小恨,之后便可放下,去寻觅崭新愉快的生活。   可陆仙长,既没有对这一世的他放手,又没有对上一世的他放下。   是不是说明……他对陆仙长来说,也很重要。   就像绝境的焦土里长出了一枝娇嫩的幼苗。   那么漂亮,充满希望。   必须要非常小心地呵护,才能让它逐渐长大,绽放出至臻至美的花,每一丝轮廓都符合梦幻中的模样;而后结出甘甜美好的果,吃一口就能令人沉醉,千日不醒。   若是中间出了任何岔子,这支小小的幼苗,都会就此委顿,与焦土化为一体。   那么这个世界,又有什么还值得期待呢。 第132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秦炽羽计较已定。   他决定,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全部真相之前,先不要让陆仙长知道,自己已经知道重生这回事。   而他现在,就要用最快的速度,从内府之中的小云朵入手,把所有的信息都梳理一遍。   只有搜集充足的信息,才能做出正确的应对。这是秦炽羽白天刚从朱善人那里学到的。   要耐心,要耐心……   秦炽羽闭上眼睛,开始入定。   纷杂的思绪如同纷纷扬扬的柳絮,被情绪的风吹起,铺天盖地地洒满意识的空间里,每一丝思绪都有可能干扰灵力正常运转,使小周天不能成行。   秦炽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将一缕神识凝在灵力前面,引着灵力穿过经脉的河道,来到正确的路径上。   一旦注意力凝聚于一点,心神便很快归于沉静,秦炽羽只在思考,如何让灵力穿过河道,去往下一个穴位,其余事情,纷纷屏退,只剩下黑暗中一粒红光,冲入白色河道。   广袤的黑暗天穹下,一股红色灵力飞快地掠过笔直的河道,向前冲去,因为行进速度非常快,它托着长长的红尾,几息之后,红色灵力绕过任脉和督脉,在丹田处追上自己的尾巴,使大地中央的这条河道,被红色贯通。   秦炽羽睁开双眼,眼前是熟悉的黑暗空间——内府。   他移动意识,向最近处飘来的一朵云飞去。   云雾的水汽包围了秦炽羽。   他看到了八方钱庄。   八方钱庄的前店,人群熙熙攘攘。   人群之中有一个修长洁白的身影,分外显眼,自远处走来,拾级而上。   陆仙长。   秦炽羽精神一凛,来了,这一段,又是什么回忆呢?前生里的陆仙长,应该是来取钱的?   陆万闲身后还跟着一人,是个布衣青年。   那青年一露头,秦炽羽心里便美滋滋的,看吧,前生的自己,也总是跟在陆仙长左右的,取个钱也要跟着,一定是陆仙长跟前最受青眼的徒弟。   却见陆万闲走到了钱庄的大门前,稍微一犹豫,避开右边的灵石兑换柜不去,反而往左边的当铺走去。   钱庄不仅经营灵石兑换服务,还开设有当铺。   陆万闲来到当铺柜台前,那柜台里的账房立刻站起身,向陆万闲行礼:“陆长老。”   秦炽羽的好奇心被提起来了。   原来这时候陆仙长已经评上长老,可是,如果评上了长老,怎么会还需要当东西换钱呢?   玄门给长老的待遇未免太差了吧?   陆万闲摆了摆手,示意账房不必声张。   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当东西了,要不然身穿便服,也不会让账房轻易认出来。   而且,他当的东西,应当是很受欢迎的,否则账房也不会如此热情。   陆万闲低下头,解开百宝锦囊,从里面取出一个布包,布包裹得很仔细,放在柜台上时,账房眼中透出喜色,直直地盯着那布包。   “还是老价钱,一颗二十块灵石,这里有五十颗,我要换一千灵石。”陆万闲飞快地说道。   “师尊,我不必……”他身边的青年有些情急地阻拦。   “不必什么,我可不想收一个通不过琼顶对决的白衣弟子。之前擢仙大典还未开始,也就罢了,如今初筛在即,你是一定要通过的。”陆万闲收拢账房取出来的灵石,一边对青年说。   “我不必上品法戒加持,也可以通过琼顶对决。”青年将后半句话补完,十分坚定地望着陆万闲。   陆万闲被他一脸认真的表情给逗笑了,正待说什么,突然发现手中灵石的分量不对,他低头一扫,脸色一沉,质问账房先生道:   “您没给错吧?这是五百灵石。”   “是咱们庄上新定的价,”账房先生笑道,“一颗香雪果,这个数。”他比了个十。   陆万闲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有这样砍价的么?拿来,我不当了。”   “这……我看您还是当了吧,要不我给你优惠一个,您再拿五十颗香雪果来,我就按照一颗香雪果十二块灵石的价格,一并收了,如何?咱们这价格已经是玄门里能拿到的最高价格了,黑市的灵石,也不知道来头如何,您一介长老,犯不着冒那个险,对不对?”   “嘭!”青年怒了,一拳头砸在柜台上,伸手将账房先生的衣襟拧住,拉到面前,“死老头,前日里还是二十灵石一颗,今日怎么就变成十二灵石了?”   “秦炽羽,不要与人斗殴。”陆万闲冷声道。青年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松开拳头,账房先生忙不迭地往后缩去,躲在青年够不到的地方,挺直了腰杆,火气也上来了:“这是庄子里定的价,又不是我一个小小的账房能决定的!何况物以稀为贵,庄子里收的香雪果多了,自然价格要降,否则我们岂不是冤大头,你们那果子每一季都能结,一棵树上几百颗、上千颗,全都当了,我们这当铺还开不开了?”   青年顿时火起,拳头四周燃起一圈红色火焰,又要去打那账房先生。   “秦炽羽!”陆万闲生气了。   红色火焰暴涨,转瞬间,又熄灭,青年气呼呼地说:“师尊,我说了我不用什么加持法器,也能打过那些世家里的废物!”   说罢,青年掉头就走,径自出了当铺。   几名身穿护甲的钱庄护卫匆匆赶来,想要拉架时,正主儿却走了,他们一头扑了个空,便向陆万闲围过来。   “十五灵石,我这里还有最后五十颗香雪果。”陆万闲不睬那些护卫,取出第二个布包,放在柜台上,“成就交钱,不成就算。你也听到了,我那徒弟用不着我给他买什么加持法器,这笔钱,不是一定要花。”   账房先生犹豫了一阵,又磨叽了两句,最终还是以陆万闲要求的价格成交。   陆万闲拿着一千五百零食的契票,仔细地放进衣服内袋之中,转身离开了当铺。   水雾散去。   秦炽羽还没从刚才的场景中回过神。   他的视野又被广袤而黑暗的天空占满。   一阵微凉的风吹过,秦炽羽低下头,想去寻找那颗加持法戒。   什么都没看到,身体是透明的。   这时他才想起来,啊,这是在内府,自己并不具有实体,只是一个意识,一个灵体。   陆仙长会送给他和韩惜见加持法戒,原来并不是偶然……而是,前生就送过。   是专门为了参加擢仙大典准备的。   不知道这一次,陆仙长又是用什么东西换的灵石。   秦炽羽在空里飘了一阵,也没遇见第二朵云,只好先从内府撤出来。   他心里还有些怅然。   睁开双眼,重新看到烛影摇曳的屋内摆设时,秦炽羽的思绪仍然沉浸在刚才看到的情景里。   他下意识摸了摸颈下的法戒,清晰的圆形轮廓印在指尖。   那股怅然是怎么回事呢,酸酸涨涨地停留在那里,并没有因为回到现实而减轻。   秦炽羽仔细思索,一分一分地回想回忆中的情景。   ……他发现了,是愧疚。   前生中的他,脾气好像很爆,虽然可以理解,那账房先生实在可恶,捶他一顿也不算过分,可是,在被陆仙长制止后,那个秦炽羽却抽身走掉,头也不回地离开。   站在第三人的视角去旁观这一切,秦炽羽只能感觉到愧疚,而且是一种无法弥补的愧疚,那一世已经过去了,去八方钱庄当东西的那一天,也不会再重来,秦炽羽没法阻止前生里自己从陆仙长身边走开,只能看着陆仙长被丢下之后,脸上露出怔愣的神色,随后偏过脸,掩去眸中失意之色,继续去和账房争抢那三块灵石的差价。   前尘里的陆仙长,看起来在玄门中度过过一阵狼狈的时光,他的心态和应对事情的手段,也没有重生后的陆仙长成熟。   这样,才格外让人……内疚。   秦炽羽深吸一口气,从床榻上跳下来,在屋里转着圈。   如今一切都重来了,自然还是可以弥补的,长时间陷入低潮情绪没有任何意义。   他需要做的,是主动出击。   自从他恢复身体,可以动用灵力,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他也没有浪费时间,时不时便进入内府之中,寻找小云朵的踪迹,撞上去瞧一瞧,会看到怎样的回忆。——只不过那时候,他的目标还是找到那孽徒师兄入魔的原因,从中吸取教训。   只是,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顺利,内府中要么碰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云朵,只有一些碎片场景,要么干脆晴朗无云,一个云朵都找不到。   这半个月来,他隐隐发觉,小云朵的出现,似乎是有规律的。   而今天再次进入内府,则印证了他的猜想。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规律,也适用于内府之中的小云朵。   白天见到了八方钱庄,回到内府便会看到前生里,陆仙长带他上钱庄去当东西的片段。   白天天火灵根失控,他昏迷,回到内府里便会看到前生昏迷醒来后,拉着陆仙长的手不放的情景。   白天陆仙长为他沐浴擦身,内府中便会出现对应的前生在赤霞堂里沐浴擦身的画面。   这些,秦炽羽一直以为是偶然,直到积累得多了,里面的规律才在他脑海中越来越明晰。   一旦抓到规律,就能充分利用回忆云朵,发掘前生种种。   他所需要做的,是不断去碰,可能在前生也发生过的事,也去过的地点……然后返回内府碰运气。   惟其如此,他才能更全面地看到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点兵点将灌溉营养液+30,顾口口灌溉营养液+20.   感谢@975的手榴弹x1。 第133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秦炽羽连夜离开万花山。   穿过万花山小院时,傅唯一出声叫住他:“你去哪里?”   这时夜色已深,韩惜见也回去休息去了,傅唯一倒是还在院子里举水缸,锻炼体魄。   若不是傅唯一突然出声,秦炽羽还以为院子里那道身影是一根造型怪异的柱子。   “去天阶。”秦炽羽道。   “哦,”傅唯一又问,“明天早上回得来么?”   “不清楚。”   “回不来的话,别忘了跟金铁司请假。”傅唯一道。   秦炽羽意外地看了一眼傅唯一,傅唯一竟然会关心这等琐碎的事,看来,他对韩惜见的关注,远比他自己以为的深啊。   秦炽羽飞快一点头,迈步出去。   秦炽羽想明白了下一步的决策之后,便在屋里坐不住了。他要立刻行动,现在,马上,他要立刻知道上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因为什么入的魔,因为什么背叛的师徒关系,又因为什么……突然对陆仙长说出那么绝情的话。   这也未免太蹊跷了,如果重生前后,他都是一模一样的灵魂、一模一样的性格,那么,他和他的前生,应该也是一模一样的思维方式。   按照他现在的思维方式来推演,他是绝不可能主动对陆仙长说,要恩断义绝的。   秦炽羽到目前为止,对上一世两人之间的过往,只有一个大概的认知。   前生的秦炽羽,也是王室之后,王室因为战争而覆灭,秦炽羽濒死之际被陆万闲捡走,留在玄门养伤,后来拜在陆万闲座下,成为他的弟子。   陆万闲对秦炽羽悉心教导,秦炽羽也认真学习,虽然偶尔会遇到一些不顺的事,比如太穷买不起法器,和盛家人打架斗殴,天火灵根失控等等,但纵观这段师徒共处的时光,还是比较顺遂的。   突然有一天,前世的秦炽羽离开陆万闲,对他说要恩断义绝,然后入魔,然后灰飞烟灭……   秦炽羽皱起眉头,后面这些事情,未免太过突兀了,他并没有在回忆小云朵里看到过,只是听陆万闲曾经大致述说,他相信陆仙长不会在这些事上故意抹黑他,也没有必要。那么,个中到底有什么隐情,使前生的他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呢?   秦炽羽坚信,这中间绝对有隐情!   没错,秦炽羽决定要给自己伸冤。   只要洗白了前世的自己,就可以消除陆仙长心中的芥蒂,到时候再一口气把自己所知的所有关于重生的事情都告诉陆仙长,他不相信,陆仙长还会拒绝他!   这就是秦炽羽通过短短半天时间想出来的策略,他目前对这个策略非常有信心,甚至想给自己开表彰大会。   不知不觉间,秦炽羽已走到了天阶前。   他望着月光下蜿蜒而下的天阶,思索着曾经在盛天骄的梦魇镜里看到的那个场景。   长大成人的秦炽羽,从天阶下走上来,向陆仙长提出拜师,然后,被接受了。   那也是,前尘里发生过的事情吧,盛天骄误打误撞,用梦魇镜吸取到了陆仙长的回忆,还就此展开了一番南辕北辙的联想,害得秦炽羽差一点就铸下大错。   秦炽羽思量了一会儿,就地坐下,盘起双腿,两手放在膝头,闭目入定。   安静的天阙下,涌动着流月精华,正是适合调理内息的时候。   秦炽羽很快走完小周天,进入内府。   看见内府中飘着一连片的小云朵时,秦炽羽心头一喜,立刻投身去。   ……   ……   ……   一连串的小云朵看完。   果然如秦炽羽猜测的那般,在特定的地点,会触发相应的回忆,不过,触发什么样的回忆,还得碰运气。   秦炽羽看到的第一个回忆,是前生的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在天阶上艰难地移动,在他周围,还有其他参加天阶初筛的修士,大家的表情都非常痛苦。   秦炽羽这是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观看天阶初筛,不知怎么的,他看到前生的自己这么狼狈,竟然有些幸灾乐祸,前生那个被陆仙长称之为天赋卓绝的孽徒,爬这段天阶,不见得就比他轻松啊。   呸,自己吃自己的干醋是怎么回事。   第二段回忆,就是先前在梦魇镜里看过的那一段,成年后的秦炽羽爬上天阶(没有威压状态的),气喘吁吁地向陆万闲报喜,说自己在试炼石上测过了,有灵根,是火灵根,可以修炼。   说完这话,前生的秦炽羽便拜下地去,求陆万闲收他为徒。   陆万闲答应了。   此生的秦炽羽在旁边看得咬牙切齿,虽然已经近距离围观过一次,但是他仍然感到很酸,尤其是在前生鸡贼地突袭拥抱陆仙长时,秦炽羽充分看透了前生的自己险恶的用心。   刚抱上的时候还可以说是一时脑热,后面抱紧了还用力绝对是居心叵测。   只有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的。   第二段回忆,总结来说就一个字:   呸!   第三段回忆里则没有出现陆仙长,是前生的秦炽羽一个人在天阶百集上闲转,看样子他已经通过了擢仙大典。   从他脸上那悠闲的表情来看,他是止步于排位战了,没进入前四,否则,前面还有拜仙之战等着他,他这会儿肯定没那个闲情逸致看看这个摊,再看看那个摊。   灵体状秦炽羽的攀比心再次被满足,今生的他,分明是要强过前生的。   那秦炽羽溜达到东明岛的摊上,摊里坐着东明岛大弟子韩惜见。   前生,韩惜见也是陆仙长的大弟子啊,灵体状秦炽羽想道。陆仙长是个念旧的人,怪不得早早就向韩惜见抛出了橄榄枝。秦炽羽对这件事就有些释然了。   过了一会儿,傅唯一也从摊位后面的杂物堆里站起来,低下头跟韩惜见说了两句话,神态间很是亲近。   他们二人看见秦炽羽过来,似乎全不意外,应该是已经挺熟悉的了。   后面半场天阶百集,秦炽羽坐进东明岛的摊里看摊,韩惜见和傅唯一则结伴溜了。   秦炽羽:“……”   还没有成为正式弟子,就先成了冤大头,这样真的好吗?   不过,前世里,韩惜见和傅唯一的关系就很好啊。   之后的一些回忆,都是零零碎碎的场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秦炽羽梳理了一遍今夜所得,发现想要触及前生自己突然抽风、叛出师门的场景,还是挺困难的。   一个是时间差的太远,师徒关系还远没有进展到那个程度,他目前来说,只能看到刚拜进玄门前后的情景,就和他现在所处的时间点差不多,心理状态也较为近似。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不知道叛出师门这个行为是哪里发生的,据陆仙长所说,似乎是在魔域?现在魔域被死死地封印于地下,通往魔域的虞渊更是门中禁地,就算给他元婴期的修为,他未必都能靠近得了那虞渊……   秦炽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事情好像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容易推进。   不过,也算是收获颇丰了,至少知道了韩惜见和傅唯一不是无缘无故得到陆仙长的青睐……   还有他内府里的回忆也不是陆仙长的回忆,而是前生里,他自己的经历。   那些只有他自己出现的场景,无疑就说明了这一点。   弄清楚这个出发点后,秦炽羽便可以从自身出发,而不是非得寻找和陆仙长一起出现的场景,那么搜寻范围便可以扩大……   扩大得了吗?他对前生的自己的了解,好像还没有对陆仙长的了解多。   哎,这个糟心的前世,你看看你给我捅了多少篓子。   秦炽羽心情沉重,穿过天阶广场,往下一个可能出现回忆的地点——悬索桥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4。   崩溃时刻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又能写出来了,其实卡的不是文,而是心态,我现在24小时末点有个50吧,也就是说有50位小天使在追,从第一章 的四万点击,掉到50个点击,这件事对我的打击还是挺大的,哈哈,所以那天才会心态崩了,崩的一开文档就哭。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有50个小天使,可以坐满一个班呢!~~~洋葱老师要开始上课啦~~~ 第134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翌日一早,韩惜见早早起来,对着秦炽羽的房门一顿猛捶。   奈何,里面无人回应。   韩惜见放出灵识,扫荡一番。   他的脸色骤然变了。   “秦炽羽!!!”   “秦炽羽,你躲到哪里去了!!!”   仙鹤们一阵扑棱翅膀,吓得飞上屋顶,抖落一地羽毛。   傅唯一从柴房后面走出来,把手中的大水缸放回原位,直起腰,对韩惜见说:“秦炽羽夜里有事,先走了。”   “可恶啊!!”韩惜见一想到金铁司的大火炉子,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死过去了。   “嘘。”傅唯一示意韩惜见小声点,陆万闲还在休息。   韩惜见赶忙捂住嘴巴,漂亮的桃花眼里流露出歉疚的神色。   “秦炽羽说,如果不去金铁司,会放纸鹤传信。”傅唯一安慰韩惜见。   “唔……这样啊。”韩惜见更加羞愧,他一大早就在院子里大喊大叫,全无大家公子风范,还是傅唯一沉得住气。   “今天……要看炉子么?”傅唯一拍了拍手上的灰,问道,“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去?等我换身衣服。”   韩惜见心头一热,脱口问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马上又想到“大蝴蝶”,赶紧赶在傅唯一回答前,摆了摆手:“没有,不是,当我没问。”   傅唯一怔了怔,不知道韩惜见是什么意思。   韩惜见看他愣愣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漂亮的桃花眼弯成月牙状,长长的睫毛几乎扫到脸颊,眼眸中仿佛有春水荡漾,闪烁着粼粼波光。   傅唯一就这么呆在了这弯春水里。   韩惜见在他肚子上按了一下:“快去换衣服。”   傅唯一“哦”了一声,转过身,又捡起大水缸,扛到了柴房。   站在柴房阴影里,他才想起来自己刚把水杠子放回原位,这会儿又拿回来了,怎么回事。   罢了,放在柴房也可以,躲风避雨的。   傅唯一转回自己屋中,换上粗布葛衣,外面披上赤衣弟子服,扎进腰带,戴好绑腿。   傅唯一出来时,正看见韩惜见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院子里,倾身向前,嗅一枝香雪木的味道。   牛栏村那一种有十七种颜色的蝴蝶,也喜欢停留在花瓣上,就像韩惜见一样。   它不知道,它比花朵美丽得多。   韩惜见终于还是没能等到秦炽羽的传信纸鹤。   等秦炽羽再度出现时,已经是三日后。   看到秦炽羽出现在金铁司锻造室的那一刻——如果不是韩惜见手里没有飞剑,他立刻就能给秦炽羽来一下子。   秦炽羽看起来状态奇佳,容光焕发,好像才几天没见,赤衣弟子服又短了一截,露出半截手臂来。   他压根没注意到韩惜见能杀人的目光,径自走到了金铁司掌司隋良面前,毕恭毕敬地冲他行了一礼,递上一张纸。   就算距离有点远,韩惜见也能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张面额三千灵石的契票。   秦炽羽,什么时候,暴富了!   韩惜见惊愕不已,说好一起穷成狗,为何他偷偷捡到钱?   隋良也有些意外,他是很看好秦炽羽的天分和勤勉的,但是这三日的无故旷工,让他对这个可怜的无主小弟子态度有所改变,也许秦炽羽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勤快、坚韧,至少,对他这个掌司,好像不怎么放在眼里。   “你不是一块灵石都拿不出来么?怎么突然有钱了?”隋良冷着脸,问道。   隋良的长相十分冷酷,身材又壮硕,一向话少,韩惜见一直把他称为老年版傅唯一。   当然,只是外表,论内心,韩惜见还没见过比傅唯一更温柔内敛的。   隋良问完后,便目光森森地盯着秦炽羽,只要秦炽羽露出一丝迟疑,他便不会再考虑留下这个帮工。   “我可以解释。”秦炽羽坦然地对上隋良的审视,“因为擢仙大典上的一次冲突,盛玉髓总督考叛罚天璇峰五千灵石赔偿给我,他们并未照数赔偿,总督考便扣下一件宝物给我,如今我拿着这件宝物也没什么大用,便在八方钱庄典当了三千灵石。”   隋良也参加了本次擢仙大典,作为收徒长老,他也全程目击了琼顶上那次事情,知道天璇峰是要给秦炽羽赔偿的,没想到天璇峰这么无耻,竟然拖了这么久都没提赔偿的事儿。   如果盛玉髓给了秦炽羽一件天璇峰的宝物作为赔偿,价值应当是与五千灵石相当的,不过,按照八方钱庄典当铺的习性,肯定会先压一半价,能谈到三千灵石已经很不容易了。   隋良看着这张契票,默了片刻,问:“是你的契票,为何给我?”   秦炽羽恭恭敬敬道:“弟子来到金铁司,本来是想为我师……陆仙长打造一幅冰丝手套,只是当时囊中羞涩,才想到要帮工一阵,再打那手套,如今看来,时间有些紧张,不如用这三千灵石直接买一副,想必隋何师傅,锻造冶炼的手段远胜于我,这手套,自然是要比我自己打的好。”   隋良听见“隋何”这名字,略略有些诧异:“你指名隋何?他已经荒废了三十多年,别说打冰丝手套这种精巧的东西,就算是打个铁盘,恐怕也抡不圆锻锤,造不出模具了。”   秦炽羽呆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隋何竟然是这么一个状态。   他这三天里,把他能想到的地点都去了一遍,把能触发的记忆都看了一遍。   大部分都是他在山上修炼的日常,最激烈的也就是他和盛家子弟干架干到河里去……有用的信息没多少,唯独一件,对他来说还有点价值。   那就是,前尘里,陆仙长和人闲聊,说起铸剑堂的神工们,哪一位比较强——似乎长老都可以指定一位神工为他们打造法器,长老们对此事非常上心,毕竟法器是关系到武力值高低、修炼速度快慢的关键,所以经常聚在一起探讨。   陆仙长当时笑着说:“如果有机会,我想请神工隋何为我打一把飞剑。”   其他人都啧啧称赞,说陆岛主的眼光果然不俗,隋何可是个怪人,只打自己想打的法器,只给自己看得上眼的人服务。   秦炽羽不知道这段对话是什么时间发生的,他估摸着是要比现下进行中的时间晚一些的,因为,前世里,他第一次求陆万闲收他为徒,已经是成年之后了,是不是说明,同样的修为、同样的入门阶段,前尘中的那个自己,要经历得晚一些。   但他本能地感觉到,时间上似乎还有一些他看不透的误差,目前能看到的前尘记忆,要比目前现实中的时间,要推后了很多……不止几年。   ……   按照这一种时间上的估算来说,回忆中事情发生的时间,对应到现实中,应该是发生在未来若干年之后的事。   也就是说,秦炽羽一开始对于预知梦的猜测,竟然歪打正着了。   这回忆,确实有一种“预知”功能。   若干年之后,陆仙长看中了一名神工,想让他为自己打一把飞剑。   这名神工名叫隋何,行事作风,诡异又任性,在铸剑堂身居高位,专门为长老打飞剑,在其他长老的风评中,普遍认为此人能力很强,却太过任性,以陆万闲当时的地位,未必能得偿所愿。就是说,可能高攀了。   但是现在呢?   若干年之前的现在呢?   秦炽羽分明记得,金铁司掌司隋良有一个弟弟,就叫隋何,有一次秦炽羽正在烧炉子,看见隋良把一堆打坏的铁器拿过来,丢尽了熔炉里。   “以后叫隋何别碰这些,看看他浪费了多少珍稀的材料。”隋良冷着脸,对下属铸剑师父说道。   “可是……”铸剑师父有些迟疑。   “就算他是我弟弟,也一样,金铁司要自负盈亏,这么多人都指望着盈余吃饭,你对他心软,就是对自己心狠。”隋良寒声道。   隋良毕竟是一司之长,经营管理还是有一套规矩的,铸剑师父领命而去,将禁止隋何碰材料的通知发放给其他人。   秦炽羽当时听了一耳朵,并未往心里去,直到又在回忆境里听见这个名字,过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在哪里听过一次。   秦炽羽兴奋了,现在那传说中的神工隋何,就在金铁司,他立刻就要前去结交,先把关系打好了,还怕陆仙长的飞剑没有着落吗?   于是,今日,秦炽羽梳洗一番,把自己打扮得精神抖擞,兑了契票,上门来到金铁司,就是为了指名隋何,先给他打一副冰丝手套。   冰丝手套固然好,但在现在秦炽羽的心目中,只是投石问路,抛砖引玉,他要引的是——陆仙长向往的飞剑。   临到要见隋何了,秦炽羽才听到隋良说,隋何已经三十多年没打过正经东西了。   荒废了三十多年,连个铁盘子都打不了。   怪不得前日里秦池羽听到隋良的那番抱怨。   这……隋何目前的程度,好像差得有点远啊。   不过,没关系,秦炽羽相信,隋何一定也可以像他一样,十天半个月就能翻盘!   要不然,若干年后,隋何怎么就能成为陆仙长心目中的第一人选呢!   不管,这个关系,先结交上再说。   “不错,我要指名隋何。”秦炽羽坚决道,“这三千灵石,打一副冰丝手套,连材料带人工,够不够包圆?如果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隋良打量着秦炽羽,过了半晌,向身后的剑童说:“去,把隋何叫到玄字会客室。”   这还是秦炽羽第一次在会客室里充当客人……   他坐在给客人提供的位置上,两手拍了拍扶手,左右看了看,又戳了戳桌子边缘的机关,“啪”地弹出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一卷法器图谱。   秦炽羽翻着法器图谱看,发现每一件法器都那么漂亮,功能都那么强大,有提供给剑修的飞剑,也有适合法修的法宝,连体修都有对应的法器,除了攻击法器外,还有一些辅助法器,比如神行法器、加持法器……   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最让人感到新奇的是,每一件法器旁边都有一张潦草的图片,勾勒出法器制造者的模样,寥寥几笔,就把秦炽羽熟悉的那几个铸剑师父的神态外貌画了出来,张师傅吹胡子,李师傅瞪眼睛,分明都是一副“不要对我乱提需求”的暴躁表情。   秦炽羽一边看一边笑,心中又想,是谁这么有才,画出这么些个肖像。   “咳,画的不错吧。”一个带着鸭子一样鼻音的年轻声音从对面传来。   秦炽羽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头发极短、仿佛刚剔过光头的怪异青年出现在自己面前,歪斜地坐在给铸剑师父准备圈椅里,懒洋洋地看着秦炽羽手中的图谱。   “您就是隋何?”秦炽羽十分客气地问道。   “是啊,是我,不让我打铁,那我就只能画画了。”隋何嘲讽地用他的公鸭嗓说道,接着,身子猛地一甩,前倾趴在桌上,目光阴沉沉地逼视着秦炽羽,“小子,听说你指名我给你打冰丝手套?”   “不错……不知您是否方便?”   隋何“啪”地又躺回圈椅里:“方便,当然方便,不过你可要多准备一点灵石,因为我会耗费很多材料……”   秦炽羽心道,这人果然够怪异,他试探着问:“三千……够吗?”   隋何从鼻子里喷笑了一声,又像一坨烂泥一样往下滑了一节:“不够,当然不够,根本不够我这样的废物挥霍的,小子,准备三万灵石,我就开工。拿不出来的话,请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阿梓的地雷x1,@975的手榴弹x1,19975086的地雷x1!   感谢路过打醋的灌溉营养液+1~ 第135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三万灵石什么概念,别说一副冰丝手套,就算要打一副上品飞剑也绰绰有余了。   秦炽羽略一思索,道:“为什么这么贵?”   “因为我耗费的材料多啊,小子,你不要看这冰丝手套只有巴掌大,要取上好的北冥冷金晶石熔炼一千次,再做拉丝冷凝,打造特殊的模具,减缓晶丝的固化程度,如此才能制作出可以用来穿针引线的冰丝。”隋何说道,语气一点都不随和,一副“你懂什么”的不耐烦表情,“你说贵,其实一点都不贵,你知道隋良定的开炉费多少吗?晶石的成本又有多少吗?我的人工费又有多少吗?”   “可我听说,制作一副冰丝手套,只需要两千到三千灵石。”秦炽羽可是打听过市场价的。   他这么一说,隋何差点从圈椅上跳起来:“是你是铸剑师还是我是铸剑师!我说了我要三万灵石,你听不懂吗?你想买两千灵石的冰丝手套,就去买啊!你看那些手套能防什么火?蜡烛火?萤火还是鬼火?修真者本身就有护体神光,还犯得着买一副冰丝手套防火吗?要防,那防的必然是天炎地髓,灵力之火!两千灵石你就想防住,做梦去吧!”   一气儿喷完秦炽羽,隋何又滑进了椅背里,往上翻了个白眼,这届客户真的不行。   秦炽羽被隋何喷了一脸,倒是很淡定,冷静地说:“隋兄,我只有三千灵石,但我一定要拿到你做的冰丝手套。”   隋何哪里听过这么霸道的话,他差点给气厥过去。就算是霸道如他哥,也只有被他气死的份。隋何头一次感受到他哥的无力,不得不说,这并不是一种什么特别好的体验。   “走了。”隋何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秦炽羽道,“你方才说,成本主要包括开炉的价格,冷金晶石的价格和你的人工费对吧?”   隋何本来以为秦炽羽压根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没想到秦炽羽这么一捋,分明是将他的话清清楚楚记在脑子里的。   隋何稍微缓了劲儿,懒洋洋道:“是啊,怎么。”   “你说你要做冰丝手套,需要耗费比别人更多的材料,是不是?贵,主要就是贵在晶石成本上了吧?”秦炽羽分析道。   隋何不由得有些诧异了,这个小客户,脑子还是很清楚的,不似玄门里那些暴发户,只会嘴上乱嚷“我要我要我就要”,秦炽羽还是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啊。   罢了,那就跟他多说两句吧。   “没错,我实话跟你说了,这三十年我都没有正经打过东西,所以手特别残废,经常打错,打错就得重来,重来就浪费材料,懂么?”隋何无所谓地自曝其短。   “……如果,我能弄来充足的晶石,剩下的人工费和开炉费,三千灵石够包圆吗?”秦炽羽问道。   隋何有些诧异,怎么的秦炽羽家是开冷金矿的不成?否则,冷金晶石只有从八方钱庄采购,虽然单价成本不高,但耗费量大,总成本就上去了,不管怎么说,都要掏三万灵石左右的成本。   隋何为什么能这么清楚地估算出他需要浪费的冷金量呢?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浪费,他的手艺已经足够高,不屑于打那些寻常的法器,他本人的性格又是精益求精,一定要千锤百炼,用最多的材料做最贵最好的法器。隋何在没有接单之前,就心理估算出打一幅极品冰丝手套需要耗费多少冷金,再折合成灵石,约莫有三万之多,他已经给秦炽羽算便宜了。   这个价格猛一听非常惊人,十之有九会劝退秦炽羽,隋何倒是无所谓,就是没活干呗,他修真之人,又不需要吃饭,没活干就摊着呗。   没想到,秦炽羽竟然答应了给他提供充足的冷金晶石?!   “小子,你知道我要多少冷金晶石吗?我丑话说在前面,若是我要冷金晶石的时候,你的货源没供上,那前面打水漂了的投入,我可不会还给你。”隋何哼笑一声。   “您就说三千灵石,够不够包圆人工费和开炉费的吧?”秦炽羽问道。   隋何自进入会客室以来,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秦炽羽。   “我可以不要你人工费,至于开炉费,你去问隋良。”隋何歪着头,盯着秦炽羽看。   “多谢。”秦炽羽起身,到外面找剑童问明开炉费价格,又请掌司出具了一份法器定制书契,回来与隋何按了手印,算作生效。   “你这小子,倒是有趣,”隋何笑了一声,读出书契上的落款,“秦炽羽,我记住了。”   说罢,隋何站起身,交代秦炽羽先弄个一千块冷金来,他好开工,后续还需要至少五千块冷金,务必在十天内准备好。   秦炽羽一一记下。   隋何傲慢地昂着脑袋出去了,在门外遇见掌司隋何,还发出了一声怪笑,似乎在嘲讽他哥,看,你不愿意为我花钱,还有别的金主愿意包圆我,傻了吧。   隋良的脸黑如锅底,走进会客室,带上门,把其他声音隔绝在外。   “你真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开炉费我退给你。”   秦炽羽却在想其他事情,出神了一会儿,问隋良:“隋掌司,冷金晶石,能否用其他晶石代替?比如可以用于制作灵石的黄金晶石和蓝银晶石?”   隋良被他问的一怔:“这……恐怕不行,属性不同,不能互相替代。不过,如果你有黄金晶石的话,它的市价比冷金晶石高得多,用黄金晶石去八方钱庄换冷金晶石就可以了。”   秦炽羽提到“黄金晶石”和“蓝银晶石”,正是想到了寒石古道下面那两条矿脉。   当日戒律司审判盛天骄一案,颁下的处罚,除了对盛天骄处于极刑,还宣布了一道禁令,禁止玄门中人私探寒石古道。   虽然,秦炽羽并不认为,他们能探出个什么结果,毕竟寒石古道下面七拐八绕,机关无数,其中的有些机关,甚至还会随着季节和时间变化,根据卓雍峡中河流水位的高地自动调整,秦炽羽并不担心有人能私自闯入矿脉的核心地带,何况,还有一重强力的防护,就是黄金矿脉和蓝银矿脉的叠加作用。   这些日子里,秦炽羽一门心思想着要提升修为,进入修真界,让自己变强,因此,也无暇回去看一看。   如今擢仙大典告一段落,秦炽羽便盘算着,该回去夜阑国一趟,再去寒石古道看一看。   以秦炽羽之能,现下说要报复盛家,还为时过早;但对那盛天骄的走狗陈国王室,是时候施以报复了,让他们苟活这么长时间,真是对不住泉下的夜阑父老。   秦炽羽眼中闪过一抹戾色,拔足向外走去。   一向面无表情的掌司隋良,向着秦炽羽离开的方向,微微皱起了眉头。   方才为何从这个热情又乐观的后起之秀身上,感觉到了十分阴鸷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火箭炮x1,手榴弹x1,地雷x1~   这章有点短小,对手指。 第136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等一下!”   就在秦炽羽穿过地下大堂,往外面走去时,被韩惜见叫住。   “你这三天去哪儿了?现在又要去哪里?”韩惜见疑惑地问道。   秦炽羽从会客室中出来之后,身上的气息便有所不同,不是韩惜见所熟悉的那股平和之气了,反而变得阴鸷又暴戾。   就像韩惜见初见秦炽羽时一样,那时候的秦炽羽,就仿佛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他,宛如一头陷入绝境的小兽,看见谁都想咬一口。   可是,这么些天,在擢仙大典的试炼中,在陆万闲的调.教下,秦炽羽的脾气已经变得和缓多了,眼中也时时流露出积极向上的神色,不再像以前那样消极厌世。   现在,秦炽羽又回了以前的样子。   会客室里,他们到底聊了些什么?   他快步走上去,盯着秦炽羽:“你要去哪里?”   秦炽羽此时满心中想的都是快点坐仙鹤去陈国,将他陈国王宫中杀个干净,当初他们怎么给夜阑王宫放的火,如今他只会十倍地报复回去。   当然,这些话他不能对韩惜见说,韩惜见这个告状精,肯定会去陆仙长那里打小报告。   他这么些日子蛰伏未动,也是考虑到,陆仙长若是发现了他回去报仇,多半会阻拦他吧……至于为什么阻拦他,大约是会说一些玄门规定啊,修真者不得干预俗世啊,这么冲动对自己不利啊这样的话吧。曾经在回忆梦里,陆仙长就这么阻拦过他的前生,让他不要和盛家打架斗殴。   所以,趁着陆仙长闭关的时间,秦炽羽就要去把仇报了,等他出来时,已干涉不及。   “我去取灵石。”秦炽羽故意模糊重点,“我要打一把法器,需要一些灵石,所以……”   “你不是已经有三千灵石了吗?那三千灵石是哪里来的?你这三天音信全无,是不是出去干什么不正经的生意了?”韩惜见紧跟着秦炽羽,一边走一边絮叨。   秦炽羽有些不耐烦:“三千灵石不够,我还要取更多灵石过来,不信,你可以问问隋掌司。”   “你去哪里取?”韩惜见挑起眉毛。   “去……”秦炽羽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寒石古道的名字,便压低声音道,“我家的矿山。”   “你家……”韩惜见震惊了,差点把那两个字说出来,他环顾了一下左右,发现只有傅唯一在旁边,才压低声音问秦炽羽,“你家真的有矿?还是灵石矿?”   秦炽羽点点头。   他以为这样满足了韩惜见的好奇心,就可以摆脱韩惜见。   还是他想得太天真了。   “那成,我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也带不回来许多,我帮你分担一点。”韩惜见兴奋了。   早知道秦炽羽家里有矿,他们也不必这么苦哈哈地在金铁司打工赚钱了,陆仙长也不必总拎着东明岛的土特产去换钱补贴家用了。   “对了,傅师弟也一起去吧。傅师弟身体好,肯定能扛不少。”韩惜见伸手拉过傅唯一的胳膊,拖上他一起,跟着秦炽羽出了地下大堂,来到地面上。   “这……”秦炽羽顿时感到十分麻烦,他可以自己过去陈国报仇,可是,带着韩惜见的话……他总不能在韩惜见面前大开杀戒吧,那韩惜见肯定也会告状。好麻烦,韩惜见这个告状精,偏偏修为比他高,武力值比他强。   只要韩惜见在,别说报仇了,可能踩到一只小兔子都会被他举报。   秦炽羽:“……你们就这么离开,隋掌司会抗议的吧?”   “你三天都没请个假,还怕这个?你放心吧,隋掌司刚才没拦我们,说明默许我们出来帮你,毕竟你现在成了金铁司的客人对不对?我们帮你,不就是帮金铁司吗?”韩惜见一顿说,理都在他那边。   秦炽羽竟无言以对。   如此,三人各乘仙鹤,离了玄门集市,往卓雍峡中飞去。   一晃,小半年过去了,卓雍峡中的景色,也与初见时不同了。   秋色连波,两岸树木染上丹红,映照在宁静的河流中,上下皆绯,十分好看。   在秦炽羽的引路下,傅唯一和韩惜见头一次来到这片隐秘的山谷峡道里。   秦炽羽其实并不想引路,他只想开溜。   但是韩惜见跟他跟的特别紧,而且韩惜见天生有一种吸引小动物的能力,仙鹤都和他很亲,秦炽羽有时候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仙鹤往韩惜见那边飞。   当然,也不排除一种可能,是因为韩惜见没事儿就给仙鹤们喂吃的。   在峡道入口处,秦炽羽先找到一座小土包,跪下来,拜了三拜。   最后一次跪拜,他用额头抵住地面,停留了很长时间。   韩惜见和傅唯一在旁看着,知道此坟多半与他逝去的亲人有关,不便多问,只能在心中暗暗祝祷,希望坟中的那位早升极乐。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三人离开草坡,来到一片泥沼滩,找到了河滩中的机关石。秦炽羽发动机关,顿时巨浪滔天,吓得韩惜见大叫一声,差点从大石头上跳下去。   秦炽羽踩开脚下机关石,领韩惜见和傅唯一进入到寒石古道内部。   “小心前面有个分叉口,你们跟着我,从洞壁上进去。”秦炽羽大声说道。   韩惜见有点后悔来这个鬼地方了。黑咕隆咚、深不见底,好像随时会有可怕的东西窜出来,他不由自主地抱住近在咫尺的魁梧身躯,紧紧搂住某人粗壮的脖颈,并把身体往他身上贴去,不知为何,傅唯一钢铁般的肌肉,给了韩惜见非常强烈的安全感。   三人顺利地通过竖井,从壁上的分叉甬道滑进莲花池。   水花四溅,层层涟漪散开。   韩惜见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暗室莲花,目不转睛地盯着莲花瓣看,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如同螃蟹般扒在傅唯一身上。   傅唯一也毫不在意,十分自然地托住韩惜见屯部。   “哎呀。”韩惜见忽然感觉到傅唯一的手掌热度和形状,不由得惊叫一声,从傅唯一身上逃进水里,又溅起一小股水花。   奇怪了,他往日里蒙骗傅唯一给他端洗澡水给他擦背,都没有此刻这么敏感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受不了傅唯一的触摸了?难道是——?   韩惜见偷偷摸了一下方才傅唯一搁手掌的地方,没什么感觉啊。   他从水中直起身子,湿哒哒地向台阶上走去。   傅唯一望着韩惜见半透明的衣衫,眼中闪过一抹幽深之色。   秦炽羽分别给俩人烘干衣服,又叮嘱俩人,等会儿进了蓝银矿洞,切记不要吸收蓝银灵石的灵力,否则等会儿到了黄金矿洞,他们一定会受到反噬。   “知道了。”韩惜见听说那黄金矿石非常值钱,心中也是十分好奇。   韩惜见和傅唯一都是配合度非常高的人,三人之间又十分信任,所以毫无困难地来到黄金矿石坑中。   傅唯一体术强劲,他负责把矿石挖出来,韩惜见和秦炽羽在下面接着,韩惜见有须弥芥子袋,整理干净的黄金原石,便由韩惜见装进须弥芥子袋中,之后再运送出矿坑。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秦炽羽估摸着差不多够用一阵的了,便示意傅唯一收工,他们准备出去。   沿着地下甬道往通气口走了一阵,秦炽羽却听见,洞穴那头传来什么声音。   韩惜见吓得脸都白了,差点叫出声。   一只带着炙热体温的坚硬手掌,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阻止他发出声音。   韩惜见向后倒进一个坚硬炙热的胸膛间,被傅唯一整个包进了怀里。   顿时,无敌的安全感,令本队伍中唯一的金丹强者韩惜见,恢复了自信,和冷静。   秦炽羽回过头,冲他们比了一根手指,做口型道:“我去看看。”   韩惜见拉住秦炽羽的袖子,也做口型道:“一起去。”   “我知道机关,你们去了只能添乱。”秦炽羽做口型拒绝韩惜见。   “让他去吧。”傅唯一低下头,在韩惜见耳朵边上说。   韩惜见的脸“轰”地又热起来了。   秦炽羽无暇他顾,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潜行而去。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是两个人在说话,声音传来的方向,并不是甬道中,而是甬道上方,一处透气孔中。   秦炽羽抬头看去,眯起眼睛。   那处透气孔连通着一处通往地面的“假道”,这寒石古道在地下的路径十分繁杂,但保不齐还会有人顺着通气口的洞穴爬进来,制作寒石古道机关的前辈,便在几段甬道交汇之处设置巨石,看起来就像死路尽头的石壁一样,但是懂得机关之人,通过启动巨石,可以使死路顿开,使通路断绝,就看巨石滑到哪个角度了。   上面那“假道”就是一条死路。   上面那两个人显然是走到了死路尽头,摸到巨石,而后失望地折返回来,一边走,一边低声说话。   “这鬼地方怎么全是死路,所有露出地面的洞口我们都找了一遍,不可能有疏漏啊。”   “小声点,小心被万大人听见。”   “万大人才不会亲自来这鬼地方,还不是我们来跑腿,等一会儿回了陈国,秉明……”   那人的声音突然断了。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那人飞快地用气音问道。   “好像是石头滚动的声音……?”   两人忽然噤声,像被捏住脖子的鸭子。   在他们面前的暗影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一炷香后,秦炽羽返回和韩惜见、傅唯一分别的地方。   韩惜见上来拉住他的胳膊:“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们还在担心你是不是——咦,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秦炽羽笑了笑,神态如常,黑暗的洞穴中,并不能看清楚他的眼神。   “无妨,我们走吧,前面就出去了。”秦炽羽道。   “刚才的声音是什么?”韩惜见问,“是有人潜进来了么?”   “不是,两只耗子。”   “好……好吧。”   韩惜见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秦炽羽的手就像刚摸过水,又擦干了那种凉。   再结合秦炽羽是从他们来时的方向出现,而不是从秦炽羽自己离开的方向回来,韩惜见总觉得,秦炽羽好像回了莲花池一趟。   偷偷回去泡澡了么?刚才还赶着他们快点出来,现在可好,又自己去享独食了。   三人离开之后。   “啪嗒”,一滴血从甬道顶上的通风口掉下来。 第137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在韩惜见和傅唯一的全程陪伴下,秦炽羽未能找到机会,抽身前往陈国王宫拜访。虽然很遗憾,但是陈国王宫就在那里,总有机会登门拜访一遭的。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冰丝手套的材料换来。   秦炽羽这般想着,踏进八方钱庄。   他正要往当铺那边走,忽然看见一个白胖子弹射出来,十分热情地往他身上扑。   “朱小哥?”秦炽羽诧异,不着痕迹地挪开半个身位。   朱小福本来想扑在秦炽羽身上的,这回只扑住了他的胳膊,不过有胳膊也行啊。   朱小福拉住秦炽羽的胳膊,正要说话,便看见旁边的韩惜见和傅唯一。   朱小福的眼睛立刻直了。   “这、这、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朱小福结结巴巴地冲韩惜见说。   韩惜见秀眉微蹙,他见多了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纨绔子弟,不知道这些人一天脑子里净想什么,反正被他们一看,韩惜见觉得自己身上也油腻腻的,好像黏上了恶心的东西。   “我……”   “不是,我是问您后面那位。”朱小福直勾勾地盯着傅唯一道。   秦炽羽:“……”   韩惜见:“……”   一番介绍之后,大家总算弄清楚,原来朱小福是羡慕傅唯一的身材,想请傅唯一做他的体术教练。   “您、您尽管开价,我、我都可以。”朱小福一脸企盼地望着傅唯一。   “……”傅唯一沉默,用冷漠无情的表情,拒绝了朱小福。   朱小福只觉心中猛跳,是的,没错,他要找的就是这种感觉!他也想成为牵无表情的猛男!傅唯一简直是他理想中的形象!身材高大,手臂健壮,不苟言笑,只是往那里一站,就气势压住全场!   “求求你了,”朱小福死死拽住秦炽羽的胳膊,“收下我这个弟子吧!羽弟,你也帮我说说话吧!”   秦炽羽试图把手臂从朱小福怀里抽出来,本来朱小福没什么修为,他可以轻松地震开这位,可是,谁让他是朱善人的侄子呢,秦炽羽还想跟朱善人要个冷金优惠价呢。   “这……傅唯一论资排辈是我师兄,我都听他的。”秦炽羽不着痕迹地把锅甩回给傅唯一。   傅唯一微微挑眉,秦炽羽在万花山草坡下使劲用火焰烫他肾的时候可没有一点点顾念长幼尊卑的意思啊。   朱小福灼灼的目光又望向傅唯一。   就在秦炽羽准备打圆场把这件事忽悠过去的时候,傅唯一道:“无需拜师,你且去爬三次天阶,爬完回来找我。”   秦炽羽愕然,爬三次天阶,那不是要把朱小福累死?累死了他,自己的冷金优惠价也就没指望了,说不定还会被朱善人列为拒绝往来客户。   “三次……!”朱小福面色苍白。   “嗯,不论你爬多久,爬多慢,爬完三次,再来找我。”傅唯一沉声道。   朱小福捉摸了一阵,脸上露出毅然神色。   秦炽羽忍不住劝他别这么冲动,锻炼身体都是循序渐进的,傅唯一那是筑基后期的体修,经过了无数次训练才得到这样的健身成果。   “一哥说,不论多慢都可以。”朱小福十分自信地说道,“那我就带上旺财、富贵他们,白天在天阶吃饭,晚上在天阶睡觉,总有一天能被我爬上去。一哥你说这样行吗?”   秦炽羽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一哥是谁。   傅唯一道:“可以。”   朱小福大喜过望,决心现在就开始。他忽然又想起来什么,问秦炽羽:“羽弟,你今天是来当东西的么?”   秦炽羽道:“我有一些黄金灵石,还是原石,想换一些冷金晶石。”   朱小福眯起小眼睛思索了一下,道:“那你别去当铺啊,走,跟我去找我叔叔,你想换多少冷什么晶石?我叔叔会便宜给你。”   朱善人近日里特别交代了朱小福,如果再遇见秦炽羽,一定要想办法对他表示八方钱庄的善意,最好能把秦炽羽留下来。   朱小福虽然搞不清楚这些业务上的事情,不过,他对秦炽羽挺有好感的,现在又好了,秦炽羽的师兄傅唯一又成为了他的崇拜对象,可以说是喜(欢)上加喜(欢)。   三人便跟着朱小福穿过前店,来到后院,在小厅里见到朱善人。   朱善人听说秦炽羽想换一些冷金晶石,便问他做什么用。   “想要定做冰丝手套?”朱善人笑了起来,“那不用换冷金晶石了,我这里有几副多余的,你拿着去玩。”   拿着去玩。   去玩。玩。   万花山三兄弟不约而同感受到了来自倾国巨富的轻松随意。   再怎么说,冰丝手套也要三千灵石,随手扔出几副,让人拿去玩,怎么也不能说是普通富豪了。   韩惜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秦炽羽,心中暗想,秦师弟好像自从拜师大典之后,就开始转运了,对他青睐的长辈接踵而至,从欧青子,到隋良,再到眼前这位朱庄主,秦炽羽到底是哪一点吸引了长辈的注意力呢?为什么他韩惜见这么乖巧可人儿就总是遇人不淑呢?韩峰主就不说了,其人心术不正,那隋良隋掌司也看不上韩惜见,哎……只有师尊最好。   也许,得到了师尊的关爱,就要用其他长辈的爱去换吧。   “朱庄主,其实是这样的,我在金铁司下了一单,指名一位工匠为我打造一副能够防天火炎髓的冰丝手套,不是普通的防火冰丝手套,所以,所需的冷金晶石也比较多,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灵石去买冷金晶石,只有一些黄金灵石的原石,想用这些原石来换冷金晶石,不知道朱庄主能否给个优惠价?”   “哦,你要多少冷金晶石?”朱善人问道,他对于“能防天火炎髓”一事表示怀疑。   “五千。”秦炽羽道。   朱善人不由得笑了出来:“小秦,你该不会是被蒙了吧,一副冰丝手套,哪里用得了五千冷金,你知道五千冷金摆在空地上,要占据多大一片地方吗?”   “还要加上一千冷金,我准备用灵石直接买,五千冷金,我用黄金原石换,一共六千冷金。”秦炽羽道,“这么大的货量,可以要优惠价吧?”   朱善人见他不似开玩笑,不由得心下暗暗奇怪,难不成秦炽羽并不如外表那般聪明,本质是个被人蒙的冤大头?一副冰丝手套,怎么可能要六千冷金?肯定是被蒙了。   “小秦,你是在谁那里定的冰丝手套,是隋良么?”朱善人好心问道。   “庄主您不必担心,我请的工匠师父是一流的,我信得过的。”秦炽羽坚决道。   韩惜见和傅唯一在旁也听得吃惊,他们之前在金铁司,并没有听见秦炽羽在会客室里要定制什么,出多少价,这会儿才第一次知道,竟然价格这么高!怪不得秦炽羽准备了那么多黄金原石。   朱善人眉头皱了起来,但他一向不喜欢强求别人如何,好言不劝该死的鬼,话点到为止也就罢了。   “好罢,既然你要换,按照市场价的八折给你。”   秦炽羽松了口气,这下看来,他带来的那些黄金原石应该够了。   不过……朱善人竟然没有问他黄金原石是从哪里来的,令他有些意外。   “那我在哪里交货,何时提货呢?”秦炽羽询问细节。   朱善人道:“我等会儿还有个客人要见,你们现在这里等着,自然会有账房来清点原石,之后的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我会派人把冷金晶石送到金铁司。”   “多谢庄主。”秦炽羽心中一喜,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对了,”朱善人忽然道,“金铁司和铸剑堂所需要的材料都可以在八方钱庄兑换,以后你可以直接兑换,不必走典当的流程。”   秦炽羽知道朱小福对朱善人说了他本来想去典当铺那里当东西。   “没有打磨过的原石,我们这里也收,不过比打磨过的灵石要便宜一些,你知道的,打磨灵石也需要一定的人力成本。”朱善人解释道。   其实朱善人可以不必解释这么多,但是显然,他很看重秦炽羽的感受。   “我明白。”秦炽羽道。   其实朱善人没有刨根问底,非要他说出黄金原石从哪里开采出来的,而是很淡定地处理这起兑换业务,秦炽羽已经松了口气了。不得不说,钱庄做得这么大,朱善人的基本素质——不过问客户秘辛,只做生意——还是很过硬的。   “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生意,你都可以直接来找我。”朱善人没有忘记继续拓展潜力业务,他冲秦炽羽点点头,道,“还有藏经楼,你也可以随时去,有什么需要查阅的资料,在藏经楼找不到,就告诉我一声,我帮你找。”   “多谢庄主!”秦炽羽喜道。   即便如此,秦炽羽也留下来交接了一天,才算把数目点清、书契立好。   晚间,三人一同回到万花山,各自歇下不提。   翌日,秦炽羽赶到金铁司,冷金晶石已经陆陆续续运了过来,填充满仓库。   隋良也很久没见过这么多冷金晶石了,他立在一边看着,脸色有些阴沉,在他旁边,隋何则手舞足蹈,兴奋地指挥钱庄的仆役们赶紧把货卸下。   秦炽羽看着冰丝手套的前期准备已经做足,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   “客人,喂,别走啊。”公鸭嗓一开,秦炽羽就知道,叫住他的人是隋何。   他转过头,问道:“隋师傅,这些冷金晶石够用么?”   “嗯,够用,够用。”隋何看见充足的材料,态度也变好了不少。   “那就好,不知几时能做出来?”秦炽羽又问。   “约莫十天。”   秦炽羽算了一下,距离陆仙长出来,还有不到十天了,陆仙长修养完毕,必然会要求欧青子提那长老评定的流程,秦炽羽打算在陆仙长的长老评级结果出来之后,把冰丝手套作为庆祝的礼物,送给陆仙长。这样算来,时间是来得及的。   “多谢,那就这么定了,我十天后来取货。”秦炽羽冲隋何拱了拱手。   “啧,没看出来你真能弄来这么多材料,你放心吧,我会打出你满意的法器。”隋何十分自信地说道。   秦炽羽要的就是他这份自信。   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的人做,之后,秦炽羽就可以腾出时间来,对付那些四处乱钻的耗子。   他还要去陈国走一遭,看看那些耗子口中的万大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13 07:57:45~2019-12-13 22:1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97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EREWOLF-J 2个;幻影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客人,我还有一言,想问问你。”隋何说道。   秦炽羽站住,等他说。   “你可是天火灵根?尚未拜师?”隋何问。   秦炽羽猜测隋何已经从隋良那里听说了自己的事情,只是他没有拜隋何为师的想法,毕竟他志不在打铁,便道:“是啊,不过我已经有一位属意的师父了。”   “是吗?”隋何皱眉审视着秦炽羽,“我就是劝你一句,朱善人,不是你能玩得过的人。”   秦炽羽回过头,看到隋何洞悉一切又透着些难测的目光正打量着自己。   “隋师傅放心,我属意的人不是朱庄主。”秦炽羽答道。   隋何这才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我看朱善人大车小车地送冷金晶石上来,还以为你们许了什么交易,看你也不像有钱的样子,身上统共也就三千灵石。看来,是我看走眼。只要你不是为了换个冰丝手套,把自己卖给朱庄主就行。”   隋何忽然一顿,发现了蹊跷之处:“冰丝手套……喔,我知道了。”   秦炽羽本身就有天火灵根,自然不怕天火炎髓,那么这冰丝手套,一定是送给别人的,它将来的主人,多半就是秦炽羽属意那位。   秦炽羽见他不再发问,便谢过了他的关心,告辞出来,乘仙鹤飞向玄门结界以东的地界,穿过卓雍峡,一路径往陈国和夜阑国飞去。   韩惜见早间收拾停当,往秦炽羽屋走来,想叫他一起去金铁司,没想到,秦炽羽又不在屋中。   好么,昨天就看他怪怪的,好像随时想要溜走的样子,今天还是给他彻底溜走了。   不过,秦炽羽眼下成了万花山最有钱的一位,坐拥两条矿脉,随便一出手就是三万灵石的生意,韩惜见自然没有底气过问他干什么去了。   罢了,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吧。   韩惜见这么想着,紧一紧粗布麻衣,外面套上深色便服,往金铁司去。   师尊告诉过他,自己的东西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挣,指望别人是不行的!   “惜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韩惜见惊喜地回过头:“陆师兄,你出关啦?”   “哎呀,”韩惜见赶紧拍自己的嘴,“我是说,师尊,您出关啦?”   陆万闲悠然笑道:“无妨。你要去金铁司么?”   “是的。”韩惜见乖巧点头,表明自己这几天都在努力打工。   “另外两个呢?”陆万闲问道。   “他们两个啊……应该去金铁司了吧。”韩惜见不敢肯定,一早上,秦炽羽和傅唯一都不在,也只有可能去金铁司了吧,毕竟,秦炽羽还要盯着八方钱庄有没有把冷金晶石运到位。   “哦?你们为什么不一起去?”陆万闲觉察到一丝丝的异样,便问道,“这两天你们都在金铁司么?”   韩惜见一向是个瞒不住事儿的,便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倒豆子似的倒给陆万闲。   “事情就是这样。”   韩惜见说罢,感到周围的气压有些低,他不由自主战战兢兢起来,不住瞟陆万闲的脸色。   陆万闲心下确实有些不乐,秦炽羽的行为十分莽撞,可见是身负修为,行事作风也托大起来。   “走,我和你一起去金铁司。”陆万闲道。   韩惜见喜出望外,他巴不得陆万闲陪他一起去,这样,看在陆万闲的面子上,金铁司的师傅们就不能对他呼来喝去了,还有那冷面阎王隋良,也不能越俎代庖,越过陆万闲来教训他了。   当然,他还可以给陆万闲展现自己是多么勤勤恳恳地在学习铸剑,而秦炽羽是多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般想着,韩惜见带着陆万闲一路来到金铁司所在的山脚下。   他们到达时,秦炽羽刚刚离开。   “咦,秦师弟不在么?”韩惜见诧异。   陆万闲则在他身后,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刚走。”隋良说道,目光移向韩惜见身后的陆万闲,因为拜师大典上的某些误解,隋良对陆万闲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陆万闲知道拜师大典那件事,还会产生一阵影响,并没有把隋良的态度放在心上。   “隋掌司,秦炽羽去哪儿了,他走之前有交代吗?”韩惜见问道。   隋良好像没听见一样,冷着一张脸,往别处巡视去了。   “隋掌司……”韩惜见还像跟上去问个究竟,被陆万闲拉住。   “我有办法。”他说道。   万花山的仙鹤,陆万闲自买来之时,便有注入特殊的灵力,方便认主,亦方便表明仙鹤归属于万花山。   陆万闲放出灵识,去寻找仙鹤的所在。   “那边,走。”陆万闲抬眼向东方的天空望去。   说罢,陆万闲放出飞剑,一跃而上。   韩惜见眼巴巴地望着陆万闲:“师尊,我也……”   “惜见,你今日便留在金铁司,跟着隋掌司好好学习,晚上回来,我要问你学了些什么。还有,遇见傅唯一的话,告诉他一声,我晚些回来。”陆万闲垂下头,目光中流露出安抚之意。   “好吧……”韩惜见失望。   陆万闲冲韩惜见点点头,化作一道白光,直奔东方而去。   不是陆万闲不愿带韩惜见去,而是,陆万闲觉察到秦炽羽似乎是准备往故国去的。秦炽羽虽然与韩惜见、傅唯一他们亲近,倒未必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过去,听韩惜见复述,大约昨天去灵石矿脉那一遭,秦炽羽也是打算顺路回去探访故国的,只是碍于韩惜见和傅唯一也在身边,不便行动,方才挖了个灵石就返回。   此番陆万闲去寻秦炽羽,自然是不能带着韩惜见一起去了。   层层云雾掠过耳畔,陆万闲始终凝视着前面那一点白,是仙鹤的影子。   不知为何,陆万闲想起了秦炽羽那次被他强行送走,塞进去往中州的马车,后来又自己跑回来的情景。   那一次,秦炽羽骑着韩老夫妇制作的千机鹤,从玄门集市外的一片高台上助跑冲刺,摇摇晃晃地起飞,又因为千机鹤拼接失误,差点从空里掉下去。   如今,秦炽羽却已可以熟练无虞地乘坐仙鹤,去往他想去的地方……   上一世,之所以割舍不下秦炽羽,也是因为这份成就感吧,悉心带出来的小徒弟,日进一寸,而至于千里,那种成就感是任何别的事都比不上的。   陆万闲暗暗叹息,按下剑锋,与前面的秦炽羽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秦炽羽一路乘着仙鹤,来到夜阑国。   这是半年之后,他第一次回到这里。   触目所及,却仿佛陌生之地,秦炽羽站在庞大的宫室废墟中,不知道脚下的地基之上曾经矗立着哪一座宫室。他沿着焦黑的土地往前走,渐渐回忆起来这段路原来的模样。   秦炽羽在前面走。   陆万闲悄无声息地跟在他后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个下午。   天色暗下来时,秦炽羽骑上仙鹤,向北边飞去。   陆万闲等了一会儿,祭起飞剑,不远不近地跟着秦炽羽。   很快,仙鹤越过夜阑国,来到夜阑北边,一山之隔的陈国。   与夜阑国的废墟荒芜不同,陈国似乎比以前更繁华了,陈国国度陈邑车马往来,人流如纸,中间陈王宫戒备森严,灯火通明。   秦炽羽作为修真者,潜入陈王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他沿着龙脊一路向中央最显眼的那座宫殿潜去,不多时,便来到了议事大殿。   议事大殿并不如想象中那般一派森严,而是歌舞升平,其乐融融,陈国国主正与其爱妃殿上饮酒,殿下两侧坐着陪席的官员。   秦炽羽看见陈国国主时,心中的愤恨几乎化作火焰喷射出来,他伏在瓦片上,正待动手,将这一帮蛇鼠尽数烧死。   却听堂上有一红衣官员,十分不赞同地说道:“陛下,娘娘,我们的精壮将士,已带领兵卒去那僻远之地探了数次,都没有找到万大人所说之物,这时间都过去了半年,耗损我们精锐部队已有大半……”   秦炽羽眼皮一跳,又是“万大人”,他暂时按住手中火焰,细听他们说话内容。   “寿卿,你这是何意,难道不相信万大人?”陈国国主顿时拉下脸来。   “不是臣不相信万大人,只是、只是这万大人从未露过脸,传信都是派城里小儿进宫来传的,万一有人留心到小儿传信之事,假托万大人之名,来干扰陛下的判断,该如何是好?臣以为,若是万大人能像国师大人那般亲自降临,一展神通,那必定是能服众的,也可以使将士们不至于妄自揣测吧。”   “谁?是谁妄自揣测?站出来!别像个耗子似的,只敢在暗地里议论。”陈国国主“啪”地一撂酒杯,目光扫过殿下众官员。   众官员低下头去,均不敢在这个时候发表意见。   方才那位红衣官员,见状,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寿卿,看样子,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想啊。”陈国国主轻蔑地笑了一声,目光却无时无刻不在审视着红衣官员。   那红衣官员放下酒杯,顶着压力,来到台阶下,“噗通”一声跪下,说道:“臣冒死向陛下进谏,如此一意孤行,必然与将士们形成嫌隙,还请陛下传令给那位万大人,令他出来一见。”   秦炽羽在屋檐上听了半天,算是听明白,这些陈国宫里的蛇鼠,竟然也没有见过那个“万大人”。   万大人的身份很神秘,从行事作风来说,比盛天骄假扮的国师还要谨慎。   而且,万大人还知道灵石矿脉的事,显然不是凡俗中人。   秦炽羽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万大人,多半是玄门中人,最有可能的就是盛家人,至于是天璇峰、天枢峰、天权峰哪一峰,就不知道了。   一想到盛家人表面上对他寒石古道十分不屑,私底下却派人撺掇陈国人派兵去发掘寒石古道,其间险恶用心,简直令人作呕。   寒石古道不容修真者进入,他们便找一些凡俗人来,这方法真是……真不愧是玄门第一大家族的作风行径。   不过,思路也不能太过局限于盛家人,也许,韩峰主、甚至其他玄门中觊觎灵石矿脉的人,都有动手的可能,因为当时戒律司宣判盛天骄,各峰各派的人都来观看了,自然也把整件事的因果听到了耳中,免不了就会为利益所驱动。   如果秦炽羽不是亲自回寒石古道一趟,也许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以为玄门真如他们自己号称的那样戒律严明。   秦炽羽想了一圈,只觉得个个都有可能是“万大人”,心中又疑又恨,不知不觉,齿间咬得咯咯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阿梓灌溉营养液+5,雁过无痕灌溉营养液+1,RISION灌溉营养液+10,则清灌溉营养液+10,吧唧拢龙一口灌溉营养液+2!   感谢WEREWOLF-J投地雷x2! 第139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什么声音!”陈国国主突然大喝一声。   “有刺客!”   “快来护驾!”   底下众官员一阵乱跑,外间有侍卫持兵器冲进来,将陈国国主团团护在中央。   趴在屋檐上的秦炽羽立刻伏下身子,掩去气息,待下面的官员和侍卫都散去了,只剩下陈国国主与妃子二人,秦炽羽才稍稍抬起头。   他心中也自奇怪,怎么陈国国主一个普通人,竟然能觉察到有人躲在暗处么?如果真的能觉察到,为何又只是叫护卫进来走个过场,什么人都没抓到,就又叫人退出去了。   少倾,陈国国主长出一口气,忧心忡忡地对妃子说:“梨儿,你说孤是否过于托大了?那万大人确实从未露过面……”   “陛下,您明察秋毫,自有定数在心,何必受那臣子的要挟?毕竟万大人呈上的卓雍峡地形图是确凿无误的,那片地方,只有仙人才能抵达,万大人却知道路径,其身份可想而知。陛下,只是那些无用的将士,找不到通路,取不回万大人要的东西,并不能因此就怀疑万大人啊!”   “正是如此,爱妃深得孤心!”陈国国主道,“只是,将士已折损过半,孤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平息军中骚.动,所以才出此下策。”   “陛下您的意思是……方才您说有刺客,只是为了敷衍过去?”梨妃抚了抚胸口,“臣妾还以为,真有宵小之徒闯入宫室,吓死臣妾了,陛下以后可不能这样吓唬臣妾。”   陈国国主同梨妃调笑了两句,但心中仍是不乐,梨妃擅长察言观色,便对陈国国主说:“陛下如果实在担忧,不如派人在宫城内盯梢,待那万大人现身传信,便将他样貌记下来,画成画卷,交给大将军,也算是有个交代?”   其实陈国国主也挺好奇的,万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为什么这么神秘,之前那位国师仙君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击灭掉夜阑国之后,就人间蒸发,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过,如果不是有那国师仙君在前,陈国国主也不会轻易相信什么神通,什么修真者的。   他只希望,那国师仙君能再回来,那么,他们陈国一统中州,或许就不是做梦了。   而他,也将成为名垂青史的帝王,为陈国开疆拓土,立下了后人无法超越的功劳。   更为令陈国国主心动的是,那万大人,曾经在传信里表示,只要他们能取回一颗黄金原石,就许诺给陈国国主与梨妃一人一颗长生不老的丹药。   名垂青史,长生不老,还有什么比这些,对一个国君来说,更有诱惑力的呢?   陈国国主已经不是年轻的时候了,如今到了秋天,一下雨,浑身上下的关节就哪儿哪儿都不得劲,他知道自己不年轻了,因此,更渴望长长久久的生命。   “哎,孤是怕,若是盯梢被那万大人发现,与孤翻脸怎么办?他们修真之人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咱们邻国夜阑国,虽然地盘不大,也就是都城和周围几座小村镇,但一夜之前,全部毁掉,你看看那土地,都烧成焦黑的了,一年半载都长不出庄稼,咱们也曾派兵渡河,想去占下夜阑的土地,奈何夜阑剩下的刁民负隅顽抗,他们那土地又彻底荒废了,占来也没用,平白一块到嘴的肥肉,却吃不进嘴里,哎,修真之人的酷烈手段,便是如此,昨日可以用在夜阑国身上,明日就能落在咱们陈国头上啊。”   梨妃是后宫之中最得宠的一个妃子,陈国国主也不避着她,将心中烦忧一一说出。   “那依陛下的意思?”梨妃也感到这么贸然探查万大人的真身,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   “孤以为,还是维持现状,再多派些人去卓雍峡,早日将黄金原石寻回的好。”陈国国主叹息道。   两人踱步走下台阶,向宫苑内行去,只见月光洒落满地,树影婆娑,随风微动。   忽然间,陈国国主瞥见树影里,仿佛站着个人。   这一看不要紧,那人竟是陈国国主从未见过的陌生脸孔。   “哎呀!”陈国国主吓得往后一跌,“什么人!”   梨妃也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却见宫苑门前那棵古槐静静立于月下,微风过处,只有树影摇动,并没有什么人。   她娇嗔一声,粉拳捶在陈国国主的肩头:“陛下,你又吓人家。”   陈国国主脸都白了,嘴唇蠕动半天:“刚、刚才那老槐树下,明明站着一个年轻后生……”   一阵阴风吹过。   宫苑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陛下,您看到的,不会是……”   “是、是什么?”   “是槐树上的木瘤头吧?”   木瘤头,就是树上凸出来的结,状如瘤子,有些长得大,又像人头,因此叫木瘤头。   “可是……”陈国国主眼中怎么也挥不去刚才看到的那张人脸,细想来,那眉眼竟然有些眼熟,“若是木瘤头,为何会有脸?眉眼又、又长得那么像……”   “像谁?”梨妃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   “像夜阑王。”   “啊!!”梨妃尖叫一声,向前跑去。   梨妃虽未亲临战场,却是听说了夜阑王人头被割之事,当时是那大将军好大喜功,非要挑了夜阑王的人头回来,吓得梨妃躲进后宫,一个月都没敢去前殿,直到陈国国主命大将军将夜阑王的人头掩埋掉,这事儿才算完。   如今,宫苑内的古槐树上,竟显出了夜阑王的人头,这是何等恐怖的事情。   梨妃跌跌撞撞跑出一段路,看见前面灯火通明的寝宫,方才松了口气,稍微整理仪容,举步踏上台阶,丫鬟们出来迎接,向梨妃行礼。   忽然,有一个丫鬟问:“娘娘,陛下未同娘娘一起回来吗?”   平日里,陈国国主都与梨妃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晚间是一定一起回寝宫的,谁知今日,却是娘娘一人脸色苍白地回来,丫鬟们便担心,怕是陛下和娘娘吵架了。   “欸?”梨妃回过头,“陛下不是在……”   她的瞳孔顿时一缩,身后来路空无一人,远处火光腾起,仿佛是她方才跑过来的方向。   不会错,那是——议事大殿外的树林,那株古槐所在的宫苑门前。   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梨妃煞白的脸庞。   她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一夜之间毁于大火的夜阑王宫,火焰上下翻飞,舔食着朱红宫墙,这一幕,就仿佛传说中夜阑王宫覆灭时的景象。   如今,却发生在了她眼前。   不,不会的,一定是做梦。   梨妃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度睁开,远处的议事大殿已被熊熊烈火挡住,在火焰最盛之处,梨妃仿佛看到了古槐的形状。   它就像一把巨大的火炬,低矮而茂盛的树冠为火焰提供了足够的燃烧物,蓬蓬生长的火蛇在空中乱舞,火光直映亮了半边天空。   “那树上有张人脸。”   “仿佛、仿佛是夜阑王。”   ……   陈国国主的话音还残留在梨妃耳畔。   “他们……他们来了……”梨妃喃喃自语,灵魂而仿佛都抽离体外,双眼无神,冲着火焰腾天的方位,不断重复着,“他们……他们来了……”   “娘娘,谁们来了?”丫鬟们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但她们未曾经历过梨妃经历的一切,因此,只以为是走了水了,又听娘娘在哪里神神道道地反复念着一句话,便小心地问道。   “夜阑王的鬼魂,来报仇了——”梨妃突然尖叫一声,双手抱着头,疯了一般地向寝宫内冲去。   这时,却有人从里面出来。   梨妃一头撞在那人硬邦邦的胸膛上,撞得头晕目眩,两腿一软,向下滑去,却被那人一把扶住。   “母妃,你这匆匆忙忙失魂落魄的,是做什么?被外人看见了,有失身份啊。”   梨妃听见这声音,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顿时手脚上的力气又回来了。   她抬起头,急匆匆地冲那人说道:“我儿,你来的正好,宫里有恶鬼作祟,你可千万别出去。”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国国主的次子,梨妃的独子——宇王。   宇王听见母妃扯什么“恶鬼”,就是一阵皱眉,抬眼向宫外望去,不由得一惊,只见议事大殿前烈焰熊熊,上冲天际。他立刻推开梨妃,匆匆向台阶下走去。   “宇儿!别去!”台阶上传来梨妃凄厉的呼叫。   “母妃莫慌,儿臣去去就回。”宇王完全不相信什么鬼怪作祟之事,随便打发了一句,就快步离开了。   当夜,宇王却并未能像他说的那样“去去就回”,而是跟着跑了一夜灭火,第二天又接着在议事前殿的灰烬中参加了陈国政.权变动的紧急会议。   没有人能说清楚那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但古槐树已在火中化为乌有。   灰烬里,侍卫找到了陈国国主随身携带的金印和几块烧焦的骨头。   那一夜,濒临崩溃的不止是陈国宫中的人。   还有秦炽羽。   秦炽羽望着眼前腾起的烈焰,和那烈焰中逐渐支离破碎的人影,耳畔仿佛还回荡着陈国国主在看清楚他的那一刻发出的惊惧叫声……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秦炽羽亲手把火焰喷在陈国国主身上时,陈国国主的挣扎惨叫更令人愉悦,并且回味无穷。   父王,母后,你们的仇,儿子替你们报了非常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接下来,所有这宫里的人,都将付出血的代价……   当天火炎髓不受控制地冲上静脉,令秦炽羽感到的,竟不是裂痛之苦,而是无穷的力量和快意!   在秦炽羽失控之际,一双手从他身后伸出,温柔地覆在他的太阳穴上。   一跳一跳的头痛,在这双手的按摩下,得到了缓解,满心中的杀戮戾气,也随之变淡。   “秦炽羽。”熟悉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你要失控了……跟我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糖茉雨沫灌溉营养液+5,投掷地雷x1! 第140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回去的路上。   秦炽羽全程处于被一盆冷水从头泼下的状态,一边战战兢兢,一边瑟瑟发抖。   没想到刚出来犯了一次案子,就被陆仙长抓个正着,还有谁比他倒霉。   再联想到前生的自己,只不过跟盛家打架斗殴一下,都会被陆仙长说半天,当时他还在想,自己绝不会像前生那般惹陆仙长生气。   现在可好,今生比前生还过分,不是打架斗殴,而是纵火杀人……对了,他刚才还想把陈国王宫里的人全都干掉呢,呵呵。   当然,秦炽羽不认为自己错,陈国的朝廷上层都不无辜,烧死他们算便宜他们了。   可是这件事,它不能暴.露在陆仙长眼皮子底下。可以偷偷进行,就像秦炽羽昨天在寒石古道里杀掉那两个耗子一样,他们烂在寒石古道里面也没事,只要陆仙长不发现。   一旦陆仙长发现了……秦炽羽不禁担忧起陆仙长对自己的评价,他以前装出的小可爱形象完全碎裂了,以后会不会因此和陆仙长产生隔膜?甚至令陆仙长厌恶——一想到这种可能,秦炽羽就直恨自己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来把事情办妥了,惫懒一时,便错过最好的机会。   “秦炽羽。”   “陆仙长。”   两人同时说话,又同时顿住。   空中只有风声,和仙鹤翅膀扑棱的声音。   两人踩在飞剑上,陆万闲在前,秦炽羽在后,秦炽羽伸出爪子,勾住陆万闲一点点衣带,闷闷地等着陆万闲训他。   “经脉疼不疼?”陆万闲问道。   “啊……?”秦炽羽浑身上下都处于挨骂的警戒状态,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经脉刚被炎髓洗过一遍,这会儿经陆万闲一提醒,他才呲牙咧嘴起来,“嘶,好疼……”夸张一分应该也没事吧,关键是要顺势唤起陆仙长的同情心。   陆万闲回归头,衣带从秦炽羽爪子上脱开,陆万闲捉住秦炽羽的手腕,三指扣上脉门,听了一阵,撒开手,道:“回去找泰和大师一趟,你这一阵失控的次数有点多,必须辅以药膏修复经脉了。还有欧掌门传授给你的叶脉心法,也继续用着,别荒废了。”   “是。”秦炽羽立刻答道,心里暖暖的,陆仙长,果然还是把他的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的。   如果这个话题能继续下去,当做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就好了。   “至于刚才……”陆万闲顿了顿。   秦炽羽的头皮开始发紧。   “你报仇,是应该的。两国交战,当在战场,各凭实力,光明正大地交锋。陈国借修真界的力量,突袭夜阑,已经率先打破了默认的规矩,何况他们手段残忍,肆意残杀,又率先打破了默认的底线。你怎么报复他们都不过分。”陆万闲说道,“只是记得一点,报复归报复,不可伤害自身。”   秦炽羽呆住了。   从第一句“你报仇,是应该的”开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中怔忡;接着,陆仙长的每一句话,都在佐证第一句结论,那么掷地有声,全部说进他心坎里,这就是他想表达却说不清楚的道理。   秦炽羽心中震撼,无法言表,仿佛走到死路的人,却突然发现一大片丰富壮丽的宇宙,意外之中,却又有一种隐隐的感受,本来就该是这样,陆仙长这样境界的人,本来就该说出这样的话。   末了一句“不可伤害自身”,更触动秦炽羽内心,使得一向看不上韩惜见哭唧唧的他,鼻子竟有些发酸。   “是,我知道了……”秦炽羽心中涌动着一种热乎乎的东西,他情不自禁搂住陆万闲的腰,虽然自己比陆仙长还矮着一点,不妨碍他有想把陆仙长藏进自己怀里的野心。   陆万闲微有些讶异,他并不喜欢与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但想到秦炽羽在夜阑国废墟中徘徊的身影,陆万闲便没有拒绝他的拥抱。   两人回到万花山后。   秦炽羽仍然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之中,并不想立刻就去悬壶院,他跟在陆万闲背后,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陆万闲发现自己多了条小尾巴,他走到哪儿,尾巴就扑棱扑棱地跟到哪儿。   “陆仙长,你不是要闭关半个月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秦炽羽问,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陆仙长和我一起去悬壶院吧,让泰和大师看一看有没有恢复好。”   “不必了,我已恢复的差不多。”陆万闲道,“这次出来,是想先联络上欧掌门,把长老评定的事情排上日程。至于修养的事,距离长老评定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我自可以尽情休息。”   “那、那也成。”秦炽羽不知该如何挑起下一个话头,搜肠刮肚了一番之后,又说,“陆仙长,你知道吗,我和韩惜见、傅唯一他们两个,昨天弄了几百块黄金原石,去八方钱庄直接换了冷金晶石,八方钱庄还提供送□□,今天一早就把冷金晶石送到了金铁司。我想,或许以后你不用那么累,还要种菜,典当东西,直接用寒石古道里的矿脉就成,也不用跟我打招呼,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不对,还需要我带路,那还是跟我打个招呼吧……”   瞅着秦炽羽在那里说了一河滩,陆万闲不由得笑起来:“你换冷金晶石做什么,冷金不是和天火相克么?”   秦炽羽顿时卡住,糟糕,说漏嘴了,说好要给陆仙长一个惊喜的,不行不行,一定要圆回来:“是、是给韩惜见做法器。”   “哦?”   “对,他不是想要飞剑嘛……”   “没看出来你和他感情这么深?”   “我没有,我不是!”秦炽羽急出一头汗,“谁跟他感情深了。”   “你们相处和谐,我便放心了。你先去悬壶院吧,我也去一趟悬圃,回来再说。”   “哦……”   秦炽羽自去悬壶院,陆万闲则找到欧青子,表示可以开始启动长老评定的流程了。   欧青子疑惑,问陆万闲是否解决了天地级秘境的占卜问题。   “自然解决了,否则我也不会来找掌门说这件事。”陆万闲笑道。   欧青子立刻激动起来,忙问陆万闲下一个天地级秘境的开启时间和地点。   “还是由枯木大师来说明吧。”陆万闲笑道,“毕竟我告诉了欧掌门,欧掌门还是要去找枯木大师求证,不是么?”   欧青子讪讪,陆万闲把别人的心理活动看得这么透,聊天还有什么意思,表面的和谐才是维持人际关系的关键啊。   “成,那考评时间定在下个月中旬如何?”欧青子提醒道,“测修为、测一门专长的法术或心法、评贡献,这三步缺一不可,你想让谁来进行前两步的测试?”   欧青子作为举荐人,自然不能成为前两门考评的测试人,尤其是测修为,需要进入内府测试,一般都是由玄门中既有公信力,又与被测试人关系比较好的长老来执行,否则,没有足够的信任,一般都无法进入内府这等要害的地方。   “盛玉髓吧。”陆万闲不假思索地说。   “咦,我还以为你对盛家抱有成见。”欧青子诧异。   “怎么会,我对盛家没有成见,是盛家对我有成见。”陆万闲笑得十分假。   “啧啧啧,别给我这儿露假笑,平日里假笑看得还不够多么。你既然指定了盛玉髓,那你就该知道,他一向铁面无私,这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你可要抓紧了。”欧青子叮嘱道。   “自然。”陆万闲向欧青子行了一礼,“多谢欧掌门为我费心。”   “嗨,客气。”欧青子摆摆手,心想,本掌门这般死撑面子,纯粹是不想自掏腰包给你置办三进院子,你可千万不要掉链子,给我顺顺当当地评上长老。   陆万闲返回万花山时,夜已深了,秦炽羽那厢屋门开着,里面传来韩惜见的声音。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肯定不会告诉师尊,你要给他打冰丝手套的事情!”韩惜见信誓旦旦道。   在门口听了一耳朵的陆万闲,悄无声息地退开去,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回到自己屋里,把门带上。   “你声音能再大一点吗?”秦炽羽跳起来,往外看了一眼,发现院中无人,方才松了口气,把门关上。   “戚,就一个冰丝手套么,有什么稀罕。”韩惜见撅起嘴巴,“我也要送师尊一个礼物,保证让师尊毕生难忘!”   秦炽羽和傅唯一都疑惑地看向韩惜见。   韩惜见摸了摸下巴,苦思冥想了一番,自语道:“可是……送什么呢?”   敢情你还没想好。秦炽羽和傅唯一又失去了兴趣。   “傅唯一,你有什么想法没有?”韩惜见瞥向始终没有发表意见的某人。   “没有。”傅唯一诚实地答道。   “唉……”韩惜见摇摇头,“你还不如捉两只牛栏村的山鸡送给师尊,至少能做一桌菜……对了,我可以做菜!”   韩惜见眼前一亮。   秦炽羽和傅唯一都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韩惜见,一个煮药都能把碗连打三个的世家公子哥,竟然想要下厨,是怕厨房炸得不够快吗?还是怕牛栏村山鸡太多影响到傅唯一的审美观?   “你冷静一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秦炽羽道。   “哼,你就是我怕我盖过你的风头。秦炽羽,你必败!”韩惜见一扭头,回自己屋去了。   傅唯一也不知说些什么,跟着一起出去。   这场礼物探讨会就此不欢而散。 第141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理想很丰满,但白天必须去金铁司烧锅炉的现实很残酷,而且无法逃避。   韩惜见仔细地把首席弟子服叠起来,这么漂亮又衬肤色的衣服没法穿,他不由得叹息一声。   拿出防落灰、防熏黑的粗麻布短衫套在身上,再绑上难看的护袖和绑腿,韩惜见装束完毕,从屋内走出。   秦炽羽和傅唯一正在院子里等他。   三个人结伴一起去金铁司,每一次都是韩惜见最慢,没有一点悬念。   可能长得好看就是要细致一些吧。韩惜见感慨道。   另外俩人倒是一点都不着急,秦炽羽兴致勃勃地弄着他的护袖,跟傅唯一讲烧炉子的精髓在于把火烧成纯青色,傅唯一在一边也听得津津有味。   又是烧火,金铁司还没烧够,还要在这里说这些让人平白紧张的话。   “走吗。”韩惜见飞快地从俩人中间穿过,冲仙鹤打了个呼哨,仙鹤从石头上跳下来,优雅地迈着长腿来到韩惜见面前,韩惜见轻轻一跃,翩然落在仙鹤背上。   另外两人则分别以上马的姿势利索地上鹤,仙鹤不由自主往歪里蹦两步。   粗糙。韩惜见嫌弃。   待到了金铁司。   精细人韩惜见再次被排到烧炉子的岗位。   “为什么?”韩惜见委屈,“秦炽羽都回来了,为什么还要我烧炉子?”   掌司隋良面无表情道:“最近有一个急活,十天要烧出成品,秦炽羽和傅唯一都不例外,要加入到烧炉子的队伍里——你们也不会别的,不是么?”   韩惜见:“……”   秦炽羽和傅唯一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去吧,这十天内,你们归隋何调遣。”隋良道。   秦炽羽这时觉出不对劲了:“隋掌司,你说的急活,不会是我委托隋何师傅打的那套冰丝手套吧?”   “……”隋良瞥了一眼秦炽羽,“是。”   秦炽羽顿时抗议:“这也太狠了吧,我付的开炉费,竟然还要我来烧?隋掌司你这样把钱和人力都赚一遍可不太厚道啊!”   韩惜见附和:“就是!”   隋良十分淡定地解释:“你们放心,我金铁司价格一向透明,除了开炉费,燃料费,剩下的都是人工费,会按照客人给的灵石数目结算给你们。”   这回秦炽羽没话说了。   隋良又瞥向秦炽羽:“何况你……三天两头不请假也不来,这回给你自己的法器做活儿,看你还敢不敢偷懒。”   秦炽羽被隋掌司的心机震撼了。   没想到,浓眉大眼的隋掌司,竟然心里弯弯绕这么多,完全不像他弟弟隋何那般把嫌弃都写在脸上。   怪不得隋何被隋掌司压得死死的。   三人来到冶炼室,开始一天的工作。   冶炼室正中有一座三层楼高的大炉子,用一种特殊的晶石制成,这种晶石非常抗热扛压,比世间普通的土炉不知要强多少倍,平素里,这座晶石炉也不轻易开放。   今天,却是为了给秦炽羽烧冰丝手套,晶石炉开启了!   炉前,隋何不知从哪儿弄了一把椅子,正歪斜着坐在椅子里,手里拿着把三尺长的乌黑长杆,不知是干什么的。   很快,三人就知道那乌黑长杆是干什么的了——是用来指挥他们干活的。   隋何看见秦炽羽也进来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客人,你怎么来了?我听说是有三个没什么用的学徒来帮工,隋良未免也太会给我找事儿了,找三个新人来添乱——不过客人您放心,在我的指挥下,就算是三头蠢驴也能把炉子烧好,冰丝手套的品质不会有丝毫影响。”   秦炽羽:“……”   三头……蠢驴?   “三头蠢驴!”韩惜见倒吸一口凉气,被隋何粗俗的用词惊呆了。   傅唯一面无表情,别人的评价,并不会影响他分毫,不过,他很快会让隋何知道他的实力。   “……我也是来帮工的学徒。”秦炽羽道。   隋何顿时从椅子上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了两声,捂着腰爬起来,若无其事地说道:“客人何必亲自动手呢,就算客人对我不放心,也没必要这样吧,炉子不是什么人都能烧的。”   秦炽羽看出他模棱两可的态度,一方面,秦炽羽是他的金主,他还指着秦炽羽给他足够的材料,让他一展才华;另一方面,秦炽羽却又成了他的手下,他不想因此产生顾忌,破坏冰丝手套的成品质量。   “隋师傅,你就把我当成普通学徒就好。”秦炽羽敞亮地说道,“毕竟书契已签,我也不可能中途反悔。”   “成!”隋何一想也是,他心思里一向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便叫三人可以开始往炉子里填燃料了。   燃料是一种经过特殊工序制作出来的木头,要均匀地铺在炉子底部。   在隋何的指点下,三人很快找到铺木头的方法,不过半个时辰,就把木块均匀地铺在了最下层。   “接下来就是保持通风顺畅,让炉火持续燃烧,注意观察炉火的颜色。”隋何讲解道,并着重点明扇风是多么有技巧的一件事。   “你们谁来扇风?”隋何问道。   扇风每一次都会把衣服弄上许多烟味,更别提炉子里飘出来的灰了,扇得不到位,一天下来,就能变成一个灰泥球,还会迎风流泪。   韩惜见在烧炉子里,最讨厌的环节,就是扇风。   “我来吧。”傅唯一主动请缨道。   隋何颔首,对傅唯一的态度好了些,亲自拿来扇风用的扇子,给傅唯一讲解怎么扇才能帮助炉子的火充分燃烧,同时避开烟气的侵扰。   傅唯一走进火中都不怕,对此也不是很在意,不过他学习能力一向很强,隋何教过一遍之后,他很快便上手了。   “接下来还需要一个记性好的。”隋何看向秦炽羽和韩惜见。   韩惜见立刻自告奋勇:“我记性好!”   是不是记录炉火燃烧时辰?抑或是计算柴火使用量?或者更妙,只做一些文书工作?   总之,记性好,那一定是,偏智力方面的工作,很适合韩惜见这样精细优雅的人。   “添柴。”隋何道,“是一门需要优秀记忆力的艺术。”   隋何全方位地传授给韩惜见他多年来积累的宝贵经验,从看炉火颜色,到计算开炉时间,再到寻找合适时机添柴,添到什么位置,添多少……非常之复杂,确实需要记性好。   韩惜见确实也是记性极佳,但他——并不想记这个啊!   “行了,你给我复述一遍。”隋何说道。   韩惜见委委屈屈,不想说话。   隋何以为他没记住,正待再重复一遍,却听韩惜见小小声地把添柴须知从头到尾背了一遍。   隋何对韩惜见也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隋良这次没有坑他,这三个新学徒,质量都不错。隋何一向不关注擢仙大典之类的群体集-会,所以并不知道,眼下拜仙之战入围的前四之三,都在他的冶炼房里听他讲解烧炉方法。   少倾,隋何监工,傅唯一扇风,韩惜见添柴,秦炽羽看火,四人分工完毕,开始烧晶石炉子。   晶石炉从外面看不出情况,必须蹲在炉子的出风口盯着,炉子有两个口,一个是傅唯一扇风的口,另一个是韩惜见添柴的口,秦炽羽则一会儿到这边看看,一会儿到那边看看,随时给隋何说明炉火的变化。   傅唯一扇风扇得非常认真,虽然他不怕火,但是一点火星和烟灰都没有落在他身上,反而是全数被扇到了另一个出口。   韩惜见含泪添柴。   如果不是隋何在这里,他保准大声叫唤起来了,傅唯一,你再往这边扇一个试试!   可是,隋何,他不熟,又是一个被秦炽羽奉为神工的权威,在权威面前,韩惜见怂得像一只小白兔。   他要忍住,只是一点小小的考验,三个人都在接受考验,他怎么可以先认输。   韩惜见默默抹了一把被熏出来的眼泪。   另外一边,秦炽羽观察了一阵火焰,和隋何探讨起来,为什么不用灵力来控制火焰,非要用柴火来烧。   隋何用“你还是想得太简单”的目光看着秦炽羽,道:“我知道你是天赋非凡,又是天火灵根……不过,就算是元婴期的火系法修,也无法长时间将炉火维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冶炼讲究的是程度,火候,时间,是一个慢活儿,细活儿。不是火焰越强悍,就烧得越好。”   隋何说着,带秦炽羽走上去一层,来到炉口处,详细给他讲解了炉子烧制矿物的原理。   秦炽羽一边听,一边点头,隋何果然懂的很多,怪不得是被陆仙长赞誉的神工。   “不过,你的天火炎髓,也未必就没有用处……”隋何兴味盎然地望着秦炽羽,好像望着一只很有价值的趁手工具。   “什么用处?”   “在飞剑成型的那一瞬间,需要很强的火力,才能给飞剑注入灵魂,否则,它就是一把普通的飞剑而已,永远无法成为神器。”   秦炽羽顿时兴趣来了。他的终极目标,正是为陆仙长打造一副神器级别的飞剑。“需要多强?”秦炽羽张开手掌,轻易地放出一团白色火焰。   “比这个蜡烛火再强一点……”隋何道,“等你哪天渡劫时,看到天雷劈裂大地,树木化为灰烬,地下涌出岩浆,那就是锻造飞剑最好的时候了。你可千万别忘了叫我。”   秦炽羽轻嘶一声,渡劫的天雷地火下来时,他还有工夫叫隋何吗?看来,神器级别的飞剑,没有那么好炼成啊。   与此同时,地下冶炼室。   两眼通红的韩惜见终于忍不住,抓起一块木柴,向傅唯一砸去。   傅唯一被砸了个蒙,抬起头,只见对面站起来一个小黑人儿。   小黑人儿张开嘴巴,露出雪白的牙齿,却并不是在笑,而是在咬牙切齿。   “傅唯一!你扇够了没有!” 第142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三日后,冰丝手套所需的第一批冷金液从熔炉中流出来,隋何如获至宝,将冷金液导出晶石炉,流至屋角的冷凝区。   三人却并没有因此获得解放,而是投入了第二批冷金熔炼过程中。   如此连续操作了三批冷金,耗时九日,所有冷金都已熔炼出锅。   隋何开始闭关锤炼冰丝,令三人不得走开,最后还需要一次精密的火焰炙烤定型,才算全部冶炼过程结束。   “你们可以在会客室里休息,也可以四处转转,三个时辰后,在这里汇合。”隋何指了指脚下。   “是。”“……行。”   听到三人的应答后,隋何飞快地把门带上,闭关进入冶炼室,开始他密不外传的冶炼工作。   经过九天的折磨,韩惜见觉得自己已经魂魄离体了,他两眼空茫地望向傅唯一,声音虚浮:“我……脏了……想……沐浴……”   傅唯一道:“跟我来。”   韩惜见一下子从魂魄离体的状态复活过来:“去哪里?真的要去吗?可是隋师傅说不让我们离开金铁司啊,傅师弟,你要带我去哪里?傅师弟,你说句话啊——”   傅唯一带着韩惜见拐了一个弯,停下脚步,挑开门帘:“就是这里,冶炼师傅就是在这冲澡的,你先洗着,我去找一件干净的工服。”   韩惜见顺着傅唯一的指示往里看去,只闻见一股发霉油腻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差点吐了。   “不,我不要在这里洗!”韩惜见惊恐地退开两步,使劲地摇头。   “要不回去万花山洗吧。”秦炽羽提议道,“乘仙鹤来回也不过半个时辰的事情,三个时辰后回到这里就可以了。”   韩惜见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秦炽羽,他已经心动了,可是嘴巴上还在纠结:“但……隋师傅说,不让我们离开金铁司……”   “无妨,我在这里守着。”秦炽羽道。   “秦师弟,你真好!”韩惜见笑起来,露出一排晶亮的牙齿。   韩惜见和傅唯一离开后,秦炽羽沿着金铁司地下大厅的走廊转悠,看那墙壁上挂着的各种神器图谱。   一想到自己定制的冰丝手套就要出锅了,秦炽羽心内压抑不住地喜悦,格外期待拿到成品的那一刻。   “陆仙长,这是我请金铁司神工隋何打造的冰丝手套,盛玉髓告诉我说这种手套可以抵御天火炎髓,以后我再失控,你就不用冒着烧伤手的风险来接近我啦。”   秦炽羽在心里演习着送出手套那一刻的说辞。   陆仙长看到冰丝手套的一刻,一定会露出意外的神情吧?陆仙长什么事都仿佛成竹在胸,很少有意外的时候。秦炽羽真想看到他惊喜的表情啊。   但是,他准备的这套说辞,会不会有些不合适的地方?比如送礼应该说些吉祥话,“烧伤手”算是什么?不会恰好提醒了陆仙长,他秦炽羽是个大麻烦,时不时就会失控喷火?不行,不能这样说。   还有“神工隋何”这个说辞,会不会有暴.露自身的风险?陆仙长肯定会怀疑,他如何知道隋何会成为神工?   “啊,好麻烦!”秦炽羽对着空中乱舞了一阵拳头,他本来就不擅长隐瞒,现在还要让他在了解前世情况的基础上提升陆仙长对他的好感度,同时又不能让陆仙长知道他知道前世的事情,秦炽羽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   他宁可去记叶脉心法,线头虽多,却只是叶脉而已。   秦炽羽正在走廊上乱舞拳头之际,忽然听见背后一声大喊:“秦炽羽,傅唯一,韩惜见!速速至冶炼室汇合!”   那公鸭嗓响彻地下大厅,直冲进秦炽羽的耳朵,秦炽羽被吓了一跳,以最快速度冲回晶石炉冶炼室。   “出了点意外,还得再加烧一次,快。”隋何兴奋地说道,目光却在看向秦炽羽身后时,愣了一下,“另外两个呢?”   “他们暂时来不了,要烧多久,多大火,我来烧。”秦炽羽自告奋勇道。   “你不行,这事儿必须得人配合。”隋何急了,“我不是说了,叫你们不要离开金铁司吗?”   “已经离开了有什么办法!赶紧开炉吧,让我来!”秦炽羽急起来声音比隋何还高。   隋何被他一嗓子吼得耳朵嗡嗡,一想也是,人都跑了,他叫唤也没用,他气得憋着嘴,好像拧仇人一样地扭开炉门机关,炉子里面只有微弱的火焰,用以维持基本温度的。   “这怎么行,要在一刻之内把火烧起来!”隋何抱怨道。   秦炽羽二话不说,手撑着炉门,一矮身走了进去。   隋何被他吓了一跳:“诶!”   秦炽羽的衣服开始烧着,他本人却行走无碍,甚至感到热乎乎的火焰燎在皮肤上很是舒服。   “往哪里布火?”秦炽羽的声音穿透火焰,回荡在炉内,震得他自己脑袋都嗡嗡响。   隋何扒着炉门喊:“八个方位都要布火,你把火布好,赶快出来,里面的温度不是你筑基期法修能承受得了的!”   秦炽羽却觉得没什么不适,他在炉子正中间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两腿盘起来,两手放在膝头,闭上眼睛。   “嘭!”   一蓬火自正东方的角落燃起。   “嘭!”“嘭!”“嘭!”   另外三个正位的火焰亦燃烧起来。   秦炽羽充分感受到炉火与体内灵力之火互相呼应,交汇共通,他可以轻易地操控外界的火,并且能感觉到,这些火焰的强度、热度。   当八个方向的火燃烧起来时,隋何大叫一声:“好了!”飞快地夹起一块半融化的冷金柱向炉子上方的冶炼池扔去。   隋何用铁钳翻动冷金柱,又冲下面叫道:“西南角的火再强一点!”   秦炽羽应声向西南角推出手掌,一蓬白焰飞了出去,西南角的火焰顿时往上蹿起一丈。   冲出炉口的火焰逐渐由红变青,隋何飞快地压下冷金柱。   “滋滋”——   冷金开始融化,逐渐变成银白色的流体,隋何抽出一枚冷铁长签,向冷金上探去,挑起一丝长长的银丝。   隋何又举起左手中的黑色短棍,黏住银丝一端,飞快地在空中旋转,直至银丝缠绕在黑色短棍上。   接着,他又挑起第二缕银丝、第三缕银丝。   左右手配合无间,很快,隋何从冷金柱中抽出七缕细细的银丝,缠绕在黑铁棍上,细看来,每一丝银丝都不相交,大小银弧在火光中熠熠发亮,十分炫目。   韩惜见沐浴完毕,只觉神清气爽,脱胎换骨一般。   是,他是有水灵根,可以自己变出水来清洁皮肤,但那毕竟没有加热后的山泉水好用,冒着热气的山泉水盛在大木桶里,那就是天堂级别的享受。   韩惜见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长衫,头发仍然有些湿漉漉的,乌黑的长发沿着被热气熏红的脸颊蜿蜒而下,衬得修长的脖颈愈发白皙。他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早已沐浴更衣完毕的傅唯一,正在院子里等他。   傅唯一看了他一眼,错肩而过,进屋把洗澡水端出来,倒在水沟里,又用泉水净了手。   韩惜见取出一件松软的白棉布长巾,正在擦拭头发,他低头来问傅唯一:“几时了?”   “约莫两个时辰。”   “那是该回去了。”韩惜见急匆匆地把长巾挂在树上,也顾不上收拾,一个呼哨叫过仙鹤,侧身坐在仙鹤背上。   傅唯一也紧随其后,翻身上鹤。   两人一前一后,飞向云中。   韩傅两人到达冶炼室时,冶炼室里一片冰锅冷灶,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两人互视一眼,均在对方目中看到疑惑。   奇怪,难道他们走错冶炼室了?   两人退出冶炼室,来到外面走廊上,又确认了一次,没错啊,就是这个晶石炉冶炼室……   “你们在找隋何师傅吗?”一名剑童从旁边路过,问道。   韩惜见喜道:“是啊,小弟弟,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我有一百多岁了。”剑童道。   “噢……抱歉。”   剑童一指走廊另外一边,道:“他们回到会客室去了,我听说,方才霞光涌动,应该是又有上品法器制作出来了吧。”   上品法器出世,总会伴随着瑞兆。   “这么快?”韩惜见诧异,“那我们快去看看吧。”   会客室内,一身焦黑的秦炽羽,和大汗淋漓的隋何正坐在桌子的两端。   桌子正中,摆着一只细长条的盒子。   “现在只要等待冰丝冷凝,冰丝手套就算完工了。”隋何痴迷地望着盒子,手指抚上乌黑吸光的木质表面,在这副木椟中,就存放着他灵感爆发加技术爆发加运气爆发的产物。   没错,隋何对这次的成品非常满意,就在最后那一刻的加工之后,隋何心中有所感应,这冰丝手套的品级恐怕不止于上品!上品再往上一级,可就是每一个铸剑师傅渴求的等级——天材地宝级!或更高品级——神器!   后面两个等级的法器,铸剑师傅造出来一个,就会获得神工的称号。   如今,神工的称号,对于隋何来说,不再遥不可及。隋何狂热地望向秦炽羽,一把握住他焦黑的手,说道:“客人,请你成为我的专属烧火工!”   这句话从第一个词开始就充满了槽点。   秦炽羽干咳一声,正待回话,会客室的门敲响了。   “秦师弟?你在里面吗?”是韩惜见。   秦炽羽冲隋何一点头,把手抽出来。   “我有个条件,如果你能答应的话,我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帮你烧火。”秦炽羽低声道。   “什么条件?”   “帮我造一把神器级别的飞剑。”秦炽羽飞快地说,之后,不等隋何答应,就绕过桌子,去打开了门。   在他身后,隋何一脸怔忡。   这个秦炽羽,果然是慧眼如炬,一眼看穿他是能够打出神器级别飞剑的男人!   在他身边的人,甚至他的哥哥都不相信他能成为神工的时候,秦炽羽不仅给了他一个大单,还如此地坚信着,他能制造出神器级别的飞剑!   这是知遇之恩啊!知遇之恩,必当全力相报!   隋何站起身,公鸭嗓多了几分深沉:“我愿意!”   门外的韩惜见:“……”   傅唯一:“……”   隋何把贵宾浴室介绍给秦炽羽。   秦炽羽去洗掉身上的黑灰,换了一件衣服出来。   韩惜见、傅唯一已经听隋何说了,冰丝手套最后关头的神来之笔,以及秦炽羽亲自进炉生火的壮举。   秦炽羽回来后,韩惜见迫不及待地问:“现在可以开匣了吧?”   “可以,但还没有完全冷却下来,你们都不许乱碰,否则,碰坏要赔三万灵石。”隋何道。   “不会不会!”韩惜见举起手,表示在开匣过程中,他的手都不会靠近匣子。   秦炽羽也屏住呼吸,等待看到冰丝手套的那一刻。   当冰丝手套呈现在三人面前时,他们只觉得——   “哇,好闪啊!”   “像星星一样……”   “那些亮光还会流动的……”   以上这些虽然全是韩惜见在无意识状态下说出来的,但是代表另外俩人的心声。   韩惜见忍不住就想伸手去碰一碰这副手套,它太漂亮了,就像一线一线的流星从夜幕上坠下,又像雨天过后的蛛网,半透明的丝线间透着晶莹的水色。   每一根银色的丝线之中,都仿佛有光在流动,丝线与丝线之间缠绕成小结的点,更像散落在深色幕布上的碎晶石,一颗一颗都在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韩惜见不得不用自己的左手拼命按住用手,才能克制住去摸一摸的冲动。   三万灵石,花的真值啊!   韩惜见下定决心,他要努力赚钱,等他有钱了,也要弄一件冰丝做的衣饰,冰丝面纱,冰丝披风,冰丝冠带,冰丝罩裙,他要配一套冰丝主题的礼服,上哪儿穿他还没想好,但是,哪怕,只是自己一个人对着镜子看看,也是极好的啊!   秦炽羽对冰丝手套也颇为满意,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么闪亮亮的东西,低调如陆仙长,可能不愿意戴。   隋何满意地看到三人的表情,小心地将木匣扣上,道:“当然,彻底冷却之后,冰丝不会这么闪,更接近于普通天蚕丝手套的样子。”   天蚕丝,只有王室贵胄才用得起的材质,在隋何眼中,当然也只称得上是“普通”。   秦炽羽是见过天蚕丝的,隋何说冷却后的冰丝手套,大约和天蚕丝差不多样子,秦炽羽才算心里有了个底。   “那就好。”   冰丝手套制成后,还有一个等级评定环节。   三人也想看看,这冰丝手套能评定到什么级别。   他们领完烧火工的人工费后,来到了地下大厅,此时,黑木方桌前,已围上一群铸剑师傅。   韩惜见一直以为是自己对手套一类的防具不够了解,少见多怪,所以才会觉得冰丝手套非常漂亮,非常神奇。   但是,看看这些铸剑师傅的表现——他们一个个瞪大眼睛,嘴巴半张,只会发出“啊”“啊”的声音,明显是受到的震撼不比韩惜见他们少。   韩惜见他们心理平衡了。   并且更加期待,冰丝手套最后会评出什么样的级别!   金铁司掌司隋良沉着一张脸,听取了金铁司和从铸剑堂请来的资深铸剑长老们的意见之后,走到前面来。   沉声对他的弟弟隋何说:“恭喜你,金铁司与铸剑堂一齐评定此冰丝手套为上上品法器。”   上上品,是上品法器中的巅峰之作。   跨过一道坎,就是天材地宝级别的法器!   隋何蛰伏三十年,终于走上巅峰状态!   隋何的脸色涨红了,他紧紧憋着嘴巴,把嘴唇抿成一条线,郑重地接过了隋良和铸剑堂长老按下指印的“上上品法器鉴定书”,并把它小心地卷成一卷,系上金色的带子,放进怀里。   “对了,还有你们,因为协助隋何烧出上上品法器,所以奖励你们金铁司认证的正式烧炉工印。”隋良摊开手掌,三枚指甲壳那么大小的黑金印躺在手掌中央,看起来小巧又精致,印底刻了一个金色的“火”字。   秦、傅、韩三人分别接过,道谢。   “这一次的烧火工作,除了冰丝手套这一单本身的人工费,还有来自金铁司的奖励,你们可以从仓库里各选一件材料带走。”   这可是一份重礼,三人都知道,金铁司的仓库可是一个宝库,里面藏着各种珍稀的材料。   “铸飞剑的天元晶也在选择之列吗?”韩惜见喜出望外。   秦炽羽心中想,还是韩惜见见多识广,那我也要这个好了。   隋良颔首:“自然。”   “太好了,我要去拿一块最大的天元晶!”韩惜见喜道,“这样我的飞剑就有着落了!”   隋何戳了戳秦炽羽,压低公鸭嗓道:“你也可以拿天元晶,那是上品飞剑的基础材料。”   “好。”秦炽羽握拳,距离终极目标达成,又进了一步!   “你们三个都拿天元晶么?”隋良问。   傅唯一沉默了片刻,道:“世间至硬之物是什么?”   隋良思索片刻,道:“天元晶已经坚不可摧,能洞穿万物,不过……”   “还有一物,地底黑岩。”隋何接口道,说到制作材料,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更多。   这“地底黑岩”一出,地下大厅竟鸦雀无声。   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禁忌。   “见微祖师爷的逆徒玄天教主叛出玄门后,便从虞渊坠于地底,洞穿魔域。魔域里盛产一种魔石,无坚不摧,又名地底黑岩。玄天教主曾经用地底黑岩制作过一间黑屋子,想把见微祖师爷困住。”韩惜见小声给旁边的两个文盲介绍“地底黑岩”的来龙去脉,“幸好见微祖师爷聪明,没有中那黑心邪魔的圈套。”   “嗯……”傅唯一默然片刻,道,“既然是时间至硬,又如何打造成屋子形状?”   “这……”韩惜见被问懵了。其他铸剑师傅似乎也没深想过这个问题。   “玄天教主魔力通天,自然有办法打磨魔石。”隋良有些不乐,冷冰冰的目光扫向隋何,示意他不要再胡说八道。   隋何也破天荒地闭嘴了。   好像与魔域相关之事,在玄门都是个很大的禁忌,即便虞渊的封印非常牢固,魔域几千年没起过一丝儿波澜,可是,玄门的人,尤其是上层和老人,仍然对它讳莫如深。   “材料仓库里没有地底黑岩。”傅唯一看出来了,“那就天元晶吧。”   三人确定了要拿的材料,隋良便叫隋何引他们去存放天元晶的仓库。   如愿拿到天元晶,三人回到地下大厅,隋良将冰丝手套交给秦炽羽,又对他们三人说,可准他们一段时间的假期。   “听说欧掌门给你们师尊提了评长老的申请,这段时间他估计会很忙,你们也闲不了。”隋良道。   韩惜见喜道:“真的吗?我们快要住上三进的院子啦!”   隋良道:“评长老没有那么容易……”   “我相信师尊一定能评上!”韩惜见坚决地说。   “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隋良摇摇头,“回去吧,没别的事儿,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三人乘仙鹤返回万花山,俱是精神振奋,本来被允许休一个长假,应该赶快去休息才是,可是他们却像重获新生了一般,从头到脚都是精神抖擞。   “对了,从现在开始,大家谁都别提这个。”秦炽羽再次叮嘱韩惜见和傅唯一,给他们看了一眼自己袖子里的木匣子。   “放心,我嘴严,”韩惜见挺胸,“至于傅师弟,我会盯着他的。”   傅唯一微微扬起眉毛。   秦炽羽点点头,又低声说:“我有点事,晚些回来,若是陆仙长找我,就说我去老地方了,让他放心,我只是去调查一个人。”   “什么地方?调查谁?”韩惜见摩拳擦掌,反正放假了没事干,他愿意参加到秦炽羽的冒险活动里。   “这,我现在还不知道那人是谁,没法跟你交代,至于地点,也是你不适合去的地方。”秦炽羽顿了顿,“是陈国。”   陈国……   韩惜见想起来,在天净台上,似乎曾经听过这么一个小国的名字。   对了,陈国不就是秦炽羽的……灭族仇人么?   韩惜见退了一步,他知道,这时候不该再去干涉秦炽羽,只是扬起真挚的目光:“你、你要小心一点。”   傅唯一也以目光表达了对秦炽羽的关心。   “放心,我只是去调查个人。”秦炽羽心中一暖。   秦炽羽骑上仙鹤,飞入秋日蔚蓝的天空中。   他向下看去,万花山距离他越来越远,逐渐变成一点绿色的小山头,拥在崇山峻岭之间,周围都是峭壁峭拔的雪山。   那一点绿意,最终消失在山的屏障里,秦炽羽拍了拍仙鹤的脖颈,它展开双翼,加快速度,冲入云霄之中。   万大人,究竟是谁。蛰伏在玄门之内,却驱动着千里之外的陈国……这股势力,何其可怕,何其阴险,一想到它就藏在万花山周围,秦炽羽就没法安心休息。 第143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陈国国都陈邑。   临近夜晚时,城门关闭。陈邑平整宽阔的街道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一个个面色惨淡,步伐急促,仿佛背后有不祥之物在驱赶着他们快些回到家里。   街道两边,无论是民居还是商铺,门窗均是紧紧封死,甚至连屋内都是漆黑一片,不见半分灯烛亮光。   街角,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现在转弯处。   “哥哥,为什么我们每天都要早早回去啊?回去又不能点灯,黑乎乎的连画片儿都看不见。”   “嘘——”大的冲小的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不可以乱讲话,“今天已经玩得过点啦,再不回去,小心被鬼王吃掉啊。”   “鬼王?真的有鬼王吗?不是骗小孩子的吗?”小的嘟起嘴巴,不相信。   “真的有呀,你没听在宫里挑夜香的吉祥哥说吗,十天之前,鬼王在宫里现身,还烧掉了议事大殿前的那棵太王爷爷种下的老槐树……”大的咽了口唾沫,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对小的说,“和树下的先王。”   小的被吓得哆哆嗦嗦,扑进大的怀里,用粗布外衣捂住脸,发出“呜呜”的声音。   大的见目的达到,便抱起小的,快步向巷子那头走去。   屋檐上,一个黑影动了动。   忽然间,街角又转过来两个人,这两人身量高大,走路却歪歪斜斜,说话间打着酒嗝。   “什么鬼王——嗝——要我说,就是阴谋——”   “对对对,阴谋——大哥你说——到底是个嗝——什么阴谋!”   “说出来——要杀头——的!你可别害——哥哥!”   “这儿——没别人!你看——屋子里——都是黑的——”   “呸!那是宫里——失火——呃嗝!不让百姓——点灯!”   两人走过屋檐下时,忽地感到一阵阴风吹过。   “什、什么动静!”其中一个醉汉突然警醒起来。   “人、人都没有,哪儿来的动静,哈哈哈哈——呃,莫不是,莫不是大哥以为,鬼王会来抓我们吧?我们——呃——又没有王位——怕什么!”另一个醉汉勾住他的脖子。   “看,你也是——这么觉得吧——”第一个醉汉指着他,大着舌头说,“这是阴谋,借口,什么鬼王,不过都是争权、夺利!咱们,呃,搞不懂——”   “飒”。   一声轻响,好像叶子落下地的声音。   两个醉汉只觉得背后又有怪风吹过,今夜的风实在太活泼了,竟弄出些响动来吓唬他们。   忽然间,两人不约而同感觉到喘不上气。   他们的脖子,被勒住了!   “呃——呃——”   “什么人!”   两个醉汉感觉到,颈中的手分明是实实在在的,不是幻觉,他们立刻从迷蒙状态醒过来,背后冷汗涔涔往外冒,四条腿也直打哆嗦。   “问你们点儿事,如实回答,便放你们走。”身后传来一个阴沉沉的男声,虽然刻意压低,依然可以听出是个年轻后生。   两个醉汉立时挣扎起来,却被颈中的手不知怎么扣了一下,顿时半边身子都疼痛不已,两人立刻又从挣扎转为连连哀求。   “嘘,不许嚷嚷!”青年命令道。   醉汉们立刻闭上嘴。   “现在,只许回答我的问题,其他声音都别出,明白么?”   醉汉们拼命点头。   “以前的陈王死了?”青年问。   醉汉们一齐点头。   “现在的陈王是谁?”   “是、是大皇子!”两人争先恐后地说。   “陈王怎么死的?”青年问,“大皇子昭告百姓了么?”   “说是陪梨妃娘娘一起回寝宫时,被大火烧死在议事大殿前……因为死因蹊跷,梨妃娘娘如今已被禁足,宇王也被限制行动了。”   “哦……”青年似乎对陈国宫中争权夺利不感兴趣,他又问,“万大人呢?”   “万大人?”   “什么万大人?”   两个醉汉一阵懵瞪。   忽然间,一个醉汉想起来什么:“莫非是那个万大人!嗷嗷——”   他脖子上卡着的手猛地收紧,又放松。   “你想起来什么了?”   醉汉猛吸了两口气,才缓过劲儿,心中暗想这青年后生的手劲够大,他们两个壮汉都挣脱不得,不知是什么来头。   莫非——是军中的?醉汉心中咯噔一声。   “就、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万大人吗?”醉汉脑子飞快地转动,思考军中的将士对万大人是个什么态度,越想他越觉得自己猜的对,这个人手劲这么大,肯定是军中的精英,过去半年,军中的精英都被派到外地去寻宝了,据说就是因为万大人给先王传的信儿,说某某地有宝物,这寻宝之事,可以说是劳民伤财,却半点水花没起来,最惨的就是军中的将士,去了一批死一批,如今已折损大半。   醉汉将这些话如实告诉青年。   “嗯,然后呢,现在陈王已死,万大人现身了么?”青年继续问道。   “没有,万大人应该不会再现身了,因为大皇子昭告百姓,将万大人蛊惑先王的事情揭发出来,大皇子向军中宣告,以后再也不会派将士们去做这种无谓的牺牲,现在您就算是回到军队中,也不会再被盘问啦。”醉汉最后一秃噜嘴,不小心把自己的猜测给说了出来。   没错,他以为,这青年一定是从远方偷跑回来的,被派去寻宝的将士。   这一秃噜嘴,把醉汉吓了一跳,完了完了,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那青年知道他知道了青年的身份,可不就要把他杀人灭口了么?   谁知,颈中一松,两名醉汉都得了自由。   背后有风吹过,却再无半点动静。   两名醉汉如逢大赦,也不敢回头看,拼命向前跑去。   秦炽羽无声无息地跃上屋檐,向宫墙中看去。   只见惨淡月光之下,宫墙中略有灯火,灯火集中在议事大殿内。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秦炽羽发现,万大人的线索好像断了。   老陈王死后,新陈王为了赢得军中支持,声称万大人蛊惑了老陈王,使老陈王派出军队去做有去无回的“寻宝”任务,以后不会再叫军队去白白送死。   如此一来,便切断了万大人继续驱使陈国军队为他寻矿的可能。   秦炽羽都没想到,自己冲动之下出手烧死老陈王,竟然会带来这样的结果。   不过,秦炽羽不会就此放松警惕。   只要万大人的真身一天没有被揪出来,秦炽羽就一天不得安宁,想到寒石古道始终被一双阴恻恻的眼睛盯着,这双眼睛就藏在玄门之中、万花山之侧,秦炽羽怎么放心得了?   不成,还得去宫里探一探。   秦炽羽轻声掠过屋顶,沿着次第的民居屋脊,悄无声息地奔向陈国王宫。   陈国王宫,议事前殿。   新陈王与大将军从早上饮酒到夜里,此时两人已满身酒气,互相搀扶大笑,从前殿台阶上走下来,看起来很是投契。   “吾王,你可放心,你弟弟那边,本将军保证,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头顶这天日……哈哈哈哈哈!”   “那便是好,也不枉孤冒着得罪万大人的风险,力挺将军了!”   “呸!”大将军忽然举起酒杯,往地上一摔,骂道,“杆塔娘的!什么狗屁万大人!不过是个——呃——不敢露面的江湖骗子!”   “将军,你可要注意言辞啊,保不准那万大人是不是真的修真者……”   “本将军见过修真者!知道什么样才是真的修真者!当初国师大人呼风唤雨,吞云吐火,无所不能,正是他领着我们屠进夜阑王宫!修真者若是真想寻个宝贝,自然可以施展移山填海的手段,又何须支使我们这些凡人?!”   大将军一通咆哮发-泄,声音响彻宫闱。   这几句话,似乎也给新陈王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错,若是万大人真是修真者,怎么会需要陈国军队帮忙呢?肯定是骗人的!   “吾王,那时你尚在宫内,并没有见到啊,那修真者一挥袖子,哗——一片火海,又一挥袖子,哗——又是一片火海……”   宫苑墙边的树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人影。   宫苑内的小径中,大将军仍在手舞足蹈,兴奋地演示那晚突袭夜阑王宫,他跟在国师身后,亲眼见到国师如何施法,将原本固若金汤的防线,一一突破,带领他们轻而易举地深入神秘的夜阑腹地。   两人一径穿过宫苑,来到进入后宫的大门前。   文武官员,当于此止步。   大将军却浑然未觉,扔拉着新陈王滔滔不绝,新陈王不禁有些头疼,他并不想听这些酒后胡吹一气的大话,他也听够了。   只是,他还不能得罪大将军,他还需要大将军这把刀,去灭了他心中唯一的祸患——宇王。   “将军,将军,你该回去休息了。”新陈王尽量放柔了声音,劝道。   大将军却仍是嚷嚷个不住,眼睛还时不时往后宫中瞟。   新陈王心中气闷,忽然“哎哟”一声,捂住脸。   远远站着的侍卫,立刻涌上前来——自从老陈王身没,新陈王便加强了侍卫队的兵力,并且命令他们不得离开自己五步以外,就算回到寝宫,也一样。   大将军见气氛不太妙,支棱着手臂,面上有些讪讪,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打到了新陈王,不管是不是,都有冒犯之嫌。   “将军累了,请回去休息吧。”新陈王重复了一遍。   “臣,告退。”大将军拱了拱手,扫兴地离去。   宫苑墙上黑影一动,跟随大将军而去。   它太轻,太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当夜,陈国王宫再次着火,只不过这次大火降在王宫与将军府之间的驰道上,周围没有任何可能引燃的物质。   军.功煊赫一时的大将军,没于大火,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没留下。唯一能用来辨认身份的,只有一枚调动三军的军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4,@975的手榴弹x2,娃鲸的手榴弹x1~!   感谢@975灌溉的营养液+10~ 第144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秦炽羽离开陈国王宫,乘仙鹤飞向夜空。   九霄之上,一轮明月出奇得大,甚至能看到月亮里的斑驳暗影。   秦炽羽望着硕大的月亮,喃喃道:“这次你做得很好,一直尾随他到四下无人之处,烧了个干净,没有打草惊蛇,也不会给任何可能存在的眼线机会,现在,你是掌握主动权的。”   夜风拍在秦炽羽脸上,秦炽羽继续自言自语:“陆仙长说不要失控,你做到了,面对那个人……你没有失控……看,现在你还有意识,你身上也没有起火,你坐在仙鹤背上,正在返回万花山。”   秦炽羽低下头,受伤地弓起身子,把脸埋进仙鹤的毛毛里:“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呢……”   仙鹤向下掠去,穿过云层,云下的山峰一一出现,积雪在月光照耀下熠熠发亮。   它展开洁白的双翅,平稳地滑翔降落。   落地时轻轻跳了两下,收起翅膀,优雅地站立在万花山的院子里。   “咯!”   仙鹤有些不安地转动脑袋,疑惑地把长喙凑到背后,它的小主人仍然趴在它背上,一动不动,还把脸埋进它背后丰厚的羽毛堆里。   “噗!”仙鹤用长喙戳了戳秦炽羽的后脑勺,示意他别睡了该下车了。   这时,一颗香喷喷的红果子飘到了仙鹤面前。   仙鹤一下子被吸引住,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红果子,它的小脑袋思考不清楚为什么红果子不长在树枝上,却漂浮在半空中,嘴巴已经先一步啄了过去,把红果子吞进肚子。   “乖。”白衣仙人伸出手,抛出第二颗红果子,说也奇怪,红果子不需要外力支撑,便停留在半空,又滴溜溜地滚动到仙鹤嘴前,好像受到一股奇怪的贴地风操控一般。   仙鹤呱唧又吞了一颗红果子,不断移动长腿,伸出长喙,呱唧,再迈动长腿,伸出长喙,呱唧。   一路呱唧到白衣仙人面前,白衣仙人奖励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仙鹤舒服地伸过脖子,要求多角度的抚摸。   秦炽羽从仙鹤背后的毛毛里抬起头时,就看见陆万闲正悠然地抚摸着仙鹤的脖子。   两人的目光对上,秦炽羽突然有种偷跑出去玩被抓了个正着的紧张感。   “我……我跟韩惜见打过招呼了!”秦炽羽挺起上身,端坐在仙鹤背上,“而且……而且我也没有失控。”   陆万闲点头:“嗯,惜见跟我说了,所以,你是去找谁?”   秦炽羽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陆仙长说起过“万大人”这件事,他立刻把方才陷于回忆的怅惘抛到了脑后,全神贯注地给陆万闲讲“万大人”相关的事情。   “你是说,你怀疑有玄门里的人,暗地里驱使陈国的军队,使他们去寒石古道探路?”陆万闲的表情严肃起来。   “是的。”秦炽羽道,“而且,我怀疑,很有可能是盛家人所为。”   “嗯……”   “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毕竟当初在审判盛天骄的时候,各派各峰的人都来观刑了,自然也会听到陈国的事情。”秦炽羽道。   陆万闲思索了一阵,眉头微微皱起,月光洒落在他的额头和挺直的鼻梁上,低垂的凤眸却半掩在暗影中,显露出一种睿智沉稳的气质来。   秦炽羽不知怎么的,心里就突然有了底,觉得“万大人”一定会出马脚,然后被陆仙长抓住,拎到光天化日底下来。   “你的直觉很准确。”陆万闲沉吟道,“这事儿恐怕不是一人所为,而是一股势力,就蛰伏在玄门里,看他的行事作风,应当是非常谨慎的。”   秦炽羽一阵猛点头,没错,这就是他心里反复琢磨出来的结果。   “既然他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恐怕是对寒石古道势在必得,但他又非常谨慎,便不会急在一时……他下一步会怎么做呢?”陆万闲突然想起一事,目光凝向秦炽羽,“对了,这两次,你有被别的什么人看到么?”   “应该没有……除了老陈王的那个什么梨妃,她似乎看见我了,可她以为我是妖怪,树妖,或者古槐上的鬼魂吧。”秦炽羽顺便对陆万闲讲述了陈邑之中,大家都以为宫里失火,是鬼王作祟,甚至加强了宵禁一事。   这件事,大约是秦炽羽此去陈国,遇到的最意外、最好笑的一件事了。   “那就好。”陆万闲道,“短期内,你不要再单独去陈国王宫。我担心那股潜藏的势力会注意到你。”   秦炽羽听了一惊,赶忙说:“可是……我还没有抓到万大人,万一被他们勘破了寒石古道的路径怎么办?一天抓不到万大人,我就一天不能安生。”   “两个法子。”陆万闲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你要去陈国王宫,我跟你一起去,查探万大人,我们一起查。第二……”陆万闲说到这里,突然止住话头,似乎在斟酌该不该说。   “第二是什么?”秦炽羽急问。   “第二,可以加强寒石古道的防御能力,比如加几个防御法阵,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秦炽羽感觉有些异样,好像刚才,陆仙长不是想说这个来着。   “陆仙长愿意和我一起去调查万大人,我自然是很高兴的。”秦炽羽道,“不过,现在也许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时机,因为老陈王死后,新陈王不同意给万大人提供军队支援,所以,直到我今晚潜入陈国王宫,万大人都没有出现过,也没有联络过新陈王,这条线,似乎断掉了。”   “不会,”陆万闲道,“那股势力既然势在必得,一定会再次想办法调用陈国军队,或是陈国百姓的。”   秦炽羽对此抱有怀疑态度,因为,新陈王是真的表现出非常抵触万大人的模样,不管他是为了拉拢军队,还是本身就厌恶万大人,那股子厌烦劲儿,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要选择陈国?”陆万闲试着启发秦炽羽。   秦炽羽顺口答道:“如果是盛家做的,他们本来就利用过陈国,再多利用几次也是轻车熟路。如果是别家做的,或许是听说了什么消息,以为陈国对夜阑特别了解?”   “因为陈国会上瘾。”陆万闲道,“已经试过一次修真者的厉害,相当于拥有过一件无敌的法器,后来却突然失去了,在失去它的日日夜夜里,焉能不辗转反侧,思之入骨。”   秦炽羽点头:“有道理。”   “见识过修真者之后,相当于开启了一片新的天地,在凡尘俗世中难以突破的限制,对于修真者来说却不值一哂……”陆万闲道,“陈国的老国王,或许就被这一套迷了心窍,他的视野是开阔了,可是欲-望也翻倍增涨了。万大人只要稍稍勾动他的心,比如,告诉他可以让他长生不老,返老还童,那么陈国这个国君,也就变得像泥塑一般,可以由万大人任意拿捏。”   秦炽羽真没想这么多,听到陆万闲一说,才发现可能确实如此。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陆万闲顿了顿,看向秦炽羽,等秦炽羽给他回答。   秦炽羽一向是跟在陆仙长身边,就都听陆仙长的,因而在动脑子这件事上,也就惫懒了一些。   如今硬要他分析,他才抓耳挠腮一番,试探着问:“意味着……万大人还可以用这种方法拿捏下一个陈国的国君?”   “对。”陆万闲微微颔首。   秦炽羽受到了很大的鼓舞,继续延展思路:“而且现在大将军也烧死了,军中无首,新陈王就可以不必那样顾忌军中的想法……只要万大人的诱饵给到位,新陈王就会上钩?那时……耗子又会来钻洞了……实在是可恶啊!”   一想到那些耗子无时无刻不在寒石古道周围试探,试图抠下来一星半点的宝藏,纵使寒石古道机关层出不穷,那也扛不住无数人机械地去试去碰,总有一次,会给他们碰到真的。   那对于秦炽羽来说,就是毁灭。   秦炽羽恨得一阵牙痒痒。这种恨,又和对血仇的恨不同,更多的情绪是厌恶,对卑鄙者的恶心。   “陆仙长,那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做,才能彻底根除后患呢?”秦炽羽诚挚地问道。   陆万闲却抚弄着仙鹤的羽毛,没有给他正面回答:“你还记得么,我说过,不会给你正确答案,无论是修炼还是解决现实问题的办法,都要你自己去求索……做出判断。”   秦炽羽有些失落,他总觉得,陆万闲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可就是不告诉他。 第145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怎样才能保护寒石古道,永绝后患呢?”   秦炽羽在天阶上徘徊,满心里都是暴躁的火气。   一方面气闷自己太笨想不出办法,另一方面又委屈陆仙长不肯告诉他正确答案。   陆仙长本来像是要说出来的。   但他却临时改了口。   他给出的解决方法有两个,第一个是他们一起去陈国王宫查探万大人——可惜,万大人短时间内不会出现。   第二个,加强寒石古道的防御能力。   可是,就算他找到厉害的法阵,加在寒石古道上,那万大人未必就不能突破。   何况他对于法阵,没什么了解,就算现在开始恶补,恐怕也赶不及防御万大人了。   ……   秦炽羽隐隐感觉到,陆万闲本来想说的第二种方法,并不是这样保守地加强防御法阵。   那会是什么呢?   陆仙长本来想说的方法是什么呢?   那种方法,应该就是正确答案了吧。陆仙长不肯直接告诉他的正确答案。   可以根除一切后患,一定有什么办法……   秦炽羽一阵抓耳挠腮,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打算乘坐仙鹤去八方钱庄的藏经楼找找法阵图谱。   这时,他看见了天阶下面,有几个小点正在蠕动着往上挪。   这个时间,有人在爬天阶?   秦炽羽感到好奇,轻身一跃,健步跑下天阶。   随着距离不断缩短,秦炽羽逐渐看清,天阶下面缓慢往上爬的小黑点,竟然是朱小福!   朱小福不知爬了多久,这会儿基本上是走两级台阶,就要呼哧呼哧喘着气休息一阵的。   “朱小哥,你这是在干什么?”秦炽羽来到近前,莫名问道。   朱小福涨红了脸,抬起满是汗印的脑袋,痛苦地说道:“我在——完成考核啊!一哥说——爬三次——天街——才肯收我这个徒弟!”   朱小福竟然当真了,而且还在认认真真地爬天阶,秦炽羽被他的毅力震撼到。   “你一定会成功的,”秦炽羽拍拍朱小福的肩膀,“看,脸都小了一圈了!”   朱小福被他拍得肩膀踏下去,差点软倒在地,他痛苦地哼哼:“羽弟,别碰我,我快不行了——”   看朱小福说话都困难,秦炽羽便劝他不要操之过急,既然傅唯一说了不限时间,那就不用这么赶。   “真的吗?可是我想、我想早点拜一哥为师!”朱小福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   “傅唯一的意图是让你先把身体素质练好,爬几次都无所谓,只要能顺畅地爬下来,就说明你底子已经打好,可以接受他的操练了。”秦炽羽替傅唯一解释道,“你现在的体力承受不了,就不要太过勉强,否则受伤了,更不能接受傅唯一的训练。”   “原来是这样吗……”朱小福松了口气,一屁股墩坐在台阶上,立刻有两个仆人过来给他扇风擦汗。   “少爷,喝水,喝水。”第三个仆人端过来一茶杯冒着热气的水,也不知是怎么保温的。   剩下仆人五六七,正给朱小福抬着床褥、座椅、软垫和杂七杂八的日用。   秦炽羽心中暗道,朱小福这阵仗可真大,没把他练出来,倒是把这些仆役给练出来了。   朱小福拿过一个软垫,铺在台阶上,拉秦炽羽坐下,叫秦炽羽陪他聊会天。   秦炽羽推辞道:“朱小哥,不是我不想陪你,实在是我有一件急事,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没想好就和我聊聊呀,说不定我能帮你想到办法!”朱小福得意道,“叔叔常夸我脑袋灵活,奇思妙想很多,有时候还能给他启发呢。来,羽弟,别客气,你尽管问我!”   秦炽羽更加迟疑了,“奇思妙想”很多,是指在飞剑剑刃上镶嵌绿松石吗?   “是关于什么的?”朱小福问道。   “关于……”秦炽羽发现,他还不能直接把矿脉俩字说出来,毕竟朱小福对于他来说,还是个外人,“宝藏,假如你有一个宝藏,藏在某处,不能拿出来,现在有人觊觎它,派许多许多人来探寻宝藏的所在地,你没法时时刻刻看着宝藏,也不知道背后指使的人是谁,那些来探宝的人又消灭不完,无孔不入。你该怎么做,才能根除后患?”   朱小福一拍大.腿:“这还不简单,抓一个探宝的人,逼问出来背后的坏人啊!”   “……试过了,没有用,连探宝的人都不知道真正驱使他们的人是谁。”秦炽羽道。   朱小福皱起眉头来,思索一阵,又一拍大.腿:“那可以把宝藏挖出来,换个地方藏!”   “……我刚说了拿不出来。”秦炽羽无奈道,所以说,他会想着求助于朱小福,实在是太天真。   “那、那让我想想。”朱小福握紧拳头,在太阳穴上转动摩.擦,两手抱头搞了一会儿,抬头严肃地看向秦炽羽,“砸钱,雇修真界最厉害的保镖!从四海排位战第一名往下找,看能用钱砸动谁!”   秦炽羽:“……”   秦炽羽的眉毛已经快飞到天上去了。   他冲朱小福一抱拳:“多谢朱小哥,那我先走一步。”   “啊……?不再唠唠吗?这个法子也有漏洞的,比如说你没钱。我还有别的法子的,你帮我找一哥说说情,我借你钱。”   秦炽羽抱拳:“告辞。”   秦炽羽离开天阶,乘仙鹤来到八方钱庄的藏经楼。   他翻了一个时辰书,奈何实在不懂法阵,看也看不进去,不知不觉就去看桌子上的花纹了。   秦炽羽甚至想到,找王思远,让王思远教他法阵——可是,法阵能防住普通的陈国兵士,却防不住他们背后的万大人啊。   秦炽羽又强迫自己看了一阵书,还是看不进去,倒是矿山开采方面的资料让他看得有些意动。   一个灵石矿脉里的原石,到底经过了怎样的流程,才变成世面上可以流通的灵石?   如果换一种思路,不是一味掩藏灵石矿脉,而是光明正大地把它开采出来呢?   灵石矿脉埋藏于地下并没有什么用,而且现在也开始招惹起未知势力的觊觎了,不如转守为攻,抢先一步把寒石古道开采了,让开采流程正规化。   那样一来,秦炽羽就有足够的灵石,去雇佣厉害的人来替他保护矿脉了!   不错,正是如此!   秦炽羽一下子思路贯通,原本的淤塞之处,豁然洞开,仿佛眼前出来了一片新天地。   他立刻扔下书卷,离开藏经楼,乘仙鹤往金铁司飞去。   秦炽羽再次来到金铁司前。   “咦,客人,你怎么又来了?”隋何正懒洋洋地从金铁司的院子里走出来,“不是说,放长假了么?”   “隋师傅!”秦炽羽赶忙上前,“我正好有件事想请教你,你可知道矿石原石,如何打磨成可以流通的灵石吗?”   “很简单啊,看见没有,后面这座泼墨崖里面,有一套冶炼机械,这套机械主要靠法力驱使,但也有一百名冶炼师傅在里面把控各个环节的细节。”隋何兴致缺缺地回答道,“只要把矿石原石扔进机械的一头,两个时辰后,它就会变成符合要求的灵石,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言,也不需要精益求精,对冶炼师傅的能力可以说毫无要求……”   隋何说着,打了个哈气。   这样充满铜臭味的交易,简单粗暴,不能体现出他的价值,因此,他也不感兴趣。   不过,他对秦炽羽这个很有天赋的烧火工感兴趣,所以愿意跟他多说两句。   “原来这么简单,我还以为很复杂!”秦炽羽恍然,心中不由得高兴起来,“那以后我拿来原石,岂不是可以直接在此冶炼成灵石?”   “啧,你还是太年轻,要想在市面上流通,还得再八方钱庄里走一遭,需要他们批准,盖上戳,才能生效,否则,八方钱庄不认账,就是废矿一块。”   秦炽羽哪知道还有这要求:“这样说来,八方钱庄岂不是权势逆天了?”   “你才知道。”隋何又打了个哈气,“这种有大量需求的业务,通常都有一套成熟的流程,简单粗暴直接,灵石也不需要精细的制作,只要处理掉杂质,再包上一层防止灵气外泄的浆膜就行了,关键还是八方钱庄那个戳。”   秦炽羽若有所思。   “对了,”隋何瞥了一眼秦炽羽,“我听说你前日里是用黄金矿石原石跟八方钱庄换的冷金晶石吧?看来你有原石的门路?”   “是有一点。”秦炽羽诚实地回答道。   既然是陆仙长欣赏的人,那人品肯定没问题,秦炽羽想。   隋何却并不知道秦炽羽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只是随口一问,秦炽羽却毫不避讳地给了肯定的回答。   隋何不由得叹了口气:“哎,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你这样很容易吃亏的。”本来隋何不屑于回答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问题,但是他又心疼这个人傻钱多的客人,就忍不住跟他多讲了两句,从矿山开采到矿石冶炼,再到八方钱庄的主要原石供货商及其原石品质,全都跟秦炽羽说了一遍。   秦炽羽从没想过,自己听石头的种类和鉴别方法,竟然能听得如此津津有味。   “多谢隋师傅,我心里大概有数了,现在的问题,就是我有原石,但要走通从原石到灵石这个过程,还需要经过两个环节,一个是八方钱庄那边的认可,另外一个是金铁司的冶炼。”秦炽羽总结道。   “不错,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一个环节,只要八方钱庄那边认可了,那金铁司没什么问题,冶炼你的原石和冶炼别人的原石,对金铁司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隋何道。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八方钱庄谈下这单。”秦炽羽道。   “哎,你等等,”隋何叫住秦炽羽,“你就打算这么去和朱善人谈生意?上次收你那么一大摊黄金原石,才给了你多少冷金?完全不成比例啊。如果你要大面积开采灵石矿,卖原石,那等于是掏空自己造福朱善人全家……”   秦炽羽一怔,上次朱善人可是跟他说,按照特别优惠价给他换的冷金,怎么,竟然还是被坑了吗?   “上次我什么心都没操,用原石兑换现成材料,朱庄主多赚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吧,至少比当铺价格公道多了……”秦炽羽想为朱善人申辩几句。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原石变成灵石,很简单的,只要在这机械里一过,再去朱善人那盖个戳,完事儿,是你想得太复杂了。朱善人唯一需要负担的成本,就是冶炼成本,你知道他给我们金铁司抽成多少吗?千分之一。他按照什么价买的你的原石?”   “灵石价格的八成。”秦炽羽搔了搔头,“这意思就是说,朱善人净赚二成。”   “不止,他给你按照普通灵石的价格兑换的吧,黄金原石,可是能制作成上品灵石的原石,与普通灵石不同……”隋何又给秦炽羽科普了一番修真界的流通货币——灵石的基础知识。   秦炽羽仔细一算,发现朱善人真不愧是令欧青子胆颤的男人。   人家做生意,不是雁过拔毛,而是只留一毛。   但是,你又不能跟朱善人翻脸,人家态度特别好,待人特别耐心,当初的契书上也分明按着你的手印。   说到底,还是自己见识少,赖不得别人。   秦炽羽定了定心神,对隋何表示了十分的感激。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不问问你师父?”隋何道。   “不必。”秦炽羽果决地拒绝了隋何的提议。   这令隋何有些意外。   看得出来,秦炽羽应当是很重视他中意的那位师父的意见,可是,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事上,秦炽羽却并不愿意求助于他呢?   “我还是决定去一趟八方钱庄,不过,隋师傅你放心,这次我不会直接去和朱善人亮底牌。”秦炽羽说道,他却没有告诉隋何,自己不求助于陆万闲的原因,是因为刚被陆万闲拒绝过,这事儿说来真的有些伤自尊,“我要先去藏经楼看一看,把开矿相关的书籍拿出来看一遍,大致掌握了情况,再和朱善人谈判。”   “你还是决定和朱善人合作?那无异于与虎谋皮啊。”隋何叹息,反正他是专精于一技的老实人,最讨厌那些揣着花花肠子的商人,“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既然想和朱善人合作,那你就要小心了,我看你搜集资料是一方面,也该问问信得过的长辈,还有有经验的行家里手。”   “好。”秦炽羽有些苦涩地答道。   他哪儿认识什么有经验的行家里手啊。   能信得过的,又只有万花山的三人。   再加上隋何一个,一共四个。   朱善人、欧青子这些人,统统都不能算信得过,枯木大师和盛玉髓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也问不出来个什么。   秦炽羽盘算了一圈,发现自己的人脉好像不太行,他结交的人,全都是因为陆仙长与他们相熟。   问朱小福呢?   秦炽羽隐隐觉得,朱小福似乎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傻,能把最后一个问题,绕到有利于朱小福自身的方向,绝不是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能说出来的话。   谁都不傻,在这玄门地界,谁不是活出一把年纪的狐狸精。   以为别人傻,才是真的傻。   秦炽羽再度乘仙鹤前往藏经楼,这一次,在藏经楼一呆就是一夜,将楼里的书籍翻了个遍,但凡与矿石有关的,统统翻出来看。   秦炽羽本身记忆力强,智力又不差,只是缺一些经验,书籍中记录的经验,很好地补充了他的弱点,第二天从藏经楼出来时,秦炽羽已经有了些把握。   如今,是时候去找朱善人一趟了。秦炽羽被仆役引进正堂,朱善人正同一个膀大腰圆的商人谈生意,秦炽羽瞥了一眼那商人,差点被对方身上的黄金闪瞎。   商人五根手指都带着各色珠宝镶嵌的金戒指,手腕褶子里藏着若隐若现的金条子,短粗的脖子上更是挂着三根手指宽的金链子。   “朱大庄主,你这可就不厚道了,你以为我不知道现在市场上的行价是多少吗?以为我是初出茅庐嘴上没毛的傻小子吗?这货我今天就是拉到中州去,卖给俗世凡人,出得价都比你高。”商人嗤笑一声,一脸的嫌弃,摆动他那只肥大的手,比出一个古怪的手势,“这个价,不要算了。”   朱善人面带微笑,将茶盏推到商人面前:“您何必着急呢,既然货好,先放在我们这里卖一卖,真的卖得好,自然会按照抽成给你高价,卖不好……我们八方钱庄,也是不做赔本生意的。”   “朱善人,你这就过分了,一点风险都不想担?富贵险中求,懂吗?我的这群货商兄弟也是跋山涉水,经历多少场天灾人祸,才从西海带着货物来到昆仑,九死一生换下来的货,我总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吧,跟下面五里村里卖菜的一样,寄放在你这里,卖多少就给他们抽成多少?何必呢,哪儿不能抽成呢,干嘛非得在您这儿抽成?”那商人推开茶盏,脸上浮现出恼火之意。   “本善人已经很久不冒险了。”朱善人笑道,“您坐到我这个位置,也会和我一样,不敢冒险,不能冒险的。”   “嘿,您这就没法聊了,既然你坚持抽九成利,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告辞。”商人站起身,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秦炽羽目睹全程,心下有些慌。   这种经验老到的商人,在朱善人面前,仿佛都无用武之地,他一个真正的“初出茅庐”“嘴上没毛”的傻小子,真能从朱善人的魔爪下谋到一个合适的价格吗?   别没被万大人偷走,全都给朱善人榨干了?!   ……   秦炽羽望着商人离去的步伐,忽然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明明商人在一脸决绝、大步流星地走,可是,走了半天,却还没走出正堂的台阶。   他是怎么办到的?   “咳。”朱善人站了起来,“金老哥请留步,一切好商量,你看,多让利给你们一些如何?”   商人站住了:“让多少?”   俩人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互相也不做目光接触,却有某种暗中的默契正在达成。   “五。”朱善人道。   商人狂喜:“当真?”   “我抽八成五,让利给你一成五,如何?”朱善人慢条斯理地抹着茶杯子,“至于铺货位置么,头天我可以给你铺到玄门集市的临街店铺上,如果销售不理想,再撤回集市里巷,如果销售再不理想……我就没办法了。”   商人听到这话,心里十分不乐,虽然多占了不到半成的抽成,可是上货时间却缩短了,如果不是他对这批货有十足的自信,绝对不会答应朱善人的这个要求。   “毕竟咱们沿街店铺的伙计,也是要吃饭的,对不对?如果你真有这个自信,就应下这桩生意,若是你没有,自可以拿去更稳妥的地方售卖。”朱善人悠然道。   奈何,商人清楚地知道,玄门就是这批货源需求量最大的地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叹出来。   “造孽啊。”商人感叹道,“朱庄主,你就不怕下一次轮到你求我进货?那时候,我可是会把价格提到你受不了。”   “好说,好说,”朱善人笑道,“只要值,就没什么受不了的价。”   秦炽羽虽然不懂谈判,但他看得出来,这场交锋,那经验老到的商人,并未从朱善人这里占了半分便宜去。   明明做成了生意,那商人却仿佛更生气了,踩着地板出去的时候,跺得地面一震一震。   “小秦?你有事儿找我?”朱善人面带春风般的微笑,迎了出来,“让你久等了,刚处理一些俗务,怎么样,藏经楼的书够看吗?”   秦炽羽发现自己从书里得到的那点经验,压根不够支撑他开口的。   “嗯……没事,够看,”秦炽羽抓了抓头,“我就是想问问评长老的时候有没有什么难点,我师父、不、陆仙长他要评长老了,所以……”   “是吗?那可真够快的啊。”朱善人笑道,“来,进来说,评长老嘛,最重要的就是对玄门有贡献这一条的——”   接下来,朱善人跟秦炽羽说的话,秦炽羽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我想陆岛主是没问题的。”朱善人末了客套道,“你还有别的事儿吗?我这还有点忙,不如——”   秦炽羽立刻弹起来,道:“那我告辞了!多谢庄主!”   说罢,飞快撤离。   朱善人望着秦炽羽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兴味盎然的笑,叫来守着藏经楼的仆役,问道:“他最近都在看什么书?”   仆役一一秉明,朱善人并无意外,反而笑容愈发明显。   “原来他是打算开矿啊。得不到他的人,我至少可以得到他的矿,也算是一件美事了。”   仆役心中暗想,可怜那秦炽羽,虽然家里有矿,又要被庄主连骨头带肉全都刮走,还不如干脆拜在朱善人门下,从此不用努力,只要躺着享受人生就好。   可怜他们这些没天赋的仆役,想拜,庄主也看不上啊。人生,注定是不平等的!   秦炽羽悒悒不乐地返回万花山。   他本想悄悄潜回自己屋里。   谁知万花山的另外三人都在院子里杵着。   陆万闲正在教韩惜见飞剑的运剑技巧,傅唯一在一边看。   秦炽羽这仙鹤扑棱棱就跳到了陆万闲和韩惜见中间,嘴巴伸向韩惜见,求投喂,脖颈拱向陆万闲,求摸摸,两边倒是要都占住。   秦炽羽想不引起注意也不能,只得跳下鹤来,老老实实打了个招呼。 第146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陆万闲摸了摸仙鹤的毛毛,韩惜见喂了它一颗红果子,仙鹤满足地抖了抖羽毛,跳到岩石上去休息。   陆万闲示意秦炽羽退到一边,继续教韩惜见运剑技巧。   秦炽羽和傅唯一并排站着看了一会儿,一个时辰过后,授课结束,陆万闲把飞剑暂交给韩惜见,叫他先练着,晚上再来验收。   “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陆万闲解开袖子上的绑带,松开袖口,一边往里屋走,一边问秦炽羽。   “没、没有。”秦炽羽道。   陆万闲瞥了他一眼,什么时候秦炽羽变得这么吞吞吐吐了,以前他可都是有话就说。   “我想了想,短期内万大人可能还不会有什么动静,我们去盯着也是白瞎,不如等到一个月后长老评级结束,我跟你去一趟陈国。”陆万闲道,“当初盛天骄伪装成我的样子去应聘那陈国天师,如今我们也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取信陈国王室,来让他们配合我们,给万大人来个瓮中捉鳖。”   秦炽羽还没想到这一茬,这一天都在思考怎么保护寒石古道了,没想到,陆仙长已经有了成熟的想法。   “陆仙长,你不是说,不会告诉我正确答案吗?”秦炽羽忍不住问道。   “嗯?我没有告诉你正确答案啊。”陆万闲想起来之前自己给秦炽羽说的话了,不由得笑起来,怪不得秦炽羽吞吞吐吐,不似往日那般爽快,“我不会替你拿主意,但不代表我不会给你出主意啊,是否采用的建议,是你的事。我只是不希望你什么事都听我的,那样将来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这样啊……”秦炽羽虽然没听出来什么不同,不过,还有陆万闲可以给他出主意,他不由得松了口气,“陆仙长,我确实有一件事,想听听你的建议。”   “你说,我洗耳恭听。”   秦炽羽便把这两天在金铁司和八方钱庄之间往返、搜集来的消息,详细地介绍了一番。   “……我想自己开矿,把矿石拿到金铁司加工,再去八方钱庄取得流通资格,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拥有足够的资金,雇佣四海排位战中排得上号的高手来保护寒石古道。”秦炽羽捋清思绪,对陆万闲说出他的主意。   陆万闲点了点头,面上浮现出赞赏之色,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把开矿的情况调查清楚,同时做出自己的判断,这已经很难得了。   “自己开矿的话,需要人力吧?”陆万闲问。   “这个好说,我和韩惜见、傅唯一已经有采集原石的经验,用须弥芥子袋就可以运送回来,我也不需要持续大量的开采,每次采集够用就行。而且,我不想让外人进入到寒石古道内部。”秦炽羽道,“毕竟,我也不能完全信任朱善人或金铁司,保不齐他们和万大人有关联呢?”   “嗯,这样说也有道理,保险起见,还是自己开矿来得稳妥。”陆万闲点点头,“那你就可以实际操作起来了,只要沟通好八方钱庄与金铁司,这个主意就可以实现了呀。”   “并没有那么容易……”秦炽羽头痛,“朱善人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他在讲价方面毫无人性,我觉得以我的经验和口才,多半会被坑。”   “你想和朱善人谈到什么样的结果?”陆万闲问。   “我、心里也没准。”秦炽羽心虚,他也不知道灵石供货商和八方钱庄的分成比例是多少,这属于机密,在书里是翻不到的。   “没关系,你大概说个数。”陆万闲道,“你能忍受他抽几成?”   “三……四……五成?”秦炽羽一想到朱善人舌战西海货商的场面,那种珍稀的西海特产,尚且只能在朱善人那里获得一成五的抽成,剩下八成五都被八方钱庄占了,他家没什么出奇的灵石矿脉,又怎么能在朱善人那里叫上价呢?   陆万闲听了直摇头:“你的底线怎么一直在变的?底线就是咬死了也不能变的数字,你要想好了,矿是你来挖,货是你来送,冶炼也是你联系,朱善人贡献了什么,让你愿意给他一半抽成?”   “他、他是灵石流通到市面上的唯一渠道啊,不找他,我的灵石就出不去。”秦炽羽准确地找到了对手在这场谈判里的优势。   “谁说他是唯一的渠道?黑市钱庄,大型矿脉,都可以把原石销售出去。再不济你直接承包给别的灵石供货商,别人替你包圆了全部流程,你坐着数钱就是,为什么又要操心,又要给朱善人一半分成?”“黑市钱庄?”秦炽羽眼前一亮,他还真不知道这回事,朱善人的藏经阁里,似乎没有书提到黑市钱庄啊。嗨,八方钱庄的藏经阁,自然不会给竞争对手以出现的机会。   “何况原石又不仅仅用于制作灵石,其中蕴藏的灵力也可以开发为他用,尤其是黄金原石和蓝银原石的共鸣作用,用来制作法阵最是强悍……这一点,是普通原石无法企及的效果。”陆万闲拆开来掰碎了给秦炽羽讲解,他的灵石到底多么宝贵,朱善人不要,世上还有很多渠道抢着想要,朱善人不要,那就是朱善人傻,白白错过这么好的生意。   “陆仙长,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把原石卖给八方钱庄,确实有点亏,”秦炽羽充满自信地说道,“我想好了,我的底线是八二分,最多给朱庄主二分利。”   陆万闲笑道:“你还可以想得更胆大一些。”   “陆仙长,我之所以给朱庄主二分利,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我想要他参与进来,和我成为利益共同体,这样一来,如果玄门有人觊觎寒石古道,就是觊觎朱善人的金库,朱善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秦炽羽道。   陆万闲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秦炽羽会考虑这么多,此时深思熟虑的秦炽羽,已不像他印象中那个依靠冲动和直觉办事的落魄少年,反而有种……在卓雍峡中力挽狂澜、反制盛家子弟的凡人小王爷的感觉。   只不过,彼时凡人小王爷靠得是一股狠劲,不惜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而此时,秦炽羽靠得是缜密的思考、冷静的分析。   陆万闲无意之中流露出的嘉许之色,被秦炽羽准确地接收到,他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神采奕奕地继续说下去:   “但我想,事情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朱善人就是万大人。”   “如果真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真是这样,我觉得也应该进行这次谈判,可以试试朱善人的态度。总是坐着防守,不符合我的习惯,我喜欢主动出击。”   此时的秦炽羽,和陆万闲熟悉的过去的他,完全不同,不管是前尘还是今生,陆万闲都未曾见过这样深思熟虑,努力把各个方面都考虑周全的秦炽羽。   因为以前,都是陆万闲出主意,秦炽羽跟从。   现在,秦炽羽自己想办法,自己拿主意,似乎做得也不赖。   “陆仙长……我可以提一个请求么?”秦炽羽问道。   陆万闲正笑吟吟地望着他,秦炽羽觉察到气氛似乎不错,也许,或许,他可以提一个非分的要求?   “什么,你说。”   “我口才不行,也没什么经验,我想我是无法在短期内提高到可以说服朱善人的,所以,我想请陆仙长——代我和朱善人谈判。”   好了,一口气说出来了!   不管能不能行,他成功地把请求说出口,就是胜利!   “可以啊。”陆万闲笑道。   “诶?”秦炽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敢相信地望向陆万闲,陆万闲回报以温和的笑容。   “我不会替你拿主意,但是,可以当你的说客,做你的战友,在你需要点火的时候,帮你扇风,这都没问题的。”陆万闲道。   “真的?”秦炽羽狂喜,情不自禁扑向陆万闲,待他反应过来时,已将人抱了个满怀。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炽羽的个头已经快赶上陆万闲了,他的手臂展开,也可以环住陆万闲的整个后背。只不过,因为两个人的个头差不多,正面拥抱时便免不了面对面,秦炽羽又不懂得侧开脑袋,直愣愣地撞上去,鼻子撞到鼻子,额头碰到额头,突然之间距离亲近到心跳都要停止,呼吸都不敢用力,秦炽羽僵硬地变成一块石头,好像刚从火山口喷出来的——一块又红又硬的岩浆石。   好了。陆万闲想。秦炽羽又回到原来熟悉的人设了。 第147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秦炽羽猛地后退一步,揉着脑门,等这尴尬劲儿过去,又整了整衣服,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望着天说:“我们现在就去八方钱庄么?”   陆万闲瞅着他笑:“不着急。”   谈判最急不得,何况是这样的大生意,再加上秦炽羽还是在八方钱庄查的矿石资料,这会儿多半朱善人已经知道秦炽羽想干什么了。   现在时间是下午,刚查完资料就急吼吼地去谈判,可见对这桩生意多么心急,心急就在气势上输了一头,对谈成有利于我方的结果非常不利。   “那什么时候去?”   “三天后。”   “三天?这么久?”秦炽羽惊了,急性子的他,恨不能立刻冲到八方钱庄,问朱善人干不干,不干拉倒,他还可以去黑市。   “嗯,你既然要用我这个谈判工具,就要按照我的谈判节奏来。”陆万闲老神在在地说道。   秦炽羽仿佛即将喷发的小火山,突然被一阵温温凉凉的雨洒在山头,火又熄了,是,陆仙长都肯帮他了,他还急什么呢。   “行,那这三天,我们要准备点什么吗?”秦炽羽仍然闲不住。   “什么都不用准备,歇着就好。”   三天后。   秦炽羽是真的歇了三天,看陆万闲教韩惜见御剑术,看傅唯一举水缸,看仙鹤在石头上睡觉。   终于到了第三天,谈判的好日子,秦炽羽换上常服,和身穿白色长衫的陆万闲一起下山,来到玄门集市。   两人在玄门集市吃完了羊汤饼,慢慢散步到八方钱庄门前,秦炽羽的心都快急得跳出来了,偏生陆万闲的步速特别慢,他走着走着就感觉自己快要左脚绊右脚。   八方钱庄门口有一个眼熟的小厮,看见秦炽羽过来,急忙进门去了。   秦炽羽装作没看见,径自走进钱庄后面的院子,来到中堂。   朱善人正巧从中堂里走出来,看见秦炽羽,不由得喜笑颜开,迎了上来。今日,朱善人穿了一身气派的朱衣纹蟒袍,里面衬着月白底的长衫,威风凛凛,气势十足。   方才那门口望风的小厮,这会儿正从正堂侧门溜掉,不过还是被秦炽羽眼尖看见了。   秦炽羽心想,果然陆仙长猜的没错,这桩生意,着急得不止他一个,朱善人也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从容镇定嘛。   “小秦啊,你来啦。”朱善人步上前来,迎上秦炽羽,目光扫光陆万闲时,露出意外的神色,“这位是?”   “是万花山陆仙长。”秦炽羽介绍道。   “喔,想起来了,没想到小秦你这般执着,还是拜在万花山陆岛主门下了啊。”朱善人轻笑道。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实则暗藏机心。   秦炽羽还未拜师,大家都知道,朱善人这般消息灵通人士,又看中了秦炽羽,自然把秦炽羽日常的状态调查得一清二楚,此时又为何明知故问,挑起这个拜师话题来?自然是为了挑拨离间,先把秦炽羽找来的这个外援给离间开。   可惜,他却算错一步,以秦炽羽目前对陆万闲的信任,就算陆万闲突然把朱善人砍死,秦炽羽也会认为肯定是朱善人错了。   “秦炽羽并未拜在万花山下。”陆万闲笑吟吟地解释道,“朱庄主恐怕误会了,我和秦炽羽,乃是道友关系。”   “道友……?”朱善人显是不信,当初在拜师大典上,秦炽羽和陆万闲可没有把对方当做道友的意思。   “不错,陆某这次来,正是为了代替道友与朱庄主商量一件事。”陆万闲语气轻松地说道。   朱善人心道,若不是我提前调了卷宗,知道秦炽羽查阅了哪些书,还真会被你这轻描淡写的语气给蒙过去。   “哦,是什么事?小秦不能直接同我讲?但凡小秦提的要求,我都可以优先考虑,小秦你说是不是?”朱善人笑道。   秦炽羽发现朱善人总是把话题往他身上带,似乎想引他多说两句,秦炽羽想,你还是别跟我说了,这次是陆仙长来谈判,你再怎么往我身上带,我也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见秦炽羽不言不语,朱善人品出味儿了,秦炽羽恐怕对陆万闲非常信任,是那种共患难的信任,坚不可摧,不是他说两句话就能动摇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在这件事上下功夫了。   朱善人总是从善如流,不会认死脑筋。   “那是什么事呢?”朱善人问道。   陆万闲不疾不徐,说明来意,将想要合作开发灵石矿的意图摆上台面。   陆万闲没有急着补充什么,而是直接抛出合作意图,以不变应万变。   “唔……原来是这件事,没看出来,小秦竟然是家里有矿之人,实在是失敬了。”朱善人笑道,一顿寒暄之后,他也不着急问细节,而是单刀直入,“不知道小秦打算给什么价呢?是抽成,是预付,还是一笔买断?”   秦炽羽听他说那些花里胡哨的名次,听得有些晕,什么抽成预付,这些方式有什么区别,具体能给到多少钱……他懵了。   前期的调查,到了实际谈判桌上,全都变成了一堆浆糊。   幸好,谈判不用他来谈。   陆万闲笑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朱庄主,不如我们坐下说?”   “啊,是,是。”朱善人忙着人去倒茶,他引着陆万闲和秦炽羽走入正堂,入座。   这一来,就打断了朱善人方才问的问题。   陆万闲仿佛不记得朱善人问过问题,而是先发制人,笑道:“朱善人这边想必有几条靠谱的供货渠道吧,其实也不差我们一家。”   朱善人端起茶杯,用茶杯盖抹了抹茶渣,慢悠悠道:“是啊。确实已经有充足的供货了。”   “原来如此,那是我们唐突了。”陆万闲笑道。   这话题眼看要进行不下去,陆万闲却也没有走人的意思,朱善人自觉占了上风,便稍稍放软了语气,道:“其实也不是不能多加一家,就当做交个朋友,我们开钱庄的,最看重的就是靠谱的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陆万闲笑了一声,道:“是啊。”   眼看俩人又开始空里来空里去的聊些不着边际的事儿,秦炽羽在旁边别提多着急了,为了不给陆仙长拖后腿,他端起仆役倒来的茶,灌了一口下去。   “秦炽羽家这矿脉吧,其实也可以不开采的。”陆万闲道,“朱庄主您可能有所不知,他们家的矿脉深藏地下,机关无数,又有针对修真者的构造,平常修真者根本进不去,开采起来也是麻烦,上一次,秦炽羽是和我两个徒弟一起去的,从开采到运输,他们三个人一手包办,您知道吗?”   朱善人脸色不变,笑道:“是吗?怪不得只见他们三个人来。”   “所以呀,以后,也没办法劳烦朱庄主帮忙开采,那包圆买断之类的合作方式,实在是行不通啊,要不然我们也乐得清静,您说是不是。”陆万闲笑道。   秦炽羽暗暗想道,厉害,竟然末尾在这儿等着呢,一下子就干掉了两个他搞不清楚的合作方式。   现在,就剩下抽成和什么预付了。   “抽成和预付,我们是没什么意见的,既然朱庄主觉得也可以,那就请朱庄主提个价吧。”陆万闲突然加快了谈判进度,直接进入了报价环节。   “这……我还没有实地考察过矿脉,如何定预付啊,不如等实地考察之后,我们再谈?”朱善人不想这么快就定价,确实,他对秦炽羽所说的矿脉也没有亲眼见过,只是看过秦炽羽带来的黄金原石,质量确实不错,但谁知道那矿脉里是不是只有这么一点成色好的原石呢?   秦炽羽一听说要考察,顿时有点急,寒石古道可是不能随便让人进的,连以后合作开矿,他都没打算放任何人进寒石古道。   为了防止自己的表情泄露了心思,秦炽羽再度举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下去两大口。   旁边的仆役立刻过来给他满上。   “也成。”陆万闲笑道,“只是寒石古道不容外人进去,矿脉又是秦炽羽家中唯一遗留下来的东西,如果朱庄主一定要进去查探,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有两个条件:一是去之前先签下契书,确定一定会合作,并且以能够令秦炽羽满意的价格合作;二是先出一部分预付,作为探矿的诚意金吧,这个数,就以矿脉中所有黄金矿石的数量为计如何?”   朱善人被陆万闲的狮子大开口吓了一跳,他甚至要怀疑陆万闲到底有没有合作的诚意了,他只是去看个货而已,这在做生意中不是很正常吗?陆万闲为何要把事情说得如此严重?   朱善人眼珠一转,想道,其实他探不探矿都无所谓,他需要的又不是精密的材料,只是可以制成灵石的原石而已。按照灵石制成的数量来抽成,其实也是一样的。   而且,朱善人已经看过了黄金原石的质量,还是很不错的。   “看来,陆岛主是不希望我探矿了。”朱善人叹息道,“那我就信你们这一回,我不探矿,直接开价,按照灵石成品价格分成,二八如何?”   秦炽羽心头一跳,二八,就是他跟陆万闲说的底价。   不会这么顺利吧,朱善人直接报到了他的底价?   “九一如何?”陆万闲道,“我们包圆了开采和运输,按照灵石成品价格,抽九成,也是应该的吧?”   朱善人露出了感觉此事很荒谬的笑容:“陆岛主,你是不是会错意了,我是说,八方钱庄抽八成。”   秦炽羽一听这话,火“腾”地就起来,差点拍案而起。   之前他还觉得朱善人人挺好的,这会儿触及利益,他才发现,朱善人是在不费力气的地方对人好,触及自身利益时,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陆万闲却丝毫不露怒色,笑得云淡风轻,仿佛朱善人是说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笑话,笑一下就过去了。   “恐怕是朱庄主会错了我们的意思,我们的意思是,我们要九成,剩下一成,请朱庄主用于灵石冶炼和钱庄内运营管理方面。”陆万闲笑着强调,“我们要到手九成。”   如果陆万闲不说“到手九成”,中间朱善人能把乱七八糟的杂费扣出三四成来,这种手段,他早就用得炉火纯青,偏偏他钱庄确实庞大,说是运营成本,别人也挑不出错。   陆万闲看似从一个僻远的岛屿上来,这俗世里锱铢必较的事儿,却比第一酒楼里管账房的还仔细。   这话一出,就把朱善人的各种手段给堵死了,也让朱善人开始意识到,也许他真正碰到了谈判桌上的劲敌。 第148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朱善人冷笑一声,决定改变策略。   既然陆万闲这么了解行规细节,那就不该不知道八方钱庄在修真界的地位,八方钱庄是玄门唯一指定灵石兑换点,连宝德堂百年一次修葺天阶都要从八方钱庄这里支取灵石,如果陆万闲不通过八方钱庄想要制造出可以流通的灵石,那是不可能的。   “陆岛主,你是不是搞错情况了,现在是你们想通过我让你们的灵石能流通到世面上,而不是我缺供应商。”朱善人冷笑道。   陆万闲也不着急,笑道:“是,您是不缺供应商,毕竟有盛家辜家的两条矿脉,源源不绝地给您供货。不过,我们给您的价格,比他们更优惠啊。”   朱善人一愣,眯起眼睛:“你知道我们给盛家辜家的价格?”   陆万闲笑道:“是,知道一点。”   朱善人冷笑道:“你别诓我了,我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无知小儿,这种内部机密,只有盛家、辜家的家主和经手人知道,连欧青子都不知道,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何况您狮子大开口要到手九成,盛家辜家还真没您要的多。”   “唔,那就是八二了?”陆万闲猜测。   朱善人心里咯噔一声,他刚说自己不是初出茅庐的无知小儿,就被眼前这老狐狸套了一句。   “哼,你也不必瞎猜,盛家辜家和您不是一个情况,您若也是四大修真世家的背景,我自然给您开和他们一样的价。”朱善人十分不客气地表示出轻蔑。   “哈哈,朱庄主,您言重了,我自然不能和盛家辜家相提并论。”陆万闲笑道,“可是,我也有我的优势啊,我光杆一个,没有三姑六婆人情往来,没有世家子弟赊款欠款,我的两个徒弟,也都乖觉得很,不会给我添麻烦,若是朱庄主和我签了契书,那就是分成清晰,绝不拖泥带水,毫无后顾之忧,朱庄主也不需要为了情面做什么不情愿的事,或为了固定的矿石供应而在某些方面委曲求全。”   陆万闲这番话说得模模糊糊,模棱两可,却听得朱善人心中一惊,陆万闲不仅猜中了他和盛家辜家的分成比例,还踩到了他的痛处——他确实不敢得罪盛家这个大主顾,有时候为了保证灵石储备充足,不得不答应盛家家主一些非分的请求,偏偏他还没处说理去,在盛家这座庞然大物面前,掌门欧青子都帮不上忙。   朱善人忽然想到,眼前这个陆万闲,好像曾经以一人之力对抗过盛家的非分要求,甚至还把盛家后辈中最希望夺取擢仙大典第一名的那个什么盛天骄给整死了,即便如此,盛家也屁都没敢放一个。   莫非,这陆万闲,真有什么神妙手段?能和盛家抗衡?   朱善人有些心动了,可是面上却分毫不露,仍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陆岛主多虑了,我们八方钱庄都是按契书办事,不存在什么委曲求全。”   陆万闲笑了一下,似乎分毫不信。   “陆岛主如果不信任我们的话,我们也没有办法,事实上现在灵石市场的行情就是如此,我贸然给你们开了高价,别人也这么问我要高价怎么办?你们又不让我派人去矿山实地考察,要这么高的价,万一你们开高价挖走别的供货渠道,做二道贩子怎么办?当然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明存在这种可能,为了平衡市场,我不能轻易改变老规矩。”朱善人解释道,“这样吧,我们就五五分成,这真的是底线了。”   如果此时是秦炽羽与朱善人谈判,他多半就欢天喜地地答应了朱善人。   可惜,他遇到的是陆万闲。   “老规矩自然不能轻易改变,但也得适应现在的新变化,朱庄主和辜家盛家签订的契书,虽然陆某没有看见过,但想必条款是约定死的,矿石只能用于灵石制造吧?说不定在耗损率方面也有要求?”陆万闲一路问,朱善人的脸一路黑。   确实,耗损率也是灵石冶炼方面的一个大问题,质量不行的原石,炼出来的灵石,自然没有质量高的原石炼出的多。而盛家每次都是把原石运来,按照原石重量计价,朱善人在这方面吃了不少暗亏,却又无可奈何。   朱善人挑眉问道:“陆岛主了解的这么详细,真是令人意外啊。”   陆万闲笑道:“这些不是陆某了解的,是炽羽在庄主您的藏经阁中查阅到的,兼之他又在金铁司做些活儿,便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听说,朱善人给金铁司的开价是千分之一,这杀价杀的果然令人胆寒啊。”   朱善人一听,再一联想秦炽羽之前翻的那些书,本以为秦炽羽只是粗略了解一下,没想到竟然会看得这么细??   这样一来,他开放藏经楼给秦炽羽看,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确实,关于矿石开采、运输、冶炼以至于贩卖的细节,都是秦炽羽从书上看的,跟隋何问的,但是,他获得这些知识的时候,并不知道怎么把它们用于谈判,也看不出来其中的门道,不知道在实际操作中怎么样给对方吃暗亏。   陆万闲胜在经验丰富,可以高瞻远瞩,看透灵石交易的大关节,且能轻松避过小坑。   可是,没有秦炽羽的消息基础,陆万闲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正是因为听完了秦炽羽的介绍,他才有前来博弈的信心和底气。   “我们还是坚持到手九成,不过契书可以定的宽松一些,原石我们负责开采和运输,送到八方钱庄后,庄主是愿意冶炼,还是制作法器,亦或者做其他用途,我们都不过问。分成按照实际出产的成品价格来分,做上品灵石,就按上品灵石的九成抽,做上品法器,就按上品法器的九成抽,如何?”陆万闲悠悠闲闲地要着天价,下嘴一点都不留情。   朱善人有点生气,就算陆万闲真是手段过人又如何,那也不能这样压价啊!他把八方钱庄置于何地,又把他朱善人置于何地?   “陆岛主,若是以后有别的生意,再来庄上谈吧。”朱善人冷着脸道,“这桩灵石生意,太大,我们八方钱庄吃不下。”   气氛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秦炽羽本来还心潮澎湃,等着见证价格被谈到他的心理价位的那一刻,眼看着谈判趋势急转直下,现在可好,直接谈崩了。   他有点失望,目光转向陆万闲,不知道陆仙长会作何反应,反正他都可以,陆仙长要跳起来打朱善人或者威胁他按手印,秦炽羽也可以从旁放火帮忙。   陆万闲却气定神闲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轻轻合上盖子,寂静中,上好的陶瓷互相碰撞的轻响,短暂而又清晰。   朱善人在这漫长的喝茶动作里,心中又转过数个念头,比如陆万闲接下来会用什么方式抬价,会抛出哪些利益点来引-诱他,又或是像其他来卖货的商人那样,一边装作要走,一边等他挽留。   陆万闲站起身来,颇为遗憾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不过万花山还真有些别的生意可以和朱庄主聊聊,我从东明岛引进了一批灵植,眼下正在万花山菜园子里养着,看看是否能培育出新鲜品种……”   朱善人听得兴致缺缺,什么灵植,他这里又不是草药铺子,收那些不挣钱的玩意儿干什么。   陆万闲絮絮叨叨说完之后,笑道:“那我们就告辞了。”   朱善人一愣。   他还没反应过来,陆万闲已带着秦炽羽出了正堂,消失在前院。   这两个人的步速实在太快,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以至于一般按照正常流程,还要在门前拉扯半天讲讲价的朱善人,此时空有一张嘴,却无用武之地。   “这、这就走了?”   朱善人倚着门柱,望着空荡荡的院子,自言自语道。   “庄主……要不要小的再叫他们回来?”小厮凑上前来。   朱善人咬牙,他还没干过这么掉价的事:“不用!没有我八方钱庄的戳,我看他们怎么出手那些灵石!”   但是……   其实他们也可以不出手灵石。   那黄金原石的灵力非常强,就算做法器材料也不亏,就像陆万闲说的,他们也可以把原石用于其他途径。   “其实四六也可以,让你们拿六分利,六分还不行吗?”朱善人咬牙切齿,“九分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陆万闲带着秦炽羽来到玄门集市,两人又在第一酒楼美美吃了一顿午饭。   只是秦炽羽吃得稍微有些不安,毕竟开矿的事儿给说飞了,陆仙长也没有给出下一步的指示,导致他这个急性子坐不住,左扭扭右蹭蹭——   “怎么,你有什么话要说吗?”陆万闲慢条斯理地擦过嘴,问道。   “现在我们怎么办?联合开矿没谈成,联合保护就更不要说了,而且我们还没钱,不能雇人保护寒石古道。”秦炽羽一阵抓头,“要不然,我们还是去抓万大人出来吧!”   “不急。”陆万闲神秘地笑道,“这才是谈判的开始,按照我的推算,需要和朱庄主谈五到六次,才能把这桩生意谈下来。”   “五到——六次??”秦炽羽惊了。   这是一个急性子无法想象的漫长流程。   “不错,有些话说一遍是没有用的,必须两遍、三遍的重复,对方才能稍稍听进耳朵,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遍一遍地咂摸、回味,这些时候,他想象中对手已经消失,防御心理也随之淡化,周遭都是他熟悉的一草一木,他在毫无威胁的情况下,忍不住会想——这件事是不是我弄错了?我是不是丢掉了到手的利益?如果我失去这个生意,会对我造成什么损失?”   夜深人静的八方钱庄后院。   层层叠叠的秋凉袭上,晴朗的夜空中群星璀璨,偶有一抹白纱似的云雾飘过。庭院中,月影下,朱善人披着滚金线孔雀绿裘衣,缓缓地踱步。   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   “唉……别人都看明白了,你怎么还看不明白呢。”朱善人自言自语,“你啊,说到底,都是个外姓人,在这八方钱庄称王称霸,不过是,做他盛家的傀儡罢了……”   盛家的原石,他不敢挑拣。   盛家的价格,他不敢妄议。   盛家的矿石从开采到运输,再到冶炼,朱善人全都插不上话,他就像一个盖戳的机器,整日里为盛家赚钱,为盛家奔命。   就算明天,八方钱庄换一个人来带领,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975的手榴弹x1,感谢路过打醋的灌溉营养液+1~ 第149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第二次谈判比想象中来的快。   八方钱庄发函邀请陆万闲和秦炽羽到庄上一叙,主要商谈内容是——万花山的灵植。   当然,信函上是这么写的,谁都不相信朱善人会对万花山的菜园子感兴趣。   “我们需要准备什么吗?”秦炽羽问。   “不需要。”陆万闲回答。   毫无准备地过去,才是最自然的状态。   “其实我还另外有一件事。”   装模作样地了解完万花山菜园子的种植情况之后,朱善人终于耐不住性子,露出了他的本来目的。   “陆岛主,你之前说小秦家的矿脉有两条是吗?除了黄金矿脉,还有一条……?”   “蓝银矿脉。”陆万闲道。   “喔……”朱善人似乎有些失望。   蓝银矿石并没有黄金矿石那般珍贵,也怪不得朱善人失望。   这样一来,他对寒石古道的兴趣又减少了一点。   “不过,虽然是蓝银矿脉,但是存在一种很奇特的状况,它能和黄金矿石产生异常共鸣。”陆万闲介绍道,“这种共鸣,会对修真者造成一定冲击。”   “哦?”朱善人终于提起了兴致,问道,“能现场展示一下吗?到底是怎样一种冲击?”   陆万闲道:“我也很想现场展示,奈何这次来得匆忙,没料想朱庄主对矿脉还有兴趣,所以什么都没准备,如果朱庄主有兴趣的话,下一次,我们可以把蓝银矿石带来。”   朱善人露出遗憾之色:“看来这次是见不到陆岛主所说的那种奇妙的效果了……也罢,机缘未到,也急不得,不如陆岛主和小秦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   “不必了,我正忙着长老评级的事儿,下回再来叨扰吧。”   第三次,陆万闲终于带上了蓝银矿石和黄金矿石,当场给朱善人展示了二者叠加后的效果。   为了让朱善人获得第一手的体验,陆万闲先引导他吸收蓝银矿石之中的灵力,再把黄金矿石抱在怀里,过了一会儿,朱善人便感到一阵头晕。   “这只是单个原石之间的共鸣。”陆万闲道,“当原石叠加之后,共鸣会变得更厉害,朱庄主可以想象一下。”   “如果用这个来制作法器,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朱善人从眩晕中恢复过来后,喃喃自语道。   “怎么样,九一是不是很值?”陆万闲笑道。   “九一是绝对不可能的!”朱善人咬牙切齿,“就算用灵石制作法器,那也是八方钱庄出制作成本,法器的制作成本与灵石完全不同,本身制作成本就能占到售价的一半,我再给你九成利?那我岂不是净赔?不可能的!”   “朱庄主做生意竟然这么厚道的么?”陆万闲笑道,“如此独特、前所未有的法器,朱善人竟然把价格定得这么低?我不信。”   不错,如果真的用黄金原石和蓝银原石制作法器,那就是前所未有的独特产品,完全可以卖上高价,而不必拘泥于法器本身的价值,独特性,就足够做溢价了。   朱善人暗暗咬牙,这陆万闲,真的打算坚持拿九成了,这不是要放他的血,割他的肉吗?   第四次谈判。   距离第一次谈判已经过去了十五天。   朱善人这次格外能忍,活生生忍到盛家再一次送来了次品原石。   朱善人当时正在和庄上的几个掌事吃饭,盘点这半年来的收支情况,本来已经食不下咽,又赶上传信儿的送来金铁司的消息,说今天这一批原石,只打出了很少数目的灵石,问朱善人要不要亲自过来一趟,看看情况。   朱善人气得差点吐血,从桌边站起来的时候身子晃了晃,多亏旁边掌事扶住他,他才站住脚。   “盛家实在太过分了。”   “就是,庄主要不然别付给他们抽成了。”   关起门来,都是自己人,说话便畅所欲言,有什么说什么,掌事们纷纷表示出愤慨,被盛家压了这么些年,他们八方钱庄外表风光,其实赚的那些钱,被盛家三下两下就坑没了。   “干脆,我们别跟盛家合作了,换一家供应商!”一个掌事提出大胆提议。   大家纷纷附和。   然而,朱善人摇了摇头。   “你们也知道不可能的。”   甩掉盛家,是不可能的。   但……   朱善人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陆万闲带来的兰银矿和黄金矿,两种原石的成色都非常好,外面的杂质很薄,若是采用陆万闲带来的灵石,就算给他们九成,朱善人也赚了。   至少,比盛家那坑爹次货,要赚得多。   陆万闲说得好像确实没错,他不能一直靠着世家,他靠着世家,世家也会反过来控制他,与其被世家拿捏,还不如多引入一条供货渠道。   “这次又要赔钱!”   “每一次都是赔钱!不过是赔多赔少的问题!”   “唉,辛苦大半年,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收益,都要拿来填大坑啦。”   掌事们纷纷叹息,眼看,这顿饭也吃不好了。   忽然,朱善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而后“啪”地撂下酒杯,干脆地道:“诸位放心,这一次,本庄主绝不会让诸位半年的辛苦白费,平白给他人填坑。”   他这话一出,掌事们鸦雀无声,纷纷惊奇地看向他。   朱善人也不解释,径自往门外走去。   一名掌事追上来,劝道:“庄主,您可要三思而后行啊,您不是这么冲动做决定的人,若是得罪了盛家,我们这些掌事倒是无所谓,可以另谋出路,您的庄主之位,恐怕就没有这么稳妥了,您一定要想清楚啊!”   朱善人知道他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心中感激,按住他的手臂,轻轻拍了拍,道:“张老,您放心,我已经不是冲动的小伙子了,我这么说,自然是有我的计较。”   掌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朱庄主既然说不会让他们的业绩填盛家的坑,那一定是有另外赚钱的办法了。   朱善人连夜发函给万花山,请陆万闲下山一趟。   陆万闲这次倒是没有吊他胃口,带着秦炽羽,御剑飞速赶来,表现出了合作的诚意。   朱善人见陆万闲态度如此之好,心中对陆万闲的好感也增涨不少,这一次,他没有再兜圈子,而是直接表面合作的意向。   “是这样的,因为供货商出了一点问题,我们需要临时采购一些原石,数量就写在这个单子上,我可以按照你的要求给你分成,但是实在给不到九一这样的价格,如果你接受的话,这一单,我可以给你八成利。”   陆万闲面露难色。   朱善人心想,只要谈成了这一单,就可以用抽成来弥补盛家的坑,再多给陆万闲让些利也可以。   “按照原石的重量来计算分成,如何?耗损率,八方钱庄来承担。”   朱善人谈生意这么多年,头一次有种底线都给人无情践踏了的感觉。   他告诉自己,这是个急活,也算是对秦炽羽家的矿脉的一个测试,投入一定的成本,让出一定的底线,去做可能会产出新增长点的项目,也不是不行的。   这么多年,他做这个八方钱庄的庄主,似乎已经做出了惰性,只想着守成,从每个交易对象身上榨取最大利益,却没有想过,如何破局,如何把生意做大。   这一次,他就要试一试,从此刻开始,摆脱以前的惰性习惯,尝试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好吧。”陆万闲这次十分爽快,“契书写定,我们这就去采灵石,明天一早给你送来。”   “成!”朱善人不禁松了口气。   他很快叫人起草了契书,拿给陆万闲看过,陆万闲又指出几处不满意的地方,不过都是些保障性细节,朱善人便亲自提笔改了,再叫家仆誊抄一遍。   契书放在了秦炽羽面前。   到手八成,白纸黑字写着的契书,映入眼帘。   秦炽羽感到心里满满的,满满的都是对陆仙长的敬佩和喜爱。 第150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秦炽羽按照契书上的约定,通宵达旦完成了矿石的开采,和陆万闲一起把矿石放进百宝锦囊之中。   黎明时分,两人离开寒石古道,在卓雍峡外转悠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新出现的“耗子”,看来万大人还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辰时正刻,两人来到八方钱庄,钱货两讫。   秦炽羽第一次拿到这么大额的灵石契票,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单,就是八万灵石。   “陆仙长,我现在也不需要这么多灵石,如果你需要的话,你拿着吧。”秦炽羽将八万灵石的契票,诚恳地奉上。   陆万闲望着秦炽羽,看到青年眼里炽热的情绪,这一幕,仿佛又与前生之中某些时刻重合了。   “你的灵石,你自己拿着。”陆万闲说道,“待我评下长老,自然有玄门出长老津贴,用不着你的灵石。”   “我的灵石就是陆仙长的灵石,我本来一无所有,是陆仙长给了我一切,所以我的就是陆仙长的。”秦炽羽十分自然地表露衷情。   陆万闲却并没有因此露出丝毫愉悦或满意的情绪。   他只是淡淡地说:“我没有给你什么,你得到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挣来的。”   秦炽羽不知为何,感到一股疏离冷淡之意,他不由得失落,是他的错觉么,似乎,陆仙长不想和他距离太近,是他唐突了么?   秦炽羽不敢再说。   有一就有二,八方钱庄自从尝过一次黄金矿脉和蓝银矿脉的甜头,很快便邀请秦炽羽再去一次,又签了两单、三单。   距离第一次谈判过去一个月,朱善人亲自出面,带着八方钱庄的掌事们,与秦炽羽签下为期一年的订单,按照二八分成,秦炽羽到手八成,其余归八方钱庄所有,灵石法器均可制作,用途不限,如果做法器,定价权由八方钱庄掌握。   除此之外,为了保护这项矿石生意持久稳定地进行下去,由强势一方八方钱庄加派人手保护寒石古道。   同时也约定好,八方钱庄不得进入寒石古道的核心地带。   为了规划好权责范围,秦炽羽凭借记忆画了一张寒石古道的方位图,这一方位图包含寒石古道的所有入口、外表地形以及具体的范围,但内部道路如何、矿脉又藏在何处,则是保密信息。   八方钱庄在秦炽羽的方位图上又加上实地考察,确定了更加细致的寒石古道保护范围,在这一范围中,朱善人将请法阵大能布下天罗地网,并雇佣修真者轮班巡逻。   如此一来,寒石古道便笼罩在严密的保护之下,即便万大人再次蛊惑陈国君主,也无法靠近寒石古道,秦炽羽这边的忧心,便可以彻底放下了。   只是,秦炽羽在别的地方又产生了新的忧心。   陆仙长急于撇清在保护和开发寒石古道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也不想接受秦炽羽的真情表露,这样冷淡疏离的态度,令秦炽羽有些心灰意冷。   夜里,秦炽羽入定时,再次来到内府之中。   这段时间忙于为寒石古道奔走,秦炽羽几乎没什么时间修炼。   此时,他又无意识中走进了小云朵,仿佛有什么在冥冥中等他去找到答案。   熟悉的场景从云雾后面显露出来。   秦炽羽看见人头攒动,装潢开阔大气,一看就是八方钱庄的前厅。   他在人群里看见了前尘中的陆万闲和自己。   他立刻飞掠过去,紧跟着陆万闲和自己,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走进中庭花园,来到中堂廊下。   两人停下脚步,陆万闲露出犹豫之色。   他侧过脸,眼皮微微抬起,深邃的眼窝在眉骨之下留下一道略显忧郁的凹痕,凤眸十分漂亮,因为含着忧色而更惹人怜惜。   虽然,秦炽羽理智中清楚,陆仙长根本不需要谁的怜惜。   “我们也许可以想别的办法。”陆万闲对一旁成年后的秦炽羽说。   “不必了,我没有钱,只剩下老王宫里这些遗留的珍藏,放着也没有用,不如换成灵石,还能为修炼所用。”秦炽羽十分坚决地说。   “你确定要这么做?”   “师尊昨夜不是劝我把用不上的遗产拿出来换法器装备么?我都可以,全凭师尊做主。”秦炽羽说道,眸光闪烁间,并不能看清楚他真正的情绪。   陆万闲担忧地望着秦炽羽,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终于还是走进中堂。   秦炽羽的坚定神色,在陆万闲身影消失那一刻,就随之瓦解了。   他眼瞳中有深深的自责和愧疚,这种浓烈的情绪纠缠成一团偏执的浓酸,侵蚀着他的心绪。   秦炽羽垂下头,敛去眼眸间对自我的痛弃,他看着脚前那一片。   连此时当下的秦炽羽,都不知道前尘里的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他猜测着,前尘中的这一幕,或许与今生中刚刚经历过的事情类似,前尘里的自己并没有什么灵石矿脉,而是有另外一些亡国遗产?眼下生活拮据,所以要拿来换灵石?   可是,为什么前尘中的自己,看起来那么不高兴,不情愿?   秦炽羽感到狐疑,便贴近了些,想看看“自己”脸上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奈何前尘里的自己头垂得太低,贴近了也看不见。   “喂,你到底是什么毛病?陆仙长都进去帮你谈价格了,你在这里干站着干什么,还有什么不满吗?为什么不进去帮忙?”秦炽羽贴近前尘里的自己,一边质问着,虽然,他知道,这些质问并不能传到眼前那个“自己”的耳朵里。   突然,一股强大的吸力将秦炽羽拉向“自己”。   来了,又来了!   上一次似乎就是这样,直接被吸进“自己”体内,完全代入到“自己”的视角,全程体验“自己”的一言一行。   视野旋转,逐渐稳定。   秦炽羽看到自己的脚,和八方钱庄中庭里的灵石纹地砖。   他正在想地砖缝里的草长得还挺旺盛,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开始说话。   那个声音是秦炽羽思考时自动出现的念白声,只在他脑内出现,或者说,是他想事情时的声音。   而此时,这个声音则代表着前尘里秦炽羽的念头和想法。   “我曾经发誓,要让这些修真者为他们藐视我大秦国凡人性命而付出代价,可是现在,我却用我大秦国的遗珍去换取修真界的灵石,甚至不得不登门祈求他们多给我换一点……”   “大秦国的遗产,就这样留在八方钱庄里,大秦国的亡灵,还能安稳地沉眠泉下么?我又有什么脸,再去见泉下的父王母后?”   “罢了,我应该相信师尊,师尊昨天晚上不是都跟我分析过利弊了么?以后我挣到了灵石,还可以把它们换回来啊。过去的东西死死攥在手里也没有什么用,关键是未来。”   “我应该相信师尊。”   下一刻,云雾散去,秦炽羽穿出了回忆云。   余音却仍在耳畔回荡。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为什么前尘的自己,竟然在纠结这个?   确实,这一次开采灵石矿,他也纠结过片刻,但是只有片刻,因为寒石古道放在那里不开发,也会被万大人或是其他的修真者觊觎,开发了为自己所用,才能更快地提升自我,实现让敌人付出代价的目标,并且更好地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和寒石古道本身。   秦炽羽相信,父王母后一定会支持自己的决定。   可是前尘中的自己,却并没有这么想,而是在不停地内疚、懊恼,被负-面情绪困扰着。   好像,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完全不情愿的,只是因为师尊给拿的主意,所以他才这么做。   ……   秦炽羽收拢灵气,沉于丹田。   双目睁开,屋子里静悄悄的,月光从窗户上洒落下来,屋内的家具启用露出模模糊糊的轮廓。   “原来是这样……”   “原来陆仙长不给我拿主意,是因为……”   以前在类似的事情上,陆仙长曾经给他拿过主意。   给他拿主意,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反而让他失去了客观判断的能力,只会陷于纠结和郁郁寡欢之中。   秦炽羽皱起眉头,他仍然无法相信,陆仙长给他拿主意之后,他竟然不仅没有感激,还……有些怨怼?   说好的只信任师尊,只有师尊,不忍心见师尊蹙一蹙眉头呢?   这些虔诚真挚的情绪,秦炽羽分明都在回忆云中体验过,可是,就客观事实而言,前尘中的自己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做的那么好……   也许,是此生站在第三者角度观看,旁观者清罢。   他只看到了前尘里的陆万闲,因为前尘里的“自己”而无数次皱眉。   翌日清早,陆万闲打开房门,准备浇个花,就去悬圃参加长老等级评定会。   不知不觉间一个月也过去了,山林间的早晨寒意更盛,地下的草叶上甚至结了一层白霜。   陆万闲步出庭院,鼻端却问到一股熟悉的羊汤饼香味。   他循着香味来到后面仓库,推开房门,看见仓库收拾整齐了不说,中间桌上还摆着四副碗筷,一边灶台上,铁锅边,秦炽羽正双手按着锅盖,用火系灵力加热铁锅中。   “陆仙长!”秦炽羽看见陆万闲进来,喜上眉梢,揭开铁锅,从里面抱出来一个用布头缠住的罐子。   “你这是什么独家秘方?”陆万闲惊诧地往铁锅里看,“你会做羊汤饼啦?”   “不会。”秦炽羽把罐子往桌上一放,解开缠布,打开盖子,里面是浓厚的羊汤,羊汤里飘着鲜美的羊肉、点点碎绿葱花和切得细细的烙饼条子,“这是从玄门集市买来的,我怕冷了,便先用铁锅保温。”   陆万闲了然,心想火灵根真是实用性极强的灵根。   羊汤饼依次倒进四个碗里,香气随着热腾腾的白雾一起播散到空中。   “秦师弟,你在偷吃什么?……啊师尊。”   韩惜见被香味吸引过来,推门进来,就看见秦炽羽正在桌前倒羊汤饼,陆万闲正在一边等着,手里的筷子已经抄上了。   “师尊早。”   傅唯一随后走进仓库。   万花山小院四位成员到齐,围坐桌边,开始香喷喷的早餐时间,秋日的凉意被隔绝在仓库之外,房室内,只有暖意融融。   四人用毕早餐。   陆万闲放下筷子,心情愉快地环视三个小的,说道:“今日你们可以自由行动,我要去一趟悬圃,把长老评级的事情先处理完,大约晚上才回来。”   韩惜见有些担忧,问道:“师尊,不用我们一起去吗?”   “你们可以放心,这些考核环节,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留在家里等好消息就行。”陆万闲笑道。   “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陪师尊去悬圃,也可以开开眼界。”傅唯一说道。   “你们去了也看不到,评定长老乃内部事宜,会清场的。”陆万闲说道。   韩、傅二人露出遗憾的神色。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各忙各的吧。”陆万闲站起身,傅唯一和秦炽羽收拾碗筷,韩惜见纵水灵力清洗桌面,很快便将仓库收拾干净。   陆万闲出得门来,正待御剑而走,便听见身后脚步声追出来。   “陆仙长,等等我。”秦炽羽赶上来,说道,“我陪陆仙长走一程吧。”   陆万闲笑瞅着秦炽羽:“今天怎么这么乖巧,想起来给大家带早餐了?”   秦炽羽搔了搔头,道:“只是突然想吃了……韩惜见如果发现我只带了两碗,一定会跟我吵架的。”   陆万闲轻笑出声。   秦炽羽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鼓起勇气问道:“陆仙长,你之前说,不要帮我拿主意,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解决寒石古道危机的办法,就是和八方钱庄一起开发?”   陆万闲笑容微滞:“怎么想到问这个?”   “那时候陆仙长不想直接告诉我这个答案,是怕影响到我的判断吧。”秦炽羽坚决地说道,“如果我猜的不对,就当我痴言妄语。如果我猜对了,陆仙长,现在的判断是我自己下的,我绝不后悔,并且也为我自己的判断负责。”   陆万闲微微怔愣,随即笑道:“那就好。”   虽然不知道秦炽羽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不过,听到秦炽羽这么说,陆万闲心下某处紧绷的地方,还是感到了一阵轻松。   “所以,请陆仙长放心,以后我的事,我也会自己拿主意,自己负责的。”秦炽羽认真地说道,“陆仙长,只要为我扇风就好。”   秋日里的阳光透过林梢,暖洋洋地洒落在两人身上。   长老评级第一场,评的是修为。   玄门中,要评定为长老级别,修为必须要达到元婴中期。   而测试修为,一般是采用请一位权威人士,直接进内府测探的方式。   陆万闲选的是盛玉髓,一来是对盛玉髓人品的信任,二来盛玉髓威信够足,他说有就是有,说没有就是没有,从来不说假话,因此在众长老中间也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   陆万闲希望在这次长老评级中,把玄门中层对他的不服一次解决。   嗯,高层是不指望了,至少中层的这些长老,不要再他将来发展万花山经济的时候给他使绊子。   紫极殿正殿。   陆万闲站在台阶之上,俯视下面的众长老,那日参加拜师大典的长老都到齐了,甚至盛九霄也出现在人群中。   “陆岛主,咱们这就开始吧?”欧青子提醒道。   陆万闲收回目光,走向晶石地面中心,将手臂伸向盛玉髓,白袂滑落,露出脉门,陆万闲坦然一笑,道:“天玑峰主,请。”   盛玉髓冷厉的目光扫过左右,低声道:“护法起阵。”   协力长老各就其位,撑起结界,将盛玉髓和陆万闲护在中间。   探测他人内府是很危险的行为,尤其是当这种探测在两个高手之间发生,协力长老布下结界,一是为了保护盛玉髓和陆万闲不受干扰,二是为了防止两人突然爆发出灵力冲突,损毁紫极殿中的设施。   结界布完,形成一片晶莹的半圆形光膜。   盛玉髓这才扣住陆万闲的手,两人对面盘腿坐下。   盛玉髓轻声道:“本座开始了,你且放开防御。”   陆万闲“嗯”了一声,撤去护体神光。   盛玉髓冷冽的冰系灵力,从指间涌出,顺着陆万闲的脉门进入他经脉之中。   一开始还算顺利,冰系灵力快要抵达内府时,却被一股力量顶住了。   盛玉髓知道一般修真者没那么容易放开本能的警戒,就算血亲也不一定能给对方进入内府,比如他就从来不想进盛九霄的经脉也不想让盛九霄进他脉门……不过,陆万闲选他做测评人,盛玉髓还是挺意外的,而且,还有点高兴——毕竟天玑峰主没朋友,众所周知——当然,他是不会承认的。   “放松点。”盛玉髓格外耐心,传音安抚着陆万闲。   “我已经放松了。”陆万闲额上沁出汗珠,“别墨迹,直接进,赶紧测完拉倒。”   盛玉髓有些无奈,陆万闲比他还急躁,反而显得他婆婆妈妈,他是可以用分神期的灵力冲破阻碍,可是那样免不了让陆万闲感到不适。   盛玉髓又徘徊了一阵,感觉陆万闲的防御退下了一些,赶紧趁虚而入,在陆万闲内府中探了一圈。   就在他要退出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他曾经做过这样的事一样。   盛玉髓短暂地愣了一下,接着,铺天盖地的风灵汹涌而来,一径将他冲出内府,顶出手少阳经,从脉门中弹飞出去。   盛玉髓猛地睁开眼睛。   协力长老撤去结界,欧青子上前一步,问道:“天玑峰主,结果如何?”   众长老的目光都集中在台阶之上,盘腿对坐的两人身上。   陆万闲的修为到底有多高,大家都非常好奇,听说他刚离开东明岛的时候,是刚破元婴,但是曾经在这紫极殿上,他能扛住盛九霄的分神期威压,看起来云淡风轻,一点事儿也没有,又不像刚破元婴。   盛玉髓睁眼望着陆万闲,半晌间,却没有说一句话。   “天玑峰主?”欧青子出声提醒他。   盛玉髓琉璃色的瞳孔转向欧青子,淡淡道:“元婴后期。”   此言一出,下面“哄”地议论起来。   陆万闲竟然有元婴后期??   他不是才刚破元婴吗?离开东明岛时,说是刚破元婴,这才过了半年,就已经到元婴后期了??   听说盛玉髓和陆万闲关系不错,天玑峰主总不会是为了保陆万闲过长老评级,所以才撒谎吧??   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所以大家想想也就过去了,主要还是集中在——陆万闲竟然这么厉害?!   盛九霄听到“元婴后期”这个结果,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吓得周围修士纷纷散开,生怕被他情绪波动震伤,虽然,也没人听出他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盛玉髓站起身来,接过欧青子递来的笔,在长老评定的卷轴上,写下“元婴后”三个字,末了又签下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陆万闲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内府中仍然微有不适。其实盛玉髓做的已经很好了,只是陆万闲自己的防备心比他预想得还要重。   ……可能是因为经历了两辈子的缘故?   “我要休息一会儿。”陆万闲在欧青子投过来询问的目光时,便主动说。   他感觉没恢复过来,可不会忍着去进行下一关测试,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浪费,绝不勉强自己。   “咳,那你抓紧。”欧青子干咳一声,挥挥手,叫协力长老们先跟他去一边歇着。   陆万闲坐进宽大的扶手椅中,感到坚硬的质地靠着很不舒服,算了,将就坐吧。   他闭上眼睛,心里盘算着要把藤条砍下来编一个可以躺下的藤椅,椅子腿最好做一个轮弧,坐上去之后能摇一摇的那种。   那样下午晒太阳肯定很舒服。   神游了一阵,陆万闲感觉没什么不适了。   他眨了眨眼睛,发觉旁边有人盯着他看,举目望去,却见一边站着盛玉髓,而且没有看他——而是正在俯视台阶下的众长老。   “怎么了?”陆万闲问。   “我们以前……不认识吧?”盛玉髓仍然没看陆万闲,嘴唇也没动,陆万闲却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声音。传音入密。   “……应该不认识。”陆万闲心中一动,反问,“何出此言?”   “有点熟悉。”盛玉髓困惑道,“好像以前这么做过。”   陆万闲暗想,不是吧,盛玉髓难不成你要恢复上一世的记忆?他正待将天道系统调出,问问怎么一回事。   就见盛玉髓转过脸来,认真地问:“莫非你我前世是道侣?”   陆万闲的表情裂掉。   不是,你前世是万年老光棍。   当然,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世上不只有道侣经常进出内府,还有一起对抗魔域,互为后背的苦命战友,在受伤疗伤的过程中,也不免会进出对方内府。   不过,盛玉髓对这事儿有印象,让陆万闲有些意外。   【回答宿主提问,经常进出内府会留下灵魂记忆,修为高深的人可能会因此产生熟悉感,但不会想起具体的事情。】   天道系统,一个成熟的,么得感情的系统,给出简单直接的回答。   “原来如此,你退下吧。”陆万闲在脑内对它说。   【卧槽,无情。】   陆万闲看向一脸面瘫,但目光中带着求知欲的盛玉髓,回答:“不是,前世你是我徒弟,天赋不行,我为了让你快点提升,所以把内府里的灵力借给你修炼。”   “来,叫师尊。”陆万闲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盛玉髓盯了一会儿陆万闲,沉默着把脸别开,为什么他会对这种无聊的问题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手榴弹x1,地雷x12! 第151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长老评级第二关测试的是——特长法术。   比如欧青子的叶脉心法,盛玉髓的盛氏御剑术,韩惜见的惊鸿一剑(还没练成),都属于特长法术。   陆万闲思索了一下,自己那么多的特长法术,此时表演哪个比较好呢?   谁知,他还没开口,就有人先议论起来。   “陆岛主参加天阶百集时,修为写的还是元婴初期,怎么这么快就元婴后期了?”   “莫不是死皮赖脸向天玑峰主祈求放水,天玑峰主送给他两颗越级丹吃出来的吧?”   长老们小声议论时明明可以选择传音入密,但他们一定要发出声响,用嘴巴来展现自己的八卦,而且紫极殿的控音效果对他们来说没用,就算他们身处下位,声音会自动缩小,他们仍然有本事用灵力把声音扩展到人人都能听见的程度,目的自然是为了刺激八卦核心人物——陆万闲。   陆万闲微微一笑,迈步上前,对众长老行了一礼,道:“陆某修为之所以能够突飞猛进,全是托恩师的福,恩师传下来一套内功修炼心法,其特点在于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坎较难突破,但是,一旦突破,境界之内的层级便势如破竹,轻轻松松就能从初期升至后期。”   说罢,陆万闲顿了一顿,只见紫极殿下,人人都抬眼看他,屏息凝神,等着他说出东明真人内功修炼心法的秘诀,生怕漏听一字二字。   方才那些嗡嗡议论的人,这会儿也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大气儿不敢出。   来啊,来啊,快说,快说。   众望所归之处,陆万闲却轻笑一声,道:   “今天,我就给大家表演一下我的特长功法——九霄倾流云。”   众人:???   什么?不是东明真人内功心法吗?   胃口都吊起来了,你说要表演另外一个?   众长老暗暗在心里拿出小本本,打算记下这个什么鬼功法的缺点,以便在评议环节有理有据地给他一个“不通过”。   ……   半个时辰后,陆万闲收工,瀑布般的流云从天空倾下,缓缓漫过整个紫极殿,飘散在廊柱之间,风一吹,云雾逐渐散去。   众长老皆处于惊愕之中,因为他们发现这种功法,可以暂时封印住修真者的灵识,使他们如坠五里雾中,不分南北,不辨东西,这功法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但若是在群体战中放出来,可以陷住大量修真者。   其评价标准与一对一中的致命绝技显然不同。   盛九霄似乎对这一功法很是满意,连连点头,并且在欧青子传下评议书时,大笔一挥写下“通过”两个大字。   第二关的评议结果需要整理,不会当场放出。   因此,欧青子直接宣布,进第三环节。   这是一个令欧青子激动的环节,但是其他长老并不知道陆万闲在第三关中会如何应对。   假设第二关被陆万闲蒙混过关了,那么第三关,他们绝对不会放松标准,一定要死死地卡住这个让他们看不顺眼的外来者。   那些抱有敌意的长老,其实也不是说就跟陆万闲有仇,而是单纯地无法容忍一个外来者,这么快就和他们平起平坐。   就算他是东明真人的徒弟,就算他一来玄门就给了盛家一个下马威,那又如何,长老是需要威望的、需要资历的,他陆万闲初来乍到,谈什么贡献,能和他们这些任劳任怨熬资历上来的长老相提并论?   一想到这个,那些苦熬几百年的长老们就分外不开心。   欧青子转过身,搓了一只纸鹤,送往观星台。   他完成这步操作之后,又调回头,正待说明第三关考核中陆万闲的贡献是什么,就见下面的长老们一个一个吹胡子瞪眼,快要跳起来了。   “欧掌门,不是我们说,陆岛主对玄门没有一点了解吧,他才来几天,凭什么让他评长老?”   “就是,你这么做,把我们这些熬资历评上的长老置于何地?”   陆万闲在一边气定神闲地笑着,似乎现在受到非议的人不是他一样。   欧青子气不打一处来,这评长老的流程是他提的,这些人喷陆万闲就是喷他,当然,他没有帮助陆万闲出头的爱好,只是要把自己先给摘出来。   “陆岛主能评长老,自然是满足了评长老的资格。”欧青子说道,“评不评得上两说,但是有资格,咱们玄门就不能给人压着,玄门一向主张能者居之,诸位对这个流程有什么不满,可以在今天的评议之后向长老会和悬圃提起质询函。”   下面提出质疑的长老们,本来也没打算和欧青子对着干,毕竟这样他们也落不了好,他们话锋一转,改口道:   “……我们没有指责欧掌门的意思,只是现在不是进行到第三关么,第三关考核的是什么,是对玄门的贡献度,这陆万闲来到玄门才几天,哪儿有什么贡献啊?”   “就是!”   “没有贡献,那就看威望了,陆岛主有什么威望可言吗?不如我们这群老家伙投个票,谁觉得陆岛主能当长老,谁就举手,来,我们看看,有人举手吗?”   “哈哈哈……”   台下一阵笑,领头起哄那个长老显得很是得意,挑衅地瞪着陆万闲,细看来,他腰间挂着一道世家名牌,上面写个“盛”字,看来是盛家出来的长老。   今日陆万闲评长老,盛家家主没来,却来了一群小喽啰,凭着家世关系混上去的长老,这会儿顶着自己的身份在逞威风。   陆万闲一看便知,笑而不语。   欧青子心想这枯木大师怎么还没来,他扭过头,眼神示意陆万闲赶紧出来说两句,否则场面镇不住,他们脸上也不好看。   陆万闲本来不想和这些起哄的长老一般见识,大家都一把年纪了,还搞争抢这些嘴头上的便宜,有什么意思。   不过,他也不想看欧青子为难。   “诸位,”陆万闲悠闲地走上前台,笑道,“诸位都是超然物外的修真界大能,玄门中顶尖的高手,能请诸位前来参加陆某的长老评级,陆某实在是荣幸之至。”   看见陆万闲开始说好话,下面起哄那群人还以为他服软了,更加闹哄哄起来。   玄门这地方就是如此,一旦谁露出怯意,立刻就会遭遇猛烈数倍的打压,恨不能把你一脚踩死,踩到地下永远爬不起来。   陆万闲这好话一说,本来中立的长老们也暗自摇头,想他这是心虚的,示弱了,从气势上就败了,如果真的没有实绩,恐怕很难通过这次长老评议。   陆万闲却不以为意,玄门的臭毛病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并不会因为别人的行事方法,就去改变自己的处事习惯。   他的语气依然柔和,不紧不慢:   “诸位,陆某听说这第三关考核,考的是对玄门的贡献,而不是在玄门呆的时间。”   下面那几个起哄的长老仿佛被踩到痛脚的猫,一蹦三尺高,嚷道:“你什么意思,你说我们是凭时间当上的长老?”   陆万闲低笑一声:“陆某可没这么说,只是希望大家重点不要被带偏了,陆某来到玄门哪怕只有一天,有贡献就是有贡献,没有就是没有。”   他这话说得坚定,语气虽然温和,但却字字在理,不容反驳。   下面起哄的噎住,反驳不上来,场子又被陆万闲找回,中立的长老们心中暗暗对陆万闲升起好感。   台上,盛玉髓不禁勾了勾唇角,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台下,盛九霄哼笑一声,盛玉髓这个愣子终于有个靠谱的朋友了。   “那你说,你的贡献是什么?别想蒙混过关!”带头起哄那长老脸上挂不住,指着陆万闲嚷嚷道。   “哼。”盛九霄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顿时,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冷凝出冰碴子来。   他从刚才开始就对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同族菜鸡感到不满了,叫什么叫,以为这里是菜市场吗,叫得响就能给你先抢一把大青菜了?都是什么素质,盛家的声威就是被这些人败坏的,回去得跟盛千秋说一声,别每次评长老报一堆关系户。   盛九霄一哼哼,盛家那几个起哄的立刻噤若寒蝉,带头起哄的那个惊疑不定,他难道揣测错了家主的意思,这次来这儿不就是妨碍陆万闲评长老么?怎么九霄真人和天玑峰主都一副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子?   仙威从来高难测,不知道这对冷面父子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们这些闲杂人等是不敢说什么的,还是先观察观察的好。   陆万闲本来还想控制一下场面,没想到下面自动安静下来。   陆万闲说道:“我的贡献与观星法阵有关……啊,他来了。”   他抬眼看向紫极殿门前,枯木大师身披深色长袍,手持法杖,步履矫健地向殿中行来。   殿下众人震惊,不约而同让出一条通路,给这位从不下观星台的传说级大能通过。   枯木大师的法杖撞击在晶石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响声,节奏性的撞击,仿佛一下下撞在众人胸口,使他们有些喘不过气。   这不是什么法术,或灵压,而是来自传说级命数大师对普通修真者的心理碾压。   大家都有点不敢看枯木大师,生怕那双浑浊的眼睛转向自己,露出一二分遗憾的神色。   那样的话,就相当于泰和大师宣告这伤没救,可以早点收拾收拾回去等死了。而且更恐怖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   枯木大师登上高处,冷冷的目光扫过全场,随后盯在全场唯一一个还能气定神闲地对他露出笑容的人脸上——   “陆万闲,叫你准备道菜而已,你竟然真的不来了?”   说着,枯木大师生气地用法杖在地上杵了一下。   啊……   陆万闲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确实是用完就丢,从那次观星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观星台。   他不由得苦恼起来,怎么样才能向枯木大师解释,他并不是舍不得香雪果,而是忙于联络矿石订单的事儿,忘记去观星台给他老人家道谢了。   周围的长老们却都是一个个见鬼的表情看着两人,什么时候陆万闲竟然勾搭上一向不问俗世的枯木大师,枯木大师竟然还当众埋怨起他不上观星台去看他?   枯木大师——一个连收徒都嫌烦,连掌门都不想见的孤僻人士,竟然在埋怨陆万闲不去看他,不给他带好吃的?   “……”   “……”   这是什么情况??   陆万闲终于想到了解释的理由:“大师,是这样的,我最近不是在准备长老评级么,所以有点忙……”   “荒唐,连这等小事都要准备,越活越回去了?”枯木大师用法杖在地上一杵,打断陆万闲的扯谎,他的眼睛盯在陆万闲身后的两条命轨上,明明都已经当过几千年的长老了,重来一次还要准备一个月,骗谁?   陆万闲无奈,发现蒙混谁都不能蒙混枯木大师,只好诚恳地向他道歉,表示之后每个月都会去观星台看他老人家。   两人自是明白话中之意,在周围眼中,这却是一番了不得的对话。   枯木大师叫陆万闲一个月去一次观星台,这个已经令人害怕了,更为可怕的是,枯木大师说“这等小事都要准备,越活越回去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枯木大师看透了陆万闲的命数,陆万闲命中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不会错了,和一般修士都懒得废话一句的枯木大师,一气儿跟陆万闲说了这么多话,陆万闲的命肯定特别好,将来指不定就会出任掌门,夺冠四海,飞升上界,走上修真巅峰。   所以,枯木大师才会说,长老评级“这等小事,还要准备”!   不错,正是如此!   众人已经脑补完了陆万闲变成大罗金仙,和枯木大师携手畅游星空的诡异场景。   以至于,接下来欧青子宣布陆万闲的贡献时,大家都仍然处于恍惚中,都没有听清楚。   “诸位以为,这项贡献可以通过第三关吗?咳咳,请写下意见!”欧青子不得不鼓足灵力,将声音扩大数倍,叫醒下面一个个神情恍惚的长老。   “没听清楚的话,我再说一次。”欧青子深吸一口气,“本此长老评级申请人,陆万闲,通过协助枯木大师占卜出了下一个天地级秘境开启的时间和地点——”   “轰”——   下面又爆发出一阵议论,这次议论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激烈。   原因无他,这次的消息,对每个人都有切身利益的影响,有人兴奋,有人担忧,有人高声抗议在公开场合宣布此等机密,但是没有一个人认为这是一件无足轻重的贡献。   “此秘境之投影有水中生树,树上开花,虚虚实实,因此取名虚花秘境。”枯木大师苍老空灵的声音回荡在紫极殿中,向众长老确认陆万闲的占卜结果,“占卜结果显示,虚花秘境将在一百六十八年后出现于高山湖泊附近的树林之中。”   众人暗自揣测,一百六十八年内他们能修炼到什么境界,这高山湖泊附近的树林是什么地方,推算时间,下一届四海排位战会在天地级秘境开启之前开始,看来,这一百年中的竞争和资源争夺将会非常激烈,四海排位战的结果一出来,大概就知道谁有进入虚花秘境的资格了。   没错,进入天地级秘境是有资格要求的,包括谁先进,谁后进,这与各峰、部、院、司的综合实力有关。   不过,这些都不是现在要讨论的问题,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在陆万闲的评级上写了意见,快快回去跟本派系的人通气,告诉他们下一个一百年要卯足力气拓展派系中各项实力,以便获得优先进入天地级秘境的资格。   长老评级已成定局,欧青子笑吟吟地看向陆万闲,陆万闲亦微微欠身,感谢欧青子在评级流程中对他的支持。   欧青子摆了摆手,又冲枯木大师的后脑勺努力努嘴,然后无声地跟陆万闲作揖,那意思是陆万闲以后飞黄腾达了,不要忘了拉他一把。   陆万闲知道枯木大师的意思并不是说他命好,而是隐约能看到他的前生,不过,这个误会的效果还不错,他就不戳穿了。   长老评级会结束后,陆万闲送枯木大师回去。枯木大师留他在观星台讨论了一会儿起阵的手法,待他离开观星台时,晚霞漫天。   从观星台下来,陆万闲收到欧青子的纸鹤,说是长老评级十拿九稳,叫他放心回去等着,三日后再到悬圃来,到时候会向玄门公开宣布这一消息。   到时候,就可以申请三进的院子了,欧青子也算完成了赌注,他强烈要求陆万闲把写着赌约的那张纸拿回来一起焚毁。   陆万闲本来想逗一逗欧青子,但想到欧掌门接下来还要处理虚花秘境的消息爆出后引发的一系列麻烦事儿,不忍心再让他头秃,便回信给纸鹤,说三日后长老评级公开时,他会带着赌约过去。   陆万闲一边欣赏红霞映衬下的座座雪峰,一边御剑回到万花山,信步走进院子。   他琢磨着是否带徒弟们去山下吃顿好的,就见傅唯一拎着一只肥肥的山鸡走了过来。   “师尊。”傅唯一面色淡定地打招呼,“师尊今日的评级会顺利吗?”   “还好,唯一,你这是……打算做什么?”陆万闲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傅唯一手上的肥鸡身上。   “恭喜师尊。至于这个,是用来给小韩练手的。”傅唯一说道。   练手……?   “那么弟子先告辞了。”傅唯一拎着山鸡走出院子。   陆万闲皱起眉头,韩惜见又在弄什么?   “你们弄完快点回来,等一会儿一起吃饭。”陆万闲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嗯,很快。”傅唯一闷声回答。   陆万闲疑惑地走进院子,一边思索着到底是什么剑法需要用肥鸡做靶子。   不多时,他便听到树林里传来一连串山鸡的惨叫,各种调子拐着弯的叫,就是不停,杀鸡也没有这么残酷的吧。陆万闲心想。可能确实是在练习一种磨人的剑法。   过了一会儿,树林里总算消停了。   陆万闲也回屋换上了宽松的便服,舒舒服服地走出来。   傅唯一说得不错,他和韩惜见确实回来得很快,只是手上那只山鸡不见了,韩惜见的衣服上、手上都是鸡血,脸色很难看。   “……不行,完全不美观……”   “煮熟也就看不出来了。”   “肌理残缺太多,摆台肯定难看……为什么一只鸡能跳那么高的?”   “因为人家也不想死……师尊已经回来了,明日再练吧。”   韩惜见抬起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果然看见熟悉的白影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嘶,师尊回来了,你怎么不早说?我得把衣服洗干净!”韩惜见低头看向自己衣服上触目惊心的血迹,说杀鸡人都不信,这都赶上杀人了,但是,这也不能怨韩惜见,谁让那只鸡力气特别大,跳起来角度又刁钻,纵使有擢仙大典排名第一的剑法,也不能一下干掉它,简直可怕。   但是,为了在师尊评上长老之日,送出那份特别的礼物,力压秦炽羽的风头,韩惜见可以忍。   这一切辛苦,都可以忍!   “快快快,帮我挡一下,让我放点水洗掉这些血。”韩惜见急匆匆地冲傅唯一说。   傅唯一便转过身去,像一棵尽职尽责的大树一样,挡住韩惜见。   韩惜见伸出双手,手心流淌出晶莹的水珠,这种充满灵力的水清洁效果很强,很快冲掉他手臂、手指间留下的血迹,片刻间,那双手便又恢复到白皙修长的秀美模样。   韩惜见手掌一翻,咬牙让水流浸润衣襟上的血迹,这一回不可避免地把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湿透了。   待他冲洗干净衣服上的血,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时,只觉一阵秋风吹过,一直凉到肚子上,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阿啾——”   傅唯一下意识回过头。   迎接他的是一只微凉的手掌,把他的脸推回原来的方向。   “别看!等我弄干!”韩惜见小声道。   傅唯一迅速脱下外衣,不回头,递给韩惜见:“拿着。”   韩惜见作为一个金丹期修士本来不该这么怕冷,谁让他刚才放水太急,没注意加强护体神光的保护,结果被风吹了个透心凉,这会儿再加上防护也没用了。   他迟疑地看了看傅唯一的外衣,又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前襟,决定还是从善如流,接受他人的好意。   纤白的手指飞快攥住傅唯一的外衣,取了过去,傅唯一的手臂仍在半空中杵着,他本人却在韩惜见看不见的方向露出了笑意。   韩惜见套上傅唯一的外袍,发现衣角一直拖到地上,他疑惑地看向傅唯一的后背,俩人的身量真的有差这么多吗?   不管了。韩惜见拉紧松垮垮的前襟,裹住自己,快步绕到傅唯一前面:“好啦,走吧,记得千万不要说漏嘴。”   “嗯。”   两人到了院中。   陆万闲疑惑地盯着韩惜见,身上那件十分眼熟的外衣。   他的目光从韩惜见身上移到傅唯一脸上,又从傅唯一脸上移回韩惜见脸上。   “你们这是……”   “练、练剑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水里了。”韩惜见用胳膊肘猛顶傅唯一,反震的力量让他一阵呲牙咧嘴,以为自己顶到晶石炉子上了,忍痛道,“你说是不是?”   “嗯。”   陆万闲眯起眼睛。   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这俩人上辈子并没有发展出超出师兄弟关系的情谊,陆万闲会怀疑他们在干一些秦炽羽不宜观看的事。   “先去换衣服吧,等一会儿我有事要说。”陆万闲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975投掷手榴弹x1,感谢路过打醋的灌溉营养液+1~ 第152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韩惜见飞快地跑进屋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出来,把傅唯一借他那件外衣还给傅唯一。   傅唯一伸手一摸,里面果然还是潮的,便问韩惜见:“你的衣服要不要拿出来晾着?”   韩惜见立刻点头,又回去把自己的湿衣服抱出来递给傅唯一。   傅唯一一看,韩惜见的湿衣服揉成一团,也不知这么塞进柜子里,下次拿出来还能不能穿。   “拿着。”傅唯一把手上的东西递给韩惜见。   韩惜见愣愣地接过。   傅唯一双手拎住湿衣服的肩部,娴熟地抖了两下,把衣服抖开,然后走过去挂在晾衣绳上,拉住下摆抻了两下。   韩惜见瞅着傅唯一的背影,越看越像……   傅唯一回转头来,正看见韩惜见“噗”地笑出来,见他回过头,韩惜见赶忙捂住嘴巴。   只余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心虚地望着他。   傅唯一走到韩惜见近前,伸手拿过自己那件外衣,照样抖开,挂在晾衣绳上,抻平褶皱。   “笑什么?”傅唯一低声问。   韩惜见灵动的眼珠一转,低声回答:“没什么。”   傅唯一微微扬眉。   “就是……很像以前照顾我的婆婆。”韩惜见支支吾吾说道。   韩惜见说完这话就后悔了。   傅唯一的面色沉下来,本就冷酷沉默的面容此时更加阴沉得吓人,小山一般的身躯向韩惜见压来,韩惜见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一直到后背贴上墙角。   初见傅唯一时那种可怕的感觉又回来了,韩惜见直恨自己干嘛嘴贱:“你、你干什么?师尊还在这儿呢,大庭广众之下的……”   傅唯一伸手抓住韩惜见防御性地撑在身前的细白手腕。   韩惜见想要挣脱,却感觉胳膊被铁钳子夹住了,动一下都不能。   “傅、傅唯一,你、你发什么疯?”   韩惜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傅唯一拉到上衣下摆处,抵在一处坚硬温热的躯体上。   “还像婆婆么?”傅唯一低声问。   韩惜见只觉得脸上腾地烧起来,傅唯一怎么可以这么、这么……硬!他的腹肌是怎么练的,为什么和自己的软软肚子完全不一样?不像是一个物种?   在腹肌大赛中败下阵来的韩惜见被逼着说了三声“我错了”之后,傅唯一总算放过了他。   两人打闹完毕,那边秦炽羽也从外面回来了。   秦炽羽回来时,手里拎着一大包食盒和瓦罐,三人看见都是精神一振,忙将他迎到桌前。   “我去了一趟八方钱庄,正好顺路带点吃的回来。”秦炽羽说道,“你们都没吃晚饭吧?”   “没有。”韩惜见揉了揉肚子。   “我本来打算带你们去玄门集市,正好你带饭回来,”陆万闲笑道,“这是哪家的饭菜?”   “第一酒楼。”秦炽羽答道。   “第一酒楼,那很贵啊!”韩惜见心疼,“而且都是菜叶子,不知道为什么有钱人喜欢吃菜叶子,一点都不好吃。”   “招待神仙自然是要菜叶子,招待我们这些食客,自然是硬菜啦。”秦炽羽笑道,“放心,我点的菜,有你想要的那一道。”   傅唯一进去搬了桌子出来,放在院子里的香雪木下面,秦炽羽和韩惜见把食盒打开,一一摆在桌上,陆万闲从里间拿了四个碗,用长柄勺把汤盛出来。   万花山小院的暮色中,风里带着香喷喷的气味儿。   四人在桌边坐定,只见桌上四荤两素带一汤,有油黄的白切鸡,有肉质洁白汤料透亮的清蒸鲈鱼,还有一道千里之外运来的膏满油厚大闸蟹,四人的目光不觉黏在菜上,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   陆万闲道:“先吃,吃完再说。”   “好。”韩惜见也不客气,伸出筷子夹住中间那块摆盘完美的白切鸡,蘸了蘸香味四溢的配料,放进口中,吃了起来。   其他人也纷纷动筷。   韩惜见突然抬起头,说道:“这道白切鸡选用农家细骨鸡,去头之后按照骨骼切分,煮鸡手法特殊,保证鸡肉鲜美而富有弹性,之后拍上蒜瓣,挽上葱结,放进锅里和鸡一起煮后闷熟,起锅后再在鸡肉表面抹上一层特制的麻油,如此才能保证鸡肉油亮完整,鲜嫩可口又入味。”   陆万闲:“!”   韩惜见什么时候被厨神附体了吗?或是觉醒了什么新的潜能?   陆万闲试探着问:“惜见近日可是发现了新的兴趣爱好?其实烹饪是一件很好的业余爱好,里面有很多门道,也有修真者借此修心的,惜见若是有兴趣,我是全力支持的。”   韩惜见精致秀美的脸蛋上飘过一片愁云,突然叹了口气,道:“可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我大概是毫无天赋的那一种人吧,连基础的都做不好。”   “没事,慢慢来,哪儿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呢。”陆万闲赶紧安抚他,“只要有兴趣,就可以慢慢练习嘛,我屋内有三卷《飞鲸谱》,你可以先拿去看。”   韩惜见喜不自胜:“多谢师尊!”又夹起一块白切鸡,放进嘴里,吃完只觉满口余香。   过了一会儿,秦炽羽看陆万闲吃得差不多,开始在那里喝汤了,便问:   “陆仙长,今天的长老评级顺利吗?”   陆万闲放下汤碗,擦拭嘴角,说道:“嗯,三日后悬圃就会公布结果,方才欧青子已给我来了信,说是没什么问题。”   秦炽羽喜道:“恭喜陆仙长。”   韩惜见插嘴道:“我就知道师尊会顺利通过。”   傅唯一在旁发出一个鼻音,仿佛鼻子被什么东西堵住。   韩惜见瞥向傅唯一:“你有什么意见。”   傅唯一望着眼前的碗,道:“没什么。”   事实上,他们刚从金铁司休假回来的那天,金铁司掌司隋良说了一句“评长老可没有那么简单,你们要开始忙了”,弄得韩惜见几天睡不好觉,见到傅唯一就问“怎么办,万一盛家刁难师尊呢”“万一韩峰主想趁机报复呢”“师尊为什么还不开始准备”“师尊为什么还在跟秦炽羽出去玩”……   现在可好,终于尘埃落定,傅唯一也不用再听韩惜见的碎碎念了。   秦炽羽喜不自胜,从衣袋内拿出一个崭新的须弥袋,又从里面取出来一件玉佩,放在陆万闲面前:“陆仙长,这个你拿好。”   陆万闲看见传音玉佩,不由得诧异,之前秦炽羽跟他说要打一件重要的东西,因此先用传音玉佩去换了灵石,购买材料,如今看来,秦炽羽应该是又把传音玉佩给赎回来了。   “你现在有钱了,花钱也不能大手大脚啊。”陆万闲叮嘱道,“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讲,还把它买回来干什么呢?”   “陆仙长,我想去金铁司修习一段时间,可能短期内都不会回来。”秦炽羽坚决地说道,“如今寒石古道的事情告一段落,万大人暂时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金铁司的隋何师傅有意带我修炼,我想过段时间就搬到金铁司去。”   陆万闲有些意外,不过,他本意也是多叫秦炽羽去外面跑一跑,多学一些东西,多尝试一些修炼方法也是好的。   “那也好,什么时候搬出去?”陆万闲问。   “还没定,等三天以后,陆仙长的长老评级公布了,到时候再说吧。”秦炽羽说道。   韩惜见和傅唯一都露出意外的神色,也有些恋恋不舍,不知道为什么秦炽羽这么急于搬走,本来他们三个住在一起,晚上一起吃饭瞎聊,白天一起去金铁司,不是挺好的吗。   “你是嫌地方太小吗?等到万花山三进的院子落成了,到时候我们就会一人一个大卧房了,瑶光峰的三进院子就是那样的,不光有卧房,还有配套的书房,采光特别好,对了,还有演武场空地……”韩惜见抓住秦炽羽的袖子,“别走嘛,大不了送礼比赛算你赢。”   秦炽羽本来还有点心软,觉得韩惜见的语气实在太可怜巴巴,听到末了,又有些哭笑不得,什么送礼比赛,谁要跟他比这个了。   “惜见,你别拉着他,他本来就该多出去历练历练。”陆万闲正色道,“还有你们俩,咱们上山来是修炼的,不管出去做什么事,修炼都是主业,切切不要忘了。今日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同你们说,与你们的未来密切相关。”   三人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陆万闲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四海。   “我知道,是四海排位战!”韩惜见立刻说道。   傅唯一眼中亦露出向往的神色。   秦炽羽知道四海排位战,不过他并不觉得他们能在四海排位战中拿到什么名次,去了估计也就只有被碾压的份儿。   因为,四海排位战是面对所有修真界人士的,也就是说,盛九霄、盛玉髓包括盛家家主,他们那个级别的修真者也会参加。   “四海排位战每三百年召开一次,下一次在一百三十三年后。”陆万闲说道,“我对你们三个人的要求是进入前两百名。这就意味着,你们三人都必须有接近元婴期的修为。”   “元婴期?!”韩惜见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错。”陆万闲笑道,“你觉得你不行吗?”   韩惜见掰着指头算了算:“我现在是金丹期修为,如果闭关修炼的话,一百多年或许能突破元婴,但是,傅师弟和秦师弟都是筑基期,尤其是秦师弟,才刚筑基,一百多年能修到金丹期就不错了……”   毕竟,按照天赋异禀盛玉髓的速度,也是一百年才修到元婴呢。   “时间是有点赶,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陆万闲叹了口气,又蘸下一点茶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虚花秘境”。   “秘境?”韩惜见惊喜,“是有秘境要开启吗?那太好了,如果能借助秘境中的宝物,我们就可以快速提升修为……”   “不是,你搞错顺序了,先来的是四海排位战,只有在四海排位战中进入前二百,才有资格进入天地级秘境。”陆万闲说道,“四海排位战后三十五年,虚花秘境开启,它是天地级秘境,天地级秘境中的灵压很大,危险也很多,只有四海排位战中排名前二百的修真者才能进入,这不仅仅是玄门的规矩,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定下的标准。”   “那……这一次四海排位战的竞争一定很激烈。”韩惜见握紧了拳头,易紧张体质使他脸色有些发白。   “没错。每一次天地级秘境开启,都会颠覆现有的玄门势力格局,我们万花山虽然没什么野心,但为了实现诸位的理想,还请在未来的一百年,拼尽全力吧。”陆万闲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龙舟灌溉营养液+4. 第153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一百年,对于秦炽羽来说,是一个不可想象的长度。   凡间有俗语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他现在才十七,等冬天过了才十八,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活一百年是什么感觉。   因此,听到陆万闲和韩惜见都在说,一百年确实有点赶的时候,秦炽羽心里感觉有些怪异。   “我能问个问题么?”秦炽羽道。   陆万闲和韩惜见转过头来:“问。”   秦炽羽疑惑地打量着他们俩:“陆仙长和韩惜见……你们到底多大?”   韩惜见立刻别开脸,装作在看星星,没有听见秦炽羽的问题。   陆万闲笑道:“你猜不到我多大的,还是猜惜见和唯一吧。”   韩惜见立刻对着星空说:“不要猜我,不许猜我。”   傅唯一没吭声。   秦炽羽便先猜傅唯一:“傅师兄是筑基后期的修为,按照普通人的修炼速度,突破筑基可能需要十年?不过傅师兄不是普通人……我猜傅师兄比我大个五六岁吧。”   陆万闲笑着摸摸下巴,对傅唯一说:“唯一,你告诉他你多大。”   “记不清了,”傅唯一道,“我在中州游历了三十多年,今年可能四十上下吧。”   秦炽羽:???   韩惜见却没有顺势笑话傅唯一老黄瓜刷绿漆,反而更加焦虑起来,眼神躲躲闪闪,额上虚汗直冒。   秦炽羽看向陆万闲,求助地问:“傅师兄说得是真话吗?”   陆万闲点点头:“你再猜惜见呢?”   秦炽羽有点慌了,傅唯一竟然和他父王是同辈人?韩惜见的修为还比他高一截,那岂不是比他还老?   目光停留在韩惜见嫩如剥壳鸡蛋一般的脸颊上,再看看他纤长上翘的睫毛,红润欲滴的嘴唇,还有修长白皙、不见一丝毛孔和细纹的脖颈……   “六、六七十?”秦炽羽咬牙说出了自己都渗牙的猜测。   一想到宫里的老嬷嬷,粗粝的手掌,爬满皱纹的脸庞,还有一笑漏风的牙齿,竟然和眼前这位鲜嫩欲滴的世家公子年纪一边大,秦炽羽就一个冷颤。   “真、真的有那么年轻吗?”韩惜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是那种六七十年就能修到金丹期的天才吗?”   陆万闲笑道:“你别吓着孩子。”   秦炽羽想要逃走。   他竟然和一个与他父亲同辈、一个与他爷爷年纪相仿还有一个不知道到底有多大也许和夜阑国开国君主年纪一样大的人坐在一桌上,还刚刚和他们一起用了晚饭。   等等,就算陆仙长说他活了几千岁,秦炽羽也相信,毕竟陆仙长是神仙人物。   但,如此幼稚的韩惜见,到底是怎么活了七八十岁的?——盲猜七八十,秦炽羽实在是不敢往上猜了。   似乎觉察到秦炽羽的疑惑,陆万闲笑着解释道:   “其实人表现出来的行为方式,与年龄关系不大,更多的是心态和阅历,比如说一个人虽然活了一百岁,修为也很高,但是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或是在自然界中磨炼自己意志力,那么,他表现出来的为人处世能力,可能还不如一个市井里的孩子。”   秦炽羽有点明白了:   “就是说韩惜见虽然有一百岁,但是他一直在修炼,所以还像小孩子一样。”   “呸!谁像小孩子!”韩惜见忍不住伸手打秦炽羽的脑袋,“你才是小孩子,在这里面就你最小,叫爷爷。”   “滚。”秦炽羽心里那股别扭劲儿没了,又可以干脆利落地怼韩惜见了,“没听陆仙长说吗,你就是小孩子,你就是,为人处世能力连一个小孩都不如。”   “你完了秦炽羽,你今天就要英年早逝。”韩惜见一伸手,陆万闲的飞剑“嗖”地跑进他手里。   “来打我呀!”秦炽羽从石墩上蹦起来,一个“滑”字诀闪过香雪木,顺着廊柱飞快攀上屋檐,踩着瓦片一阵乱跑,韩惜见抄着飞剑在后面紧追不舍。   两人打闹了一通,直到傅唯一把碗洗完,他们才下来。   见气氛轻松了不少,秦炽羽三日后又要离开万花山,陆万闲便不忍心再和他们说严肃的话题,也罢,来日方长,这几天,就让三个小的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过吧。   翌日一大早,吃完早饭,秦炽羽就去八方钱庄和朱善人对账去了。韩惜见和傅唯一也一早跑没影,不知道去干什么。   临走时,韩惜见跟陆万闲说了一声,说借他的飞剑用一日。陆万闲反正也没什么事,便叫韩惜见拿去用。   陆万闲得了半日空闲,便想着拿《飞鲸谱》出来看一看,没想到三卷都找不见,他思索着是不是收到哪里去,自己一忙活就给忘了。   与此同时,万丈高空之上。   湛蓝的天空里,韩惜见驾驭着飞剑,身后立着傅唯一,两人共乘一剑,向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飞去。   “还有多远?你看着地方啊!”韩惜见被阳光晃得眼睛有点酸痛,再加上天上风大,吹得他快要迎风流泪。   “还没到。”傅唯一闷声答道。   不知怎么的,周围的风声都没有傅唯一的喘气儿声大,还特别奇怪地擦着韩惜见的耳朵尖蹭过去,弄得韩惜见整个耳朵都开始发烫。   傅唯一就站在他身后,这飞剑上地方小,傅唯一的身躯几乎贴在他身上,他能感觉到傅唯一刻意留出的一点空间,以及……傅唯一的体温。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重要的是,傅唯一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   连喘气都格外令人——难以忍受!   “傅唯一,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儿吗?”韩惜见问道。   “什么事?”   “你……你能不能别喘气?”韩惜见彬彬有礼地提出他的要求。   “……不能。”傅唯一也给予了诚恳的回答。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两人降落下来,落在一片小河弯弯、鸟语花香的山脚下。   远远近近的山林里散落着许多吃草的山羊和黄牛,河边错落有致的分布着小茅草房,这个时间正是放牛郎出门前吃早饭的时候,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袅袅青烟,看起来就是一幅宁静美好的田园山水画。   “好美啊。”韩惜见忍不住感叹道,随即兴奋地回过头,问傅唯一,“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吗?牛栏村。”   “嗯。”傅唯一的目光变得悠远,很少能在他眼睛里看到这般安闲的神色。   一向注重磨炼意志力的傅唯一,仿佛永远都处于和什么东西较劲的状态,无时无刻不在修炼、磨炼,因此眼神中也有一种紧绷的气势。   很少见他的这股劲儿松下来,像现在这样,安闲自在。   “你说你游历了三十多年,那么,十岁以前是在这里度过的吗?”韩惜见好奇地问,“既然这里这么好,为什么要离开?”   傅唯一沉默,没有回答韩惜见。   韩惜见知道傅唯一不想说话的时候,一定是有他不想说的理由,因此,也没有追问。   “我们去抓山□□!对了,你还要指给我看,你说的那种翅膀上有十七种颜色的蝴蝶在哪里,否则你就是骗人,哼,你想哄骗师尊容易,你却糊弄不了我,师尊他在千里之外,无法验证你的话,我可就在这里,就在你老家!”韩惜见愉快地搂起裤腿,露出又细又白的脚腕,像个欢快的小孩子似的跑进溪水里,啪嗒啪嗒地踩起水花,又跃上对岸的石头,钻进草丛里。   傅唯一无奈,只能跟了上去。   两人今天来牛栏村,并不是来看蝴蝶,或是来玩耍的。   他们的目的是牛栏村后山出没的大山鸡!   韩惜见已经把山鸡的用途分派好了,到时候就由韩惜见来操刀做全鸡宴,山鸡的尾羽则留给傅唯一作为一种乡村风情的装饰物送给师尊作为礼物。   毕竟,不能让傅唯一白帮他捉山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3,白白白的地雷x1。 第154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啊,凤尾蝶!”   韩惜见惊呼一声,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   隔着一条小溪,对岸的无名花丛里,停留着一只拳头那么大的凤尾蝶,它落下的时候双翅舒展开,在阳光下反射着流光溢彩。   韩惜见起初还以为那只是一朵异常多彩的花,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一只蝴蝶,稍一回忆傅唯一的描述,不会错了,这就是那种翅膀上有十七种颜色的凤尾蝶。   “小东西,别跑……”韩惜见蹑手蹑脚地度过小溪,双手叩作碗状,向花瓣上的蝴蝶罩去。   忽然,前面的窗户里传来说话声。   “他婶,你猜我今天出去看见谁了?”   “谁啊?”   “牛蛋下地回来,等他跟你说,今天村子里来了两个外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其中一个呀,贼吓人!”   “吓人?怎么个吓人法?”   韩惜见撇撇嘴,听到此处,也知道是村里的三姑六婆在议论他和傅唯一了。   不过这村里消息传得真快,他和傅唯一才来了半个时辰,这会儿这些人都把他们议论上了。   不过,他们两个有什么吓人的?   “那个高大的男人啊,长得特别像放牛的老傅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老傅早就死了,你说什么呢?”   “不是,你想想啊,老傅是死了,可他那个被妖怪拐走的儿子还活着呢。”   “你是说……他那个怪里怪气的儿子回来了?”   “嘶,可不是,那人打村头过时,王叔家的老爷子就从床上坐起来了,说造孽啊,有妖怪打门口过,这得是多不吉利的事儿。”   “王叔家的老爷子,不是躺在床上三年了吗?”   “是啊,要么说奇怪呢。”   韩惜见不由得皱起眉头,两手悬在半空,也忘记了捕蝴蝶,他竖起耳朵,想听得仔细一些,什么被妖怪拐走?什么怪里怪气的儿子?   这村里人说话的语气,怎么那么惹人厌呢!   “你也别瞎猜,老傅的儿子说不定是在外面成家立业了,这次才回来探亲……”   “啧啧啧,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你是不知道,牛蛋看见那人啊,跟我说,他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   “什么?二十出头?老傅的儿子,这都走了三十多年了吧?”   “可不是。”那不友好的声音压低下去,“四十多年,长着一副二十岁的面孔,可不是妖怪是什么。”   “也许是他儿子呢,不是说在外面成家立业了么。”   “不可能,王叔家的老爷子认得他,说他眉毛这里长了一颗痣,因此显得眉毛特别粗,人也有些凶,那不是什么好痣。如果真是老傅的孙子,没道理和老傅的儿子在同样位置长了同样一颗痣吧?”   “嘶……那就吓人了,怎么过了三十多年,他还长着一副二十岁的面孔?”   两个嘴碎的姑婆声音低下去,说话模模糊糊的,不管韩惜见怎么竖起耳朵,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韩惜见屏住呼吸,潜向茅屋的窗户底下,试探着往里偷窥。   忽然间,一股大力向他脑后袭来,韩惜见吓得一翻身躲过去,抬手就要招飞剑切了偷袭者。   他的手臂却被铁钳子一般手掌钳住,动弹不能。   这熟悉的触感……   让韩惜见一瞬间放松了戒备。   “傅……”   傅唯一抬手捂住他的嘴巴,眼神示意别让屋里的人听见。   韩惜见轻轻点点头,傅唯一便感觉到掌心里微微变化的触感,他手掌微僵,迅速撤开,只拉着韩惜见的手,带他潜过河流,来到山壁边,两人穿叶过林,眼前的树木逐渐变得稀少,可以看到大片湛蓝的天空。   这里的山势与别处不同,山峰都是直上直下的,如同一群群长箭,因此叫做箭青山。   箭青山因为山势险要的缘故,很少有人攀到顶峰,不过,对于韩惜见和傅唯一这样的修真者来说,爬个这样的小矮山都不是事儿,毕竟那玄门中的雪山都爬过,而且他们还有飞剑。   两人足下不停,很快来到箭青山顶,牛栏村缩成一小片指甲壳大小的灰斑,远处是广袤的平原和丘陵。   “山鸡已经捉到了。”傅唯一说道,“就在石头后面。”   韩惜见好奇地绕过去,果然在石头后面看见一只被捆住的漂亮大山鸡,它的羽毛五彩斑斓,尤其是尾羽,斑斓多姿,令人不由自主被吸引住。   韩惜见错失凤尾蝶的遗憾,完全地被大山鸡给抚平了。   不过……   韩惜见转过头,漂亮的桃花眼里是满满的疑惑:“你刚才为什么用那么大力气,是想敲晕我吗?”   傅唯一却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反问:“你在偷听什么?”   “我不是故意要听的!当时有一只凤尾蝶,就停在窗户下面的草叶子上,我去捉蝴蝶,所以才不小心听到的。”韩惜见有些心虚地说。   “你听到了什么?”傅唯一问。   “就是你们村里人在议论,来了两个外人,好像有长辈认出你来了……”   “他们是不是说我是个怪人?扔下亲爹,鬼迷心窍逃跑了?还是说我被山里的妖怪附体了,六亲不认?”傅唯一向前走了一步,低下头,身影几乎将韩惜见罩住,韩惜见不由自主地把脚后跟稍稍往后挪了些。   “是有一点点……”   傅唯一的拳头攥紧了,一拳砸在石头上,韩惜见感觉到身后的石壁似乎都跟着晃了晃。   “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能认出我,真是一群老不死的。”傅唯一的表情随着这句话变得有些狰狞。   韩惜见的目光忍不住往他眉角的那颗痣上看,他以前从没有注意过,只是觉得傅唯一天生长得有些怕人。此时观察却发现,这与他眉峰里那颗痣确实有点关系,傅唯一绝对归不到符合修仙界审美的清俊男子的范畴里,他有一种粗犷凶悍的气势。   “你看什么?”傅唯一盯住韩惜见。   韩惜见立刻别开目光。   稍后,两人沉默地返回万花山。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足以形容两人今天进出万花山小院的脸色。   韩惜见气鼓鼓地弄死了练手的肥鸡。   不就是不小心听到了牛栏村的人议论傅唯一吗,傅唯一一向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他,为什么今天突然在乎起来了?   而且还因此迁怒于自己!当面挥拳头砸碎石壁!简直过分!   越想越气,韩惜见“嘎嘣”一声把肥鸡的脑袋揪了下来,场面非常血腥。   旁边拴在树上的三十四色大山鸡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并不断地往树顶上蹦。   傅唯一每次想上来帮忙,都被韩惜见用非常生硬的动作躲过去,傅唯一只能在旁边干站着,看那只鸡被韩惜见用非常残酷的手法大卸八块。   韩惜见抄着两只血淋淋的手,面无表情地绕过傅唯一,到小溪边去洗手。   傅唯一以为自己可以忍住,等着韩惜见的气劲儿过去,不要主动去哄韩惜见。毕竟,是韩惜见先偷听村民议论在先,还扯出一堆歪理来开脱自己。   如果此时不给他一点教训,韩惜见以后的娇气毛病就能惯上天。   但是他想错了。   韩惜见不在他耳边咕叽咕叽地说话,不冲他笑,都让他受不了。   傅唯一跟着韩惜见走到小溪边。   “我……”傅唯一想解释什么,又觉得不管怎么说都很突兀。   韩惜见没理他,却暗中竖起了耳朵。   “我爹是放牛的。”傅唯一说罢,沉默片刻。   韩惜见听到此处,立刻心软了,他想跟傅唯一说,其实他一点都不在乎牛栏村村民议论傅唯一的那些话,什么怪里怪气的孩子,被妖怪拐走……那些都是些不明真相的碎嘴谣言,傅唯一的性格明明很好的,如果外貌与凡人的年龄不符就是妖怪,那韩惜见也是妖怪了,而且还是比傅唯一更可怕的妖怪。   不过,韩惜见现在还在生气中,所以他不说。   “而你出身世家,天赋过人,年纪轻轻就为同辈翘楚……”傅唯一闷声说道。   韩惜见的耳朵根子有点发热了,他使劲在泉水里搓了两下手,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如果轻易松口原谅了傅唯一,那以后还不得给他的臭脾气惯上天。   “你的天赋就像大蝴蝶身上十七种颜色的翅膀一样……”   又是大蝴蝶,韩惜见确定傅唯一不会别的比喻了!   “只是停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比一切花朵都美。”傅唯一说,他的眼神也因为提到真心喜爱之事而变得温柔,“在拜仙台上,你手持飞剑,剑锋轻松地拨开王思远阵法中灵力形成的急雨碎片,用力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每一次剑身荡开的碎片,都恰到好处,采用了最省力的角度,选择了最正确的方向,而这一切,都非勤奋练习所能企及,你只是用直觉,就超越了所有练习,难道这样的天赋还不能称之为超凡绝俗?”   韩惜见被傅唯一狂热的吹嘘给弄晕了头脑,他都不知道傅唯一这么会说话,虽然、虽然他的天赋是很厉害啦,出剑一般也是凭直觉,可是,被傅唯一这么一夸,他觉得自己能夺取四海排位战第一名了。   “我没有那么厉害啦。”韩惜见小声说。   “而我不同,”傅唯一利落地收束住方才那番令人心情愉快的话题,把中心拉回到原来的主题上,“我出身不行,天赋一般,或许旁人会觉得我一介凡夫也能达到筑基后期,天赋不会差,实际不是,我的天赋很普通,所以我才会选择体修。”   以前,傅唯一曾经对秦炽羽说,他选择做体修,是因为他只相信自己的身体,这也是一部分原因,但根本原因,傅唯一今天才第一次告诉韩惜见。   “是这样么……”   “别人无所谓,但是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傅唯一漆黑如夜的眼眸在韩惜见脸上凝了片刻,“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漂亮的,精巧的东西,我的出身,我的天赋,我的长相,我的脾气,全都不符合你的喜好……所以,我才会情急之下,想要打晕你。对不起,是我出手太急躁。”   韩惜见呆呆地望着傅唯一,这大概是傅唯一从认识他以来,说话最多的一天了,好像这辈子的甜言蜜语都被他一下子说完了。   “为、为什么别人无所谓?我、我有这么特别吗?”问出这句话之后,韩惜见眼神乱飘,不敢直视傅唯一了。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被你迷住了。”傅唯一等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   韩惜见的脸顿时“腾”地爆红,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傅唯一你这浓眉大眼的竟然也、也会说这样暧昧不明的话了?   而且……第一次见是什么时候?韩惜见都有点想不起来了?但是当时韩惜见绝对没有什么可以迷住人的地方吧?当时好像是在演武场,韩惜见来揭发秦炽羽死皮赖脸留在玄门,正好遇见秦炽羽的朋友傅唯一也在旁边,站在朋友的立场看,韩惜见当时的形象,不该是一个讨人厌的告状精吗?   回忆完毕羞.耻的初见,韩惜见面红耳赤地嚷道:“你骗人!”   “是真的。”傅唯一顿了顿,“那时候你从天而降,身上穿着世家子弟的精秀长衫,虽然你身边的两名韩家子弟与你衣着一般,可是你的气质却有种说不出的娇贵。”   娇贵……是什么好的形容词吗?韩惜见狐疑。   “你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御剑飞行的时候看起来多么……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看起来涉世不深,却已经能把飞剑运用的这么熟练……这份天赋令人惊讶。”   “我也不是你说的那样全凭天赋,我也练习了很久的飞剑啊……”韩惜见试图争辩一下。   “你来到玄门,才第一次拿飞剑。”傅唯一无情地揭穿了他。   “嗯……好像是。”韩惜见想到傅唯一口中所谓的勤奋是指什么程度,自己的那些练习,好像还真不够看的。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会为你着迷,当时我还不知道。”傅唯一想到了那时如同小鸟羽毛划过胸口般的悸动,因为天赋而倾心,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经过漫长时间的思考,傅唯一认为这种解释最说得通。   “原来你说的……迷人,是这个意思……”韩惜见脑热的感觉冷却下去了一些,望着眼前这个面貌端正,目光耿直,心中只有飞升的男人。   也是。   “不错。”傅唯一顿了顿,道,“我不希望你知道那些村民对我的议论,这会减损我在你心中的形象,让我们之间产生隔膜。”   “这有什么,我根本不在意啊,你出身怎样,天赋怎样,我交往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那些。”韩惜见侧过脸,十分费解地望着傅唯一。   “我在意。”傅唯一回答。   “好吧……你竟然会这么在意这些。”韩惜见皱起秀美的眉头。   “所以是我错了。”傅唯一说,“我为我今天的行为向你道歉。”   得到如此正式的道歉,韩惜见还有点不习惯。   “也……不用这么严肃的道歉啦。”韩惜见甩干手,站了起来,够着傅唯一的肩膀拍了拍,故作轻松地说,“我们去厨房吧,对了,我还要把《飞鲸谱》拿出来,看看上面有没有烹饪鸡肉的秘诀。”   说着,韩惜见低下头,开始在须弥袋里寻找《飞鲸谱》。   见韩惜见不再生气,傅唯一便也结束了上一个话题,转而说道:“我去烧柴。”   “嗯。”韩惜见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飞鲸谱》,头也不抬地答应道。   傅唯一转过身,往小院后面去。   待他走远了,韩惜见才把《飞鲸谱》从须弥袋里取出来,一边翻,一边咕哝:“只是因为天赋么……那秦炽羽的天赋也很高,怎么没见你说他迷人……当然,秦炽羽的天赋是没我高啦。”   一想到傅唯一可能也用同样的词汇在心里形容过秦炽羽,韩惜见便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而且,心里那股酸酸涩涩的气息更加强烈了。   为什么!傅唯一道歉了,解释了之后,他的心情更差了!   竟然是因为这种狗屎一般的理由喜欢他!呸!   晚些时候,秦炽羽从八方钱庄回到万花山小院,总觉得韩惜见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怪怪的。   吃完饭的时候,韩惜见甚至还小声问傅唯一,有没有觉得秦炽羽看起来很迷人?尤其是在他十天筑基的时候?   秦炽羽疑惑地看看韩惜见,又看看傅唯一。   罢了,还是不太能理解七八十岁的人在想什么。   隔天,长老评级会公布结果。   悬圃之上,欧青子当着众人的面,放出三千只纸鹤,飞往玄门的各大派系,将陆万闲正式升级为长老的消息传递出去。   同时,欧青子也用灵力传音,把这样一消息公布给在场旁听结果的长老和弟子们。   韩惜见、傅唯一和秦炽羽都站在下面观礼的人群中,听到这一消息,韩惜见喜得跳起来,顾不上听后续的,赶忙驾着飞剑回去准备晚餐了。   晚间,陆万闲与欧青子交接完后续的事情,并当着欧青子的面把赌约那张纸焚毁之后,返回了万花山。   等待他的是韩惜见铆足心血做出来的一桌全鸡宴,只见桌上有像模像样的三道硬菜:白切鸡、叫花鸡、红烧鸡,该红的红,该白的白,油光铮亮,汤水清澈,除了香味里稍微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成分,其他部分都非常完美,可以摆上第一酒楼的宴席了。   “今天为了庆祝师尊实至名归地成为玄门长老,我,特别准备了一桌晚餐,请师尊品尝。”韩惜见介绍道,“这道白切鸡,我是从第一酒楼的食材采购部买来的细骨鸡,这道叫花鸡和红烧鸡,则是用傅唯一老家牛栏村的山鸡制成。”   陆万闲感动于韩惜见这样煮个药都能打破三个碗的世家公子,竟然如此用心的准备,还把肉菜做到如此炉火纯青的程度,忍不住在品尝之前夸了他两句:“真是太令我意外了,惜见,之前我还以为你是单纯地对烹饪感兴趣,没想到你费了这么多心思,是为了给我庆祝。”   韩惜见露出不好意思地笑容:“师尊,你先尝尝。”说着,站起身来,夹起一筷,放进陆万闲碗里。   陆万闲也不客气,笑看着韩惜见,将白切鸡吃了下去,嗯……这个味道……有些一言难尽。   在韩惜见企盼的目光中,陆万闲将白切鸡咽了下去。   “师尊,怎么样怎么样?”韩惜见急忙问道。   陆万闲笑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韩惜见若有所觉,不信邪地夹起一筷子,盯着那形状完美汁水饱满的白切鸡,喃喃自语:“不可能啊……我都已经按照步骤做了。”   他把白切鸡放进嘴里。   又咸又油……还有点老。   怎么会这样!明明都按照步骤放料啦,废了他九牛二虎之力!   韩惜见不信邪,又飞快地夹了一块红烧鸡,这回可好,是没什么咸味儿,特别淡,鸡肉又很粗,韩惜见的喉咙有点细,都能咽半天,才堪堪咽下去。   “不会吧……”韩惜见绝望了。   傅唯一见状,夹起盘子里的另外一块叫花鸡,这叫花鸡是他帮着韩惜见一起弄的,应该不至于味道太离谱,毕竟傅唯一还是有烹饪基础的。   这一块叫花鸡放在嘴里,傅唯一沉默了。   他也陷入了怀疑之中,明明都按照流程步骤来烹饪了,为什么,为什么在他眼皮子地下,经了一下韩惜见的手,这个味道整个就有点离谱?   秦炽羽在旁笑吟吟地看着,一直没有动筷子。   “诸位,想吃点别的吗?为了应对今天的特殊情况,我特别在第一酒楼定了一桌宴席,如果你们觉得可以再吃一点的话,我现在去把晚饭带回来?”   “好啊好啊!”韩惜见立刻点头,接着,他想到,似乎这顿饭是他做的,他应该反对在外面吃才对,这样不是正好证明了他做的饭不行吗?   “那我便去取了来。”秦炽羽说道,站起身,对韩惜见和傅唯一说,“我一个人恐怕拿不动,请两位师兄也来帮帮忙吧?” 第155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秦炽羽带着韩惜见和傅唯一一起来到第一酒楼,酒楼接待的小二听说秦炽羽是今天晚上在这里下了一大单的金主,立刻笑脸相迎,将三人迎入雅室,说稍后打包好的饭菜就来。   “成,那我们在这儿等一会儿吧。”秦炽羽对韩惜见和傅唯一说。   韩惜见十分好奇地探头探脑,前几日吃的非常好吃的白切鸡就是从第一酒楼的后厨——一个神秘的地方流传出来的,自从他亲自操刀做了一次全鸡宴之后,就发现了自己与大师傅真实的差距,韩惜见一向要强,不甘心在各个方面被人认为“没天赋”,所以,这一次,他表现出了强烈的愿望——想要一探第一酒楼后厨。   “第一酒楼的后厨就像八方钱庄的金库一样,”秦炽羽解释道,“一般不会给人看,如果你真的想看……”   “怎么样?怎么样?”韩惜见连忙追问。   “我们现在借口说要看看菜做得怎么样了,去后厨门前试一试?”秦炽羽提议。   “好呀!”韩惜见赞同。   三人轻手轻脚从雅室里出来,贴着墙根溜向第一酒楼的后厨,只见人群渐渐稀少,道路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露天的庭院里。   “应该就在这附近吧。”秦炽羽抬头观察。   “你能不能行啊!”韩惜见拽他袖子。   “这边这边。”秦炽羽一指前面的一扇小门。   这时候,旁边的一扇黑门“吱呀”一响,有人走了出来,三人立刻缩到廊柱后面,盯着那人手中的佳肴托盘——没错了,那扇黑门才是后厨!   “你去吧,我们帮你望风。”秦炽羽对韩惜见说,“快去快回啊。”   “知道了!”韩惜见风也似的飘过庭院,闪身进了小门。   门内又是一座庭院。   庭院看起来不大,却非常雅致,每一处雕梁画栋都有精致的山水人物图,院子里架着一种说不上名字的藤蔓,藤蔓上开着紫色的花儿,如瀑布般洒下来,映在月色下,十分好看。   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厨房啊。韩惜见心里隐隐感到有些奇怪。   但是来都来了,就上去看一眼吧。   韩惜见潜行来到窗下,借着窗户上的缝隙往里看。   只见里面是一间装潢得十分精美的居室,两侧有书架,中间是书桌,书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人物画。   这幅画上画着个美人,笔触以工笔白描为主,与一般重意不重形的人物画不同,它栩栩如生,仿佛画工真的是对着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一笔一笔描出来的。   韩惜见呆了半晌,只觉心跳骤然加快,天生对美缺少抵御力的他,忍不住就想爬窗而入——   不对!   这间书房精致秀美,好像女子闺房。   韩惜见停住了爬床的动作,急忙退了出来,连连对着庭院小声道歉。   回到望风人员集合点,韩惜见伸脚就踹秦炽羽:“什么后厨重地,那里面是住人的地方!”   秦炽羽灵敏地闪开:“哦?是吗?那也不能全怪我吧,我可没说那是后厨啊!”   韩惜见的脚停在半空,好像确实,秦炽羽当时只说了“你去吧,我们帮你望风”……   不管,害得他不小心当了登徒子,差点毁掉几十年积累的清誉,韩惜见很生气,这一脚一定要踹到。   秦炽羽一路躲闪,韩惜见一路追打,三人飞快地回到雅室。   “你不会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吧?”秦炽羽逗弄韩惜见。   “我、没有!”韩惜见涨红了脸。   “那你脸红什么?”   傅唯一也跟着看了过来。   见两人都一脸探究地望着自己,韩惜见为了表明清白,只能把他看到的东西说了一遍:“就、就是一个挺好看的院子,没看见人,我想看看房间里是不是后厨,所以趴在窗户上看了一眼,结果看见一个书房,两边是书架,中间是书桌,书桌后面还挂着一幅画。”   “哦……”秦炽羽随口问了一句,“画的什么?”   韩惜见低下了头:“一、一个很美的人。”   傅唯一的目光追了过来,本来,他已经抬头去注意周围的情况了,听到韩惜见这句话,他略略有些不悦,注意力又回到这边。   秦炽羽对什么很美的人,兴趣不大,他不再追问,这个问题就到这里结束了。   傅唯一似乎想问什么,但他一向不是八卦的性子,只是看了韩惜见一眼,又沉默下去。   三人回到雅室,小二已经准备好打包的饭菜,见三人从外面走近来,稍稍露出些讶异神色。   “出去转了一圈,不愧是第一酒楼,差点迷路。”秦炽羽打圆场。   小二十分高兴,客人夸奖酒楼,就像夸奖他一样:“客人若是喜欢,小二我也可以带客人转转。”   “多谢,今天我们就回去了,改日请你带我们转吧。”秦炽羽说道。   回到万花山,三人一阵忙活,把新的庆祝晚餐摆开,大家饱餐一顿,俱是心满意足。   夜色已深,院子里只有桌上燃烧着灯烛,形成一圈暖橘色的光芒,将四人笼罩其间。   这种时候,总觉得人与人的距离缩短了,外物、玄门的竞争、烦扰的俗事,都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眼前的人。   秦炽羽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木匣子,放在桌上,深吸一口气,道:“陆仙长,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陆万闲大约知道秦炽羽要送他什么,毕竟那天在门前不小心听到一句,他笑着接过木匣子,仍是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秦炽羽本来准备了一大摊说辞,从动机到制作过程,全都给陆仙长介绍一遍,最后上升一下,祝贺陆仙长评长老成功,将来也能顺顺利利的。   可是,话到嘴边,秦炽羽却发现,他大脑一片空白,把事前的准备忘了个干净。   “呃,盛玉髓说冰丝手套可以抵御天火炎髓。”秦炽羽道,“给你。”   你他吗说的什么鬼话。   韩惜见忍不住笑喷了出来,替秦炽羽解释:“小炽羽的意思是,他专门去问了天玑峰主,什么法宝可以防御天火炎髓,天玑峰主就告诉他,用北冥冷金制作的冰丝手套有此效果。于是,我们的小炽羽就跑到金铁司去,想尽办法给师尊打了一副价值三万灵石的上上品法器冰丝手套,中间又是挖矿又是生火的,把自己搞成一块小黑炭,最终,终于在隋师傅的精工细致下,冰丝手套出炉了!请师尊时时佩戴,勿要因为天火灼人,便不理睬我们的小炽羽了。”   秦炽羽头一次发现,韩惜见这么会说话,说话的声音这么温柔动听,简直像从他的肺腑间掏出来的一般。   不过,小炽羽和小黑炭是什么鬼。   “韩师兄说得都对。”秦炽羽脸上热乎乎的,却梗着脖子着力反驳,“不过,请不要给我取奇怪的称呼。”   韩惜见吐了吐舌头,笑着看向傅唯一。   傅唯一冲他稍一点头,似乎在肯定他方才那番话说得到位。   “傅师弟也有礼物要送给师尊,我和傅师弟去屋里取一下,过会儿就来。”韩惜见站起身来,冲傅唯一使个眼色,傅唯一也跟着他起来,走到韩惜见屋里去。   “什么礼物?”傅唯一迷惑。   “这个呀,你拿着。”韩惜见把插在花瓶里的两支山鸡尾羽递给傅唯一。   “喔。”傅唯一接过尾羽,便要往外走。   “等等,”韩惜见拉住傅唯一,“明天秦师弟就要走了,他们私下里可能还要说话,我们等一会儿再出去吧。”   门外的月光从门缝里透进来,照亮韩惜见灵秀清澈的双眸,它们纯然无知自己的美,只是温温柔柔地望着近前的人。   假如说一开始是因为超凡绝俗的剑术天赋,被韩惜见所吸引,那么后来,又神迷于驾驭那种超绝天赋的身躯,这样细且柔的肢体是怎么撑起凌厉多变的剑术的?实在是令人惊叹。   再后来,便忍不住目光时时为之停留,心意刻刻为之迷乱,迷惑于这副躯体之中的灵魂,为何也如此温柔善良?上天会把所有的恩赐加诸一人身上么?傅唯一不由得困惑,他从来都以为,上天是苛刻而多疑的,即便施予一部分宠爱,也会在别的地方夺走,而人,唯一能相信的就是自己的努力。   可是,韩惜见却完全打破了傅唯一固有的观念。   “……好。”傅唯一回答。   院子里,桌边。   陆万闲在秦炽羽紧张的注视下,打开木匣子。   听到韩惜见那番介绍后,陆万闲已经非常惊讶了,打开木匣,亲眼看到这副秦炽羽耗费许多心血才制作出来的冰丝手套后,陆万闲的心内十分震动。   前尘里,秦炽羽也会时常给他带礼物回来,不管是去参加四海排位战,探秘境,还是游历中州之后,都会给陆万闲带大大小小的礼物。   但是那些时候,是秦炽羽已经在修真界有了一定的地位和财力之后,凭实力为陆万闲搜集的天材地宝,虽然收到礼物时陆万闲也很高兴。   可是,都没有这一次这么惊喜。   因为这不一样。   秦炽羽在什么条件都没有的情况下,努力创造条件,制成了足以防御天火炎髓的冰丝手套,这些日子都在为这副手套努力,最终还实现了预期的效果。   这让陆万闲看到了希望。   付出得到回报的希望。   命运可以改变的希望。   将冰丝手套戴在手上,小心地拉平每一丝细微的褶皱,月光下,冰丝透着晶莹的光彩,仿佛在手掌表面泛起朦朦胧胧的光雾,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秦炽羽目不转睛地盯着陆万闲的手,陆仙长的手本来就很漂亮了,像羊脂玉一样修长完美,没有一丝多余的肌肉;如今再戴上冰丝手套,仿佛羊脂玉浸润在泛着微光的灵泉中,映照得冰肌玉骨更加通透,自内而外泛着超然绝尘的光彩。   秦炽羽想要将那双手藏在怀里,不给别人看,这古怪的心念一升起来,就压抑不住,他轻轻触碰陆万闲的手指,然后将它们攥进手心里,隔着微凉的冰丝手套,能感觉到陆仙长温温凉凉的体温。   如果不是手套,而是贴身的衣物……   秦炽羽顿时感到鼻中一热,赶忙扭过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975灌溉营养液+5,感谢阿梓灌溉营养液+13~   圣诞节快乐鸭! 第156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怎么了?”陆万闲脱下手套,放进匣子里,见秦炽羽还没转回头来,便问道。   秦炽羽闷闷地抹了两下鼻子,道:“有点冷,我去洗了个脸。”   “你这小子,火灵根还会怕冷?别不是——”陆万闲笑着扳过秦炽羽的肩膀,“不舍得送给我,心疼哭了吧?”   秦炽羽抹了个大花脸,正暴-露在月光和桌上的烛火光亮之间。   陆万闲吓一跳,以为他怎么,伸手扣住脉门,稍微一试,才知道是火气太旺、气血上涌所致的鼻血,并非受伤。   秦炽羽有点不好意思,想掩饰一下:“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   陆万闲笑了起来,拿出手巾递给他:“擦擦吧。”   秦炽羽把脸抹干净,赶紧把手巾揣进自己袖子里,省得污了陆仙长的手。   他有些垂头丧气,怎么就这么点背呢,明明很好的气氛,陆仙长看起来也很高兴的样子,偏偏他就在那里想东想西,结果闹个大花脸,想一想就丢人。   秦炽羽脸上一热,再次流下两管鼻血来。   他沉默地用手巾捂住脸,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来,把头抬起来一些,”陆万闲站起来,手扶在秦炽羽肩膀上,示意他把脸转向他,秦炽羽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一直流鼻血等到韩惜见回来还不笑话死他,只能勉强地抬头。陆万闲借着月光,看到秦炽羽抹了一脸血,也是很惊讶,心中暗自感叹,年轻人血流速度就是快,再加上秦炽羽的火灵根体质——“你这不是受寒,是上火啊。”   秦炽羽闷声道:“陆仙长,我们出去吧,过会韩惜见就出来了。”   陆万闲笑了一声,不知怎么的,秦炽羽和韩惜见一不对付,他就觉得俩个人特别可爱,像小猫打架似的,两只小猫都可爱。他一手压住秦炽羽的印堂,一手按住他颈侧的肩颈穴,双手并施压力,很快止住了秦炽羽的鼻血。   “好了,自己压着吧,头也别太后仰,小心流到喉咙里。”陆万闲笑道。   “唔。”秦炽羽郁闷地答应。   俩人来到水边,清洗了一番,听见院子里有动静,是韩惜见出来了。   秦炽羽松了口气,拽拽陆万闲的衣角:“陆仙长,你看我脸上还有脏的吗?”   陆万闲平视着他,忽然看见脸颊边还有一块血迹,便用拇指轻轻抹去。   秦炽羽呜咽一声,立刻用手巾捂住鼻子,扭头往溪水边扎去,头也不回地说:“陆仙长,你先回去吧,我过会就来。”   陆万闲迟疑:“哦……那你小心点……”   心中感叹着年轻人就是容易上火,陆万闲返回院中,韩惜见和傅唯一正在收拾桌子,看见陆万闲过来,韩惜见便拱了拱傅唯一,叫他把礼物拿出来。   傅唯一从背后取出两支漂亮的大尾羽,递给陆万闲。   陆万闲想到方才的那三盘鸡,不由得暗中叹息,这牛栏村的大山鸡真是物尽其用。   “谢谢,我会好好保存的。”陆万闲接过两根尾羽,小心地握在手中,衬着月光看,它确实色彩斑斓,甚至能折射出同一种颜色由深至浅的变化,仿佛色彩在流动一般。   “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这是小韩留下来的尾羽。”傅唯一说道。   “诶,你说出来干什么!”韩惜见着急起来。   陆万闲笑而不语,送尾羽这样漂亮又没有实际用途的礼物,正是韩惜见的风格啊。   “师尊,我拙于言词,不知如何表达感谢,不过你可以放心,一百年后的四海排位战,我会进入百名之列。”傅唯一沉声说道。   “好!”陆万闲笑道,“有你这句话,我是非常放心的。”   “我、我也会进入一百名!”韩惜见急急表态,他发现,傅唯一实在是太鸡贼了,还说自己不会说话,也不知道白天是谁在舌绽莲花,甜言蜜语……虽然,最后归结到天赋上——天赋迷人是个什么鬼!   总之,只要傅唯一想,他的马匹总能准确拍到位置,无论是力度还是着力点都让被拍的人非常舒适。   在这种情况下,韩惜见只能赶快跟上。   陆万闲笑着,看看傅唯一,又看看韩惜见。   最后,他还是多看了两眼韩惜见。   并不是因为韩惜见长得可爱,而是——   “唯一说的话,我是相信的,不过惜见,你,可要抓紧了。”   韩惜见不乐地撅起嘴巴。   “师尊,你为什么瞧不起我,这好没道理,我好歹是金丹期的修为,比傅唯一强多了。”陆万闲笑道:“我不是瞧不起你,你说你这两个月在金铁司做了些什么?”   “我、我在学习打铁啊,还有烧炉子,师尊,你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还有傅唯一这个家伙,总是把灰往我这边扇,我每天除了烧炉子,就是洗澡,几乎没有时间做别的事!”韩惜见一顿撒娇,还趁机黑了一把傅唯一,谁让师尊那里,傅唯一的风评比较好呢,不行,他要把他们俩的评价拉到一样低。   陆万闲却不吃他这套,冷静客观地指出:“你还记得你去金铁司是干什么吗?”   “炼飞剑啊!”韩惜见挺了挺胸,道,“我记着呢,师尊说,靠自己挣到手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所以,我一直在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现在,我已经拥有了一块炼上品飞剑的天元晶啦!”   至于那块天元晶是怎么得来的,韩惜见才不会说,是在他掉链子的时候秦炽羽英勇顶上,烧出上上品法器冰丝手套,才获得金铁司奖励,撞大运拿到天元晶。不管怎么样,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陆万闲笑了:“这倒是令我意外了,看来,是我小看你了。不过,你要记得,你不管去哪里,干什么,目标都是修炼,不会因为你在金铁司、第一酒楼或是万花山而有所差别。”   韩惜见一愣:“可是,打铁的话,还怎么修炼啊……”   陆万闲冲傅唯一微微点头:“你告诉他怎么修炼。”   韩惜见迷茫地看向傅唯一,傅唯一默了片刻,开口道:“从进入金铁司开始,空气中有火系和金系灵力,我的土灵根可以吸收二者的灵力来做相生相克的修炼。扇风的时候,则悬空手臂,尝试加强对手臂的控制,使风力恒定地输出,这个时候,火焰是风向和风力的最佳反应,我会通过观察火苗分开的方向来判断是否调整手臂力量。”   韩惜见:“???”   为什么傅唯一和他打开金铁司冶炼室的方式好像不一样?   什么火系金系灵力,和水系灵力没关系的灵力韩惜见都视之为空气。   还有扇风的时候韩惜见一般都不喜欢睁着眼睛,因为那样会熏到流泪。   还有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扇风已经很苦了为什么要让手臂悬空?韩惜见微微眯起眼睛。   他似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自己的肚子摸起来和傅唯一的不一样。   “惜见,你听到了?”陆万闲看向韩惜见,这一次,他没有笑,没有温和,只有严肃,“以后多多向傅唯一请教。”   韩惜见低低地“喔”了一声。   少倾,秦炽羽从外间进来,就看见韩惜见别别扭扭的样子。   “小炽羽,我有个事儿想问你。”韩惜见小声道。   “什么事?”秦炽羽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确定嘴唇上方是干燥的。   “就是,不能让傅唯一听见。”韩惜见背过身去,引着秦炽羽到万花山菜园子外面,两人站在黑黢黢的水沟边,韩惜见才迷茫地望向秦炽羽,“你在金铁司里烧炉子的时候,也会注意训练自己的灵力和体能吗?”   秦炽羽想了一下,道:“也没有刻意训练,金铁司里本来都是火灵和金灵,呼吸之间就吸取灵力了,而且烧炉子的时候,也可以用自身灵力去沟通火焰,挺好玩的。”   “那……这一个月里,你的修为有长进吗?”韩惜见用脚蹭着地。   “有吧。”秦炽羽道,他还记得在炼制冰丝手套的时候,好像是有大幅度的灵力提升,出来之后不仅不觉得疲惫,还精神百倍,虽然没有突破到筑基中期,不过他隐隐有点感觉了。   “喔……”韩惜见的声音低下去。   “怎么了?”秦炽羽感觉韩惜见有点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知道刚才陆仙长又和他们谈什么了,不会是训韩惜见了吧?   “你说,如果我没有天赋,只是一个普通的剑修,是不是就没法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没法拜入万花山,得不到师尊的垂青,更不会认识你们。”韩惜见郁郁寡欢地说。   “你怎么会突然想这个?天赋是你的,谁都夺不走啊。”秦炽羽感到费解,他,就从来没想过,万一自己没有天火炎髓怎么办,那更好,他可以死皮赖脸拜在万花山下,陆仙长也不会嫌弃他,可能资质差点,那,努力就是了,反正修真者有那么漫长的寿命,只要他在老死前修到金丹,一切好说。   “这种感觉就像偷来的一样,”韩惜见抬起雾气迷蒙的眼瞳,眉宇间尽是忧色,“我从来没注意过自己出剑的角度,只是凭本能拨开王思远法阵中的灵力碎片,如果让我说出其中的门道,我说不出来。秦炽羽,你说,如果有一天,我再也无法凭本能驾驭飞剑做到滴水不漏,那该怎么办?” 第157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秦炽羽抓了抓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韩惜见仿佛看着无忧无虑的孩子一般,羡慕地望着秦炽羽。   秦炽羽:“?”   韩惜见叹了口气,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傅唯一有没有说过你天赋惊人,所以把他迷住了之类的话?”   秦炽羽一震,想到傅唯一高大强壮的身躯配上耿直端正的容貌,口中却说着“把我迷住了”这种酸话,顿时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傅唯一会说这种话?”秦炽羽疑惑,那还是傅唯一吗。   韩惜见没有解释,而是有些不甘心地继续追问:“那你们两个是怎么结交上的?他不是因为你天赋过人,所以才跟你结交的吗?”   “不是啊,我和他认识的时候,我在试灵石上测出来的结果是五灵根废柴,可能他觉得我时间比较多吧,可以和他一起起早贪黑修炼。”秦炽羽回忆道。   “原来如此。”韩惜见又叹了口气。   原来,秦炽羽和傅唯一才是一种人,而他,韩惜见,纯粹是傅唯一猎奇的对象:没见过天赋这么好又不努力的人,所以想要见识一下。   “傅唯一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秦炽羽试探着问。   “他、他说我天赋过人,所以他才和我结交。”韩惜见丧丧地坦白道。   秦炽羽费解:“那不是好事吗?为什么愁眉苦脸的?”   韩惜见开始揪衣角,他一焦虑了就会有这些小动作,尤其是在别人不理解他的时候。   “秦师弟。”傅唯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两个正在说傅唯一闲话的人吓了一跳。   秦炽羽赶忙应声:“我在这里。”   傅唯一隔着栅栏门说道:“师尊叫你进去。”   “来了。”秦炽羽不知道怎么安慰韩惜见,只能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我走啦,明天搬去金铁司,反正你们白天也会去帮忙,到时候有什么事随时说。”   “嗯……”韩惜见闷闷地答应。   翌日,秦炽羽打包好行礼,塞进新买的须弥袋里,这便轻装上阵,往金铁司去了。   今时不同往日,秦炽羽心中有一个为之奋斗的明确目标,因此,短暂的离别也可以忍受,以前若要他离开万花山,他多多少少都会消沉一阵,而现在,他只一门心思想着:   要炼出神器级别的飞剑!   要突破金丹,进入四海排位战的前一百名!   有这么多事情等他去做,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意志消沉呢?   秦炽羽来到金铁司位于地面之上的建筑大门前,已经有人在那里等他了。   掌司隋良,身边还有他站没站相的弟弟隋何。   两个人虽然都在等秦炽羽,但互相谁也不理谁,各自把着门的一边,目光也不接触,仿佛两个门柱。   “秦炽羽,你来啦!”隋何一看见秦炽羽,立刻眼睛冒光,软趴趴的身子也抻直了,胳膊在空中一阵挥舞。   隋良看见秦炽羽,稍一点头,从衣袋里摸出一块腰牌和一串大铁钥匙,递给秦炽羽。   “这是通行金铁司的腰牌,稍后让隋何带你去各处转转,以前你当帮工的时候,很多地方去不了,现在你既然成了隋何的学徒,也该熟悉一下金铁司的各大仓库和冶炼室了。另外,这串钥匙是几个特殊的仓库和冶炼室的门钥匙,你拿好。”   隋良交代到完,就被隋何挤到了一边:“行了行了,隋掌司,你日理万机,就忙你的去吧,我的学徒我自己会带啊,走,秦炽羽,叫你小秦成不?你就叫我隋何,隋师傅,随便你高兴,今天隋师傅就带你到处观光一下。”   当日,隋何带着秦炽羽把金铁司转了一遍,送他到冶炼学徒的住处,秦炽羽在这里看见了几个擢仙大典上眼熟的同届,这些同届看见秦炽羽也是一副了然并且同情的神情。   毕竟,秦炽羽以前四名的排名,本来是可以去七峰之一的,可惜他看中了万花山,万花山又没收他,最终还是沦落到金铁司来打铁。   天赋虽然好,奈何运气却不好。   其中一个叫做蒲林的同届很热情地引着秦炽羽进入学徒休息室,休息室建在地面上部的东北角,两人一间。   “我听说你的事迹啦,放心吧,咱们这里也是很好的,尤其是对于火灵根的修真者来说。”蒲林帮着秦炽羽把被褥取出来,秦炽羽连连道谢,表示他自己来就行,蒲林便在一边给他倒水,一边介绍金铁司的情况。   “对啦,你跟的铸剑师傅是谁?”蒲林问道,“我是李穆海师傅,他人很好,改天我也介绍他给你认识。”   “多谢,是隋师傅。”   “隋掌司吗?”蒲林不由得星星眼。   “不是,是隋何师傅。”秦炽羽道。   “唔……”蒲林面露难色,斟酌了一下,说,“别怪我多嘴啊,我听说隋何是有才华的,前阵子才打造出一件接近天材地宝的法器,不过,他的脾气很是古怪……”   秦炽羽笑道:“其实也还好,如果熟了的话,会发现隋师傅是个很实在的人。”   蒲林明显不赞同秦炽羽的说法,摇了摇头:“你被分配给他,自然是要为他说话的,本来吧,这话也轮不到我来说,但是,你这个师傅,还是能换就换吧,”说着,蒲林压低声音,“不是我说,对你未来发展不好,咱们不可能永远当烧火工啊,那人际关系就是很重要的,比如我师傅,就是一个在铸剑堂吃得开的人。”   在铸剑堂吃得开?秦炽羽不太明白什么意思。铸剑堂和金铁司不是互相独立的么?   蒲林又表现出一副什么内情都知道的模样,好像在等秦炽羽问他。   “哦,那很厉害啊。”秦炽羽兴致缺缺地说道,“我还有点事,先走。”   蒲林诧异地看着秦炽羽,仿佛在惊讶秦炽羽竟然对这些关乎他未来的重大消息一点都不感兴趣,怎么会有人如此搞不清楚状况的?   秦炽羽在蒲林的注视下,走出学徒休息室,来到外间。   “怎么样,条件如何?”隋何正在外间墙壁上无聊地画人头。   “还成。”秦炽羽道,“就是室友有点奇怪。”   隋何兴趣来了:“怎么个奇怪法?走走走,咱们去后面小瀑布转转。”   秦炽羽便跟着隋何出去,跟他讲了方才那位过分热情的室友。   “嗨,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要我说小秦你才奇怪。”隋何开心地笑了起来,“到处都是这样的人,不管是金铁司、铸剑堂还是整个玄门,大家都是活了几十年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人精,知道这个玄门只有爬上去的人才能得到最多的资源。”   “所以呢?”秦炽羽莫名,“不是应该努力修炼么?”   “非也,是该努力往上爬,凭一己之力,怎么修炼?又不是人人都像小秦你天赋这么高。他们那些人啊,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天赋一般,努力也不想努力,那就努力抱大-腿呗,抱上一条天字打头的大-腿,那就是金大-腿,抱上铸剑堂和藏经院的大-腿,那就是银大-腿。对了啊,小秦,我记得你好像还在悬圃住过一阵时间,怎么没想着抱欧青子的大-腿呢?虽然他俗务多了点,资源还是很厉害的啊。”   秦炽羽老老实实地说道:“我没想那么多,我还是想凭自己的努力去提升境界。”   “那可是一条很辛苦的路啊……”隋何叹了口气,“大家一开始都想凭自己的努力,后来,唉,不提也罢。”   秦炽羽知道隋何在金铁司里过得并不怎么高兴,虽然他哥是金铁司掌司,但是显然,隋何嘴上说着可以理解蒲林那些人的心理,可是,隋何却做不到,所以才一直被边缘化,也逐渐变成了一个“古怪的人”。   “不过你放心,小秦,虽然我不是一条大-腿,但我会为了你努力成为一条大-腿的!”隋何用胳膊肘拱了拱秦炽羽,没个正形地跟他笑说。   秦炽羽却分明看到了,隋何眼底的认真。   其实,隋何和他是一类人。   想到这一点,秦炽羽感觉很幸运,他好像总是能在人群之中,找到自己的同类。 第158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过了两日,金铁司中宣布,铸剑堂将会从金铁司中选择一批铸剑师傅和学徒去铸剑堂学习一阵,如果表现的好,有留下来的机会。   金铁司中人人摩拳擦掌,面上浮现出期待的神情。   秦炽羽至此才知道,他的新室友蒲林前两日跟他欲说还休的事情是什么。   蒲林此时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故意不理睬秦炽羽,只同其他人说话,来借此表达一个意思——昨天你对我爱理不理,今天我就让你高攀不起。   秦炽羽本来想问问蒲林晚上不回学徒宿舍行不行,谁知蒲林就是不听他说话,使劲往一边躲,他没办法,只好出来问其他人。   这两天,秦炽羽都没有对蒲林表现出任何兴趣,在宿舍里俩人也是不咸不淡的。   不过倒也不错,秦炽羽正希望一个人清净,晚上还可以入定修炼,偶尔去内府里看看小云朵,也不怕突然有人来打搅他。   前天晚上那一次,秦炽羽就看见了前世回忆中的韩惜见,应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机制启动了,秦炽羽看见韩惜见在和傅唯一说话,说完之后,韩惜见独个儿走回来,脸上露出失落的神情——那模样,就和秦炽羽在万花山庆祝晚宴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前世里也有过这回事儿啊,秦炽羽想。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韩惜见偶然之间和傅唯一话不投机罢了,就算再好的关系,也有龃龉的时候啊。   这般感叹着,秦炽羽从金铁司正堂中退出来,打算去找个司中的剑童问问宵禁情况。   谁知,肩膀上却被人撞了一下。   秦炽羽压根没注意到有人故意撞他,护体神光自动反弹,把那人弹飞出去,他是听见“嗷”的一声痛叫,才发现有人摔在地上。   那人摔倒的方向——好像是刚和自己发生碰撞?   秦炽羽疑惑地看向自己肩膀,又看向地上跌着的蒲林。   “你你你走路怎么都不看的?撞死我了!”蒲林恼火地嚷道。   他在金铁司里的人缘不怎么样,虽然平日里很爱装热情,但是热情这东西,装的和真的毕竟不一样,他又气量狭小,自然是没人上来扶他。   秦炽羽本来想扶一下蒲林,谁知这厮竟然还恶人先告状,说是他撞人?那就不扶了,自己爬着去吧。   蒲林在地上爬了一会儿,也没人扶他,他不由得脸上发窘,撑着地起来,嘴里又念念有词地编排秦炽羽:“秦炽羽,你都不道歉的?你撞到我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秦炽羽压根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转头就往外面。   “秦炽羽,你还在记恨我没有提前给你透漏消息吧!没办法,李师傅对我说了,铸剑堂选拔铸剑师这事儿要保密,等到铸剑堂宣布了才能往外说,不能因为咱们俩在一个宿舍住着,我就提前透露给你,这样对别的师傅和学徒也不公平,对吧?”蒲林在后面大声问道。   正堂里的其他学徒听到蒲林的话,也往这边看来,堂中响起纷纷议论。   “这不就是那个秦炽羽么,十天筑基那个?”   “他怎么沦落到金铁司来了?”   “谁知道,大概没地方敢要他吧,他和盛家有仇啊。”   ……   秦炽羽有些无奈,果然他到哪里都会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吗?   一看自己成功地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到秦炽羽身上,蒲林又精神起来,他决定顺势再把注意力从秦炽羽身上拉到自己身上,毕竟,他没有存在感已经很长时间了。   “秦炽羽,你说你这些天没给我一点好脸色看,是不是因为我不告诉你铸剑堂的机会,所以心里暗暗恨我。也是,铸剑堂的机会,可能是你唯一的翻身机会了,”蒲林故作遗憾地叹息道,“可是,对于这里的诸位,又何尝不是如此?大家都指望着通过这次选拔,凭本事、公平地进入到铸剑堂之中,你说是不是?”   “……”秦炽羽终于站住脚,回过头,头一次将目光放在蒲林身上,“你在那里叭叭地说什么呢?”   蒲林被秦炽羽无礼的口吻震惊了,秦炽羽怎么能这么不顾个人形象,在金铁司的正堂之中口出妄言?   “对啊,我也想问,你在那儿叭叭地说什么呢。”一个声音附和道,语气中的嘲讽加上代表性的公鸭嗓,不用回头,大家都知道是谁来了——隋何。   “小秦,这谁啊。”隋何勾住秦炽羽的肩膀,完全没有一点师傅的样子,挂在他肩膀上,一脸嘲讽地看向蒲林。“我的室友,可能失心疯了。”秦炽羽道,“对了,隋师傅,我有个事儿问你,我能不能搬去跟你住?”   隋何摸了摸下巴:“也不是不行。”   “那就这么定了。”秦炽羽道,“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好啊,走吧。”隋何愉快地松开秦炽羽,“跟我走,我带路。”   俩人离开正堂,留下目瞪口呆的蒲林。   蒲林从未想过,师徒之间还能这样相处?!   他对李穆海师傅那是毕恭毕敬,不敢忤逆一点,这秦炽羽竟然和隋何这么勾肩搭背宛如好哥们一般随意,何况隋何其人,脾气古怪,金铁司里人人皆知,新进来的学徒们没有人想成为他的学徒,秦炽羽刚说跟着的师傅是他时,蒲林还同情了一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蒲林,你和秦炽羽一个屋都不知道吗?前阵子隋何打出来的那件上上品法器,是秦炽羽帮着烧火才制出来的,隋何可喜欢他了,当时铸剑堂还来了一拨人,给那件法器做鉴定来着。”   “是啊,这次铸剑堂从咱们中间选拔人过去学习,多半就是因为隋师傅和秦炽羽打出了那件上上品法器,引起了堂中长老的注意吧。”   “唉,可惜了,刚才应该早点上去结交,这下可好了,人家从学徒宿舍搬出去了,以后估计没那么容易见到。”   接下来,呆立在当地的蒲林接收了许多同情和遗憾的注视。   他有些风中凌乱。   怎么的铸剑堂这机会,竟然是因为隋何前阵子打出了一件上上品法器?而且,秦炽羽竟然也深度参与其中?   秦炽羽怎么一点都没说呢?如果是他的话,早都吹得天下皆知了?   “不一定吧,如果真的是找他们俩,何必还要来公开选拔呢?”蒲林心生抵触,仍然不愿意承认。   其他人的注意力,却都已经转移开去,纷纷讨论起铸剑堂的公开选拔内容去了。   当晚,秦炽羽就在隋何屋里住下了。   隋何的屋子也十分简陋,不过还好比秦炽羽的学徒宿舍要宽敞得多,还有一个小隔间,秦炽羽休息的床榻放在小隔间里,这地方可以看见外面的月亮,令他心情不错。   “对了,说到铸剑堂的选拔,你想去铸剑堂吗?”隋何走进小隔间,拉了把椅子,坐下来问道。   “见见世面也好。”秦炽羽答道,他听说铸剑堂是只为长老提供定制飞剑的地方,门槛高得很。   “那成,我去回复铸剑堂的吴长老,就说我们俩先敲定了。”   “咦?不需要公开选拔吗?”秦炽羽疑问。   “我们俩不用啊,人家就是冲我们来的。”隋何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冲我们?”   “是啊。”隋何便把铸剑堂鉴定过冰丝手套后的事情跟秦炽羽说了一遍,吴长老他们回去又进行了一系列汇报,最终上报到铸剑堂堂主赤炼真人那里,引起赤炼真人的兴趣,想见一见他们,顺便再搜罗一些有想法的铸剑师傅,带着学徒一起去铸剑堂。   “原来是这样。”秦炽羽只觉得最近还挺顺利的。   “对了,我听剑童说,你问金铁司有没有宵禁?”隋何扳着椅子一阵摇晃,“金铁司有没有不知道,我屋里当然没有那种鬼东西,怎么样,你要去哪里?”   “我想去找陆仙长。”秦炽羽坦诚道。   好么,又是陆仙长,隋何每天听得都快耳朵起茧子了。   他摆摆手,示意秦炽羽赶快滚蛋。   秦炽羽喜上眉梢,揣上传音玉佩,就往万花山去。   他用传音玉佩和陆万闲联络了好几次,一直在找机会,晚上再溜出去一次。   陆万闲在传音玉佩里跟他说了,要陪他去一次陈国,看看万大人是否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虽然说现在八方钱庄把寒石古道保护起来了,但是保不齐,万大人胆大包天,还想再试试撺掇陈国搞事情呢。   夜色静谧,秦炽羽与陆万闲汇合于万花山山头。   陆万闲带着秦炽羽乘飞剑飞出玄门,一路往东,很快抵达陈国王宫。   两人沿着屋顶走了一阵,看见新陈王正在大宴群臣,宴席间只字未提万大人的事,也没有叫军队去找什么宝藏。   两人对视一眼,看来,这万大人是真的销声匿迹了?   沿着屋顶又走了一段,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秦炽羽视野中,秦炽羽立刻拽了拽陆万闲的衣角,示意他去看王宫角落里那两人。   陆万闲举目望去,那是一男一女,看动作像在私会,又身处后宫之中,难不成是偷-情?   秦炽羽贴近陆万闲耳畔,悄声对他说:“那是老陈王的宠妃梨妃和她儿子宇王。”   陆万闲“哦”了一声,他是没见过这些人,但秦炽羽来到这陈国王宫不止一次,应该已经摸清了宫里的情况。   “陆仙长,那梨妃和宇王都见过陈国国师……你能否,现身一试,看看他们会不会说出些有价值的消息?”秦炽羽提议道。   陆万闲点点头。   这是他和秦炽羽之前就商量好的。   盛天骄既然能化出他的样子去诓骗秦炽羽,他就能凭着这副模样外加新发放的水色长老服,去哄一哄这梨妃和宇王。   偏院中。   梨妃一脸忧色,宇王则面色阴沉地走来走去。   “宇儿,我们还是认命吧,你父王不在了,还能怎么办呢?”   “母妃,我绝不认命!”   “宇儿,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啊,别再和新君对抗了。”梨妃拉住宇王的衣角,哀求道。   宇王一脸的狠戾,明显不甘愿就此罢手。   “都怪你!”他猛地甩开梨妃,“如果不是你扔下父王,临阵脱逃,父王也不会被火烧死!本来我的王位都已经稳妥了,你却、却做出这种事!”   梨妃难以置信地望着宇王,似乎无法相信,自己一向乖顺的儿子怎么突然换了一副面孔。   宇王亦感到一阵烦闷,他的母妃怎么还这么天真,不抢到王位,他们母子就是个死!   这时,屋檐上传来一阵轻响。   宇王警惕地抬起头:“什么人?”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片水色衣裾,再往上,流畅的衣摆线条,在风中轻轻飘动,宽大双袂垂在腰侧,腰身细长,由水蓝色腰带束起,更显得身量颀长,令人为之心折。   这熟悉的衣着,熟悉的装束——宇王心中一阵狂喜。   他的运气竟然来了!这是那位消失大半年的国师大人啊! 第159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陆万闲与宇王的交流出奇的顺利,宇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对陆万闲有问必答,全程都以渴慕的眼神望着陆万闲。   “最近万大人可有来过?”陆万闲淡淡问道。   宇王惊奇道:“国师大人果然料事如神,那位万大人是在国师大人离开之后来到我陈国的,国师大人竟然一清二楚,简直明察秋毫——”   “这些闲话不必讲,你就告诉我,新君上任后,万大人是否来过?”陆万闲截住他的马屁。   “这……应该没有来过吧,唉,小王困于囹圄,自身难保,并不知道那位万大人是否来过,不过,每次万大人来,军队那边都会调度人手出去,这次似乎没什么动静。”宇王答道。   陆万闲心想,也是,他在这偏僻地方关着,怎么可能知道万大人来没来。   “国师大人,莫非与那万大人认识?”宇王试探着问道。   对于他们这些凡俗中人来说,修真者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或许是住在山上,也有可能住在云中,神龙见首不见尾,互相之间有特殊的联络方式。   “自然认识。”陆万闲笑道,“不过没什么来往,听说他来到陈国,我也有些意外,他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宇王松了口气,总算摸清楚了万大人和国师大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敌对也不是朋友,这样一来,他就知道接下来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了。   ——自然是对国师大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毕竟国师大人才是真正显出强大法力的人,万大人只是借着国师大人的光,在陈国白白支使军队而已。   “万大人在寻找夜阑国的宝藏,”宇王说道,“据说那宝藏藏在西北昆仑山中的一座山体之内,但是只有夜阑王室的人才知道进入宝藏埋藏地点的路径,因此,万大人请求我父王调用军.队,去探寻宝藏的准确地点。可是大半年过去,都没有找到一丝儿宝藏的踪影。”   说着,宇王向梨妃使了个眼色,叫梨妃也过来跟国师大人说说万大人的事情。   梨妃向来对儿子言听计从,这会儿见能帮上儿子,便搜肠刮肚地说道:“国师仙君,我儿所说都是真的,我这边还收着万大人送来的三封密信和一件信物,先王夫驾崩后,这些东西我也不敢交给别人,也不敢丢,如今国师仙君降临,便将这些信物交给仙君,若是仙君能见到万大人,也请替我们说明情况,并非我们不愿为万大人寻找宝藏,而是……力不从心。”   陆万闲颔首,接过梨妃递来的丝绸小包袱,解开一看,果然有三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和一个半圆形的玉珏。   那三张纸条中,头一张写的是万大人的来意,语气比较客气,叫陈王帮他找个东西,下面还画了完整的卓雍峡方位图。   第二张则是威逼利诱,催促陈王快些行事,并许与好处。   第三张干脆挑明说,自己有通天法术,只要陈王找到卓雍峡的宝藏,就可以让他长生不老。   陆万闲的目光又移向那半片玉珏。   正在这时,玉珏上的一小片半圆形月亮,突然亮了起来。   秦炽羽在宫墙外等着,月光将婆娑的树影画在宫墙上,夜风吹过,树影随之摇曳。   忽然之间,一阵带着雪后松林气息的风吹来,宫墙上的影子,又多了一个。   秦炽羽回过头,喜道:“陆仙长。”   陈国王宫这个地方,秦炽羽是一点都不愿多呆,但是有陆万闲陪他来,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东西到手,走。”陆万闲翻手放出飞剑,先一步跃上去。   秦炽羽紧随其后。   两人乘飞剑离开陈国王宫,陆万闲却没有急着回玄门,而是找了一处荒僻的原野,将飞剑降落下去。   原野中流淌着一条河流,河水在月光下呈现银白色,河岸两边俱是一人高的苇草。   此时万籁俱寂,只有河水汩汩流动的声音。   “陆仙长,你可是问到了万大人的消息?”秦炽羽急急问道。   陆万闲从百宝锦囊中取出一件锦绣布包,解开布包,给秦炽羽看里面的三封信和一件信物。   “这是……?”秦炽羽大略扫了一眼那三封信,知道是什么,又看向那件玉珏,“这是什么?”   秦炽羽目光里带着探询地看向陆万闲。   陆万闲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拿起玉珏来检查。   秦炽羽拿起玉珏,颠过来倒过去地看,忽然一惊,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这是传音玉佩?”   玉珏明显是被人工分成了两半,眼下这是其中一半,玉珏正面刻着半幅画,笔触风格虽然与秦炽羽的传音玉佩不同,却画着一样的内容——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中间半片月亮,此时黯淡无光,应该是传音玉佩处于没有启动的状态。   “不错,这是传音玉佩。”陆万闲道,“看来,对方在陈国下了暗桩,不需要亲自动身,就可以把陈国王宫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陆仙长的意思是……还有半片传音玉佩,在万大人的手中,而这半片经过改造,所以不需要注入灵力,也能把这边的声音输送到那边去?”   “不错,应该是经过高手改造,把传音改成了听音,那边注入灵力,便可以听到这边传过去的声音,而这边注入灵力……说不定可以听到那边的声音。”陆万闲凝视着半片玉珏,说出自己的猜测。   秦炽羽只觉身上冒起寒意:“那我们在此说话,岂不是也被他们听了去?”   “不会,我已施加新的法术,你可放心,现在,对方什么都听不到。”陆万闲说道,但神色仍是凝重,“这镌刻了天涯明月图的传音玉佩,世面上并不多见,应该是私家刻工所刻。”   “你的意思是……万大人是盛家人?”秦炽羽猜测道。   “很有可能。不过,这种猜测,也并没有把嫌疑范围缩小多少,盛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很难说万大人是其中的哪一个,或哪一些。”陆万闲考虑问题一向周全,此时发现了万大人身份的端倪,反而变得更加谨慎。   “陆仙长说得不错,盛家有盛天骄那样的败类,也有天玑峰主这样的君子,的确不可一概而论。”秦炽羽说道。   陆万闲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秦炽羽。   没想到,他竟然能从秦炽羽口中听到如此客观的论调,而且还是针对他的大仇人——盛家发出的。   想当初,秦炽羽可是仇恨一切,恨不能将玄门所有修真者都视作仇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贫道掐指一算灌溉营养液+30,路过打醋的灌溉营养液+2~~~ 第160章 龙傲天走读日常   “陆仙长,这枚听音玉佩,有没有可能我们从这边注入灵力,听到那边的声音,来判断到底万大人是谁?”秦炽羽问道。   陆万闲思忖道:“我也想过这种方法,不过可能会打草惊蛇……罢了,反正盛家那边的人迟早会发现这玉佩落到了别人手里,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陆万闲说着,摊开手,示意秦炽羽把玉珏拿过来。   秦炽羽乖顺地将玉珏放在陆万闲掌心。   陆万闲闭上眼睛,一层浅绿色的光芒从掌心浮起,玉珏也随之悬空漂浮起来,陆万闲默念咒诀,施法力,绿光渗入玉珏之中,点亮了一半明月。   一片寂静。   忽然之间,一股阴寒的灵力自玉珏中反弹回来。   陆万闲双掌一合,再度念起咒诀,将玉珏封印起来。   施术完毕,他脸色有些难看,眉头微蹙,沉默了半晌。   秦炽羽见状,担心地问:“陆仙长,你怎么样?”   陆万闲摇摇头,嘴唇微微泛白,缓了一会儿,才说:“对方显是有所预料,已经在玉珏上施加了封印,如果反向探听,会触发封印。这会儿恐怕已经惊动了他们。”   秦炽羽直懊恼自己提出如此冒进的主意,他从陆万闲手中抢过玉珏,塞进须弥袋里,而后捉住陆万闲的手腕,想探一探他的灵脉,奈何他又不通医术,摸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我没事,”陆万闲失笑,“这点封印还不足以伤到本元。”   “都怪我。”秦炽羽垂头丧气。   “不,你这主意很好,现在嫌疑人范围又缩小了。”   “咦?”秦炽羽又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陆万闲。   陆万闲笑道:“方才我试过,这封印只有修为比我高的人能下,我是元婴后期,此人要么是元婴后期,要么是分神期,即便是盛家,分神期大能也就那么四五个。”   “万大人莫非是——”秦炽羽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肯定与他相关。”陆万闲也容色肃然起来,“盛家家主。”   盛家家主,盛千秋。   曾经一力拦下戒律司诉盛天骄的罪状,坚决不承认盛天骄挑拨陈国屠杀夜阑的罪名。   后来又在擢仙大典上对陆万闲发难,提出要么陆万闲退赛,要么盛家退赛,欧青子只能二选一。   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他的影响力却仿佛无处不在。   秦炽羽攥紧拳头,脸上显出怒意,二话不说,拔足就往西边走去。   “你干什么去?”陆万闲叫道。   “我去找盛千秋算账。”秦炽羽咬牙切齿。   “徒步去么?”陆万闲无奈。   秦炽羽又腾腾腾地走了回来:“请陆仙长捎我一程。”   陆万闲道:“你若要去找盛千秋,我不捎你。”   秦炽羽恼火问道:“为什么?”   “我不做无意义的事,你现在去找盛千秋,别说连天枢峰都进不去,更见不到盛千秋本人,就你这副架势,过去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秦炽羽方才是一时激愤,立刻就想找盛千秋当面对质,这会儿稍微冷静下来,太阳穴还一突一突地跳:“那我该怎么办?”   “你该回去金铁司好好修炼,把你的修为从筑基期提升到金丹期。”陆万闲客观地给他提建议。   确实,一个筑基期的法修,在盛千秋面前根本就是一只蝼蚁,不够他一个指头碾压的。   “那太久了,我已经知道万大人是谁,我忍不了!”秦炽羽恼恨道。   陆万闲不觉摇头,已经经历过了这么多的历练,秦炽羽一时脑热的冲动毛病还是改不过来,罢了,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也强扭不得,只能通过讲道理的方式给他疏导了。   “你不知道万大人是谁。”陆万闲说道,“凭你须弥袋里的那枚玉珏,你能指证谁?谁能相信你?万大人现身过吗?你有确凿的证据能向所有人证明万大人就是盛千秋吗?你不能。”   秦炽羽噎住。   “还有,分神期的高手,玄门中虽然不多,但也有那么十几位,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盛千秋?也许是盛千秋把玉佩送给了盛家以外的分神期高手,对方拿着这玉佩来作怪呢?就算玉佩的主人就是万大人,你也不能证明盛千秋就是万大人,因为嫌疑人还有天璇峰主,天玑峰主,天权峰主。”   秦炽羽只觉一股火气憋在胸口:“那我总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法生吧?”   “你可以。”陆万闲认真地看向他,“而且你必须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因为你一没有证据,二没有实力,贸然挑衅,遭罪的只能是你自己,而万大人,一点油皮都不会蹭掉。”   秦炽羽:“……”   事情好像确实如此。   当夜回到金铁司,秦炽羽脑海中仍然回荡着陆万闲说的话,“你一没有证据,二没有实力”“遭罪的只能是你自己”。   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秦炽羽躺在隔间内的床上,有点睡不着觉了,他翻腾了一阵,突然坐起来。   对啊,他可以去回忆云里看看,如果今生的事前生也发生过,说不定今天的经历,会触发什么回忆呢!   ……   经过一番搜索,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好像上一世,并未出现过什么灵石矿脉,什么万大人。   秦炽羽陷入思索,看来上一世,其他方面都差不多,唯独自己的身世和进入玄门的时间,有点对不上。   那么,发生变化的就是自己了?陆仙长、韩惜见、傅唯一他们的经历似乎和上一世差异不大。   秦炽羽想不太明白两世之间的差异到底因何而来,便不去想了,眼下他最为关心的事,就是万大人——到底是不是盛千秋!   不行,他还得再去陈国一趟。   他不信万大人就不再出现了,只要万大人还觊觎寒石古道,就一定会再出现。   秦炽羽向来是想到就要做到,翻身起来,驾仙鹤飞出金铁司,向陈国飞去。   快到陈国地界时。   他仿佛看到东方的天蒙蒙发亮,但那颜色,又和日出时不大一样。   那是一种诡异的红色,不是日出的朝霞。   秦炽羽定睛看去,震惊地发现,天际线上发红的竟不是朝阳旭日,而是熊熊烈焰。   远看来,火焰仿佛一束束金红色的光芒,斑斑点点缀在原野之间,绚丽之中透出妖异之色。   飞近些时,却分明可以嗅到空气中传来的焦糊味,那斑斑点点的金红光芒也变成扭曲的火蛇,上方不断释放出滚滚黑烟,在夜空里连成一排壮观的云墙,看起来极是震撼。   秦炽羽凭着记忆确定,那燃起大火的方位,正是原本陈国所在的位置,他心中暗暗震惊,陈国为什么会突然燃起大火?如果说是巧合,他是不信的,他和陆仙长才刚刚探访过陈国,陈国就发生了如此巨大的灾难——可以说是灭顶之灾,就这火势,烧完之后,陈国也剩不下什么了。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想要毁尸灭迹。   仙鹤在空中转了个弯,避开火场,带着秦炽羽原路返回。   是秦炽羽改变了仙鹤的飞翔路径。   他在一瞬间想到,陆仙长的那句话“贸然挑衅,遭罪的只能是你自己”。此时陈国正处于炼狱之中,显然,里面的人已经没救了,说不定万大人正在火场中蛰伏着,还没有离开,如果秦炽羽贸然上去,和万大人撞个正着,结局会是怎样,不言自明。   而万大人如此情急,不惜焚烧陈国,也要毁尸灭迹,说明万大人觉察到了有人正在刺探他的消息,说不定就是陆万闲试探玉珏的那一下,使得万大人那边也得到了了感应,因此慌乱之下决意焚烧陈国。这也说明秦炽羽和陆万闲今天拿到的证据非常关键,只要保留好证据,不怕将来万大人不落网。   秦炽羽这般思量着,便转变了仙鹤的飞翔方向,改为往万花山飞去。   万花山,夜阑时。   秦炽羽跃下仙鹤,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栅栏门前。   陆万闲正好也没有休息,正在院子里观察香雪木的长势,看见秦炽羽来,不由得有些惊讶。   “陆仙长!”秦炽羽急急冲进去,告诉陆万闲,他方才又折回去陈国一趟,结果看到陈国国土上燃起大火,浓烟冲天,那火势看样子能烧个几天几夜。   陆万闲皱起眉头,问道:“你看见大火,立刻就返回来了,没有停留?”   “没有。”秦炽羽答道。   陆万闲松了口气,道:“你做的是对的,不要贸然行动,我猜那万大人可能还在火场里,或是代他放火的人正在火场里,你若是进去了,今天晚上可能就回不来了。”   “我也猜测是这样。”秦炽羽皱眉,心内五味杂陈,“我没有想过,竟然会通过这种方式,看到陈国覆灭。”   不是自己亲自下手,秦炽羽感到丝丝遗憾。   陆万闲道:“这也是陈国咎由自取,他们有心招惹本不属于他们的力量,便该做好准备,同样被这力量毁灭。就如同三岁小儿骑虎,当时威风,之后却免不了被老虎所伤。”   陈国一开始就不该触碰比它强大无数倍的力量,既然它触碰了,就要做好被那力量反噬的准备。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秦炽羽问道。   “收好玉珏和三封信,等待机会。”陆万闲说道,“我回来便思考过,如今就算人证俱在,我们也无法通过玄门正式的渠道扳倒盛千秋,除非先让他失势。”   “有可能吗?”秦炽羽怀疑,毕竟,现在盛千秋的位置坐得非常稳。   “当然,你还记得我跟你说什么吗?每一次天地级秘境开启,都会颠覆现有的修真界势力格局。”陆万闲说道。   “那岂不是还要一百年?”秦炽羽现在就想让盛千秋付出代价。   时至此刻,秦炽羽已经明白,真正觊觎寒石古道的不仅仅是盛天骄,还有他背后的盛千秋,而造成夜阑国悲剧的也不仅仅是盛天骄,还有培养出盛天骄这样掠食者观念的盛家,以及盛家弱肉强食观念的代表人物盛千秋。   冤有头,债有主,直接侵害夜阑国的陈国已经覆灭,下一个该付出代价的,就是盛千秋了。   “除非你还有更好的办法。”陆万闲说道。   秦炽羽沉默了。   陆万闲说得对,他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此刻,就算他有十足的证据,去欧青子那里控告盛千秋,欧青子也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可是,他有一腔怒火,想要马上倾泻出去,却找不到出口。   “回去好好想想。”陆万闲淡淡地说,他不会试图安抚秦炽羽的怒火,毕竟,那怒火的来源就决定了它不可能被安抚,而且,有愤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把愤怒导向正确的方向,对于修炼来说,反而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秦炽羽低低地“嗯”了一声,转头走进黑夜中,招呼仙鹤,飞往金铁司。   当第一缕阳光透进隔间的窗棂,夜色开始退缩回角落,金铁司忙碌而平凡的又一个早晨到来了。   秦炽羽如平时一样,起来梳洗过,换上工服,准备和隋何一起进冶炼室。   但是,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隋何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随口问道:“昨天晚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听见隔间里总有声音传出来,你没休息吗?”   秦炽羽道:“没有,我遇到点事,想不清楚。”   “想不清楚就不想了,”隋何笑道,“我也有很多想不清楚的事儿,后来发现越想越乱,不如把注意力凝注在实际的工作中,把每一天的炉子烧好,每一块晶石炼好,每一寸铁打好,心里多踏实。”   说着,隋何又勾住秦炽羽的肩膀,没个正形地同他商量起今天冶炼的内容来。   秦炽羽不知不觉被他带到冶炼过程中的具体细节里,竟然暂时地从焦虑中解放出来。   是啊,既然盛千秋的事情,不是靠着想就能想透的,不如先把手头的事儿做好,等拥有了足够的实力,解决问题的办法就会多很多。   在炉火的烟气、晶石融化的气味以及炉子的铁锈味道混合的空气中,秦炽羽的心渐渐安静下来,透过纯青色的炉火,他又能集中注意力,去想着自己要打一把神器级别的飞剑这个目标了。   打一把神奇级别的飞剑,锻炼自身的火系法术,提升修为,应对下一届四海排位战,进入虚花秘境,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专注,等待他去挑战。   不可以被一个盛千秋乱了方寸。   日落月出,物换星移。   修炼的日子虽然枯燥,但在每一次突破中,也带给人许多惊喜。   小目标一个个实现,不知不觉间,时光如流水般逝去,一百年过去了。   这一百年中,秦炽羽跟着隋何从金铁司出来,进入铸剑堂学习,冶炼出天材地宝级别的飞剑,获得常驻铸剑堂的资格,两人配合无间,又在五十年上用天元晶打造出接近神器级别的飞剑,这柄飞剑由韩惜见买下,取名凤尾了;后五十年,秦炽羽闭关提升修为,连升两级,突破金丹。   出关之日,秦炽羽、韩惜见、傅唯一三人再度相会于万花山,与陆万闲商议四海排位战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龙舟灌溉营养液+2. 第161章 四海排位战   一百年后的万花山,早已和当初大不同,在陆万闲评上长老之后,宝德院便为陆万闲在万花山修了一座三进的院子,三进是指三个四合的院子呈前中后顺序一字排列,在陆万闲的要求下,东西两列房舍从每排六间房增加到了每排八间房,合前堂、中堂、后堂共计十九间房,气派之大,赶上一座小山庄了。   当日万花山庄落成,陆万闲大笔一挥,写了一副字,准备挂到中堂上去,但是自己看了看,字实在是不行,便又原样送到欧青子那里,请欧掌门赐下墨宝,欧青子很喜欢接这种活儿,便笔走龙蛇,题上“万花山庄”四个大字。   如此,万花山庄得了掌门的亲笔题字,其建制规格之正式,再无人敢质疑。   秦炽羽每次乘坐仙鹤从天空中往下看,看见万花山庄,都会燃起一股冲动,他也想住在这里,和陆万闲、韩惜见、傅唯一一起,陪陆仙长种种花草,和傅唯一时时切磋,偶尔再逗逗韩惜见,生活之美满,令人心满意足。   会的,总有一天会的。秦炽羽想。只不过,那时他或许不是以万花山弟子的身份进来……   降下仙鹤,跳下地来,秦炽羽健步如飞,三步跨进门中,飞快掠过前院,如一阵风般走进中堂。   中堂内设有四把椅子,两张小桌,此时,身量高大的傅唯一已在一边斟茶候客,正位上,身穿水色云雾罩衫、长发绾在身后的神仙人物缓缓端起茶盏,神色淡然地品啜。   秦炽羽脸上浮起笑意,快步来到桌边:“陆仙长,我来了!”   说着,也不客气,往陆万闲身边的椅子上一坐。   陆万闲的发丝被秦炽羽带来那股热风吹起来,他微抬凤眸,有些无奈地看向秦炽羽,似乎这么些年来,已经被秦炽羽的风风火火弄得没话说了,反正秦炽羽又不会改。   不过,这五十年闭关没见,秦炽羽倒是没怎么变化,想必是已经突破了金丹,不再受到寿数的限制。   五十年前闭关时,秦炽羽已经是成年男子模样,与傅唯一身高差不多,肩宽腿长,体型健美,只是身位法修,对体魄的锻炼没有傅唯一那么强,因此显得修长一些。   秦炽羽的长相,也几乎与前尘中的炎尊者一模一样了,陆万闲有时候看着他的脸,都会晃一下神。   眼下也是如此。   “陆仙长?”秦炽羽在陆万闲眼前挥了挥手。   陆仙长时常看着他就开始神游天外,虽然秦炽羽已然知晓,陆万闲是透过他在想前尘里的他,但是秦炽羽仍然不希望陆仙长走神,当他们两个面对面的时候,秦炽羽希望,陆仙长心中眼中,都只有他一个。   “陆仙长,是我不够帅气么,你看着我还想别人?”秦炽羽英俊出挑的容颜上,露出委委屈屈的神色。   对了,除了相貌变得更像前世之外,秦炽羽还多了一个臭毛病,就是喜欢无端端说些浮夸的酸话,同那市井里口无遮拦的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臭毛病。   陆万闲对此只有一个态度,就是当做没听见。   茶杯盖子与茶盏碰撞出悦耳的轻响。   陆万闲将茶盏放在桌上,抬头问傅唯一:“惜见怎么还没来?”   “不知。”傅唯一沉声答道。   陆万闲眉头微皱,放出一只纸鹤,叫韩惜见快些回来聚会。   少倾,韩惜见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细软的发丝吹得乱七八糟,仍然不掩惊人的美貌,那双稍微细长一些的桃花眼有些慌乱地向正堂内盼来,仿佛有漫天星光蕴藏其中,只一眼,就使得人不由自主为之神摇。   “师尊,我、我来晚了!”韩惜见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站在陆万闲面前,低着头不敢看他。   这么些年的师徒训练,陆万闲从未放松过对韩惜见的要求,甚至临到百年之际,还更加严厉起来,因此,韩惜见本能地产生了一种畏惧之心,当陆万闲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时,他总是露出惧怕的神色,有时候甚至明明看见了,也要低头飞快地躲开。   陆万闲也很苦恼,这三个徒弟,秦炽羽和傅唯一都很好,很努力,一百年来收获颇丰,修炼之事也按照着计划在往前推进;偏生当初以第一名的好成绩进入玄门的韩惜见,却不甚如人意。   而且,陆万闲一着急,训人的时候便严厉了些,眼看着天真无忧的笑容从韩惜见漂亮的容颜上退去,他平日里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陆万闲心里也是很不好受,有时候想想干脆算了,别这么逼孩子了,四海排位战进不了前一百又怎样,虚花秘境咱们就不去了——但转念一想,不成,上一世就是如此心软,宠着纵着韩惜见,由着他的性子来,结果在接二连三的大型修真者对决和活动中失利,以至于韩惜见越来越消沉,本来的天赋也渐渐发挥不出来。   如今是四海排位战报名的关键时期,陆万闲抓了好几天韩惜见都没抓到人,今天是逼急了,赶着秦炽羽出关,便打算把三个小的聚在一起,说一说修炼进度。   “坐吧。”陆万闲抬手示意韩惜见和傅唯一都别站着。   韩惜见稍稍松了口气,捡了一个距离陆万闲最远的位置最下,傅唯一瞅了他一眼,选了他和陆万闲中间的一把椅子入座。   “你们知道过两天就是四海排位战报名初筛吧?初筛是筛修为,你们三个人现在修为如何了?是否能通过初筛?”陆万闲开门见山地问道。   他的目光看向韩惜见,韩惜见低着头没说话,傅唯一便把话头接过来,如实禀报道:“回师尊,我现在是金丹中期,接近金丹后期的修为,体术练到第七层,可以防御元婴以下修为的法术和刀剑伤害。”   陆万闲颔首:“你的进步速度一向很快,按照这个速度修炼下去,三十三年后的四海排位战应当能达到接近元婴的水平,我们万花山也算是有一个稳进前一百的弟子了。”   傅唯一没什么表情,只是攥紧了放在膝头的拳头,他的野心不止于四海排位战的前一百。   “惜见呢?”陆万闲挑明了说,下一个汇报成绩的必须是韩惜见。   韩惜见无法再推诿,只得闷闷地说道:“我……我还没有突破元婴,御剑之术还、还行吧……”   “没突破元婴,是什么层级?御剑之术还行,又是什么层级?”陆万闲毫不留情地指出韩惜见话语间的掩饰之意,“不要说得模棱两可,像傅唯一那样介绍你自己的情况。”   韩惜见的头垂得更低了,耳朵甚至有些发红,小声说道:“金丹中期,御剑七层。”   正堂内一时寂静,气氛变得不那么轻松愉快了,主要是陆万闲没接话,没评论。   韩惜见本身自尊心强,并非不求上进之辈,要不然他也不会在没有进境的情况下,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院子里遇见陆万闲,也不敢跟陆万闲打招呼。   此时,他被逼的退无可退了,漂亮的双眸间弥漫起雾气,从座位上扑通一下跪在地下,双手撑在膝头,哀声说道:“是弟子无能,请师尊责罚。”   秦炽羽和傅唯一见到这场景,不约而同地出声劝解:   “师尊,小韩他一时间没有进境,也并不好受。”   “陆仙长,韩师兄一向勤勉,还请不要这样苛责于他。”   两人的声音撞到一处,都是情急,反而说得不清不楚,待要重说一遍,陆万闲抬起手,示意他们不必再讲。   “秦炽羽,轮到你了,你现在修炼到什么程度?”   秦炽羽有些不忍:“要不先让韩师兄起来——?”   “秦炽羽,你是师尊还是我是师尊?”陆万闲沉下脸来。   秦炽羽撇撇嘴,陆仙长又在装凶了,不知道他平日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走不了严厉师尊这条路了么。罢了罢了,既然陆仙长想尝试新的形象,就顺着他说好了。   “我才闭关出来,刚突破金丹期,修为比两位师兄低一点,是金丹初期,火系法术练到八层,可以突破傅师兄体术防御的程度。”   秦炽羽在金铁司修炼的这一百年,并没有急于提升自身修为,而是通过冶炼法器,集中训练了火系法术,如今,他已经对一部分天火炎髓收放自如,火系法术亦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已远远超越金丹期法修所该拥有的火系法术实力。   “很好。”陆万闲点头。   他的目光又移回到地下跪着的韩惜见身上,稍稍有些犹豫,但,想到前尘里韩惜见的命运,心肠又硬了起来,说道:“惜见,你听到秦炽羽和傅唯一的修炼程度了?”   韩惜见垂着脑袋,肩膀微微发抖,看起来十分可怜。   “我不想多说什么,四海排位战报名在即,以你的修为,肯定能通过初筛,但是三十三年后正式的排位战开始,你能走到哪一步呢?你还要这么混下去吗?”陆万闲的语气稍稍重了一点。   韩惜见自己知道,这一百年,他并没有像当初答应的那样,使出全力。   一部分是因为他要赚钱买飞剑,另一部分原因,韩惜见好像从拜入万花山那一刻开始,就放松了对自身的要求,尤其是当身边有两个进步神速的师弟,韩惜见不管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他们俩,便渐渐感到挫败。   韩惜见修炼无法突破,与心态也有关系,他总觉得自己天赋过人,就算修为进展慢,至少剑术起点高,直觉敏锐,只要逼到生死关头,总能一击制胜,那么,平时的训练,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不知不觉,一百年一晃而过,不管是修为还是剑术,都原地打转,韩惜见的自信心越来越低,直到坠入谷底。   “师尊,我没有混,我、我的剑术,虽然层级不高,但是我还是有好好磨练的,只是外在训练的少,更多体悟的是剑术的精髓,如何贴合自然之道……”韩惜见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噙着水汽,眼圈都泛红起来。   陆万闲微微一怔,本不欲再逼迫韩惜见,可是,韩惜见的这番说辞,却让他意识到,这些毛病不现在除了,将来只会害了韩惜见自己。   “好啊,既然你说你重在精神领悟,而非训练,那就和傅唯一比一比,看看你的精神领悟到底领悟了些什么。”陆万闲说道。   韩惜见抹了把脸,站起来:“好,那就请傅师弟赐教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975灌溉营养液+10! 第162章 四海排位战   万花山庄后面有一片空地,专门修建成演武场,铺地的石头及四角的结界封印都按照元婴期大能的规格来,陆万闲还亲手加固了一番,确保有人在里面比试的时候,不会损伤万花山庄的建筑。   韩惜见还是第一次在这里和傅唯一比试。   比试和切磋不一样,切磋是随便在哪里开始,随便打成什么程度结束,韩惜见和傅唯一属于同门,平日里修炼没少切磋,一般来说都是韩惜见占上风。   比试就不一样了,比试需要有正式的场地,一名裁判,比试双方行礼之后开始过招,必须打出个胜负,才算结束。   就像琼顶对决。   或许是因为同门师兄弟没必要这么正式,或许是因为韩惜见心里隐隐惧怕傅唯一的进步速度,总之,两人在这一百年的修炼中,只打打闹闹地切磋过,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正式地走上演武场,互相行礼,而后开始一场必须分出胜负的比试。   现在,必须要比了。   韩惜见深吸一口气,放出飞剑凤尾,一团白光环绕他旋转数圈,而后飞上半空,剑锋向下垂,表示尊重对手的礼仪。   韩惜见抬眼望去,只见正对面,身量高大、面目沉着的男人,正直直地盯着他。   傅唯一的目光,好像狩猎场上的百兽之王,沉稳之外,还有一股可怕的兽.性,仿佛只要被他盯上了,就没有逃掉的可能,最终只能落下个被他撕裂吞食的下场。   韩惜见不由自主地心慌慌,方才同陆万闲吹的什么重在心性体悟,道法自然之类的虚词,此时变成一片空白,比试还没开始,他只想从演武场上逃掉。   “比试开始。”陆万闲的声音传来,仿佛落下最后一道闸门,切断了韩惜见的退路。   而这声宣告,也成为傅唯一进攻的号令,他等待这号令已经很久了,魁梧的身躯因为即将进攻的兴奋而微微发抖,强健修长的双腿没有一刻静止,始终处于调整站姿的细微动作之中,“比试开始”一声令下,那双腿便仿佛蓄满了力量,猛地向上一蹬,将它的主人送上半空。   傅唯一跃至一丈来高,而后俯冲下来,仿佛劈开海浪的虎鲨,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直奔韩惜见而来。   他的双眼始终直勾勾地盯着韩惜见,志在必得。   韩惜见被他气势所震,一时间竟然忘记御剑。   待他反应过来时,傅唯一已经到了近前。   “嘭”!   飞剑化作一团白光,与傅唯一手臂相撞。   两团强大的力量一触即分,高下立见。   韩惜见的飞剑被震开三尺,傅唯一的手臂却长驱直入,探进韩惜见的护体神光之内,不容抵挡地捏住他的脖子,向后压去。   韩惜见只觉颈中一紧,呼吸顿时不畅,濒死的恐惧令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召回飞剑。   直到后背猛地撞在树上,震得五脏六腑几乎移位,韩惜见才意识到,他败了。   他差的太远了,想当然的心性体悟,想当然的置之死地而后生,都是不存在的,当杀招来临,他连飞剑都招不回来,只能等死。   如果对手不是傅唯一,如果不是在万花山进行一场师兄弟之间的比试。   如果这是在四海排位战上。   也许,他已经死了。   傅唯一松开手,沉默地看着韩惜见顺着树干滑下去。   他的眉头,因为疑惑而微微蹙起。   他预料到自己会赢,可是没想到赢得如此容易,韩惜见好像一开始就不在状态,连他一招都没有抵过。   手掌中柔软纤细的触感还强烈地残留着,傅唯一把右手放下,背到身后,感到掌心传来一阵一阵的热流,好像在谴责他用力过猛,一开局就使出八成的力量,根本不顾忌韩惜见的状态不好,简直是趁人之危。   “小韩师兄。”   傅唯一对着树下委顿成一团的韩惜见伸出左手,想要拉他起来。   韩惜见却双手抱肩,头埋在下面,微微颤抖着,根本不看一眼傅唯一。   傅唯一有些着慌,但一向面瘫的脸上并不能看出分毫。   因此,当他围着那棵树焦急地转了半圈之后,终于迎来韩惜见抬头的时候——   并没能成功地向韩惜见传达他的担心和抱歉。   韩惜见只看见小山一样挡住太阳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好像在不屑,在失望,你韩惜见的天赋也不怎么样。   是啊,真实的他,就是没有天赋,以前都是运气好,是巧合!   他越是练剑,越没有信心,越是怀疑自己,就越容易出错。   因此,到后来,他干脆都不练剑了,平时把凤尾拿出来擦拭一番,回忆一下琼顶对决时的风光,也就算了!   韩惜见默默收回飞剑,扶着大树站起来。   眼角余光闪过一个水色的身影,是师尊过来了,韩惜见只觉得万般丢人,再也没有脸跟师尊说话,他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夺路而逃。   傅唯一的手伸在半空,只感觉的指尖掠过一片衣角,精致温柔的青年从他眼前溜走,只有一转身时长长睫毛间掉落下来的晶莹泪珠“啪嗒”一下落在他手上,那片皮肤好像被灼伤,烫得惊人。   “师尊,我错了,”傅唯一向陆万闲飞快地行了一礼,“我去追小韩。”   说罢,傅唯一朝着韩惜见逃走的方向飞奔而去。   秦炽羽全程旁观了这一次的不欢而散。   他从后面走出来,拉住想要赶上去的陆万闲。   “陆仙长,傅师兄会追上韩惜见的。”秦炽羽说道,“你就让傅师兄去吧,现在你去了又能说什么,难不成还能把方才那些话吃进去?”   陆万闲脸色一凛,甩开秦炽羽的手:“不必你说。”   秦炽羽偏生要凑上前来,仔细观察陆万闲的表情。   “你看什么?”陆万闲心情很差,微微皱眉道。   “看你在后悔,”秦炽羽撇嘴,“既然后悔,干嘛非得逼韩惜见修炼,他进不了四海排位战,我可以进啊,而且韩师兄也不是那种急功近利的人,就算去不了虚花秘境,他也不会觉得怎样。”   “叫你们修炼,就是急功近利吗?”陆万闲抬眼看向秦炽羽,显是又生气了。   秦炽羽吐了吐舌头:“我错了,陆仙长,这些年来我忙着修炼,没注意补充文化知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百年不看书,此时完全是文盲一个。”   陆万闲知道他不是那意思,本来也没想纠缠,此时听到他一番胡搅蛮缠地辩白,又气又想笑:“你竟会胡扯,这些年在玄门集市里没少和二流子厮混,金丹初期的修为还想替人家金丹中期的修为去虚花秘境?我看你还是先把四海排位战的初筛过了吧。”   秦炽羽见陆万闲的心情没那么差了,暗暗给自己的插科打诨技能一个好评,他伸手轻轻扶住陆万闲的后背,笑道:“陆仙长,我们还是进去等吧,傅师兄肯定会把韩惜见好好地带回来的,来,咱们消消气,进去喝点茶,我正好还有些修炼上的问题想要请教陆仙长。”   却说傅唯一追着韩惜见飞出万花山地界,一路循着那白色剑光来到玄门集市,第一酒楼中。   韩惜见一闪身进了第一酒楼的院子,傅唯一想到他或许是愁闷太过,想去喝点酒吃点东西,便也跟了上去。   只见韩惜见轻车熟路,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精致秀雅的院落中,轻叩雕花屋门,不待里面应声,便推门走了进去。   傅唯一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子里,环顾四周,但见院中布置幽雅,尤其是那一架子的紫花,靡丽又妖异。他皱起眉头,心中泛起疑虑,移行至雕花屋门前,附耳过去。 第163章 四海排位战   门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倾诉声,是韩惜见。   傅唯一按在门上的手,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小月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怎么都没法突破这一层,可是我的师弟们修炼得一个比一个快……”   “他们说我有天赋……可我为什么……越来越不相信自己有天赋了……也许一开始只是运气好,我根本没有什么天赋……”   “今天师尊又骂我了……我就是个废物……呜呜呜……”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条手掌宽的缝隙,傅唯一看见地上的影子,青年正双手抱肩趴在椅子上,修长纤薄的后背随着痛哭的动作一抖一抖,看起来极是可怜。   正要进去安慰时,却听韩惜见沙哑着嗓子低诉:“尤其是那个大傻子傅唯一,他最可恨,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傅唯一僵住,仿佛突然变成一尊泥塑,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   少倾,一阵风吹过,韩惜见听见背后的门“吱呀”一声响,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去,泪眼朦胧之中仿佛看到有人影掠过。   “谁??”   韩惜见跳了起来,持剑向门边走去。   门外没人。   只有一架子紫花,在月光下弥散着幽雅的香气。   傅唯一伏在屋顶上,看到韩惜见进去了,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下来,离开第一酒楼。   他空手而回,令秦炽羽和陆万闲都有些意外。   秦炽羽刚夸下海口,说傅唯一肯定能把韩惜见带回来,这会儿没见到人影,秦炽羽忙往傅唯一身后看了看,疑问道:“韩惜见呢?”   “他有点事。”傅唯一简短地说。每次他心情不佳不想解释的时候,就会采用这种敷衍了事的回答。   “你见到他了?”秦炽羽发觉到傅唯一回答中的漏洞。   漏洞被抓了个正着,傅唯一只能回答:“……嗯。”   “他干什么去了?”陆万闲问道,“是不是还在生气,不肯跟你回来?我去找他。”   “师尊,”傅唯一上前一步,有意无意地横身拦住陆万闲,“就让小韩一个人静一静罢。他也不是不想突破现在的困境,徒然给他压力,也于事无补。”   陆万闲看向傅唯一的眼睛,傅唯一的神情很认真,他是真心希望陆万闲不要再逼迫韩惜见。   “你当真这么想?”陆万闲眯起眼睛,“你不是一向主张要超负荷训练,激发内在潜力,才有可能破境?韩惜见现在的状态,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是超负荷么?他是没压力。你也不敢说他,我也不愿说他,就纵容他这么消沉下去?”   傅唯一垂下眼睛,语气却仍然强硬,分毫不让:“师尊说得是,但也不急在这片刻之间。”   陆万闲一甩袖子:“每一次都说不急在片刻间,难道这一百年来的片刻间还少吗?你还要等多少片刻间?让开!”   傅唯一只觉一股巨力扑面而来,他咬牙站住脚跟,硬生生扛下陆万闲的一击。   陆万闲一招没震开傅唯一,不由得“咦”了一声。   抬眼看去,却见傅唯一面色铁青,唇上洇开一线血红。   陆万闲眉头皱起,面对这个又执拗又护短的傅唯一,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前尘里,他也和傅唯一一样,对韩惜见百般纵容,韩惜见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后来,在四海排位战中,韩惜见一次比一次排名低,最后自信心崩溃,甚至连四海排位战都不愿意参加了。   修真者达到金丹期之后,固然能够延缓衰老,停驻容颜,好像吃吃玩玩也能平安度日,但韩惜见却又不是那样能够安于止步不前状态的人,他有一股骄傲之气,一旦发现周围原来不如他的人,都远远地把他甩在身后,他就无法忍受了,这种心里折磨最终变成自信心崩溃,修炼之事,心态崩溃往往会带来无法挽回的灾难。   陆万闲还记得最后韩惜见在元婴中期破境失败,周身灵力一寸寸反噬,最终衰竭不治的模样。   那时,韩惜见就躺在他怀里,轻飘飘的像一片枯叶,他看着韩惜见五衰而亡,毫无办法,那种心碎痛苦,陆万闲绝对不想再来一遍。   而他被迫重生之后,使他愿意接受此种命运的动力之一,也是能够重来一次,改变韩惜见的命运,使韩惜见能够长长久久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眼下命运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叫陆万闲如何能够平心静气地接受?   “傅唯一,你这么做,不是对他好,而是害他。”陆万闲冷声道,“他在哪里?你不说,我放灵识找他!”   “师尊,就只是今晚,请你……咳……不要去找他。”傅唯一吐了口血沫,干脆地抹了一把嘴,唇色依然泛着白,眼神却无比坚定。   “你——”陆万闲一口气噎在胸口。   眼看师徒两人僵持不下,气氛僵硬无比。   秦炽羽虽然不知道陆万闲为什么一定要找到韩惜见,在韩惜见这件事上,他心内还是有些偏向傅唯一的,但是,陆仙长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找韩惜见的麻烦,做出此等决定,想必是事出有因的。   只是,眼下的僵持情况,应当想办法化解才是。   “陆仙长,傅师兄,你们两个消消气,不如这样,我去找韩师兄回来。”秦炽羽说道。   傅唯一露出疑惑神色,看向秦炽羽,秦炽羽朝他使了个眼色,勾住他肩膀:“傅师兄,来来来,你给我指个路。”   陆万闲亦将信将疑地望着秦炽羽。   秦炽羽勾着傅唯一走出一段,小声问:“韩惜见到底干什么去了?”   傅唯一的嘴巴闭得紧紧的。   “他不会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吧?你宁可逼着陆仙长打你,也不愿意说出实话?”秦炽羽一针见血地戳破了傅唯一在试图隐瞒什么的心理。   傅唯一坚定的神色有了崩裂的迹象。   “他去喝酒了?”秦炽羽试探着问,“还是去嫖赌了?”后面这一项,秦炽羽自己都不相信,只是顺嘴一问。   没想到,傅唯一的目光竟然躲闪起来。   “他真的去嫖了?”秦炽羽震惊,虽然说,修真之人基本上可以很好地压制住凡尘俗世间的一切需求,但是,玄门集市里也不是没有这样下九流的地方。   一想到韩惜见那样的小白兔会去全是大灰狼的场所,秦炽羽就感到危机,怎么的傅唯一竟然能如此淡定?   “没有。”傅唯一被秦炽羽问得有些绷不住了,“他只是……找人倾诉。”   “找谁倾诉?”秦炽羽急忙打蛇随棍上。   “……”傅唯一默然片刻,说出那个名字,“小月姐姐。”   小、小月姐姐?   为什么这个称呼听起来如此的不正经。   还说不是风月场所,哪里的正经姑娘会叫小月姐姐?   尤其是从傅唯一这耿直的口吻间说出来,更显得不正经。   秦炽羽一拽傅唯一,低声道:“好了,我知道什么情况了,现在带我去一趟小月姐姐那。”   “不是你想的那样……”傅唯一迟疑。   “放心,只要你现在带我去,我就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个字都不会对陆仙长说。”秦炽羽低声威胁道,“如果你现在不带我去,我就把你刚才跟我说的全都告诉陆仙长。”   傅唯一感到一阵头皮发紧。   是夜,第一酒楼。   紫花小院,月光洒满屋顶瓦片。   “就是这里?”秦炽羽低声问道。   傅唯一点了点头。   秦炽羽揭开一片瓦片,忽然被傅唯一按住手。   秦炽羽冲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把手拿开:“你放心让韩惜见和什么小月姐姐共处一室一晚上么?手松开!”   傅唯一有些闷闷不乐,但还是把手挪开了。   秦炽羽掀开瓦片,往下一看。   屋里只有韩惜见一个,屋子中间摆着个桌子,韩惜见正在一边吃第一酒楼送来的一碟碟佳肴,一边拿着本书看,时不时还发出吃吃的笑声,看起来无忧无虑,完全没有一点刚被训过的凄惨样子。   秦炽羽:“……”   所以说陆仙长判断的不错,就应该把韩惜见这家话倒吊起来痛打一顿,这样他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压力。   不过,和傅唯一说得不同,这屋里只有韩惜见一个人,秦炽羽观察了半天,也没看见什么小月姐姐。   秦炽羽合上瓦片,冲傅唯一勾了勾手指。   傅唯一有些嫌弃地贴近了一点:“怎么?”   “小月姐姐在哪里?”秦炽羽问。   “你没看见?”傅唯一答道,“在墙上。”   墙上??   秦炽羽一个激灵,虽然他不怕鬼,但是这个气氛,这个夜色,再加上这个一本正经的傅唯一,让人不由自主地后背生寒。   秦炽羽再次掀起瓦片,向屋内看去。   果然,北边那面墙上挂着一幅画。   韩惜见一边吃,一边蹭了蹭泛着油光的软唇,对画上的人说:“小月姐姐,可惜你没法下来陪我一起吃,那我就一个人吃完啦!今天晚上也要叨扰,你别烦我,我实在是没地方去了……”   秦炽羽感到眉毛在抽-搐。   只见那墙上的画,乃是一幅工笔人物画,画着一位衣裾翩飞、踏云而走、宛如神仙一般的青年女子,女子巧笑倩兮,双眸含情,仿佛能够理解世间的一切悲苦。   画的空白处有提画文,秦炽羽稍运目力,便看清楚了上面的题字:辜家凡女小月,初初一见倾心,如今沧海桑田,斯人寿数有限,当已投胎转世,世间再无斯人,谨以此画缅怀。   秦炽羽一手按住眉梢,防止抽筋,抬头看向傅唯一,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这就是小月姐姐?”   傅唯一一脸耿直:“不然呢?”   行吧。秦炽羽想,怪不得傅唯一这么放心韩惜见在外面过夜,敢情两个人是商量好了要耍弄陆仙长。   秦炽羽一想到陆仙长是真心在为韩惜见着急,出手震伤了傅唯一,恐怕这会儿还在难受,可是,傅唯一和韩惜见却一起瞒着他,弄得好像是陆仙长太过严苛一般,一想到这一点,秦炽羽便忍不住怒火腾腾往上冒。   他一把推开傅唯一,纵身跃下屋顶,一脚踹开屋门,将一脸惊讶的韩惜见从里面拽出来。   “走,跟我回去。”秦炽羽脸色霜寒。   “小炽羽,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韩惜见惊讶地睁大了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接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又移向旁边的傅唯一,又瞪大了一些,“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秦炽羽疑惑:“你和他不是商量好的么?”   韩惜见立刻摇头,接着,他想到什么,面上透出心虚的神色。   怕不是,他刚跑到这里跟小月姐姐哭诉的时候,那一阵吹开门的风,并不是风,而是——傅唯一?!   那傅唯一岂不是把他的话都听到了?   韩惜见立刻惊恐地看向傅唯一,偏偏傅唯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根本看不出来一丝端倪。   韩惜见的心宛如放在烈火上烤一般的煎熬,一路被秦炽羽扭回万花山,都没顾上要擦嘴。 第164章 四海排位战   接下来两日,韩惜见度日如年。   他被罚在后院梅花桩上练金鸡独立,从玉女投梭到白虹贯日,每个剑招都必须一动不动地坚持一个时辰,到下个时辰才能换个姿势。   虽然有金丹中期的修为,不至于才划拉两下就体力不支倒地,或是流汗过多脱水而亡,但,韩惜见从来没有受过这么“结实”的体罚,站到第二天中午,浑身上下都在哆嗦,汗水更是不要命地往下流,整件练功服都湿透了。   最为令人心碎的是,师尊不理他了。   当他被讨厌的告状精秦炽羽抓到陆万闲面前时,陆万闲只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吩咐傅唯一盯着他去后院体罚,站梅花桩,每个时辰站一个姿势,站够两天才能下来。   之后,陆万闲连看都没来看他一眼,更不要提,像以前那样,他一撒娇就松口不罚他了。   韩惜见很难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就在压力最大的时候点了一大堆菜,而且胃口还很好,把油多的肉菜都吃光了,嘴上油光闪烁的时候正好被师尊瞧见,师尊一定对他失望透顶。   可是,他控制不住,师尊的批评他真的有往心里去,也想改过自新,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逃避,他本能地觉得,自己不行,师尊失望,想跑,就更不行,师尊更失望……如此恶性循环,仿佛没个头。   “呜……”   想到伤心处,韩惜见眼眶一热,竟忍不住冒出眼泪来。   傅唯一一直在旁边守着,就像他对师尊承诺的那样,不说话,不对韩惜见提供任何帮助。   守到此时,他只觉得有些坐不住了。   韩惜见正练到一个难度很大的姿势,修长笔直的右腿支撑起身体的全部重量,上身向前倾,右臂舒展前伸,食指与中指并作剑指,指向前方,左腿则向后踢,足尖绷起直指后方。   这个姿势对平衡的要求很高,向前伸出的右臂、右肩以及前倾的上半身,需要与向后踢出的左腿保持在同一条线上,这条线又几乎与地面保持平行,韩惜见手长腿长,身姿优美,远看来仿佛一尊极具欣赏价值的塑像,近看却可以发现他的右腿和手臂抖动得多么厉害。   汗水早已湿透韩惜见的衣服,细麻布紧紧贴在韩惜见身上,袖口和领口露出的肌肤泛着粉红,微微前翘的下颌挂着一颗晶亮的水珠,“啪嗒”,掉在地上。   又一线水痕自眼眶滑落,一直淌到下颌尖,亮晶晶地挂在那里,随着呼吸轻轻颤抖。   傅唯一自己修炼时,比韩惜见此刻的体罚要辛苦数倍,有时还不得不面对生死之危,但他专心在挑战自我极限上,反而不觉得如何辛苦。   可是眼下,要他盯着韩惜见全程受苦受折磨,甚至还……他实在是受不了。   傅唯一从椅子上站起来,默不吭声地走到梅花桩侧。   韩惜见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头晕目眩的,忽然间感到一块粗糙的布头在他脸上猛擦了两下,怼得他颧骨一阵刮痛,他又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端正男子,正一脸严肃地拿出一块方巾,给他擦脸。   韩惜见认出那块布头,是傅唯一常备着一块自己用的,虽然说傅唯一出身牛栏村,生活习惯却好得不行,比他这个世家子勤劳爱干净多了。   韩惜见心中微有感动,但,说到底,他挨罚,还是因为傅唯一通风报信。   想到此处,韩惜见又瞪圆了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水光潋滟的眼波努力地向傅唯一传达愤怒之情。   傅唯一擦了两下韩惜见的脸,见韩惜见又精神起来,心想,果然擦脸有提神和缓解疲劳的作用,他便更加仔细地把韩惜见脸上湿粘的乌发和断掉的眼睫毛擦干净。   又恢复精神的白净脸庞,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无一处不好看,傅唯一不由得停住手上的动作,稍微有些怔愣。   这张脸上的表情,却绝对说不上是高兴,不,应该说是恼火才对。   “傅唯一,我知道是你告的状,你别在这里假惺惺的可怜我了!”韩惜见恼怒地说,“我一定会站到最后的,你别想干扰我……”   傅唯一垂下眼睛。   韩惜见说得倒也不错,确实,是他把消息透给秦炽羽的。   如果早知道韩惜见会落得个被罚的后果,他就算拼着自己被师尊责罚,也不会说。   傅唯一这样的表现,反倒被韩惜见视为——心虚了。   他越想越气,怒视着近在咫尺的耿直面孔:”别在我眼前晃,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傅唯一却没有闪开,这句话让他的神色微微凝滞。   接着,他抬起幽邃的目光,直视韩惜见。   韩惜见不由得有些气弱,唔,他刚才说的那话是有点重,但是,比起他因为傅唯一告状而受的这些罚来说,不过是一句重话而已,傅唯一皮糙肉厚的根本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想到此处,韩惜见又硬撑着瞪视傅唯一。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接。   “你为什么不想见我?”傅唯一沉声说,“在第一酒楼的小院里,你就说,再也不想到见到傅唯一那个大傻子,是什么意思?”   韩惜见晃了一下,差点从梅花桩上掉下去。   他果然听见了!   为什么这么倒霉,说谁谁到!老天爷对他这么严苛吗?   有力的大手托住韩惜见向前伸出的右臂,把他扶回正位。   韩惜见这才重新找回平衡,不由得松了口气。   人这一有了支点,惰性就自动发作,韩惜见把重量压了一部分在傅唯一手上,只觉得整条右腿都得到了解脱。   虽然身体很诚实,但是嘴上还要瞎扯八扯把这段尴尬的旧账给翻过去。   “你听错了,我是说师父,师父,师父以为的那个大傻子,不是傅唯一那个大傻子。”韩惜见眼神一阵乱飘。   傅唯一贴近韩惜见的脸,在他耳边说:“你真以为我是大傻子?”   韩惜见只觉得傅唯一的声音又低又哑,震得他耳朵一阵发麻,他不由自主想往另外一边逃,手臂根部又被傅唯一铁钳似的手紧紧攥着,根本逃脱不得。   “为什么不想见我?”傅唯一又问。   韩惜见目视前方,眼睫忽闪忽闪,不敢去看就在脸旁边的人,小声碎碎念:“……这还要说吗……就是……”   “就是什么?”傅唯一今天不问出个结果就没完了。   “就是那天比试的时候,你一上来就掐我脖子,我还没准备好,就给你掐树上去了!”韩惜见又气又窘,非要逼着他把败仗的耻辱再重复一遍,傅唯一简直太坏了,他是不是故意的?   韩惜见猛地一回头,嘴唇撞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差点把他门牙给磕掉:“我、唔——”   傅唯一只觉得下巴被一个软软的东西蹭过,韩惜见那张带着泪光的精致容颜突然贴近到令人心跳停滞的程度。   韩惜见左手捂住嘴巴,身子一个失衡,向一边歪去。   忽然间,世界颠倒,韩惜见从梅花桩上掉下去,掉进一个硬邦邦的怀抱。   金铁司,冶炼室。   冶炼槽中,一条明亮的光流缓缓流出,隋何见状,冲炉子下面喊道:“可以了!”   炉火缓缓收拢,汇聚进炉子中心,一条人影出现在那里,缓步走出尽是焦块灰烬的炉底。   秦炽羽从通风口出来,微微一振衣服,抖去身上的灰末,睁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前方的墙壁。   “小秦,这次的天元晶炼得不错,有第一次成功打底,后续也会轻松很多,你的火系法术控制能力又有突飞猛进啊!”隋何沿着铁架子楼梯下来,来到秦炽羽身边。   “这块天元晶,是否有希望炼成神器级别的飞剑?”秦炽羽直截了当地问道。   “神器不好说,天材地宝还是有很大希望的。”隋何笑道。   “我想要的只是神器级别的飞剑。”秦炽羽说道,“其他级别没有意义。”   隋何拍了拍秦炽羽的肩膀,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带近自己,感慨道:“不愧是我的烧火工,口气非常狂,我喜欢,不过,你要知道,神器级别的飞剑,需要天火来烧。”   “我已经最大程度地放出天火炎髓了。”秦炽羽皱眉。   “还不够,你的天火炎髓,还不够。”隋何道,“我就直说吧,以你现在的经脉承载能力,放不出能够满足神器冶炼强度的天火。”   “那要怎么做,才能释放出强度足够的天火?”秦炽羽疑惑地看向隋何。   隋何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别急嘛,不要急于一时,等你再强一点,快要突破元婴的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秦炽羽抓抓头,那意思是,他突破元婴,就可以炼制出神器级别的飞剑了?   如此说来,他现在才金丹初期,还得加把劲才是。   这般想着,秦炽羽完成了一天的冶炼工作,回到卧房内,上了坐榻便开始修炼。   灵力转过十次小周天,秦炽羽只觉得神清气爽,周身灵气充盈,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   灵识不知不觉来到内府。   自从他的境界突破到金丹,内府之中,漆黑的天幕上,就出现了一只金灿灿的大太阳。   大太阳照亮了天空和大地,内府中第一次有了红色炎流以外的颜色,天空是青蓝色的,大地是浅金色的,规整而宽阔的河道里涌流着源源不绝的红色炎流,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有条不紊,令人舒心。   秦炽羽迎着一片云气飞去,准备一边修炼,一边看看愉快的小日常。   这些年来,秦炽羽看了不少上一世的自己进入玄门之后的事情,大概知道了此生与前世的差别,前世里秦炽羽是在和光历四百多年的时候才拜在陆仙长座下的,比今生足足晚了一百多年,因此,当他进来时,四海排位战已经召开过了,虚花秘境也没有赶上,而看样子猜测,韩惜见和傅唯一似乎也没进虚花秘境,至于陆仙长,当时正被盛家多方刁难,又要照顾他这个拖油瓶,自然焦头烂额,无暇放下这摊去探什么秘境。   总体来说,上一世他们的进境并没有这么快,陆仙长的位置也没有现在这么稳。   但是,有些事却是一样的,比如,陆仙长救了他一命,把他带到赤霞堂悉心治疗,他背负亡国大仇,虽然那国家不是夜阑国,也没有矿脉,但盛家似乎也在那场亡国战争里出动了力量,因此被他视作仇雠。   而且那时候,盛家子弟并没有接到禁令,还时时上门来骚-扰他,带头的人里就有盛天骄——是,盛天骄那时候还活得好好的,与此生完全不一样。   看过这些,秦炽羽很清楚,此生比上一世要好得多,而这一切好的变化,都是因为陆仙长。   想到陆仙长在暗中谋划一切,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推进,却从来不向他们透露一句,他们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陆仙长的守护,这种感觉,又幸福,又揪心。   秦炽羽只希望自己也能为陆仙长做一些事,在他还不能向陆仙长表明自己知道双重命轨存在的情况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和隋何一起炼制神器级别的飞剑,陆仙长的本命飞剑——远流。   嗯,现在说力所能及,还有点早,算是一个长期目标吧。   当然,当务之急还是把修为提上去,在四海排位战中取得前一百名,得到虚花秘境的入境资格。   这般想着,秦炽羽已进入云气。   周遭的景象渐渐变化,是一处熟悉的场所。   秦炽羽不由得一惊,这雕花青石地板,这书架摆设,这乌木座椅——不正是第一酒楼中那座紫花小院的房室内景么? 第165章 四海排位战   秦炽羽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来到前世的紫花小院。   难道在这里也发生过什么事情?   他等着有人进来,可是屋里屋外,一点动静都没有。   秦炽羽的目光忽然移向墙上的画卷——他知道奇怪的点在哪里了。   那幅工笔人物画卷轴上画着的辜小月,不见了!   只有作为背景的草木山石和题画文还在,证明这幅画与辜小月那一幅是同一幅。   秦炽羽不由自主贴近画卷,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画卷上的题画文写着“辜家凡女小月”云云。辜家凡女,说明画上这女子本是出身四大世家之一的辜家,但没有灵根,不能修炼,因此叫做凡女,不能修炼意味着她会像凡人一般生老病死,寿数有限,因此画出这幅画的人才说她可能已经转世投胎去了,可见辜小月是至少百年之前的人物。   如今,画上空空如也,不知是那位作画的人尚未把人物添上去,还是画上的人自己跑了……?   秦炽羽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看到一幅空画。   难道说,前世发生了什么事,使这幅画产生了变化?   雾气蒙蒙吹过,秦炽羽又从回忆境里穿了出来。   想不出来个所以然,秦炽羽只得暂时放下,把手头的修炼任务做完。   待到修炼结束后,他活动了一下腿脚,往紫花小院去。   前世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道,但是陆仙长知道。   只要他把那幅画拿给陆仙长看,陆仙长多半能看出其中蹊跷。   这般想着,秦炽羽人已达到第一酒楼,避过酒楼森严的巡逻,来到后院,闪身进入一扇漆黑小门。   这扇漆黑小门前的路径,总觉得以前走过……   “对了!”秦炽羽一锤左手手掌,想起来,当年陆仙长刚刚评上长老之时,他和韩惜见、傅唯一来到第一酒楼中取餐,为了寻找酒楼的厨房,三人溜进后院,当时韩惜见便是进了这扇黑门,出来时还说,里面是个书房,书房里挂着一幅美人像。   当时秦炽羽以为韩惜见是为了气傅唯一才那么说,没想到里面真的挂着一幅美人像。   这样算来,韩惜见一百年前就在这里见到过美人像,说明辜小月至少是两百年前的人物?   韩惜见当年一见美人像,并没有就此放下,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回来探访,与美人像自说自话,还叫人家小月姐姐,一直到今日。   坚持的时间也够长的。   一幅画而已,看上一百年,怎么都看腻了,怎么韩惜见这么起劲。   秦炽羽一边困惑,一边把墙壁上的画卷取下来,卷一卷,塞进外衣里。   似有若无间,仿佛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秦炽羽一僵,环顾四周,并无第二个人,再仔细去听,又只有风吹动窗户纸的声音。   秦炽羽带着画卷回到万花山。   一跃下仙鹤,便快步往万花山庄里走去。   陆万闲正在院中浇花,袖子和裤腿都挽到半中央,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不妨碍干活。   “陆仙长,陆仙长,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看见秦炽羽来了,陆万闲从茂盛的灵植丛中走出来,晾着两只沾满淤泥的手,看向秦炽羽怀里支棱出来的画卷轴:“什么东西?”   秦炽羽也不废话,把画卷轴取出来,抖开,展示给陆万闲看。   陆万闲略略显出惊讶的神色:“这画……”   秦炽羽急道:“陆仙长是不是瞧出什么蹊跷来了?”   陆万闲疑惑地盯着画幅,问道:“这画没画完吧?”   秦炽羽一愣,似乎觉察到什么,低头看去。   只见画幅上空空如也,只剩下背景的草木山石,和那篇题画文!   “咦,人呢?”秦炽羽只觉得背后一凉。   陆万闲盯着秦炽羽观察了一阵,发觉秦炽羽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很认真地在寻找画上的人。   “这画上有人?”陆万闲问道,又细细端详起画卷,目光停驻在那篇题画文上。   “是有人来着,是一个小姑娘,长得还可以,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秦炽羽跟陆万闲形容了一番。   陆万闲皱起眉头。   “你从哪里找到这幅画的?”   秦炽羽跟陆万闲说了前天晚上他跟着傅唯一去第一酒楼抓韩惜见的过程,以及当时韩惜见在和这幅画说话的情景。   陆万闲思忖了一会儿,干脆地吩咐道:“点火。”   秦炽羽:???   “陆仙长,你要烧掉这幅画吗?”秦炽羽心内觉得不太好,“是否要跟韩惜见说一声呢?”   “不必,这画有妖异,点火。”陆万闲冷静地宣布,显然,这一决定并非出自一时激动,而是冷静分析考虑之后的决定。   秦炽羽一向遵从陆仙长的吩咐,此时虽然心中有所迟疑,但手掌已先一步抬起,掌心喷出一股火焰,直冲画卷燎去。   谁知,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翻卷燃烧的空画,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原本空白的地方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惨白美人脸,两只妖异的黑瞳充满怨念,直直盯着放火的秦炽羽。   秦炽羽吓了一跳,差点把画卷扔出去。   陆万闲抓住卷轴一端,伸手向画中按去,揪出一个人形的虚影,他单手在空中画符,速度令人眼花缭乱,瞬间一枚繁复的篆体金符光芒四溢,悬浮在半空中,陆万闲将手中的人形虚影往那金符上一按,只听一声惨叫,金符冒出缕缕黑烟。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跑动声,正门轰然洞开,满头大汗的韩惜见冲进来,看到秦炽羽手中燃烧的画卷那刻,好像魂魄抽离了身体,他大叫一声:“小月姐姐!”抄起飞剑凤尾,冲着秦炽羽劈了过来。   陆万闲伸手一指,飞剑亦向空中飞去。   两条白光在秦炽羽眼前撞击,迸出一片刺目白光,陆万闲的飞剑灵力更强,一击之下,将韩惜见的飞剑凤尾震开。   只听“当啷”一声,凤尾落在地上,白光一闪一闪,波动剧烈,仿佛连通着主人的心绪。   韩惜见脸上的表情,仿佛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他飞快地冲过来,劈手抢过秦炽羽手中正在燃烧的画卷,放出水流来浇灭火焰。   一股股清澈的水流浇在火上,发出滋滋声响,可是火焰燃烧速度太快,不过这一来一回的时间,画卷已烧掉大半。   那灭火的水,亦浸湿了画卷本身,仅剩的一半题画文,被水洇开,变得模糊不清。   “为什么要烧小月姐姐?”韩惜见心痛得快要碎掉了,双手捧着彻底毁掉的画卷,桃花眼含着满满的泪水,愤怒地瞪视着秦炽羽,“你抓我还不够吗?秦炽羽,你欺人太甚!”   说罢,韩惜见又召起凤尾,向秦炽羽打去。   秦炽羽被他这么一吼,本来心里就有些动摇,此时更觉内疚,竟忘记躲闪,眼看着飞剑到了眼前,秦炽羽不得不抬起手臂去挡。   手臂哪里是飞剑的对手?秦炽羽实在是心里太乱,想着给他砍一下算了。   一抹水色忽然闪过视野边缘,陆万闲抬袖替秦炽羽挡下飞剑,衣袂扫处,罡风如有实质,硬生生扛住凤尾,再度将它震开。   “师尊!”韩惜见恼了,“秦炽羽烧了我的画,你没看到吗?我知道你偏心他,可是这样拉偏架,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小韩,别说了!”一个沉稳的声音带着责备之意,自韩惜见身后传来,傅唯一不知何时跟了进来,见局面不可收拾,韩惜见竟然直冲着陆万闲发起火来,傅唯一不得不开口制止,铁钳般的手掌捉住韩惜见的上臂,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与秦炽羽和陆万闲拉开一定距离。   陆万闲捡起地上的飞剑,拿在手里看了看,这把飞剑是当年他从玄门集市买来,想着凑合用作代步工具的,后来韩惜见与瑶光峰闹翻,飞剑蝶翼被收回,没有趁手的飞剑可以继续参加拜仙之战,陆万闲又把这柄飞剑借给韩惜见作为比试用。   这飞剑不过区区五百灵石,质量果然不如秦炽羽和隋何打的那把天材地宝级别的飞剑凤尾,才正面交接一个回合,剑身就裂了。   陆万闲垂下目光,不言不语,韩惜见此时也稍稍冷静下来,他的目光扫到陆万闲手上那把飞剑剑身上,只见细微的裂痕从中间绽开,末尾如细细密密的蛛网般分散至剑刃上——韩惜见心中一紧,这飞剑是没法用了。   “师尊,我……”韩惜见顿时惶恐起来。   “是我让秦炽羽烧掉那幅画的,”陆万闲抬眼,凤眸中全无往日的温情,只见一派肃然,“那画中有妖,会乱你心智,你修行尚浅,被她迷惑也情有可原,但我不能看着你就此堕落下去。”   韩惜见怔愣片刻,眼中啪嗒啪嗒落下泪来,他将毁掉的画幅抱在胸口,失望至极地看着陆万闲:“师尊,你竟然也这么说,小月姐姐是我的朋友,你根本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只是因为她藏在画里,就要烧掉她,你这样不问缘由地毁掉没有还手之力的生灵,和那些恃强凌弱的世家子弟又有什么区别?”   韩惜见一边说,一边轻轻摇摆漂亮的头颅,鬓发随之微微摆动,垂落在纤细的颈项边,这般精致脆弱的躯体内,却透出强烈的哀怨和控诉,令人忍不住产生同情,恨不能立刻就遂了韩惜见的愿望,哄着他不要再哭了。   陆万闲却分毫不为所动,冷声道:“我当初就是纵容了你,让你把本命真气一天天地送给这早就该死的女鬼,你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以为靠着你那点修为就能填住这女鬼的无底洞?”   陆万闲忽然说出这番话,听得秦炽羽和傅唯一都是一愣,秦炽羽很快反应过来,知道陆万闲此言必有缘由,恐怕是上一世韩惜见的命数与画中女鬼有关,多半不是什么好事,陆万闲早已经历过一世,所以知道些什么。   再看韩惜见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心虚闪过,可是看一看手里已经被毁掉的画,他又气愤起来,满脸涨红,情绪激动地冲陆万闲喊道:“小月姐姐是世上唯一不会嫌弃我没有天赋的人,我再失败,再笨,她也会安慰我,听我倾诉,可是你们呢,你们根本不会,你们只会逼我修炼!逼我变强!!我一点都不想做强者,我不想和人吵架,也不想参加什么四海排位战!我只想和平地活下去,在没有争斗的地方,和温柔的小月姐姐,过凡人的生活!”   韩惜见喊完之后,也不敢再看陆万闲的反应,抱着画卷,夺门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胆小如兔灌溉营养液+5. 第166章 四海排位战   韩惜见跑出去后,傅唯一一声不吭,也追了出去。   留下秦炽羽和陆万闲站在院中。   半晌,陆万闲轻轻叹了口气,将碎裂的飞剑收进百宝锦囊,转身走回房间内。   秦炽羽亦步亦趋,始终跟在陆万闲身侧。   陆万闲发现他还没走,微微侧过头:“明日就是四海排位战报名的时候了,你快去准备吧。”   “陆仙长,报名我一定会过,这个你放心,眼下我有些疑问,还想请陆仙长解惑。”   陆万闲坐下来,端起茶碗,听到这话,抬眼看了他一眼,也是,秦炽羽肯定也有满腹疑问,想要问个清楚。   毕竟,陆万闲还从来没有这样强迫过韩惜见。   “罢了,你问吧。”陆万闲垂下眼眸,抚弄着手中的茶盏。   “陆仙长说那幅画中有女鬼,女鬼会吸收韩惜见的本命真气,可是当真?陆仙长并未亲眼见到,为何如此笃定?”秦炽羽问道,“说不定韩师兄只是喜爱那画中美人,和她说说话,不至于傻到连本命真气都要给人家吧?”   陆万闲摇摇头,解释道:“若是没有那幅画,我或许还不敢这样肯定,但是,你把那幅画拿到我面前,我就明白了……这辜小月,我是认识的。”   “咦??”秦炽羽惊了。   “我接下来说的这番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不会解释,它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你可以理解为枯木大师的占卜,也可以理解为我偶窥天机。”   秦炽羽不由得神色肃然起来,他知道,陆万闲只是不想编谎话骗他罢了,陆仙长接下来要说的,肯定是前世发生过的,而今生尚未发生的事。   “不管陆仙长说什么,我都相信。”秦炽羽坚决地说道。   却说傅唯一追着韩惜见跑出去,看见韩惜见驾起飞剑向空中冲去,傅唯一自知仙鹤多半追不上飞剑的速度,实在无法,只得纵身跃起,一把扑住韩惜见,将他从飞剑上扑下来。   两人从飞剑上滚到草地上,又从万花山的大草坡上滚到小河边。   韩惜见弄得一头一脸都是土,嘴巴里满是青草味,身上更是沉甸甸压着一大块小山似的壮实躯体,压的他差点吐血。   胸前护着的画卷,此时更是被蹂-躏得烂到不能再烂。   韩惜见使劲推了一下身上的傅唯一,没推动,他又使出吃奶的劲儿使劲踹了傅唯一一脚,还是没踹动。   心痛加身体痛交织在一起,胸口的憋闷和腹部的重压双重打击之下,韩惜见终于忍无可忍,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傅唯一只觉掉在一个软软的垫子上,触-手处又滑腻腻的,根本不敢动,生怕一个翻身压坏了身-下的娇气人,他正待撑起上身,便听见韩惜见小声地抽噎,像是掉在水沟沟里的小猫,爬不上来,躲在石头缝里嘤嘤地叫唤,又怕人找到它,又怕人找不到它。   傅唯一手肘一撑地,撑起上身,将力量从韩惜见身上卸去,接着一翻身,轻轻从韩惜见正上方翻过去,滚到一边草地上。   与此同时,韩惜见护在胸口的纸片,发出“嗤啦”一声响,一半粘在傅唯一身上,被傅唯一这么个动作,撕成了两半。   本来就不成纸形的画卷,此时彻底碎成两半,拼凑都拼凑不起了。   傅唯一顿时手足无措。   韩惜见瞪大了漂亮的桃花眼,本就水汪汪的眼睛,此时更是水雾气弥漫,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啪嗒啪嗒,满脸颊都是晶亮亮的水痕,眼圈、鼻子全都红彤彤的,嘴唇更是哭得洇红一片。   傅唯一头一次有种无助感,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大脑一片空白,两只手伸向地上的韩惜见,又缩回来,好像韩惜见是一只发烫的白馍馍,掉在地上了,该去捡起来,把灰尘从它香香软软的表面拂去,可是,它却烫的拿不住手。   傅唯一只好先把两张残破的画卷拾起来,看着上面的字拼到一起,一边用他低沉耿直的声音哄韩惜见:“拼起来,找些糯米灰浆粘一粘,保证看不出裂缝……”   韩惜见抹了把眼泪,抽噎着问:“真、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给你粘好。”傅唯一说,将两张画卷碎片叠一叠,放进怀里,又冲韩惜见伸出手,“来,起来吧,跟我回去吧。”   “我不回去!”韩惜见气鼓鼓地扭过头,不去看傅唯一。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傅唯一蹲下来,手臂横放在膝盖上面,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凝向韩惜见,“师尊也是担心你,你既然没有用本命真气供养什么女鬼,自去与师尊说清楚,师尊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误会了你肯定会向你道歉的。”   韩惜见鼓着腮帮子,粉面依然带着情绪激动时涌起的潮-红,软唇抿得紧紧的,唇珠还微微上翘,明明是在生气,却无端生起一股娇气。   “……”   “……”   “……”   傅唯一等了半天,韩惜见都没有辩驳一句。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你……真的把本命真气供给女鬼了?”   “韩惜见会在三百年后与一凡俗女子结为夫妻,并陪着她周游中州,那凡俗女子姓辜,名小月。”   万花山庄中堂内,陆万闲轻轻摩挲茶盏,说道。   “辜小月?那岂不是画卷上的人,应该已经逝去一百多年了,为什么还会变成凡俗女子,还、还和韩惜见结为道侣了??”秦炽羽被这个惊天炸雷般的消息惊得不知说什么好,韩惜见那样软软弱弱的性子,秦炽羽一直下意识以为只有傅唯一能收了他——不是,以为他会一直打光棍,没想到韩惜见竟然在上一世结过婚了??   “不是道侣,是夫妻,那凡俗女子不能修炼,而且身体极差,几乎都躺在床上,还要韩惜见伺候她。”陆万闲说道。   “那还怎么周游中州?”秦炽羽费解。   “那是辜小月的愿望,说希望韩惜见陪着她看遍中州美景,这样也就死而无憾了。我以为韩惜见是真心与辜小月相爱,便由着……便看着他们发展,谁知之后又起变数,韩惜见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终于没有能突破元婴中期,天人五衰,金仙难救,死在我眼前。”陆万闲道,尽管他已经刻意淡化了自己亲历其中的痛苦,可是秦炽羽还是从这只字片语间,窥到了陆仙长当时该有多么难过。   以至于现在说起这段,依然愁眉紧锁。   韩惜见……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陆万闲想到当时韩惜见在他手臂间,逐渐失去体温,脸色变得青白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裂痛。   他别过脸,不想让秦炽羽看出他情绪失控,稍微调整音色后,说道:“幸而今日你把这幅画拿到我面前,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炽羽,你立了一件大功。”   秦炽羽猛地被夸了一下,浑身一个激灵,毛孔都舒服得张开了,但是看到陆万闲依旧伤神的神情,又稍稍压制住自己的雀跃,问道:“陆仙长明白什么了?”   “那凡女辜小月,正是此画中的女鬼辜小月,她先是吸取韩惜见的灵力,获得了在画中活动的能力,再渐渐获得实体,最后能够行走于阳光之下……只不过身体仍然很差,需要绑着韩惜见这个冤大头。”陆万闲说出自己的推测。   “一幅画,竟有这么大的能耐。”秦炽羽惊叹,“辜小月生前到底是什么人,看那题画文上的说明,也不过是一介凡人?”   陆万闲沉吟片刻,抬头看向秦炽羽:“你知道第一酒楼的创建人叫辜月么?”   “她叫辜小月,是辜家之后,却没有灵根,自小便不受重视。”   万花山山坡下,韩惜见揉了揉眼角,对傅唯一说道。   “因为少有倾城色,又无保护自己的能力,小月姐姐打小就没少受欺负,后来她终于学会了保护自己,凭着自己的本事,创建了第一酒楼。”   韩惜见陈述的只有短短几句,可是其间的惊心动魄,可想而知。   傅唯一一向敬重强者,因此,听到这里,默然了。   “经营第一酒楼之后,小月姐姐便可以拿到足够多的灵石,去购买帮助她保持容颜的灵药,她曾经度过一段非常快乐自由的日子,可是后来,终究还是被觊觎她的男人盯上,那人是玄门中位高权重之人,稍作手段,便让小月姐姐买不到灵药,看着容色一日日衰老下去,小月姐姐痛苦万分……幸而这时,她因缘巧合,看到了这幅画,是百年之前,修真界一位俊才后生为她所绘的肖像,当时她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这是她对你说的?”傅唯一问道。   “是的,她总会在我难受的时候耐心地听我倾诉,所以作为回报,我有时候也会听她倾诉。”韩惜见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小月姐姐拿到这幅画之后,便想抛弃逐渐衰老、油尽灯枯的身躯,她请同族中法阵修为很高的前辈为她起了阵,将她的魂魄封印在这幅画中,只待有缘人来开启……”   那个有缘人,不用说,就是冤大头韩惜见了。   韩惜见一开始只是抱着欣赏美人的态度,时时来紫花小院中探看,后来,美人似乎会看着他笑了,会微微摆动衣袖,会抖动双肩,仿佛在回应他的关注。   再后来,韩惜见试着把灵力输送给美人,画上的美人便开口说话了。   “所以,这就是你把本命真气输送给她的理由?”傅唯一的脸色越来越冷。   韩惜见全然没觉察到傅唯一的情绪变化,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秀美的眉头微微皱起,一边思忖,一边低声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找不到人倾诉而已……”   “怎么会找不到?”傅唯一难以理解韩惜见脑袋里在想什么,“就算你不想找师尊和秦炽羽,难道我不是人?”   韩惜见望着傅唯一,缓缓摇头:“你不是,你……需要的只是足以匹敌的对手而已。把画还我,我自己粘。”   韩惜见向傅唯一伸出手掌,掌心粘着泥土,仍然不掩雪肤。 第167章 四海排位战   陆万闲自那日收了辜月的魂魄之后,便不再搭理韩惜见的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而韩惜见每次见到陆万闲和秦炽羽,都会露出愤愤的神色,把脑袋一扬,往另外一边走去。   至于辜月的画像,倒是被傅唯一粘起来了,只是绝对没有他许诺韩惜见的那样,一点痕迹都看不出。   韩惜见看见画像中间那条歪歪扭扭仿佛毛虫一般可怕的粘合缝之后,惊叫一声,把画像扔进抽屉里。   韩惜见消沉了几日,连四海排位战的报名都不愿意去,还是傅唯一强拖着他去,把他的手指蘸到印泥里,在报名表上戳了个指印,才算完事。   报名之后,就等着资格核验,傅唯一本来应该闭关修炼一阵的,但是韩惜见整日昏昏沉沉的什么事儿都不想干,傅唯一只能守着他。   “你可以跟我倾诉。”傅唯一说道。   彼时,傅唯一端坐床前,腰背挺得笔直,仿佛阵前的令旗。而韩惜见趴在软榻上,和被褥纠缠在一起,像没骨头的小动物一般,瘫成一团团。   “我是废物,我想躺着,我不要起来——”韩惜见用被子蒙住脑袋,发出闷闷的声音。   “……”傅唯一想了一下,理客中地分析道,“不要妄自菲薄,你只是懒了些,来,现在起来,跟我一起修炼,内练小周天,外练筋骨皮,每天一千个小周天,你的修为进境就会提上来。”   一千个小周天!韩惜见把脑袋埋得更深,更加郁闷地哼哼道:“我才倾诉了一句,你就顶了我十句——我不跟你倾诉了!”   傅唯一这时才想起来,他是准备要取代女鬼成为韩惜见的知心小哥哥的。   “我错了,我不说了,你倾诉吧。”傅唯一当即改口,从善如流。   “你嘴上不说,心里可嫌弃着我呢,我知道。”韩惜见把被子一通乱揉,头发也弄得乱糟糟的,顶着个蓬松的鸡窝头,坐起来,斜睨着傅唯一,“韩惜见这个大懒虫,每天不求上进,只知道吃吃喝喝,怪不得修为没有进境,怪不得被师尊数落……呜,以前有那么一点点的天赋,现在也给作没了!还挂着首席弟子的名头呢,还是擢仙大典排名第一的后起之秀呢!现在可好,连师尊都不理你了吧!呜呜呜……”   韩惜见说完,又抱着被子把脸埋进棉花堆里。   傅唯一迟疑了片刻,道:“你是说我在想这些?”   “不是你还是谁!”韩惜见气呼呼地说,从被子后面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傅唯一。   “我没有……”   “谁说你没有,是谁说韩惜见空有天赋没有实力的,是谁说喜欢韩惜见的天赋其他方面乏善可陈的!还有四海排位战报名的时候,瑶光峰韩十九他们,明明比我小,比我入门晚,可是修炼速度都比我快,还嘲笑我,说我是擢仙大典位列第一的前辈??当时你说什么了吗?你光在那里怪笑来着,别以为我没看见!”   韩惜见的一番嚷嚷并非无理取闹,傅唯一说的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连一百年前的旧账翻起来都不假思索,傅唯一听得微微怔愣,却无从反驳,憋了半晌,道:“我没有怪笑。”   “你平时见人都不笑,为什么见到韩十九他们要笑,还说不是怪笑,不是跟着他们嘲笑我?”韩惜见虽然浑浑噩噩,但是该盯的地方没少盯,尤其是傅唯一的表情,他有事没事就抬头看一眼。   “因为……”傅唯一微微皱眉,“他们是你亲戚。”   韩惜见一愣。   傅唯一侧过脸,唇角向两边伸展,薄唇绷成一条直线。   韩惜见顿时紧张,来了,又来了,白天里,傅唯一就是这么冲着韩十九他们怪笑的。   “你不是说我没表情,看着凶么?”傅唯一“微笑”道,“这样是否友好一些?”   原来,傅唯一是为了表现友好才违背天性地挤出一个微笑么?因为韩十九他们是韩惜见的亲戚,所以才要表现友好……?   韩惜见脸上“腾”地热起来,漂亮的桃花眼傻愣愣地望着傅唯一,少倾,小声呜咽一声,又用被子把脑袋埋起来,身体却还露在外面。像一只安息国特产巨鸟,怂的时候只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就以为自己全身都安全了。   秦炽羽这厢报完名,就被陆万闲轰走去修炼,不要总是在万花山闲晃,他作为四个人里修为最低的一个,目前需要担心的是,四海排位战的初筛会不会给筛掉。   修为低就是没人权啊。   “等等。”   就在秦炽羽准备回金铁司继续练火灵根之时,陆万闲又叫住了他。   秦炽羽立刻返回来:“陆仙长,什么事,请讲。”   陆万闲犹豫了一下,问:“你说,我们就这样把惜见丢给唯一,能解决问题吗?”   这个馊主意是秦炽羽出的,陆万闲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他现在要去安抚韩惜见也未到时机,何况辜月的魂儿还在他手里扣着,去安慰韩惜见压根没有立场啊。   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先按着秦炽羽说的办了。   但陆万闲仍然对这个方法抱有怀疑。   “我觉得没有比傅唯一更适合这项任务的了。”秦炽羽正色道。   “为什么?”陆万闲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自信,“就我观察,唯一和惜见虽然关系不错,时常在一起厮混,但性格天差地别,生活习惯也毫无共通之处,唯一是一心要修炼飞升的,惜见却只想吃吃玩玩,两人水平差不多的时候或许还有得聊,以后差距拉开了,恐怕……”   陆万闲这番话并非无端揣测,而是经历了上一世实实在在的观察之后,知道韩傅两人最终没什么交集,越走越远,所以才得出的这般结论。   “可是他们两个互相喜欢啊。”秦炽羽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互相喜欢,这就够了。”   陆万闲失笑:“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怪话?是不是没有好好修炼,去酒楼里听什么低俗话本子了?”   “才不是怪话,最近我有所体悟,喜欢才是把一件事做好的动力,比如说隋何师傅,他对打铁有狂热的爱好,因此很小的时候就把冶炼相关的书都看完了,牢牢记在心里,别人以为他是刻苦,其实他只是喜欢,因为喜欢,他总能比别人多想一步,多雕琢一点,这样一点点累积下来,别人就赶不上他了。人与人之间相处也是一样的,因为喜欢,所以会对他多观察一点,多照顾一点,自然就能看到一般交往之中看不到的东西,而这种喜欢如果是双向的,两人又秉性正直,一定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陆万闲本以为秦炽羽是对那刺激感官的一面感兴趣,没想到他谈的喜欢却是包罗万象并且正面的一种感情,反倒是自己思维局限了。   “他们两人互相喜欢么?我怎么没看出来?”陆万闲拨弄着手中茶杯,寻思着生活中的一些小细节,傅唯一和韩惜见,不见得就比秦炽羽和韩惜见走得更近一些吧?   “陆仙长,”秦炽羽摇摇头,“你修的不会是无情道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知了灌溉营养液+10~还有二更。 第168章 四海排位战   陆万闲修的当然不是无情道,如果他真修无情道,反而没有现在这么多烦恼了。   “修炼一道,不宜有太多感情,虽然我修的不是无情道,但东明一脉心法,亦注重对情绪的控制。”陆万闲说道,“这和看不看得出他人的情感,没什么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原来祖师爷是修清心寡欲的,怪不得……”秦炽羽差点一秃噜说出来“怪不得不适合我”,赶紧把话头刹住,顺势一拐,“怪不得陆仙长这般淡泊出尘。”   陆万闲眯起眼睛,不要以为他没听出来,秦炽羽说得压根不是什么好话。   “那……陆仙长接下来打算拿那女鬼怎么办?我看她执念好像还挺强的。”秦炽羽道。   “她贪恋人世,不肯离去,许多妖祟之物都是因为情绪太过偏执而作怪,这也告诉我们,不可太过执着,你懂吗?”陆万闲趁机又敲打秦炽羽。   “不执著,怎么耐得住修炼的枯燥?”秦炽羽反问道。   陆万闲一愣,接着说:“那不一样,体悟大道,又不是小情小爱……罢了,不说这些,我打算把辜月送去轮回转世,只是起那释魂阵不大容易,我一个人恐怕完不成,大约还得找王思远来掠阵。”   “咦?不如我来掠阵也可。”秦炽羽道。   陆万闲疑问:“你懂阵法吗?”   秦炽羽摇了摇头,但立刻说:“我可以学!陆仙长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凡世都有开头啊,我对阵法一道也挺感兴趣的。”   陆万闲思索了一下,没看出来前尘中热爱直来直去放火烧人的秦炽羽对阵法有兴趣啊。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中间出了什么岔子,送不走辜月,他可能会缠着你或者我,或者更糟,变成万花山的地缚灵,天天和韩惜见厮混。”   秦炽羽想到那个场面,不由得打了个激灵,道:“我这就去找王思远。”   王思远如今已是玉衡峰中的名人,各家若有起阵的需求,都不再去麻烦玉衡峰主他老人家,而是直接找到王思远,请王思远出山主持起阵事宜。   秦炽羽找到王思远时,王思远算了算时间,发了十几个纸鹤,告诉接下来的十几场法阵要求,统统都要推后,因为他来了一个急活。   王思远跟着秦炽羽来到万花山,同陆万闲讨论了一番即将要起的这个阵,说到一半,王思远问道:“陆长老是否想过,这是辜家的事情,应该交由辜家处理?”   陆万闲一想,王思远说得也不错。   “那我去个信问问辜家吧。”陆万闲道。   “成,如果辜家决意回收辜月的魂魄,那么此事便不需要我们动手。”王思远道。   陆万闲颔首,觉得有这么个思虑周全的后辈在身边,真是一种福分,不过也是王问虚调-教的好。   他放出一只纸鹤,将辜月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发给开阳峰主辜厉。   谁知这只纸鹤发出去之后,便如石沉大海,一直没有回信。   王思远也不能一直在万花山等着,只能先起身告辞,临走时同陆万闲说,什么时候找他都可以,发个纸鹤就成。   陆万闲知道王思远事情多,便跟他约定,下次必须是十拿九稳要起阵了,再叫他。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月。   开阳峰终于发回一个回音,派了一个黄衣弟子来,传峰主的口信,说怕不是陆长老搞错了,这个辜月只是一名凡女,早就逝世,不可能留存于世的,恐怕是什么妖怪附在画上,搅乱人心,请陆长老就按照除妖的方式解决了吧。   传完消息,黄衣弟子也不等陆万闲进一步说明,就乘法器走了。   陆万闲心下有些不悦,开阳峰未免也太急于撇清关系了,不过,仔细一想,开阳峰是戒律司所在,开阳峰峰主辜厉又兼任戒律司掌司,如今纵容自家人化作鬼魂蛊惑他派弟子,这个罪名能一直问责到峰主头上,对于辜厉来说,无异于飞来横祸,他自然是不愿意背这个锅的。   辜厉这般冷漠态度,其实也代表了世家修士对于世家中没有灵根的凡人的态度,就算辜月创立了第一酒楼,也不能改变她是个凡女的事实,这样一想,辜月确实有点可怜。   可是,可怜不是她蛊惑韩惜见的理由。   只要犯到了韩惜见头上,对于陆万闲来说,就是不可饶恕的。   陆万闲再次发信找来王思远,两人在万花山后山上起阵,送走辜月的魂魄去投胎。   两人注视着辜月的魂魄化作一团白气,不断挣扎着,升到半空中,在千丝万缕的阵法灵力牵引之下,渐渐向更高的方向飘去。   送走辜月的鬼魂之后,陆万闲方才算松了口气。   这个把韩惜见人生轨道带歪的女鬼总算轮回转世去了,此生孽债和记忆都一笔勾销,不可能再出现在韩惜见面前。   那就意味着,这一世,韩惜见不会再傻乎乎地被人蛊惑,送出自己的本命真气,他可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而不必沦落到灵力衰竭的结局。   想到这一点,陆万闲走着路都带风了,种个花修个篱笆脸上也笑吟吟的。   比起他,韩惜见则截然相反,愁眉苦脸不说,还整日唉声叹气。   不·为别的,就为那幅画。   画粘起来之后,小月姐姐便不见了。   不管韩惜见怎么呼唤,小月姐姐都不肯从画的边缘出来,以往,她会躲起来逗一逗韩惜见,但是这一次,她消失之后,就彻底不见了。   韩惜见颓然望着画幅,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拜托傅唯一,帮他去师尊那里探探口风,看师尊是不是知道小月姐姐的下落。   这些日子里,傅唯一一直陪着韩惜见,两人的关系又好了不少,傅唯一确实有认真地在倾听韩惜见的抱怨,韩惜见心里因为小月失踪而造成的空虚,也被填补上不少。   而且,韩惜见发现,傅唯一比他想象中的耐心很多,并没有因为他暴-露出懒惰颓废的一面,就嫌弃他。   “我去去就来。”傅唯一说道,起身往外走。   “哎,你等一等。”韩惜见叫住傅唯一,傅唯一低头看向韩惜见,流露出疑问之色。韩惜见忧心忡忡地叮嘱道,“师尊一定在气头上,如果你看他态度不对,就不要直接追问了,万一师尊连你都气上……”   “师尊是讲道理的人。”傅唯一说道。   韩惜见撅起嘴,那就是说他不讲道理呗,哼,算傅唯一有眼力见,他就是不讲道理,他本来也想讲道理,可是师尊却一点都没问他意思,就把画卷给烧掉了,难道就很讲道理吗?   傅唯一转头出去,不出一炷香时间,又回来了。   韩惜见惊讶,傅唯一竟然这么快,他的效率未免也太高了吧?   “你问到了?”韩惜见瞪大眼睛。   紧接着傅唯一进来的是一抹水色衣衫。   陆万闲也跟着进来了。   陆万闲跟韩惜见讲明,已经送辜月去投胎了,这一日,万花山鸡飞狗跳,水漫山庄。   韩惜见情绪失控之下,不知戳到了万花山里哪一处山泉,将山泉里的水全都给炸了出来,汩汩流淌的清澈泉水漫过十八间房陆万闲精心挑选的竹地板、木地板,一直流到外面菜园子里的灵植中间,灶房里的锅碗瓢盆,柴房里的木柴麦秆,统统随着水流飘出来,飘得满院子都是。   幸而陆万闲眼疾手快,先一步把韩惜见的飞剑凤尾拿捏住,才没引发万花山庄被夷为平地的惨案。   也不知是情绪激发了韩惜见的潜力还是怎的,他这一天爆发出的实力,远远超过他金丹中期剑术五层的修为,甚至陆万闲和傅唯一联手都差点没压住他。   鸡飞狗跳之后,韩惜见力竭昏睡过去,傅唯一轻手轻脚将他抱回自己卧房床上,盖好被子。   韩惜见昏迷间,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珠,可见他是伤心至极,令人看到也于心不忍。傅唯一虽然知道自己只是受到浅薄的表象蒙蔽,但在看到韩惜见伤心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有些怨师尊,为什么夺画烧画的时候,就不能跟韩惜见商量着来呢——   待傅唯一发现时,自己的手指已经蹭掉了韩惜见眼角残留的泪珠,甚至还停在那细嫩泛红的脸畔,忘记了拿开。   就算这个懒惰又笨乎乎的师兄,在性格方面已经完全突破了傅唯一能够接受的底线,可是,傅唯一还是愿意守着他,听他叨叨那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事,还有稍微努力一下就可以克服的修炼困境。   傅唯一安顿好韩惜见之后,从屋里走出来,两脚踩在山泉水里,划到陆万闲跟前。   “怎么样了?”陆万闲询问。   傅唯一摇摇头。   陆万闲见状,叹了口气,道:“他有这反应,也在我预料之中。”   “师尊的手段未免太酷烈了些,小韩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同他晓以大义,他必定是能理解的。”傅唯一说道。   陆万闲微微扬眉:“你真的这么以为?”   傅唯一一怔,稍微思索了一下韩惜见的种种行为,沉默了。   “只能等他稍微消气了,我再去和他说吧。”陆万闲叹道。   韩惜见一向善解人意又温柔善良,是长辈面前的乖宝宝,一百年来才执拗一次,陆万闲完全可以理解,他相信,只要时间充足,韩惜见就会消气,之后便能冷静地面对现实。   “他怕是短期内都无法消气。”傅唯一仍然觉得陆万闲的做法有些过分。   陆万闲本想说,时间有的是,他有足够耐心,等到韩惜见消气。   但是,转念一想,秦炽羽好像说的不错,傅唯一确实会在关键时刻站在韩惜见那边的,每一次他们找不到韩惜见的时候,傅唯一都能找到他,他们无法和韩惜见沟通了,傅唯一又能和韩惜见沟通。   譬如这次,傅唯一说韩惜见短时间内都无法消气,那就是完全站在了韩惜见的立场上。   陆万闲不由得多看了傅唯一一会儿。   “师尊,我脸上有什么么?”傅唯一疑惑。   “没什么。”陆万闲顿了顿,奈何内心的熊熊八卦之火被秦炽羽点燃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实在忍不住,问道,“你……现在的第一目标,还是飞升吗?”   “是,”傅唯一莫名其妙,“师尊何出此问?”   “虽然我们万花山的心法是传承自东明祖师一脉,讲究清心寡欲,物我两忘,但也有一种说法,是要认清本心,才能做到从心所欲而不逾矩,”陆万闲意味深长道,“你——明白么?”   傅唯一突然被指点了一波心法秘籍,立刻进入领悟学习状态:“师尊所言甚是高深,容弟子再想一想。”   “好。”陆万闲也不多说,叫傅唯一先去把地板泡坏的地方清点一下,汇总一个单子,去宝德院报维修。   宝德院很快派人来修缮房屋,其他屋子状况倒还好,只是韩惜见那屋没法住人了,宝德院勘察过后,确认需要至少三天把韩惜见的卧房重新翻修一遍,其间,韩惜见只能先搬到别间去住。   陆万闲估摸着韩惜见醒来之后,听闻此消息,很有可能会离开万花山庄,直接搬到第一酒楼里去住,他便想了个主意,将傅唯一叫来:   “唯一,我有一件事儿跟你说,你不许拒绝。”   傅唯一:“……”   “是这样的,现在韩惜见的屋子不是正在翻修吗?他的事儿比较多,其他屋子给他当卧室也不太合适,这样,他在你屋里住的不是挺好的吗,接下来三天,先让他在你屋里住着,辛苦你挤一挤了。”   傅唯一点点头,道:“无妨。”   咦,答应的这么爽快,要知道韩惜见醒来肯定又要闹,闹起来又要哄,哄不住少不得又水漫万花山……陆万闲想想都头痛。   傅唯一却可以若无其事地应下来,真不愧是——令人感动的师兄弟情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韩惜见:你是大傻子。   傅唯一:笨呼呼的。   韩惜见:你才笨呼呼的。   傅唯一:把本命真气分给一幅画指望它能跟你说话,这还不是笨呼呼的?   韩惜见: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还不是因为你、你说只喜欢我的天赋……现在我没有天赋了……   傅唯一:那又怎样?   韩惜见:……大傻子。   数日之后。   韩惜见:呜呜呜,师尊,傅唯一他根本不傻!他坏得很!   ——————   日六两个月啦,新的一年,继续加油,目标是2020年写180万字!冲鸭! 第169章 四海排位战   四海排位战的核验环节,很快就要来了。   玄门中发来消息,通知还没有晋升为黄衣弟子的赤衣、橙衣弟子,以及外门修士,都要在下个月十五玄门集市参加核验,以便筛掉水平太低、浪费组织资源的低阶修士。   秦炽羽、傅唯一和韩惜见都在通知之列。   而陆万闲,也收到了一封密函,通知他准备去悬圃集训,要参加对低阶修士的考核。   陆万闲给欧青子回了封纸鹤,称病不想去,实在是最近万花山庄鸡飞狗跳,他没有那个心情去考核良莠不齐的低阶修士。   欧青子立刻回信道,三百年中新评上长老的人都得出席,正所谓养士千日用士一时,玄门免费给他们提供三进的院子、给他们申请这福利那福利,就是等着他们在这种节目上出力的。   “这届四海排位战主持者是你的老友天玑峰主,如果你实在病得起不来,可以叫他去万花山照顾你。”欧青子在纸鹤最后幸灾乐祸地说,“毕竟你们是进出过内府的交情。”   欧青子这老滑头,专门找他的软肋踩。陆万闲忍不住扶额。   一旁,秦炽羽听到这话,脸色立刻变了。   他似乎想问什么,却又没问出口,只将拳头捏得紧紧的,脸色铁青地望着椅子腿。   陆万闲一挥手,欧青子的纸鹤化作一片青烟,他也站起身来,对秦炽羽说:“我去一趟悬圃。”   秦炽羽脑袋里乱成一团,神情变了又变,自然是没听见陆万闲说什么。   陆万闲走到门口,他才意识到他要走,追了两步,问道:“陆仙长,你去哪里?”   陆万闲回头,难得见秦炽羽走神,便又重复了一遍。   “是去见盛玉髓么?”秦炽羽没头没脑地追问。   “不是,是去培训怎么在三招内把你们打趴下的。”陆万闲笑道。   秦炽羽却显然没接住他这个梗,仍是愣愣地望着他。   “你今天是怎么了?”陆万闲疑惑,“是不是金铁司的业务太重,你又修炼得太赶了些,精力无法集中?修炼之事,切不可着急啊,精神难以集中,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陆万闲知道秦炽羽在金铁司跟着隋何打铁,这一点巧合虽然让他有些意外,不过也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过了这么长时间,陆万闲已经接受了秦炽羽在跟着他前尘中的指定御用神工学习打铁,连那双冰丝手套都是他们两个琢磨出来的。   “……我能一起去么?”秦炽羽没有接陆万闲的茬,而是单刀直入地问道。   “不能。”陆万闲微微皱眉,“你听到刚才欧青子说什么了吗?罢了,我先去了,你在此等我回来,看看你最近修炼中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   秦炽羽本来应该对陆万闲的关怀感到感激的,可是,现在他却喉咙发涩,嘴巴发苦,心里沉甸甸地压着一句“毕竟他们可是互相进出内府的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秦炽羽能不知道么,他自从和八方钱庄做了生意,成为八方钱庄名副其实的大金主之一,就可以免费进出八方钱庄出资建设的各大藏经阁,包括笔架山那座藏经阁总部,藏经院院长翰墨居士亲自镇守的超大号图书馆。   秦炽羽除了调用修炼、冶炼相关的书卷外,还看了不少闲杂书籍,尤其是藏经院里关于“道侣”的书,都被秦炽羽翻烂了,可惜翰墨居士还有一栋红香小楼,专门藏的是秘术图谱,只开放给有玄门认证的道侣契书的修士,秦炽羽这样的年轻光棍是不能够进入的。   据说,那里面的书,如果没有道侣,让光棍看了的话,很容易走火入魔,尤其是修为尚浅、心性不定的年轻修士,看完之后更是把持不住,很可能会做出有碍风化的举动。   不管怎么样,秦炽羽就只能看一些干巴巴的叙述文字,不清不楚地概括道侣、双-修是怎么一种性质的修炼方式,到具体描述环节,全都一笔带过,甚至连脖子以下都不允许出现,比一般的修炼书还要严格。   看得秦炽羽干着急。   但是,有了这方面粗浅的理论知识之后,秦炽羽终于明确了自己的心意,比起师徒关系,他更希望能和陆仙长结成一对一终身制的契约关系——道侣。   一起修炼(还没有搞懂怎么修炼)、一起飞升,不管做什么事都一起行动,互相之间还有心灵感应,还有比这种契约关系更能完美诠释秦炽羽的心中所想吗?没有了。   根据秦炽羽对上一世情况的判断,陆仙长应该是没有道侣的。   那么,这一世,只要秦炽羽黏糊他黏糊得紧一点,说不定就可以……   谁知,今日欧青子突然发来噩耗,说陆仙长和盛玉髓,竟然有过那么亲密的关系?!   秦炽羽有种自己辛辛苦苦蹲守的千年冰山雪莲,原来早就种在了别人家的花圃里的感觉。   那种五雷轰顶之感,令秦炽羽浑浑噩噩,一脸迷茫地走出中堂。   突然之间,一股水流从旁边的窗户纸里喷-射出来,溅了秦炽羽一身。   “嘭”的一声,傅唯一从窗户里跃出来,又接连后退了两步,随手抄起窗户下面的簸箕,挡住窗户里射-来的水柱。   傅唯一边挡边退,看见秦炽羽还杵在路中间,一胳膊肘把他顶开,俩人一起退到安全的距离外。   “傅唯一?”   “秦师弟?”   两人互视一眼,发现大家好像都过得不太如意。   少倾,傅唯一和秦炽羽来到万花山后面的山坡上。   两人攀上树海,眺望远方,一人拉着一根树枝,沉默不语。   还是傅唯一先说话:“我过会儿还得回去。”   “小韩师兄还在生气么?”秦炽羽叹了口气,“真是苦了你了。”   傅唯一默然片刻,道:“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秦炽羽回过头:“什么意思?”   “师尊虽然是为了小韩好,但手段太过酷烈,小韩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也是正常的。”傅唯一道。   那意思是,他不怪韩惜见发火,怪陆仙长多事了?   秦炽羽正是心情不佳之时,听到此言,焉能不反驳?   “傅兄,你这么说,我可就不同意了。”秦炽羽道,“陆仙长往日里对待小韩师兄是什么态度,你也不是不知道,为何会在这件事上快刀斩乱麻?还不是因为那女鬼吸了小韩的本命真气,危及到他的性命,更何况此时若是不管,日后小韩更离不了那女鬼,等女鬼吸收足够多的真气之后,再还阳成人,你觉得以小韩的脑子,还能离得开她吗?”   “什么意思?”傅唯一觉出这事情里面似乎干系甚大,他却一时间想不明白,神色不觉肃然起来,正色问道。   秦炽羽撇撇嘴,将韩惜见日后会帮助那女鬼还阳,并与她结为名义上的夫妻,不仅病榻前伺候着,还给人继续吸本命真气,直到灵力衰竭,前后种种,一股脑都告诉了傅唯一。   “这是陆仙长找枯木大师算出来的,你若不信,可以去观星岩对峙。”秦炽羽除了在陆万闲面前不太会撒谎之外,在别处扯起谎来都是一溜一溜的,当然,是在有必要的情况下。比如前尘今生这一节,秦炽羽就没法跟傅唯一解释,那只能搬出枯木大师了,毕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枯木大师,除了陆仙长,跟谁都不肯多说一句,傅唯一自然也是无法与他对峙的。   傅唯一听得默然。   就在秦炽羽以为,傅唯一会对韩惜见的傻子行径表示唾弃时,傅唯一却问道:“韩惜见果真与那女子结为夫妻了?”   这话语下面压抑的不快,就算傅唯一是个面瘫脸,秦炽羽都能清晰地从他的语调里听出那股子费解、恼火的情绪来。   “果真,板上钉钉,今天你不烧这幅画,赶明你就多了个嫂子。”秦炽羽回道。   周围的气压顿时低下去,傅唯一的五指不知不觉间抠进了树干里。   “既然如此,”傅唯一眸色深沉,“又何必坏他姻缘。”   说罢,傅唯一也不等秦炽羽,径自下了树去。   秦炽羽意外,没想到傅唯一这么看得开,还以为他对韩惜见的命运非常关注?   秦炽羽也无心在树上吹风,他坠下地去,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傅唯一,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万花山庄中。   傅唯一来到中堂,一看无人,问秦炽羽:“师尊不在么?”   秦炽羽便把悬圃有事找陆仙长,告诉了傅唯一。   傅唯一听到后,略一思索,道:“你可否帮我个忙,去宝德院报修一次山庄中庭的东厢房。”   秦炽羽拒绝了:“陆仙长叫我在此等他。”   傅唯一却坚持道:“废不了多长时间,来回不到半个时辰,我还得在此看着韩惜见,走不开。这样,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傅唯一都说到这份上了,秦炽羽虽然感到奇怪,他为什么这么着急报修,但话已至此,秦炽羽也不可能不帮忙。   “好吧,我去一趟,如果陆仙长回来找我,麻烦你跟他说一声。”秦炽羽道。   “好。”傅唯一闷声道,“师尊回来,我亦会为近日的无礼向他道歉。还有韩惜见的份。”   秦炽羽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答应着出去了,行至半路,才觉出哪里不对劲了。   傅唯一连名带姓的叫韩惜见,而不是亲昵的小韩,这是极为少见的情况啊。   傅唯一目送秦炽羽离去。   此时万花山庄中,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屋内一醒来就耍脾气的韩惜见,还有一个,就是面色阴沉的傅唯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潜水炸弹x1,手榴弹x5,地雷x14!感谢嗷呜的新年大红包~   感谢浪味仙的地雷x2,么么啾!   感谢芸桵的营养液+2,@975的营养液+14,雁过无痕的营养液+4.   超丰盛,嘤~ 第170章 四海排位战   傅唯一很少对他人发火,一来,他人总是达不到傅唯一的期望,他已经习惯了;二来,傅唯一信奉独善其身的行事准则,自己平日修炼就已经很累了,哪管得着别人干什么。   但是韩惜见这次,是真的踩到了他的痛脚。   也有一句话说,只有被门夹住手指的时候,才有感同身受的痛。   傅唯一现在就被门夹住了手指,那扇门就是韩惜见的愚蠢,他走进卧房内时,脸色相当阴沉可怕。   正没精打采地抱着被子滚在傅唯一床上的某个大师兄,晾着一条细白的小腿,丝毫没有意识到局势已经发生剧烈的变化,他听见傅唯一的脚步声后,便气呼呼地说:“你又回来干什么,我不想看到你!”   说着,抓起床头的木枕,砸向傅唯一。   傅唯一伸起手臂,“嘭”地震开木枕,只听“咔嚓”一声,木枕在空中就解-体了,化作一片木头碎块,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韩惜见似乎在被子里愣了愣,完全没想到傅唯一会做此反应。   他伸出被子的那只脚,也突然敏锐地觉察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危险信号,皮肤表面紧紧绷起。   他把脚收回被子里,已是来不及了。   铁钳一般的大掌,牢牢握住他的脚踝,不容反抗地将他一点一点从被子里拖了出来。   “诶?放开我!”韩惜见一个拧身,左腿去踢傅唯一的手,完全忘记了傅唯一的体术施展开之后整个人都硬得像块天元晶,韩惜见只觉脚掌震得发痛,他“哎哟”一声,蜷起左脚,正面朝下,被傅唯一像拖死狗一样拖下了床。   “傅唯一!你放开我!”韩惜见气得大叫,“你发什么疯,再这样,我就削你了!”   “你可以试试。”傅唯一说着,手上一用力,韩惜见下半身悬空,被拽出床沿,他不得不双手抓住床边的木架子,才堪堪稳住上身,不至于掉下去。   “凤尾!”韩惜见实在撑不住,情急之下召出飞剑,向身后突然发狂的傅唯一斩去。   “嗖”白光闪处,傅唯一稍稍后仰,衣襟仍被削裂一片。   他眸色变深,凝在床上被他抓出来一半的某位大师兄身上,手下亦不再留情,单手一并,捉住韩惜见两只脚腕,将他从床上拽下来。   韩惜见惊叫一声,上半身落在积满水的地板上,弄得脖子里脸上都是脏水。   傅唯一拖着他从床头走到门槛边。   “你干什么啊!!”韩惜见气得脑子发懵,这个姿势让他狼狈不堪。   傅唯一手一松,韩惜见的脚踝啪地落在门槛边,脚踝周围还残着留指痕红印,趁着白皙的皮肤格外触目惊心。   “傅唯一,你是不是想死?”韩惜见撑着地爬起来,一头一脸都是水,虽然是他自己招来的山泉水,但洗过地板也不见得干净到哪里去,水珠沿着发梢滴滴答答往下流,鬓发更湿成一绺一绺弯弯地贴在颈中,韩惜见狼狈跪立着,本来洁白干净的中衣衣襟更是湿了一大片,难受地贴着胸口。   韩惜见眼圈和鼻子都红了,恼怒瞪向傅唯一,左手一伸,白光闪处,飞剑凤尾回到他掌心,下一刻,剑锋已对上傅唯一的鼻尖,韩惜见剑指着他,恼恨道:“傅唯一,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今天不让你知道以下犯上的后果,我就、我就——”   傅唯一:“你就怎么?”   韩惜见不擅长放狠话,此时竟有些词穷,把脑袋里储备的脏话想了一遍,他涨红着脸,说道:“我就跟你姓。”   “我不介意。”傅唯一倾身压向韩惜见,似乎压根没看到两人中间的那一把飞剑。   他前进一寸,飞剑便跟着退一寸。   韩惜见有点慌:“你、你再过来我真扎你了!”   傅唯一却已伸手拨开飞剑,压到韩惜见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被傅唯一的影子完全笼罩住的韩惜见,只觉得周围空气愈发紧绷,死寂之中呼吸声擦着耳膜格外清晰。   “我说真的!”韩惜见猛地闭上眼睛,把头扭到一边去,凤尾爆出一阵白光,向傅唯一射去。   秦炽羽那边跟宝德院报完了维修需求之后,立刻往回赶。   饶是如此,他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万花山庄中庭一边的屋顶,塌了一大半,从傅唯一的卧房开始,一直塌到中堂东边的耳室。   “轰——”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战斗仍在继续,屋顶又从耳室塌到了游廊,甚至连中堂都摇摇欲坠。   秦炽羽仔细一看,终于捕捉到两个穿梭在废墟之间的身影,那可不就是韩惜见和傅唯一么。   这俩人打得不可开交,完全看不出曾经是腻在一个卧室里相亲相爱的师兄弟,俩人都没有留手,尤其是韩惜见,那飞剑耍得比在拜仙台上还要凶猛,看样子恨不能从傅唯一身上片下几块肉来,傅唯一也是平日里罕见的攻势多于防守,身影闪处,拳风凌厉,时不时打中廊柱,发出轰轰巨响,至于那噼里啪啦声,是屋顶上瓦片往下掉的声音。   秦炽羽只觉一阵窒-息,陆仙长回来看到这样的景象,岂不是要当场疯掉?   “住手!”秦炽羽立刻奔入战场中,两手各团一团炽焰,向两人打去。   如今他已经可以控制一小部分天火炎髓,白亮的火光夺目耀眼,一时间化作两条火焰带,将韩傅二人隔开。   秦炽羽落在中堂屋顶上,居高临下。   火场中,一边是喘-息不定、眼神充满敌意的韩惜见;   另一边则是默然不语、攥着拳头的傅唯一。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秦炽羽大声问道,“等会陆仙长回来,你们怎么跟他交代?”   韩惜见抹了把头上的水,恼恨地瞪着火焰那头的傅唯一,伸手一指,飞剑跟着他的动作悬停在旁边:   “你问他!”   傅唯一没有解释,而是后退了两步,助跑,一个纵跃跳出火场,直接将韩惜见扑倒在地上。   两人又是一阵扭打,韩惜见明显落了下风,虽然有飞剑掠阵,仍不敌傅唯一的拳头。   不多时,傅唯一一拳打中韩惜见的肚子,韩惜见向后飞出,撞在柱子上,滑落下来时,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修为力气终究输人一筹,怎么打都打不赢,越厉害的挣扎换来越猛烈的反击,韩惜见抹了一把嘴角,看到丝丝的红,忍不住委屈地哭了粗来!   傅唯一一步一步走近韩惜见,阴影再度笼罩住他,韩惜见看见傅唯一的绑腿,便不由自主地蜷起身子。   直到温热的吐息喷在他额角,傅唯一探身下来,呼吸就在他额头上方,他却不敢抬头一看。   “韩惜见,你可真是个废物。”傅唯一低声说。   韩惜见只觉耳朵嗡嗡作响,怔怔地望着脚前那片湿漉漉的地,发了半天呆,才喃喃自语:“我就是废物怎么了,你终于知道我是废物了,我废物也不是一天两天……天赋那种东西,只有你们才有,我没有……”   “他已经走了。”秦炽羽跳下屋顶,走到韩惜见面前。   看起来,韩惜见的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他双手抱住膝头,把脸买进去,肩膀都在瑟瑟发抖。   傅唯一好像确实有点过分,秦炽羽大约能猜到他为什么发火。   不过,韩惜见被他欺负成这样子,他都能扭头就走,秦炽羽发现,自己好像低估了傅唯一。   韩惜见的睫毛抖了抖,掀起来,失去光彩的眼眸怔怔地望向前方:“他走了吗?”   秦炽羽环顾四周,没看见傅唯一的影子:“走了。”   “噢……”韩惜见小小声答应了一下,拢着湿漉漉的衣服,把自己蜷成一团,坐在台阶上,露出两只光洁细嫩的脚,脚冻得有些发白。   “你没事吧?还能起来吗?”秦炽羽抓了抓头,毕竟这两人的冲突是因为他多嘴了一句,他心内稍稍有些愧疚,虽然,他说的也是事实啦。   “唔……”韩惜见又缩了缩身子,好像想要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算了,我还是再走一趟宝德院吧。”秦炽羽道。   陆万闲经过一天的四海排位战核验训练,终于能够回到家,准备好好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谁知,他坐着仙鹤慢吞吞飞到自家山头,一看——我不是来错地方了吧?!   为什么万花山庄中间的房子全都塌掉了?是今天有地震吗?为什么悬圃没有震感?还是说盛千秋那老东西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不可能啊,今天听欧青子说盛家最近都安静如鸡。   陆万闲按下仙鹤,掠下地来,远看就已经非常的触目惊心,近看更加惨不忍睹,陆万闲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啪嗒一下碎成了两半。   到处都是水泡的、飞剑砍的、火烧的、拳头打的痕迹,看样子万花山的三个小崽子都有一份功劳。   很好。   陆万闲深吸了一口气,充沛的灵力灌注之下,发出排山倒海一般的震鸣。   接近分神期的灵识骤然全开,将中堂边修廊柱的秦炽羽、卧房中擦地板的韩惜见和后山上生闷气的傅唯一,统统震了个人仰马翻。   “给为师滚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1,鹌鹑灌溉营养液+5~ 第171章 四海排位战   “秦炽羽,你去宝德院报修,就说万花山庄全部修缮一遍。”陆万闲压抑着火气,吩咐道。   “噢……”秦炽羽答应着,骑上仙鹤,今天第三趟往宝德院飞去。   剩下傅唯一和韩惜见两个,都不言不语,脑袋一个往东偏,一个往西偏,俩人就像结了深仇大恨一般,连目光都不想有接触。   “你们两个,在这等着,等秦炽羽回来,我有话说。”陆万闲寒声道。   秦炽羽飞到宝德院,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接待室中,接待室中两名黄衣弟子,看见他又来了,不免一阵笑,问他是不是又拆房子了。   秦炽羽自从成为八方钱庄的大金主之后,人缘就变得特别好,尤其是在他出示八方钱庄专门开给他的金字玉牒户头之后,上到千岁老头下到百岁青年看他都像亲人。   秦炽羽还像以前那样行事,大家都不当他透明人了,反而说他平易近人,特别像自家堂弟/侄子/外孙/徒孙。   宝德院院长辛周就是其中一员,非得说第一次在拜师大典上看见秦炽羽,就觉得他像自己女婿。   直到很久之后,秦炽羽才知道辛周的女儿当时才三岁。   “小秦啊,怎么又来了啊,又是为了万花山的事?”辛周穿一身蓝色长老服,一身儒雅气质,从内间走出来。   “是啊。”秦炽羽抓了抓头发,道,“陆仙长说,万花山庄要全部翻修。”   “旗亭,看看万花山庄的资产情况。”辛周一声吩咐,旁边的黄衣弟子立刻答应,手指在空中一划,凭空变出一沓纸,黄衣弟子翻阅之后,回禀辛周具体情况。   “这……万花山庄建成至今不过一百年,小修小补可以,但是要重新翻修,时间还没到,这个部分应该算人工损耗,玄门只能承担一部分翻修费。”辛周道。   “无妨,这钱我出,请院长记在我账上。”秦炽羽爽快道。   辛周露出了慈祥的眼神,毕竟,宝德院最常见的就是小气又要求多的客户了。   “好吧,那我走了,多谢辛院长。”秦炽羽仍是有些垂头丧气,转过身便要走。   “小秦啊,怎么刚来就走呢?”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夫人,你怎么出来了?”辛周急忙转身过去扶住娇妻,只见这位娇小可人的夫人挺着大肚子,从内间走了出来,辛周伸出手,辛夫人便挽住他的手臂,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酝酿着甜蜜的气氛。   “用个晚饭再走吧。”辛夫人笑盈盈地望着秦炽羽。   秦炽羽急忙推辞:“不必了,不必了,我还要回去。”   他还是头一次看见修仙之人怀孕,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辛夫人的肚子。   “你要不要来摸摸?瓜瓜很活泼的。”辛夫人顺着秦炽羽的目光,了然他在看什么,便笑着说,“大约是它爹留在内府里的灵力太充沛了,瓜瓜一天到精力旺盛呢。”   留在内府!   里的灵力!   太充沛了!   秦炽羽从嗡嗡嗡的日常寒暄之中,突然听到了如雷贯耳的几个字!   他顿时脸上发热,眼神都可疑地乱飘起来,不敢直视辛夫人。   宝德院的风气也太开放了吧,这等私密的事情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跟陌生男子说吗?   一向保守的辛周院长此时也没有表现出异样,而是泰然自若地说道:“毕竟咱们瓜瓜将来也是要修炼的,夫人的灵力要用来保护身体,自然是为夫来加持灵力了。”   “小秦啊,你怎么了吗?不舒服吗?”辛夫人发现秦炽羽面红耳赤。   秦炽羽慌不择路地离开了宝德院,驾着仙鹤在空中一阵飞,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熟悉的山崖间,苍松翠柏,后面是夕阳云海,风景十分壮丽。   他落在半崖间的一处巨石平台上,正面对一处洞窟。   这是……天玑峰后山的冰洞。   秦炽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他正想乘仙鹤离开,就听见洞内有人走出来,一边走一边交谈。   “这次四海排位战有天玑峰主主持,本掌门也可以放心了。”这说话的人是欧青子。   另一人“嗯”了一声,自然就是盛玉髓了。   秦炽羽没想到迷迷糊糊走到人家家洞口,一下子撞上两个熟人,他想在旁边偷听几句四海排位战的第一手消息,反正也不是他故意要听的,只是机缘巧合,不听白不听对吧。   谁知那欧青子转了个话题,道:“你猜我今日跟姓陆的狐狸说让他干活,他怎么回我的?”   盛玉髓轻哼一声:“称病么?”   “你真是了解他,不愧是进出内府的交情——”   “欧掌门,你能不能不要拿这一点打趣了?”   “不能,除非你告诉我,陆万闲到底哪里好,你每次都给他站台。”   秦炽羽是完全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听到这番话。   他的心都提起来了。   只待盛玉髓的回答。   盛玉髓那边却哑了声,没回答。   “怎么,你们真的有情况啊?”欧青子打趣道,“要不要我去找翰墨居士要个红香楼的牌子给你?”   大家都是成年修士,自然知道红香楼的牌子是什么意思。   盛玉髓有些无语地说道:“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隐约有些灵魂记忆,和陆岛主应当是前世旧交,再说进出个内府而已,疗伤不是也要进出内府?你给秦炽羽灭火的时候没有进出过内府?你现在又当着秦炽羽的面问我这个干什么?”   在旁听墙角并且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秦炽羽:“……”   惨被抓了个正着的秦炽羽,又被两位分神期大能夹道护送出天玑峰地界。   吃了两颗盛玉髓给喂的冰浆果、幸福得直叫唤的仙鹤,飞快地蹿回万花山,一个猛地刹车,差点把秦炽羽摔下去。   秦炽羽拍了一下仙鹤的小脑袋,跳下地,正迎上庭院里站着的陆万闲。   秦炽羽此时心中一片释然,得知原来“进出内府”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再联系到每一次陆仙长为他平抑天火灵根时都会进入他的内府,他和陆仙长的关系应当是更加亲密才对。   此时,秦炽羽只有喜滋滋,没有垂头丧气。   因此,当他走到陆万闲面前时,脸上表情与万花山庄的气氛不合,显得格外地欠揍。   “秦炽羽,你是出去旅游了吗?”陆万闲右手拿着一支青枝,枝头在左手掌中掂了三下。   本来只有韩惜见一个人挨罚,现在,后院梅花桩上站了三个人。   “既然你们这么闲,还有精力打架斗殴,很好,那便在此站桩,站到四海排位战核验开始。相信诸位金丹高手,都不需要吃饭睡觉,一切问题可以在柱子上解决。”陆万闲站在后院门廊前,面如寒霜地宣布。   秦炽羽刚想反驳我还是筑基期,突然想到自己已经突破金丹了,竟然可以担得上金丹高手之称,实在是惭愧惭愧,这么一想,他有点高兴,有点得意,面上也是一副喜滋滋的表情。   韩惜见则是一副要死的表情,待陆万闲走后,他埋怨道:“四海排位战核验不是一个月后吗?这要站到下个月十五吗?天啊,我好不容易从这破柱子上下来,又要站,还要站一个月?我根本没有犯错啊,师尊为什么要罚我?要罚也该罚那个罪魁祸首!”   至于罪魁祸首是谁,韩惜见没敢说,名字都不敢叫。   “师尊最近越来越严苛了,呜……师尊是不是不喜欢我了?”韩惜见丧得耷拉下脑袋。   “是你先把陆仙长的飞剑打碎,又三番两次话说到一半摔门就走,还放水淹了两次万花山庄,陆仙长怎么可能还像以前那样包容你?”秦炽羽客观地指出韩惜见最近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过分。   “那也是师尊先烧掉小月姐姐的画像,又灭掉小月姐姐的魂魄,难道就不过分吗?”韩惜见伤心地说。   “你这么喜欢你的小月姐姐,为什么不希望她去轮回转世?”秦炽羽问道。   “我、我……”韩惜见语塞,憋了半天,才道,“我希望她陪着我呀。”   “愚蠢。”   旁边第三个声音响起。   韩惜见哆嗦一下,不由自主地往秦炽羽那边挨了挨。   自从打群架事件之后,韩惜见对傅唯一又恢复了初见时的那种恐惧感。   傅唯一这个家伙,一点都不善良!一点都不温柔!什么外表坚硬内里柔软,根本没有这回事!   傅唯一的耐心还不够坚持三天的,韩惜见才跟他倾诉了三天,他就不耐烦了!   什么沉闷老实人都是装出来的!这种外表老实内里蔫坏的人最可怕了!   站了一天后。   韩惜见只觉得身上都臭了,难以想象再过一个月,他们三个会不会发霉。   但是看看另外俩人,都淡定得不行,傅唯一甚至从昨天开始入定,直到现在都没睁开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变成泥塑了。   秦炽羽则一直心情不错,中途还发了个纸鹤给金铁司那边,估计是请假吧。   韩惜见开始碎碎念。   “我想洗澡,想洗澡想洗澡……”   秦炽羽入定入到一半,被耳朵边上的嗡嗡声吵醒。   “呜呜呜我好惨……小月姐姐走了……师尊也不喜欢我了……”   秦炽羽告诉自己,这是锻炼入定能力的好时机,你看,人家傅唯一就可以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受打扰,为什么自己就不可以?再来。   “我的脚腕好疼,傅唯一这个大坏蛋……”   秦炽羽叹了口气,跳到离韩惜见远一些的梅花桩上,再次尝试入定,他还想在内府中和小云朵欢快地嬉戏呢。   “……”   韩惜见的嗡嗡声越来越远,秦炽羽逐渐沉下心来,跟随灵力来到内府之中。 第172章 四海排位战   秦炽羽沉入内府之后,便穿进了一片回忆云中。   今天不知道又会看到什么。   不过,每一次看到前尘中发生的事,要么开拓了秦炽羽的眼界,要么加深了他对身边某个人的认知,要么发现了现世中碎片表象之下的隐情,总之,每一次进入回忆云,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收获。   而秦炽羽最想看到的,当然还是和陆仙长相关的回忆了。   突然之间,一张放大的精致脸孔出现在秦炽羽面前,秦炽羽猛地往后一退。   韩惜见!   入定前就是韩惜见,入定后还是韩惜见!   秦炽羽感到一阵头晕,最近他是被韩惜见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给缠住了。   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韩惜见会想跟一个女鬼结交,这种阴魂不散的感觉,根本无法给人提供治愈的力量啊,难道不是陆仙长那样温柔又强大的人,更适合做倾诉对象吗,只要看一看他的笑容,修炼中的所有阴霾和不如意都会化为乌有。   秦炽羽正在思索,就听见韩惜见说:“秦师弟,你听到了吗?”   嗯?什么?   “你果然又走神了,我是跟你说,这一次的四海排位战,我也不参加了,如果师尊问起,麻烦你跟他说一声吧。”韩惜见道。   秦炽羽听见自己说:“你怎么不自己跟师尊说?”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这次进入回忆云,是直接被吸入到前世的那个秦炽羽体内了。   面前的韩惜见,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小月身体不适,我还要去照顾她。”   说罢,韩惜见匆匆走了。   雾气逐渐消散,这一朵回忆云特别小。   秦炽羽悬在天幕中,还没缓过神,又一片云雾迎面飞来。   这次是夜里,一座与万花山庄规格类似的园子内,墙角下,白光闪处,乘飞剑回来的韩惜见匆匆落地,向小门行去。   一束灯光自窗棂中透出,照亮墙角的花窗,窗棂上有个影子,是傅唯一。   韩惜见路过傅唯一的房间时,稍稍侧头看了一眼,便飞快地走过去了。   雾气消散又聚拢。   这一次秦炽羽看到一封信。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正式的信函了,玄门之内传递消息都是用纸鹤来传音,除非是非常正式的邀请函,需要留底,或是灵力不足的情况下,无法支使动纸鹤,不得不用飞鸽传书的方式寄信。   眼下这一封……多半是后者。   信上字迹虚浮凌乱,还洇开大片水迹,应当是在窘迫的环境下仓促写成,炭棒本身就不宜书写,隐约可以见到笔锋间世家子弟训练有素的基本功,但写信的人持笔时矛盾纠结的心理,显然给这封信上的字迹带来了不少辨认上的难度。   起首称谓是师尊,这封信是写给陆万闲的,落款则是韩惜见。   信的内容大约是兜着圈子讲述了一番带着小月在外云游,遇到一些状况,小月身体情况不好,需要灵力支持,所以希望师尊能借一些灵石给他,让他有钱去购买一些灵液支持小月。   秦炽羽看到这封信,心中略有些惊诧,因为韩惜见自尊心很强,除非自己实在撑不住了,否则绝不会求人,就算是对陆万闲也是一样。   当初,韩惜见的飞剑蝶翼被韩三思收走,韩惜见面临着无法参加擢仙大典的困境,即便在那样的情况下,韩惜见当众落泪,也没有对陆万闲说一个“求”字。   而今天,秦炽羽却看到了韩惜见为了那女鬼求陆万闲的信。   他心中疑念丛生,然而这片回忆云是打定主意不让他从头到尾看完了,一阵风去,眼前的云雾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秦炽羽前前后后一共看了七八封这样的信,越往后字迹越乱,语气越卑微惭愧,秦炽羽能从中看出来,陆万闲每一次都毫不犹豫地给韩惜见送去了充足的灵石,因此韩惜见也觉得说不出口再借,毕竟上一世中,陆万闲的手头也不怎么宽裕,自己为了给徒弟换加持法器,还要用家乡土特产去八方钱庄典当换钱。   可是韩惜见还在写信过来想借灵石,秦炽羽心中越来越沉重,他能感觉到,某些无法挽回的事情似乎要发生了。   他都能感觉到,陆万闲自然是不会感觉不到的。   下一片云雾飘过,秦炽羽看到陆万闲正坐在桌前,桌上灯光明灭,映亮他的脸,他眉头紧锁,凤眸低垂,望着桌面上的一只纸鹤。   忽而,陆万闲抬起头,向秦炽羽的方向看来。   秦炽羽知道,自己多半又带入到前世的自己身上了。   陆万闲此时透过他,看着的其实是前世的自己。   “我想来想去,还是得去看一看惜见。”陆万闲说道,“他到底怎么样,只有我自己去了,才能知道具体情况。”   “……”前世的秦炽羽没说话,但脸上,大约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你觉得不合适么?可是,唉,惜见他虽然已经离开玄门,选择回归凡俗,这是他做出的决定,我们本该尊重,可是我总是放心不下,若是不能在闭关之前彻底解决这件事,恐怕修炼都无法专心……”陆万闲揉了揉额角。   秦炽羽听见自己沉稳中透着冷漠的声音说道:“既然回归凡俗,就该接受凡人寿数有限,师尊何必为此多虑,若是真的放心不下,请傅师兄去看一看便是,何必亲自前去,到时看到韩惜见穷困潦倒的模样,少不得又要心乱,闭关破境在即,请师尊三思而后行。”   陆万闲微微摇头,却没在说什么,手掌拢住纸鹤,陷入沉思。   下一刻,画面变幻。还是在桌前,但陆万闲已收到傅唯一发回的消息。   陆万闲显然是接受了秦炽羽的建议,发纸鹤给傅唯一,叫傅唯一去看一看韩惜见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傅唯一送回的消息,正是在他去看过韩惜见,把灵石送到韩惜见手里之后,跟陆万闲回报韩惜见现在状况的内容。   傅唯一的纸鹤一向简明扼要,这次也不例外,一句话带过韩惜见现在自身难保的情况,讲灵石送过去后大概可以缓解小月的病情,不过不是长久之计。   “弟子正在大凉山附近游历,如果韩惜见还有需要,弟子可以提供帮助,请师尊放心闭关。”   有了傅唯一这句承诺,陆万闲才算松了口气,脸上也稍稍舒展愁容,隔着盈盈的烛光向秦炽羽看来。   “这次闭关,时间可能会长一些,你……”   “无妨。”秦炽羽回答道,“徒儿会守着师尊的,师尊放心闭关去吧。”   “嗯。”陆万闲脸上淡淡地泛起微笑。   秦炽羽愣愣地望着陆万闲,透过前尘中自己的眼睛,看着前世的陆仙长。   陆仙长笑起来的样子,从来没有改变过,总是带着淡淡的忧虑,似乎没有一刻是彻底的无忧,令人心中泛疼的笑容,却又那么温暖而……动人心魂。   但是,秦炽羽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好像前尘中,韩惜见的事情没有这么顺利。   陆仙长似乎说过……最后韩惜见还是没抵过女鬼无穷无尽的索取,灵力衰竭而亡了?   秦炽羽心中微有忐忑,看着眼前的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回忆场景变幻,事情果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   陆万闲闭关出来,破境成功,还没等着庆祝,秦炽羽便拿着傅唯一的纸鹤进来,告诉陆万闲,傅唯一说他管不了韩惜见,韩惜见根本不听他的,两人吵了一架之后,韩惜见就离开了大凉山,不知去往何处。   陆万闲忙起身去寻韩惜见,偌大天地,却找不到韩惜见的踪迹,秦炽羽就跟在他身后,看他搜遍韩惜见可能去的任何一个地点。   最后,陆万闲收到一封信,信上说,小月走了,他不需要灵石了,剩下的灵石就在大凉山的山洞里。   秦炽羽不知道陆万闲最后是怎么找到韩惜见的。   他只是穿过了下一道回忆云,便看见,开满色彩斑斓的小花的荒野上,远处是重重叠叠的雪山,这应该是一片高原,荒无人迹,花草丛中,陆万闲穿着那件水色长老服,原本洁净的衣袖上却溅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他的脸上也蹭着一点暗红。   乍一见到时,秦炽羽脑子嗡地一下,视野猛地推进,灵识飘到陆万闲脸盘,盯着他的脸庞细细观察,发现他并没有受伤的迹象,那血也不是他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陆万闲手中抱着一个人,韩惜见。   韩惜见灵力枯竭时,面颊稍稍凹陷下去,看起来十分可怜,却丝毫没有减损他的精致美貌,反而因为潦倒病弱而变得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他放松地枕在陆万闲的手臂上,仿佛世间的一切忧虑都去了,眉头也舒展开,他不需要再为小月奔走,也不需要在位了跟师尊写信借灵石而纠结,更不需要和傅唯一争执放弃修炼是否是愚蠢的行为,这一世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回顾失败的一世,韩惜见似乎很庆幸它要走完了。   “师尊……对不起……若有来世,惜见还愿意做你的徒弟。”韩惜见说着,嘴角又溢出血沫来,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终至垂下。   秦炽羽愕然地望着这一切,他之前只是从陆仙长口中听说这一段,因为想着这一世不会再发生,所以他并未往心里去。   而此时,他却亲历了现场,亲眼看到,朝夕相处的韩惜见,喜欢碎碎念的韩惜见,温柔的韩惜见,天赋卓绝的韩惜见,颓丧的韩惜见,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副逐渐灰败的面孔,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秦炽羽悬在半空中,视角居高临下,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陆万闲微微前倾的肩膀,和仿佛被某种巨力压弯的脊柱,他的脖颈向下低垂,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好像在哄着韩惜见睡去一样,轻轻拍着那具身体的后背。   怎么可以这样……   为了一个居心叵测的女鬼,辜负全心付出的师尊?   辜负也就罢了,还要说什么,来世还愿做你的徒弟?!   死远一点不好么,为什么要一世一世地让陆仙长伤心?!!   秦炽羽猛地睁开双眼,乱窜的真气令他张开口,喷出一股火焰,浑身上下都不正常地发热,好像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他赶紧沉下心,理顺混乱的火灵力,一丝一丝将火灵力导回气海之中,直到身上的温度降下来。   火气逐渐得到控制,那种在火上煎熬的感觉也褪去一些了,秦炽羽才敢再次睁开眼睛。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正向他额间伸来,替他撩开湿掉的额发,抹去额上的汗水,带着舒服的温凉触感帖在他额头上。   冰丝手套散发出丝丝凉意,十分有效地解除掉秦炽羽头脑中发热的晕眩。   “你醒了?”   陆仙长有些无奈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不说你是为了阻止他们两人打架,才会放火烧院子……罢了,一个月都过去了。”   秦炽羽没听清陆万闲说什么,他缓缓抬起手,用力握住那只放在他额间的手掌,拉下来扣在自己胸口。   “陆仙长,”在陆万闲有些诧异的目光中,秦炽羽沉声道,“有我在,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你不要再为了别人伤心了。” 第173章 四海排位战   陆万闲只道秦炽羽又发了什么梦魇,眼下还不清醒,在那里说胡话。   “你也别托大,我最头疼的就是你……”陆万闲将手抽出来,手掌中仍然残留着秦炽羽胸口火热的心跳震感,他稍稍迟疑,脱下冰丝手套,那种触感不仅没有变淡,反而还更强烈了,手掌心都开始发烫。   “我最头疼的就是你步上那孽徒的后尘。”陆万闲回过神来,谨慎地补完这句话,不引起任何可疑的歧义。   秦炽羽知道陆万闲口中的“那孽徒”就是自己前世,脸上不由得有些火辣辣的,不为别的,就背叛这一条,前世的韩惜见还真比不过前世的他,也不知道前世的他到底吃错了什么药……现在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有时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魂穿了,那个背叛陆仙长的人说不定不是他,可陆仙长又不是笨蛋,总不至于认错朝夕相处一千多年的徒弟。   秦炽羽一阵头痛,又倒回到床上。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翻修一新的万花山弟子卧房中。   宝德院的效率果然很高,他不过入个定的功夫,这边万花山庄都翻修完毕了。   等等,陆仙长刚才好像说,一个月过去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秦炽羽一个鲤鱼打挺,又坐了起来。   “十四。”陆万闲道,“明天就是四海排位战核验的时间。”   “啊啊啊啊啊!”   万花山弟子房中传来秦炽羽的惨叫,屋顶上的瓦片一阵震动,仙鹤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掠过翻修一新的万花山庄,落在后面的院子里。   “你不是一向很有自信吗?”陆万闲见秦炽羽着急忙慌的模样,不禁笑着出言劝解,“这一个月的入定,你的修为已经逼近金丹中期,再加上天火灵根辅助,应该能通过核验。”   秦炽羽穿了一半裤子,正在满地找鞋,听到陆万闲这话,才稍稍放慢速度,回过头问:“当真?”   “是啊。”陆万闲目光凝向秦炽羽,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梦?梦中有所顿悟,所以这一次入定才会进境这么快?”   秦炽羽迷惑地抓了抓头:“没有什么顿悟啊……啊对了,我是做了个梦,梦见陆仙长为韩惜见伤心来着,大约是悟到了生死有命,不该管人那么多闲事吧。”   “这算什么顿悟,何况惜见生性善良,只是一时走不出修为没什么进境的泥潭,所以才会……”陆万闲道,“惜见的事,我是一定会管到底的。”   秦炽羽默然,也是,梦里他一时激愤,想着对韩惜见撒手不管,然而醒来冷静想想,往日种种,韩惜见待他不薄,对陆仙长更是非常重要,嘴上说救不了要割舍掉,实际行动中却不可能那么做。   穿好外衣,走下地来,活动了一番腿脚,秦炽羽觉得身子又轻盈有力了一些。   要真的不让陆仙长伤心,当想想办法,妥善解决了此事才对。秦炽羽想道。   “不过你也不能放松警惕,这一天还是要好好准备的。”陆万闲叮嘱道。   “陆仙长放心。”秦炽羽走到门前,回头问,“傅唯一和韩惜见呢?”   “他们二人……应当在各自房间里准备核验。”陆万闲脸色不大好看。   显然,一个月的梅花桩,并没有彻底地解决问题。   秦炽羽点点头。   “你说的,把韩惜见交给傅唯一似乎行不通。”陆万闲皱眉道。   如果说,秦炽羽还没有亲眼见到前世之中,韩惜见最后那一段是怎么度过的,他或许还会认为傅唯一能够拯救韩惜见。   然而,前世中确确实实发生过的那些事里,傅唯一并没能救回韩惜见。   甚至还中途撂挑子不干了,跟韩惜见大吵了一架,回头就发纸鹤给陆万闲,说韩惜见愚不可及,已不是当初擢仙大典上的惊鸿一剑,更非与他交游切磋的那位蒙上天眷宠的天之骄子。   亲眼看到韩惜见堕-落为一介愚夫,乃是十分无聊又无意义的事,傅唯一所求乃是飞升,并没有这样的闲工夫去拯救一个自己想要堕-落的人,因此,傅唯一留下充足的灵石之后,就离开了大凉山。   眼不见心为净。   秦炽羽思索,怪不得陆仙长说,傅唯一和韩惜见并没有非同一般的情谊,并且对傅唯一是否能帮得上忙抱有怀疑态度。   好像这一世也是如此,傅唯一盯着韩惜见,已经一个月了,事情却并没有好转,两个人的关系反倒越来越糟。   秦炽羽没有立刻回答陆万闲,他总觉得这中间似乎有什么和他亲眼所见的情况有所出入,有一个关节没想清楚。   辞别陆万闲,秦炽羽往院中来,目光扫过翻修一新的万花山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场景。   那是他们初到万花山的一年,某一天晚上,韩惜见跟秦炽羽诉苦,说傅唯一只喜欢他的天赋。   那时秦炽羽完全不明白韩惜见为什么会觉得这种事值得担忧,因此也就随便听了一耳朵,也就过去了。   而时间过去一百年,如今事情竟然真的发展到了韩惜见当年担心的情况。   韩惜见的心态崩了,到底有多少是因为修为进境慢?有多少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傅唯一喜欢他的理由?   而傅唯一,之所以和韩惜见大闹,也是因为小月,前世是因为韩惜见宁可灵力衰竭也不放弃小月,今生又是因为秦炽羽跟他说如果不烧那画,他就会多个嫂子。   没错!   秦炽羽琢磨出一点由头来,顺着这条线捋下去,竟然无比顺畅,没有任何解释不通的地方。   秦炽羽摸了摸下巴,心中渐渐有了个主意。   核验之日如约而至,第一个环节是抽签。   参加核验的初阶弟子们,抽核验考官,抽中谁就去谁那里排队。   本次核验采取的方式是爬山和渡河,当然,并不是考验岩壁攀登或游泳一类的野外求生技能,而是扛打击能力。   所谓抗打击能力,就是在初阶弟子们爬山或渡河的过程中,核验考官会站在山顶或河对岸,灵识全开,以一波波无差别攻击的灵压、法术来震退初阶弟子,陆万闲作为核验考官,之前就是去培训这个来着。   万花山三人与无所属自由弟子秦炽羽一同来到悬圃,陆万闲先一步去核验考官那边集合,他有些不放心地回头扫视三个小的:“我走了,你们三个,别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秦炽羽立刻应道:“陆仙长放心,我们会通过核验的。”   傅唯一“嗯”了一声,韩惜见则把脑袋别到一边。   陆万闲皱眉看了韩惜见一眼,又迟疑地看向秦炽羽,秦炽羽跟陆万闲使了个眼色,让他放心,韩惜见这边,他和傅唯一会看着的。   经过一个月的梅花桩惩罚,傅唯一和韩惜见看起来都老实了一点,至少韩惜见不敢公然叫嚣他那些废物理论,也不再和陆万闲顶嘴,只是他现在像是一只白眼怪,看谁都翻白眼,也不理人。   至于傅唯一,他还是那副面瘫脸,待秦炽羽和陆万闲都很平和,唯独待韩惜见,特别的冷淡。   秦炽羽看看傅唯一,又看看韩惜见,道:“走吧,我们去抽签。”   “嗯。”   “哼。”   好在,两个人还理秦炽羽,还会跟着秦炽羽一起行动。   作别陆万闲之后,三人来到抽签处,各自抽了一根木签出来,看到签上的编号,再去引导图那里看他们分别在什么地方,考官是谁。   秦炽羽对着自己的号码先找,找到卓雍峡下的一道大河,河对岸的考核者是——辛周。   简直是想什么来什么,他的某个暗戳戳的计划里,就有宝德院院长辛周……   秦炽羽默默记下路径后,回转身看韩惜见和傅唯一的抽签结果。   韩惜见和傅唯一齐齐站在一块引导图前,两人的目光戳在同一个地点上。   秦炽羽走到他们身后,瞥了一眼他们木签上的号码——同一个号:壹。   壹,意味着他们的核验考官是位列第一的……   秦炽羽抬眼望引导图上一看:   盛千秋。   抽签结果,韩惜见和傅唯一都抽中了天枢峰,他们的核验内容,是在盛千秋的干预下,爬上天枢峰顶,拿到四海排位战的通关玉牒。   秦炽羽心下一沉,目光扫过一旁笑吟吟看着抽签摊位的黄衣弟子。   这黄衣弟子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曾经在擢仙大典上见过……   秦炽羽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直到那黄衣弟子转过头来。   秦炽羽蓦然想起来,这人,不就是天枢峰的弟子么,曾经在擢仙大典上做过监察弟子的。   他心中疑念丛生,这抽签,真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随机么?   为什么万花山的两个弟子都抽中了盛千秋?   旁边,韩惜见垮了下来,喃喃道:“要不,我还是放弃吧。”   傅唯一没有理睬他,举步便往天枢峰方向走去。   韩惜见看向傅唯一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失落。   秦炽羽在近处看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心中的那个猜测,更加确认了。   这两个不开窍的笨蛋,算了,为了陆仙长不再忧虑伤心,秦炽羽就勉为其难当一回媒婆吧,大好的青年,却要做这样婆婆妈妈的事情,真是牺牲特别大。   秦炽羽上前一步,对韩惜见说:“韩师兄,我有件事跟你说。”   韩惜见一脸失魂落魄:“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陆仙长为了你的事,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秦炽羽一脸严肃道。   韩惜见一个激灵,立刻注意力被吸引到秦炽羽这边:“什么?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陟岵子的地雷x2! 第174章 四海排位战   韩惜见心事重重地往天枢峰底走。   他的步速很快,不知不觉间,竟追上了傅唯一,傅唯一看见他来,露出意外之色,韩惜见却没有抬头看他,仍是双手紧紧握在袖中,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那位师弟。”负责引导的黄衣弟子叫住韩惜见,“这边走。”   韩惜见这才慌地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黄衣弟子。   “你也是一号么?前往天枢峰参加四海排位战考核的?”黄衣弟子问道。   “是……”韩惜见递出手中的木签,黄衣弟子看过,一点头,示意他去悬崖边选一只仙鹤乘坐,仙鹤将待他们到约定的地点。   韩惜见走进等待起飞的低阶弟子中间,众人看见他时,均是眼前一亮,连仙鹤都主动过来蹭他的手,他却有些忧郁地摸了摸仙鹤的脑袋,全然没有意识到周围人的注意。   这般出挑的容貌,加上忧郁的气质,即便是天枢峰的人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傅唯一远远站在一边,手中牵着一只仙鹤,翻身上鹤,冷眼旁观着韩惜见。   他亦是被韩惜见的外表所蒙蔽,现在想来就是非常后悔,谁能想到看起来聪明又漂亮的人竟然那么愚蠢,将来还会做出随随便便与人托付终身的傻事,更为此付出本命真气和自己的前途,简直不可理喻。   他刚从秦炽羽口中听到关于韩惜见未来行为的消息时,心中愤怒难抑,恨不能立刻发泄,因此做出了一个月前的唐突行为,当时一时脑热,只想揪着韩惜见问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蠢。现在想来,人各有命,他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在韩惜见身上,实在是了突破自己多年来自律自守的习惯,亦未尝不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傅唯一心中下了决断,自此之后,他绝不为韩惜见浪费一点时间。   因此,在进入仙鹤群中时,傅唯一刻意选了最偏远角落里的一只,就是想离韩惜见远一点,两人各自去天枢峰参加考核,互相当不干涉。   谁知,根本不用傅唯一躲开,韩惜见一进入仙鹤群中,从仙鹤到参加考核的弟子们,就纷纷有意无意地往韩惜见身边蹭,甚至还有一两个意图明确地拦住韩惜见的去路,请他与自己同乘一骑的?   这些低阶弟子,真以为自己还有闲工夫能保护得了别人?   以往有傅唯一和秦炽羽在韩惜见身边,傅唯一的气势在那里,秦炽羽又是天火灵根随时失控的体质,一般没人敢随便上来骚扰韩惜见,如今见他落单了,他看起来又六神无主的样子,有些胆大包天的弟子,便以为自己可以趁机保护美人,博得美人关注了,大喇喇往道中间一横,就向韩惜见伸出手去。   傅唯一看得眼皮有些不自然地跳动。   韩惜见差点撞上拦路的仙鹤,才意识到有人故意拦他,他抬头勉强地笑笑,无言地拒绝了邀请,步法轻盈,不着痕迹地绕过仙鹤,径自往角落走去。   傅唯一不觉沉下了眼皮,眸色愈发深邃。   众目睽睽之下,韩惜见,竟然在向他走来?   意识到这一点,傅唯一没有急着叫仙鹤起飞,仙鹤不安地抖了抖翅膀,交换纤长的脚,左右摆动了两下。   韩惜见来到傅唯一面前,仍然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茫茫然爬上仙鹤背,扭头对傅唯一说:“我们会通过的,对吗?”   傅唯一轻轻抬了抬眼皮。   这还是韩惜见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表现出想要通过某个考核、完成某件事的意愿。   “……废话。”傅唯一绷不住还是多跟他说了两个字。   韩惜见好像魂魄又回到身体里了,他的眼神渐渐地坚定起来:“不管以后……这一次,一定要通过。”   傅唯一不由得怀疑,刚才秦炽羽跟韩惜见说什么了?   参加核验的初阶弟子,乘坐仙鹤赶往天枢峰下,其时,天枢峰笼罩在一片朝霞云雾之中,看起来神秘渺远,令人望之生畏。   这是天字四峰的第一座,由盛家家主盛千秋把持。   据说,盛千秋的修为深不可测,已不是分神期能够描述,只是对外宣称分神中期,隐藏实力而已。   这些初阶弟子,在盛千秋眼中自然不值一哂,他甚至没有清场,天枢峰的一切都照常运转,届时初阶弟子开始攀登,盛千秋会释放灵压,全天枢峰上下都能感受到压迫,不过,盛千秋似乎并不担心天枢峰弟子的行动会受到干扰,或是说,他有这个自信,只要是天枢峰的弟子,都能扛过去。进入到天枢峰青蓝色的结界之后,一大片阴影横在头上,约莫三十名初阶弟子来到天枢峰脚下的石壶涧底,阴风阵阵吹拂,此处完全看不到一点太阳。   黄衣弟子再次核对木签。   “全部核对无误,诸位可以出发了,只要在三个时辰内登上天枢峰顶,拿到盛峰主手中的通关玉牒,就可以获得参加四海排位战的资格。”   黄衣弟子一声令下,已有心情激动者跑在前面,开始施展轻身功夫,攀登天枢峰。   韩惜见拿出飞剑,凤尾在空中挽了个剑花,迸溅出明亮的白光。   核验环节并没有说不能使用飞剑,只是尽用神行法器而已,因此,能够使用飞剑的初阶弟子,还是很占便宜的。   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中,韩惜见跃上飞剑。   他却并没有往上飞,而是平移了一丈,追上正准备攀岩的傅唯一,叫住他:“傅师弟,跟我一起吧?”   傅唯一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没必要在山下浪费体力,我们先上去。”韩惜见向傅唯一伸出手。   傅唯一虽然不想再为了韩惜见浪费时间,但是此时韩惜见思维清晰,所言也很有道理,他犯不着跟有利于自己的事情较劲,便弃路择剑,轻身跃上飞剑,来到韩惜见身后。   “喂,他们那样不算赖皮吗?”有外门修士质疑道。   黄衣弟子瞥了他们一眼:“不算。”   “这都不算?那我也上去。”外门修士助跑两步,做出想要跳上飞剑的动作,引得众人一阵笑。   黄衣弟子轻哼一声,面露嘲笑,待韩惜见和傅唯一的飞剑飞远了,他才小声嘀咕:“飞得越高,摔得越惨……”   凤尾穿云而起,猎猎寒风吹在两人身上、脸上。   傅唯一的视线越过韩惜见的头顶,观察着岩壁地形变化。   韩惜见操纵飞剑,向高处飞去,一边对傅唯一说:“方才秦炽羽跟我说,叫我们提高警惕,这一次抽签结果可能不是偶然,盛家早就想借机打压我们万花山,我们两人都抽中了天枢峰,恐怕其中有鬼。”   “是,还是女鬼。”傅唯一说道。   韩惜见:???   “你继续说。”傅唯一道。   韩惜见只能当做没听见傅唯一的乱打岔,继续说道:“不管我们之前怎么分歧,现下都应该团结起来,共御外敌,我们两个人都要通过这次考核,拿到四海排位战的名额,否则,万花山能拿到的名额,就只有师尊一个人了,到时候盛家家主的算盘便会得逞。”   “秦炽羽方才就是跟你说这些?”傅唯一问道,“这些话我没给你说过?”   感受到傅唯一嘲讽全开的状态,韩惜见不由得有些受伤,他知道自己这些天态度不怎么好,可是傅唯一,未免也太刺头了吧,什么话都要杠一杠,大家目标一致不就行了么。   “不光是这些,还有,还有……”韩惜见有点小内疚地低下声音,“师尊为了把小月姐姐平平安安地送入轮回,启动释魂法阵,因为是头一次使用这样与灵魂相关的法阵,师尊受了些小伤……”   “原来如此。”傅唯一明白了,他和秦炽羽的劝说技巧,差就差在他说的全是大实话上。   “嗯?这你也知道了?”韩惜见诧异,“秦炽羽还让我别跟别人说……”   说着说着,韩惜见又碎碎念起来:“师尊因为我受了伤,又因为我弄坏了飞剑,如今也是强自支撑,参加四海排位战的考核,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无颜面对师尊,如今只有快快通过了审核,不要再让他操心,等这一回揭过,他便可以安心养伤。”   傅唯一低下目光,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韩惜见的侧颜,纤长的睫毛微微低垂着,眉角向下耷拉,看起来很是丧气。   “在前面的崖壁上停一下。”傅唯一突然抓住韩惜见的肩膀。   韩惜见吓了一跳,傅唯一的语气很认真,很严肃,他本能地感觉到危险,立刻按照傅唯一的指示,将飞剑停在崖壁边。   两人先后跳上崖壁中间的一块五尺见方的小平台,还未站定,就感到一股强大的灵压铺天盖地而来,整个灵魂都仿佛从内至外被碾压了一遍。   韩惜见只觉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的景象全都扭曲变幻,脑中仿佛有一根弦“嘭”地抽紧,越来越细,直到快要撑不住。   他完全忘掉了自己是谁,在干什么,两腿一阵发软,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下跌去。   一只强有力的手掌紧紧攥住他的手臂,将他拽回崖壁上。   “屏息凝神。”   傅唯一沉稳的声音在韩惜见耳边响起,不知为何,这个声音就仿佛一块定心石一般,稳妥妥地落在韩惜见心里,周遭碾压式的灵压也逐渐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承受了。   韩惜见闭上眼睛,屏息凝神,将源源不绝的水灵自内府中调出,于经脉之中自然运转,形成防御之力,柔和地护持住自身。   约莫半炷香后,强烈的灵压如退潮般一层层撤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手榴弹x1,地雷x3~   感谢小废物乘客的小可爱灌溉营养液+20~ 第175章 四海排位战   可怕的灵压撤去之后,韩惜见感到自己,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方才,就差一点,他就要窒息而亡了。   被灵压碾压过的神识,依然处于眩晕状态,韩惜见稍稍睁开眼睛,看到下面深不见底的渊薮,喉间忽然涌起一股呕吐感,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捂住嘴巴,干呕了一声。   再直起身,抬头,看那高耸入云的山峰……以及山顶上,可怕的天枢峰主……   韩惜见面露惧色,情不自禁抓住了身边人的袖子。   “手,松开。”傅唯一冷声说道。   韩惜见立刻松开傅唯一,有种被刺伤的感觉。   “伸出来。”傅唯一又道。   韩惜见愣愣地抬起头,手掌已经被傅唯一抓到手中,掌心里塞着一团布,是傅唯一随身携带的手巾。   傅唯一把韩惜见的手从手掌到手指一条条擦干净,又擦了擦他刚才抓过的地方,一本正经地告诫他:“吐完不要乱抓。”   韩惜见这才明白,原来,傅唯一不是嫌弃他,而是嫌弃他刚吐完……可是他什么都没吐出来啊!他冤枉!   “方才的灵压好强,你怎么知道天枢峰主要释放灵压了?”韩惜见好奇道。   “看飞鸟。”傅唯一指着上面,“玄门中的飞鸟多多少少都有灵性,方才灵压从上面过来,飞鸟先一步觉察,早早贴在墙壁上。”   “噢~”韩惜见抬头看去,果然见壁上几只灰羽雁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方才,他们也是贴着峭壁躲过那一阵灵压的啊。   傅唯一在某些时候就是特别聪明。这也是一种天赋吧。   当然,韩惜见是不会说出来的。   “走吧。”傅唯一道。   “好!”韩惜见也不废话,再度祭起飞剑,与傅唯一共乘一剑,向上飞去。   两人边飞边躲灵压,竟被他们顺利地登上了次一级的峰顶,遥望天枢峰的最高点“华盖岩”,已不过百步距离。   但是,一想到要从那光听名字就十分可怕的盛家家主手里拿到通关玉牒……韩惜见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不行,一定要成功拿到玉牒才行。”韩惜见自言自语地给自己鼓劲。   傅唯一低下头,看着韩惜见因为使劲而鼓起来的侧脸,突然觉得他笨笨的也挺可爱的。   两人靠近华盖岩。   傅唯一低声道:“从这段路开始,要格外小心。”   如果真像秦炽羽说的那样,盛家是有意针对他们俩,那么盛千秋肯定会在这段路上放个大的。   方才他们在崖壁上躲避的时候,距离华盖岩还有几里地,盛千秋的灵识就已经强到那种地步,可以想见,正面遭遇时,灵识威压会强到何种地步。   果然,这一百年还是疏懒怠慢了,金丹中期的修为远远不足以应付四海排位战啊。   傅唯一正在自省,就感觉到有人在拽他袖子。   “嗯?”   “嘘——”韩惜见竖起一根手指,比在唇间,示意他别出声。   然而韩惜见的嘘嘘声比傅唯一的鼻音还要重。不过傅唯一懒得指明这一点。   韩惜见冲傅唯一挤挤眼睛,手指指向岩石外的另一边。   小路上,一名橙衣弟子正在快步前行。   这人应该也是剑修,方才初阶弟子集合时,傅唯一看见他拿飞剑来着。   看来修为不在韩惜见之下,而且脑子也很聪明。   不如投石问路。   傅唯一冲韩惜见点点头,低声道:“让他先走。”   傅唯一准备让这个人先走,看看他去华盖岩会遭遇什么事,再决定他们下一步如何行动。   韩惜见很快明了傅唯一的想法,趴在大石头后面,盯着那名橙衣弟子。   橙衣弟子在快要进入华盖岩下面的松树林时遭遇了第一波灵识攻击,不过他只是摆出了防御姿态,就度过了那一阵灵压,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的灵压,接下来打到了岩石后面的两人。   韩惜见身体紧绷,调动起全身的水灵,首先护持住气海和心脉,其次是正经奇经,最后薄薄一层摊在皮肤表面。   十分周全的防御。   然而,这波灵压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劲。   韩惜见睁开眼睛,有些诧异地看向傅唯一,傅唯一冲他缓缓摇头,示意他再看那橙衣弟子。   橙衣弟子缓了一会儿,再度拔足上路,橙色的影子在松树林里时隐时现,约莫一炷香功夫,华盖岩边缘出现一个橙色的小点,沿着岩石上凿出的踏脚处爬上去,最后一个翻身,消失在岩顶上。   “他上去了。”韩惜见羡慕地说,“看起来并不困难。”   “嗯……”傅唯一仍然有些迟疑,“你有没有发现,方才那波灵压,比咱们在石壁上遇到的灵压要轻?”   韩惜见比较了一下:“好像是。”   “距离修真者越近,应该灵压越强,为什么爬到山顶上来了,灵压反而变轻了呢?”傅唯一提出疑点。   “啊,我知道,你是想说盛千秋不在华盖岩上,在山下,对不对!”韩惜见竖起一根手指。   “不对,”傅唯一抓住他那根手指按下来,“我是说,盛千秋给咱们施加的灵压强过别人。”   “噢……”韩惜见道,“那怎么办?”   傅唯一望着华盖岩,道:“但是当我们前面有别的弟子时,灵压就会恢复到正常强度。”   韩惜见一下子明白过来,眼睛一亮:“对啊,刚才那橙衣弟子在咱们前面,灵压就不强,这么说来,我们只要等到其他初阶弟子走到我们前面,就可以往华盖岩上挺进了!”   “聪明。”傅唯一顺手摸了一下韩惜见的脑袋。   韩惜见:(//////)   等等,他高兴个什么劲儿,他应该生气,傅唯一怎么能随便摸他的脑袋?而且,而且他们两个刚刚热战加冷战过,傅唯一还没有道歉,没有取得他的原谅,就这样动手动脚,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吗?   韩惜见又把脑袋别到了一边,给了傅唯一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傅唯一:?   两人埋伏在大石头后面,就等着别的弟子过来,他们好跟上。   谁知,就仿佛探听到了他们的心思一般,华盖岩上释放出来的灵压,一波强似一波,好像打算在四下无人之时,先把两人干掉。   盛千秋……太狠了!   第三波灵压过去,韩惜见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肺腑里更是翻腾不休,他扶住石头,实在忍不住要吐。   想到傅唯一那个洁癖,韩惜见趁着一丝理智尚存,急忙掏出傅唯一的手巾,捂住嘴巴。   连着呕了两下,舒服了。   他顺便擦了擦嘴,把傅唯一的手巾团了团,随手扔到草丛里。   回过头,看见傅唯一正眯着眼睛看他。   “怎么了?”韩惜见莫名。   傅唯一摆了摆手,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这会儿不想说话。   又待了半炷香时间,终于,盘山小路上出现一抹红色身影,是一名赤衣弟子!   韩惜见和傅唯一对视一眼,默契地从石头后面溜出来,跟在赤衣弟子身后。   赤衣弟子疑惑地停下来,看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人,试图打个招呼,那两人却连连挥手让他赶紧走。   “莫非前面有什么特别恐怖的陷阱?”赤衣弟子心里发慌,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了,非要等两人上来。   韩惜见和傅唯一见他不动,只好跟上去,其实只要跟着一名无辜的赤衣弟子,灵压应该就能降下来。   “两位师兄!我是上一届擢仙大典刚刚晋上来的入门弟子,叫辜亮,如今拜在开阳峰下,师兄们好!”   “我们是万花山的弟子,我叫韩惜见,这是傅唯一。”韩惜见友好地打招呼。   辜亮远看时就觉得这个师兄特别好看,近看来竟然被震撼得有些说不出话,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哪儿哪儿都特别合适,那眼睫毛跟一根根挑选出来戴上去的一样,再看下去辜亮就要晕厥了。   不过,万花山是什么地方?没听说过。   “两位师兄为什么要跟着我,是不是前面有什么陷阱?”辜亮暂时从韩惜见的美色中抽出神来,急忙问道。   “那倒不是——”韩惜见话音未落,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灵压迎面扑来。   他被打了个没防备,径自向后飞了出去,直打在一颗树上,才阻住去势。   韩惜见摔下来,吃了一嘴土,感受到粗粝的大地紧贴着自己的颧骨,他晃了一会儿神,抓着草慢慢爬起来。   韩惜见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个站起来的。   那辜亮摔了个四仰八叉,昏迷不醒,这会儿不知死活。   傅唯一摔在方才他们藏身的石头下面,正面朝下。   韩惜见抹了把脸,幸灾乐祸地走过去,一边拉傅唯一一边说:“关键时刻还是师兄扛得住,傅师弟,你还是太年轻……”   谁知傅唯一死沉沉的,韩惜见铆足力气,也不见他起来。   韩惜见顿时有点慌了。   再抬头看看那可怜的辜亮,这会儿嘴里的血不停地往外冒,已经流到脖子旁边的沙地上,十分地触目惊心。   “傅唯一!”韩惜见手忙脚乱地去推傅唯一的肩膀,他无法想象,如果傅唯一也……他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金丹强者韩惜见:安息吧,我会替你的份活下去的!   傅唯一:……   感谢@975的手榴弹x1,WEREWOLF-J的地雷x1~ 第176章 四海排位战   韩惜见越想越怕,扑在傅唯一身上叫他:“傅唯一,你醒醒啊,你跟我说句话,你别吓我……”   “傅唯一!”   不管韩惜见怎么叫,傅唯一都像一块石头似的脸朝下,一动不动,也不回应。   韩惜见的手捶在硬邦邦的身躯上,小指和无名指的关节都震得发痛了,傅唯一还是没有醒来,他顿时鼻子一酸,眼圈泛红,声音里也带上哭腔,却硬生生忍住泪意,缓慢而坚决地说道:“你等着,我给你报仇。”   说着,韩惜见起身来,目光凝向华盖岩方向。   他的手,却被拽住了。   手腕好像卡在铁钳里一样。   这种熟悉的感觉……   韩惜见惊喜万分地回过头,傅唯一不知何时醒过来,侧着头,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他,手中攥着他的手腕。   少顷,两人整理完毕,坐在大石头后面的空地上。   傅唯一仍然目光深沉地凝视着韩惜见,盯得韩惜见有些不自在。   “你刚才明明没事,为什么躺在地上装死,是为了吓唬我,看我出丑吗?”韩惜见撅起嘴巴。   “你不丑。”傅唯一说道。   韩惜见一愣,完全没想到傅唯一对答的角度竟然如此刁钻,他一时间都挑不出毛病。   “你、你……我当然知道我不丑!你知道我什么意思!”韩惜见生气道,“休想把这件事这么蒙混过去。”   傅唯一却完全没有蒙混过去的意思,因为他连蒙混都懒得蒙混,直接切入下一个话题:“盛千秋确实是针对我们,辜家的子弟能走到这里,说明他的修为还可以,为什么一上来就被盛千秋震得吐血?他是被我们连累了。”   “对哦。”韩惜见被成功地转移了话题,他站起来,探头去看那个可怜的辜亮,“他还在吐血,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给开阳峰传个信?”   “我已经传了。”   “什么时候?”   “刚才你探头的时候。”   “噢……你速度真快。”韩惜见撇撇嘴,“那现在可以说你方才为什么要装死了吧?”   傅唯一本来以为已经把这个事混过去了,没想到韩惜见还能转回来。   “我没有装死。”傅唯一道,“受到灵压攻击后第一时间运转真气探查经脉是否受伤,真气行小周天弥补损伤,确认十二正经和八脉奇经安然无恙后才可以移动身体。”   韩惜见惊了,这么标准的灵压冲击后处理流程,他以为只有在教学过程中才会出现,毕竟灵压碾压往往意味着进一步的打斗,如果躺在地上慢慢确认自己有没有受伤,可能下一刻就被人打爆脑袋,所以,韩惜见从世家学校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认真执行过这个流程。   而仔细一想,眼下的情况正好附和灵压冲击后处理流程的适用条件,盛千秋按照规律是隔一会儿释放一次灵压,就算他再怎么想把万花山的人弄死,也不至于接二连三地释放灵压,把痕迹弄得过于显眼。因此,在韩惜见和傅唯一倒地之后,确实有一段时间可以用来检查身体,修补经脉。   “可是……”韩惜见一脸嫌弃,“你啃在地上那么长时间,就在干这事儿吗?就算修补经脉前不能移动身体,至少可以把脑袋转到外侧吧,啧啧啧,你看你嘴上还有土粒子。”   说着,韩惜见伸手蹭了蹭傅唯一的上唇。   突然,他的手被紧紧攥住。   “啊,我刚擦过手了!”韩惜见申明,省得傅唯一又哔哔他吐完乱抓。   傅唯一却定定地看着他,看到他脸上开始发热,脑袋顶好像也有热气冒出来,整个人的气势都不由自主地矮了半截。   “问你个事。”傅唯一道。   “什、什么?”   “如果……我需要你的本命真气,你也会给我么?”   韩惜见一愣,陷入思索,设想傅唯一正在吐血不止,马上嗝屁,泰和大师严肃地对他说,只有他的本命真气才能救傅唯一,那,大概……   “会吧。”   他思索完毕,把脑袋从望天状态转回来,回答道。   傅唯一眸色加深,他初时只觉得韩惜见傻,把本命真气给女鬼,如今看来,韩惜见是真的傻,也愿意把本命真气给他,可是这份傻,在奉献给他的前提条件下,却那么地令人愉悦。   不知不觉间,傅唯一已逼近韩惜见面前,那双一向沉稳不露感情的眼睛,此时却似专注而狂热的野-兽,凝注在眼前鲜嫩无辜的小羔羊身上,他声音低哑,呼吸落在韩惜见耳畔:“如果……我不会用本命真气救你呢?你还会救我吗?”   意图飞升之人,是无法把本命真气给任何人的。   韩惜见很想一巴掌扇开傅唯一的大脸,为什么他的脸那么大,又想韩惜见救他,又不想做出对等的承诺……然而韩惜见的手正在傅唯一手里攥着,此时更压在两人之间,根本抽不出来。   “看情况吧。”韩惜见气道。   “什么叫看情况?”傅唯一继续穷追不舍地追问。   “如果泰和大师、师尊都救不了你,世界上也没有人愿意借你本命真气——你的人缘这么差,嘴巴又这么坏,这是很有可能的。”韩惜见瞪他一眼,又摇了摇脑袋,一副无奈的样子,“我愿意借你一点点本命真气,让你把遗言说完。”   本来很严肃的问题,被韩惜见以有点搞笑的方式带了过去,傅唯一有时候真是摸不准他到底是聪明还是笨。   “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要考虑清楚。”傅唯一道。   韩惜见撇撇嘴:“供认不讳和掏心掏肺是两码事。”   傅唯一被韩惜见突然的犀利晃了一下神,接着说道:“我是叫你考虑清楚。”   “我考虑清楚了啊。”韩惜见莫名其妙,“如果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的本命真气能救你,那我会选择救你啊。”   傅唯一彻底愣住,近在咫尺间,羽毛漂亮的小鸟无辜地歪着头看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多么可爱,可爱得让人想要一口吞掉。   “你……”   傅唯一刚发了个音,就看见不远处的树上,一只鸟儿以诡异的弧度向上飞起,他不由分说压下韩惜见的脑袋,撑开防御灵力,将两人护在当中。   压迫感如浪峰般从高处拍下来,傅唯一闷哼一声,肩膀摇晃,双手更用力地护住怀里的人。这震动传递到韩惜见身上,他刚才还在发呆为什么周围突然暗下来了,接着便感到温热的体温包围了他,这方空间里没有任何压力,他知道傅唯一替他承担了压力。   韩惜见双手抱住傅唯一的腰,将自身灵力释-放出来,注入到傅唯一的防御层中,两人的灵力在空气中糅合在一处,竟没有产生任何冲突,而是共同撑起一片更坚固强硬的防御层。   傅唯一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不少,但他不敢松劲,仍是谨慎地撑着灵力,过了一会儿,感受到灵压一层层撤去,他才抽回三成灵力修补经脉。   这时,空中却传来说话声。   “就是在这里。”   “辜亮师弟!”   “刚才的灵压怎么会那么强,你感觉到了吗?”   “天枢峰这是什么意思,故意加强灵压,把我们的弟子震得吐血?”   原是傅唯一发到开阳峰的纸鹤终于召来了三名开阳峰弟子,这三人身穿黄衣,应该是有参加过四海排位战经验的人,经历过核验考试环节,大概知道怎么回事,方才他们乘飞剑下来,就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强大灵压,不像是试探人修为,倒像是想杀人。   天枢峰主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是想暗算他们开阳峰的弟子?削弱外姓势力,来实现他们盛家独霸虚花秘境的野心?   开阳峰的三名弟子心怀怨气地落下地,扶起惨遭两次灵压碾压、此时已生死不知的小师弟辜亮,这小师弟一向讨峰中师兄、长老们的喜爱,眼下却沦落到这般境地,三名师兄都是敢怒不敢言,急忙施以简单的紧急救援后,便抬着辜亮离开了天枢峰。   毕竟,盛家还是一家独大的情况,他们敢怒不敢言。   在三名开阳峰弟子救治辜亮的过程中,傅唯一带着韩惜见潜入华盖岩下的树林中,迅速穿梭攀爬,顺顺当当地攀上华盖岩。   盛千秋会顾忌开阳峰的三名救援弟子,当他们在场时,便不会贸然对韩惜见和傅唯一他们动手,一切都在傅唯一的预料之中。   傅唯一率先攀上华盖岩,看到岩顶中央,那抹紫色的身影。   玄门中,代表着最高贡献与最强实力的紫衣,正迎着晨风猎猎飞舞。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到盛千秋。   远远隔着数十里,就能放出碾压他们的灵压,可见盛千秋的实力有多么强,用心又多么险恶。   “记得你说的,要用本命真气救我。”傅唯一微微侧过头,肩膀定住不动的情况下,他向身后的韩惜见瞥了一眼。   说罢,也不等韩惜见回答,便走向华盖岩中央。   朗声说道:“盛峰主,我们已经上来,请赐下通关玉牒。”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胆小如兔的营养液+2,感谢WEREWOLF-J的地雷+1~ 第177章 四海排位战   盛千秋背对着傅唯一,没有说话。   傅唯一缓慢挪动脚步,靠近盛千秋,他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处于戒备状态,额头甚至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直到两人相距不过一丈距离,盛千秋依然一动不动,背对着傅唯一,就像没发觉他来到一样。   傅唯一低眉,看见盛千秋脚下的黑铁盒里,装着一堆浅绿色的通关玉牒。   心头猛地一跳,傅唯一运足十成灵力,护持住心脉气海及周身各大要害,缓慢地向玉牒伸出手去。   每一次姿势轻微的变幻,傅唯一都会考虑到盛千秋突然发动攻击,他该如何躲闪,如何护持露出来的要害,距离越近,无形中的威压就越强,他揣摩不定盛千秋的心思,每一瞬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般无限拉长……   “啪嗒。”   “啪嗒。”   汗水砸落在地上,发出的微小声音,都像地动一般震人心魄。   傅唯一的手指已经接触到黑铁盒边缘。   而他距离盛千秋的衣角,亦只有不到三寸距离。   “拿到了!”   秦炽羽顺利地度过河,从辛院长手中拿到玉牒,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接着,一阵灵压碾压后的反胃感涌起,秦炽羽赶紧别过脸,等那阵恶心劲儿过去,才回转过来。   “小秦啊,你的修为,还是太低了,真的准备参加四海排位战吗?”辛院长扎心地问道。   “唔……多谢院长关照,我会努力提升修为的。”秦炽羽抓了抓脑袋。   “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急嘛,打稳根基才是最重要的……”辛院长开始絮絮叨叨,“考完之后,就去悬壶院看一看经脉吧,真是的,年轻就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急什么啊,你还有大好前途……”   秦炽羽十分恭敬地把辛院长的絮叨听完,虽然全程处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状态,不过,他还有求于辛院长,所以怎么也要把姿态摆到位。   “你还有什么事儿吗,不管怎么样也算是通过了,快去和你隋何师傅报喜吧。”辛院长道,他是知道秦炽羽一直在金铁司跟着隋何学习冶炼的,因此把隋何视为秦炽羽的正经师傅。至于说万花山嘛……辛院长不认为秦炽羽还能和那位陆岛主像以前那么好,虽然陆岛主救过他的命,但是拜师大典上那一出,大家都看到了。可是秦炽羽为什么还愿意为万花山掏钱重新翻修呢?辛院长本能觉得,这里面有隐情。   “我还有一件事。”秦炽羽又抓了抓头发,今天他快要把自己的头发抓的竖起来了,没办法,谁让他有那么两个令人头疼的朋友呢,“我……能不能……向院长借个东西?”   辛院长奇怪:“哦?什么东西?”   “就是、那个……”秦炽羽有些难以启齿,“红香小楼的牌子。”   辛院长和辛夫人是正经的道侣,在一起也有一百多年了,孩子生了三个,最大的一百零三岁,最小的还在肚子里,对于修真者来说,百年抱仨,属于恩爱甚笃的,要不然真没那么多灵力来养胎,而且女方还要耽误修炼去怀孕生产,越是境界高的修真者,越不愿意生孩子,辛夫人对辛院长肯定是真爱了。   这两人,肯定是有进红香小楼资格的,看样子感情也很甜蜜,不至于把红香小楼的牌子弄丢,可能就在手边。   秦炽羽凭借百年单身狗机智的思辨能力,准确地判断了形势。   “噢,原来就是这点事。拿去。”辛院长往怀里一摸,拿出一只白底洒桃花的牌子。   秦炽羽接住牌子,放进须弥芥子袋里,他有些迟疑,竟然这么轻松就拿到了红香小楼的牌子,他还以为要多磨几次才行。   “怎么,发什么呆?要我说,红香小楼的规矩就不合适,凭什么不给没有道侣的修士进楼看书?那些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今天没有道侣就意味着明天没有道侣吗?”辛院长拍了拍秦炽羽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小秦,加油。”   秦炽羽:???   辛院长接着笑道:“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为什么总替万花山办事?”   秦炽羽顿时连耳根子都烧了起来,连忙摆手:“不,不是的,院长您猜错了,给我十个胆子我都不敢,这只是借给我一个朋友的。”   “呵,什么我一个朋友,你说的这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吧。”辛院长一副看穿一切的睿智眼神,老神在在道,“拜师大典当日,那万花山的陆岛主如何拒绝你,在场众人都看到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万花山跑,还愿意为万花山出钱翻修,若不是因为你心中惦记着万花山的人,以你这般人才,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秦炽羽脸热得能煎蛋,一小股火苗“噗”地在他头顶燃起来,他赶忙打灭,慌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万一辛院长到处说怎么办,辛院长好像跟欧青子那个大嘴巴关系还不错,万一他们日常交流的时候辛院长说秃噜嘴了怎么办?   万一……陆仙长知道了,怎么办?   秦炽羽是完全没做好准备,他本来打算在前世的那摊破事被他理顺摆平之后,再慢慢跟陆仙长表明心意,反正修真之人时间有的是,他等得起,这一世他不想再让陆仙长因为他而烦恼,两世之中,陆仙长都只把他当做一个后辈,这种感情关系要扭转过来,并不那么容易的,他知道。在一切都没准备好之前,秦炽羽只要在陆仙长身边,默默地守着就好了。   如果辛院长现在就要把这段隐而不发的感情宣之于众,那秦炽羽宁可没发生过这段对话,宁可不要红香小楼的牌子。   “辛院长,我……”   看到秦炽羽为难又窘迫的神色,辛院长又想到自己当初追求自家夫人的时候,那种惴惴不安的甜蜜,是不希望任何人去干涉的,他明白,他笑了笑,对秦炽羽说:“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密的,你喜欢韩惜见的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秦炽羽的表情突然扭住,就像吃了过硬的东西,硌到后槽牙一般。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辛院长疑惑。   “没事……大约是反胃劲儿还没过去,我还是去一趟悬壶院吧。”秦炽羽顿了顿,道,“这个秘密,就拜托辛院长替我保守了。”   “放心。”辛院长露出了然之色。   秦炽羽离开卓雍峡下的河道,正待乘仙鹤离开。   就见一只纸鹤飘到他面前。   纸鹤化作一道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是韩惜见的声音。   “秦炽羽,怎么办,盛千秋真的针对我们,傅唯一一个人上去拿玉牌了,还让我用本命真气救他!!”   韩惜见的声音一直在晃,到最后突然没声,纸鹤到此结束,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不见。   秦炽羽脸色一变,脑中迅速转过数个念头,他冲仙鹤打了个呼哨,仙鹤冲天而起,带着他飞向悬圃。   韩惜见说完那句话,就感到华盖岩上寂静得过分,连一点风声都听见不了,他急忙运足灵力,将纸鹤向上一抛。   纸鹤飞上青天,化作一点白光消失不见。   下一刻,强大到可怕的灵压冲出华盖岩,韩惜见勉强贴在岩下的石头缝里,才减缓些冲击。   他一手撑着石头边缘,一手握着飞剑,水灵在空中绽放出浅蓝色的光辉,光辉布满韩惜见身体上下,他紧紧闭着眼睛,咬牙硬撑过这一段。   他脑袋里反复回荡着傅唯一那句话:   “记得你说的,要用本命真气救我。”   我还来得及救你吗,傅唯一,你这个白痴。   你还说我傻,你才是个大笨蛋。   你不是说你要飞升吗?以卵击石就是你飞升的方式?   纷乱乱的思绪一时间充满了韩惜见的脑海,他仿佛被困在一层层坚硬丝线里,不管怎么挣扎,丝线都只会把他越缠越紧,令他几乎不能呼吸。   为什么这么弱,如果这一百年来,好好修炼,每天和傅唯一一起修炼,就算自己没有什么天赋,也应该修成元婴了吧?如果真的修成元婴,就有实力对抗一下盛千秋了吧?再差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缩在石头缝里,等着师弟来保护自己。   也不知是水灵放得太多了,还是怎样,韩惜见的眼泪又开始往外冒,等他发现时,眼泪都流到脖子里了。   他的额头抵着冷硬的岩石,这里没有傅唯一的体温,他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也许,从今天之后,都不会再有人因为他太过消沉,而气得拽着他的脚把他拖出去……   不行,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韩惜见抹了一把脸,强烈的灵压不知为何中断了,他的脑袋里仿佛有一根尖锐的刺,仍在由内自外地抽痛着。   可是,还有一种更强烈的意愿,在支撑着他,使他趁着这空档的时间,双手扒着岩石边缘,一个翻身跃上华盖岩。   泪眼模糊间,韩惜见依然看到了那个紫色的身影,在他脚边,半跪着一个人,赤色的衣衫迎风飘动,傅唯一垂着头,好像在行礼,姿势却格外僵硬。韩惜见不敢再看,他将目光凝注在盛千秋的背影上,一步一步,走向那片紫。   韩惜见伸出右手,凤尾在空中挽了个剑花,虚虚落在韩惜见掌中,韩惜见就这样带剑走过整片华盖岩。   临到盛千秋背后时,他一咬牙,说道:“盛峰主,我们不要玉牌了,我要带傅唯一回去。”   盛千秋没有回答,回报以一声哂笑。   非常非常不屑,轻蔑到不愿浪费寸言。   韩惜见周身的恐惧,不知何时不见了,他挺直了肩背,像一柄出鞘的剑。   “我韩惜见,一定要带傅唯一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幻影杀的地雷x1。 第178章 四海排位战   秦炽羽匆匆来到悬圃,翻身下鹤,一边跑一边喊叫盛玉髓的名字,连“天玑峰主”“天玑长老”一通乱叫,他知道盛玉髓就在悬圃坐镇,而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也就是找盛玉髓,而不是陆仙长。   “秦炽羽,你来这里做什么?”欧青子正巧从议事堂出来,看见秦炽羽在草地上乱跑,便叫住他。   秦炽羽见到欧青子也是一喜,冲他奔来,欧青子急忙闪开,秦炽羽天火灵根失控给他造成的阴影相隔百年仍然没有消去,他前两天刚修剪好的胡须和发型,坚决不能损伤。   “有事说事,好好说,不要动手。”欧青子举起双手,做出拒绝的姿态。   秦炽羽暗想,好歹两人曾经还有一阵子准师徒情谊,欧青子竟然对他这么防备。   不过韩惜见和傅唯一的事情比较急,他也就不七扯八扯,直接说道:“欧掌门,天枢峰主盛千秋,释放出超过四海排位战的核验要求的灵压,故意针对万花山的两名弟子,那两名弟子已经凶多吉少,请欧掌门随我去天枢峰走一趟。”   欧青子顿时脑袋一阵抽痛,他本心里不愿意管这事儿——直接和盛家主硬刚,还是为了两个初阶弟子——他还真没有那么强的正义感。这秦炽羽也是的,被万花山拒之门外了,还这么帮着万花山,怎么没见他这么帮着自己考虑的?   “本届四海排位战是盛玉髓主持,你还是去找他吧,哎,巧了,他和陆岛主一起来了?”欧青子往秦炽羽身后看去,笑着点了点头。   秦炽羽开始还以为欧青子在骗他,因为这个时间点,陆仙长应该在做考官,怎么会和盛玉髓一起来到悬圃?秦炽羽便一把抓住欧青子的衣角,一边回过头去看。   盛玉髓和陆万闲一前一后,出现在悬圃的草坡山。   秦炽羽不由惊讶地松开了欧青子的衣角,快步向两人走去。   在他身后,欧青子感觉又被抛弃了。   “盛峰主,”秦炽羽冲盛玉髓行了个礼,便向陆万闲说话,“陆仙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那一拨核验的人少,已经结束了。”陆万闲笑道。   “唔……”秦炽羽迟疑,心中虽然焦急万分,但他本能地直觉不想把这件事告诉陆仙长,陆仙长元婴后期的修为,听到这消息必然会去和盛家主正面冲突,到时候万一陆仙长受伤……秦炽羽不敢想,所以,他犹豫了。   “你刚才和欧掌门说什么事?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陆万闲疑问道。   秦炽羽这边纠结,那边欧青子的声音传来:“说是你们万花山的两个弟子,在天枢峰——”   陆万闲的脸色登时变了。也不多说,放出神行法器,向空中飞去。   秦炽羽赶忙一个纵跃,跳上神行法器,暗道一声冒犯,拉住陆万闲的衣带:“陆仙长,我和你一起去。”   “嗯。”陆万闲短促地答应了一声,神行法器启动,飞入云中。   韩惜见的两条腿不停地打着哆嗦,他凭着超出常人的飞剑操纵技巧,几次借着飞剑的势躲过盛千秋的攻击,此时正在华盖岩外盘旋飞动。   虽然说了大话,说一定要带着傅唯一一起走,可是实际操作起来,韩惜见却发现难如登天!   且不说他在盛千秋强大的灵压下,几乎喘不过气,全程处于被压着打的状态;就说救傅唯一吧,至少要靠近傅唯一才行,现在他连华盖岩都无法靠近……   韩惜见心中不断对自己说,要谨慎,要小心,总有机会能靠近傅唯一,数次克制住猛冲上去的冲动,堪堪躲过华盖岩上放出来的攻击。   不错,盛千秋是在放出攻击,那种超乎一般的灵压,正是盛千秋放出的灵力攻击,只是这灵力太过浓郁强大,以至于分辨不出是哪一系的灵力,它可以直接攻击灵魂,令人瞬间失去力量和意识,稍不小心,就会被击中,落下悬崖,粉身碎骨。   韩惜见其间几次差点被打中,每一次都让他后背狂冒冷汗,心跳如擂鼓。   这时,他便想到傅唯一曾经说过的话: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来,我陪你一起修炼,你可以做到的。”   “你的天赋就像蝴蝶翅膀上的十七种颜色一样,天然就达到了巅峰,只要凭直觉就能做到最好。”   “聪明。”   韩惜见心中憋着一股劲,不断对自己说,傅唯一都说你可以,那你就可以。   对决不能被打中,一定要找到机会接近华盖岩。   水灵一次次从气海中涌出,不断在经脉之中涌动,对抗着盛千秋强大的灵压。   越发沉重的身体,仿佛一道堤坝,韩惜见用水灵撑着堤坝,不断冲刷,试图突破沉重□□的桎梏,把灵识更轻盈地释放出去。   他想要看清楚,那重重灵压之中,傅唯一所在的位置。   踩在脚下的凤尾,不断调整着角度、方位,等待一飞冲天的时机。   ……   有了!   韩惜见着魔般地紧盯着华盖岩,他发现周围透明的空气,此时突然显出了颜色。   他也不知是自己被灵压搞得产生幻觉了,还是怎么回事,确实空气之中,浮起淡淡的金色……?   有的地方金色浓重,有的地方金色淡泊,还有一处狭窄的通路,只有微乎其微的浅金色。   韩惜见调整飞剑的方位,进入到那条通路中,惊喜地发现,脑袋里混沌的感觉变轻了,身体也没有之前那样沉重。   忽然间,一道浓郁的金光柱从华盖岩上扫过来,韩惜见吓了一跳,急忙御剑向上飞去,堪堪躲过金光柱,待光柱过去,他又落回那条通路里。   就这样且躲且走,竟真被韩惜见接触到华盖岩边缘!   他定睛看去,此处金光更加浓郁,已经没有捷径可走。   但在一层金雾之中,韩惜见看见了一条赤红色的身影,竟距离他所在方位不远!   傅唯一!   韩惜见一喜,正待前进,却见一道金光向自己射来,他吓了一跳,急忙跳起来,仍是被金光扫到脚。   “诶!”结结实实的疼痛传来,韩惜见摔跌在岩石上。   他揉着腿爬起来,心中却砰砰直跳,十分激动,他真的看到了,看到了灵力的轨迹!   之前他是看不到的,所以才会屡屡遭受突袭,根本无从躲避,盛千秋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给韩惜见带来的只有绝望。   而现在,他有了获胜的希望——   “傅唯一,我来了。”韩惜见在心底对自己说。   金雾之中,韩惜见连滚带爬地躲过金柱袭击,捡着金雾淡薄的方位前进,渐渐可以看到傅唯一衣服上的纹路了,还有他的手,那双特别有劲的手,此时正伸在一边的黑铁盒里。   韩惜见屏息前进,逐渐看到傅唯一的正脸——他果然昏迷过去了,保持着跪立的姿势,手里还抓着两只通关玉牒——韩惜见心里一酸,忙止住自己伤春悲秋的心绪,向傅唯一那边潜过去。   还差一点点——   韩惜见的心跳震得他胸口都发痛了,他已经潜到了傅唯一身边,一伸手抓住傅唯一的衣领,感受到那熟悉的衣服质地和温热的体温,他心中的喜悦已充满了胸腔,傅唯一还活着,现在只要抓着傅唯一,乘飞剑离开,就可以保全两人的性命,然后再去找师尊。   忽然间,韩惜见发觉一点刺目的剑光闪烁在他额头上方。   他心下凉了半截,意识到距离这么近,盛千秋不可能没发现他,他也不敢抬头看,一把抱住傅唯一,召过凤尾,便往外飞去。   他一边急急飞走,一边将傅唯一牢牢护在怀里。   “傅唯一,你这个小气鬼,你最好保佑我不会被打中,否则你就要用本命真气救我了。”韩惜见碎碎念道,他背后的汗毛全都竖起来了,本能地对危险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他知道自己后背空门大开,别说盛千秋这样的分神后期大能,就算是一个普通的金丹修士,都能轻而易举地打中他。   可是他无暇保护自己,也不敢回头去看。   就像傅唯一说的那样,他的本性就仿佛安息国进贡的那种奇异的大鸟,遇到危险就喜欢把脑袋埋进沙地里,只要看不到危险,他就是安全的。   ……   ……   也不知是上天听到了韩惜见的祈祷,还是傅唯一显灵了。   韩惜见预想中的攻击,一直没有出现。   当他飞出华盖岩,来到金光淡薄处时,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他跑出来了!一点事都没有!   傅唯一,颤抖吧,还是你的师兄最厉害!   “小师弟,以后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可要乖乖地给我打洗脚水才是。”韩惜见用下巴蹭了一下傅唯一的额头,胸中升起万分豪情,仿佛刚刚救美成功的英雄一般,向高处飞去。   远远地,一道水色身影和一道红色身影共乘神行法器,从云里钻出来,向他所在的方位飞来。   韩惜见抬头一看,顿时惊喜万分:“师尊!!”   下一刻,韩惜见看到一道金光从自己眉间飞了出去,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从头顶飞出去的,那光芒太过刺眼,一下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接着,他便感觉到头痛欲裂,眼前大片大片的阴翳砸下来,手脚都沉重得抬不起来,冷汗像泉水一样地往外冒。   凤尾在空中猛地一抖,而后失去飞行能力,像一把普通的剑一样变得黯淡无光,向万丈深渊坠去。   “惜见——!!!”   陆万闲的声音骤然拔高,变得陌生而疾厉,响彻整片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2,手榴弹x1.   放心这四个小宝宝都被作者安排得好好的,绝对HE。   还有二更。 第179章 四海排位战   神行法器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与坠落下来的韩惜见交汇在一处,陆万闲抬手接住韩惜见与傅唯一,目光凝在韩惜见脸上。   只见韩惜见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竟与前世绝命之时一模一样,陆万闲只觉心中剧痛,气血逆行,喉间发紧。   这时秦炽羽自他手中接过傅唯一,又一手搭在韩惜见脉门上,声音冷静地说道:“陆仙长,韩惜见还有救,我这就送他去悬壶院,不管多贵的药,我们砸锅卖铁也给他买来,一定会没事的。”   陆万闲这时候才从大悲的情绪中稍稍回转过来,克制住情绪:“你说得对。”   “请陆仙长和我一起去悬壶院。”秦炽羽坚决道,“此地不宜久留。”   “我还有件事要做,你先带他们去。”陆万闲把韩惜见安置进秦炽羽怀里,又轻轻推了他一下,目光凝向华盖岩,面色已冰冷如霜。   “不行!”秦炽羽头一次违逆了陆万闲的意思,大声道,“请陆仙长与我一起去悬壶院!”   陆万闲有些诧异地回过头,看了秦炽羽一眼,秦炽羽的眼神太过担忧,其中的感情又炽烈如火,他怎么能看不明白,秦炽羽是在担心他。   “你放心,我有分寸。”陆万闲从锦囊中拿出虚空手套,戴在右手上,又取出一件金闪闪的小亮片,攥在右手中。准备好这些后,他纵身跃向虚空。   “陆仙长——”秦炽羽一急,也想跟着去,可是他左手拎着傅唯一,右手抱着韩惜见,他的身体已由不得他。   “你且去。”一个熟悉到令人眼眶一热的冷淡声音从后面传来,“这里有本座。”   盛玉髓不知何时跟上他们,说话间,他已越过秦炽羽,向空中的陆万闲飞去。   “盛峰主,请你一定要保护好陆仙长。”秦炽羽冲着那蓝色的背影喊道,只见盛玉髓摆了摆手,他方才咬牙回转头,带着韩惜见和傅唯一往悬壶院去。   盛玉髓乘飞剑接近华盖岩时,就看见那水色身影已落在光滑的巨石表面。   他敏锐地觉察到,陆万闲右手中似乎握着一件非常厉害的东西。   不是虚空手套,而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法器。   那种法器,让陆万闲能够不凭借任何东西,就在空中行走。   元婴后期的修为,还没有缩地成寸之能,不凭借飞剑,也不凭借神行法器,却可以从空里走到华盖岩上,这势必与陆万闲右手中握着的东西有关。   盛玉髓对强大之物一向抱有充分的好奇心,可是眼下,他却不能看着陆万闲去以卵击石,和盛千秋作对。   毕竟,以他自己的修为,也远远无法与分神后期的盛家家主正面冲突。   既然他答应了秦炽羽,那么就一定要护陆万闲一个周全,而且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情谊,也不允许他看着陆万闲去送死。   “陆岛主,请留步。”盛玉髓传音入密,叫住陆万闲。   他耳边随即响起回音,是陆万闲的声音,陆万闲的情绪控制力很强,此时已听不出分毫悲痛之意,只有令人骨子里发凉的理性和冷静:   “盛峰主,不必劝我了,同样的话,我也劝过秦炽羽,如今想来,一再的退让,却只换来他在我面前伤我徒弟,实在可笑。”   方才盛玉髓也看到了,盛千秋那一击,绝不是普通的四海排位战核验考官会对考生发出的攻击,那一下分明是要将韩惜见置于死地。   盛玉髓默然,曾经,他也是一时意气就会拔剑杀人的盛家杀器,不知何时开始,他竟然也习惯了隐忍蛰伏,权衡利弊,明明眼前有不平之事发生,他却不考虑正义与否,先考虑如何收场……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按照盛千秋规定的道路走去了。   盛玉髓落在陆万闲身后,不再劝阻他,而是默默为他掠阵。   陆万闲上前一步,双目紧紧盯着华盖岩另一端的紫色身影。   “盛千秋。”   紫色身影稍稍变幻,盛千秋双手负在身后,微微转过下颌,眼尾闪过轻蔑之色,一瞥陆万闲,旋即转开,仿佛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盛千秋,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当着我的面杀伤我弟子,乃是违反四海排位战规矩的行为,你必须引咎退出四海排位战,向我万花山公开道歉,而且,必须对韩惜见伤情救治过程中产生的一切问题负责。”   陆万闲声音凛冽,字字清晰,回荡在华盖岩之上。   他的声音,亦随风飘荡,落在天枢峰靠近峰顶的弟子们耳中。   盛千秋冷哼一声,将手一挥,金光随即包围整个华盖岩顶,将他与陆万闲笼罩其中,形成一道隔音又隔绝灵力的结界。   盛玉髓往前一步,在金光罩下之际,走进包围圈内,成为结界里多出来的一个人。   盛千秋此时才回过身,目光不善地扫过盛玉髓:“你进来做什么?”   盛玉髓默然不语,也不退出。   盛千秋眯起眼睛,眼神变得锐利冷酷,头一次,正眼瞧着陆万闲,这名新晋长老,屡屡与他盛家作对,自以为是东明传人,就想挑战盛家在玄门的权威,着实可笑。   “陆岛主,”盛千秋面无表情,“来我天枢峰,有何贵干?”   方才陆万闲说得那番话,全被盛千秋忽略了过去。   这般傲慢的态度,已表明盛千秋是绝对不会为伤了韩惜见之事负责的。   言语间祭出天枢峰,点明身份,更是决意来硬的,以权势压人了。   陆万闲却冷笑一声,全然不吃他这一套威胁:“盛峰主,莫不是年事已高,耳朵不好?还是记不住事?自己做了什么,转眼就不认账?简直可笑。”   盛千秋何时遭人当面撕破脸过?平日里,一个个都在他面前战战兢兢,无论是欧青子还是朱善人,有权的,有钱的,哪一个不怕他?玄门中,名义上的掌门另有其人,可背后的掌权人却只有一个,就是盛家家主。   听到陆万闲这样针锋相对,盛千秋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假笑:“陆岛主,你的意思好像是,在责怪本座?你万花山的弟子不学无术,自己受不了灵压冲击,从空中掉下去,难不成也是本座的错?”   盛玉髓在旁边都听不下去了,嘴唇微动,正要说话,却被陆万闲抬手拦住。   “看来,盛峰主早有算计。”陆万闲明白了,为什么盛千秋没有在华盖岩上对韩惜见出手,而是等他们两人飞出华盖岩才出手,若是陆万闲来晚一步,韩惜见抱着傅唯一在空中惨遭偷袭,之后必定会落入深渊,粉身碎骨,那时,再想取证,可就难了。   可惜好巧不巧,陆万闲正好在秦炽羽的报信下赶到天枢峰,目睹了一切,救下韩惜见。   证据是没有销毁,但,盛千秋却分明不见分毫慌张之色,是打算把这番胡搅蛮缠坚持到底了。   盛千秋哼笑一声,眸中闪过厉色,刺向陆万闲:“莫非,陆岛主还有别的见解,想在此与本座争个高低?本座劝陆岛主还是赶紧回去,多花点钱,给你那两个徒弟治治伤,至于说四海排位战,两个废物,自然也是无法参加的。本座这是替四海排位战节省时间,玉髓啊,你说是不是?”   盛千秋这一招重伤韩惜见,救不救的回来都两说,想在四海排位战前恢复如初,更是不可能了,他用心极其险恶,就算杀不掉,也要毁掉,就算陆万闲在跟前,也是一样。是与非,不过是他玩弄股掌之间的玩物,他要的只是,所有人都臣服,所有人都畏惧。   盛玉髓深深皱起了眉头,脸色铁青,薄唇紧紧抿起,一言不发。   如今,他已不想着这事儿如何才能保全双方,圆满收场了。   他只想着,不管陆万闲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会保护陆万闲,不惜一切代价,成为他的后盾。   “哼。”盛千秋说完那番无耻之极的话,见对面两人都不做声,只道他们是怕了,今天,又与往常一样,弱者只能忍着,强者说什么都是对的,陆万闲与别的弱者也没什么区别,是他以前高看了他了。   正待撤去结界,叫盛玉髓带走陆万闲,盛千秋却忽然余光一闪,仿佛有一件金色的东西突然占满他的视野。   “盛千秋,陆某现在很是后悔,”陆万闲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华盖岩中心,他的右手上,虚空手套中攥着一件折形金器,形似木工矩,“当日在天净台,你当众隐瞒盛天骄的罪行,害我徒儿愤怒伤心,我却劝他忍一忍;百年之前,你派人去擢仙大典上挤兑我万花山,害我万花山差点无立锥之地,我想技不如人,忍了算了;后来你又暗中动手脚,卡我万花山各项事务流程,我想既然能找到方法通融过去,便也罢了。而今天,你当着我的面,杀我爱徒,我若是再忍,还有什么颜面开山收徒??”   盛千秋冷笑一声,将手一抬,无形灵压卷起阵阵白焰,轰然炸开。   盛玉髓以分神前期之能,亦无法抵抗,反应过来时,已被冲出华盖岩范围。   他立刻使了个幻形术,拨开迷雾,往方才冲突起处移去。   却见水色身影,已行至紫衣之前。   盛玉髓惊诧地扬起眉头。   陆万闲左手高高举起金光矩,在空中画出一道金线,将盛千秋的灵力攻击劈成两半,右手覆虚空手套,直穿过盛千秋的护体神光,无视铜墙铁壁一般的身躯,探入他胸口之中。   盛千秋此时方露出意外之色,微微耸眉,感叹道:“东明三宝藏果然厉害,此番,是本座托大了。”   陆万闲面无表情,右手微微用力,感受到掌心中那颗挑动的心脏,在手指收紧时支离破碎。   盛千秋闷哼一声,面上却泛着阴狠的笑意,仿佛被捏爆心脏的不是他,他语气依然平稳,言辞间却尽是恶毒:“陆万闲,你会为了今日所为,付出你不敢想象的代价。”   说罢,盛千秋忽然碎成千片,结界亦随之崩裂,无数金色碎片随风吹散,纷纷扬扬,洒落在天枢峰外的深渊之中。   “你可以试试。”陆万闲俯视着深渊,轻声说道。   华盖岩上,风声呼啸。   陆万闲沉默着收起金光矩与虚空手套。   盛玉髓一直在旁边瞪着他,等着他忽然摔倒或者吐血,然后把他抬到悬壶院去。   谁知,那一刻却没有等到。陆万闲很平静地收拾完法器,抚平袖口,转过身,对盛玉髓说:“我的神行法器给秦炽羽拿去了,能否麻烦你载我去悬壶院一趟?”   盛玉髓:“……”   陆万闲实在无法从盛玉髓的面瘫脸上看出他是什么意思,只好问:“你要为了你家家主报仇吗?还是你不方便载我?”   盛玉髓瞪着他看了半晌,心中有一万个问题想问,此时陆万闲牛头不对马嘴的提问,惹得盛玉髓有些烦躁,他脱口问道:“你……还需要我载你吗?”   你都把我们家主捏死了,还需要我载你吗?   虽然说,盛千秋分神后期,可以随意幻化分-身,但,炸了一个分-身,那也是会伤到内府的。   而且,论实力,盛玉髓还真没有自信能干过盛千秋的分-身。   陆万闲随便一捏就炸了!   这种可怕的实力!   为什么还要搭载他的飞剑?   自行缩地成寸不好吗!   盛玉髓已经在内心的墙上写满了吐槽,现实中,他却只是冷着脸,冷酷地发问:“你还需要我载你吗?”   “需要。”陆万闲根据盛玉髓的提问,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不是啊啊啊啊,谁问你需不需要了?问你的是,你什么时候偷偷修炼得这么厉害了?一百年前进内府的时候还是元婴后期啊啊啊啊?   盛玉髓道:“哦。”   片刻后,一道白光落在悬壶院前,陆万闲从飞剑冰魄上跳下来,冲盛玉髓拱了拱手:“多谢。”   说罢,他掉转头,匆匆冲进悬壶院的大门。   盛玉髓也跟着步下飞剑,他头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这么大的兴趣,现在只想时时刻刻地跟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手榴弹x1! 第180章 四海排位战   陆万闲步入悬壶院,一进来就看见医修们正在匆匆穿梭来去,他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抓住一个医修便问:“方才送来的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医修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猛地被人拽住,十分不耐烦:“活着呢!”说着便甩开陆万闲的手,忙不迭往里间去。   陆万闲心里总算放下一块大石,悄没声地跟着医修来到里间,只见一个小院,中间那厢房里里外外站满医修,东西两侧两个厢房,其中一个门口有人,另外一个门关着。   陆万闲大略一看,便知道韩惜见应该在中间那厢房,他急忙走过去,还差点被台阶绊了个趔趄。   “陆仙长。”秦炽羽忽然从医修堆里挤出来,拉住陆万闲的手,把他往外带,“陆仙长,你听我说,泰和大师正在施针,现在不宜过去打扰,我们出去说话好吗?”   陆万闲的心又悬了起来,如果没事,秦炽羽为什么不让他到近前去?然而他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此时就算再想看到惜见,也不该上去打扰泰和大师,便强忍着担心,跟秦炽羽出来小院里站定。   “到底怎么样了?”陆万闲急问。   “还好。”秦炽羽顿了顿,目光打量向陆万闲身上,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陆仙长你要不要也看一看医修?”   “我看什么,我又没病。”陆万闲简直热锅上的蚂蚁,探头又想看看韩惜见到底怎么样了,偏生秦炽羽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要把他急死。   秦炽羽的目光移向陆万闲身后,他看见盛玉髓走进来,便以询问的目光朝向他,盛玉髓微微颔首,示意他陆万闲确实没什么事,秦炽羽这才稍稍定下心。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陆仙长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冲向盛千秋那老贼,最后却可以安然无恙地回来,但是,现在看到陆仙长还是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秦炽羽觉得发慌的心神终于有个地方可以落地。   韩惜见的情况并不好。   刚抬到悬壶院,秦炽羽就把泰和大师找来,泰和大师一摸到韩惜见的心脉,脸色都黑了,连连问是谁出手这么狠,分明是要震碎人魂魄的阴损招数,接着,随着诊疗的深入,泰和大师不说话了。   大约是伤情能推断出伤人者的修为,稍微一盘,便知道伤人者来头很大,就是玄门中修为最高的那几个人之一。   泰和大师自然不敢多说。   “唉……惜见这孩子,真是命苦。”   待到施针前,泰和大师才自己嘀咕了一句,秦炽羽听到的最后一句,便是这个,之后他被其他医修从床边请出来,让他在外面等着。   因此,对于韩惜见的具体情况,秦炽羽并不比陆万闲多知道多少。   他只是多知道了一点——韩惜见凶多吉少。   连泰和大师都为之叹息,韩惜见今日之伤,比秦炽羽当年的伤和体衰要凶险得多,毕竟当年,秦炽羽自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再加上后天重伤,在泰和大师那里,也就是几副汤药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但这话,他不能对陆万闲说。   “都怪我。”秦炽羽低下头,“若是我再早一点到悬圃,或许就来得及……”   “不,你做的已经很好。”陆万闲迅速地说道,“错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盛千秋。”   秦炽羽闷声答应,垂在身侧的拳头已紧紧攥起。   “对了……”陆万闲揉了揉眉心,“傅唯一现在怎么样?”   “他还好,经脉受到灵压损伤,需要调养。”秦炽羽照实答道。   同样是“还好”,陆万闲却分明听出,秦炽羽在说韩惜见的情况时,与此刻的语气截然不同。   傅唯一是真的还好,比起韩惜见来说,经脉受损已经是可接受范围内的情况了。   惜见……   陆万闲忧心忡忡地看向中间房间的窗格。   傅唯一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走在万花山后面的草坡上,春天的时候,新嫩的草叶间开满小百花。   他扛着浴桶走到草坡下面的小河边,打满水,再扛上来。   他是体修,那点重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不过,缠着他的那个人,就叫人头疼了。   “放这里,对,放这里。”韩惜见伸着一根白嫩嫩的食指指来指去,“哎哎,过一会儿太阳该转到西边去了,放在这里好了。”   “坡度太大,放不稳,会滚下去。”傅唯一提醒他。   “那就……找两块石头垫垫脚吧。”韩惜见撸起袖子。   为了防止韩惜见洗着洗着连桶带人滚下山坡,傅唯一便站在桶旁边,在两块垫脚大石头之外,又多加一重保护。   韩惜见舒舒服服地泡在水里,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泡澡和睡觉?”傅唯一用后背顶着木桶,双手抱臂,望着相反方向的天空,闷声问道。   进入金丹期后,除非剧烈运动,否则身体不会变脏,也不需要洗澡;至于睡觉,更是没必要,有那闲工夫打坐入定不好吗?如果喜欢晒太阳,那就一边晒一边吸收日月精华,运转小周天,纳日精为己用,这样不是更有意义吗?   “因为……舒服啊!你是不会懂的,在修炼之外,人世间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来此一遭,就要好好地体验啊!”韩惜见幸福地说道。   “是吗?”傅唯一转过头,却被一只湿漉漉的手按回去。   “不许转过来,看天去。”韩惜见霸道地说。   不知不觉间,傅唯一的时间,好像也跟着韩惜见一起变得缓慢而慵懒了。   那片雪山边上蓝得令人心醉的天,也越看越美了。   而他心中,舒缓放松的情绪逐渐占了上风,因为浪费时间而产生的负罪感渐渐被压下去,直到消失不见。   “傅唯一。”   嗯?   “以后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可要乖乖地给我打洗脚水才是呢。”   好啊。   韩惜见得意的声音犹在傅唯一耳畔回荡,滑嫩温软的触感从他而头上蹭过,傅唯一猛地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黑暗。   夜幕已悄悄没过房梁,将家具淹没在一片模糊之中,外间有人走动,一束突然亮起的纸灯照在傅唯一眼皮上,他的眼珠不舒服地转动。   随着提灯的人匆匆走开,灯光亦转过半间屋子,照在墙顶上,将窗格的影子拉长,而后淡去。   傅唯一闷哼一声,抬手按住额头。   他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一个修真者,是不需要做梦的。   “小韩?”   傅唯一自语,撑着身体坐起来。   突然记忆的关窍被打开,纷至沓来的片段涌入脑海,从他踏上华盖岩开始,一直到恍惚间意识到有人把他拉起来,乘飞剑离开。   “以后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可要乖乖地给我打洗脚水才是呢。”   救他的人说完这句话,将他抱进,用身体护住他。   那个时候,他闻到了春天溪流边的香气。   “韩惜见!”   傅唯一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踏出东厢房。   外面是一间小院子,小小的空地上挤着至少五名医修,还有两名医修提着灯穿梭在中间那间房子的门槛间,寂静的夜幕中,一切忙碌而有序的进行着。   悬壶院,这是悬壶院的病房,傅唯一曾经因为手臂受伤,在这里静养过。   他盯着中间房室的门看了一会儿,定了定眩晕的视野,举步向那边走去,跟着一名匆匆路过的医修,踏入门槛中。   一群医修围在床前,床顶上挂着一颗颗硕大的夜明珠,将床格内照的通明如昼,医修们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墙壁上,显得屋里好像有很多鬼影乱舞,令人心中惴惴不安。   无形的压力也感染到傅唯一,他悄无声息的走近床边。   床上,韩惜见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缠着厚厚的布带,只露出小小的半张脸,毫无生气地陷在一大堆金针、布带和药罐子中间。   “傅唯一,你怎么来了?”   傅唯一听到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他却着魔一般无法把目光从韩惜见脸上移开,小韩这是怎么了?   “小傅,”是泰和大师的声音,傅唯一感觉到他抓住了自己的上臂,“你的经脉伤还需要调养,不能随意下床走动,现在快回去。”   傅唯一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死死盯着韩惜见。   “唉,白天把陆岛主劝走就费了半天劲,又来一个你。”泰和大师无奈道,转而朝外间喊,“来个人,把秦炽羽叫来——”   “他怎么了?”傅唯一问道。   “秦炽羽呢?”泰和大师高声叫唤。   “这位伤患,请你去隔壁休息吧,伤到经脉后不宜过分劳神。”一名医修从旁劝道。   “韩惜见怎么了?为什么会昏迷?”傅唯一目光凝向医修。   医修叹了口气,低声道:“是被真气贯穿了灵体,如今三魂不稳,恐怕凶多吉少。”   “三七,住嘴。”泰和大师一把挥开那名医修,将傅唯一一袖子扫出门去,“嘭”地一声,大门关上,将傅唯一隔绝在外。   秦炽羽赶到时,傅唯一正光着脚站在门前的台阶上。   虽然此时正值春夏之交,高山上的夜风还是很强的,傅唯一经脉受损,护体神光亦不稳定,他却仿佛没知觉一样,光脚踩着地面,一脸的惶惑。   秦炽羽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向意志坚定、仿佛对什么都成竹在胸的傅唯一,还未曾这样迷茫惶恐过。   “傅唯一。”秦炽羽叫了一声。   门前的大个子低下头来——好像有一道无形的房檐,令他不得不低头——他看向秦炽羽,嘴唇微动,轻声问:“我怎么样才能救他?”   秦炽羽心中暗叹,某种程度上,他可以理解傅唯一此刻的心情:“你救不了他,泰和大师可以,下来吧,我们回屋。”   “用本命真气也没关系。”傅唯一兀自说道。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相信泰和大师,好吗?”秦炽羽抓着傅唯一回到东厢房,把他按回床上,“等着,我去给你煎药。”   待秦炽羽出去,傅唯一又从床上坐起来,拥着被子,默默注视着院子里。   是为了保护他,所以才被真气贯穿灵体,以至于生死不明么?   明明临走时都说过了,不会用本命真气救他,为什么还傻乎乎地搏命?   韩惜见,你真是个傻子。   暗地里,某些曾经坚持的道路动摇了,当一片精致漂亮的尾羽从空中落下,曾经强硬的外壳土崩瓦解,傅唯一的手指暗中收紧,抵在额头上,曾经被保护过的地方,他再也无法说出,我来世一遭的唯一目的就是飞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2,营养液+10!感谢行木灌溉营养液+7! 第181章 四海排位战   秦炽羽煎好药,拿着药碗往外面走,正碰上陆万闲进来。   “陆仙长,你怎么还没回万花山去?”秦炽羽诧异。   本来陆万闲是打算直接住在西厢的,但是泰和大师嫌他没病占地方,万一半夜里哪家弟子突发走火入魔,该往哪儿送?悬壶院的床位本来就不富裕,自然是不会专门留间房子给陪床家属了。   陆万闲被撵出小院,在外间的灶房负着手一通乱转,旁边又跟着个好奇宝宝盛玉髓,抓住他空闲的时间问他“东明三宝藏是什么”“金光矩又是什么”“虚空手套是如何突破护体神光的”“能不能借我看看”……陆万闲被问的满头包,只好借口回万花山找东西,暂时离开悬壶院,盛玉髓见陆万闲都走了,他自然是没什么兴致留在悬壶院这样全是病秧子的地方,自御剑离开。   陆万闲晃走盛玉髓后,复又返回悬壶院,他的一颗心都悬在韩惜见身上,根本不可能安安生生地在万花山等消息,可是泰和大师又不让他进来添乱,他只能在外间灶房门口守着。   秦炽羽是泰和大师特批的帮手,可以进来出去传信、取东西,因此,当秦炽羽端着药碗出来煎药,就被外间焦灼的陆万闲盯住了。   为了不妨碍秦炽羽煎药,陆万闲一直没现身,直到秦炽羽捧着药碗出来,陆万闲才挡到门口。   “惜见现在什么情况?”陆万闲看了一眼秦炽羽手中的药碗,“莫不是他醒来了?”   “还没,”秦炽羽摇了摇头,“这药是给傅唯一喝的,傅唯一倒是醒了。”   陆万闲叹了口气:“唯一他……没事吧?”   “傅师兄醒来之后,行动如常,陆仙长如果想进去看他,可以和我一起去。”秦炽羽望向陆万闲。   “……也好。”   陆万闲跟着秦炽羽蹭进了小院,路过医修穿梭往来的中间房室,举目看了两眼,医修们挡在门口,什么也看不到,他只好低头跟随秦炽羽进入东厢房。   傅唯一正坐在床边,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秦炽羽将药碗递到傅唯一面前,低声道:“傅师兄,喝药吧,陆仙长来看你了。”   傅唯一这才回过神来,此时他已经恢复镇定,侧过脸来,冲陆万闲微微欠身行礼,之后接过秦炽羽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   秦炽羽知道这药很苦,傅唯一却没什么反应,把药碗放在床边,对秦炽羽道了声谢。   “师尊,是弟子无能,没有保护好小韩。”傅唯一起身就要对陆万闲行跪拜礼,“请师尊责罚。”   “不是你的错。”陆万闲隔空一抬手,阻住傅唯一下拜之势。   傅唯一拜不下去,只好作罢。   屋内空气一时间凝滞,一股颓丧之气笼罩在东厢房中。   按照陆万闲以前的计划,他们四个人都要参加四海排位战,争取排进前二百,这样就可以获得进入虚花秘境的资格。   只要能进入虚花秘境,就有可能获得先天宝物,或是大幅度提升修为,好处享之不尽,以后,万花山在玄门中的地位也会大大提升,那么,彻底扳倒盛家家主的那一天,就在可预期的范围内了。   然而……盛家家主从中作梗,不仅不让万花山弟子拿到通关玉牒,还重伤两人,韩惜见至今生死未卜。   陆万闲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这时候,他就是主心骨,屋内的两个小的还要倚仗于他,他是不能露出任何颓丧之色的。   “是我操之过急了,以你们的修为,还是再锻炼几百年比较稳妥,贸然进入天地级秘境,也十分凶险,如今……的情况,正好给了你们充足的时间去修炼,不必再想四海排位战和虚花秘境了。”陆万闲对傅唯一说道,“现在最要的是养好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都进了金丹期,寿数不是问题,只要静心修炼,总有机会在四海排位战中取得名次的,天地级秘境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去。”   傅唯一垂下头,暗暗攥住了被子。   “陆仙长,我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秦炽羽神色复杂。   “怎么?”陆万闲疑惑地看向他。   “是这样……我把傅师兄扛回来的时候,他手里还抓着这个。”秦炽羽从衣袋里摸出两块绿油油的玉牒,放在床边,“傅师兄和韩师兄……应该是通过了核验的。”   傅唯一猛地抬头,看向床边的玉牒。   陆万闲也是一惊,想到当时傅唯一人事不知的样子,怎么也猜不到他竟然把通关玉牒抓到手里,还抓得那么牢。   “唯一,你可以啊。”陆万闲赞叹道,接着又露出遗憾神色,“只是你伤到了经脉,惜见又魂魄不稳,你们两人,还是不要参加四海排位战了,明日公布核验通过的名单时……”   傅唯一不知何时已将玉牒抓到手里,墨色瞳孔透出坚决之色:“师尊,我要参加。”   陆万闲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三十三年,足够了,我要参加,替小韩的份一起。”傅唯一的语气却十分肯定,每当他有这样的态度,那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陆万闲知道无法直接否决傅唯一的念想。   他便想了个迂回的法子,与傅唯一说定,若是他能在三十三年内修成元婴初期,便可以让他参加四海排位战,如果不能,那就算了。   这对于经脉受伤的傅唯一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傅唯一思考了一下,还是答应了陆万闲的这个要求。   确然,如果他连元婴境都没有达到,还用什么去对抗盛千秋?   他要快些修炼,快些变强,然后,替小韩报仇,保护小韩以后再也不要遇到今天这样的事……   忽然,外间传来敲门声。   三人同时坐直了身子,向门前看去。   一名医修将门推开条缝,目光扫视房内,见屋里有三人,便大声道:“哪位是秦炽羽?”   “我。”秦炽羽立刻站起来,往门前走去。   医修点了点头,叫他附耳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秦炽羽连连点头,医修又看了一眼屋里的俩人,皱眉道:“东厢房不要留闲杂人等,没事就散了吧。”   医修说完,合上门。   陆万闲和傅唯一都紧盯着秦炽羽。   秦炽羽长舒一口气,面露喜色道:“泰和大师说韩师兄救回来了!”   “真的吗?”陆万闲惊喜万分,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走。   “现在还不让去看,说这三天都不可以打扰,泰和大师已经在韩师兄那边下了结界,韩师兄灵体不稳,不能受风不能见光。”秦炽羽把方才医修对他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陆万闲这才站住,心中仍是悬着一口气:“这三天是不是还有危险?”   “泰和大师说救回来了,那肯定就是救回来了,陆仙长,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们按照泰和大师说的去做,肯定没错。”秦炽羽劝道。   陆万闲听到这番话,心里又得到一些安慰,他看向秦炽羽,这一天秦炽羽都在为韩惜见和傅唯一奔忙,此时应该也是疲惫不堪,猛地得到这样的好消息,大家都松了口气,秦炽羽也显出些疲态来。   “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守着。”陆万闲说道。   “我不累!”秦炽羽说完,打了个呵欠。   “我打个坐就可以。”秦炽羽赶紧补充道。   “听我的,你回去休息,明天公布核验结果时,把傅唯一和韩惜见的玉牒也带上,不管我们到时候是否参加,这个名额都应该先拿到手里。”陆万闲说道。   “那成。”秦炽羽走到床前,收起傅唯一手里的两块玉牒。   傅唯一此时语气也稍稍轻快了些:“那便有劳秦师弟了。”   “盛千秋短期内应该不会出来,我看他也需要闭关修养一阵的,如果盛家有人为难你,就拿出当年在悬圃约法三章来回敬他们。”陆万闲叮嘱道。   当年因为盛天麒的事,掌门欧青子和擢仙大典主考官盛玉髓一起定下一条规矩,盛家人不能主动找秦炽羽的麻烦,因此,秦炽羽在玄门中行走,倒是比傅唯一和韩惜见安全得多。   “陆仙长放心,我省得。”秦炽羽答应道。   第二日,秦炽羽去悬圃兑换到三个名额,准备返回悬壶院时,却被宝德院院长拉住。   辛院长也听说了万花山两名弟子重伤的事,面露同情之色,询问了韩惜见的情况,之后又安慰了秦炽羽一番,表示自己很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秦炽羽心情复杂,想解释,但是解释就意味着他隐瞒的感情有暴-露的危险,只好暂且按下不表。   辛周见他沉默不说话,只道他是悲痛难抑,便劝说道:“小秦啊,你也别太难受了,毕竟情绪消沉,也会影响到修炼的,如果你真想你那韩师兄快快好起来,不如到红香楼中走一遭,也许会找到解救他的办法,但是不管你怎么做,都要征求他的同意,切不可强来,明白吗?”   秦炽羽一脸懵逼。   辛周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单纯可爱的后辈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咳嗽一声,转身走了。   秦炽羽莫名其妙地回到悬壶院中,想把这事儿问问陆仙长,但是本能感觉不太对,万一陆仙长把他好不容易弄来的小楼牌子给收走了怎么办?不成,还是憋着不能说。   他心事重重地来到悬壶院,却发现陆仙长不在,说是去给韩惜见捉一种冰湖蛇做药引子去了。   “韩师兄现在怎么样了?”秦炽羽询问道。   这名叫三七的医修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无他,他刚被泰和大师骂过,不能随便跟人透露伤患的情况。   “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吗?”秦炽羽紧张起来。   “你、你还是去问院长吧。”三七说道,赶紧溜了。   秦炽羽心道不妙,不会是韩惜见的情况又变化了吧?陆仙长又不在这边,万一、万一泰和大师突然出来告诉他,韩惜见救不回来了怎么办。   他顿时冒了一头汗,慌乱之际,冲进东厢房中,把红香小楼的牌子往傅唯一床上一撂。   傅唯一从打坐调息中醒来,看向秦炽羽扔给他的牌子:“这是什么?”   秦炽羽一看,卧槽扔错了,是打算把四海排位战的牌子扔给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糖茉雨沫的地雷x1,@975的手榴弹x1,WEREWOLF-J的地雷x1!   感谢@975灌溉营养液+14,阿梓灌溉营养液+10~ 第182章 四海排位战   “没什么没什么,我刚才在门前遇见一个医修。”秦炽羽顺势往傅唯一床边一坐,伺机接近傅唯一被子上白瓷底洒粉红桃花瓣纹样的小红牌。   “医修给你这个?”傅唯一按住小红牌一角。   “不是不是,医修说韩师兄状态不佳,你要不要去看一看?”秦炽羽拽了两下,发现小红牌纹丝不动,本来瓷质就很脆弱,秦炽羽不敢再用力,无奈道,“傅师兄,您能不能松松手?”   傅唯一道:“不能。”   两人目光空中对峙,火光四溅。   “不是我不给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昨天是有点像……”秦炽羽嘀咕,对上傅唯一深沉的目光,他立刻展颜一笑,“傅师兄果然消息灵通,不过,以傅师兄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卧床休息比较好。”   “秦师弟过虑了。”傅唯一稍一偏转发力角度,巧妙地从秦炽羽手中把小红牌撬了出来,塞进衣服里,“正好这牌子我也有用,虽然不知你从哪里得来,不过帮了我一个大忙。此番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秦炽羽很清楚傅唯一在体术上的造诣是胜过他的,但就这么被他撬走了小红牌,秦炽羽心里还是很不忿:“我也要去。”   “你可以下次去。”   “我要和你一起去,看你干什么勾当。”   “一个牌子只能带一个人。”傅唯一有些诧异地看向秦炽羽。   “有时候也可以带两个人的。”秦炽羽露出阴险的笑容,“比如,你是我老婆的时候。”   “……”傅唯一感到秦炽羽的这个笑话完全不好笑。   秦炽羽干咳两声:“这是我的计划,因为咱们俩都没有道侣结契的契书,想进红香小楼,光有牌子还不行,得装成准备结契的样子。你别这幅表情,我也很委屈你知道吗?”   “……就这样吧。不过,进去之后,我们各看各的,互不干扰,如何?”傅唯一道。   秦炽羽也没有和傅唯一一起钻研房.中.术的爱好,便点头答应。   两人商量定,秦炽羽又担忧起韩惜见来,傅唯一才对他说了,早上泰和大师来,说韩惜见的情况还算稳定,只是他的修为逼近元婴期,随时有破境的危险,如果触发破境,韩惜见的魂魄不稳,极为凶险,所以泰和大师施针封住了他的气海,韩惜见不能调动灵力,恢复起来肯定很慢。   “什么??”秦炽羽惊讶,韩惜见不是一直卡在金丹中期吗?怎么突然就快要突破元婴了?   “多半与华盖岩上的生死之危有关。”傅唯一沉声道。   确实,生死之危有时能大幅度提升一个人的修为,秦炽羽对此深有体会。   “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秦炽羽想,若是盛千秋那老贼知道韩惜见硬生生被他逼到了元婴期,恐怕会后悔不迭吧,呸。   “嗯,只是小韩无法自己调动灵力,还需要依赖外部帮助。”   这也是为什么傅唯一想去红香小楼,他想找到两人之间如何无障碍地沟通灵力,将两种可能属性完全不同的灵力,互相传递,共同修炼,修炼效果也可以两个人共享。   翌日,秦炽羽假托要带傅唯一出去散散心、晒晒太阳,从陆万闲的眼皮底下溜出来,一径往神秘的翰墨山、红香小楼飞去。   红香小楼的守卫检查过小红牌后,目光又在秦炽羽和傅唯一脸上逡巡片刻,笑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契?”   秦炽羽十分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家都听媳妇的。”   一个皮球精准地踢到了傅唯一身上。   “……”傅唯一的脸色非常之黑。   守卫大概是拉多了皮条,硬生生从两人身上看出一股害羞之意来,眉开眼笑道:“进来吧,进来吧,多了解了解总是好的。”   秦炽羽和傅唯一进入红香小楼,按照约定分头行动。   秦炽羽预想中的令人羞涩的景象并没有出现,红香小楼的内部装潢和其他藏经阁差不多,都是一排排的大书架,书目索引也与常规差不多,诸如历史源流柜、法修柜、体修柜、剑修柜、法器柜、服饰柜、食物柜等,但仔细一看其中的书名,都让人脸热。   秦炽羽只觉目不暇接,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看,他便随手抽出法器柜里的上品法器聚珍,翻开一看,只见白花花的人体图扑面而来,看了半天都没看见法器在哪里……   两溜热血从鼻子里滚下来,秦炽羽立刻捂住鼻子,把书放回去,站在窗前吹了会冷风冷静冷静。   三个时辰后,秦炽羽和傅唯一按照约定在入口处集合,两人沉默着离开红香小楼。   “要不要下山吃点东西?”傅唯一沉默半晌,问道。   “可以。”秦炽羽也觉得有点虚。   两人又沉默着来到玄门集市,一人一大碗羊汤饼吃完,站起来才觉得又恢复了体力。   吃饱喝足后,秦炽羽把傅唯一送回悬壶院。   陆万闲左等右等不见俩人回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匆匆走出门来,和秦炽羽撞了个正着。   陆万闲看见秦炽羽后面的傅唯一,才松了口气,傅唯一微微欠身,叫了一声“师尊”。   “你们两人……吃东西去了?”陆万闲发现俩人都红光满面的,衣服上还有股羊汤饼的味儿。   “嗯。”傅唯一答应道。   “也好,现在唯一身子虚,多补补也好。”陆万闲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秦炽羽忍不住“嗤”地笑出来。   “咳。”傅唯一一摆袖子,暗中一道气劲往秦炽羽脚下打去,秦炽羽微侧身子躲过。   “师尊,我先进去了。”傅唯一冲陆万闲行礼道。   “去吧。”陆万闲给他让出一条路。   陆万闲方才把傅唯一和秦炽羽暗地下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这俩人的师兄弟情谊倒是好,怪不得秦炽羽总是帮着傅唯一说话,前尘中,因为先后入门的关系,两人不算太熟络,傅唯一又经常远游,秦炽羽则更多陪伴在陆万闲身边,两人的关系倒还真不如这一世来得好。   看到三小关系融洽,陆万闲总是颇为欣慰的。   “对了,你们刚才去哪里晒太阳了?”陆万闲问秦炽羽。   秦炽羽本来也想溜进去,毕竟,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修士,刚去完红香小楼,此时又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焉能不有所反应,然而时机未到,他可一点都不想在陆仙长跟前提前露馅。   “金铁司后山的那片草坡。”秦炽羽瞎编道,“傅师兄对冶炼灵石挺感兴趣的,我就跟他聊了聊。”   “唯一什么时候对灵石冶炼感兴趣了?”陆万闲诧异。   秦炽羽干咳一声:“嗨,是啊。”   “可能是困在屋里挺无聊的吧。”陆万闲道,又看向秦炽羽,“你是不是该回去修炼了?”   “我还要给傅师兄陪床。”秦炽羽赶紧说。   “我来陪,不用你,你赶紧回去修炼。”陆万闲皱眉,“你是不是想偷懒?”   秦炽羽委屈,无辜,硬生生被陆万闲挤出悬壶院的院门。   “傅唯一,我没法给你打掩护了,你自求多福吧。”望着高高的院墙,秦炽羽心中默默祝福。   三日后。   韩惜见在一阵眩晕想吐的恶心感中醒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有什么东西挡着,使劲眨了眨眼睛,韩惜见发现那东西是悬壶院用来缠伤口的布带,边缘参差不齐,还有些线头在外面支棱着。   这条布带是……裹在他脑袋上的?   韩惜见疑惑地盯着这块布头看了一会,忽然,视野中出现一个陌生脸孔,看见他醒了之后,露出惊喜的表情,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响动,那陌生人跑了出去,在外面和什么人说话。   下一刻,凌乱的脚步声响起,起码三个人先后冲到韩惜见面前。   其中一个,韩惜见是认识的,他开口叫道:“泰和大师?”喉间却只发出轻微的气流声。   “小韩啊,你现在还太虚弱,别急着说话。”一只粗粝温暖的手掌覆在他额上,泰和大师温和地对他说,“不过既然醒来了,就没什么大碍,之后只需要卧床静养即可。”   “傅唯一呢?”韩惜见忘记了泰和大师的提醒,又开口问,仍然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泰和大师没注意到韩惜见说什么,他专注于拆开韩惜见额头上的布带,眼神亦凝在彼处,自然不会回答。   韩惜见却着急起来,在他眼中,泰和大师好像为了隐瞒什么,故意装作没看见他的口型。   傅唯一莫非有性命之危,还是,他已经……?   韩惜见脑海中仍然清楚地记得,他攀上华盖岩时,看到的那一幕,傅唯一生死不明,垂首半跪在那可恶的盛千秋身边,也不知盛千秋对他下了什么毒手?   韩惜见一着急,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起来。   “小韩,哪里不舒服?”泰和大师忙问道。   韩惜见张嘴想说什么,发不出声音,他又急又气,眼眶顿时泛红:“呜……”   这时,有人从后面挤过来,隔着被子,握住了韩惜见的手。   本来呼吸急促的韩惜见,微微怔愣了一下,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泰和大师向后看了一眼,看见万花山那个沉默高大的小傅,原来,韩惜见是在找他啊。   泰和大师不由得微笑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把韩惜见额头上的布带全部解开。   “只能恢复到这个地步了。”泰和大师注视着韩惜见的额头,说道。   傅唯一隔着被子攥紧了韩惜见的手。   韩惜见懵懵地望着傅唯一。   在泰和大师的示意下,众医修给傅唯一腾出床边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1,感谢胆小如兔的营养液+5,我愛喝酸奶的营养液+30~~ 第183章 四海排位战   韩惜见见到傅唯一安然无恙,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自己的手又被对方用力抓着,那种踏实安全的感觉包围着韩惜见。   他微微垂下眼睛,冲傅唯一露出一个笑容,示意自己没事。   傅唯一深沉的目光停留在韩惜见脸上,随即移向他的额头,凝滞在眉间,不知看到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   韩惜见放松之后,又警觉起来——傅唯一在看什么?他头上有什么东西吗?对了,刚才泰和大师说“只能恢复成这样了”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毁容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韩惜见顿时如五雷轰顶,脑子里一下子就乱了,情绪又激动起来,泪眼汪汪地望着傅唯一。   傅唯一的表情似乎佐证了韩惜见的猜测,只见他眉头微皱,眼神也有些困惑,直直地盯着韩惜见的眉间……   韩惜见忍不住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往自己额上摸去。   “别碰。”傅唯一眼疾手快,先他一步拦住,将他的手腕松松握在手里,又放回被子上。   这一下,傅唯一两只手都按着韩惜见的手,身子也横在了他正上方。   韩惜见却已经意识不到两人现在的姿势好像有点羞.耻,他一心只想着自己毁容了,不知毁成什么样子,是不是有那种肉红色的大伤疤!还是黑色裂纹状的大伤疤!不管哪一种大伤疤,都足以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毕竟,没有天赋的韩惜见,只剩下美貌了!   如果连美貌都没有,就没人会喜欢韩惜见了!   韩惜见一激动,头脑又是一阵发晕,眼眶里泛出热泪,马上就要溃堤而出。   傅唯一以为是自己用力过猛,捏痛了韩惜见,忙松开手,问道:“哪里痛吗?要不要叫医修过来?”他头一次遇到这种手足无措的状态,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韩惜见只要一流眼泪,他的心就揪紧,偏偏,他还不知道韩惜见为什么要哭。   “我的脸……是不是烂了?”韩惜见不敢碰自己的脸,发声音又发不出,委屈得喉咙都难受,眼泪更是啪嗒啪嗒往下掉。   泪眼模糊之中,傅唯一消失在他上方,很快,又回来,手里拿着个铜镜。   韩惜见惊讶,傅唯一竟然“听”懂他在说什么了,心中有种声音被听到的舒畅,可是——这么直接就给他把镜子拿过来,让他面对现实,他不敢看啊!   韩惜见立刻别过脸,躲开镜子。   傅唯一却以为他是看不清,又把镜子换了个角度,凑在他面前。   韩惜见眯缝着眼睛,终究受不了好奇心的驱使,从眼皮缝隙里偷偷看了一眼。   镜子里的自己,只是脸色苍白了点,什么肉色大伤疤,黑色大裂纹,统统都不存在,他的额头还是那么细腻饱满,眉毛还是那么墨色均匀,眼睛鼻子嘴巴都和以前一样好看,脸颊甚至还以为饿了几天而显出更加明晰的轮廓,真是我见犹怜。   韩惜见心中有如大石落地,瞪大了眼睛欣赏镜子里的自己,这时,他才发现,他眉头之间,有一个发亮的点,刚才还是红色的,现在又变成蓝色了?   这是什么东西?还会变色的?   “虽然外伤已经愈合,但这一点贯穿伤没有那么容易好,”泰和大师见韩惜见看着镜子,便从旁过来解释道,“不过你们可以放心,这一点灵体碎片不会影响什么,只是残留在体外,可能会随着小韩的情绪变化而变化颜色而已。”   那是什么鬼功能?韩惜见顿时脸热。本来他的情绪就很容易上脸,常常被别人一眼看穿,现在可好,干脆来个随情绪变色的标识贴脑门上!他以后还怎么在玄门中保持万花山高冷大师兄的形象!   随着韩惜见这番思潮翻涌,他额头上那一点蓝色的灵体碎片,又变成了浅红色。   韩惜见:……   韩惜见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内心翻涌的思绪,两只眼睛盯着镜子里眉毛中心那点,快要盯成斗鸡眼,眉间那一点却越发鲜艳,简直就像一点朱砂痣。   傅唯一把镜子收起来,不让他再盯着眉间的小点:“你刚醒来,不要劳神,这东西你不喜欢,过两天贴上就是。”   对哦。韩惜见恍然,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他怎么没想到。   看见韩惜见眉心处的朱砂痣又转成了浅蓝色,傅唯一微微扬起嘴角。   少倾,在外采药的陆万闲和被赶出去修炼的秦炽羽也听闻韩惜见醒来的好消息,立刻赶到悬壶院内,陆万闲不由分说坐在床沿上,距离韩惜见最近的位置,摸了摸他的头发,一脸的心疼:“惜见,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肚子饿不饿?头还疼吗?”   “不饿,不疼。”韩惜见舒服地蹭蹭陆万闲的手,“师尊……我……”他又忘了自己发不出声音,张嘴回答一半,只有喉咙里嘶嘶作响,他只得作罢。   两人这阵子因为辜月的事,一直冷着脸相对,如今经此大难,已将辜月抛到脑后。见韩惜见如此乖顺可爱,小脸又清瘦苍白,陆万闲心中只有怜惜:“不急着说话,你先好好躺着,多睡一会儿。”   说着,给韩惜见掖了掖被子,起身示意傅唯一和秦炽羽跟他出来。   三人来到院中,陆万闲问傅唯一:“惜见额上的蓝点是什么?”   傅唯一将泰和大师方才解释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陆万闲点点头,又对秦炽羽道,“炽羽,辛苦你再去第一酒楼跑一趟,我这有些冰川蛇皮,是滋补之物,对水灵根的人有好处,请他们的厨子做一道粥,味道淡一些的,把冰川蛇皮加进去。做好之后就带过来。”   “是。”秦炽羽领命。   陆万闲将一小袋冰川蛇皮取出来,递给秦炽羽,又拿出一样朱红的草,也交给他:“捉冰川蛇时,恰好在旁边看见这株丹朱草,你拿去吧。”   丹朱草能助长火灵,对秦炽羽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大补之物,他欣喜地接过,心想陆仙长果然时时想着他。   “唯一,你的经脉伤势如何了,我看一看。”陆万闲伸出手。   傅唯一搂起袖子,把脉门露出来,陆万闲把手搭在他脉门上,探了探,道:“经脉伤恢复起来也比较慢,不过能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接下来就不是药物治疗的范围,我传你一套疗伤心法,可以事半功倍。”   傅唯一道:“多谢师尊。”   秦炽羽在一边眼巴巴看着,感到有些酸。   因为不能传授他心法,所以才给他丹朱草吗?   低头看看这株可怜的小红草,秦炽羽又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三日后,泰和大师说悬壶院床位紧张,让万花山的人赶紧出院。   傅唯一使用陆万闲传给他的心法疗伤,如今运转灵力已无大碍,只是一些细枝末节的经脉还有些淤塞,这事也急不得,他恢复得差不多,便开始在悬壶院后面的树林里做木工活。   秦炽羽到林子里找他时,看见他正在给轴承上油,仔细地嵌套进两个铁箍中间,见秦炽羽来了,他抬起头,问道:“师尊找我么?”   “不是,泰和大师让咱们赶紧出院……你这是在做什么?”秦炽羽看见地上撂着几段木头,还有两个大轮子,轮子的表面上了一层亮亮的东西,看起来做工非常精细。   “马上就好,你先去院里吧,就说我稍后就来。”傅唯一道。   “成。”秦炽羽转身回去。   约莫午时前后,韩惜见已收拾停当,坐在床边。陆万闲给他束好了头发,裹上厚厚的羽氅,穿上崭新的踏风履,面貌焕然一新。韩惜见对着镜子欣赏了一会儿,冲陆万闲甜甜地笑:“师尊真好。”   陆万闲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的喉咙还没完全恢复,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   韩惜见足足享受了三天陆万闲的照顾,两人之前的冰点状态已融化殆尽。因为曾经失去过,韩惜见现在尤为珍惜陆万闲对他的温柔态度:“师尊,这不是客套话,我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陆万闲本想问问他辜月那事算是想通了么,但是转念又一想,韩惜见现在身体还虚弱,还是不要提以前的伤心事了。他叹了口气,转身问秦炽羽:“傅唯一来了吗?”   秦炽羽在旁边看着陆万闲把韩惜见的脑袋摸了又摸,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味儿,他想,我已经是个成年修士了,应该为陆仙长撑起一片天,而不是羡慕韩惜见被摸摸头——可是,他真的有点酸。   “来了,就在外面。”秦炽羽道,“准备好了的话,我叫他进来。”   韩惜见疑惑地看向大门,怎么傅唯一还要秦炽羽叫才肯进来么?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秦炽羽打开门,只见外面院子的空地上摆着一架崭新的轮椅,不管是弧线圆满的两只大轮子,还是熠熠发亮的扶手,都显示出超乎寻常的木工技艺。   韩惜见怔怔望着傅唯一走进来,来到他身边,宽阔的肩膀向下倾斜,他被整个笼罩进傅唯一的怀抱里。   “走了。”傅唯一在他耳边低声说,稍一用力,轻松地将韩惜见打横抱起,大步走出病室。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1,感谢@975的营养液+10~ 第184章 四海排位战   韩惜见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傅唯一突然把他抱起来,他一点防备都没有,下意识就把手搭到傅唯一脖子上去了,显得自己特别主动似的。   他待要装模作样地推拒一番,却又觉得傅唯一的手臂特别有力,被他抱着特别安心,而且这个角度可以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真是正正好,比斜倚在坐榻上还舒服。   怎么办,到底要不要推拒,现在是不是太主动了……韩惜见心内十分纠结。   忽然,身体向下移去,傅唯一将他放进了轮椅之中,小心地弯下腰,替他拉平垫在椅子上的衣服下摆。   韩惜见的注意力已经被椅子吸引去,他还从来没坐过这么舒服的椅子,不管是靠背角度,还是座椅的弧度,都非常贴合人的坐姿。   看见韩惜见愉悦地左顾右盼,拍拍这里,摸摸那里,还试着自己转动轮子,让轮椅转起来。   傅唯一微微扬起嘴角。   “走吧。”他说。   韩惜见自己推着轮子,移动到悬壶院门口。   轮子滚动起来非常灵便,这样省力不少,就算他躺了几天还没有回复体力,也可以出去自由地晒太阳了。   当然,轮椅是没法回到万花山的。   韩惜见最终还是坐在陆万闲的神行法器上回去。   想到陆万闲因为他发脾气而弄碎了飞剑,韩惜见心内十分愧疚,甚至都有些不敢抬头看陆万闲。   如今,他也体验了一把体弱多病的凡人的感觉,以前他还羡慕凡人来着,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必修炼,他甚至还想过将来要和小月一起去凡世游玩,优哉游哉地欣赏山水风景,品尝各地美食。   现在看来,凡人的感觉实在太不好了,不能动用灵力,不能驾驭飞剑自由行动,不能放出灵识查探周遭情况,更糟糕的是,没法调用水灵来滋润干燥的皮肤,导致几天下来,韩惜见的嘴唇都开始起皮了。   幸而有傅唯一无微不至的照顾,使得韩惜见的凡人生活省掉了很多麻烦。   “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感激我,在那种情况下,我总不可能丢掉你一个人走……”韩惜见接连被伺候了几天,有些受不住了,傅唯一的贴身照顾,每每让他脸热——他简直就像在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一样!好吧,韩惜见有时候确实有点生活不能自理,在受伤之后就更厉害一些,但是,这不是傅唯一每次都要抱着他走,亲手帮他洗脚擦脚的理由吧?   而且,傅唯一的手,特别热,又有力,明明是好心给他洗脚擦干,可是擦着擦着,韩惜见的腿就有点软,忍不住把脚往回缩。   那种时候,傅唯一总是会抬头看他,目光在他脸上看一下,又低下头去,不由分说地捏住他的脚踝,把每一个脚趾缝里的水都仔细才干净。   这、这、这正常人都受不了这个,尤其是浑身痒痒肉敏感到不行的韩惜见,整个人都抖起来了。   被连着伺候了十几天洗脚之后,韩惜见终于想起来,当时在华盖岩上,他似乎对傅唯一说过这么一句话“小师弟,什么什么以后乖乖给我端洗脚水”,大致是这意思,当时怎么说的他给忘了。   可好,傅唯一就是冲着他得意忘形之时的这句话,按着他受了十几天的酷-刑。   想明白这一点后,韩惜见立刻对傅唯一说明,并没有挟恩以报的意思,他和傅唯一不同,救人就是想救就救了,什么你救了我,但我不能救你的,他压根没那么小心眼。   傅唯一听完韩惜见的解释,只是“嗯”了一声,继续每晚给他端洗脚水,有时候更过分,还想帮他脱衣服,抱他去洗澡?!   “不可以!”韩惜见死死拽住自己的中衣,羞得满脸通红,额头上的小点也变成了血滴一般鲜艳的颜色,“像以前一样,我、我自己脱衣服,自己洗,你转过去。”   傅唯一见状,却破天荒地没有妥协,而是说:“早晚要做的。”   “做、做什么做?”韩惜见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了,傅唯一这话什么意思?这几天他都在小小地纠结,就算要报恩,傅唯一也未免太亲近了一些,如果搁在别人身上,韩惜见还有可能以为,对方是因为被他救了一命,所以想要以身相许。   但是傅唯一不、可、能!   他可是要飞升的人!心里除了飞升没有第二个人生目标!   至于说道侣什么的,傅唯一这种独惯了的人,根本不存在选择的道侣可能性!世上的人他都看不上!   更何况是……天赋垃圾又不聪明的自己了。   想到这一点,韩惜见心情低落,眉心间的朱砂红又转为忧郁的暗蓝色。   傅唯一以为自己动作太过粗暴,引得他不高兴,便停了手。   “罢了,我扶你去桶边,你自己换衣服。”   两人沉默着,按照以前的方式,一个洗澡,另一个背对着他等着。   韩惜见泡在热水里,双手抱臂架在桶边上,舒服的蒸汽让他从戒备中放松下来,又想和傅唯一说两句话。   “傅唯一,你见过五颜六色的灵力吗?”韩惜见想起当日在华盖岩上见到的金色灵力,便问起来。   傅唯一果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立刻接口道:“没有,但我查过书,知道修为达到一定程度,能看到灵力的颜色。你在华盖岩上看到盛千秋的灵力的颜色了么?”   “是的,我看到了。”韩惜见肯定地说,并将当日所见,对傅唯一描述了一遍。   傅唯一好像并不意外,听完之后,韩惜见也没等到傅唯一夸奖他厉害。   傅唯一叹了口气,道:“听你这么说,你确实是逼近元婴之境了。”   “什么??”韩惜见狂喜,急急地拍着木桶外壁,叫傅唯一再说详细一点。   傅唯一便把泰和大师说的话,又对韩惜见讲了一遍。   “竟然是这样!”韩惜见又惊又喜。   要知道,他卡在金丹中期,已经足足一百年了!   “那我岂不是现在就可以开始修炼,正好能赶在四海排位战之前修到元婴期?这样,我就有很大可能获得进入虚花秘境的资格!”韩惜见开心地说道。   “你现在不能修炼,也不能调动灵气。”傅唯一说道。   “哦对……”韩惜见又耷拉下来。   要知道,他一百年来,从未像此刻这样,渴望着修炼!   现在想来,不能调用灵力的他,就像残废了一样,完全无法适应这种束手束脚的生活,更苦的是,凡人稍不留意就会生病,就像他现在这副样子,每天手脚无力,偶尔起的猛了还会头晕目眩,如果没有傅唯一随叫随到,把他抱来抱去,不知道日子有多难挨。   以前他幻象过的和小月的画像一起去中州游历,像凡人一样生活,现在想来,纯属自讨苦吃,毕竟在他生病的时候,一幅画像是无法帮助他任何的。   身体上的痛苦,仅凭几句善解人意的话语,是无法消除的。   而小月自身,就算被他用本命真气救活,也不过是一副强行逆天改命的凡人身子,估计比他还要更加病弱吧……   “是我错了。”韩惜见陷入沉思,懵懵地来了这么一句。   “嗯?”傅唯一并不知道他想了这些事,只道他是在后悔没有利用以前能修炼的机会好好修炼,现在条件所限,不能修炼了,浪费大好光阴,十分愧疚。   先前准备了几十遍的话,此时终于说出口:   “你……想不想和我一起修炼?”   说完这话,傅唯一破天荒地感觉到了忐忑和脸热。   幸好他脸黑又面瘫,看不出来。   “什么?”韩惜见莫名,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傅唯一的后脑勺,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表情,“你刚才不是说我不能调用灵力吗?”   “不用你调用灵力,我帮你修炼。”傅唯一的声音略有些低哑。   韩惜见却全然没听出来,高兴道:“竟有这等好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韩惜见从来没听说过,两个人一起修炼,可以其中一个像咸鱼一样躺着不动,另外一个把两人份的小周天都跑完,而且修为还能加到两个人身上?他是从来没听过这种修炼方法,但是既然是傅唯一说的,那肯定就有。   所以,韩惜见没有仔细想一想,也就错过了察觉真相的最佳时机。   傅唯一闷闷地答应了一声。   少倾,韩惜见从浴桶里出来,踩着垫脚的椅子下了地,抓起旁边的浴衣裹住,从头到脚白嫩的肌肤都泛着粉红色。   他急不可待地喊傅唯一:“我洗完了,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傅唯一的身影似乎僵了一下,随即传来哑声回答:“我去把水倒了。”   “不用不用,不着急倒水,你先教我怎么一起修炼,那水等会儿倒也可以啊。”韩惜见热情地招呼着傅唯一。   “若是要一起修炼,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傅唯一转过身来,目光凝注在韩惜见身上,“你确定现在就来?”   韩惜见心里打了个突,莫名的,傅唯一的眼神有些吓人。 第185章 四海排位战   傅唯一向韩惜见走来。   他的目光亦凝注在他脸上。   韩惜见不由自主想退后,为什么此时的傅唯一看起来这么可怕,周围的空气好像也变得稀薄了,他有些喘不上气。   “等、等一下。”   傅唯一已近在咫尺之间,韩惜见突然怯场,手掌按住傅唯一的肩膀,他不能动用灵力,这一按仿佛按在坚硬的石头上,根本无法撼动分毫,而那具有压倒性力量优势的身躯,却因为他轻飘飘的一挡,而停了下来。   “怎么?你不想一起修炼了?”傅唯一的声音里听不出情感,似乎在克制什么。   “不、不是……”韩惜见小声咕哝,眼睛也不敢看傅唯一,做贼心虚地乱瞟,“你说时间很长,能、能不能短一点?你知道我的耐性比不上你,而且我毕竟也是伤患嘛,第一次一起修炼,没必要急于求成啊,你说是不是……”   韩惜见对修炼这件事,真的还是有心理负担,虽然傅唯一说不用他出力,但是他总得打配合吧,想一想傅唯一往日里修炼时那个强度,那个时间,根本不是韩惜见能承受得了的,就算打配合,估计也能累死,所以,在傅唯一说“一时半会结束不了”的时候,韩惜见就有种要死的预感。   他并不知道,自己纠结会不会承受不了的模样,看在傅唯一眼中,就像毛茸茸的小羊纠结自己会不会不好吃……   傅唯一的呼吸忽然落在韩惜见头顶,韩惜见只觉后腰一紧,被硬邦邦的手臂圈住了,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贴上傅唯一的,两人之间不留一丝缝隙。   韩惜见吓了一跳,炙热的气息在他耳畔缭绕,他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傅唯一。   还是那熟悉的端正面容,令人安心的正直模样,唯独傅唯一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了,像寂静的夜里,香雪木落在溪水里,流到未可知的深涧底下,傅唯一的幽黑的眼眸,就像那深涧底下的潭水,每次韩惜见打潭边过,都害怕掉下去,却又不由自主被那深不见底的颜色所吸引,想要主动跳下去。   这种害怕,又莫名心动的感觉,仿佛形成一张网,将韩惜见的心紧紧勒住了,他呆呆地望着傅唯一,微微翘起的唇珠颤抖了一下,又无意识地抿了一下。   傅唯一侧过头,俊朗的侧脸线条在微光中那般清晰,就在韩惜见以为他要亲自己的时候,傅唯一倾身抱起他。   韩惜见感觉到身子突然腾空,吓得慌忙抱住傅唯一的脖子。   接着,傅唯一跨了一步,将他放在床褥间,俯下身来,一手撑在韩惜见散落的青丝间,拇指关节轻轻摩挲着他的耳朵。   韩惜见被傅唯一这一系列大胆的动作,完全弄懵了,他心如鹿撞,不断告诉自己不可能不可能,只是一起修炼,傅唯一才不会搞出一个拖后腿的双修对象,这里一定有什么误会,对,傅唯一提议的“一起修炼”,一定不是双修,而是单纯地师兄弟一起修炼,帮忙打通经脉什么的……绝对不可以露出丢人的反应,韩惜见不断告诫自己,但是脑子又无法克制地冒出一个又一个念头,为什么不能在别处修炼,一定要在床-上呢?为什么要距离他这么近,这样专注地望着他,还摸他的耳朵?   啊啊啊啊那一定是傅唯一下意识的动作,根本不能说明什么!总之,坚决不能露出怪异的表情。   韩惜见的脑袋里就像塞满了加热过的棉花一样,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以至于彻底忘记,自己眉心那一点灵魂碎片,将他的情绪起伏暴-露无遗。   傅唯一凝视着韩惜见的脸。   那一点朱红,衬着洁白的肌肤,更显动人。   那是为了保护他才烙下的印记,他刻刻记在心中,韩惜见的灵魂碎片,和他的灵魂本身一样清澈纯粹。   傅唯一低下头,定了定心神,告诫自己,此时要紧的是帮助韩惜见修炼,平安度过破境之劫,早日到达元婴期。   他先脱去了自己的外衣,又解开中衣的扣子,手臂稍微一搓,便将中衣褪下,看也不看丢在床脚。   这一系列动作吓得韩惜见差点魂魄出窍,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伤到脑子,所以产生幻觉,又或是还重伤未醒,这会儿已经产生了傅唯一脱衣服上-床来的错觉?!   傅唯一重新来到韩惜见上方,英武健硕的身躯将周遭的空气挡了个严严实实,阴影整个笼罩住韩惜见,韩惜见只觉眼前一暗,便看见体修可怕的身躯,为什么傅唯一穿着衣服的时候还好,脱了之后会这么可怕,怎么练到这么宽的,不是……重点是,傅唯一为什么要脱衣服??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韩惜见再怎么自我安慰,也无法找到理由解释,傅唯一所谓的一起修炼不是双修,而是其他发展师兄弟情谊的健康运动。   “你你你你为什么脱衣服??”韩惜见别开脸,正冲着傅唯一的胸膛他压力太大。   看到身-下人额头上的朱砂痣快要红得发光,傅唯一心里竟产生微妙的愉悦感,原来感受到自己对韩惜见的影响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如果能加深这份影响,或许事情会变得更有趣。   “你也要脱。”傅唯一低声道,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韩惜见的表情,“这种修炼方式,需要丹田、膻中两处大穴相贴,不通过其他经脉,直接将灵力输送到你体内。”   “啊?不可以!”韩惜见捂住脸,鸵鸟症发作,“那也太奇怪了吧?”   丹田在肚脐下三寸,膻中则是胸口正中,这、这、这真的是师兄弟之间也可以进行的健康运动吗??   韩惜见觉得自己脑袋的伤一定很深,才会听到傅唯一说这种话。   “你不同意?”傅唯一的手掌停在韩惜见的腰带上。   “你是从哪里看到的这种修炼方式?太奇怪了,不是,你没有看错吧?”韩惜见慌得不行。   “你在质疑我?”傅唯一的声音带着微微不悦,手指稍微一错,浴袍的腰带扣解开,松垮垮的浴袍散落开,露出里面白嫩嫩的身子。   “啊不要。”韩惜见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两只手臂却只顾着挡脸,根本不管脖子以下是否空门大开。   傅唯一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再做别的动作,他暗道一声“得罪”,便俯下身去,压着白白嫩嫩的小羊羔,将灵力运转了三百六十个小周天。   韩惜见发现自己之前担忧的事情真的成真了。   他不能用灵力,只能被动按照傅唯一的节奏来,没有护体神光保护的身子,也是毫无抵抗之能,任傅唯一压着将灵力运了一遍又一遍。   毕竟他还是第一次叫其他人的灵力进入自己体-内,经脉还不能适应那股陌生而强硬的土系灵力,偏生土又是水的克星,一路势如破竹,贯入气海之中,连喘气的时间都不给他,就强行占据他的气海。   “不要了,不要了……”韩惜见忘记捂脸,两手试图推开傅唯一,虽然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之前傅唯一还会因为他的拒绝而停住。   然而之前的傅唯一,和现在的傅唯一就不像一个人。   之前是沉默乖顺的师弟,现在就是强势狂暴的猛兽,根本不会为韩惜见这点挠痒痒似的推拒而停止。   行至后来,韩惜见只觉他和傅唯一之间的最后一层防御也打开了,内府被深深贯-穿之时,他眼前一阵白光爆裂,随即倒进已被汗水湿透的床褥间,疲惫不堪地合上眼睛。他感觉到额头上有温热的东西覆上来,温热又有些软软的,像是唇吻,意识渐渐抽离之际,他感到那炙热的唇吻印在他眉心。   残留在体外的灵魂碎片一瞬间和灵魂共鸣,韩惜见感到一股刺刺麻麻的感觉从胸口升起,揪紧了喉咙,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好像灵魂深处的一根线被拨动了,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又痒又麻。   怎么可以……这么爽的?   不知过了多久。   韩惜见从一个无梦的酣眠里醒过来,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干爽又松软,他很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一个觉了。   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用担心。   因为,会有一个人,都替他挡着。   这种无来由的安心,令韩惜见甚至产生一瞬间的疑惑,他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个错觉?   好像……又不是错觉。   他侧过脸,看到正坐在一边,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书看的人。   傅唯一这会儿穿着衣服,真是,他穿着衣服的时候,就看不出来上身的肌肉那么可怕的,只是肩膀稍微宽厚一些而已。   而他脱光的时候……   韩惜见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能告诉他,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个疯狂的梦还没有醒,他还能接着做下半场的梦?事后醒来,还被洗干净了身体,一抬头就看到昨天晚上的人。   太疯狂了!   韩惜见试图用被子把自己捂死。   黑暗里,他的脑袋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个念头。   但是……有点爽。 第186章 四海排位战   听见床-上传来的动静,傅唯一放下书,向床-上看来。   韩惜见已然把脑袋扎进了被子里,整个人蜷成一个大团子。   傅唯一一口干了药,将药碗随手放在旁边桌案上,起身来到床边。   听见床边窸窣的响动,韩惜见只觉床褥一沉,有人坐上床来,就在与他一被之隔的那一边。   韩惜见又把被子拽紧了一些,他现在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对,这样就不必和傅唯一面对面了。   “饿不饿?”傅唯一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正好师尊要去拜访观星台的枯木大师,请石神厨料理的无骨鱼还剩了一些,熬在粥里,容易消化,这会儿放在锅里,你想吃的话,我去热一碗来。”   韩惜见咽了口唾沫,犹犹豫豫地扒拉下来被子的边缘,小声道:“好呀。”   傅唯一看见被子边缘露出一个白白的额头,发际线边缘冒出新长出来的小绒毛,看着软软的,让人很想摸一把。   “我去去就来。”傅唯一起身。   听着脚步声远去了,韩惜见才拉下被子。   他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中衣齐齐整整地穿着,衣袢扣到颈下第二颗,很贴心地没有全扣上,唯一不同寻常的是,这是韩惜见塞在衣柜里的一件崭新的中衣,因为款式不太符合他的喜好,所以一直没穿过,叠的平平整整的……傅唯一之所以会选择这件,多半是因为其他中衣都乱七八糟地揉在一起,看起来不像是干净的,嗯……傅唯一肯定看过他的衣柜了,说不定开柜门的时候里面的衣服稀里哗啦地掉出来,啊!羞-耻!   韩惜见双手拽起被子,把脸埋进去,额头撞向床褥,让他在棉花堆里撞死算了!   咕涌咕涌了一阵,韩惜见想通了,反正他一直以来都懒得收拾,傅唯一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他都不打算改掉这个毛病。——因为收拾柜子实在太麻烦了!   “啪”,韩惜见掀开被子,起身下床,两只脚踩进步履中,扱着步履走到窗边,让外面暖洋洋的太阳洒落在脸上,活着真好啊,还可以欣赏香雪海绽放的美景,这般安静的庭院,一尘不染的石砖地,还有游廊房室,都沐浴在早晨的阳光中。   他伸了个懒腰,感觉身体比他想象得更有力量,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是昨天晚上一起修炼的结果吗?   韩惜见低下头,手掌按在肚子上,丹田相触,不经过经脉,直接打通气海,竟然真的有这种修炼方式,而且效果还很好……傅唯一没有骗他,昨天他是结结实实跟着傅唯一走了三百六十个小周天,否则他也不会恢复得这么快。   除了修炼,傅唯一还真的没有做别的事,是他想多了么?   傅唯一端着粥碗回来时,便看见明媚的阳光中,韩惜见眉头微蹙,目光低垂,一只手按着肚子上。   他立刻快步走上来,问道:“不舒服么?”   韩惜见一怔,答道:“舒服……”转而又意识到这回答似乎非常不妥,额头一点浅红闪烁,面上也透出些薄红来,眼神一阵乱飘,瞅见傅唯一手里冒着热气的无骨鱼粥,立刻伸手去接。   “烫,我来端。”傅唯一拉住韩惜见的手,将他扶到床边,扶着他坐下了,才坐在他身边,舀起一勺鱼粥,吹了两下,递到他唇边。   韩惜见本来想推辞一下,但是鱼粥实在太香了,那个味道,根本勾得人受不了,他便张开嘴,含住勺子。   啊,真好喝,韩惜见的魂儿酥了。   傅唯一等了片刻,仍不见韩惜见松嘴,便轻轻抖了一下勺子,韩惜见反应过来,抬起乌溜溜的眼睛看他,顿时露出又羞又窘的神情,张开嘴放走勺子,小眼神又是一阵乱飘,把脑袋别开,眉心的朱砂闪亮亮的。   傅唯一认真地吹着粥,一口一口喂韩惜见,韩惜见也就一口一口地吃,静默之中,似乎有甜滋滋的气息弥漫开,直到粥碗见底,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还想喝么?”傅唯一问。   韩惜见揉了揉肚子,摇头。   傅唯一“嗯”了一声,将碗放在床沿,伸手拉住韩惜见的手,手指扣在他脉门上,仔细探了一回,问道:“肚子可有什么不舒服?”   韩惜见摇头,垂眸看见傅唯一从袖子里露出的半截小臂,肌肉结实流畅,一直隐没到袖口里,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脑海中无法抗拒的涌起一波又一波傅唯一没穿衣服压在他身上的画面,越想越激动,后背甚至冒出汗意。傅唯一只觉手下的脉搏越跳越快,不由得“咦”了一声,抬眼看向韩惜见:“果真没有什么不舒服?”   “没、没有啊。”韩惜见心虚地答道。   傅唯一抬手按住韩惜见的额头,没有不正常的发热,又握住他的肩膀,拇指按在他颈侧,最后右手一路向下,虚握拳,食指指节顶进膻中穴之下,感受到薄薄的心跳声,一切正常。   只是心跳稍微有点快。   傅唯一放下手,道:“你有什么要问的么?尽可以问。”   “我……”韩惜见的脸庞鲜红欲滴,他的目光又落在傅唯一手上,昨天,就是那只手……解开他的腰带,等等,他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对昨天的修炼方式有疑问吧?”傅唯一道,“有什么都可以问。”   “你、你不是说,不会用本命真气救我么?”韩惜见憋了半天,问出一句听起来好像是翻旧账的话。   傅唯一默然片刻,道:“你觉察到了?”   昨天,傅唯一正是用本命真气引导韩惜见跟着他走过三百六十个小周天的。   “废话,你、你都进到我内府里了,我能觉察不到吗?”韩惜见捂住肚子,“而且那是什么修炼方式啊,正常的师兄弟会用那种方式修炼吗?”   终于把心内的疑问问出来,韩惜见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抬起头,疑惑地盯着傅唯一看。   傅唯一端正的面容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终于还是决定坦白:“那是道侣之间双修的法门,不过只涉及交换本命真气和替代修炼,不涉及其他,你随时都有可能会冲破元婴,如果在破境之时没有真气防身,很可能会造成魂魄不稳,后果不堪设想。”   韩惜见听到“道侣之间双修的法门”时,耳朵都热起来了,然而后续那些解释,十分的光明正大,傅唯一出此下策,只是为了救他,绝无其他缘由。   韩惜见越听越失望,他也不知道自己期待个什么劲儿:“哦,这样啊……”   傅唯一见他不乐,试探着问道:“你不喜欢这种修炼方式?”   韩惜见摇摇头,随口说道:“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又愿意用本命真气救我了,这不会妨碍到你修炼吗?”   用本命真气帮着别人修炼,多多少少都会影响自己的修炼速度,修炼成果还有一半是给韩惜见的,傅唯一半点好处也得不到。   而且,本命真气进入别人的内府,也会留下印记,两人虽然没有像正经道侣那样双修,但傅唯一的本命真气已经留下了韩惜见的痕迹,对于傅唯一来说,那大概是会影响飞升的杂质吧。   傅唯一听到韩惜见这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前倾身子,解开韩惜见中衣上的扣袢:“既然你能接受就好,以后每天都要修炼一次,其他的话不必说了。”   “什么??”韩惜见惊呆了,他刚刚从昨天晚上的震惊中走出来,恢复了一点理智,就看见傅唯一又伸手解他胸前衣服,温热的手指蹭到他光-裸的皮肤上,只灵巧地捻了几下,他的中衣便从肩头滑落下来。   “等一下,你刚才说每天都要——”   “不错,时间不等人,破境在即,须抓紧每一天时间,若不是你身子羸弱,受不了太强的修炼,我们其实应该闭关的。”傅唯一一脸的正经,手上却是两下脱掉了外衣。   被压倒在床上时,韩惜见脑袋里只来得及想一件事,就是——傅唯一脱衣服的速度为什么那么快?   这次修炼并不比上次好多少,韩惜见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仍然在被深入内府时哭了出来,为了保证两人的穴位紧紧贴在一起,傅唯一始终压着韩惜见,一点不留情面,甚至把他的两只手臂按在头顶,不让他乱动。   韩惜见再次体会到了从快要死掉到爽到飞起的剧烈波动,被真气修复过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了耐受力,让他不至于在最后丢脸的晕过去,然而醒着并不比晕过去好多少,他不得不清醒地面对近在咫尺的傅唯一。   当傅唯一的唇吻清晰地落在他额头上时,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这算什么?为什么最后要亲他一下?这不是错觉吧?傅唯一这种大义凛然的替人修炼的方式里,并没有最后这多余的亲吻吧?   韩惜见疑惑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低头向他看来的傅唯一。   傅唯一似乎僵了一下,没料到他还醒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浪味仙的地雷x2,WEREWOLF-J的地雷x1.   感谢melpomene灌溉营养液+20,胆小如兔灌溉营养液+1,路过打醋的灌溉营养液+1. 第187章 四海排位战   韩惜见拿起筷子,戳进脆皮鸭里,拨了两下,又放下。   “哎……”   他已经长吁短叹了老半天了,面前放着他最爱吃的脆皮鸭,是傅唯一不远千里从京邑第一酒楼给他买回来的新鲜脆皮鸭,带回来的时候鸭胸肉还散发着热气儿呢,那蘸酱也是晶莹剔透,像琥珀似的,一看就是上好的材料做的。   韩惜见却吃不下去。   倒不是因为重伤初愈,见不得荤腥,事实上,两天前,他就已经能吃鱼肉了,消化起来完全没问题,再加上这两天运动量比较大,对肉类的需求量也很大,根本不存在吃不进鸭肉的问题。   可是此刻,韩惜见手里那筷子,却似有千斤重,他一会儿拿起来,一会儿又放下,没完没了,就是不往嘴里送。   看得秦炽羽莫名其妙。   “你最近排便不畅?”秦炽羽开门见山地问道。   韩惜见瞪了他一眼,熠熠有神的桃花眼带上嗔怪的神色,不仅没有普通人的怪相,反而更添几分明媚。   一看就是最近生活非常如意。   “那你叹个什么劲儿?”秦炽羽疑惑。生活如意还长吁短叹,只可能是便宜卖乖了。   “不是……我……”韩惜见别扭了半天,但是想一想,他又没有其他人可以倾诉,只能跟秦炽羽说了,“傅唯一最近在和我一起修炼……”   “我知道。”秦炽羽猜就是这事儿。   “你知道??”韩惜见瞪大了眼睛,顿时面红耳赤,额上那一点被他用纸箔贴住了,否则非得红成血滴子。   “咳,”秦炽羽很想说,红香小楼的牌子还是他借给傅唯一的呢,他怎么能不知道,“知道你们一起修炼,你不是快破境了么,没点准备怎么行,傅唯一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所以才和你一起修炼的吧。”   “是这么回事,可……”韩惜见微微露出失落之色,傅唯一果然也是这么跟秦炽羽说得么?看来,是他想多了?   “可什么?”   “可修炼完以后,他亲了我……”韩惜见喃喃道。   待他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把心底的疑问给说出来了,秦炽羽那边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发现一个惊天大八卦的好奇脸。   “你别误会,只是亲我额头。”韩惜见赶紧摆手。   秦炽羽目光灼灼:“我可什么都没说。”   “唉,你,你,”韩惜见闹了个大红脸,有种不打自招的羞-耻感,“你够了。”   秦炽羽看他这反应,知道他多半对傅唯一有意,这傅唯一真的可以,刚开窍就碰上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只差捅破窗户纸,这得是多好的运气,大概前世里,傅唯一是积了天大的阴德,全都回馈到此生之中了。   秦炽羽只有羡慕的份儿。   当然,还有一点点嫉妒。   “你觉得傅唯一是那种愿意和人一起修炼的人吗?”秦炽羽决定帮傅唯一一把。   “当然不是的……”韩惜见的心又扑通扑通乱跳起来,“所以……”   “所以他愿意和你一起修炼,一定是因为,你对他是很特别的。”秦炽羽启发韩惜见。   “我对他是很特别的。”韩惜见双颊泛红,低下头去,小声道,“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秦炽羽感慨,一边想,傅唯一,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那,能不能请你给他带句话。”韩惜见揉了揉脸颊。   “什么话?”秦炽羽莫名,“你自己对他说不就行了吗?干嘛让我传话?”他现在还是光棍一条,融化陆仙长还遥遥无期,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他?   “就说,他愿意用本命真气救我,已经够了,以后不要再觉得亏欠我什么,”韩惜见落寞地说,他抬起手,摸了一下额头上贴着的纸箔,“如果他看到这个灵魂碎片,就觉得有负罪感,我把它贴起来就好了。他真的没必要那么在意的。”   秦炽羽深吸了一口气,把一口老血憋回去。   “你俩不是都双-修起来了吗?这能是因为负罪感吗?”   “秦-秦-秦-秦炽羽!”韩惜见腾地站起来,忙不迭地去捂秦炽羽的嘴巴,慌乱之中只听一阵“噼里啪啦”声,整个桌子都被韩惜见给掀翻了,那盘可怜的脆皮鸭洒了一地,韩惜见却顾不上可惜,双手紧紧捂住秦炽羽的嘴,好像恨不能把他憋死。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陆万闲听见响动,从中堂里探出身子,本以为两人只是小打小闹,没想到韩惜见竟然骑在秦炽羽身上,两手捂住他的口鼻,竟有股杀人灭口的狠劲。   “没、没、没有什么。”韩惜见两颊红透,如同胭脂晕染,眼眸中星光闪耀,泛着水汽,明显是被人窥破了心思,恼羞不已。   陆万闲疑惑地看看韩惜见,又看看地上的秦炽羽,不由得怀疑最近在悬圃听到的风言风语,是不是有一定真实性了。   可是,上一世没见秦炽羽和韩惜见有什么意思啊。   “不方便啊。”陆万闲扬起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又进门去。   秦炽羽掰开韩惜见的手,这回轮到他着急了:“陆仙长、陆仙长我是清白的——”   傅唯一在溪边把韩惜见衣柜里皱巴巴的衣服全都捞出来洗了一遍,抖展了挂在晾衣绳上,又清洗了一番浴桶,这才返回万花山庄中。   前日里他和韩惜见修炼完毕,终于遇到第一个困难,韩惜见的中衣用完了。   虽然韩惜见跟他解释说,柜子里那些皱巴巴的也是干净的,但是傅唯一无法容忍此事,决定把韩惜见的衣服全部洗一遍。   但是,在这之前,他必须先解决韩惜见没有中衣穿的问题。   他先是拿来自己的干净中衣,试图劝说韩惜见换上,然而韩惜见却坚决地扭开头。   太大了。   无法,他只能先把干净床单拿出来一套,给床上精致又任性的大师兄裹上,再下山去买新的中衣。   这般折腾了一番,才算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今日,他总算有时间把前日的任务完成,连带床褥被罩统统清洗一遍,至少十天内,不会再遇到没有衣服或是床单换的窘境。   扛着浴桶回去,一走进院中,傅唯一就看见韩惜见正蹲在打翻的桌子前面,一脸的颓丧。   “怎么了?”傅唯一放下桶,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韩惜见身边,蹲下来替他收拾散落在地的碗盘,“菜不好吃么?”   “对不起……”韩惜见难受地说,“都怪我毛手毛脚,打翻了桌子……”   “你身体还没恢复,没什么好自责的,秦炽羽呢?”傅唯一刚才还见秦炽羽在这里,才放心把韩惜见留在院中的,怎么这会儿秦炽羽又跑没影了?   “他去屋里了。”韩惜见又沮丧起来,“对不起,我可能让他误会什么了,你是真的为了救我,才和我一起修炼的,我不想坏你清誉的……”   傅唯一默然片刻,道:“不要胡思乱想,秦师弟那边我去说明便可。”   “唔……”韩惜见抬眼看他,傅唯一果然一派君子坦荡荡的表情,似乎问心无愧,根本不怕秦炽羽误会,相比之下,韩惜见却鬼鬼祟祟,实在是落于下成了。   可是,听到了傅唯一会去解释的承诺,韩惜见的心情不仅没有变好,还变得更差了。   秦炽羽这边冲进中堂,目光一扫,看见陆万闲已经背着身子朝里坐下了,手里还拿着盏茶,在那里若无其事地品啜。   “陆仙长。”秦炽羽冲到陆万闲对面的桌边,差点把桌子撞飞,他两手拉着柜子边才站住,倒在座椅里。   陆万闲从茶盏上沿看了他一眼:“毛毛躁躁的,干什么。”   “我、我是想来跟你说一件事。”秦炽羽正色道。   “嗯?”陆万闲放下茶盏。   秦炽羽决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自然是出卖道友来换取自身清白:“韩惜见不是快突破元婴了吗?他又没法修炼,傅唯一怕他魂魄不稳,就偷偷学了一些帮人修炼的方法,如今他们已经练上了,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看最近惜见的身体恢复得不错。”陆万闲终于解惑,不由露出释然之色,“不过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已经准备好法阵,若是惜见破境之时引来劫雷,这法阵可以保他安然无恙。”   元婴之境,并不似筑基、金丹那般好修,需要经历一次劫雷,才能塑成灵体元婴,修行本是逆天而为,筑基、金丹尚可,元婴却已经开始受到天道注意,受到注意就会降下劫雷制裁,境界越往上,破境之时的劫雷越厉害。   陆万闲对这一套流程十分熟悉,他迟迟不引动分神期的劫雷,也是担心两个小徒弟境界还不稳,他若是有什么变化,怕无人照拂。   “不经历劫雷的话,也无法成功破境吧?”秦炽羽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修炼上。   “是的,不过,拖延一时是一时,只要惜见安全,可以推迟到他的灵体完全稳固之后,再破境。”陆万闲颔首。   “原来如此,还是陆仙长考虑的周全。”秦炽羽佩服。   “呵……这就不必拍马屁了,你刚才说什么,帮人修炼的方法?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种法子?”陆万闲疑惑。   秦炽羽心想,死道友不死贫道,他和韩惜见的谣言是时候被破除了。   “就是双修。”秦炽羽说道,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陆万闲的反应,“陆仙长应该……对这种修炼方式没有什么成见吧?”   陆万闲怔住,这消息太过令人震惊,超出他的想象:“怎么可以如此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浪味仙的地雷x3,WEREWOLF-J的手榴弹x1,地雷x2!   感谢@975灌溉营养液+5,小废物乘客的小可爱灌溉营养液+27,我愛喝酸奶灌溉营养液+34! 第188章 四海排位战   陆万闲说罢,就要起身出去,找韩惜见和傅唯一问个清楚。   秦炽羽连忙拉住陆万闲的手,说道:“陆仙长,你能听我解释一下,再决定要不要责怪他们俩吗?”   陆万闲皱眉回视秦炽羽:“他们两人的事,你倒是清楚,不会是你出的主意吧?”   秦炽羽心头一跳,陆仙长猜的真准,面上却展开一个正直的笑容:“怎么会。”   陆万闲怀疑地看着秦炽羽,但还是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   秦炽羽忙拎起茶壶,给陆万闲斟满水。   陆万闲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压下火气,放下茶杯,紧盯着秦炽羽:“你说罢。”   “陆仙长曾经对我说过,枯木大师占卜得知,韩师兄命途多舛,命运与那女鬼纠缠,终至陨落,我便想,韩师兄是心思柔软良善之人,今日躲过了画卷女鬼,将来还不一定会碰到什么男鬼女鬼的,他看着人家可怜,免不了又重蹈覆辙……”   陆万闲听到这话,倒是认同,便轻轻点了点头。   秦炽羽见状,忙打蛇随棍上:“陆仙长说我说的有道理吧?与其整日担惊受怕,或是费心纠正韩惜见的本性,不如把韩惜见交托给一个放心的人,让他看着,这天底下,哪里还有比傅师兄更让人放心的人,陆仙长说对不对?”   陆万闲勉强“嗯”了一声,但仍觉得哪里不对,他喝了口茶,看向秦炽羽:“哪有你这种说法,惜见又不是什么麻烦,非要推给一个人看着,就算要人看着,万花山三个人,难道就看不住他?你这话委实没有道理。既然辜月的事,我们通力配合,可以解决,那么将来再遇到类似的事,也未尝不能解决,再者说,辜月之事已经给惜见提了一个醒,惜见是聪明人,不至于在同样的坑里跌两次……”   最后这句话,陆万闲说得有点虚。   “陆仙长说的‘看着’,和我说的‘看着’,不是一个意思。”秦炽羽说道,“我们毕竟也要各自修炼,不可能无时无刻地看着韩师兄,但如果,韩师兄与傅师兄结为道侣,一起用本命真气修炼,韩师兄有任何异样,傅师兄都会第一时间发现。”   陆万闲默然。   “而且以傅师兄对修炼的狂热劲头,一定能带动韩师兄一起破境。玄门成立以来,有松陵、桃溪道侣双双飞升,有剑臣、凉枫各自修炼,在结为道侣之日飞升,这些都是美谈,双修并不会妨碍修炼,反而两个互补的人,修炼起来还会更快。”秦炽羽拼命调动自己在红香小楼里看到的知识性内容来作为论据。   陆万闲迟疑:“可……傅唯一,愿意么?”   陆万闲知道,傅唯一上一世飞升了,凭自己的实力修炼而至于飞升,说明他的修炼方法没有问题,如果这一世因为韩惜见而改换修炼方法,以至于飞升失败,这对于傅唯一来说是不公平的。陆万闲虽然一心想要挽回韩惜见的悲剧结局,但是,这不能以傅唯一的前途为代价。   “傅师兄一向自己拿主意,何曾有人能勉强得了他?”秦炽羽笑道。   “……我还是觉得不妥。”陆万闲皱眉。   “陆仙长还觉得哪里不妥呢?”秦炽羽耐心问道,他问的虽然是韩傅之事,但真正目的是探明陆万闲对于双修的意见。   “双修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陆万闲说道。   “嗯?”秦炽羽等着陆万闲给他解释到底复杂到哪儿了。   陆万闲却没再说话,就那么简短的一句,把秦炽羽给搪塞过去了,就好像在说“大人的事儿,小孩不懂,一边玩去”。   秦炽羽感到身为成年男性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我……”   没等秦炽羽再说什么,陆万闲已站起身,向门前走去。   秦炽羽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傅唯一正要进门找秦炽羽,就和陆万闲撞了个正着,低头行礼道:“师尊。”   “正好有些事问问你,你到我屋里来,秦炽羽不要跟着。”陆万闲吩咐道。   “是。”傅唯一道。   陆万闲举步出去,秦炽羽跟在后面,和傅唯一对视一眼,做口型道“陆仙长知道了”。   傅唯一疑惑。   秦炽羽拍了拍傅唯一的肩膀,匆匆往院子外面走去,先溜为敬。   “你往哪儿跑?”一个清脆的声音在秦炽羽身后响起,带着几分不忿。   秦炽羽回过头,就看见韩惜见站在石桌边上,有点小恼火地瞪着他。   “告状精!”韩惜见嫌弃地骂道。   秦炽羽:“……”   他被告状精嫌弃告状精了。   “我们两个怎么修炼关你什么事?你至于一听到就去告诉师尊吗?现在师尊抓着他走了,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韩惜见瞪着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泛红。   秦炽羽心想,你俩还没结契,你就这么护着傅唯一,我这个媒人感到很心寒啊。   陆万闲和傅唯一的闭门会谈令人意外地很快结束了。   大约只持续了一炷香时间。   傅唯一从屋里出来之后,立刻被等在门口的韩惜见和秦炽羽堵住。   “你、你没挨打吧?”韩惜见揪着傅唯一的衣角,紧张地上下查看。   “没有。”傅唯一沉着一张脸,眼底却有笑意,实在是韩惜见慌里慌张的样子太可爱,脑袋晃来晃去的,就像好奇心很重的小鸟儿一样。   “陆仙长说什么了?”秦炽羽也十分紧张。   “没说什么。”傅唯一道,“师尊只是担心我们两人修炼出岔子。”   “哦……”秦炽羽暗想,看来陆仙长对双修这件事没有什么成见,只是担心具体操作过程中的问题,那简直太好了!   韩惜见的脸却涨红起来,耳朵尖红得发亮,讷讷地垂下头去。   “惜见?”陆万闲正从里面出来,看见他们仨人都堵在门口,略略意外,又看见韩惜见在那发呆,正好想叫他进来也聊一聊,便开口道,“你有空吗”   “我、我没有!!”韩惜见狂奔而走。   陆万闲:??   陆万闲望着他夺路而逃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他只好抬头叮嘱傅唯一:“你们两人先不要修炼,等我看过你说的那种修炼方法,确认没什么问题了,咱们再看要不要继续。”   傅唯一答应。   秦炽羽心头却猛地一跳,这什么意思?陆仙长也要一起研究双修之法了?怎么陆仙长竟然不知道双修的方法吗?陆仙长毕竟是什么都知道的那种神仙人物啊!   其实,陆万闲之所以这么早结束和傅唯一的谈话,也是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双修这块领域,他真的是一片空白。   “对了,听说你有红香小楼的牌子?”陆万闲伸出手,掌心朝上,递到秦炽羽面前,“给我吧,我用一用,顺便帮你还了。”   秦炽羽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一脸震惊难以置信地看向傅唯一。   傅唯一,竟然,把他卖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傅唯一冲秦炽羽作口型道。   交出红香小楼的牌子之后,接下来的几天,秦炽羽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他好心帮忙,结果成了众矢之的,不知他的形象在陆仙长那里暴跌到了什么程度,至于说傅唯一和韩惜见,他暂时不想和这俩人说话。   秦炽羽返回金铁司,继续打铁,打铁使人快乐。   隋何见秦炽羽一副借打铁浇愁的模样,便上来关心询问,隋何听到的八卦版本还没有更新,所以他猜测的是,因为韩惜见受伤,秦炽羽心痛不已,情绪低落,嗯。   “小韩现在怎么样了?”隋何问道,“听说已经出院了?”   “还行吧,可以下地走路,就是灵体不稳,还不能动用灵力。”秦炽羽随口答道。   “重伤之后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你也不必太操心了。”隋何劝道,接着,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与其在这为他发愁,不如我们一起打一件能当护体神光用的那种,外设的防御法衣?到时候送给他,也可以讨他欢心啊。”   “我才不要讨他欢心,烦他还来不及。”秦炽羽不屑。   “哟,那是,你们俩吵架啦?”隋何试探着问。   “嗯?”秦炽羽这会儿品出味儿来了,哭笑不得,“隋师傅,你想多了,我们俩一点意思都没有。”   “哦。”隋何明显不信。   “真的,我另外有喜欢的人,就是不方便说,隋师傅以后也不要在公众场合传这种谣言了,省得我喜欢的人听到不高兴。”秦炽羽正色道。   “嘿,我可不是那传谣的人。”隋何看出秦炽羽是认真的,知道他确实和韩惜见不是那种关系,看来宝德院院长又在乱点鸳鸯谱了,自己有个道侣就恨不得自己看中的小辈都成双成对,这个毛病啊,没得治。   “我们还是继续打飞剑吧。”秦炽羽道,“陆仙长的飞剑碎了,四海排位战上,总不能没有趁手武器,就算一时半会打不出来神器级别的飞剑,上品飞剑还是有希望的。”   “那也成。”隋何点点头,又顺嘴叮嘱了一句,“你若是临近元婴渡劫了,别忘了提醒我。”   “还早……元婴渡劫?”秦炽羽突然想到,“韩惜见好像快突破元婴了,这元婴渡劫,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是吗,那太好了。”隋何喜笑颜开,“咱们的神器级别飞剑有戏了!”   在隋何的讲解下,秦炽羽才知道,原来渡劫的劫雷也可以用来锻造飞剑!而且,是非常好的锻造方式,产出神器的几率很大。   现在的问题就是,韩惜见要同意配合他们,因为,没有韩惜见的配合,是无法成功取到劫雷的。   “放心,这简单。”秦炽羽胸有成竹,“咱们先把准备工作做起来,韩惜见那妥妥的没问题,我去说服。”   “成。”隋何有他这句话,就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秦炽羽发动道德绑架x1!   韩惜见内疚感加+1000!   秦炽羽胜。   感谢36959484的地雷x1,@975的手榴弹x1,WEREWOLF-J的地雷x2!   感谢读者“”,灌溉营养液+38!   宝贝们,这次的疫情有点严重啊,大家保重,过完年看情况要不要多请两天假…别急着回去上班…(瑟瑟发抖 第189章 四海排位战   万花山小居中,在韩惜见和傅唯一的瞩目中,陆万闲神色凝重。   经过半个月的研究,陆万闲终于要对这俩人的修炼方式得出一个结论。   韩惜见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紧张起来,明明他应该是排斥这种修炼方式的,两个人突然脱光衣服不由分说就是一阵修炼,每天来一次,这谁受得了,而且傅唯一还义正辞严地表示绝无非分之想,搞得只有他一个人成天激动,这心脏也受不了啊。   但是,一想到陆万闲会否决这种修炼方式,他再也没法躺在傅唯一热乎乎的怀抱里睡着,再也没法被偷偷亲额头,韩惜见又有一点空落落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空落落个什么劲儿。   这般怀着患得患失的心思,韩惜见的一双眼眸全都盼望在陆万闲身上,只要陆万闲一下决断,不管怀着什么心思,总之是把这件事给敲定了,他也就不必再胡思乱想那么多。   “经过我这些日子的研究……”陆万闲肃然道,“唯一采用的那种双修方法,倒是适合惜见现在的情况。可见唯一是费了不少心思去研究的。”   傅唯一脸上扬起淡淡笑意。   韩惜见耸了耸鼻子,嘚瑟。   “不过,”陆万闲的目光扫过两人,语气愈发凝重,“你们两人并非结了契的道侣,难免会受到杂念影响,严重时甚至会产生魔障……从长远来看,是不利于修行的。”   韩惜见叹了口气,果然,这种方法要被禁了。   “所以,我想问你们两个一件事,这事非常重要,事关你们两个以后的修炼之路。”陆万闲没有贸然给他们下决定,而是目光逡巡在他们之间,想听取他们的意见。   这两天,陆万闲反复思索了秦炽羽对他说的那些话,因为他已经经历过一世了,所以思维固化,总认为韩惜见和傅唯一是不可能会在一起的,而今日所见所闻,却又大大打破了他的固有之见,也许,韩惜见和傅唯一也不是不可能的?假如两人真能心灵相通,结终生之契,对两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师尊,请讲。”傅唯一沉声道。   韩惜见也抬起闪亮亮的眼眸,看向陆万闲。   “你们两人,可愿结为道侣,灵体相通,生死与共?”陆万闲问道。   不知怎么的,明明只是在万花山的院子里,陆万闲问了这么一句,韩傅二人,却仿佛听到了神圣的回声一般,一缕阳光洒落在陆万闲脚前,两人心中顿时生出肃穆之意。   这是一件庄严的事,道侣之间的契约是仅次于血契的强力契约,一旦结成道侣,两人将共享修为、共通心意,之间再无障幔,也就不存在生出求而不得之魔障的可能。   陆万闲最为担心的正在于此,两人行双修之实(虽然还未彻底),却无道侣之契,很容易患得患失,心生魔障,那样一来,不仅修为不能得到增进,渡劫时甚至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因此,陆万闲对他们提出了一问题。   你们两人,可愿结为道侣?   韩惜见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摆手:“不了不了,师尊,你理解错了,我和傅唯一不是那样的关系啦。”   傅唯一默然不语。   陆万闲皱起眉头,脸上的一丝丝笑意也消失殆尽。   “那你们两人为何如此胡闹?既然无意结为道侣,为何行那双修之事?你们知道那有多危险吗?简直是胡闹!”   陆万闲一通发脾气,拂袖而去。   吓得韩惜见噤若寒蝉,直到陆万闲走远了,他还心中惴惴,又羞又愧,十分不安。   “你……”傅唯一低头看向韩惜见,目光停留在他发红的眼圈上,“你何必说得那么死呢。”   “难道你不是那意思吗?”韩惜见恼火地瞪向傅唯一,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傅唯一想要先撇清关系吧?现在不是正如了他的愿。   “双修只是一种修炼方式,你我心中坦荡荡,何惧心魔?”傅唯一安抚韩惜见,跟他仔细解释,“师尊对此道不甚了解,因此过于审慎,但具体修炼情况,你也清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你我本是过命的交情,又同为男子,很难产生什么不可控制的情愫,你说对不对?”   韩惜见越听越不对,敢情傅唯一真是把他当成修炼对象,就和后院的梅花桩、柴房的水缸还有山上的大石头没什么区别!   因为傅唯一非常地坦荡,所以建议韩惜见和他一起去蒙骗师尊,把道侣结契这一关过了?“不行!我、我不行!”韩惜见红了脸,又气又难过,敢情只有他一个人……受到影响吗?   傅唯一疑惑问道:“你跟我一起修炼,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且不说一日千里,就我们前些日子的修炼成果,已比你过去一年修炼得快吧?你什么力气都不用费,我带着你一起修炼,又有什么不好?你在顾忌什么?”   眼见着傅唯一问得如此义正辞严,满眼都是不理解,韩惜见不由得酸了鼻子,心里的委屈突突往上冒,喉咙里仿佛堵着什么东西一样,不上不下的,他也不理睬傅唯一,背过身去,就往外走。   傅唯一本能地伸出手去,捉住他的手臂,道:“你去哪里?”   韩惜见想从傅唯一手掌中抽出手臂,猛得一使劲,感觉皮都要被撸下来一层:“唉嘶——”   傅唯一立刻放开手。   韩惜见疼得直揉胳膊,他这会儿不能用灵力,也没有护体神光,疼是真疼,搓着皮肉疼,他本来就委屈得想掉泪,这会儿怨愤地瞪向傅唯一,“啪嗒”一下,眼泪就掉了下来。   傅唯一下意识伸出手去接住那颗眼泪:“你……”   韩惜见撅起嘴巴:“你不是要去找师尊解释吗,我现在就去解释!我们两个特别愿意结为道侣,所以继续双修也没关系!”   说罢,韩惜见一溜小跑追上远处的陆万闲,拦住他说起来。   傅唯一远远望着两人,忽然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手掌心的那颗灼热的泪水,还沉甸甸地坠在那里,他果真能做到坦荡荡么?   陆万闲将信将疑地听取了韩惜见的话,又过来问过傅唯一,见两人说辞差不多,才稍稍松了口,让他们先修炼一下试试,不过,道侣结契之事,他们必须提上日程。   秦炽羽过来找韩惜见的时候,正得知这一最新消息,心中一喜,立刻恭喜韩惜见和傅唯一。   谁知两人都拉长个脸,尤其是韩惜见,那样子像是快要气死过去了。   本来韩惜见也很气秦炽羽乱打小报告,但是眼下,傅唯一更让他生气一些,因此,他选择了找秦炽羽倾诉。   “嗨,是这么回事?”秦炽羽听完韩惜见的倾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两个人,一个水到渠成的事儿,竟然能弄得这么麻烦,尤其是傅唯一,这件事他必须说说傅唯一,傅唯一的运气已经这么好了,自己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自己,就差捅破窗户纸的事儿,偏偏傅唯一不开窍,还以为两人是兄弟情,什么过命的交情,两个坦荡荡的男子——说出来心里不虚得慌,对得起去完红香小楼回来吃的那两顿羊汤饼吗?   “就是这么回事……你说现在怎么办。”韩惜见委委屈屈。   “这也简单,他不是死鸭子嘴硬说坦坦荡荡么,你就让他不坦荡,让他鬼鬼祟祟,猥猥琐琐……”秦炽羽一想到歪点子上,想法就一个接一个来,想着想着,甚至笑出了声。   韩惜见皱眉:“什么意思?”   秦炽羽招招手:“附耳过来。”   接着便是一番秘授机宜。   “这真的能行么?”韩惜见有些抗拒。   “如果是我喜欢的人这么做,我肯定把持不住。”秦炽羽正色道。   “傅唯一才不喜欢我。”韩惜见撇嘴,“你喜欢的人是谁啊?”   秦炽羽望天。   “神神秘秘的,算了,今天我就豁出老脸去了,不能光我一个人走火入魔对不对,也要让他尝尝问心有愧的滋味。”韩惜见气道。   在没有被气到失去理智的情况下,韩惜见是肯定不会这么做的,这么做……实在是有违大家公子的礼仪。   然而,现在他只想报复!让傅唯一试试他现在的憋屈滋味!   翌日,日头升起,阳气正旺的时候。   傅唯一估摸着修炼的时间差不多了,便走进韩惜见屋内。   只见床上鼓起一大包,显然又是某个人在睡懒觉,心情不好的时候,韩惜见就会用睡懒觉来补充体力,傅唯一已经摸透这个规律了。   他走近床边,坐下来,正想安慰两句,昨日是他言辞未加考虑,可能没有顾及到韩惜见的心情云云。   被子却忽然掀开了,露出里面白白嫩嫩,未着-寸-缕的小羊羔。   韩惜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纤细的腰线暴-露在傅唯一眼中,因为重伤初愈而更显得单薄可怜的身躯堆在厚厚的棉花堆里,白皙的皮肤下面甚至可以看到浅蓝色的血管。   傅唯一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就联想到了红香小楼中看到的数幅姿势不同的图,唯一相同的是,画上的简笔画小人儿全都变成了……   不可。   停止。   眼看着傅唯一面无表情,韩惜见不由得有些丧气,所以说秦炽羽这个没有实战经验的家伙根本不靠谱啊。   但是他不认输!他要再接再厉!   韩惜见一把掀开被子,君子坦荡荡地迈步走下床去,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我要洗澡”,一边扒拉开柜子,在里面找干净的中衣。   笔直修长的双腿并拢时,一丝缝隙也无,就像两条羊脂玉笋……   不可。   住嘴。   傅唯一并未来得及细想他在叫谁住嘴,他只觉得心头一阵燥热,顿时就有些晕乎了。   今日……或许不宜修炼。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汇报两个事儿哈。   一是我从1月24日到2月1日要去巴厘岛旅游,陪麻麻,应该无法准时更新了,打算2月1日回来以后日万五天补偿大家。   二是大家可能不太知道,我每个礼拜都会申请榜单,然后……已经连续五周不是PC榜单就是没榜单了,PC榜单还是在频道里面很小一行字那样的,你们会开网页找文么?我估计开网页找文的小天使很少吧,然后你要去古代纯爱这个频道下面,找一下重磅推荐、主题推荐、活力更新这三个榜单,就是我这五周连续上的(中间还有没轮上的)……我感觉我在这个频道写不下去了,预收会换频道,但我不想改言情啊,真的不想,我踏马就不会写言情,所以《穿成反派的干儿子》我可能会加一点古代名士或者古代文学作品中的人物进去,不影响主线情节,本来就是一个《我在古代开书坊》的故事,哈哈,然后再转到衍生频道去,完美!   感谢一直陪着我的小天使!葱葱会努力,写出好看的故事给你们!!   这本书大概会写到100万字,因为后面还有两世交叉的内容,解决以前的所有心结……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的,么哒! 第190章 四海排位战   韩惜见在柜子里翻了半天,也没翻到合适的衣服,他有点困惑地歪着脑袋,一手搭在柜门上,似乎在认真思考到底穿哪件中衣。   傅唯一终于忍不住了,轻咳一声,出声道:“不如我出去等你。”   韩惜见侧过身,细白的脖颈向后扬,精致的下颌微微抬起,眼中流露出诧异之色:“为什么要出去?”   傅唯一别过脸,目光回避。   韩惜见似乎是刚刚明白过来,自己还光着身子,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外衣随手披在肩头,正色道:“你我本是师兄弟,过命的交情,有什么不能坦诚相待的,不用出去!来吧,咱们现在就上.床修炼吧。”   要素太多,让人不知道该先解读哪个。   傅唯一一愣:“什么?修炼什么?”   “当然是双修啊。”韩惜见转过身,一手拉住两片对襟,一边向傅唯一走来。   傅唯一的余光扫到韩惜见已经披挂上了衣服,稍稍放心,移回视线,却见韩惜见仅着一件稍长的上衣,两片衣摆堪堪盖住膝盖上部,这上衣未系腰带,仅仅在腰部松松合拢,韩惜见若无其事地抓着对襟处,全然不管上面敞开的领口和下面飘荡的衣摆,神色天真自然,仿佛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多么……引人遐思。   “傅师弟,请吧。”韩惜见来到傅唯一面前站定,秀丽绝伦的桃花眼仿佛浸润在春水之中,盈盈地抬起,凝视着傅唯一,“每一次都是傅师弟在上面配合我,未免太辛苦傅师弟了,不如这次让我在上面?”   傅唯一脑袋里嗡的一声炸成了一滩浆糊。   “嗯……如果只是穴位相对的话,上下应该无所谓的吧。”韩惜见习惯性地歪头思索,自言自语。   推理完毕,拿定注意,韩惜见再度将目光投向傅唯一,而后者还处于震惊和混乱之中,方正刚毅的面容并未起什么变化,只是眼神却没有以往那么坚定了,透露出一丝被动的无措。   韩惜见心中又多了几分自信,暗暗解气,他决定再接再厉,松开抓着衣服的手,一把按在傅唯一宽阔的胸口,将后者推向床褥。   飘开的衣襟露出下面禁忌而绝妙的风景,傅唯一心神动摇,竟被韩惜见仅有的凡人力气给推得坐在了床上。   韩惜见抬起膝盖,顶在傅唯一两膝之间,一手撑着傅唯一的肩膀,也跟着上来。   傅唯一有些懵地抬头看他,韩惜见也低下头来,这时候不知道怎么的脑袋一抽风,他就咬着嘴唇露出一个纠结的表情,再缓缓地把嘴唇从牙齿间轻轻抽出来。   傅唯一下意识伸手扶住了韩惜见的腿。   韩惜见吓得一用力,硬生生把自己嘴唇给咬破了,他“哎哟”一声,低下头来想抹了一下看看有没有流血,却和傅唯一的鼻子撞了个正着,傅唯一的鼻子不是一般的鼻子,他是一个金丹后期体修的鼻子,坚硬程度堪比万花山庄门口的踏脚石,撞得韩惜见两眼直冒金星,“哎呀”一声向后弹出,整个人失去平衡,差点摔到床下头去。   傅唯一揽住他的身子,将他往里一带,两人倒置了个位置,韩惜见再度躺在傅唯一身下的被褥里。   傅唯一此时已经找到了位置优势,双修大任再度让他拉回理智,他飞快的解开衣带,准备一鼓作气把今天的三百六十周天跑完。   眼看着傅唯一又要压下来,韩惜见使劲抿了一下嘴唇,火辣辣的疼痛提醒他现在是关键时刻,必须保持清醒。   “等一下。”韩惜见坚决地抵住傅唯一的胸膛。   傅唯一迟疑了一下。   “你为什么每次都那么快?”韩惜见问道,他的眼神无比纯洁,亮晶晶的,让人不忍心在他提问的时候强迫他干别的事。   “什么?”傅唯一莫名。   “每次,脱衣服,都那么快!”韩惜见微微挑起下颌,示意某人衣怀大敞的现状。   傅唯一低头看了一眼,更加不懂韩惜见问这干嘛:“时间有限,抓紧时间修炼。”   “可是……我没有准备好啊!”韩惜见气道。   每次都是这样,韩惜见还想问两句修炼的细节,注意事项,还有这次要修炼多长时间,每次都没来得及张嘴,就被傅唯一压着开始修炼。   所以,修炼了这么多次,他还不知道具体的操作方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在乱七八糟的真气流动中,他的修为不知不觉就提高了。   但是!这样!从理论上来说!他还是什么都不懂啊!   傅唯一默然。   在两人的眼神对峙中,他败下阵来。   “你要准备什么?”傅唯一问。   “起来。”韩惜见推他,沉甸甸的一座大山压在上面,不管想准备什么都动弹不能吧。   傅唯一只好坐起来,他别开目光,刚才铆足的那股修炼的势头仿佛打在棉花堆里,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不了了之了,这会儿只剩下满身的力气使不出来,哪儿哪儿都不对劲,腹部还有一股燥热之气,好像是真气没有顺利疏导出来,积压在气海导致的不适……他只能想到这么一种解释。   韩惜见也从他身下抽身出来,此时想到方才自己在床边的种种作为,不禁有些尴尬,拽了拽衣服角,把身子盖住,清清嗓子,道:“你能跟我讲一讲,这种修炼方式的细节吗?也许我可以更好的配合你呢?这样你也能省力一点不是吗?”   傅唯一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韩惜见,之前韩惜见只想咸鱼躺,不想好好修炼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怎么的现在他又对修炼的细节感兴趣了?尽管心里存着这样的疑问,傅唯一还是跟他简单讲了一遍这种修炼方式的原理,真气的走向。   韩惜见听得津津有味,又问:“这是你从道侣双修的方式里改造出来的新型修炼方式吗?”   “嗯。”   “那……你改造了哪些地方呢?比之道侣双修的方式好在哪里?又差在哪里?我是想,如果不用结契也可以采用道侣双修的方式修炼,那应该很厉害啊,不用结下那么重量级的契约,每个修真者都可以适用,为什么以前就没有人想到呢?”   韩惜见提出的问题很犀利,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傅唯一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不过,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太过复杂,而眼下两人又敞开衣襟坐在床上,姿态十分不雅,不适合长时间论道,傅唯一便简单地肯定了韩惜见的疑问提出的角度很好,但是要回答它太过复杂,建议他们还是先修炼,修炼完了再说。   “不行,我不弄明白,就不能配合你,我不配合你,我们修炼的时间就会很长,事倍功半,对你来说,你要费更大力气,对我来说,我也很难受,你不知道,每次你进来时,我都想算了还是让我被雷劈死吧,真的受不了。”韩惜见的声音小下去,想到每次修炼的痛苦,他的眼圈都有点红了。   虽然理智上知道韩惜见是在说修炼,但是……傅唯一感觉哪儿哪儿都不对起来,事情开始有点失控,他一向自信的身体,也开始产生无来由的燥热之感,肌肉一阵不受控制的抽动,眼看就要丢丑。   傅唯一敛起衣衫,向床边转去:“罢了,改日再修炼吧。”   “不要改日,就现在,你仔细回答了我,我自然会好好配合你!”韩惜见急忙两手抱住傅唯一的手臂,不让他走,开玩笑,报复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到一半,怎么可以就这样结束?他还没有彻底出气!傅唯一就别想临场脱逃!   感受到韩惜见细腻的身子贴着自己的手臂,还扭来扭去,傅唯一莫名一震,低头看去,却见那羽毛精致的小鸟儿,正一脸纯真地望着他,这种脸上的纯真和身体上的……傅唯一强作镇定,别开脸,盯着墙角,沉声道:“我说了,没有那么容易解释清楚,你如果真想听,就穿好衣服随我出来,到书房,我细细讲给你听。”   韩惜见心中哼了一声,到书房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在床上讲!   他放开傅唯一的手臂,“嘤”地一声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撅起嘴巴:“不要,你就在这儿讲,讲明白了我好操作。”   晚些时候,秦炽羽来万花山找韩惜见。   只见韩惜见神采奕奕地坐在院子里的香雪树下看书,那一脸餍足的表情,俨然就是报仇成功了,此时正在志得意满。   眼见秦炽羽来到,韩惜见迫不及待地扔了书跳起来:“快快快,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也有话跟你说。”秦炽羽道。   韩惜见两眼放光:“我先说!”   没办法,谁让韩惜见是万花山的大师兄呢,秦炽羽只好从善如流。   万花山后山僻静处。   “你说的那个办法真的有效,现在傅唯一都不敢跟我修炼了哈哈哈哈,他给了我一本他手抄批注的修炼法门,叫我先领会理论精神哈哈哈哈哈哈。”韩惜见简直不能更得意。   秦炽羽揉了一下鼻子,其实他并不是很想听这俩人腻腻歪歪的过程,不过,听到傅唯一竟然也会吃瘪,秦炽羽还是忍不住笑了。   明明有这么好的缘分,却像石头一样不开窍,秦炽羽此时对傅唯一的心情,十分复杂,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还有点同情。   哎,不管怎么说,只要傅唯一和韩惜见这俩人都好好的,别给陆仙长添堵,秦炽羽就很高兴了。   “对了,你找我来有什么事?”韩惜见这会儿对秦炽羽青眼有加,已经打算不管秦炽羽求他什么他都答应。   “你快要破境的时候告诉我一声。”秦炽羽道。   “咦?你要帮我吗?”韩惜见感动。   “不是,借你的劫雷用用,别担心,不会挡到你,只是借边上的劫雷而已。”秦炽羽十分绝情地说道。   “戚。”白感动了。   不过,劫雷有什么用么?   “我打算用劫雷给陆仙长练一把新的飞剑。”秦炽羽向韩惜见坦诚他的主意。   “新的飞剑……”韩惜见想起来,以前陆万闲那把飞剑,曾经借给过他,给他在擢仙大典上比试用,后来又被他发脾气时打碎了……   一想到这事儿,韩惜见便满心愧疚,他抓起秦炽羽的手,使劲握住:“你放心,这件事,我绝对支持你!”   秦炽羽料到韩惜见会是这个反应,这才是他一直以来熟悉的韩惜见。   “好。”秦炽羽也对韩惜见露出了一个笑容。   两人都没提以前的事情,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重要的是,未来要过得好好的。 第191章 四海排位战   自从得知自己身负重任,要为陆万闲的飞剑负责引雷之后,韩惜见的使命感便强烈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想要超越谁,或是不辜负谁的期望,他纯粹是想自己做到一件事,就是快点破境,快点引来劫雷,帮助秦炽羽成功地铸造出一把新的飞剑,让师尊能够在四海排位战上大显身手。   虽然师尊不是剑修,但他的飞剑也非常厉害,韩惜见曾经与他对垒,被打了个落花流水,现在回忆起来,依然心有余悸。师尊在剑修一道上的造诣很高,如果少了一把飞剑,就是少了一道制胜的法门,韩惜见不能让师尊承担这个风险。   韩惜见明确了目标之后,便动力满满地努力起来。   每天早上寅时前后,他便去书房里研究傅唯一手抄的那卷书,下午再找傅唯一切磋,两人一直探讨到深夜。   这一天,又是如此。   傅唯一凝视着灯下认真读书的韩惜见,有种初次见到韩惜见在拜仙台上御剑的触动。那时,他便是这样全神贯注,以剑锋一片片挑开法阵的碎片,一丝儿错也挑不出。   傅唯一的心神亦为之吸引。   “嗯……”韩惜见毕竟是重伤初愈,这会儿劳神过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稍稍歪过头,一手撑着太阳穴,无意识地揉了揉。   “明天再看吧,也不急在一时。”傅唯一按住韩惜见的手,将书卷抽了出来。   “可是……”韩惜见确实感觉疲惫,方才都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了,但他仍然不愿意拖慢进度,毕竟,师尊还在等着飞剑呢。   “你若想快些学,明天一早我来教你。”傅唯一无奈道。   “咦?怎么教?”韩惜见惊喜,“你愿意在床-上教我了?”   傅唯一:“……”   手把手在床上教自然是学得快,而傅唯一之所以没有采用这样的方法,纯粹是因为他——做不到心无杂念。   是,经过数日的内心检讨,傅唯一发现,他确实无法做到像他说的那样光明磊落。   在他周游中州的那些年月里,他也见过很多花街柳巷之事,只是他自律甚严,又有洁癖,对此道向来没什么好感。   然而韩惜见却不同,他就像一个玲珑剔透的人,经历过什么,心内想什么,性格是怎样的,全都一览无余地展示在傅唯一面前,而傅唯一对这些、全部都不讨厌,甚至还有亲近之意,他之前试图以师兄弟之间交托性命的情谊来解释,但是心中慌乱的感受,却并非简简单单的师兄弟情谊可以解释。   傅唯一是十分理性的人,他既然发现了自己有这种意料之外的感情,便不会强压下去,而是承认自己确实对韩惜见有师兄弟以外的感情。   接下来便是分析,这种感情对他的修炼有好处么?对他的最终目标——飞升,是阻碍还是帮助?   理性的分析并没有给傅唯一带来什么好结论,他确认,如果自己继续在床上给韩惜见讲修炼理论,迟早会搞得走火入魔。   而这段不明不白的关系继续发展下去,对他来说只有害处。   那么,就要和韩惜见讲清楚。   傅唯一来到韩惜见房中,韩惜见已经准备好开始一边修炼一边讲解,见傅唯一衣衫整齐地进来,不由得意外:“你这是……?”   傅唯一在床边坐下,并没有急着脱衣服,而是一本正经地看向韩惜见。   韩惜见无形中的压力感就上来了。   “我有件事跟你说。”傅唯一道。   “什、什么事?”韩惜见一紧张,不由得有些结巴。   “你有没有飞升的打算?”傅唯一问道。   “啊??”韩惜见没料到傅唯一竟然会跟他说这个,这不是废话吗,不飞升干嘛修仙,“当然有!”   “嗯,”傅唯一似乎对他的回答比较满意,“有这个打算就好。”   “所以你到底是……”   “还有第二个问题。”傅唯一截断韩惜见的话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是否考虑真的和我结为道侣?”   韩惜见:????   韩惜见:!!!!   韩惜见傻了。   他以为,就傅唯一这一心向道的意志,怎么也不会做出这么百害而无一利的决策的,傅唯一也不是那色令智昏的人,就算一时被他所向披靡的魅力所迷惑,也不会真的想和他结为道侣。   韩惜见只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报复一下傅唯一而已。   谁能想到,今天,此时,一大早的,神志最为清醒的时候,傅唯一却问了他一句绝对不可能问出口的话。   “你、你走火入魔了么?”韩惜见吓了一跳,慌忙去捉傅唯一的脉门。   “是否考虑?”傅唯一反手捉住韩惜见的手,重复了一遍问题。   韩惜见怔怔地望着他,渐渐地,脸上开始发烧,脑子也有点晕晕乎乎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傅唯一产生依恋之情的呢?   明明初次见到时,还觉得对方是个沉默又可怕的大个子,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从衣着到外貌到性别,都不是韩惜见“应该”喜欢的类型。   就算会喜欢一个男人,也应该是师尊那样又厉害又全能又仙气飘飘的长辈,而不是傅唯一这样沉闷又无聊只知道修炼的乡下土包子吧?   可是,和傅唯一在一起的时候,就会特别安心。   就算他发起火来,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韩惜见从来没有因此与他生分过。   还有那一天从悬壶院的病床上醒来,看到慌里慌张扒开人群来到他面前的傅唯一……   韩惜见的心跳骤然之间加快了。   “我、我……”他咽了口唾沫,“我可以。”   “可以?”傅唯一重复了一遍。   “你可以我就可以。”韩惜见脸上烫的能煎蛋,眼神一阵乱飘。   “你考虑清楚了?”傅唯一又问。   “嗯。”韩惜见小声答应,声音却十分坚决。   “好吧。”傅唯一叹了口气,伸手扶住韩惜见腰侧,将他带到身前来,“你可以什么?你知道怎么做?”   “我不知道啊,你不是要教我吗?”韩惜见屏住呼吸,离得太近啦,他看到傅唯一紧紧束到颈下的领口,还有紧绷绷的胸膛。   “现在忘掉之前看过的那些内容。”傅唯一扣住韩惜见的后颈,拇指摩挲他耳后靠近下颌关节的那一片薄薄的皮肤,那块皮肤下面血管繁杂交错,分外敏感,韩惜见不由得战栗,不由自主地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看向傅唯一,他在说什么,为什么他听不懂?   傅唯一低下头,低声说:“计划有变,现在,我教你一套新的修炼方式。”   燎火把自己给烧没了的,韩惜见不是第一个,但绝对是最懵逼的那一个。   他是要报复傅唯一来着,百般作态就是想看看傅唯一方寸大乱又不得不为了面子硬忍下来的憋屈样子,没想到,傅唯一竟然没有忍,无耻地承认了自己就是对韩惜见有逾越师兄弟关系的想法,而且还化被动为主动,“传授”了韩惜见一套完完整整的双修方法。   韩惜见站在院子里,望着香雪木打着朵儿的枝子发呆。   呆了一会儿,忽然脸色转红,额上一点朱砂丹红似血,他喃喃地自语:“怎么、怎么可以这样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韩惜见捂住了脸,一边嚷着“不行,不可以”,一边狂奔回屋,“嘭”地甩上门。   正在和韩惜见对面商量引雷铸剑之事的秦炽羽:“……”   这万花山还有没有办法待了?   秦炽羽闻到了一股酸臭的恋爱味道。   他摇摇头,还是过两天再来吧,韩惜见现在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办法和他进行正常对话。   而且……   那个盯在他背后的目光实在是让人放松不下来啊。   秦炽羽回过头,柴房下,傅唯一正在认真地磨刀,心无旁骛,好像从来没有看过他一眼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断了一个礼拜感觉写的特别慢,日万五天什么的嘤嘤嘤我往后挪一挪吧! 第192章 四海排位战   秦炽羽见韩惜见一时半会是没法跟他正常交流了,只得返回金铁司,走出万花山前院时,他看见天边一道金光闪过,陆万闲乘坐神行法器返回。   秦炽羽心中一喜,迎上去,却见陆万闲神态间似有疲态,不由得忧心起来,问道:“陆仙长,你从哪里来?”   陆万闲瞅见秦炽羽,方才在悬圃和盛家人纠缠的疲劳一扫而空,笑道:“从来处来。”   秦炽羽没想着陆万闲跟他打机锋,有些无奈:“陆仙长,咱们能说点接地气的么?”   “接地气的啊,中午吃什么?”陆万闲收起神行法器,见秦炽羽全无接话茬的兴致,便道,“是盛家的事。”   秦炽羽皱眉:“又是盛家。”   “是啊,不可避免,毕竟四海排位战初筛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不过就现在的局势来看,盛千秋似乎没打算把这件事挑明了说,毕竟,他被我一个小小乡野村夫打到需要闭关疗伤的程度,也是挺丢人一件事。”陆万闲道。   “说到这件事,我可就不走了啊。”秦炽羽兴致起来,“陆仙长到底是怎么打败盛千秋的,就算他品德再败坏,那也是盛千秋啊,盛家家主,分神期大能——陆仙长隐藏了实力吧!”   陆万闲笑着摇了摇头。   秦炽羽立刻去旁边拖了两个藤编的凳子,拉着陆万闲坐下来说。   看着秦炽羽洗耳恭听的模样,陆万闲便顺着他的意坐下来,将东明真人三神器对他讲了一遍。   第一件神器是安抚秦炽羽天火灵根的虚空手套。   第二件神器是可以瞬间破坏法力规则的金光矩,陆万闲正是拿这件神器打败盛千秋,不过这件神器比虚空手套还娇气,用一次就要泡五十年灵液。   “那岂不是没法在四海排位战上用了?”秦炽羽急急问道。   “是。”陆万闲笑道。   “那……”秦炽羽很是遗憾,但一想,在那种关头,肯定是要用这把神器的,遗憾叹息也没什么用,便转口问道,“第三件神器是什么?”   “是一套制作法阵的灵符。”陆万闲道,“用这套灵符制作出来的法阵,上可以对抗劫雷,下可以探寻九幽。”   “不会是……用来给韩惜见做防御法阵了吧?”秦炽羽想到陆万闲之前所说,已经给韩惜见准备好了防御法阵,可以保证他不会被劫雷劈到。   陆万闲默然,秦炽羽猜对了。   “这个又要泡几十年?”秦炽羽声音艰涩。   “嗯……一百年。”陆万闲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用得太草率。   “……行吧。”甭说四海排位战用不上,连虚花秘境也用不上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陆万闲道:“你看韩惜见和傅唯一这件事,真的能成么?”   秦炽羽知道,陆万闲是真的担心此事,不是故意引开话题。   虽然他仍然有些可惜,陆万闲就这样把三件神器都用在了韩惜见身上,但是,神器是陆仙长的,他喜欢怎么用就怎么用,秦炽羽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什么。   韩惜见……甩给傅唯一真是英明的决定,否则陆仙长还不知道要为他耗费多少心血。   “我看他俩天造地设的一对,铁定能成,陆仙长,就不必为他俩操心了。”秦炽羽十分笃定地说道,这个媒,他会做到底。   陆万闲仍然对此不大看好,但韩惜见和傅唯一都是一百多岁的人了,是否要结成道侣,还是得他们自己拿主意。   半个月后。   万花山后院,傅唯一抖开新洗出来的衣物,抻平挂在晾衣绳上。   他挂上最后一件衣服,便感觉到身后气流涌动,有人扑过来。   想也知道是谁,傅唯一小心地收了护体神光,接着,便感受到一个温热的躯体贴上来,两只手臂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在他身前扣紧。   韩惜见开心的声音传来:“你猜我是谁?”   傅唯一任由他抱着,把最后一件衣服抻平了:“怎么了?”   “你猜嘛!”韩惜见撅起嘴巴。   “这还用猜吗?”傅唯一无奈。   韩惜见嘻嘻地傻笑起来,扣在傅唯一腰间的手一阵乱摸,少不得又燎起火来,傅唯一按住他的手,转过身,低头看他:“不是说休息一阵,怎么又出来了?”   “休息太无聊了,反正都是躺着,不如我们再玩一次那个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嘛。”韩惜见一脸期待地望着傅唯一。   自从傅唯一教会了他真正的双修方法,韩惜见经历过短暂的震惊、慌乱,之后便食髓知味,化被动为主动,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要求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这个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傅唯一这边还没完全适应,隐隐有种身体被掏空之感。   “不行,在你破境之前,什么游戏都别想玩,老老实实修炼。”傅唯一沉下脸。   “我不老实怎么办?”韩惜见脸上微微有些发热,眼睛也亮闪闪的,精致秀美的面容仿佛蒙上一层红霞一般光彩照人,“那你惩罚我吗?”   傅唯一一本正经的表情有破裂的趋势。   “是要在床上惩罚我吗?”韩惜见甚至咬了咬嘴唇,做出一副可怜兮兮又期待无比的表情。   “是,”傅唯一微微前倾身子,在韩惜见耳边说,“今天就惩罚你跑七百二十小周天。”   “啊??”韩惜见惨叫,“又跑周天?”   他才刚刚跑完啊!!为了让傅唯一这个修炼狂满足,他足足跑了三百六十个小周天!!   眼看韩惜见露出怯意,傅唯一唇角微微上扬:“怎么,你不打算给师尊赔剑了?以现在的进度,还要多长时间才能破境?”   韩惜见把秦炽羽要他配合引雷铸剑的事儿,早已告诉傅唯一,如今他们之间没有秘密,就算他不告诉傅唯一,俩人修炼时心灵共通,什么事儿也就都被对方知道了。   而韩惜见还是头一次发现,世界上竟然有像傅唯一这样——真的一心一意只有修炼的人。   不过还好,他没有那么乏味,至少还有一些幻象中的画面可以和傅唯一分享。   虽然,得到的结果大多是,一个闷闷的声音从对方灵体中传来:“不要闹。”   怎么就是闹呢,这是劳逸结合,大量重体力劳动之后来一些娱乐活动嘛,这样才能激发修炼的兴致,让两人的修为获得突飞猛进的增涨。   “好嘛,那就听你的,跑完七百二十周天,”韩惜见委委屈屈地从下往上望着傅唯一,“但是,跑完之后,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点奖励,就是,前天那个,再来一次……”   傅唯一脑海中闪过些许片段,一向只遵从于严苛自律之下的躯体,竟又无端端地燥热起来,他沉默片刻,突然揽住韩惜见,往肩上一扛,大步向卧房走去。与其被念头撩拨,不如把事情干了,冷静之后再做修炼。   韩惜见只觉身子都酥了,这会儿脑袋更是不作他想。   这般又过去半个月,韩傅两人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日没夜地厮混在一起,陆万闲都不禁忧心起来。   这日,韩惜见出来收衣服,被陆万闲堵住。   “师师师尊!”韩惜见有种做坏事被撞破的紧张感,面红耳赤地盯着地面。   陆万闲看着他额头上那颗血红的朱砂,又不忍心逼问他了。   这些日子,两个年轻人就像第一次发现新奇的玩具一样,只顾着玩,那肯定是没有修炼的了。   “修炼的如何了?有没有碰到什么困难?”陆万闲放缓了口气,只是以提供帮助的态度来提醒韩惜见——该修炼了!   “没有没有!”韩惜见连忙摆手,“对了,师尊,差点忘记跟你讲,请撤去灵符法阵吧,破境的时候,我可以直接面对雷劫。”   “嗯?”陆万闲一下没反应过来韩惜见什么意思,接着,他意识到,韩惜见好像快要破境了,他立刻伸手捉住韩惜见的手腕,摸上他的脉门,稍稍一探,便感觉到一股温和却柔韧的水系灵压从指尖传上来。   陆万闲诧异地看向韩惜见:“你的灵体已经恢复了?”   “是啊。”韩惜见自信地挺了挺胸,“现在,我就是快要进入元婴期的高手啦!”   竟然会这么快的。   陆万闲完全没想到,韩惜见和傅唯一那种近乎儿戏的双修,竟然真的成功了,韩惜见的修炼速度可谓一日千里,完全不见之前的艰苦和滞涩。   也许……并不是韩惜见不努力,而是他找错了方向?   陆万闲在此等困惑中,还是接受了韩惜见的体质确实适合双修这个事实。   那,傅唯一呢?   万花山中堂,陆万闲和傅唯一隔桌而坐,傅唯一的手臂放在桌上,陆万闲探着他脉门,仔细检查了一番,另外一边,韩惜见和秦炽羽都一脸好奇地盯着他俩看。   “也接近破境了。”陆万闲宣布道。   “太好啦。”韩惜见喜得跳起来,扑向傅唯一,扑到一半想到旁边还有俩人,赶紧收住动作,干咳一声,又坐了回去。   陆万闲看看韩惜见,又看看傅唯一,说道:“看来是我料错了……你们两人都是心性单纯之人,能够如此契合,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是修炼路漫漫,将来可能还会出现许多变数,你们拿好主意,要结为道侣了么?”   看得出来,陆万闲这次很认真,韩惜见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师尊,我已经想好了。”韩惜见抢在傅唯一前面说道。   这些日子,他身上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变勇敢了。   以前那个怯懦的韩惜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敢于为自己的意志发声的韩惜见。   “以前我只为我一个人负责,还可以偷懒,以后我的修炼也影响到唯一,为了能让他顺利飞升,我一定不会掉链子的!”   韩惜见坚定的语气,引得傅唯一回过头。   他看见韩惜见眉间的一点是浅蓝色,韩惜见并非出自一时脑热这样说,而是冷静考虑之后的结果。   本就出挑的容色,此时愈发显得俊秀端方。   “唯一呢?”陆万闲看向傅唯一。   傅唯一沉默片刻,道:“我是一定要飞升的。”   陆万闲微微扬眉,这回答一点都不令人意外。   “所以,如果小韩影响到了我飞升,”傅唯一看向韩惜见,顿了顿,韩惜见瑟缩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我会惩罚他,直到他后悔和我结为道侣。”   陆万闲总觉得这话不太像道侣宣誓,疑惑:“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唯一凝视着韩惜见,韩惜见低下头,央求道:“师尊,别再问啦。”   陆万闲还想搂袖子警告一下傅唯一说话小心一点,就见韩惜见的耳朵红得发亮,他隐隐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他不能理解的东西。   傅唯一和韩惜见之间,似乎已经形成了一层与外界隔离的默契,连陆万闲也不能突破这层结界。   ……不知为何,总有种自家养的白菜和猪同时失去的空落感。   “陆仙长?”秦炽羽见陆万闲脸上露出失落之色,立刻转移话题道,“既然他们两个没什么问题,不如撤去灵符法阵,静待雷劫吧。”   “啊……好。”陆万闲这才回神,当务之急还是把雷劫应付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41940028的地雷x1。   感谢点兵点将灌溉营养液+20,浪味仙灌溉营养液+9,住手吧我不能再看了!(你可以)灌溉营养液+15,阿梓灌溉营养液+10,没有名字的小天使灌溉营养液+2,路过打醋的灌溉营养液+1. 第193章 四海排位战   破境之日临近,陆万闲将韩惜见叫到屋中。   “你准备的如何了?”陆万闲探过韩惜见的脉门,问道。   “已经准备好啦!”韩惜见自信满满地说道,“唯一同我讲了破境的过程,劫雷虽然多,但只有一道会打中我,我只要拿出我的实力去对抗,一般来说没什么问题。”   “嗯。”陆万闲见他准备充分,灵力也恢复得差不多,稍稍放下心来,“既然你说已经准备好,那我便撤去灵符,收起结界,到时候,天雷引动,便没有结界可以保护你了,你要凭自己的意志扛过去,知道吗?”   “知道!”韩惜见清脆地应声答道。   “还有一件事,我要先同你说明了。”陆万闲郑重地说道。   “什么事?”韩惜见突然有点紧张。   “是关于唯一的事,”陆万闲目光凝向绘有山水风景的茶杯,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方才抬起目光,看着韩惜见,说道,“以唯一的资质和后天的努力,将来飞升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他与你结契之后,是否还能按照既定的轨道去走,我对此有一些怀疑。惜见,我允许你们先以道侣的方式修炼,但是名义上的结契,还要等你证明了自己不会拖唯一的后腿之后,才可以进行,明白吗?”   这也是陆万闲为什么没有急于让他们两个在破境之前结契的原因。   韩惜见稍稍愣了一下,他本以为陆万闲更偏爱自己,没想到,在关键的时刻,他却站在傅唯一那边说话……   不过,韩惜见并没有为此感到嫉妒,相反,他很高兴。   师尊,果然也是非常疼爱傅唯一的。   “师尊,我正有此意。”韩惜见一脸坚决地说道,“这次破境,就算做一次证明吧,我会向师尊证明,我配得上唯一。”   “好。”陆万闲此时方才露出笑容。   从金丹到元婴的破境,是修真者第一次遇见“劫雷”的时机。   修炼到此等境界,已经引起上天注意,因此降下“劫雷”来考验修真者。   从此之后的每一次破境,都会引动劫雷,一次比一次道数多,威力大,当然,劫雷的强弱,也与修真者的修炼方式有关,若是采用倒行逆施的修炼方式,或是手上积攒太多煞气,劫雷都会更强劲一些,因此,持中守正的修炼方式,是应付劫雷最轻松的方式,很多修真者考虑到长远的发展,会选择这种修炼方式。   双修这种修炼方式介于持中守正与倒行逆施之间,本身俩人一起修炼,已经事半功倍了,劫雷自然要平衡这一点,否则人人都去双修,因此,韩惜见要面对的劫雷,会比寻常的劫雷稍稍强劲一些。   为了保证劫雷不会劈到无辜,一般破境的修士都会选择高山顶空旷无人的地方,七峰各自设有高台,专作此用。   奈何万花山只是一个普通山头,高台再高,地势的基础高度在那里,无法做到一览众山小,很难说劫雷会不会劈到旁边悬圃或是天字峰上,不过这能怪谁呢,只能怪当初分配地盘的时候没把陆万闲当回事呗,如今悬圃和天字峰挨雷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陆万闲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带着韩惜见来到后山山顶空旷处,引他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陆万闲少不得又仔仔细细地嘱咐了一番注意事项,就差手把手教他渡劫了。   “师尊,你放心吧,我会扛过去的!”韩惜见神采奕奕地说。   陆万闲心想,你被雷劈完还能这么轻松,就算是你的本事。   天上雷云翻滚,偶尔有电光闪过。   陆万闲从山头上撤下来,撤到地势低洼处,与守在那里的傅唯一汇合。   “炽羽呢?”陆万闲问。   “去另外一边了。”傅唯一答道。   陆万闲皱了皱眉头,本来想借着韩惜见破境之时,给秦炽羽讲解一下劫雷的打法,这下可好,秦炽羽自己跑别处去了。   “师尊,我近日里也觉得有些破境的趋势,不如你给我讲讲破境需要注意哪些事吧。”傅唯一恭恭敬敬地说道。   难得傅唯一说了这么一长串话,陆万闲便按下去找秦炽羽的念头,跟他讲起劫雷的特点来。   却说秦炽羽那边。   他不比韩惜见轻松多少。   他趴在空地边缘的大石头后面,背后地面上放着一只玄铁盒子,里面是天元晶打造的飞剑雏形。   他的眼睛紧盯着雷云密布的天空。   “轰——隆隆隆——”   一道电光划过翻滚的乌云,向地面射来——好机会!   秦炽羽抓起盒子,向电光闪处掷出。   苍紫色的劫雷照亮他兴奋的面孔,转瞬间劈在空地的另外一边。   “当啷”一声,玄铁盒子掉在地上,距离雷的落点还差着十几丈。   “嗨。”秦炽羽失望,只能又悄悄潜过去,把玄铁盒子捡回来。   他这般抛了几次,都没接上劫雷,劫雷却距离韩惜见所在的大石头越来越近,秦炽羽急躁起来。   万一韩惜见那边破境成功了,他还没接上劫雷可怎么办?   好不容易遇到这么粗这么亮的劫雷,一般光棍渡劫还没有这么强劲呢,千载难逢说不上,百载难逢吧,百载难逢的好机会,秦炽羽绝对不能错过。   他跑了一阵,又被劫雷释放出的灵力所激,胸口有些气血沸腾,只能站住缓一阵气。   恰在此时,一道浩大的劫雷向空地中间打去。   秦炽羽大喜,弯下腰抓起玄铁盒,双足在地下一蹬,向上跃去。   身体转过半圈,抡圆了臂膀,猛地将铁盒向外一抛——   乌黑的玄铁盒在秦炽羽殷切的目光中飞向半空,穿入刺目的紫光之中。   “成了!”   秦炽羽的眼睛被紫光刺得睁不开,他落下地后,往外紧走几步,以他现在的修为,还不能去正面招惹元婴期的劫雷。   那道劫雷,却没有收住的趋势,紫光笼罩着整片空地,空气中释放出强大的灵压,并有逐步扩大范围的趋势。   秦炽羽立刻翻到大石头后面去,也不敢再看玄铁盒落到了哪里,他看见斜前方的天空也被紫光照亮,足见这一道劫雷多么强劲,而且持续的时间也相当之长,他不由得啧啧称奇,暗中祝福韩惜见,千万别被这道雷劈中。   却说韩惜见那边。   刚落座时,他是斗志满满,数天来和傅唯一一起做的准备,体内充盈的灵力,都让他觉得,自己一定可以掌控局面。   接下来,一次又一次劈落下来的劫雷,让韩惜见心里隐隐地有些发憷。   哪怕它直接劈到韩惜见头上呢,偏不,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就是不往正主身上劈,每一次劈落带来的强光和震响,都在不断拉扯着韩惜见本来就不强劲的神经,使他逐渐处于一种惊弓之鸟的状态。   “轰——”   大地震颤,韩惜见一哆嗦,护体神光也随之动摇。   “不行,我要稳住。”韩惜见给自己鼓劲,再度加强护体神光,直到密不透风地护住周身。   下一刻,一道暴涨的紫电从云中劈下,直奔韩惜见头顶而来。   他猛吸一口气,鼓起全身的灵力去对抗。   即便如此,强大的灵压劈头盖脸砸下来时,仍然令他有种魂魄都被压出来的恐怖感受。   仿佛被一道巨浪迎面拍在脸上,眼前瞬间什么都看不到,脑子里“嗡”的一声,口鼻间吸不上来气,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不可以,不可以晕过去!   晕过去就破境失败了!   他自己破境失败没关系,此时的修为连着傅唯一那一头,傅唯一,可是从来都不会失败的!   韩惜见硬撑着坐直身子,勉强睁开眼睛往前看去,却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迎面飞过来。   ?   那东西飞到近处,韩惜见才看清楚是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咚”!   韩惜见只觉脑门上狠狠挨了一下子,身子瞬间失去平衡,向后栽去。   这这这怎么电闪雷鸣之中还有暗器飞过来暗算他??   嘤嘤嘤他的命实在太惨了,将来说起来他破境失败的原因竟然是被不明飞行物砸中脑门,突然破功,以至于没扛过雷劫的——说出去谁信啊!   韩惜见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让自己不至于摔得四仰八叉,十分文雅地着地。   忽然间,身上的压力顿失,只见紫电退去,上空的乌云逐渐安静下来。   后山低洼处,傅唯一见劫雷散去,便想上去看看。   陆万闲拦住他,道:“还没完,还有心劫。”   傅唯一这才住了脚步,他自然也知道有心劫,只是情急之下便忘了,方才那雷劫声势甚大,他与韩惜见灵体相连,也隐隐感觉到震慑,不敢想象脆弱如韩惜见怎么抵挡得过,因此才忘了心劫之事。   所谓心劫,是修真者需要破除的杂念,一般在雷劫之后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深水鱼雷x1,地雷x6!爱你鸭! 第194章 四海排位战   傅唯一静了片刻,问道:“师尊,我还是去看看罢。”   陆万闲疑问道:“怎么?”   傅唯一道:“方才那雷劫声势甚大,恐怕小韩扛不过,我还是去看看妥当。”   陆万闲摇了摇头,一指头顶的翻滚的乌云,道:“你看见了吗,乌云未去,雷电却已停止,说明惜见成功渡过了雷劫。”   傅唯一这才透出些活泛气儿来,目光凝向陆万闲:“果真?”   “自然,我还会骗你么,若是你不放心,可以远远地看一眼,惜见此时必定是周身环绕在白色光芒中,那是未渡过的心劫,心劫渡过之后,他便会重塑身躯,排除杂质,内府之中,还会生出元婴。”陆万闲耐心地解释道。   傅唯一这时想起来陆万闲所说的这些,他也曾在书上看到过,只是看时,那还是些死板的文字,真的亲身经历了,往往会忘掉,经陆万闲这番详尽生动地一讲解,他才彻底领悟了破境的过程。   “多谢师尊指教,我……还是去看一眼吧。”傅唯一微微欠身,向坡上走去。   “慢着,”陆万闲叫住他,“此时不可接近他,会搅扰他的心绪,万一心劫没过,轻则功力倒退,重则灵体受损,那雷劫形成电纹,还会长时间留在他身上,惜见最是爱惜身体,少不得要同你翻脸。”   傅唯一微微一怔,似乎想到什么画面,神思有些游离。   “你若真想看个究竟,就去那边树上看吧。”陆万闲一指远处的树林,那树林与韩惜见所在的山顶是相反方向,爬到树顶,不仅可以看到韩惜见的状况,亦不会惊扰于他。   “好。”傅唯一应声道,向树边飞快逸去。   韩惜见此时确实包围在一团白光之中。   方才那雷劫,虽然强劲,他又惨遭玄铁盒子偷袭,本该在双料夹击之下破功的,谁知祸兮福之所倚,那玄铁盒子竟吸收了不少雷电,真正打在韩惜见身上的劫雷已打了个折扣,他掉落在地后,劫雷便已式微。   在他以为自己撑不住之时,劫雷正好结束,他堪堪撑过,神志不清之中,还以为自己已经魂飞魄散了呢。   韩惜见在一条狭窄的道上走,两边是漆黑一片。   这场景,不知为何,这么熟悉……?   假如脚下的道路,变成满是破洞的吊桥桥板,那就更像了。   擢仙大典初筛第二关——悬索桥。   韩惜见定了定心神,果然玄门传承了两千多年的擢仙大典的关卡不是随便设置的。   他放眼望去,看向道路尽头,那里,似乎有一点微光在晃动?   好吧,只要不受幻觉干扰,走过这段道路,抵达那点微光亮起处,就算是通过了心劫的考验吧。   韩惜见握紧拳头,给自己鼓了鼓劲,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黑暗里,似乎蛰伏着可怕的怪物。   韩惜见听见自己的血流和心跳声。   越走越害怕前面跳出来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就像他在擢仙大典的初筛中看到的那些大怪兽一样,其中最为可怕的是一只长着韩三思脑袋的怪物,不仅长得可怕还追着骂他,害得他当时狂奔数十丈,抵达桥那头时头发乱得仿佛鸟窝。   这一次……会跳出来韩三思吗?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一个女人细细的抽噎,从黑暗中传来。   韩惜见一个哆嗦,抓紧了袖子,步子越走越急促。   别来别来,女鬼他也很怕啊!   “呜呜呜呜……我死的好冤枉啊……韩郎,你说好了,要带小月一起去周游中洲的……为何,为何又抛下小月?”那女声之中,自带一股渗人的冷冽哀怨之意。   可是,韩惜见听到这番话后,反而不害怕了。   他郑重地转向女鬼声音传来的地方,认真地说:“小月姐姐,我真的帮不了你了,我想一想,投胎转世对你来说确实是最好的,我强留下你,只会让你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而已。”   那女鬼声音停滞下来,连抽噎都梗住,似乎没料到韩惜见会这么说。   接着,她反应过来,又抽抽噎噎地怨道:“不过是些托词罢了……韩郎,你怎么也变成这样的人,说着是为了小月好,其实根本不顾小月的心意,小月是想留在世间的!为什么要送小月去投胎!还、还不是为了……为了保住你的本命真气,为了这种自私的理由!”   韩惜见叹了口气,点点头:“你说得也对,我的确是为了保住我的本命真气,因为现在,我找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我必须要为了他,保住我的本命真气,不再像当初那样,可以随意挥霍了。”   那女鬼似乎完全没料到,韩惜见竟然没有被道德绑架,还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自私,这在往日看来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它再无话可说,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消失在黑暗里。   韩惜见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短暂的平静之后。   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声音里夹杂着冷漠不屑的情绪,是傅唯一。   “我喜欢的不过是你的天赋,如今,你没有天赋,为何还要来烦扰我?”   “韩惜见,你真是蠢啊。”   韩惜见轻轻地摇晃了一下,接着,坚决地说道:“你才蠢,你喜欢的才不是我的天赋,你喜欢的是、是、是我的——外表!”   说罢,韩惜见臊得脸上有点热,捂住耳朵,猛往前跑。   他就是长得好看怎么着。   人人都喜欢他的外表,傅唯一肯定也喜欢他的外表,这就是他的专长,超过别人的地方,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他还很得意呢,哼,因为长得好看,每次都能成功地勾|引到傅唯一,自从秦炽羽启发他这一招,他就很快把这一招练到了炉火纯青!   “呵。”   黑暗里,传来了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   韩惜见又是一哆嗦,脚下仿佛缠了破布头一般,有点迈不开。   这声音,还是傅唯一的。   只不过这一次,这声音里没有冷漠和不屑,反而有种慵懒放松的气息,韩惜见对傅唯一的轻哼太熟悉了,这一声,分明就是……   “啊啊啊心魔不要过来!!唯一还在前面等着我,我不要听你在这边引|诱我!!!”韩惜见一边大喊一边捂着耳朵向前狂奔。   “惜见……”那声音,却似贴在韩惜见耳边一般,声音里夹杂着喘|息,仿佛耳鬓厮磨之时的低语,“别闹了……”   “不可以不可以我不听不听!!!!”韩惜见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惜见……”那声音好像笑了一下,韩惜见的心脏也跟着抖了一下,“今日……你想做什么,都依你……”   “留下来……如何?”   “呜呜呜呜呜傅唯一你这个忘八蛋!!”韩惜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声音却清晰无比,好像钻到他心里的一只小虫,弄得他心里痒得难受,“你说了不能不算,等我出去你就要给我兑现!”   如果心劫之中有第二个人能看到,受劫之人在做什么,他一定会大为惊诧,翩翩世家公子韩惜见,竟然丝毫不顾形象地捂着耳朵狂奔,时而还大喊大叫,状似癫狂。   还好,没有第二个人能看到。   韩惜见跑过光亮处,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乌云散去,碧蓝的天空铺展在他头顶上方。   这是……通过了吗?   韩惜见只觉得身体轻盈通透,丝毫没有被雷劈过的痛楚,只是内府丹田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弹,好像很快就要破腹而出了。   他被吓了一跳,慌忙捂住自己的肚子。   “是元婴。”那个磨人的妖精声音再度出现在耳畔。   妖精的声音有点低沉,但不妨碍它磨人的功力。   “恭喜你,破境成功了。”傅唯一说道。   傅唯一先前按照陆万闲所说,攀到树顶上去,果然看见韩惜见周身笼罩淡淡白光。   渡心劫,在韩惜见这边体会来时漫长的一段路途,但在外界看来,却不过是须臾之间。   傅唯一观察到韩惜见周身的白光褪去,便立刻跃下树,飞快来到韩惜见跟前,比陆万闲还快了一步。   因此,韩惜见醒来时,他正好来到他身边。   韩惜见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地,慢慢坐起来,虽然破境之后有脱胎换骨之感,但丹田中隐隐跳动的感觉还是让他非常不习惯。   傅唯一扶住韩惜见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韩惜见耳朵热乎乎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就是……好像肚子有小孩在动一样,真的是元婴吗?怎么样才能让它出来呀?”   傅唯一思索道:“刚修成元婴,似乎还不能出来。”   韩惜见有些苦恼了:“是吗,那岂不是还要这样揣一阵……?”   陆万闲在旁越听越怪,忙打断道:“你不要去感受它,自然就没感觉了,只是你的灵魂形成了一个灵体元婴而已,并不会占肚子里的地方。”   “唔,好吧。”韩惜见深吸一口气,扭过头,把目光转向傅唯一,盯着他的脸看。“怎么?”傅唯一被盯得莫名。   韩惜见鼓鼓腮帮子:“我在转移注意力。”   “哦……”傅唯一将手臂环过他后背,握住另外一边的上臂,将他扶起来。如此一来,韩惜见便像被他抱着扶起来的一般。   韩惜见趁机踮起脚,凑近傅唯一的下巴颏,努力冲着他的耳朵说:“刚才,你在我的心劫里答应我的话,可不要赖账啊,你答应的,想做什么,都依我。”   傅唯一微微眯起眼睛:“别闹。”   “啊,就是这个语气!”韩惜见竖起一根手指。   傅唯一把他那根手指蜷回去:“师尊和秦师弟还在呢。”   “咳。”陆万闲很希望他不在。   秦炽羽则沉浸在飞剑刚刚炼成的狂喜之中,完全意识不到这俩人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975的手榴弹x1,营养液+55!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1! 第195章 四海排位战   韩惜见破境成功当日,与万花山交好的院司纷纷发来帖子道喜,陆万闲忙于答复应酬,并未注意到秦炽羽拎着一只玄铁盒子偷偷溜走。   翌日,秦炽羽一大早便装束正式,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头上戴着朝天冠,脚下踩着蹈火靴,神采奕奕地来到万花山。   陆万闲一身布衣正在菜园子里忙活,见秦炽羽如此正式地来到,不由得有些好笑。   “秦真人今日来访,有何贵干啊?”   秦炽羽听到这声音,本来四处搜寻的目光,立刻转过来,眼睛一亮,喜道:“陆仙长,我有事找你。”   “哦?”   “是关于——飞剑的。”   陆万闲从菜园子里出来,就着水洗净手,换了一双干净的步履,这才踏过沟渠,来到秦炽羽面前。   秦炽羽闻到一股香雪木的香气,他很喜欢这个气息,比雪后松林的香气又要甜上那么三分。   “陆仙长,是这样的。”秦炽羽脑内组织了一下语言,如何说得滴水不漏,不引起陆万闲怀疑他是不是恢复了上一世的回忆,又能成功地把隋何打造飞剑引荐给陆万闲。   “怎么?”   “陆仙长的飞剑不是打坏了吗?不知道是否有意再打一柄飞剑,我师傅隋何正好最近比较闲,如果陆仙长有空的话,就去找他下单子吧。”秦炽羽一脸期盼地注视着陆万闲。   “隋何吗?”陆万闲一笑,“倒也巧,我本来也打算找他打制飞剑的,不过他总是精益求精,不知几时才能把飞剑打造出来,恐怕赶不上四海排位战啊。”   “不会不会,他最近真的很闲。”秦炽羽赶忙说,心内想道,陆仙长果然很了解隋师傅,慢工出细活这一点真是被他说对了。   “打造飞剑不是靠瞎忙活就成的,需要机缘——你好像很希望我去找隋何打造飞剑?”陆万闲觉察出来秦炽羽话里的急不可耐来,笑瞅着他问。   秦炽羽忙道:“那、那是自然,隋师傅带我这么多年,他的手艺我放心。”   陆万闲“嗯”了一声,心内斟酌片刻,点点头:“好吧,那就麻烦你引荐了。”   秦炽羽喜上眉梢:“成!”   泼墨崖,金铁司。   秦炽羽带着陆万闲进入金铁司大门,一路上遇到的铸剑师傅和剑童们纷纷向秦炽羽打招呼,看得陆万闲啧啧称奇,忍不住问道:“我还以为你在此帮工,没想到竟是重要人物?”   秦炽羽笑道:“陆仙长玩笑了,只是隋何师傅比较厉害,我跟着他沾光罢了。”   在陆万闲的记忆中,隋何也是脱离金铁司,进入铸剑堂之后,才逐渐建立起铸剑师声威的,在金铁司的那段时间,因为他性格过于古怪,总是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难道是因为秦炽羽这个变数,让隋何早早步入正轨?命运之数,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啊。   在秦炽羽的带领下,陆万闲来到会客室。   “陆仙长,请坐。”秦炽羽叫来剑童斟茶,“我这就去找隋师傅。”   “你去吧。”陆万闲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此耽搁。   秦炽羽喜滋滋地离去,不多时,便带着隋何回来。   他已经和隋何沟通过,他不想让陆仙长知道这把剑是他早就打算为陆仙长打造的。   隋何感到费解,明明秦炽羽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不让陆万闲知道。   个中原因,秦炽羽是没法跟隋何解释的。   他可不敢得意忘形,在这节骨眼上突然被陆仙长发现他对前世也有记忆,那就惨了。   总之,这件事要做的自然,不刻意。   “隋剑师。”陆万闲见隋何进来,起身笑道。   隋何本来对陆万闲没什么好感,这会儿突然觉得陆万闲竟然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并没有传闻中说得那么心机深沉。   “嗯。”隋何在陆万闲对面坐下,开始按照秦炽羽的交代表演,“听说你的飞剑坏了?”   陆万闲笑道:“是,所以我想请隋剑师帮我打一把飞剑。”   隋何问:“定金带了么?”   陆万闲如今不同往日,长老津贴应付日用开销,菜园子种的那些灵植则足以充实小金库,万花山经营百年,累积下来的钱财也足够付神器级别飞剑的定金了。   他放下定金,对隋何说:“有劳了。”   隋何有些诧异,怎么这陆万闲都不跟他谈细节的,再看桌上的定金,喝,出手这么阔绰。   “陆山主,你这定金够定一把神器了,我可不是神工。”隋何提醒道。   “我听说,”陆万闲微微一笑,“隋师傅每做一把法器,都是冲着神器去做的。”   隋何愣了愣。   “既然冲着神器去做,耗费的心血和材料,自然是匹配神器级别的,那么陆某付出这个定金,好像也没有错。”陆万闲笑道。   隋何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秦炽羽被拒绝了一次,还愿意铆足了劲为陆万闲做这做那。   隋何稍微平息起伏的心绪,对陆万闲说道:“陆山主,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恰好有一把飞剑,是别家定的,如今他们家已经不需要了,这把飞剑的剑身已经炼成,只需要进行后续的修饰工作,便可出世——陆山主不如同我一起去看看?如果你满意的话,我也好交差。”   隋何用了“出世”二字,若非天材地宝和神器,一般法器是没法用这两个字的。   陆万闲微扬眉梢:“这么巧?那就请隋师傅带路吧。”   冶炼室内。   隋何将陆万闲引到玄铁盒前,道:“陆山主,请看,这把就是前日里刚刚成形的神器。”   陆万闲向匣内看去,只见幽暗的玄铁之中,有一段如长天秋水一般明亮、又带着苍然之色的剑身,十分夺目。   他脑海中闪过两个字:远流。   这是命运么?   为什么,这一世,他又拿到了上一世的本命飞剑?   命运中,似乎总有相似的东西,在重复上演,不断提醒他,这一世已经过了一次。   看见陆万闲出神,秦炽羽有些惴惴,连忙溜到玄铁盒子另外一边,陆万闲的对面,问道:“陆仙长,你不喜欢这把剑吗?”   陆万闲抬眼便对上秦炽羽赤诚的目光,他一笑:“不,我很喜欢,就它了。”   秦炽羽松了口气。   隋何在旁看了一眼秦炽羽,何时见他这个小学徒如此没有自信的时候,这把飞剑,好歹也是神器,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至于说之前编出来的那套说辞,什么有人退订了这把剑,那更是不存在的。   “这柄飞剑还没有名字,既然陆山主决定留下它,就给它取个名字吧,做外饰的时候,名字会镌刻在剑柄上。”隋何说道。   陆万闲笑吟吟地看着秦炽羽。   秦炽羽没来由又是一阵忐忑:“还请陆仙长赐名吧。”   “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名字,不如你来取一个?”陆万闲望着秦炽羽。   秦炽羽心里一个突。   完了完了,为什么让他取名字,这把神器级别的飞剑,不是应该叫“远流”吗?陆仙长上一世的本命飞剑,由隋师傅打造的那把神器,就叫“远流”啊,多好的名字,和这剑的气势又很配。   偏偏秦炽羽不能说,这把剑就叫“远流”。   否则他就当场拆穿西洋镜了。   秦炽羽看着陆万闲的笑容,不知怎的,平日里是很喜欢陆仙长笑的,这会儿却有点毛毛的。   莫非,陆仙长看穿了什么?   “让我取?这不太合适吧……”秦炽羽决定把球踢回去。   陆万闲瞥着秦炽羽:“有什么不合适,昨天不是你拎着这玄铁盒子去接韩惜见的劫雷的么?”   秦炽羽顿时一个激灵:“你、你看见了?”   “我虽然没看见,但炼剑那么大的动静,灵识能感觉到,何况惜见脑门上一个印子,显然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韩惜见这个泄密精!”秦炽羽要被他气死。   陆万闲低头笑道:“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今天我看到这玄铁匣子,就明白韩惜见脑门上的印子是从哪儿来的了。”   秦炽羽有种不打自招的蛋疼感。   陆万闲笑着摇摇头:“你为了给我炼剑,费了这么多心思,为什么又不肯明言呢?……罢了,既然是你帮着隋师傅炼成的飞剑,你就来取一个名字吧。”   “啊?这……”秦炽羽抓了抓脑袋,“不太好意思吧。”   “你什么时候也会不好意思了?赶紧取一个,不许胡乱取,以后我要在公开场合叫的名字。”陆万闲催促道。   秦炽羽心想,这回躲不过去了,这个名字还是得他来取,不过,幸运的是,陆仙长似乎没有怀疑他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   也是,这个时间点找的好,正是陆仙长失去了飞剑之后,四海排位战在即,他想办法给陆仙长弄一个飞剑,也是很正常的嘛。   那这飞剑的名字,肯定是不能叫“远流”了。   那叫什么呢?   “闲羽如何!”秦炽羽是不会不好意思的!   “咸鱼?”隋何皱眉。   陆万闲看到秦炽羽眼神亮亮地望着自己,知道他不是瞎扯的名字,便问道:“何意?”“闲,就是陆仙长的名讳……”秦炽羽解释道。   “闲时听雨,嗯,意境还可以。”隋何品评道。   “羽,是我的名字。”秦炽羽直言道,打破隋何的推测。   “诶?这么直接的吗?”隋何诧异。   “既然陆仙长说,这把飞剑的炼成,也有我一分贡献,给我这个取名的机会,那我当然要把自己的名字放进去,本来这剑又是属于陆仙长的,有陆仙长名讳也是自然,对吧?陆仙长觉得,这名字如何?”秦炽羽自信满满地直视陆万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和式神的地雷,么么!   这两天理了一下从现在到完结的大纲,后续会正常日更,感谢大家的等待。 第196章 四海排位战   透过青年清亮的眼瞳,陆万闲似乎又看到前生里那个热忱直接的秦炽羽。   其实本来就是一个人,有什么透过谁看到谁的呢。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差异,还不如一个人的前半生与后半生转变之大。   陆万闲每每不想把秦炽羽与堕魔的炎尊者当做一个人,可是,他们却又实实在在是一个人,没被控制,没被蛊惑,没有走火入魔,从头到尾都是神智清醒在做判断的同一个人。   为什么,会那么不一样呢?   陆万闲微微出神。   秦炽羽间他这反应,有些着急:“陆仙长,你答应让我命名,可不能反悔。”   “嗯……”陆万闲轻轻带过方才的情绪,“那就叫闲羽吧。”   不知为何,明明自己取的名字被接受了,秦炽羽却有种失落感。   “你不喜欢么?”他问。   “名字只是个代号,叫什么都无所谓,我不在意。”陆万闲淡淡说道。   秦炽羽垂下头:“若是不喜欢,就……再取个名字吧。”   “不必,”陆万闲的目光落在剑匣上,对隋何说,“请隋师傅把这个名字刻在剑柄上,有劳了。”   “行。”隋何看看陆万闲,又看看秦炽羽,这气氛,怎么和预期的不太一样啊?   “做外饰还需要一个月,请陆山主一个月后来取吧。”   送走陆万闲之后,秦炽羽回转来,进入冶炼室。   隋何意外,问道:“今日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秦炽羽闷闷地回答道,“没什么意思。”   隋何瞅着他:“哦,看来平时你一去万花山就黏在那回不来,是因为有意思?是什么意思呢?”   “隋师傅,”秦炽羽无奈,“我就是心情不好,随口一说。”   “那意思就是让我别问了呗,我看出来了,你有意思的是你陆仙长吧。”   秦炽羽一惊,猛拉两下风箱,炉灰扑了隋何一脸,隋何呛得直咳嗽。   “咳咳咳……急什么……你要杀人灭口啊……”   秦炽羽赶忙返身去拎了水壶,倒满茶杯,给隋何喝了,隋何这才顺过气儿。   他瞥了一眼秦炽羽,道:“外饰也不用你操心,这阵子好好准备四海排位战吧。”   “多谢隋师傅。”秦炽羽赶紧拜了一拜,接着又想到什么,试探问道,“剑柄上那两个字,能不能让我来刻?”   隋何眯起眼睛,打量他片刻,道:“你真的是……不怕死啊。”   秦炽羽一怔:“何意?”   “那陆山主明显是洞悉人心的高手,你心底这点弯弯绕还能瞒过他的眼睛?小秦啊,不是我倚老卖老,但是你真的太年轻,你弄不住陆万闲的。我实在是不明白,你看上的人为什么不是韩惜见?”隋何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会避讳,秦炽羽曾经很喜欢他这一点,然而今天,他却希望隋何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韩惜见傻了吧唧的,我为什么要看上他?”秦炽羽顿了顿,“陆仙长很好很好,就算是隋师傅,也不可以随便诋毁他,有些事他不说,不是因为他城府深,而是因为有苦衷,别人不懂,但是我懂。”   隋何笑一声:“行行行,我不懂。只要你将来别跟我哭,耽误我铸剑就行。”   “开玩笑,我又不是韩惜见,我哭什么。”秦炽羽不屑。   其实,秦炽羽之所以不想去万花山,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就是韩惜见和傅唯一实在是太腻歪了。   哎,还是赶紧修炼,别人俩都元婴修士了,他还是个金丹中期。   时如流水,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   神器出世,在金铁司内部引起一片震动,但为了给定做者保密,并没有将神器的名称与主人公布出去。   隋何将剑匣交给秦炽羽,叫他给陆万闲送过去。   秦炽羽已欣赏过这柄飞剑,它的外饰完全是按照隋何的审美来做的,简单利落,完整保留了飞剑秋水长空一般的品质,剑柄上刻着小小的“闲羽”二字,为了这俩字,秦炽羽练了几万遍,自以为笔锋气势都不输名家。   又欣赏了一遍自己的刻字,秦炽羽将飞剑安放回匣中,提着剑匣悄悄离开金铁司,来到万花山。   万花山庄内,前院。   陆万闲、韩惜见、傅唯一三人正围桌而坐,陆万闲神情肃穆,韩惜见则颇为紧张,傅唯一照例面无表情。   秦炽羽一踏进前院,就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紧张气氛。   “陆仙长,你们在讨论什么呢?”秦炽羽打了个招呼。   三人齐齐向秦炽羽看来。   “我带了……”秦炽羽话未说完,就被韩惜见抢断。   “小炽羽,别打岔,我们正在商量要紧事。快快,过来,你主意多,你给我们参谋参谋。”   韩惜见一跃而起,把秦炽羽拉到桌前坐下。   秦炽羽挣脱韩惜见的手,抢先一步把剑匣放在桌上,对陆万闲说:“陆仙长,这是你的飞剑。”   “咦?已经炼成了吗?”韩惜见的注意力立刻被飞剑吸引走。   傅唯一也有些好奇。   陆万闲点点头,道:“多谢你带过来,这件事容后再说。”   秦炽羽本来争着抢着就是想给陆万闲献剑,顺便若无其事地给他看看自己刻的字,没想到陆万闲并不急着看剑,还叫他先等一等。   秦炽羽那一头热的火立刻被一盆冷水浇熄,还有什么事会比迎接本命飞剑更重要呢?他蔫了下来,闷闷道:“那你们……继续吧。”   陆万闲抬眼看了一眼秦炽羽,微微抿唇。   韩惜见从剑匣上收回目光,道:“是这样的,如今唯一也顺利破境,我和唯一准备结契。”   秦炽羽:“哦。”   韩惜见兴致勃勃道:“我们在商量,这道侣结契十分重要,到底是大张旗鼓地办,昭告玄门上下,还是随意舒服一点,就请几桌交好的朋友?结契的地点,当然要放在万花山,但是我们韩家白雪原是不是也要去一趟呢?牛栏山的话,唯一说不用,那就算了。秦师弟,你觉得呢?”   秦炽羽:“哦,都行。”   韩惜见恼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秦炽羽撇嘴:“又不是跟我结契,你问我干吗?”   韩惜见瞪他:“呸,你想得美,嫉妒去吧!”   秦炽羽嗤笑起来:“我有什么好嫉妒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道侣结契啊,我还觉得一个人更自由呢,而且傅师兄一个人修炼多快啊,带上你,啧啧。”   这一下踩中韩惜见的痛脚,他立刻跳了起来:“你什么意思!秦炽羽!你瞧不起我是吧!”   秦炽羽抱臂,往边上一歪,打量着韩惜见:“要我说啊,你们俩喜欢怎么结契都成,那都是形式,最重要的是,契约的内容。”   陆万闲从旁道:“炽羽说得不错。”   秦炽羽顿时精神一凛,身子也坐直了:“看,我说的对吧?韩师兄?”   韩惜见本想跳起来打他,这会儿陆万闲发话挺秦炽羽,他气噎,只能坐下:“哼。”   傅唯一看向陆万闲:“师尊的意思是?”   陆万闲沉吟道:“如今情况特殊,不宜太过高调,你们两人先后突破元婴,已经引起他峰注意,又是在四海排位战的节骨眼上……我建议,公布结契可以,但不要大办宴席,只我们万花山四人一桌,再请一请盛玉髓、韩翎便可。”   韩翎是瑶光峰新任峰主,曾经被韩三思踩在脚下的大弟子,后来因为韩三思失职,陆万闲建议欧青子搞了一个代理峰主的职位,韩翎这才出头,摆脱了以前被韩三思压制的黑暗日子。   虽然陆万闲帮了他一个大忙,但韩翎从来没有任何表示,他们也未曾见面过,如今要去请韩翎,韩惜见心里还是毛毛的。   “你那边还是应该有个长辈在,韩翎是最合适的。”陆万闲已经为韩惜见考虑好,“帖子我去下,你和傅唯一琢磨好你们的契约内容,明日便把这道侣契结下。”   “明明明明日?”韩惜见震惊,这也太快了吧。   “对,时间不多,赶早不赶晚,之后我还要闭关修炼,应付四海排位战的事。”陆万闲道。   陆万闲身上的压力比韩、傅、秦他们三人重得多,毕竟他们三个小的只要进前二百就好,陆万闲作为玄门长老,开山立门的师尊,必须和同等级的长老、峰主对战,什么盛九霄、盛千秋,到时候就是他的对手。   如今小的们情况差不多稳了,陆万闲就不得不开始为自己打算了。   “那就明日。”傅唯一道。   虽说一切从简,但万花山四人还是没闲下来,从早忙到晚,把前院布置起来。   秦炽羽一口气搬了一百盆香雪木装点在万花山庄各处,寓意是庆祝两位百岁老人百年好合,当然,这话他没跟韩惜见说,大喜之日不宜招惹血光之灾。   终于到了两人结契之时,盛玉髓代表公证人,韩翎代表韩家,陆万闲代表傅唯一的长辈,三人在中堂上座坐下,两个小的从前院花海中走进来。   烂漫无边的香雪木,连成一片纯白的海洋,韩惜见换了一身红艳欲滴的喜服,拉着身穿赤衣弟子服的傅唯一并排走来,两人皆是端正的容貌,衬着蓝天花海,格外养眼。   看得秦炽羽一时间目眩神迷,竟有些向往和某人结契的场面了。   嗯,为了将来结契时可以无所顾忌地铺张浪费,高调到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他必须格外努力,来扫平玄门中四伏的危机啊。   秦炽羽十分自信地想道。   奉茶完毕,两人走到契约法阵中。   盛玉髓按照礼制流程问道:“苍天在上,见微祖师在上,韩惜见、傅唯一,你们两人可是发自本心,愿意结为道侣,成灵体之契?”   这些天都没羞没臊的韩惜见,此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小拇指偷偷碰碰傅唯一。   “唯一愿意。”   “我也愿意。”   “成灵体之契约,从此再无隔阂,修为互通,喜怒共享,若违背契约,轻则堕为凡人,重则灵体永伤。你们可还愿意?”盛玉髓又申明了一遍道侣结契的严重性。   “唯一愿意。”   “我也愿意。”   两人的手指在大红的喜服袖子下面勾在一起。   互视一眼,眼中情愫流动,不需言语,亦可明了彼此心绪。   “好。”盛玉髓退开一步,“契约之阵,起。”   明亮的光芒充斥着万花山的正堂,从每一扇窗户中透出,韩惜见与傅唯一立于光明之中,感受到一股轻盈的力量鼓起袖袍,贴着身体飞快地流动旋转。   两人升至半空,四目相对,手掌相抵,十指相扣。   意识海内,水土交融,温润滋养的水灵渗入每一寸坚硬结实的土壤,宽厚广博的大地吸纳着清澈甘甜的泉水,直至二者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丹田里,两只元婴欢快地奔向彼此,一同在金丹的照耀下,在灵脉的河岸边翻腾玩耍。   韩惜见闭上眼睛,听见傅唯一的声音在自己脑海中响起。   “按照我们先前的约定,各提三条规矩,对方必须尽力做到。”   “好。”   “我先提?”   “嗯。”   傅唯一也没有客气,传音道:“第一,你必须跟我一起修炼,不能怠惰。”   “可以。”韩惜见答道。   “第二,我的终极目的是飞升,你也必须以飞升为目标修炼。”   “没问题。”韩惜见道,不以飞升为目的修炼,难道以玩乐为目的吗?   “第三。”傅唯一顿了顿,道,“我还没想好,你先说你那三条吧。”   “咦??”韩惜见惊讶,“这么滑头的吗?”   傅唯一轻咳一声。   “好嘛好嘛,我先说就我先说。”   韩惜见深吸一口气,认认真真地说道:“第一条,如果以前你是因为觉得亏欠我,才和我结为道侣,那以后你要学着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   傅唯一的眼皮微微抖动,睁开眼睛,注视着仍然闭目冥想的韩惜见。   “回答啊,你不同意吗?”韩惜见不满。   “同意。”   韩惜见这才满意地接着说下去:“第二条,除了闭关或者不可抗力,我要每天一次。”   “……”   “那就每两天一次——每三天一次总行了吧?”   “……嗯。”   韩惜见撇撇嘴,继续说道:“第三条么,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你明明有不满,却又不说,我虽然可以直接看到你的意识,但是我不想这样,我希望你亲口告诉我。”   傅唯一默然片刻,道:“习惯如此。”   “好么,那就尊重你的习惯,不过,在我问你的时候,你要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其实,就像韩惜见说得那样,他可以不问傅唯一,直接查探他的情绪,但是他选择问,让傅唯一自己说,其实也是保留了彼此的空间。   “好。”傅唯一也答应了这条。   韩惜见美滋滋,心想,他立的三条规矩,都特别容易实现,完全没有为难傅唯一,反而是傅唯一立的那两条,尤其是第一条,很有可能把韩惜见给累死。   可以想见将来的日子是什么样的,肯定充满了酸痛——经脉上的。   唉,没办法,谁让他被色相所迷,偏偏就看上了傅唯一呢,容着傅唯一的脾气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你的第三,现在想好了吗?”韩惜见问道。   “想好了。”傅唯一道。   哼,果然是故意卖关子的,韩惜见想。   “如果再遇到危险的情况,先保全自身。”傅唯一沉声道。   韩惜见惊,他,完全没想到这一条啊。   “不行,你太阴险了,故意放在最后说,你——”   韩惜见也跟着睁开了眼睛,却撞进了一滩幽深的眸光中,傅唯一紧紧地盯着他,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你答应我,这道侣之契,就结成了。不答应我,阵法会失败,你我灵体都会受伤。”傅唯一道。   “傅唯一!”韩惜见气得一阵发昏。   傅唯一攥紧了韩惜见的手,道:“你想清楚,如果遇到危险,你保全自身,就是不拖累我。我也答应你会保全自身,毕竟我的终极目标是飞升。”   经他这么一解释,韩惜见的气儿才稍微顺了些。   “好吧,你如果也优先保全自身的话,那我可以答应你。”韩惜见道。   傅唯一感觉到手掌被细细的手指攥得竟然有些麻,不由扬起嘴角:“好,我也答应你。”   契约结成,灵光四溢。   两人缓缓落回地面。   契约法阵飞快旋转,迸溅出许多光球,散落在空中,如柳絮般飘落而下。   韩惜见只觉满心快活,顾不得其他人还在场,往前一扑,抱住傅唯一的腰,把脸埋在他颈间,鼻端皆是熟悉温暖的皂角香。   傅唯一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抚平那撮不断翘起的柔韧小羽毛。   “啊……看不下去了。”秦炽羽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我还以为你会乐见其成。”陆万闲不知何时走到秦炽羽身后,轻声笑,“毕竟他们二人能够走到今天,都是你这个媒做得好。”   秦炽羽压根不想提这事儿:“嗨,陆仙长,别提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   陆万闲却认真地说:“我真没想过他二人会有这样的缘分,如今修成正果,我也可以稍稍放心。归根结底,还是要多谢你。”   这么一说,秦炽羽脸上便有点热,那抱怨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韩傅二人礼成,忙不迭滚到屋里去了。   陆万闲和秦炽羽将盛玉髓、韩翎送走,两人站在万花山的山坡上,不约而同放慢了回去的脚步。   “不如我们去后山散散步?”陆万闲提议。   毕竟,人家刚结契,还是要预留一些空间的。   “好啊。”秦炽羽整了整衣领。   两人沿着山道来到雪松密集的后山林地。   “陆仙长,想去树顶看风景吗?”秦炽羽提议道。   陆万闲却笑着摇了摇头:“今天不去树顶,跟我来。”咦?秦炽羽顿生好奇,这后山除了树顶,还有什么秘密基地吗?   他兴致勃勃地跟在陆万闲后面,两人一起穿过林地。   其时夏末秋初,明媚的阳光从树冠中漏下细细密密的光柱,化作光斑点点,从两人衣服上掠过,秦炽羽只觉眼前的美景时明时暗,有种梦幻般的感觉。   忽然间,眼前开朗,杉树和雪松林间,有一片十丈见方的空地。   “喔。”秦炽羽意外。   陆万闲走到空地中间,回转身,手臂一伸,水色长袂展开。   只见一道明光从袖中飞出,无声无息地落入陆万闲手掌之中,秋水长空般的剑身映衬着松林青空,格外清丽出尘。   秦炽羽只觉眼前一亮。   陆万闲向他笑着点点头,示意他过来。   秦炽羽便身轻如燕地过去了。   “这把剑很好。”陆万闲两指并拢,横剑身前,手指自剑柄至剑锋冰裂纹间摩挲过去,手至眼至,将整柄飞剑细细欣赏一遍。   秦炽羽已来到他面前。   “字是你刻上去的么?”陆万闲露出剑柄上的“闲羽”二字,笑问道。   “嗯。”秦炽羽只觉自己开心得快要飞起来了。   他看着那双修长如玉的手,爱不释手地捧着自己参与制作的飞剑,心中的成就感非同一般。而他亲手所刻的“闲羽”二字,此时正被陆万闲的右手拇指轻轻蹭着,他心中最深处的弦,好像也跟着被拨动了。   “陆仙长,我……”秦炽羽脑子一热,目光炽热地望向近在咫尺的陆万闲。   忽地,剑刃方向一变,横在秦炽羽颈间。   秦炽羽大惊失色,却没有躲,仍是定定地望着他的陆仙长。   他脑内拼命地思索着,是不是哪里露出了马脚,让陆万闲发现他知道了部分前生的事情,是不是因为这把剑,还是因为他撮合了韩惜见和傅唯一?还是因为别的?   现在该怎么办?陆仙长生气了吗?陆仙长现在准备——杀了他吗?   秦炽羽心内猛地抽痛,竟然忘记辩白,只是定定地望着陆万闲。   “我说过,不收你为徒。”陆万闲轻轻用手背顶开秦炽羽,“不过,只是传授你一些临场打斗技巧,应该算不得师徒……你怎么了?”   意识到秦炽羽好像情绪有些不对,陆万闲莫名地看向他,只见他唇色发白,眸中透着一种灾后余生的脱力和庆幸。   “没、没事。”秦炽羽后退了两步,轻轻按住方才被剑身抵住的地方。   “今天若是状态不佳,也不用勉强……是我没同你说清楚,吓着你了吗?”陆万闲感到有些抱歉。   秦炽羽摇了摇头。   陆万闲收回飞剑,拉住秦炽羽的手,两指按在他脉门上,目光细细打量他的神情:“你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秦炽羽强笑了一下,问道,“陆仙长,你现在是想感谢我,所以要传授我打斗技巧吗?”   “是啊。”陆万闲答道,神情间仍是关切。   “陆仙长若是真想感谢我,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秦炽羽思量再三,这般说确实会引起陆万闲的怀疑,但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一咬牙,看向陆万闲的眼睛,说道:“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请陆仙长都给我一炷香的解释时间,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请陆仙长坐下来,平心静气,每个字都认真听我说。”   陆万闲眉头微微皱起,道:“就这样?”   秦炽羽一愣,试探着说:“我是说,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情况很多,比如突然暴|露回忆云的存在,比如突然走火入魔被不可抗力拉入魔道,比如被人魂穿了,比如被人陷害了,反正各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秦炽羽还以为陆万闲会警惕一下的。   “好啊。”陆万闲答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melpomene的地雷x2,@975的手榴弹x1,WEREWOLF-J的地雷x1。   感谢浪味仙灌溉营养液+10.   陆老师:扭头就跳虞渊也不解释的人是你呀! 第197章 四海排位战   秦炽羽猛然听见陆万闲答应,还有些不敢相信:“真、真的?”   “真的。”陆万闲十分肯定地说道,“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会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解释。”   “陆仙长,你的防备心是不是轻了一点?万一我走火入魔了呢?万一别人变成我的样子了呢?万一、万一有坏人夺舍了我呢?”秦炽羽忍不住把不利于自己的种种可能跟陆万闲罗列了一遍,其实,这也是他所能想到的上一世他突然背叛师门、堕入魔道的理由。   陆万闲一边点头,一边笑道:“嗯……是有这些可能,不过,我答应你的是,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解释,信不信,取决于我。”   秦炽羽抓了抓头:“原来是这样。——那,如果,假设我被坏人夺舍了,突然要对陆仙长不利,怎么办?”   陆万闲略一思索:“既然你都没在解释了,我也就不用听了,直接打你便是。”   “啊,对。”秦炽羽被陆万闲的周密思考折服,“那我就放心了。”   陆万闲轻笑一声:“你操的心未免太多,还是操心你自己的修为够不够应付四海排位战吧。”   “这我不操心,有陆仙长在,肯定有办法让我进入二百名之内。”秦炽羽目露盈盈笑意,望向陆万闲。   “哦?你不是说不用我教你?”   “我是说,为了道谢不用。”秦炽羽神采奕奕地绕过半圈,避开闲羽剑的正面威胁,笑嘻嘻地说,“但是,为了万花山基业的振兴,陆仙长应该要把我带上元婴!”   “你倒是会说话。”陆万闲笑瞅着他,缓缓提剑,在地上划了个半弧,道,“那便来,我带你上元婴。”   如果能再给秦炽羽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说“陆仙长请带我上元婴”这种混账话,接下来的半个时辰,秦炽羽体会到了什么是地狱般的折磨,魔鬼般的训练。   陆万闲出剑招招致命,每一招都把他往死了逼,他总有种错觉,只要自己稍稍松懈,就会被陆万闲戳成马蜂窝。   “啪嗒”!   汗水沿着脸颊滑落下巴,一滴一滴掉进脚前的土地里。   秦炽羽矮身向前,一足向后飞踢,堪堪躲过从自己头顶削过的剑锋,陆万闲的下一招很快压上来,他不得不向前俯身一冲,失去平衡,趴倒在地。   想当初韩惜见跟他说,自己与陆万闲比试飞剑,被打击得几乎爬不起来,秦炽羽心里还笑话他一个剑修这么不中用。   如今,那个爬不起来的人换成了秦炽羽本人。   “起来,继续。”陆万闲冷酷道。   秦炽羽试着蹬了两下地,怎么都爬不起来,他也觉得很丢人,可是,可是陆仙长以前都很温柔的,为什么此时这么凶悍?!   “陆仙长,我起不来……”   “起不来是吧?那就给你钉地上?”陆万闲笑道,两指一引飞剑,白光闪处,剑气形成的锋芒直刺向秦池羽后颈。   他吓得猛往边上一咧,只觉剑锋擦着自己颈侧大动脉插入地面。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他慢了一点点,这会儿也许真的血溅当场。   秦炽羽咬牙,手肘撑着地,勉强抬起头:   “陆仙长,呼……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上来就玩得这么狠,如果不是相信陆万闲的人品,秦炽羽会怀疑他方才说什么给他解释时间,都是骗他的。   他心里甚至隐隐有些动摇,是不是方才他问得太多,引起了陆万闲的怀疑,否则为何会如此步步杀招。   午后阳光下,林间空地上,水色长老服随风微微飘动,陆万闲伸出手,飞剑“嗖”地回到他掌心,他低眉看向秦炽羽,长眉凤眸悠然出尘,宛如神仙中人,丝毫看不到杀意。   秦炽羽迷惑了。   “我教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你对战的时候必须把自己抛开。”陆万闲以手托起飞剑,飞剑与手掌不接触,只受灵力操控,稳稳地悬停在半空,剑尖直指秦炽羽,“对战必须一心一意,你要忘掉自己是谁,忘掉我是谁,才有可能使出全力,明白么?”   秦炽羽有种醍醐灌顶之感:“明白!”   “那就再来。”陆万闲手掌一张,飞剑震颤不休,有如即将离弦的剑。   “等等,那我能不能再问一句。”秦炽羽忙道。   “问。”   “陆仙长纵剑之时,也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我是谁吗?”   “当然。”   原来如此。   陆仙长的杀招并不是冲着秦炽羽来的,而是冲着对手来的。   对手有可能是盛千秋,盛九霄,有可能是玄天教主,有可能是见微真人,甚至有可能是大罗金仙,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对手。   对于对手最大的尊重,就是忘掉对手是谁。   全力以赴。   秦炽羽闭上眼睛,隔断视觉的干扰,逐渐在黑暗中归于本心,清净专注,忘却千头万绪,他心里的动摇,跟着消失无踪。   他不是秦炽羽,不是堕魔者的转世,不是夜阑国的遗民。   他不用害怕被发现记忆云的存在,不必担心爱意得不到回报,不用蹉跎于无法向盛千秋复仇的困境,也不会对修真界怀有任何偏激的感情。   他的心,渐渐地,变得自由。   秦炽羽再度睁开眼睛,黑沉沉的瞳孔里,已渗透进纯粹的战意,沉静,直接,专注。   陆万闲亦收束起精神,他将以他最大的尊重来报答对手——全力以赴。   ……   ……   ……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秦炽羽的每一分潜力,都在死亡威胁下激发出来,在他身上爆发出更强的灵力,更迅速的腾挪,和更利落的出招,金丹中期的修为界限逐渐松动,摇摇欲坠。   天色由明至暗,松林间不断落下被真气冲断的枝叶,渐渐积累起厚厚一层,地面上的草叶亦削得七零八落,露出一块块光秃秃的土地。   “好了,就到这里。”陆万闲收回飞剑,放进百宝锦囊。   秦炽羽打得十分舒爽,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被战意充满,经脉里更是被熊熊燃烧的火灵激荡了一次又一次,此时通畅爽快,像冲了个热水澡一般。   他单膝跪地,身体微微向前压着,下巴扬起,额发湿透撩在一边,露出整张脸颊,英气锋芒毕露。   剧烈的呼吸使他胸膛一起一伏,汗水已湿透礼服前后,里面的中衣紧紧粘着身子,他都浑然未觉。   垂在身侧的修长手臂向下探出,手指握拳,关节顶在地下,支撑起上身的重量,肩膀因此向一侧倾斜。   明明是弱势的姿势,却有一种利剑将出,潜龙欲起的气势。   陆万闲知道,他已经突破了某些极限,因此感觉不到疲倦。   此时不该再冒进,该缓和一下,巩固现有的突破。   “不打了?”秦炽羽还沉迷在方才的极致体验中,仍是跃跃欲试地盯着陆万闲。   “嗯,今天先练到这里,趁你还清醒,再叮嘱你一件事,回去别忘了辅助修炼小周天,现在韩惜见都能一次跑七百二十小周天,你知道吧?”陆万闲笑道。   “什么叫我还清醒,我跟你说,我现在一点问题都没有,还可以再——”秦炽羽突然梗住,他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   “再?”陆万闲扬眉。   “奇怪,奇怪,怎么这么重……”秦炽羽试图用胳膊把自己撑起来,谁知猛然泄力,竟有种软绵绵的感觉,就像煮了半个时辰的汤饼,软得粘在一起,光往地下出溜。   陆万闲踱步来到秦炽羽跟前,一手扶住他胳膊,给人搀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看我的腿!怎么抖得这么厉害!”秦炽羽两脚几乎站不住,稍微一用力就抖得像筛糠一样,此时,一股又一股酸麻的感觉从脚底传上来,两条腿沉如灌铅,挪都挪不动。   “罢了。”陆万闲笑道,“我抱你回去吧。”   秦炽羽这会儿已经从战斗状态回归日常状态,各种喜怒哀乐伦常全都归于正位,听说陆万闲要抱他,立刻严词拒绝:“不必,我、我能走回去!”   开玩笑,他虽然还没有那个实力保护陆仙长,但是也没有弱鸡到需要陆仙长来抱他吧?   陆万闲笑吟吟地看着他走。   秦炽羽尝试了两下,还是决定找个折中的法子。   他一指林边掉落的树枝:“陆仙长,我想用那个撑一下,你能不能帮我捡过来?”   “好。”陆万闲一手撑着秦炽羽,一手向空里一伸,一股小风卷着树枝平平飞过来,在秦炽羽诧异的目光中,陆万闲三下两下扯掉树枝上的小枝杈和叶子,清理成一根合格的拐杖,递到秦炽羽手里。   “风系灵力真是好用啊。”秦炽羽忍不住赞叹。   陆万闲笑而不语。   确实好用,要不当年把你从玄门集市吹到悬圃上呢。   在陆万闲的搀扶和拐杖的帮助下,秦炽羽像个双腿残疾的人一样身残志坚地返回万花山庄。   他实在没有那个力气再回金铁司,就留在万花山庄的客房里休息下了。   陆万闲提醒的没错,秦炽羽的精神头没有保持多久,他从浴桶里出来,往床上一躺,连头发都没顾上烘干,就昏睡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秦炽羽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爽,连个梦都没做,关键是,作为一个修真人士,他其实已经过了需要靠睡觉来恢复精力的阶段、   但是,很难说他到底是睡过去的还是昏过去的。   “啊……舒服。”秦炽羽伸展身体,“哎哟——”浑身的肌肉都僵到一起了,被他这么一拉伸,噼噼啪啪地舒展开,那股难言的酸痛劲儿,又难受又爽。   舒展完毕,秦炽羽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干脆利落地盘腿而坐,开始调息灵力。   不就是七百二十个小周天么,韩惜见都可以,他有什么不行!   吃完陆仙长小灶的秦炽羽美滋滋地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浪味仙的地雷x3,WEREWOLF-J的地雷x2。   感谢叶大大带我飞灌溉营养液+17,胆小如兔灌溉营养液+3. 第198章 四海排位战   在陆万闲的帮助下,秦炽羽的修为又有了突飞猛进的增涨。   虽然陆万闲并没有教秦炽羽具体的修炼方法,但一次次碾压式的比斗,却最大限度地爆发出了秦炽羽体内的潜力,使他自己成长,突破金丹后期。   用韩惜见的话说,就是虐啊虐就飞升了。   三个月后,陆万闲开始闭关,秦炽羽返回金铁司继续巩固修炼成果。   …   和光历四百三十三年,四海排位战正式开始。   傅唯一和韩惜见顺利进入前二百名,秦炽羽也凭着强大的火系灵力与临场应变能力入围二百名之数。   …   这日,陆万闲与秦炽羽去玄门集市吃完早饭,悠然走在刚下过雨的青石路上。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断听到两边的铺位上嘈杂的议论声,不管高声还是低语,都脱不开“四海排位战”这五个字。   与当年擢仙大典无二,仿佛情景重现。   “不知今年谁会夺得四海排位战头名啊!”   “这还有什么悬念,你是第一天来吗?”   “哦?那你说谁会拔得头筹?”   “必然是盛家那位啊。”   “哪位?”   “还有哪位,盛家家主盛千秋!”   “嘘,小声一点,周围可都是盛家的耳目。”   ……   历来排位战,对于头名的猜测都是最热话题,不过这一届四海排位战却不同,大家对第一没什么兴趣,因为没有悬念,必然是盛千秋。   要说盛千秋真是四海之内实力第一的高手,那倒未必。   只是世外高人级别的,诸如枯木大师,南海尊者,这些大能不屑于争名逐利,并不来参加四海排位战。   来参加四海排位战的高手,莫不慑于盛家的威名,若是谁胜过了盛千秋,那就是与整个盛家为敌。   与整个盛家为敌,就是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   “啧啧,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奇怪的观念反倒成了主流。”秦炽羽不屑地感慨道,“四海排位战创立的初衷不就是勉励大家勤于修炼么,实力强就是强,弱就是弱,在这一点,应该是绝对公正的,可是现在,被盛家搞成了这副鬼模样,不知道还以为四海排位战是选掌门的。”   陆万闲笑着点点头:“四海排位战确实对掌门人选有影响,你不知道吧?”   “啊?真的假的?”秦炽羽诧异。   “欧青子当年也是进入了四海排位战前二十,才得到竞争掌门的资格的。”陆万闲笑道。   “那也是先有这个实力,后获得资格,盛千秋那老贼因为家主身份,屡夺第一,这是本末倒置。”秦炽羽的脑袋清楚得很。   陆万闲看了他一眼,道:“你说的对。”   秦炽羽有些意外:“我以为陆仙长会责备我太幼稚。”   陆万闲笑了:“确实挺幼稚的,但也没错。”   秦炽羽撇嘴:“那怎么才是不幼稚?”   “设想一下你是四海排位战的主持者,你能做什么?”   秦炽羽思忖了一会儿,把头发都抓乱了,最后深表同情地说:“天玑峰主实在是很辛苦。”   …   这一届四海排位战,又是盛玉髓主持的。   虽然他屡屡表现出对主持此类盛会丝毫不感兴趣,但大势所趋,他作为盛家家主候选人,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虽然,盛家家主至今还没有跟他明说什么时候退位让贤。   但大家都默认了他将会是下一个盛家家主。   四海排位战之前,盛玉髓找过陆万闲,陆万闲当时正在闭关,隔着门与他说了两句话。   盛玉髓说的是,他这种醉心剑术,不喜人情往来的人,不适合做领导者,所以不想再勉强自己浪费时间在主持大会上。   陆万闲却对他说,谁说领导者一定要喜欢人情往来。醉心剑术,不擅交际就不能做领导者么?关键是你要领导谁,把他们带向哪里。   盛玉髓沉默了一会儿,扭头走了。这才又了今日四海排位战的主持——天玑峰主。   …   陆万闲和秦炽羽两人闲聊了一阵,准备往回返。   这时,突然有人叫道:“那不是万花山的人吗?”   “这香雪木的佩带……好像真是啊。”   “万花山是什么地方?”   “万花山你都不知道,是四百年前飞升的那位东明真人的单传弟子,在一百三十三年前才开山立派的一个神秘门派,至今也只有两个弟子,虽然人丁稀少,但却是个传奇门派,两名弟子在短短一百年内,都升到了元婴期呢。”   “这么厉害!看来是那位飞升的仙人,留下了什么修炼秘籍吧。”   “可不是,这一届四海排位战前二百名的名单已经出来了,万花山的人都在其列,这还是头一次有一个门派的人全部入围前二百。”   “话也不能这么说,万花山统共就三个人,当然容易达到全部进入二百名的目标。若是天字四峰这样的地方,弟子众多,虽然无法全员进入二百名,可是实力远胜于万花山。”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在短短一百年内啊!”   路边的人议论不休,还不住往这边探看,陆万闲和秦炽羽互视一眼,两人加快脚步,离开人群密集处。   “陆仙长,我们万花山现在这么有名了吗?”秦炽羽忍不住得意。   陆万闲没有纠正他话里的“我们”,而是轻轻摇头:“你先不要得意的太早,如今统计结果出来,我估计某些人坐不住,就要出来找茬。”   秦炽羽的笑容顿时僵住。   这些日子太平惯了……也不能说是太平吧,就是沉迷修炼不可自拔,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修炼和对战上,那种忘却一切束缚,只专注于在危险边缘试探的感觉太好,以至于,秦炽羽都快忘了盛千秋在四海排位战初筛时做下的恶心事。   这一次,多亏盛玉髓主持大局,提前调开了盛千秋及其亲信与万花山正面对决的场次,才使他们能顺顺利利地入围前二百。   如今,万花山的人进入前二百之事,连玄门集市上都有人议论……可见,盛千秋那边不会不知道。   …   陆万闲脚步一顿,站住。   “来了。”   “什么?”秦炽羽疑惑,顺着陆万闲的目光看去,只见空中停着一只纸鹤,是悬圃来的。   纸鹤一振翅膀,空中传来欧青子的声音,大概内容是叫陆万闲去议事厅一趟。   “我也去。”秦炽羽立刻自告奋勇。   陆万闲本想叫他回去继续修炼,还有接下来的比斗场次没有打完。   但转念一想,秦楚某些时候好像确实能顶事,能考虑到他注意不到的方面,自己不能再把他当小孩子。   而且,有些事情,注定要秦炽羽出来面对的。   “好吧,我可以带你去,不过,你只能听着,看着,有什么意见,可以回来再说。”陆万闲说道。   “成交!”   …   悬圃主峰,天空辽远蔚蓝,阳光甚好,洒落在议事厅前的院子里。   “什么?又改在紫极殿见面了?”陆万闲疑问道。   “是,请陆山主移步紫极殿。”院子里候着的黄衣弟子说道。   “那就走吧。”陆万闲回头看了一眼秦炽羽。   “陆仙长,要不要通知天玑峰主?”秦炽羽觉察到突然改变见面地点,不是个好兆头。   “不必,”陆万闲却很平静地说道,“他多半已经在紫极殿了。”   …   陆万闲猜的没错,当他们步入紫极殿,便看到盛玉髓、欧青子和四大世家的长老们都在。   见陆万闲走进来,长老们纷纷停住动作,回头往这边看来。   紫极殿一时间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   盛玉髓冷着脸。   欧青子则不断冲陆万闲使眼色。那意思大概是说,让陆万闲低调一点,千万别搞事情。   然而,这事不是陆万闲低调就能避免的,没事找事的另有其人。   …   长老们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中间的,正是盛千秋。   盛千秋貌不惊人,甚至在他心情好的时候,看起来和一个普通无害的老道长无二。   而,当他主动站出来挑事的时候,周遭的气势就陡然凌厉起来。   紫极殿不是华盖岩,却硬生生被他的气场带出一股华盖岩顶的剑拔弩张来。   …   盛千秋微微眯眼,目光穿透众人,直射在陆万闲身上。   那是一种非常令人厌恶的眼神,分明把“打量”这两个字具象化到了极致。   眼珠不断地左右、上下轻转,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淡,像是在挑拣别人挑剩下的货物一般,把陆万闲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而秦炽羽,不配让他多看一眼。   “你就是东明岛来的陆万闲?”盛千秋问道。   这句话里亦是充满敌意,不管陆万闲是否在玄门中开山立派,在盛千秋看来,他还是一个外人。   而且,陆万闲与盛千秋早在华盖岩上就正面交手过了,盛千秋此时却摆出一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的态度。   真是……叫人无法忽视的讨厌啊。   陆万闲嘴角微微扬起,道:“盛家主,久违了。”   盛千秋瞳孔微缩,他不想提到的交锋,却被陆万闲这一句揭开。   “陆岛主,你说话小心一点,本座与你素未谋面,莫来攀交情。”盛千秋收回目光,低下头,轻轻转动家主法戒,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盛千秋是这态度,盛家的其他长老,自然也对陆万闲产生敌意。   在拉帮结派和迷信权威这一点上,修真者与凡人没什么不同。   盛家占据玄门半壁江山的长老们都对陆万闲是这个态度,其他家的长老们自然而然地站队,一个个对陆万闲侧目而视。   一时间,紫极殿上的气氛又冷到极点。   欧青子见气氛不对,怕两方较劲,此时会越闹越大,便赶紧出来说明情况:   “嗨,言归正传,事情是这样的,陆岛主,盛家主这边认为,你们万花山以非正当手段进入四海排位战前二百名,占据了本该属于其他修士的名次,不够公平,因此请你来商量,是否给你们万花山的人重新排一些场次……”   这话说到一半,秦炽羽差点跳起来骂人。   陆万闲不着痕迹地挡下他,对盛千秋的方向,问道:“谁质疑谁举证,难不成还要被质疑的人自证?那我今天质疑盛家主管家无方,盛家主可否在这紫极殿上自证清白?”   这话一出,欧青子脸都绿了,秦炽羽则忍不住心中暗自喝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2,感谢没有名字的小天使灌溉营养液+9! 第199章 四海排位战   “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怎么跟盛家主说话的?”   霎时间,两边护主的盛家长老便上前一步,一个个吹胡子瞪眼,模样气势汹汹。   在陆万闲眼中,这样的场面见过几多,早已习惯了。   他也曾见过,虞渊打开,玄门首当其冲,这些平日身居高位的长老,却一个个都不见踪影的精彩场面。   陆万闲轻笑一声,看向盛千秋,道:“怎么,不是盛家主要见我,这会让又不让我说话,到底什么意思?”   盛千秋冷冷凝视着陆万闲,方才陆万闲那话,彻底触到他的逆鳞,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恶狠狠的冷笑:“看来,陆岛主是早就对本座不满了?不知道陆岛主是哪里来的自信呢?是凭着你东明真人嫡传弟子的身份?还是凭着你从东明真人那里继承来的遗产?真把自己当成外姓修士的领袖了,妄图在这挑拨外姓与四大世家的关系?”   陆万闲笑道:“盛家主真会给人戴高帽,陆某确实对盛家主不满,陆某偏居一隅,就带着两个徒弟,整日里除了修炼就是莳花弄草,别说什么外姓修士,就是修士都没见过几个。偏偏在四海排位战初筛上,盛家主‘正好’对上我两位爱徒,将他们打成重伤,更以酷烈手段打伤爱徒惜见灵体,使他差一点便魂飞魄散,陆某若是还对盛家主十分满意,那才是不正常呢,盛家主,你说是不是?”   “哼,不过是学艺不精,初筛受伤,又能怪谁。”盛千秋毫无愧疚之色。   陆万闲的笑容淡了些,他前进一步,暗中震开两边想上来阻拦他的长老,靠近盛千秋。   不知怎的,盛千秋竟感到一股凛冽杀气,不由自主进入防备状态。   陆万闲迫近盛千秋,低声道:“盛家主,话不能这么说,不如找来泰和大师对质,看看初筛中伤人的法术,是否属于初筛考官应该使用的法术?”   盛千秋事前已做过调查,知道陆万闲最厉害的法器就是东明真人传下来的金光矩,需要浸泡五十年灵液才能再用一次,此时,陆万闲分明是没有实力威胁到他的。   区区元婴后期,竟然也敢这么大胆。   他稍一定神,冷笑道:“过去三十多年的事了,陆岛主也是可笑,当时不提,现在提,不是找茬是什么?你以为泰和大师会为你一个小小的山主驱使?”   陆万闲盯着盛千秋,慢慢地说:“盛家主,别以为过去的事就都过去了,发生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总有一天,它会重新找上你。”   盛千秋神色微滞,警惕地看向陆万闲,手中握起一团灵力。   “家主,这件事与陆万闲没关系,”盛玉髓突然拽开陆万闲,正面对盛千秋说,“赛程是我排的,如果你对赛程有什么意见,可以跟我说。”   盛千秋微微眯起眼睛,手中的灵力散开,冷着脸冲盛玉髓一摇头:“玉髓,你还太年轻,别人顺着你的意思说两句好话,你就将他引为知己,未免太过天真了。你要好好想清楚,家主这个位置,代表的是谁的利益,你现在做的事,对得起你家主继承人的身份么?”   盛玉髓默然。   盛千秋正待越过他,却听他说道:“正是因为我顾念着家族的颜面,才做此安排。”   盛千秋勃然大怒,一甩袖子,方才强大的灵力再度聚拢,向盛玉髓打去。   盛玉髓飞剑出鞘,硬生生拦下这一击,白光在空中绽开,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轰——”   震鸣声在紫极殿特殊的回声结构设计下久久不散,仿佛四面八方传来群山的回响。   盛玉髓被震出三步,方才站住。   盛千秋回转身,不再看他,负手而立,冷硬地宣布:“既然万花山的徒弟们碰不得,那陆长老,总不至于也这么金贵吧?欧掌门,麻烦你安排一下,长老对决第一场,就安排陆长老和本座,时间么,越快越好。”   ...   万花山后院中。   韩惜见一边笑一边退出屋门,来到院中,手里握着一枚铁质的令牌,放在嘴边,悄悄说了一句什么,再抬头去看屋内,大声问道:“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前,傅唯一微微侧过头,躲开有些低矮的门顶,走了出来:“听见了。”   傅唯一也握着一枚铁质的令牌。   “说什么?”韩惜见笑里带着促狭的意味,“说出来才算数。”   傅唯一皱眉:“别闹了,来,继续修炼吧。”   “不,我不,你大声说出来才算数——”韩惜见跑开,“嘭”地撞在一人身上。   ...   秦炽羽被撞了个趔趄,元婴期的护体神光果然够强。   “小炽羽?”韩惜见诧异,“你怎么了?”   秦炽羽心内担忧,脸上的表情自然也不怎么好看。   “我有事找傅唯一。”他说。   ...   柴房内,秦、傅、韩三人围桌而坐。   “什么?盛千秋那老贼,竟然真的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韩惜见听秦炽羽转述紫极殿上的经历,听到一半就气得拍案而起,“老贼破坏规矩在先,竟然还敢反咬一口咱们万花山?”   “惜见。”傅唯一拍了拍韩惜见的手,韩惜见一扁嘴,坐了下来,傅唯一看向秦炽羽道,“师尊是怎么说的?”   “陆仙长自然不会任他颠倒黑白……可是,盛千秋权势压人,当场令欧青子改写赛程,三日后,陆仙长就要和盛千秋在天净台对决。”   天净台,辜厉所掌的开阳峰主峰顶,戒律司行刑的地方。   看起来这地点定的很公平,但实际上,盛千秋乃是剑法双修,金系单灵根,分神后期的修为,天净台上刑具以金石为主,皆是金系法修掌中之物,对于盛千秋来说,就像来到一处左右逢源的宝库。   “无耻。”傅唯一听完秦炽羽的分析,脸色亦是难看。   “而且,天净台的雷殛法阵,是用来处理罪大恶极之人的,可以使人魂飞魄散……”韩惜见忽然想到,顿时脸都白了,“老贼打的不会是这个算盘吧?”   秦炽羽很清楚那雷殛法阵是怎么运转的,当初,盛天骄就是在那里受的极刑,魂飞魄散,一点痕迹没留下。   他攥紧了拳头,脸上亦显出狠戾之色,却久久没有言语。   ...   “不行!”秦炽羽腾地站起来。   “你要去哪儿?”韩惜见忙问,秦炽羽状态不对,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我去找陆仙长。”   “你有办法了?”   “……没有,我要阻止他和盛千秋对决。”秦炽羽十分坚决地说道。   “那、我们也去!”韩惜见回头看了一眼傅唯一,两人跟着站起来。   ...   陆万闲正在菜园子里除草,忙得不亦乐乎。   “陆仙长!”   “师尊!”   一连声的叫唤,把他催得不得不从地里出来,拍了拍手上的泥,疑惑问:“什么事这么着急?”   “您怎么一点都不急啊!火都烧到眉毛了!”韩惜见心急火燎地跨过水沟,来到陆万闲面前,焦急地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菜园子外面拽。   “我洗个手。”陆万闲大致猜出来他们要说什么。   “嘭”!一股清泉喷涌而出,将陆万闲的手冲洗干净。   韩惜见收起法术,正色道:“这样行了吧?”   “收放自如,很棒。”陆万闲点头。   韩惜见却丝毫没有被夸的开心,他拉着陆万闲跨过水沟,来到前院中,秦炽羽和傅唯一也跟了进去。   “师尊,你坐下。紫极殿上的事儿我们已经听说了,我们三个人商量决定——”韩惜见的目光在秦炽羽和傅唯一脸上掠过,最后落在被强按着坐下的陆万闲脸上,“您必须放弃三日后的对决。”   陆万闲笑道:“就是这事儿?你们怎么都替我决定好了?我自己的对决,我没有发言权?”   “没有。”   三个小的异口同声。   陆万闲摇了摇头,道:“你们的好意我都知道,不过,也请你们相信一下我,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再者说,又不是以命相搏,只是切磋一下,没有什么好怕的。”   “不许去!”   “才不是!”   秦炽羽和韩惜见又一起喊道。   韩惜见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才不是普通的对决,我上华盖岩之前,也以为只是普通的初筛,考官会按照规矩来测试我们……可是,事情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师尊,你不知道盛千秋那老贼可以卑劣到什么地步。”   “我知道。”陆万闲笑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不能回避。”   “陆仙长,我不明白!你曾经对我说,要量力而行,劝我忍耐报仇的冲动,因为盛千秋势力太大,那时我们贸然行动,无异于以卵击石。为什么今天,你却又要做这种无意义的意气之争?!”秦炽羽定定地盯着陆万闲,如果可能的话,他只想把陆万闲绑起来,不听他说什么,只要他安全就好。   一想到陆仙长可能会受伤,秦炽羽就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只巨手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你说得对。”陆万闲敛起笑容,正色道,“但今时不同往日,时机已然成熟,我们可以放手一搏。”   这话一出,三小都愣了。   时机,已然,成熟?   对抗盛家的时机成熟了吗?   为什么他们都没感觉到?以万花山之力,能撼动盛家这头巨。兽么?   ...   秦炽羽顿了顿,问道:“陆仙长,莫非你已经突破分神期?”   陆万闲摇了摇头:“尚未。”   “那就是,金光矩,或者其他厉害的法器可以压制盛千秋?”   “金光矩还差个十几年吧,进入虚花秘境时可以用上。”   “……”   秦炽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道:“那我便不能允许陆仙长去应战。”   陆万闲失笑:“你还没修上元婴,你想怎么拦我?”   秦炽羽抬起头,定定地直视陆万闲:“只要我活着,就不能允许陆仙长去送死,如果陆仙长一定要去,可以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秦炽羽毫不犹豫地说出这般狠话,韩惜见和傅唯一都是一愣。   陆万闲却似并不意外,无他,前尘里,他所认识的秦炽羽,就是这样独断专行的人。   他叹了口气,道:“好吧,不逗你们了,我其实早有准备,三日后的对决,盛千秋赢不了。” 第200章 四海排位战   三日后,天净台。   围观的修士已将观刑台上上下下挤满,天净台上人头攒动,盛况堪比一百三十年前盛天骄执行极刑时的场面。   无他,这一次对决的二人,一个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陆万闲,一个是只手遮天的家主盛千秋,虽然大家都认为这两人总有一战,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还是在这么正式的场合。   玄门修士心中的盛千秋宛如神祇,而陆万闲只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外来者罢了,虽然这些年来,陆万闲将万花山经营得极好,万花山在各个方面都有了话语权和参与感,但那毕竟只是个建立不到一百年的小山头,怎么能和庞然大物的盛家相提并论。   因此,修士们大为惊诧的同时,也暗暗为陆万闲惋惜,可惜了,他是个有能力的人,却在进入玄门之时选错了路,选择与盛家为敌,虽然一百多年来凭着小聪明躲过了盛家的正面冲击,可是,小聪明小运气也就到今天截止了。   盛千秋亲自出面,那肯定是下定决心要碾死陆万闲这只碍眼的小飞虫的。   ...   其时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秦炽羽坐在距离行刑台最近的位置,两手握着栏杆,看架势像随时要往下跳,旁边坐着韩惜见和傅唯一,盛玉髓给他们弄了靠近前排的位置,方便观战。   来之前,陆万闲已经跟他从头到尾讲了三遍自己的策略,在秦炽羽的反复追问下,陆万闲告诉了他每一个可能出现的问题应对的策略。   但是,秦炽羽却依然紧张得不行,比自己上还要提心吊胆。   三名长老绕着场地走了一圈,祭起结界,淡蓝色的结界似乎与天空融为一体,只在偶尔反光时能看到是有一层薄如蝉翼的护壁在的。   准备工作完成后,高阶弟子宣布道:   “四海排位战第一千零四百三十二场,分神后期剑修盛千秋,对战,元婴后期法修陆万闲!”   黄钟一响。   所有人屏息凝神。   对决正式开始。   ...   “你说这个陆万闲,怎么好死不死应承下了盛千秋的对决?”   “我本来还以为他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是个想出名的笨蛋!”   秦炽羽的耳朵里被迫接收到后面一排两个旁若无人大声议论的修士的声音,他正待回头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睛,就听一个熟悉的低沉长者音传来:   “闭嘴,好好看对决。”   盛九霄?   秦炽羽回头看了一眼,不是盛九霄还是谁。   盛九霄坐在盛玉髓正后方,父子俩人就像互相不认识一样,从开始就不交一言。   这时,只听观众席上传来一片抽气声,秦炽羽赶忙把脑袋转回对决现场。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对决。   场中,根本不见对决双方的人影,只见绿、金二色的光芒缠斗半空。   金光威势强盛,冲击有如流星坠地,激起一圈圈光波,撞击得整个结界都在震动。   秦炽羽心中悬起,两手紧紧攥住栏杆,仰头望着半空中那一点绿光。   在金光的冲击下,绿光从一开始便显得柔弱,可是它却轻盈迅捷,总能巧妙地躲过金光的攻势,不紧不慢地飘逸到空档处。   “好厉害,不愧是盛家主。”   “可惜对手是个元婴后期的法修,还是太弱了些,不能激出盛家主的飞剑斩乾。”   后面两人又压低声音议论起来。   秦炽羽皱起眉头,心道,怎么盛千秋的飞剑还没出来吗?   陆仙长果然是太过托大了!   “轰——”   金光照着绿光冲过去,再一次撞在结界上,肉眼可见的裂痕自结界表面皲裂开。   秦炽羽的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倾。   韩惜见比他还慌,嘴里不住地念叨:“怎么还不来,快点来啊!!”   秦炽羽看了一眼天穹,还是晴朗无云。   ...   三日前,万花山小院子里,在秦炽羽的追问下,陆万闲告诉了他们,自己的策略。   陆万闲闭关修炼之时,本来是打算一鼓作气,突破分神期的。   但是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就是盛千秋会不会发难,放下身段,决心和他单挑。   金光矩需要五十年才能恢复的事实,以盛家家主的消息灵通程度,自然是能很快知道的。   而四海排位战这样光明正大的打击陆万闲的机会,盛千秋肯定不会放过。   因此,陆万闲故意延后了自己破境的时间。   直到四海排位战正式开始,他还是元婴后期。   这在旁人看来,也是很正常的,在元婴后期修炼一百年没有破境,属于正常速度,只有少数天才才能达到一百年突破分神。   所以,陆万闲没有突破分神,也未曾引发他人的怀疑。   ...   之所以不破境,就是要把破境的时机留到此刻。   破境时必然会引发劫雷,而劫雷是无坚不摧的,即便它的打击目标是破境者本人,他人距离破境者太近的话,也免不了被波及,元婴破分神的劫雷远远强过破元婴的劫雷,一共有三重,只要陆万闲控制得好,很难说是盛千秋先被劈得受不了,还是陆万闲先把劫雷趟过去。   唯一有风险的地方,就是陆万闲是否能在与盛千秋的对决中,成功地把劫雷引来。   ...   不引过来就要被压扁了。   陆万闲一边躲闪盛千秋的攻击,一边感慨自己好不容易修到的大乘期,现在又掉回元婴,连个分神期的渣渣都打不过了。   “陆岛主,”忽然一阵传音入密,清晰地在陆万闲耳中响起,是盛千秋,“你在等什么,莫非,是在等劫雷么?”   陆万闲心里一突,没想到盛千秋竟然猜到了。   “区区元婴期的劫雷,你猜我挨不挨得过?”盛千秋冷笑。   说罢,金光猛地冲来,陆万闲稍慢了半拍,便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压力扑面而来。   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陆万闲估摸着躲也来不及了,这次就正面应对吧。   毕竟,要破境,也需要足够的压力。   “轰——”   金绿二光撞在一处,迸溅开一片灵力光雾。   ...   秦炽羽“腾”地站了起来。   只见结界之内,白光刺目,久久不见散去。   他强睁着眼睛,搜寻那抹绿色的踪迹。   陆仙长这办法——实在是不好!为什么他就没有坚持拒绝到底!   “秦炽羽。”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接着,秦炽羽被无形的墙挡了回来。   他侧过头,盛玉髓冷冽的目光正扫过来。   “相信他。”盛玉髓嘴唇未动,这一次是传音入密。   秦炽羽眸色转深,将心内的躁动强压下去。   说到底还是他修为不足,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   白雾散开,绿光和金光再度开始第二轮缠斗。   绿光依然轻盈飘逸,一次次闪过金光的攻击,金光紧追不舍,像扑兔的猛虎一般,二者一前一后,屡屡像是要决出胜负了,却又被绿光逃走,硬是拼斗了一炷香时间。   看得众修士屏息凝神,不敢稍稍眨眼。   ...   金光倏然落地,化出人形。   紫衣长老袍随风微微摆动,探出衣袂的手臂向上举起,一道明亮的金光闪入掌中。   “斩乾!”   盛千秋终于祭出了他的飞剑。   实在是陆万闲太讨厌,本以为放点法术就能让陆万闲认栽,没想到这家伙溜走的身法竟然如此强劲,盛千秋仅凭法术一时半会压不住他,已经是在众修士面前丢脸了,如今不能再放任陆万闲在玄门中建立声威,以前就是吃了这个亏,现在,盛千秋要把一切夺回来。   斩乾剑乃神器,盛千秋将手一挥,剑身飞出半空,金光暴涨,竟映亮了半边结界。   与此同时,陆万闲亦在半空现身,水色长老袍垂落,神态沉静专注,盯着斩乾剑。   盛千秋冷笑一声,也不再与陆万闲多废话什么,甩出斩乾剑。   破空之声。   斩乾剑的残影在空中化作一条金龙,剑锋直冲陆万闲所在的位置奔去。   ...   “这下终于结束了。”   秦炽羽后面的两人感慨道。   “陆万闲撑了这么久也是不容易。——咦?”   ...   “叮!”   金光忽然被截住。   硬生生拦在陆万闲身前一尺处,不得寸进。   盛千秋此时方才惊讶地微微扬眉。   而周遭则是轰然炸开一片议论,怎么,这元婴后期的陆万闲,竟然能拦住盛家家主的飞剑?   ...   “是飞剑!”   有修士率先喊道。   众人定睛看去,果然看到一柄明亮的长剑自虚空中透出来,不知是什么材质制作,通体明亮如长空秋水,在灵力涌动的结界内、纯净蔚蓝的天空中,竟然一时间没看出它什么时候存在于那里的。   能拦住神器的,只有神器。   什么时候,万花山竟然拥有了一把神器?   神器如此默默无闻地出世,令人不禁佩服于陆万闲的低调。   万花山到底还藏了多少宝贝?还有多少未展现的实力?   众人不由得思索起来。   而此时,立在空中的陆万闲,看起来也不是那般心机深沉,妄图以小博大的追逐名利之人了。在实力面前,不需要解释,人心会不由自主地偏向强者。   ...   “……”盛千秋脸上志在必得轻松意味,此时消失殆尽。   他恶狠狠地盯着陆万闲,像是恨不得立刻把他撕碎一般。   若是今日不把陆万闲就地击灭,将来万花山必定后患无穷,而且,更可怕的是,盛家的绝对强者地位,从这一战开始,会产生动摇。   陆万闲,本来只是想把你打个残废,如今看来,不让你魂飞魄散是不行了!   这都是你咎由自取!   盛千秋周身金光暴涨,身形消失在刺目的金芒之中。   忽然间,金光分成三股,射向空中三个方位,各自化作一个盛千秋。   “分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知了灌溉营养液+10,@975灌溉营养液+20.   感谢@975投掷手榴弹x1! 第201章 四海排位战   盛千秋化出的三个分神,与他的本体呈四角合围之势。   金光化出四条轨迹,齐齐向中心的飞剑射去。   “轰——”   四道金光合而为一,与飞剑并在一处,化作一道强烈的光柱,向陆万闲所在的方位发出。   整个结界内被盛千秋的灵力充满,淡蓝色的结界内涨满金光,仿佛形成了一个外蓝内金的巨球,罩在天净台上方。   前排的修士们纷纷感受到强大的灵压,一时间心跳如擂鼓,中低阶的修士更是一个个不住呕吐起来。   秦炽羽只觉一股巨浪当头砸下,瞬间头晕眼花,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眼睛里亦出现一片一片阴影,景物变得模糊不清。   但他仍然仰着头,目光锁定着陆万闲的身影曾经停留的地方——   此时,已被金光充满。   陆仙长……真的可以相信吗?   他按住胸口。   忽然间,压力减轻不少,秦炽羽侧目望去,只见盛玉髓、盛九霄、欧青子三人站起,施法加强观刑台这边的防御。   “各位观战的修士,今日的观战到此结束,请各位速速撤走。”三人传递了一个眼神后,由盛玉髓开口宣布。   这一声令下,中低阶弟子由带他们来的长老原路带回,观刑台上很快只剩下稀稀落落几个人,要么是内门长老,要么是远道而来的高人。   “韩惜见,傅唯一,你们也走。”盛玉髓侧过头,冷硬地下命令。   “可是……”韩惜见忧心忡忡地望着半空,蓝色结界外部已经碎裂出许多黑色的裂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走。”盛玉髓斩钉截铁,他腾不出手来赶这两人走,便朝后面的瑶光峰主韩翎使了个眼色。   韩翎上来冲两人一拱手,道:“请随我离开。”   韩惜见还想再说什么,傅唯一却捏了捏他的手,道:“走吧,我们在此,于事无补。”   理智上认同傅唯一,情感上却无法接受,韩惜见挣扎万分,小声说道:“能不能认输,不要再继续了——”   “嗯?”盛玉髓侧目看来。   “惜见。”傅唯一喝止韩惜见,冲盛玉髓一摇头,表示无事,硬拉着韩惜见走了。   ...   看着韩翎带走傅唯一和韩惜见。总觉得还少点什么。   盛玉髓心内感到些许异样。   对了!秦炽羽跑哪儿去了?   ...   秦炽羽趁乱混进离开的人群,贴着观刑台下的石梯,顶住强大的灵压,一点一点蹭到正面朝向行刑场的方向。   他紧紧攥住挂在颈中的加持法戒,调整呼吸,慢慢适应了周遭骇人的灵压。   一股炽热的火焰自气海中涌出,逐渐贯通周身经脉。   秦炽羽并不是要送死,而是……   生死之危,可以有效地逼出他的潜力,是最适合他的修炼方式。   秦炽羽闭上眼睛。   隔绝耳边纷乱的响动和某些人的呼叫声。   在生死边缘,他的心却逐渐安静下来。   “你不是夜阑国的后裔,身上没有血海深仇。”   “你也不是万花山的挂名弟子,无欲亦无求。”   “你不曾认识陆仙长,无爱故无怖。”   “你只是你。”   一切烦恼和束缚都在此刻脱去,面对生死边缘的,只是赤条条无牵挂的一人而已。   ...   “轰——”   蓝色光球蓦然碎裂,碎成千片万片,散落漫天。   金色光柱势不可挡,冲向辽远的半空中。   天净台上空,金光中清晰地出现一条人影,身上紫袍随着上升的灵力而飞舞。   盛千秋嘴角扬起,目露得色地注视着前方,陆万闲本该在的位置,此时再探寻不到修真者的灵压。   ...   不知何时,空中聚集起乌云。   “轰——隆隆隆——”   一道电光划破云层,紫红色的光映亮盛千秋的脸。   盛千秋的笑容僵住。   劫雷?   怎么,陆万闲还活着?甚至还能引动劫雷??   难道方才那全力一击,竟然没打中他?!   不可能!   明明,金光已经将蓝色结界内的每个角落都扫荡干净。   而且,盛千秋也搜索不到陆万闲的灵压了。   ...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   一道劫雷破空而下,正打在盛千秋面前不远处。   “陆村夫……你的劫雷也不过如此么。”盛千秋正迎着劫雷走过去。   接二连三的雷阵落下,在天净台顶形成一片紫红色的电光场域,空气里噼噼啪啪遍是电光流动的声响,盛千秋从容地穿梭在这片电光之中,偶尔被电光溅到,亦不以为意地抬手拨去。   “缩头乌龟,本座看你往哪儿躲。”盛千秋逐渐逼近劫雷的中心,感受到某个躲在那里的修真者的灵压,他不由得轻笑道。   ...   石壁之后,秦炽羽后背紧贴着凹凸不平的石头。   一道紫色电光打在他脚边,溅起一片飞石。   他胸口起伏,微微转过头,往石壁外看去,一瞥之下,就看见一条紫影迫近。   “来了。”秦炽羽心中想到,无声地笑。   可惜,这劫雷不是陆仙长的,是我的。   想必,盛老贼发现时,会很失望吧。   ...   盛千秋看见一条赤色衣角一闪而过,不由得又皱起眉头。   接着,他又想到一种可能,一边笑,一边快步走上前,一把拽出躲在石壁后的人:“陆万闲,别以为你换一身衣服……”   盛千秋梗住了。   这时,乌云中聚集起一道深紫色的雷霆,从万丈高空直击而下。   秦炽羽还没来得及嘲笑盛千秋,便和盛千秋一起被劫雷打了个正着。   ...   没错,秦炽羽也在破境边缘徘徊,不过他破的是元婴境。   只是局势太过复杂,盛千秋完全没想到,在这天净台上,还有第二个人会引动劫雷。   而且,秦炽羽一个小小的金丹度元婴,引动的劫雷竟然如此凶悍。   盛千秋只觉通体一阵酥。麻,鼻端嗅到一阵糊焦味儿,再度恢复神智时,虽然手臂仍然揪着秦炽羽的衣襟,但两人身上的衣服都烧黑了。   他手里抓着的那块黑炭倒是神采奕奕,冲他说道:“盛家主,你这是在帮我渡劫吗?”   盛千秋气得肝疼,切齿道:“哪里来的小贼,坏我大事,滚!”   说罢,抬手将秦炽羽扔了出去。   这一摔,他用了八成力,气急败坏之时,只想把这坏事的东西给摔死。   秦炽羽又是刚度过雷劫,还有心劫未过,正是魂魄不稳之时,这一摔,他万万是抵不过的。   身体向后飞去,难以控制,秦炽羽闭上眼睛,尽量调动护体神光,保全灵体。   “嘭”!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秦炽羽诧异地抬起头,恍惚间看见熟悉的面孔。   “陆仙长——?”   “别说话,专心度心劫。”陆万闲的语气中有少见的严肃。   秦炽羽心中一喜:“是。”赶紧闭上眼睛,意识抽离。   陆万闲抱着秦炽羽跃上观刑台,交给盛玉髓,转身翩然落回刑场,周身衣物齐整,不见丝毫慌乱。   “陆村夫,你倒是会躲。”盛千秋气急,“本座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宝贝,能经得住本座十成灵力的打击。”   盛千秋猜测陆万闲是以法宝躲过方才的毁天灭地一击,倒也不算猜错,陆万闲虽然用完了金光矩和灵符,但是,他还有百宝锦囊啊,这件宝物,可是东明真人飞升前随身携带的法器,关键时刻还能当逃生洞穴使用。   不过,百宝锦囊毕竟不是防御法器,此时盛千秋已经升起了警惕,陆万闲不能再用,省得以后没有百宝锦囊装东西,他得揣着一大兜东西,有损潇洒飘逸的形象。   陆万闲落回地面,来到盛千秋面前,笑道:“盛家主,你还是仔细被雷劈坏脑袋。”   话音方落,翻滚的乌云中落下一道紫电,直击向陆万闲和盛千秋。   陆万闲立刻化作一道绿光,消失在空中。   而站在原地酝酿十成灵力的盛千秋,片刻间无法挪动脚步,眼睁睁看着那一道紫电朝着自己脑袋劈来——   “轰——”   一股浓郁的焦糊味儿再度升起。   “陆村夫!!纳命来!!!”   盛家主此时全然不顾形象,幸而周围观战的人也跑得差不多了,他身上挂着破碎的长老服,纵飞剑追向绿光。   雷霆万钧之间,金光与绿光穿梭追逐,一直从观刑台打到荒山野岭,沿着起伏的山势一路引雷而去。   陆万闲成功引来破境的劫雷,他的劫雷每次都很强,也不知道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引得老天爷总是卯足力气劈他。   幸而他不想被劈中的时候,劫雷也没那么容易劈中他,反而是追在他身上的盛千秋,一心想要打死他,以至于屡屡被雷劈到脑袋。   两位玄门长老精彩激烈的对决,变成荒山野岭的追逐战,陆万闲还好,盛千秋那长老服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一块一块焦黑的破布头,随着他临风疾行纷纷散落,不一会儿,便衣不蔽体起来。   陆万闲一边跑,一边感叹道:“唉,可惜了,盛家主这第一场精彩的对决,竟然无人旁观。”   “陆村夫,有种你别跑——”   “轰!”半边山体被盛千秋的灵力削掉。   陆万闲溜得更快了。   ...   半个时辰后,陆万闲奔了一圈,回到天净台上。   只见周围一圈荒山的山头,被削得七零八落,硕果仅存的山头上,留下雷电劈出的一个个大坑。   盛千秋气喘吁吁地追上陆万闲,脸上泛起狰狞怒意:“陆村夫,看你还往哪儿逃!”说罢,他按照原来的计划,双手一招,极刑法阵注入强大灵力,自动旋转启动起来。   陆万闲转过身来,不疾不徐地说道:“不知道我们离开比武台,可超过半个时辰了?”   “嗯?”盛千秋眉头一跳,本能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陆万闲的目光越过盛千秋,看向他背后。   熟悉的声音冷冰冰地答道:“超过了。”   “玉髓?”盛千秋一愣,接着恍然,“陆村夫!!你好心机!!!”   陆万闲一笑,轻轻闪过劈下来的天雷,在半空中说道:“那陆某便回万花山破境去了,不必送。”   “双方离开比武台超过半个时辰,本场对决结果:平局。”盛玉髓宣布道。   为了保证四海排位战能够顺利进行,不至于两人没完没了地打下去,四海排位战众多的比试规矩中,便有这么一条规则,只不过很少用上。   盛千秋并非不知道这一条规则,而是被陆万闲激怒又被雷劈了好几下,脑子变得糊涂起来,一心只想先干掉陆万闲。   如此一来,竟被他钻了空子,搞成个平局,这事儿说出去,盛家的脸都能丢尽。   盛千秋勃然大怒,伸手推动行刑的法阵,将目标转移到陆万闲身上:“想走,没门!”   盛千秋本是金灵根修士,可以轻而易举地操控行刑法阵,他一开始没有这么做,是因为这样是违规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并不想用这个下策来兜底。   但是,如今对决结束,陆万闲要跑,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自然可以不择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叶大大带我飞投掷地雷x3,WEREWOLF-J投掷地雷x4。 第202章 四海排位战   极刑法阵很快聚拢起天地间的灵力,形成一团旋转的光雾。   光雾发出可怕的声响,仿佛成千上万个电球碎裂再聚合,一时间地下的电流与天上的劫雷不分上下,说不出哪个更强一点。   盛千秋推动法阵,寂灭光柱向空中离去的陆万闲发射去。   盛千秋脸上亦露出即将得逞的笑容。   ...   “嘭”!   忽地一声响,法阵的一角突然移动,寂灭光柱瞄准点偏移,往半空中乱喷一通,却与陆万闲离去的方向相差甚远。   “是谁!”   盛千秋发出恼怒至极的咆哮声,瞪向法阵一角。   “盛玉髓!”   ...   盛千秋杀气腾腾走向盛玉髓,满脸怒容,抬手便放出一道金光。   “砰!”   盛玉髓运起护体神光,硬生生受下这一击,向后退了七八步才站住。   “盛玉髓,你还是不是盛家的人!如今挽救盛家颜面的最后一点机会,都被你给作没了!”   盛千秋一边迫近,一边逼问道。   盛玉髓一手按住肩膀受冲击处,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盛千秋似乎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态,稍稍缓和了语气,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放走陆万闲,对大局会造成什么影响?”   极刑法阵能量耗尽,寂灭光柱消散于空气中。   空中落下了带着灰烬气味的雨。   盛玉髓感受到额上落下一滴凉意,他厌倦地闭上了眼睛。   这般消极的态度,看在盛千秋眼中,却有了另外一番意味。   “你知道错了便好,今日对决的情况,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平局是不存在的,对外宣布时,说是陆万闲战败逃走。”盛千秋吩咐道。   盛玉髓:“……不可能。”   盛千秋向外走的脚步顿住,他回过头:“什么?”   盛玉髓道:“结果是平局,不可能更改。”   “盛玉髓!”盛千秋大声喝断,调转头快步走过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结果是平局。”盛玉髓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不可能更改。”   盛千秋眉头深锁,一脸的痛心疾首:“玉髓啊,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站在家主的位置上考虑过事情?为什么我给了你这么多次历练的机会,你还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盛玉髓头皮发紧,又来了。   盛千秋道:“在你心目中,到底是陆万闲这个村夫重要,还是盛家在玄门中的地位重要?玉髓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一切都是以盛家的名誉为第一位,你——”   盛玉髓打断盛千秋的长篇大论,斩钉截铁地说道:“正是因为我以盛家的名誉为第一位,才不能做出任由家主胡乱伤人,随意修改四海排位战结果的行为。”   盛千秋被他说得一噎,道:“幼稚,太幼稚了,你以为自己坚持的正义吗?盛玉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姓盛,你能得到这么多的资源么,你能得到这么多的支持么?没有家族在背后给你做支撑,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么?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把家主的位置交给你!”   盛玉髓皱眉,抬眼看向盛千秋:“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继承家主之位……”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责任落到了你肩膀上,你有没有想过,没有盛家就没有你的今天,你必须回报家族。我也不想跟你扯那么多,我相信你不是个忘恩负义之徒,那么,盛家今日的声威,就不能毁在你手上,你知道盛家家主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元婴期长老打成平局,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盛家屡次与小小的万花山碰撞,却始终没有一个结果,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盛家千年来凭着多少代人积累下来的修真界第一世家的地位,将会被动摇!”盛千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好像盛玉髓已经病入膏肓,在毫不自知的情况下毁掉了盛家的地位。   盛玉髓沉吟片刻,道:“玉髓不认为扭曲事实就可以保住名誉,盛家的地位,也不是靠编造谎言获得的。家主认为这是幼稚也好,不负责任也罢,只要我是这四海排位战的主持者一天,就不会允许编造对决结果的情况出现。”   盛千秋心头一急,盛玉髓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唬住了,以往,但凡是用盛家的名誉来威胁他,再加上些“大局”“责任”之类的词,盛玉髓都会乖乖听他安排。   而此时,盛玉髓竟然开始有自己的主意了?   他正待再措辞严厉地教训一番,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旁传来:“天玑峰主说得不错,四海排位战的结果不可更改,是平局就是平局。家主,今天这件事,是你错了。”   谁人能无声无息地接近两个分神期高手——自然是紫衣长老盛九霄。   盛千秋愕然回首,看了看盛九霄,又看了看盛玉髓,忽然冷笑道:“好,好啊,不愧是上阵父子兵。罢了,这件事自有长老会定夺。”说罢,一拂袖,化作一道金光离开天净台。   盛九霄竟然会帮自己,盛玉髓也有些意外。   但是父子俩疏远已久,俩人都不会正常交流亲情,盛玉髓只是轻轻一点头,道:“多谢九霄真人。”   “哼。”盛九霄则用鼻子喷气的方式表示自己收到感谢,接着,上下打量盛玉髓,“别憋着,吐出来会舒服点。”   盛玉髓面无表情地问道:“九霄真人在说什么,玉髓不懂。玉髓有事,先行告辞。”   说罢,盛玉髓也御剑离去。   盛九霄望着盛玉髓离去的背影,自语:“死撑着也不知道像谁。”   ...   盛玉髓飞了一段,停在荒山无人处,吐了一会儿血,接着溪水洗了洗脸,又若无其事地往天玑峰飞去。   待在天玑峰落下地,两名高阶弟子迎上来,拜道:“峰主,您回来了。”   盛玉髓一点头,问道:“送来的那个赤衣弟子,怎么样了?”   之前陆万闲把刚度过雷劫的秦炽羽丢给盛玉髓,让盛玉髓照顾,盛玉髓当时还要监督对决,自然是没时间照顾的,便叫手下弟子带回天玑峰。   天玑峰宝物无数,元婴期弟子也有不少,盛玉髓倒是不担心秦炽羽。   “醒过来了,刚已经走了,说是谢谢峰主,他日必当回报。”弟子如实回禀道。   盛玉髓一点头,也没把秦炽羽说的他日回报放在心上。   ...   秦炽羽度完心劫,便离开天玑峰,往天净台方向来。   远远看了一眼,发觉天净台上空乌云尽数散去,周遭的山峦都有可怕的坍塌,有的甚至被夷平,地上是大大小小的坑洞,放眼望去,简直是满目疮痍。   天净台上空无人影,对决应该已经结束了。   秦炽羽立刻调转方向,往万花山去。   ...   从天净台到万花山的路上,亦有大大小小的雷殛坑,接近万花山的一处山谷里,树木焦黑,溪水断流,形状尤其可怖。   但是再往前,一切安然如常。   陆仙长应该是在这里度过雷劫的。   秦炽羽按下神行法器,在山谷里搜索了一遍,没有找到陆万闲的踪迹。   他想着,或许陆仙长回万花山度心劫去了。   但冥冥中总有一种预感,会在这山谷的某个角落发现他心心念念的人。   秦炽羽站在焦黑的溪涧中间,环顾四周,将可能藏身的地点一处一处排查。   终于,他看出某处树枝断裂的迹象,不像是被风吹断或是被雷打断的,似乎有人从那里穿过去。   秦炽羽穿过树枝断裂的泡桐树林,沿着草丛茂密的道路一直往林子深处走去,七拐八绕,来到一处洞穴前。   这地方若不是细心到极致,是不可能发现的。   秦炽羽往洞内走了七八步,便看见黑暗中滢滢发亮的一层绿色光膜,他停了下来。   这熟悉的风灵,是了,陆仙长正在里面度心劫。   不知道陆仙长的心劫,会是什么?   秦炽羽盘腿坐下来,静静等着。   ...   绿色光膜的另一边。   黑暗的洞穴深处,一人周身散发着银白色的光雾,将他本就仙风道骨的容色映衬得更加通透,仿佛一尊精雕细琢出来的玉像。   陆万闲眉头微皱,他此时正在经历心劫。   为了躲开盛千秋追击过来的隐患,陆万闲特别找了一处洞穴藏身,而且刻意隐去行迹,使人难以觉察到他留在了这处山谷里。   之后又在洞穴入口处布下禁制,以备不测。   排除了一切外患之后,陆万闲进入心劫。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深渊口。   这个场景,他实在是看过了太多次,上一世度心劫就看过,这一世又看,连回忆带做噩梦更是看过不下百次,以至于每个细节他都能背出来了。   再过一会儿,那个身披金红战袍的孽徒就会冒出来,对他说:“不肖徒秦炽羽,今日与师父割袍断义,解除师徒关系……”   还有什么“若有来生,再行报答”。   呔,又是老三样,绝情,绝交,跳虞渊。   心劫也不会更新一下的吗?   ...   忽然间,一阵罡风吹过。   来了!   陆万闲拾掇起懒洋洋的态度,准备把这个幻境过完,赶紧回到现实世界。   只见一道红英划过视野,自黑洞洞的虞渊上空飞过,落在陆万闲面前。   清俊的青年面色略显苍白,眼中亦有慌张之色,黑沉沉的眸子看向陆万闲,瞳孔微颤,似乎是在纠结害怕什么。   快说话吧。陆万闲心想,怎么今日的心劫这么磨叽。   “陆仙长,我……我可以解释。”青年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   陆万闲:?   陆万闲惊疑地看向青年,这时他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青年,青年身上穿的不是什么炎尊者的金红战袍,而是玄门初阶弟子的赤色弟子服。   喝,心劫更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2,感谢诺生的地雷x1!   感谢殇璃渊薮麗舊灌溉营养液+1! 第203章 四海排位战   秦炽羽说道:“陆仙长曾经答应我,会给我一炷香时间解释。”   陆万闲莫名其妙地问:“你要解释什么?”   秦炽羽目光向地下斜前方看去,似乎在犹豫什么,接着,他缓缓抬起头,欲言又止地望着陆万闲,迟疑良久,才说道:“其实我,一直都记得前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陆万闲的眼皮跳了一下,右手无意识地向上抬起,袖中的飞剑震颤不休。   秦炽羽似乎没发现陆万闲的动作背后隐藏的含义,他向前迈了一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师尊,你答应过我,要听我解释的,我现在就向你解释,为什么前生我要叛出师门。”   陆万闲微微侧过身,左脚后退半步,右侧手肘稍稍抬起,露出衣袂中的一截小臂,这分明是个防御的姿势,偏生秦炽羽好像完全没感觉到一样。   秦炽羽又向前一步,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身体微微前倾,手臂前伸向陆万闲,很快就要碰到他的肩膀:“因为我——”   “嗖”的一道白光划破秦炽羽衣襟,他的表情凝固住了,然后像水中的倒映一般从中间分开,碎成千片万片虚影。   陆万闲眯起眼睛。   一个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似乎是有人在唱歌。   唱的是中州的小调,陆万闲曾经在哪里听过,好像是叫做上巳踏青歌?   ...   荒郊野岭的石头洞前,绿色光膜消失,身穿水色长衫的男子似乎在思索什么,一只手捻着手指,缓步从洞里走出来。   洞口边上,身穿赤衣的青年从入定中醒来,睁开一双熠熠有神的黑色眼瞳,喜不自胜地望向那水色身影:“陆仙长,你破境成功啦!”   陆万闲顿住脚步,诧异:“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秦炽羽自地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近陆万闲,喜道:“大概是心灵感应,我来到这里,便觉得陆仙长就在附近了。”   陆万闲仍然有些神思不属,打量着秦炽羽:“你……”   秦炽羽被陆万闲看得不好意思,抓了抓头,问道:“陆仙长在心劫里看到什么了?是不是……看到我了?”   秦炽羽曾经问过韩惜见和傅唯一,心劫里会看到什么东西,两人的回答倒是一致,会看到最重要的人。只不过表现形式不同,比如韩惜见看见的是傅唯一色|诱他,傅唯一看见的是韩惜见连累他飞升失败。   陆仙长在心劫里会看见什么呢?秦炽羽实在是太好奇了。   “唔……算是吧。”陆万闲的手指无意识地动弹了两下,似乎在回忆把秦炽羽劈成两半的手感。   当然,秦炽羽是不会知道的。   他心头狂喜,目光更加明亮,神采奕奕地盯着陆万闲,人也不由自主地贴了上来:“看见我什么了?”   陆万闲叹了口气:“你说,你一直没有失忆。”   秦炽羽一愣,僵在当地,背后股股凉意冒出,迟疑道:“什么失忆?”   陆万闲本来不想跟他说的,心劫里遇到的事儿,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既没有在真实世界发生,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除了露出自己的恐惧之外,没有任何价值。   但是……陆万闲鬼使神差地说了出来,说出之后,默默凝视秦炽羽。   秦炽羽的演技在这一刻达到巅峰,他将如遭雷击的震惊灵活地转化为一片茫然之色,呆呆地问陆万闲:“我没有失忆啊。”   陆万闲审视着秦炽羽,片刻之后,笑道:“是啊,要不然是做梦呢。”   说着,他也恢复如常,向洞口外的山林走去。   秦炽羽在原地杵了一会儿,方才回魂,急忙跟了上去。   两人就此不提心劫之事。   陆万闲也松了口气,至少不用跟秦炽羽解释,为什么在心劫里没听他解释就把他劈了。   嗯,因为那只是心劫,他很清楚。   可是如果……   如果在现实世界发生了呢?   自己大概会听完他说“因为我”什么东西,然后再把他劈了吧。   毕竟,连着被耍两次并不好受,别人的命运轨迹都变得更好了,只有自己把一坨狗屎踩了两次,这种感觉很伤自尊。   ...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陆万闲那里成为“狗屎”的秦炽羽,一路都惴惴不安,临到万花山上,托词说自己还得回去打铁,先告辞了。   陆万闲:“等一下。”   秦炽羽艰难地站住。   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温温凉凉的手掌握住。   “嗯……确实破境成功了。”陆万闲探了探秦炽羽的灵脉。   秦炽羽松了口气。   人一放松,手腕上传来的触感迅速弥漫开,连带着整条臂膀都麻麻的。   “我倒是也好奇,你在心劫里看到什么了?”陆万闲笑瞅着秦炽羽。   秦炽羽突然想到什么,脸色涨红,急忙抽出手腕溜了。   陆万闲:?   ...   傍晚时分,傅唯一拎着食破天鲸的食盒回来,放在万花山院子里的石桌上。   香雪海随风轻轻舞动,细微的花粉在暮色里传递着温柔的香气。   “肯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心劫。”   桌边,韩惜见听说秦炽羽一提心劫就溜了的事情,十分笃定地对陆万闲说。   “不至于,炽羽心性纯良,只要没有被外魔侵扰,他应该是最容易度过心劫的人。”陆万闲说道。   韩惜见停住拆食盒的动作,转头看向陆万闲:“师尊,你看错他啦,就他鬼主意最多。”   接着,韩惜见拉着陆万闲说了一大摊秦炽羽如何鬼主意一大摊的实例,从当年反杀韩三思说到后来给傅唯一出主意弄红香小楼的牌子。   陆万闲怔住,疑惑地想,好像韩惜见也没说错,但是为什么他总觉得秦炽羽笨笨的,不是资质愚钝那种笨,而是不会掩饰心思的那种笨。   “师尊,你尤其要小心,秦炽羽对你……”韩惜见压低了声音,上身前倾,凑近来。   傅唯一闷咳一声。   韩惜见溜了傅唯一一眼。   “对我怎么了?”陆万闲莫名。   “他对你和对别人都不一样,他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就没有别人了。”韩惜见神色凝重,手指捻了捻下巴,“依我推测,他这个人属于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所以他现在一定非常非常想要——拜你为师。”   陆万闲失笑:“这样吗?”   “所以师尊,你一定不要动摇,千万记得当初不收他就是怕他的天火灵根再出岔子,绝对不可以心软,有时候心肠硬一点才是真的对对方好——傅师弟你说是不是?”韩惜见瞥向傅唯一。   傅唯一专注地把食盒摆成端端正正的模样:“吃饭。”   “吃就吃。”韩惜见抄起筷子,顿了顿,道,“师尊先吃,师尊今天威震玄门,战平盛千秋,以后我们万花山弟子也可以横着走路了。”   陆万闲笑着摇了摇头。   ...   秦炽羽逃回金铁司,钻进冶炼室就是一顿生火。   直到隋何在炉子上面快被烤熟了,发出一声咆哮。   “这不用你,你先回去巩固你的元婴吧!”隋何吼道。   秦炽羽破境成为元婴修士了,整个人的灵识强度和火系法术力量都远远胜于以前,隋何自然能觉察到。   当然,也是因为,今天在天净台上发生的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整个玄门,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隋何都在金铁司的地下走廊里听见三个不同的剑童议论此事。   秦炽羽立刻丢下扇子,忙不迭地道歉,一边退出冶炼室。   他的心劫啊。   是在漫山遍野的香雪木之间,没有人,天地间只有他的心跳声。   生着细草的溪岸边,一丛丛淡蓝色的小花摇曳着,勾着金红丝线的步履踏过清澈明亮的溪水,一步步向他走来。   大红色的喜服衣袖服帖的垂下,袖摆上绣着玄色的纹理,衣袖轻扬,露出一段洁白如玉的手臂,修长的手指松松提着衣裙下裾,小心使它不被溪水打湿。   砰砰,砰砰。   长眉微蹙,似乎在担心往前一步会弄脏步履,身着喜服的人站在水中央的石头上,抬头向秦炽羽的方向看来。   秦炽羽终于恢复了腿部知觉,他迈步向前走去,一步,一步,越走越快。   砰砰,砰砰。   水中央的人冲他微微地笑。   胸腔里好像有一股膨胀的气息要喷涌出来,秦炽羽听到自己快活地大声问:“仙人可愿与我结为道侣?”   ...   秦炽羽一边想,一边不好意思地笑。   虽然心劫后面不太顺利,那条溪变得越来越宽大,深不见底,水流又急,差点把他淹死。   不过,那一刻的画面,将永久地留在他心间。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那人就在水中央。   ...   心劫虽然结束了。   但是,这心外天地还远未结束,世界之大,时光之长,又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手榴弹x1,地雷x8,感谢浪味仙的地雷x2,感谢式神的地雷x1.   感谢RISION的营养液+10.   食言而肥的胖葱归来( 第204章 四海排位战   秦炽羽美滋滋地回味了一番心劫中的画面,起身来把窗户打开,夜幕降临之时,外面的山色已经没入黑暗,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将清辉洒落在群山峭壁上。   一阵凉风含着植物的气味吹在脸上,秦炽羽凝望着月光涌动的云雾气,一时的脑热稍稍冷却下来,他不禁沉思起来,如果上一世的自己和这一世的自己是同一个灵魂,经历也差不多,照理来说性格也差不多,为什么会背叛师门呢?   这不是前世今生,而是把同样一生过了两次,命运的轨迹若非刻意扭转,应该是顺其自然的,在顺其自然的状态下,为何前生的秦炽羽,会选择“恩断义绝”,跳下虞渊呢?   秦炽羽皱起眉头,越想越奇怪。   这般干想也不会有个结果,他便想着冷却一下思绪,入定内观——   对了,他既然已经突破元婴,那应该能看到新的回忆云了吧。   新的回忆云里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上一世,修炼到元婴期的秦炽羽,是个什么样的状态呢?   秦炽羽一边想着,一边入定起来。   ...   “铮”——   一道明亮的光射入地下。   飞剑的剑柄兀自颤动不休,发出嗡嗡龙吟。   青年一把拽起剑柄,像从豆腐里抽出筷子一起轻易地从土地中抽出飞剑。   回忆云中,秦炽羽一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幕。   激战,猝不及防地扑了一脸!   青年身穿高阶弟子服,一把拽起飞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对手。   “嘭!”   两把神器级别的飞剑在空中相撞,爆出一阵白光。   白光中迸出一个黄色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向秦炽羽所在的方位砸下来。   “轰——”   一阵乱石飞溅,瞬间吞没了那黄色的身影。   秦炽羽在回忆云中是没有实质的,就像一个灵体一样漂浮着,只能抬头或是低头,向前或是向后推进视角。   因此,青年掉下来的时候,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眼睁睁地看着前生的自己把大地砸了个坑。   丢人,太丢人。   还以为元婴期的自己会多厉害,还以为能看到什么新鲜的东西,没想到,竟然一上来就是被人击倒!   秦炽羽别开视角,不想看。   事实上,前生的自己掉下来之后,腾起一阵灰尘,他也什么都看不见。   少顷,灰尘散去。   黄色的背影摇摇晃晃地起来,一手用剑撑着地面。   秦炽羽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他明明是法修,为什么前生还会用飞剑?   一股酸涩的嫉妒泡泡冒了上来。   前生是剑法双修么?没关系,今生他也可以,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果然是少年有为。”这时,一个令人厌恶的熟悉声音传来。   这种不管什么时候都胜券在握的声音,高高在上的语气,分明就是——盛家家主盛千秋!   秦炽羽心里的嫉妒泡泡冒的更厉害了。   前生的他,不仅剑法双修,还能和盛千秋对垒?!   那黄色的背影弓起来,缓慢地从半跪的姿势用力站起来。   他随手挽了个剑花,将飞剑背在手臂后面。   一缕明若秋水般的光芒映入眼帘。   秦炽羽发现,这飞剑,还不是普通的飞剑。   ...   “神器远流,本座就说,你怎么会有和本座对剑的本事……原来是偷了你师父的剑来玩啊。”盛千秋兀自在那里自说自话。   “哼。”黄色的背影终于挺直了后背,发出极其轻蔑不屑的一声,仿佛自家师尊被盛千秋提到都是一种冒犯。   “不过,你的剑术太差了,空有神器在手,也只有找死的份。秦炽羽,本座知道你对盛家有所不满,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本座因此迁怒于你。”盛千秋笑了笑,“因为你在本座面前,与蝼蚁无二。”   黄色的身影似乎抖了一下。   秦炽羽的灵魂亦震了一下,明明不具备形体,他却感觉到热血哗哗地往头顶上涌。   正在此时,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向前面拉去。   秦炽羽眼前一花,再定神时,只觉得全身无一处不痛,好像骨头刚被摔散架了又拼起来一样。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每一次呼吸都牵引着肋骨一抽一抽的疼,手里的飞剑勉强撑着地面,给他分担了不少负担。   呔,没想到,背影看起来那么威风八面的前生,真实感受竟然如此狼狈……   至于他的灵体为什么会突然被拉进来。   大概是忽然之间俩人的感情达到了共鸣——都想把眼前这盛家家主打翻在地!   什么蝼蚁,今天就让你后悔说这话!   秦炽羽大喝一声,左手团起炽白火焰,右手运起飞剑,向盛千秋奔去。   飞剑在地下划过,秦炽羽猛地向空中一跃,躲开盛千秋的法力攻击。   他在空中双手一碰,两团炽白火焰团成一个发出刺目白光的光球,向盛千秋砸去。   与此同时,飞剑亦从地下包抄,向盛千秋下盘射去。   “轰——”   盛千秋周身炸开一片金光,坚不可摧的金系法术一波波荡开,硬生生将秦炽羽的火焰击成粉末。   飞剑倒是直直刺入金光,向盛千秋奔去。   秦炽羽紧盯着飞剑,默念剑诀,促使飞剑更快地突破护体神光。   正在这时,盛千秋抬头,看向秦炽羽。   他的眼神仿佛早已看穿秦炽羽的策略,唇角勾起一丝上扬的弧度,紫袖一摆,神器斩乾飞出,与飞剑远流在空中相击。   秦炽羽只觉一股大力将他掀出,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往下落,头朝下,脚在上那种。   奇怪的是,他却看到一大片黑色的东西。   几乎遮住了全部的视野。   那是……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掉进一个无比巨大的黑色深渊。   那种黑,是吞噬一切的,容不得一丝光芒,看不到一丝物体轮廓的黑。   秦炽羽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画面,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张图。   挂在欧青子卧房内的那张巨幅地图。   玄门的地形图。   在北方,有一个硕大的黑洞,突破了地图的边界。   每个看到这幅图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那黑洞吸引去全部注意力。   黑洞边上注有两个小字:虞渊。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虞渊,但在秦炽羽看到眼前巨大的黑色深渊时,他脑海中立刻把地图上的黑洞与眼前的实景联系了起来。   是了,世上再也没有这么一个地方,如此诡异,如此邪恶,观之令人胆寒。   秦炽羽猛地向上腾起,抓住“蹭”地飞来的飞剑远流。   远流“叮”地插入峭壁边缘,秦炽羽挂在上面,随着阵阵阴风吹动而摇晃着。   他咽了口唾沫,双手握住剑柄,猛地一用力,向上跃去,扒住两块石头,飞快地爬上悬崖边。   飞剑跟着他一起飞上来。   秦炽羽趴在实地上呼哧呼哧直喘气。   还好没掉下去,要不然都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等等,背后这就是虞渊?前生的自己,真的是主动跳下去的吗?脑袋真的没问题吗?   这种乌漆嘛黑又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的黑洞,到底有什么好跳的?   飞剑远流落在秦炽羽手边,秦炽羽伸手去拿,牵动胸口受伤的肋骨,疼得他一阵呲牙咧嘴,如同年迈体虚的老者一般缓慢地把飞剑捡起来,又慢腾腾地站起身来。   对面的盛千秋正在旁若无人地擦剑。   秦炽羽心内交杂着数种情绪,他知道此刻的自己打不过盛千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想起新仇旧恨,还有此刻被蔑视的恼怒。   也不知是前生的身体先动,还是秦炽羽先冲起来。   他再次向盛千秋发动攻势。   ...   “嘭!”   这一次,没有意外,他再次飞了出去。   被打飞这件事,一次两次,就找到感觉了。   秦炽羽在空中伸手,飞剑远流“嗖”地过来,剑柄自动探进他手心,他手掌一合,飞剑远流便带着他往岸边飞。   出于好奇,秦炽羽往黑洞洞的虞渊里看了一眼。   那底下真的什么都看不到。   那底下是什么呢?   真的通往魔域吗?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本不该如此,可那地方的未知性又吸引着他的注意力,牵动着他的思绪。   当初是怎么形成这么大的洞口的?   能形成这么大的洞口,如果不是自然之力,而是某个人或某种东西的力量——那得有多可怕。   到底是怎么封印住的?为什么没有看到封印或者结界的反光?   那底下真的好黑。   砰砰。   一股奇怪的脉动,令秦炽羽打了个哆嗦。   他不敢再看,抓紧飞剑飞上峭壁。   ...   “还要再来么?”盛千秋擦着他的剑,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秦炽羽微微侧过身,将飞剑投入地下,插进石头缝里。   盛千秋露出了然的笑意,收起飞剑,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秦炽羽说道。   盛千秋似有意外,却没有回过身,只是微微偏过头。   他的余光掠过一团赤红色的事物。   赤红色?   盛千秋眉梢微微挑起。   ...   火焰的颜色越趋近于白,则表示力量越强,赤红色的火焰,只是最初阶的火焰。   秦炽羽周身正环绕着赤红色的火焰。   他自己好像没有意识到一般,顶着赤红色的火团一步一步向盛千秋走来。   飞剑早已被他留在身后的石头缝里。   盛千秋不由得皱起眉头。力竭还要死缠烂打,那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罢了,就给他最后一击,结束今日的战斗吧。   盛千秋手掌中聚拢金色的灵力,形成如有实质的金色球体。   与此同时,秦炽羽身上的赤红火焰暴涨数丈,向盛千秋呼啸而来。   盛千秋甚至没想挡上一挡,这种初阶的法术——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   赤红火焰轻而易举地突破了护体神光,向他周身经脉袭来。   不对,这不是什么初阶火系法术。   这火有些邪性。   盛千秋本能地一抬手,金色光球在空中爆开,将包围上来的赤红火焰震开。   巨大的冲击力令秦炽羽向后飞出一丈,摔倒在飞剑远流旁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当他再度醒来,天已经黑了。   秦炽羽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身上却并没有想象中疼。   他爬起来,拔出飞剑远流,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被火焰和法术搞得破破烂烂的衣服挂在他身上,根本挡不住透心凉的风。   他得赶紧回去才是。   这般狼狈地疾行了几步,秦炽羽突然看到前面有一个水色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火箭炮x1,地雷x3,感谢@975的手榴弹x1。   感谢@975的营养液+19,感谢摘云万里同君酌的营养液+200(!!),感谢敞开肚皮晒太阳的营养液+1,感谢胆小如兔的营养液+10,感谢式神的营养液+10,么么啾! 第205章 四海排位战   一轮明月升在中天,将道路照成青白色。   秦炽羽看见路中间那熟悉的水色身影,脱口便要唤出陆仙长来。   他张开嘴:“师尊!我在这里!”   那水色身影调转身来,忧心忡忡的神色,在看到秦炽羽那一刻,化作一个笑容。   秦炽羽感觉到自己一摇一晃地走了起来,越走越快,跌跌撞撞地往陆万闲那边跑。   他的感觉没有错,身体的主控权,又交回给前生的自己。   如今,他只能看着、听着,却无法实际掌控这身体。   他看着“秦炽羽”跌跌撞撞地跑到陆万闲面前,也不知道是真的绊了一下还是假的,脚下一顿,上身失去平衡,向陆万闲扑去。   接着,他感觉到一股香雪木的气息扑鼻而来,他的脸埋进一个温温凉凉的怀抱里,水色长老服表层的纱罩质地很是轻薄,像一阵微凉的烟雾一样扑在秦炽羽脸上。   心机!   秦炽羽这样想着,但又不得不佩服,前生的自己就是这么无耻。   ...   陆万闲将秦炽羽扶起来,微低却很温和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来:“怎样,这次找死找得开心么?还偷了远流,真不怕我罚你?”   “嘶——疼。”“秦炽羽”伸手抱住陆万闲的腰,又耍赖喊疼,又神采奕奕地看向陆万闲,“师尊帮我看看,是不是肋骨断了,盛老贼下手真狠,若是没有师尊的飞剑,我肯定就交代在这儿——”   末了还拐弯抹角地强调飞剑的重要性,好像偷走飞剑是无奈之举一样。   陆万闲从“秦炽羽”手中拿过飞剑远流,轻轻向空里一抛,神器化作一道银光,消失在陆万闲袖口间。   偷拿飞剑这事,陆万闲便没有再提。   他微微低下一侧肩膀,撑起“秦炽羽”半边身子,将他驾起来:“你就是欠的,谁让你招惹盛家家主,没把你脑袋削掉算好的。”   虽然嘴上很厉害,秦炽羽却分明感受到了陆万闲语气中的宠溺和担心。   他有点委屈了,前生的自己为什么这么好福气,明明做的比今生的他少很多,却比他更多地享受着陆仙长的宠爱。   陆万闲将“秦炽羽”扶到了朝向东边的开阔处,放出神行法器,扶着“秦炽羽”上去。   神行法器平平稳稳地载着两个人飞回赤霞堂。   陆万闲轻轻跃下地去,回头看“秦炽羽”捂着肋骨,迟疑能不能跟着一起跳下来,他便伸开手,道:“要不要抱你?”   秦炽羽内心咆哮:不要不要不要!   前生的他可别这么不争气。   虽然他很喜欢抱着陆仙长的腰的感觉,但是并不希望被陆仙长像抱小孩一样抱来抱去。   “不必了。”“秦炽羽”咬牙,扶着神行法器的边缘,慢慢蹭了下去。   免不了又哎哟哎呦了两声。   这般歪歪咧咧地回到房中,歪在床上,“秦炽羽”才算松了口气。   陆万闲拿来桌上的油灯,放在“秦炽羽”面前,自然而然地说:“点火。”   “秦炽羽”的目光在油灯上停了一瞬。   灯芯上“蹭”地冒起一小股内蓝外赤的火苗,摇摇晃晃地长大,屋内也逐渐亮起来。   陆万闲满意道:“躺下,我给你看看,断了几根肋条子。”   “秦炽羽”似乎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秦炽羽都感觉到脸热了,他撑着胳膊,把后背慢慢放下,平躺在床上。   陆万闲俯下|身来,隔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轻轻按着,“秦炽羽”时不时倒抽一口凉气。   陆万闲皱起眉头:“你庆幸吧,没断到内腑里去。这些日子,都别想着下床了。”   “秦炽羽”无声地笑。   “笑什么?”陆万闲在床边坐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捡起他搁在床沿边的手,探了探脉门,确认没有受到经脉伤,这才稍稍放下心。   “师尊……可惜今天你没看到,我是怎么打得那盛老贼落荒而逃的,真是看不惯他那副假模假式的样子,但凡威胁不到他的,他便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谁知道,今天被我放出的火焰烧到了眼前,气急败坏得很呢。”   陆万闲轻轻摇头:“你可算了吧,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么。”   “秦炽羽”有些急了,急于证明,猛一吸气,肋骨又疼起来。   秦炽羽跟着他受疼,简直想化身外身捶他。   不过,今日确实很奇怪,秦炽羽只是放出了初阶的赤炎,就击破了盛千秋的护体神光,这完全不符合常理,秦炽羽至今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咳咳咳——是真的,当时我就像突然打通了什么关窍,体内的——”   “秦炽羽”话未说完,便被陆万闲侵入脉门,两人因为疗伤,早已形成可以任意进出内府的默契,“秦炽羽”也不再说话,闭上眼睛,专心等着陆万闲的灵力。   陆万闲进入秦炽羽的经脉之后,沿着小周天看了一遍,确认没有明显的问题,这才缓缓退出来。   “秦炽羽”心里却还惦记着那种诡异的调动灵力的方法,跃跃欲试想给陆万闲展示一下。   白天他和盛千秋在虞渊附近的悬崖边比斗,他几次被打飞出去,差点掉进虞渊里,后来凭着飞剑又拉回到悬崖上,有惊无险。   但中间经历了一件奇怪的事,就是他盯着虞渊看的时候,好像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之后再运用火灵,去打盛千秋的时候,才打出了能突破盛千秋的护体神光的赤炎。   那种调用灵力的方法,似乎并不是“秦炽羽”曾经跟陆万闲学过的,也不是他在藏经阁中任何一本书上见过的。   而是非常神奇,又非常简单的一个动作。   这般想着,“秦炽羽”调动起火灵,轻轻地追上陆万闲的风灵,试探着碰了一下它。   风灵骤然向后退去,呼吸间便撤出“秦炽羽”体内。   “秦炽羽”睁开眼睛,正想道歉,便看见陆万闲苍白着脸色,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你做了什么?”陆万闲轻声问。   “我也不知——”   “秦炽羽”话音未落,便见到眼前一片薄红腾起,好像血色残阳从赤霞堂的窗纱上透进来,那种一下充斥了视野的薄红。   接着,他感到脸上蒙蒙地洒下温热的一层。   他茫然地抹了一下脸,手掌拿到眼前看,是血。   “师尊!!!”   陆仙长!!!   ...   秦炽羽猛地睁开眼睛,出了一身冷汗。   窗户外面,已是晨光初透,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充斥着耳朵。   一时间,他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做了一个噩梦,还是进入回忆云、看到了真实的回忆。   秦炽羽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匆匆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驾神行法器赶往万花山。   他急于求证一件事。   ...   看到陆万闲完好无损地站在院子里给花浇水,秦炽羽才松了口气。   “嗯?”陆万闲抬头来看他,秦炽羽跑过来的时候带起一阵风,这么多年了还是学不会稳重。   “没事,我就是突然想散散步。”秦炽羽走了过来,背着手看看香雪木的花枝。   “我还以为你带了早饭来。”陆万闲瞥了一眼秦炽羽空空如也的手。   “我现在去买!”秦炽羽立刻转身跑了。   陆万闲直起腰来,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露出疑惑的神情。   ...   万花山的清早,四个人围坐在桌边,吃上了热乎乎的羊汤饼。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因为非常满足。   吃的差不多了,韩惜见和傅唯一去洗碗。   秦炽羽又从芥子袋里掏出一个包裹严实的羊肉饼,递给陆万闲。   “陆仙长,神厨老爷子说玄门集市这家的羊肉最好,可以补血补身子,再多吃点吧。”   “?”陆万闲迷惑,“我看起来很虚吗?”   秦炽羽顿了顿,向陆万闲问道:“陆仙长,你以前的那个徒弟……就是背叛师门的那个,有没有打伤过你?”   陆万闲一愣:“你问这个干什么?”   秦炽羽自知这样贸然问很容易出纰漏,但是他顾不上了,因为回忆云里的事情实在太过可怕。   他当时完全代入了前生的自己,所见所闻都是一致,因此,“秦炽羽”试探着放出火灵时,他也能感觉得到,陆万闲突然吐血,血溅在他脸上,他甚至还能记得当时微微的热意。   这感觉实在太过难忘,以至于让秦炽羽憋着不说,他就会爆炸。   “我做了个噩梦,梦见陆仙长被以前那孽徒打伤了。”秦炽羽直截了当地说道。   陆万闲看他一副坦荡荡的样子,本来还有所怀疑,现在又觉得以秦炽羽这直来直去、风风火火的性子,是不可能瞒得住事儿的。   “什么做噩梦,你是调息的时候睡着了吧。”陆万闲失笑。   秦炽羽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   调息确实有时候会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这时候因为是灵体状态,保不齐能见到灵魂记忆。   陆万闲道:“没有。”   “没有?不可能吧,陆仙长,你再仔细想想。”秦炽羽急道。   “确实没有。”陆万闲思索了片刻,道,“他虽然叛逆,不过有事都会直说,不会出阴损的招数,即便、即便后来堕魔,做了许多大逆不道的事,但也未曾主动与我正面交手过。当然,正面交手也是自讨没趣,毕竟他那两下子,都是我教的。”   陆万闲想着想着,竟然微微浮起了笑意。   秦炽羽:……   不对,事情发展不应该是这样的,怎么搞的好像永远都胜不过前生的自己了,不管在哪个方面?!   “那……有可能是无意识的呢?”秦炽羽试图把话题拐回正题。   “无意识的?那有可能啊,毕竟经常在一起切磋修炼,谁手下都没个准的。”陆万闲说着,似乎想起什么事情来,“尤其是他有一阵学会了新的操控火灵的方法,自己还没习惯,运功疗伤的时候,免不了打到我,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这件事,这事很大!   秦炽羽在心内大喊。   那才不是什么新的操控火灵的方法!而是受到虞渊蛊惑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2! 第206章 四海排位战   但是他又不能直说。   秦炽羽试探着问道:“陆仙长,你说那孽徒,会不会是因为受到了什么东西的蛊惑,所以才会功力暴涨,后来堕入魔道?”   陆万闲听到这话,疑惑地看向秦炽羽:“你今天为什么忽然对……他这么感兴趣了?”   “嗨,还不是因为、因为做了个噩梦嘛。”秦炽羽赶紧说。   陆万闲打量了一会儿秦炽羽,叹了口气,道:“告诉你也无妨,那孽徒是不屑于说谎的,也不懂得掩饰,心里一点小事都存不住,就像你今天这样,做了个噩梦也要过来与我说道。”   “咳。”秦炽羽心想,要么是我的前生呢。   “我们二人修炼的方式比较特别,互相之间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为了指导他修炼,我有时候需要进入到他的内府,只有绝对信赖才能做到。”陆万闲说道,“我之所以确定他没有受到蛊惑,是在神智清醒的状态下做出的判断,决定要叛出师门,堕入魔道。就是因为这一点——我问过他,究竟有什么隐情,是否受到什么牵制,又或是一时糊涂所致。他回答我没有。”   秦炽羽呆住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当时的情况,你并不了解。”陆万闲顿了顿,道,“在他选择堕入魔道之后,有一次,机缘巧合,他重伤在床,我恰好获得一个机会给他治疗。我替他重塑了经脉,他可以重新开始修炼正道,可以选择回来。”   可是他没有。   一次还可以说是一时冲动,两次又是什么。   而且,陆万闲还有话没说,那次并不是什么机缘巧合,而是陆万闲潜入魔域专程去找前生的秦炽羽,扮作神医接近他,从魔尊眼皮子底下跟他搭上线,废了老大力气把他治好了。   秦炽羽不仅没有感谢陆万闲,还冲他发脾气,亲自把他“护送”到虞渊前,叫他赶紧走。   想到这一出,陆万闲就很生气。   越想越气。   “咔嚓”一声,石头桌子被他捏碎一个角。   ...   陆万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情绪过于激动了。   他抬头一看,就见秦炽羽正愣愣地看着自己,眼神里还有点畏惧。   之后一整天,秦炽羽都没再提起噩梦的事。   陆万闲并没有多想,径自去菜园子照顾灵植。   秦炽羽在这边,盯着碎掉的桌角看了又看。   果然,没有说出真实情况,是正确的。   这件事在查明自己上辈子犯抽的真相之前,绝对不能轻易告诉陆仙长,否则今日的石头桌角,就是来日自己的脑壳!   秦炽羽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谁也没法帮他,他只能靠自己了。   思考,对,思考……动动脑筋,一定能想出什么突破点。   虞渊,虞渊边上……   盛千秋!   对,盛千秋为什么会找前生的他比斗?   盛家家主一向高高在上,不屑于迎接无名小卒的挑战,一般的弟子,甚至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因此也在盛家乃至全玄门中塑造起了神秘又无所不在的强|权形象。   可是盛千秋却平心静气地接受了他的挑战,下手还特别有分寸,没有趁机把他干掉。   如果盛千秋真的和他交手,一定是因为看他不顺眼,想早点灭掉他,就像对待韩惜见和傅唯一时那样。   那为什么又没有趁机下狠手?   这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比斗的地点,是谁选择的呢?秦炽羽自己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虞渊边上去,那就是盛千秋叫他去的。   盛千秋定的比斗地点——是不是别有用心呢?   秦炽羽越想越不对,整个人都躁动起来,他一跃而起,绕着院子快步走动。   ...   韩惜见和傅唯一说话间从后院走出来。   就看见秦炽羽像是困兽一般,绕着中庭一圈圈地转。   “秦师弟,你干什么呢?”韩惜见伸出一只脚。   秦炽羽没注意,一脚踢过去。   韩惜见的腿骨差点给踢断。   “哎哟嘿。”韩惜见痛得抓住傅唯一的手臂,想掐着他释|放点痛苦,谁知傅唯一的手臂比石头还硬,韩惜见顿时委屈地眼眶发红。   秦炽羽懵地站住,看向韩惜见。   “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硬了?”韩惜见恼火地问。   秦炽羽:“……”   傅唯一:“……”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秦炽羽默然片刻,道:“或许是因为我突破了元婴。”   “什么??”韩惜见震惊,“你突破了元婴?!”   秦炽羽抓了抓头发,这件事,他好像一直没跟韩惜见他们说,昨天守着陆仙长突破分神之后,他就急匆匆地回去了,今天早上又光顾着想虞渊的事,没顾上跟韩惜见正经说话。   “是啊。”   韩惜见上来摸了摸秦炽羽的肩膀,又伸手想戳他的脸,被傅唯一拉着手臂按下去。   “嗯,秦师弟确实感觉不同了。”傅唯一评价道。   韩惜见仍然处于震惊中,怎么,秦炽羽不声不响就突破元婴了?这才几年,秦炽羽开始修行才一百三十多年,竟然就突破元婴了,这合理吗?   就算是天才如天玑峰主,也足足用了两百年啊!   “我不相信,除非你把你的小孩放出来遛遛。”韩惜见盯向秦炽羽的肚子。   秦炽羽:“……”   虽然知道韩惜见说的是元婴,但是他的措辞为什么这么的——诡异。   秦炽羽:“我正烦着,一边玩去。”   韩惜见生气了:“你就是这么跟师兄说话的?嗯?你一个小师弟,有什么好烦的!”   秦炽羽不想搭理他,偏偏韩惜见净往上凑,非要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说出来,让大师兄帮你解决。”   秦炽羽才不相信韩惜见这个麻烦精还能帮别人解决麻烦。   但是韩惜见又一直缠着他,没办法,秦炽羽只好说道:“我在想怎么干掉盛千秋,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那显然是不可能有。   “……如果我有的话,盛千秋早就魂飞魄散了。”韩惜见叹了口气。   “其实,我怀疑,盛千秋暗通魔域。”秦炽羽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把我叫到虞渊边上,他肯定有阴谋。”   “他叫你去虞渊边上?”韩惜见惊。   “这个事我目前没法解释,总之盛千秋这个家伙,越早死越好,晚了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秦炽羽总结道。   “我三十多年前就这么想了。”韩惜见点点头。   韩惜见突然一拍手:“对了,我有个主意!”   秦炽羽诧异,韩惜见还真有主意?   “我最近在和小傅师弟研究一个东西,相思玉佩你还记得么?”韩惜见道。   相思玉佩,最早是秦炽羽拿来和陆万闲联络的,他当然记得。   “天璇峰的东西,后来他们拿灵石赎回去了。”秦炽羽道,“这和盛千秋有什么关系?”   “你还记得一百年前,你和师尊带回来了一块传音玉佩么?当时你们不是猜测说,玉佩另外一边就是盛千秋?”韩惜见道。   “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秦炽羽和陆万闲从陈国王宫找到了这块玉佩回来,之后陈国王宫便一夜覆灭,只留下这么一块物证。   据陈国王妃所说,这玉佩是用来联系“万大人”的传音信物。   秦炽羽和陆万闲对这万大人的身份多有猜测,最后落到盛千秋身上。   秦炽羽一度想要直接去找盛千秋报仇。   然而陆万闲犀利地指出就算他去报仇,那也是以卵击石,除非万花山整体的实力上升,能够与盛千秋相抗衡。   在玄门这个地方,人们总是与强者站在一起,而非正义。   秦炽羽听进去了陆万闲的话。   这一百三十三年来,他一直很努力地在修炼。   但是,越是努力地修炼,他越能冷静客观地看到扳倒盛千秋的难度。   “我和唯一结为道侣之后,师尊让我们俩研究研究这传音玉佩。”韩惜见说道,“这东西虽然普通人也可以用,但是道侣之间的灵魂感应,能开发出它的更多功能,比如逆向感应。”   “什么叫逆向感应?”秦炽羽听得提起精神来,这事儿好像还真的靠谱。   “就是不需要对方同意,单凭我这半边玉佩,就可以强行打开对方的那一半。”韩惜见自信满满地说道,“如今,我们已经测试成功了!”   秦炽羽热血上冲,一把抓住韩惜见的胳膊:“快,现在就演示一下,说不定还能听到盛千秋那老贼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韩惜见挣脱开秦炽羽的爪子,嫌弃道:“现在去听只会打草惊蛇,而且,我们只是测试成功,在别的传音玉佩上测试的,并没有在这一块传音玉佩上试过啊。”   秦炽羽冷静下来,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陆仙长有没有说,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师尊说要等。”韩惜见神神秘秘地说道,“等时机成熟。”   怎么叫时机成熟呢?   秦炽羽陷入了困惑。   “师尊说,证据这个东西,只有在我们实力压倒盛千秋的时候,才能拿出来争取大多数人的支持。”韩惜见道。   实力压倒盛千秋。   “时机已经到了。”在天净台上的时候,陆万闲曾经这么对秦炽羽说过。   真的实力能压倒盛千秋了吗?   忽然一道金光落在万花山上方,欧青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回荡在山峰山谷之间:   “诸峰长老,速至紫极殿集合!”   “事关四海排位战与虚花秘境入境资格,请各位务必到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浪味仙的地雷x3,WEREWOLF-J的地雷x1! 第207章 四海排位战   秦炽羽和韩惜见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不对,秦炽羽立刻拔足往外跑去。   前院中,陆万闲祭出飞剑,跃上剑身,正准备启程。   秦炽羽二话不说,纵身跃向半空中的水色身影,一把抱住陆万闲的胳膊。   陆万闲被他带的一歪,差点从剑身上拽下地,忙踩住剑身,伸手托住秦炽羽的手肘,将他扶上剑身。   “怎么慌里慌张的?”陆万闲责备道。   “陆仙长,我跟你一起去。”秦炽羽站稳身子,挺直了腰杆,一副要为陆万闲冲锋陷阵的姿态。   “师尊,我们也去!”韩惜见拽着傅唯一跑出来。   陆万闲看看韩惜见,又看看秦炽羽,无奈道:“你们去做什么,这是长老会,等我带消息回来吧。”   “陆仙长,方才那传音里不是说,要确定前二百名的名次吗?既然如此,肯定和我们相关啊,我们很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进入前二百,有没有人在里面搞鬼。”秦炽羽这时候脑子倒是非常清醒。   陆万闲一想,确实,三个小的都应该进入前二百,这次开会确实与他们相关。   “那便一道来吧,我看看能不能带你们一起进紫极殿去,若是进不去,你们就只好在外面等着了。”陆万闲说道。   “好!”韩惜见召出飞剑,拉着傅唯一上来。   万花山上迸出两道飞剑光芒,直奔悬圃而去。   .   紫极殿前已经聚集了一群长老。   看样子,带着弟子来的并不是万花山独一家。   大家都急于知道前二百名有谁,虽然心里有个数,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呢,这可是事关虚花秘境入境资格的一次选拔,其意义又不仅仅是四海排位战本身了。   “不行,不行,弟子不能进去,这是长老会。”   “盛家的弟子也不行。”   门前,欧青子的弟子们正在充当临时门卫,阻拦想要混进去的弟子。   秦炽羽见状,知道自己是没法跟陆万闲一起进去了。   他心里隐隐感觉到,盛千秋一定会在这次长老会上生事。   秦炽羽忧心忡忡地看向陆万闲,脱口道:“陆仙长,要不然你把我藏进百宝锦囊里带进去……”   陆万闲有些好笑:“你倒是爱操心,陆某看起来像是挨欺负的样子么,把心放到肚子里。”   秦炽羽欲言又止,自从昨天晚上他在回忆云里看到陆万闲受伤,他就一直心神不宁,下意识攥住陆万闲的袖子不放手。   陆万闲往前走了一步,感觉袖子被勾住,回头才看见秦炽羽呆呆地拽着他的袖子角。   陆万闲无奈:“手。”   秦炽羽松开陆万闲的袖子,怔怔地望着他。   有一瞬间,秦炽羽很想把什么都坦白了。   陆仙长这么好,一定会原谅他的,只要他死皮赖脸地求原谅,缠着陆万闲不放,大不了挨两下打,随着时间的推移,陆万闲再生气,也会忍了他。   可是,那样做的话,陆仙长永远都会把他当小孩吧。   那不是他想要的。   前尘中的真相,他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查清楚。   以此来证明自己与前尘不同,来得到陆仙长的认可。   “我在外面等你。”秦炽羽坚决地说道。   “嗯。”陆万闲一点头,转身步入紫极殿中。   .   紫极殿中云雾缭绕,殿上高处,欧青子和几名盛家峰主已聚集在那里。   陆万闲扫了一眼,感觉哪里不对,四海排位战的主持者——盛玉髓不在。   “诸位已经到齐,那就公布前二百名的名次吧。”   欧青子一副长话短说的模样,将手一挥,凭空出现许多红色的卷轴,从空中飘飘扬扬落下,恰好落在每个长老手中。   卷轴内容是一样的,抬头写着四海排位战前二百名。   一时间,众长老都凝神观看前二百名的名字。   陆万闲展开卷轴,从最末尾看起,依他的记忆,他应该先看到秦炽羽的名字。   有了,秦炽羽,约莫在一百八十名左右。   也亏得秦炽羽运气好,堪堪擦边进来。   不过,秦炽羽毕竟是天道之子嘛,天道之子哪有运气不好的。   陆万闲一边想,一边继续往上看,找到一百名左右的时候,依然没看到韩惜见和傅唯一的名字。   陆万闲微微皱眉,韩惜见和傅唯一有这么靠前吗?   接着,他飞快地浏览完前一百名。   ……   ……   ……   前一百名里竟然连他自己都没有?!   陆万闲忍不住笑了,盛千秋,没想到,你竟然能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   本来以为顶多操作掉韩惜见和傅唯一,没想到,盛千秋的下限是没有尽头的。   陆万闲笑着摇了摇头,抬起头,看向高处的欧青子和盛家那几个长老。   欧青子干咳一声,立刻躲开陆万闲的目光。   盛家那几个长老倒是毫不避讳陆万闲的目光,甚至还主动露出嘲讽的表情。   至于在场的其他院、部、司的长老们,看到自己人的名次差不了多少,其实并不在意万花山是否被抹掉了,甚至有一些因为万花山被抹掉,而名次前移的长老,还暗暗高兴。   “大家请仔细看看,名次有没有什么问题,这次召集大家前来,主要就是公布四海排位战的前二百名,给各位的辛苦修炼一个反馈。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大家都忙,这就散了吧。”   盛千秋从几名盛家长老后面走出来,来到台前,语气轻松地说道。   他有一种气势,可以举重若轻地跟众人说事情,就仿佛是在他家中的小会客室一般,这种状似随意又能敏锐捕捉到众人心理的态度,可以说是一种天生的领导力。   盛家家主毕竟不是白做的。   众长老纷纷应声,表示自己这边没什么问题。   人群开始向外移动,眼看这二百名就这么决定了。   .   陆万闲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陆某有问题。”   窸窸窣窣往外走的声音,顿了顿。   众长老们回过头来,虽然说他们对排名没什么意见,不过既然有瓜可以吃,他们是不介意再等一等的。   .   盛千秋似乎才看见有陆万闲这号人,他懒洋洋地一扯卷轴,道:“哦?”   “陆某前日里好像刚和盛家主打成平局,怎么盛家主高居前十,陆某就连名字都不配拥有呢?”陆万闲也不生气,笑着问。   “平手——?”   “真的假的?”   “陆村夫到底修炼的什么功夫,东明真人的秘籍真有这么厉害?”   一阵议论声起。   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陆万闲不解释,只笑吟吟地望着台上的几个高高在上的人。   众长老的目光也投向台上,希望盛千秋能出来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一个声音从紫极殿大门前传来。   这声音冷得掉冰碴子,一听就知道是盛玉髓——不,应该是被触犯到底线,生气中的盛玉髓。   “玉髓也正想问,为何召开四海排位战的长老会,却不叫玉髓这个主持者?”   盛玉髓的声音回荡在紫极殿中。   这还是第一次,他公开向盛千秋叫板。   众长老们吃瓜的兴味更充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5,手榴弹x2,感谢@975的手榴弹x1,感谢娃鲸的手榴弹x1。   感谢@975的营养液+15,南笙的营养液+10。   最近工作有点忙,就快要跟客户互发律师函了哈哈哈,再加上公司裁员裁的有点猛烈,可爱的洋葱现在一个人干六个人的活儿,快榨成洋葱干了。乱忙一通之后发现,还是写文好,工作就当做生存游戏吧,写文才是精神支柱,嘤。 第208章 四海排位战   盛玉髓如此堂而皇之地挑衅盛千秋,盛千秋自己也是有些意外。   “盛玉髓,”盛千秋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失望,好像盛玉髓刚当着他的面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作为你的长辈,我实在是对太失望了,本以为给了你闭门思过的时间,你会好好想清楚自己错在哪里!”   盛玉髓面无表情,众长老自动给他分出一条路,他举步走入紫极殿中,脚步踏响跫音,在鸦雀无声的殿堂上能听到清楚的节奏。   “盛玉髓!你这是什么态度?本家主跟你说话,你没听见么?”盛千秋恼火道。   盛玉髓一言不发走上台阶,径直来到盛千秋面前。   他展开手中的一幅金色卷轴,金光乍开,晃得盛千秋等人眼前一阵眩晕。   “昨日的对决结果,已经写在这上面,”盛玉髓冷声道,将金色卷轴送到盛家几个长老眼前展示了一遍,而后递到欧青子手中,道,“请掌门做个公证。”   欧青子实在是不想接这烫手山芋,他咕哝了两句,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好太过站在盛千秋那边,只得把金色卷轴接过来,念道:“四海排位战第一千四百三十二场,盛千秋对战陆万闲,结局——平局。”   欧青子“咦”了一声,看看金色卷轴上的记录,又看看盛千秋,问道:“盛家主,这四海排位战对战谱上记载的结果,似乎与你告诉我的不同?”   下面一片哗然。   这金色卷轴,就是历届四海排位战都会以特殊手法打制的一幅记录册,记录者必须秉持公正之心,才能在卷轴上写下结果,否则很容易受到卷轴的反噬。   写在卷轴上的结果,就是四海排位战受到认可的正式结果,这卷轴被历届主持者保管,开封之初,便下了法阵,旁人不能触碰分毫。   盛玉髓自从昨日回到天玑峰,便被盛家长老会宣布禁足,盛家长老会一向听命于盛千秋,可以说是盛千秋的家生狗腿子,盛家高层受到盛千秋一言堂的管制由来已久,从上到下都习惯了这种独断专行。   今日,盛玉髓乃是力闯法阵,才来到这紫极殿中。   他抬起一双寒冰粹成的冷眸,凝向盛千秋。   ...   盛千秋却丝毫没有作伪被发现的心虚,一脸坦然道:“哦?是吗?对战谱上莫不是记错了啊?这一场的结果,当时就出来了——陆万闲违规落败,抹除四海排位战名次,连带万花山另外两名弟子一起除名。玉髓啊,你莫不是忘记了这件事?这可不应该啊。”   盛千秋的信口胡诌,听得陆万闲都有些不适。   盛玉髓年轻气盛,当年也是情急之下千里取人脑袋的狠角色,听到这胡诌焉能不动怒,然而他怒到极致,反而不显,一脸的冷淡至极,语气也如古井无波:“盛千秋,这些话,我从未听过。”   盛千秋一噎,眼中显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是完全没想到,盛玉髓竟然敢在这种场合直呼他的名字。   看来,今天不给盛玉髓一点厉害瞧瞧,这小子就以为自己真的翅膀硬了,可以取代他盛家家主的角色了!   “盛玉髓!”盛千秋痛心疾首,“我本来对你期望很高,诸位长老都知道,我是准备把家主之位传给你的,因此才给了你这么多历练的机会,没想到,你不仅不明白我的一番苦心,还与那心机深沉的陆万闲走到一处,这么多年来,你每每偏心护着他,受他蛊惑,我只当你自己做事有分寸,不至于在大的关节上犯下原则性错误!没想到,盛玉髓,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让你做四海排位战的主持者,不是让你偏心护着陆万闲的!”   听盛千秋冠冕堂皇地扯了这么大一摊,盛玉髓心里的厌烦感已经到达顶点,他知道自己嘴笨,不会说大道理,这时候,他只想把事情说出清楚,其他的他都懒得管了,陆万闲说得没错,他是不擅长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但是,他很清楚他想坚持什么,想把盛家带到哪里去。   这就够了。这就足够让他站出来公然顶撞盛千秋了。   “昨日的对决结果是平局,因为你们二人都离开了比武场半个时辰,超出最长时限,所以判定平局。在场还有九霄真人可以作证。实在不行,也有法子可以重现当日对决过程,请各位长老一看便知。”   “盛玉髓,你!”   盛玉髓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盛千秋想发作,都没有由头。   他警醒过来,盛玉髓也许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对付了,毕竟是受到陆万闲这心机深沉的人蛊惑过的。   盛千秋心中危机感顿生,一边打量着盛玉髓,一边飞快思索该怎么撑住局面。   “你不要避重就轻,陆万闲明明在比斗之中,用了违规的法器,所以才会判定落败。”盛千秋朗声说道。   “什么违规法器?”盛玉髓立刻追问。   “这我怎么会知道,你是主持者,你自己都没看见么?对决之时,陆万闲还是元婴后期的修为,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分神期的正面攻击?可见是使用了对决中不被允许使用的法器。”   四海排位战中确实命令禁止使用飞剑以外的攻击法器。   盛千秋显然是把陆万闲用以金蝉脱壳的百宝锦囊,当成了东明真人留下来的神奇法器之一,所以才说陆万闲违规。   他有这样的念头倒也不是完全不合理,只不过他把这种怀疑直接当成证据,并借此抹除掉了万花山三个人在四海排位战中的名次。   “……”盛玉髓沉默片刻,道,“那便重新看一次比斗过程。”   “盛玉髓,你作为四海排位战的主持者,难道每一次对决有争议,你都要去回放过程吗?如此的事无巨细,还怎么主事?凭借常识来判断,难道一个分神后期的修真者,在对决中还能败给一个元婴后期的修士么?”   盛千秋的声势扬了起来,态度骤然变得高调,似乎要借势把盛玉髓的质疑给强行压下去。   然而,盛玉髓如果是被吓一下,就能退缩的,他也不叫盛玉髓了。   “一切皆有可能。”盛玉髓道,“否则,四海排位战也没有对决的必要,直接按照修真等级来排即可。”   一声轻笑传来,陆万闲不知何时出现在台阶下,信步走上来,一边走一边笑道:“天玑峰主说得实在是太有道理了,陆某也是这样以为。不过,陆某人在这里,直接问陆某用了什么法器就好,不必浪费灵力去重启法阵,回放什么比斗过程了。”   说着,陆万闲人已走到盛玉髓旁边,从腰间解下百宝锦囊,递到众长老面前,笑道:“就是这物件,盛家主的攻击,着实厉害,所以陆某,就先到百宝锦囊中避一避,怎么,四海排位战的规则里,有说禁止使用百宝锦囊吗?”   没有。   当然没有。   陆万闲比谁都清楚规则的空子,也知道这些空子是在什么时候被堵上的。   比如现在,百宝锦囊的空子就还没有被堵上,在上一时,直到六百年后,四海排位战才禁止对决使用空间法器藏身。   众长老都惊了,谁也没有想到,空间法器竟然还能干这事儿,关键是,这空间法器也够强的,竟然能撑下盛千秋一击,一般的须弥芥子袋可没有这水平。   盛千秋微张嘴巴,半天没想起来把嘴闭上。   盛家其他长老,也梗住了。   “这应该不算犯规吧?”   “如果真的是用空间法器躲过……那这空间法器,也不算具有攻击性或者防御性的特殊法器……”   “也就是说可以使用?”   纷纷的议论声响起。   ...   事态忽然有点超出盛千秋的预料。   他自从经历过金光矩之后,看陆万闲就是一副对方会随时掏出违规法器来搞事情的样子。   没想到,陆万闲的心机竟然深沉到,不仅能搞事情,还能轻松脱身。   这叫什么,随心所欲而不逾矩?不对!陆万闲干的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自然配不上这样夸人的好词儿!   盛千秋忽然感到一阵恼怒。   他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上套了,陆万闲成功地把他套到了和村夫一个水平。   而他却毫无办法。   欧青子还在看着他,盛家的众位长老也在看着他,在等待他的后招——   可是他没有后招。   盛千秋猛地转过头,盯向盛玉髓:“你——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可以倚仗外人来对付我了?盛玉髓,我告诉你,你永远都不可能坐上这个位置!”   说罢,盛千秋一拂袖,怒气冲冲地化作一道金光,破空而去。   ...   留下一殿的长老,全体懵逼。   这什么情况,本来打算吃瓜的,结果没吃两下,盛千秋竟然就落败了?   喝,了不得,这东明岛来的陆万闲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除了能把盛玉髓蛊惑得言听计从之外,还能叫板盛千秋了——还跟他打了个平局?   纷纷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直到整个紫极殿都是长老们呱唧呱唧八卦的声音。   ...   盛玉髓看向欧青子,欧青子只得上前一步,大声宣布之前的二百名作废,他们将重新排列四海排位战的前二百,请诸位长老先回。   嗨,这都是什么事儿。欧青子想。早知道就不掺和到盛家的这些纷争里了。   本来是想和盛家主套套近乎,最近一单门派维护费便可以让盛家承担下来,这回看来,是泡汤了。   真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啊。   “那么,今天就先到这吧,大家散了吧。”欧青子挥挥手。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影子又飞了回来。   欧青子心里打了个突,怎么,又回来了?   他定睛一看——   不是盛千秋。是盛千秋的纸鹤。   纸鹤在空中停留,生出一个声音:“盛玉髓,既然你这么想要家主的位置,三日后,我等你来挑战!”   纸鹤随即消散。   长老们一听,三日后还有后续节目可以看,自然心满意足,十分期待地离开了。   盛玉髓面无表情,他知道身后那些盛家长老们还在盯着他看,盛千秋这句话其实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这些长老听的,盛玉髓虽然在搞人事关系方面非常没有天赋,但不意味着他觉察不到盛千秋正在发动盛家舆论的力量给他施压。   舆论这东西,今天你还是个人,过一晚上,就会变成想要逼宫篡位的野心家。   从一开始盛玉髓就没说过自己想当盛家家主,可是今天在紫极殿上,盛千秋反复提到“盛玉髓你想篡位”,无形中给其他人造成一个印象,就是盛玉髓真的想家主之位想的不得了。   而这种无中生有的话柄,一旦反驳了,反而更像是心虚,盛玉髓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便装作没听见。   当然,这也只是下策。   盛玉髓心中一阵烦闷,也懒得再应付盛家那些长老和欧青子,径自走下台阶。   “玉髓,诶,二百名什么时候定?”欧青子在后面急了,喊他。   盛玉髓像没听见一样,化作一道青光离去。   ...   陆万闲拉住欧青子,笑道:“欧掌门,对决结果就在对战图谱上,找几个脑袋清楚的弟子算一算便知道了,何必麻烦天玑峰主亲自来算呢。这样吧,掌门您先算着,晚些时候有结果了便通知到天玑峰。天玑峰主那边,我去看看,他这会儿多半不痛快吧。”欧青子一脸嫌弃:“他有什么不痛快的,我才不痛快呢,我不管这事!”   “那要不然我来算?我怕我算了大家不放心啊。”陆万闲环顾四周。   盛家长老们那眼神就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欧青子梗住。   “欧掌门,辛苦你了。”陆万闲拍了拍欧青子的肩膀,举步往殿外走去。   ...   走出紫极殿外,那股子森严压抑的感觉去了,蓝天白云,松风阵阵,令人感觉十分惬意。   陆万闲出来没走两步,秦炽羽便跑了过来。   “陆仙长,怎么样?”秦炽羽紧张道。   陆万闲笑道:“非常顺利。”   “咦?”秦炽羽意外,“盛老贼竟然没有使坏吗?”   这时,周围几个盛家弟子向秦炽羽投来不善的目光。   秦炽羽就像没注意到一样,一脸坦然。   “走,回去我跟你说。”陆万闲轻轻一拽秦炽羽的手臂。秦炽羽脸上微热,紧紧跟着陆万闲从人群里穿梭出去。   两人返回万花山,路上,陆万闲跟秦炽羽讲了一遍盛千秋发难,盛玉髓跟他对着干的事情,秦炽羽不由得为盛玉髓叫好。   “天玑峰主为人持正,嫉恶如仇,自然是不会与盛千秋同流合污的。”秦炽羽说道,“那我们不去一趟天玑峰吗?”   “天玑峰也不方便说话,方才我给他发了信儿,叫他来万花山一叙。”陆万闲说道。   两人说着,走进万花山前院,院门口,身穿蓝色长老服的天玑峰主已站在那里等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浪味仙的手榴弹x1,地雷x1,感谢WEREWOLF-J的浅水炸弹x1,地雷x2! 第209章 四海排位战   陆万闲笑吟吟地将盛玉髓引入万花山小院中,请他在香雪树下的石桌边坐下,着秦炽羽去倒茶。   韩惜见和傅唯一也围坐下来,等着听他们入围了没有。   “开门见山地说。”盛玉髓竟一改往常沉默寡言的态度,率先开口,“我不想做盛家家主的位置,也无意挑战盛千秋。”   秦炽羽飞快地拎着茶壶和茶杯出来,给四人摆好茶杯,一边倒水一边观察,生怕漏掉一句话。   陆万闲笑了一声,摇摇头:“怎么,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我虽然不太明白你到底什么意思,不过我也不是笨蛋,经历这么多事,多多少少感觉到,你在暗示我去和盛千秋抢家主之位。”盛玉髓冰轮似的眼眸凝视着陆万闲。不过,说出这番话时,他并没有露出敌意,就算陆万闲有他的心思,也不会妨碍到两人之间的友谊。   陆万闲就喜欢盛玉髓这一点,他光明磊落,爱恨分明,虽然有时候会显得过于不近人情,那也只是因为他不懂得那些弯弯绕的人情世故而已。   这对于领导者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位领导者具有这样耿直的品性时,反而会成为超越其他领导者的优势。   “没错,我是想让你成为盛家的家主。”陆万闲也不避讳,直截了当地说,他的眼睛始终注视着盛玉髓的表情变化,一边说,一边顾及着对方的心情,“但是你成为盛家家主,这不是我想就可以实现的,必须要你想才可以。所以你也不用有什么负担,你不想,没人能强迫你。”   三个小的在旁听了一番这么直接的对话,不由自主往边上的结界看了看,确认结界布置得很严实,并不会把这里的声音传出去。   这番话如果传到外面去,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大逆不道之言。   比陆万闲想抢欧青子的位置还要惊天动地。   毕竟,修真界是玄门一家独大,玄门又是盛家一家独大,盛家家主是谁,决定着整个修真界未来的格局。   ...   听到陆万闲的话,盛玉髓微微皱眉,疑惑道:“你真的这么想?盛千秋只要在位一天,万花山都不会好过,我今天能保得了你们的名次,是因为我还是四海排位战的主持,一旦四海排位战结束,盛千秋应该不会再让我担任这类要职,多半会扶植其他人,到时候万花山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陆万闲却笑了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盛玉髓:“不错,经过这百年来的历练,你倒是通了不少人情啊。”   盛玉髓一噎,明明他在为眼前这人着急,这人偏偏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盛玉髓缓了缓,道:“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你叫我来,是什么事?”   陆万闲冲他一点头,示意他等一等,转过头对韩惜见和傅唯一说,今日颁布的二百名因为盛千秋在里面搞鬼,已经作废,欧青子和盛玉髓会重新出一份二百名的名次图,没什么意外的话,万花山的三个人都会在里面。   韩惜见和傅唯一已经听出来了,今天的冲突虽然暂时解决,但也只是暂时解决,如果想要一劳永逸,必须把盛千秋从盛家家主的位置上赶下去。   韩惜见有点着急,央求盛玉髓:“天玑峰主,如果你不出来主持公道,那真的没有人能主持公道了,盛千秋干下的恶事,也无法受到应有的惩罚了!”   盛玉髓有些不悦:“本座不赞同盛千秋的某些做法,但也不代表你这样的小辈可以妄议盛家家主。”说着,又转向陆万闲,“没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   韩惜见见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跳起来拦住盛玉髓的路,情绪激动道:“难道放纵弟子屠杀平民百姓,滥用法术驱使凡人探寻别人家的灵石矿,也算是小事吗?这些事一旦曝光,丢的不仅仅是盛千秋一个人的颜面吧!”   盛玉髓一怔,他还以为韩惜见说得是排名的事,突然间听到了这么多情报,盛玉髓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看向陆万闲,陆万闲正在喝茶,食指在桌上敲了敲,示意盛玉髓坐下来。   盛玉髓心道,就知道陆万闲叫他来,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   陆万闲跟盛玉髓把盛千秋在陈国干的好事统统说了一遍。   盛玉髓有些不敢相信,铁青着一张脸:“你亲眼目睹,还是有铁证在手?”   陆万闲冲韩惜见点点头,韩惜见取出一块玉佩,放在桌上。   这块玉佩,正是当年万大人留在陈国,跟陈国丽妃传信的传音玉佩。   盛玉髓一见,脸色微变,似乎想起什么,将玉佩拿在手中把玩,神色凝重。   “怎么,这玉佩,你见过?”陆万闲立刻问道。   “当然见过。这是制玉坊最早一批做的传音玉佩,只给天字四峰提供过,数量有限,质量也不怎么好,如今已经没人用了。”盛玉髓道。   “没人用了?”陆万闲追问了一句,如果真的没人用了,盛玉髓也不至于是这个表情。   “嗯……这里面有个法阵,我能感觉到,是修为超过分神期的金系大能所制。”盛玉髓也不避讳,直接说出他探出的结果,“另外一半呢?莫不是在……盛千秋手中?”   修为超过分神期的金系大能,再加上这玉佩分发的数量和去向,基本已经可以把玉佩主人的范围锁定在一个人身上了,那个人就是——盛千秋。   “不能确定。”陆万闲道,“是一百三十三年前的事了。”他看了一眼秦炽羽。   秦炽羽全程握着茶杯,不知在想什么。   他握着茶杯的手,暴起青筋,显示出他内心情绪的激烈。   那些事,对于秦炽羽来说,是无法放下的仇恨。   陆万闲知道,让秦炽羽忍了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而且这一世的秦炽羽能一直保持阳光积极,想问题做事都是正向,与上一世并不相同,让陆万闲欣慰之余,又有些心酸。   “我叫你来,其实是想托你找一找玉佩的另一半。”陆万闲说。   盛玉髓面色沉重,低声答应:“若是事情真如你所说,我自然会想办法弄清楚。”   “还有一件事。”陆万闲顿了顿,道,“三日后的对决,请你不要败给盛千秋。”   不需要赢,只要不败就行。   盛玉髓抬起头,打量着陆万闲,一时间没有答应。   陆万闲知道这很难。   从实力上来说,盛玉髓此时比盛千秋还差一个层级。   从动机上来说,盛玉髓不想当家主,想撇清关系,在三日后的对决上认输,就是最后的机会。   事实上,来到万花山之前,盛玉髓就已经想着要不要开场认输了,他真的烦透了这种被人猜忌被人议论的日子,他对那个家主之位真的半点兴趣也没有。   就算不开场认输,盛玉髓也没有取胜的意志。   高手对决,往往主观意志比客观实力更重要,拼死一击的分神中期,未必就干不过分神后期。   “你知道我不想要家主之位。”盛玉髓看着陆万闲说。   “这与家主之位无关。玉髓,你是四海排位战的主持者,如果你都不能全力以赴地应战,又怎么能要求别人全力以赴?”陆万闲坚决地说道,“请你拿出你的实力,打败盛千秋。”   ...   盛玉髓回了天玑峰。   他最终也没有答应陆万闲,答应的事,是要全力以赴去做到的,这件事他没法答应。   但是,陆万闲的话也触动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会更关心修炼以外的事情了,包括对战,以前他从来不会去想,要不要开场认输的。   陆万闲的那句话,久久回荡在他耳边。   以至于回到正殿前时,差点撞飞前来传信的绿衣弟子。   “峰主!”   盛玉髓回过神:“何事?”   “您怎么才回来,家主请您立刻去一趟天枢峰。”   ...   盛千秋叫盛玉髓到自家地盘,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盛玉髓到时,盛千秋正站在摘星阁最高一层的窗户边,望着外面的夜色,听见到盛玉髓来,盛千秋冷着脸看向他,抬了抬手,左右弟子便各自退去,摘星阁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家主。”盛玉髓拜了一拜。   待他抬起头来,发现盛千秋已经走到他面前,面上也不见了那般冷色,反而带上了几分假模假式的笑。   “不必多礼。”盛千秋将盛玉髓的手臂托了起来,笑道,“白日里,惊吓到你了吧?你说说你,脾气怎么那么犟,非要分出个黑白对错,这可不是被万花山那陆村夫给利用了吗?”   盛玉髓一怔。   盛千秋笑道:“你当我真生你的气了?怎么可能,你是什么性子,我怎么会不知道?罢了罢了,这次也是我操之过急,急于除掉万花山那心机深沉的山主,不小心把你给牵扯进来。”   盛玉髓简直摸不着头脑了,疑惑地打量着突然变脸的盛千秋。   “我们都姓盛,本是血脉同源,怎能被外人离间了去?”盛千秋一副和蔼的模样,全然不复白天那样的凶神恶煞,亲切地把盛玉髓拉到窗户边上,凑近了他脸畔问,“陆村夫拉你去说了些什么?可是挑拨你我二人的关系?说我的坏话了?”   盛玉髓感到不适,他不喜欢和人距离这么近,稍稍往旁边退了退。   “到底说什么了,嗯?你去万花山,可有一盏茶的时间了。”盛千秋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盛玉髓缓缓道:“我已经向他说明,我对家主之位无意,请他不要再在我身上下功夫。”   ...   半个时辰前,万花山中,陆万闲对盛玉髓说,他从这里走出去,一定会遇到盛千秋,到时候请他帮个忙,塑造出陆万闲急于想挑拨盛玉髓和盛千秋关系的样子。   盛玉髓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万闲将他后续的计策说出,听得盛玉髓一愣一愣。   这真的能行吗?   陆万闲将传音玉佩塞到他手中,道:“你做便是了,我们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要一个公道,你也想知道盛千秋到底是不是那个万大人吧?”   没错,虽然金系法阵、分神期、玉佩,已经可以把范围锁定到盛千秋身上了,但是这只是一种推测,不能作为实打实的证据……   ...   盛玉髓将目光移至盛千秋面上,面无表情地背诵着陆万闲教给他的话:“我对管理家族,驾驭下属也一窍不通,而且没有兴趣,承蒙家主错爱,一直被视为继承人……还请家主收回此令,另选高明。”   这话说得盛千秋心花怒放,也没有多想,因为这样的话,确实是盛玉髓能说出来的,当初他选择盛玉髓做他的继承人,正是因为盛玉髓既不愿意也不适合做下一任家主——如此一来,他便可以一直执掌家主之位,若有人提出异议,他也可以用“玉髓还未锻炼成熟”“玉髓还没做好准备”这样的托词来否决掉。   盛玉髓说着说着,又欠身下拜,盛千秋忙将他扶起来。   两人这一拜一扶之间,盛千秋的目光便落在了盛玉髓腰间悬挂的玉佩上。   “这是……”盛千秋有些诧异,“你怎么会带着这么老旧的传音玉佩?制玉坊没有把最新的传音玉佩送到天玑峰么?”说着,盛千秋脸上又挤出一丝故作姿态的恼怒来,好像立刻就要把制玉坊的人抓来问罪。   “并非。”盛玉髓心中有些感慨,怎么什么话都给陆狐狸猜到了呢,口中便顺水推舟地说道,“玉髓今日回到峰里,恰好看到这枚传音玉佩闲置在储物匣中,想到当年制玉坊制作了这第一批传音玉佩,分别送到我们天字四峰之中,当时这还是个新奇物件,大家都时时佩戴,玉髓上家主这里来讨教修炼法门时,便时常看到家主带着它。”   其实,盛玉髓的那两块传音玉佩,早不知道被他丢哪儿去了,他压根没有跟人沟通的需求,传音玉佩对他来说也就是一时新奇,很快就丢到了脑后。   现在他腰间佩戴的这一块,正是陆万闲给他那块!   不过,制玉坊当初也没有区分出这些传音玉佩的样式,大家的玉佩都一模一样,此时拿来忽悠盛千秋毫无问题。   盛千秋听到盛玉髓这话,竟眼中泛起一丝柔和,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盛玉髓这时候提起当年的情谊,对盛千秋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盛千秋叹道:“没想到玉髓还记得当年的事,时如流水,一去不返,哎。这玉佩,我弄丢了一半,只剩下另外一半,还在柜子里收着,玉髓若是不嫌弃,三日后,我们上场对决时,都把这块玉佩戴着,向外人证明,我们盛家人是一条心的,到时候,谣言自然不攻自破。玉髓以为如何?”   盛玉髓的眼角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怎么,玉髓不愿意?”盛千秋觉察到他的情绪波动。   “玉髓愿意。”   盛玉髓心想,他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就是盛千秋这进套的速度,仿佛被陆狐狸下了降头一般的迅速,令他有些不适,陆狐狸若是拿出十分之一的玩弄人心的技巧对付他,他可能就完了。   啊,好烦,想去没有人的地方闭关一万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8,@975的手榴弹x1。   感谢@975的营养液+45! 第210章 四海排位战   三日后,天阶上,剑指天碑前。   辽阔的广场上晨雾浮起,汉白玉砌的地面上笼罩着一层初升朝阳的金光。   今日是盛家家主盛千秋与天玑峰主盛玉髓的对决,广场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几乎全部玄门的修士都来了。   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高手对决,修士们肯定是不想错过的。   尤其是在,这两位大能最近还闹出争执事件的前提下。   秦炽羽、韩惜见和傅唯一一早就来给万花山占地方,如今正拎着自带的小板凳坐在天权峰席位前面,三人坐得都缩手缩脚的,十分不舒服,那是因为盛千秋压根就没给万花划地方。   “陆仙长呢?”秦炽羽问傅唯一。   傅唯一道:“早上说去玄门集市了。”   “咦?去做什么?为什么不叫我?”秦炽羽探出身子,两手抓着板凳边缘,一脸好奇地越过坐在中间的韩惜见,往傅唯一那边看。   “叫你干什么,你这两天又不见人。”韩惜见撇嘴。   “那是陆仙长叫我去八方钱庄盘点一下账面……”秦炽羽说道一半,停住嘴。他的目光又越过韩惜见,往广场的另一头看。   广场的另一头,人群产生一阵骚动,这一场比试的主角来了。   一道紫影和一道蓝影在人群包围的中心,快速向这边移动。   盛千秋和盛玉髓并肩而行,两人靠得很近,盛千秋还时不时欠身同盛玉髓说话,几乎是这两人出现的同时,秦炽羽他们听见背后不知哪个峰的弟子小声议论:“看吧,家主和天玑峰主哪里会闹什么矛盾,都是谣言!”“都是一家人,哪里会有隔夜仇呢。”   也有些外姓修士,本来是来看热闹的,这会儿见热闹没了,不禁发出遗憾的叹息的,看比试的精神头也没那么强烈了。   毕竟,只要盛千秋的位置是稳的,这场比试肯定是他胜。   按照盛家的规矩,不管长老多强,都不能压家主一头,必须得认败。至于说是当场弃权,还是虚晃两枪再认输,那就看组织的安排了。   这种比试自然是没什么意思的。   “哼,盛千秋这老狐狸,又使手段。”韩惜见失望,他是一向把心情挂在脸上的,“谁能想到天玑峰主又被他拉拢过去了?我们这些日子的准备岂不是白费?”   “嘘。”傅唯一立刻制止韩惜见继续说下去,目光中流露出责备之色,韩惜见下意识跟着他比了一下食指,竖在嘴前,表示会乖乖噤声,等傅唯一的目光移开,韩惜见吐了吐舌头。   “你看他们腰间带的什么。”傅唯一低声道。   韩惜见早已经对傅唯一低沉又好听的声音免疫了,他顺着傅唯一指的方向,向走近来的盛千秋和盛玉髓看去,朝阳的金光洒在两人身上,以韩惜见元婴修士之目力,自然可以将他们穿的什么、戴的什么,看得一清二楚。   传音玉佩。   韩惜见回过头,抿起嘴唇,对傅唯一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陆万闲姗姗来迟。   他来到比试广场上的时候,盛千秋和盛玉髓的对决已经开始了。韩惜见给陆万闲学了一番盛千秋是怎么样在比试之前的寒暄中展现出大家主的“广阔胸襟”的,对在场众人表演了一番宽容大度原谅盛玉髓年轻不懂事,两人如今已经和好如初,双双佩戴着同款盛家传音玉佩,以示盛家本为一体,家人和谐融洽,绝不会为“某些宵小之辈”的挑拨离间而露出破绽。   陆万闲笑而不语。   “陆仙长,这位是?”秦炽羽疑惑地看着陆万闲身后跟着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看样子,这老者竟是没有修为的,以耄耋之年,竟然能登上剑指天碑广场?   而且,修真界相对是一个封闭的环境,凡人很难进入,且不说天阶的长度,就是这灵压,也不是一般人能负担的起的。   “这位陈老先生,和你也算有点渊源,容后介绍,眼下先看比试吧。”陆万闲笑道。   “和我?”秦炽羽莫名。   陈老冲秦炽羽点了点头。陆万闲扶着他入座,为他撑开一层防御法器,隔开外面的灵压,前后照顾着,一点都不松懈。   秦炽羽心里有点酸,明明给陆万闲留了自己旁边的位置,结果陆仙长竟然和一个半路杀出来的老头坐到了一起,还说什么和自己有渊源,和自己有渊源的凡人都死光了吧。   七峰四家的修士们一个个都抬头凝神细观,倒没人注意到万花山这边。   空中的比试正胶着,金系法术与冰系法术撞击在一处,迸溅出金蓝色的火花,一波波能量冲击扩散开,晨间的云很快被驱散,露出清澈轻薄的浅白色天空。   盛千秋的紫色身影闪现,他一捋袖子,露出气定神闲的模样,赞道:“玉髓的修为果然长进了,只是,要打败本家主,还需要更努力一些。”   说罢,他便再度消失,与盛玉髓蓝色的身影在空中对击。   修真者喜欢在山峰更高处对决,也有不要误伤到生灵的考量,高天云淡,空无一物,可以肆意释|放法力,挥洒自如,正如此刻比试中的两人。   盛千秋的修为是分神后期,对付一个分神前期的盛玉髓还是比较简单的,但是,盛玉髓的法力非常强横,正面冲击的时候,总是会让盛千秋有些心烦意乱。   “嘭——”   耳朵嗡嗡作响,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盛千秋稍稍后撤了一些,有些疑惑地看向前方白光爆开处,透过刺目的白光,隐约可以看见一条蓝影。   盛玉髓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还真准备在这个场合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盛千秋有些苦恼。   这个死心眼的孩子,从小就是这么执拗,盛千秋一向不喜欢执拗的动物,比如牛,没有能力挣开束缚,必须老老实实受人驾驭,可是,在惹它生气的时候,它还是会孜孜不倦地找机会顶人,做一些毫无意义的行动,给驾驭带来很大难度。   盛玉髓就是这种执拗的人。   从盛玉髓少年时进行修炼,只要有机会与长辈比试,都是拼尽全力,每每拼到灵力透支、灵体受损才罢休。   即便大家都知道,和家主比试,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可是这条潜|规则在盛玉髓那里却行不通。   盛玉髓只要上场比试,就一定会拿出死斗的倔劲儿。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都是修炼盛家的心法,盛玉髓的提升速度却特别快。   “轰——”   法术撞击再次在空中爆开一阵强烈的冲击波。   盛玉髓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空中那抹紫影,他再度凝聚起冰蓝法力,向目标攻去,紧追不舍,不给对手一丝喘|息的机会。   盛千秋连连回防,预想不到的穷追猛打让他有些疲倦,他还没有完全从上一次和陆万闲的对决中恢复过来,在紫极殿要求和盛玉髓对决一场,也是一时没计算好,当时太过气急败坏了,盛玉髓竟然帮着外人要篡改他已经决定的四海排位战入围名单,还是在那么多人面前,这不是当众打他脸么!盛千秋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家主之威受到动摇,他必须要绝对的权威!这不仅仅是为了他个人,也是为了整个盛家。   为了守护这权威,盛千秋在三日前定下了和盛玉髓的对决。   如今想来,两次对决之间相隔的时间太短,确实有些莽撞了。   可是,事已至此,总不能在悬圃主峰、众目睽睽之下不比了吧。   盛千秋咬牙,决心给盛玉髓一点暗示。   身形交错时,盛千秋腰间的玉佩“恰好”脱落,从盛玉髓眼前飞过,向下坠去。   盛千秋露出焦急之色,叫道:“糟糕!玉佩掉了。”   盛玉髓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只见温润的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反射着朝阳的金光,十分夺目。   盛玉髓心里微微奇怪,怎么一个玉佩反射的光辉这么明亮。   他立刻收起功法,向玉佩追了过去。   恰在此时,盛千秋看到盛玉髓背后空门大开。   他目光一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盛玉髓纵身向下飞去,伸手一抓,隔空取物,将玉佩攥在了手心。   他脑后一凉,忽然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周身的防御法阵倏然展开。   但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盛玉髓回过身,将传音玉佩递给盛千秋。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盛千秋,刚才,在他身后的人只有盛千秋,他可以敏锐地捕捉到盛千秋的杀气,但是,什么都没发生。   虽然他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刚才确实是盛千秋出手一招制胜的最好机会。   盛千秋没出手。   是不是说明,盛千秋其实并没有陆万闲说的那么糟糕……   盛玉髓眼中的迟疑,被盛千秋尽收眼底。   盛千秋确实想出手一击必杀,那的确是绝佳的机会。   可是,如果他真的出手了,必将彻底失去盛玉髓的信任。   盛玉髓毕竟不是当年的小角色了,盛千秋在出手的时候还是得掂量掂量。   见盛玉髓看过来,盛千秋露出一个长辈式的和蔼笑容。   “玉髓,你确是长进了,不如今日就到此为止吧。”盛千秋故意咳嗽道,“你我都是有许多事情担在肩上的人,若是在此拼个两败俱伤,只会令外人趁虚而入,没有必要。若是你想和我好好切磋,我们可以留待排位战结束之后。”   两人都在高空,这番话,自然是不会被第三人听到的。   盛千秋亦撑起了一个屏障,隔绝地下来的探寻目光。   他表情十分诚恳地看向盛玉髓。   “……”盛玉髓默然,思忖片刻,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更了,捂脸。感谢在2020-03-22 21:33:31~2020-06-28 08:0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WEREWOLF-J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WEREWOLF-J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EREWOLF-J 27个;咸鱼北寂、式神、浮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直男群中一个gay 70瓶;celiaji2016 66瓶;@975 60瓶;木曳野 10瓶;决明子 8瓶;浪味仙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1章 四海排位战   灵力冲击在高天荡开,两人从刺目的白光中双双降落下来,落定在比武场中。   盛千秋一边把传音玉佩挂回腰间,一边对黄衣弟子说道:“这局是我胜了,记下来。”   黄衣弟子迟疑地看了看盛玉髓。   盛玉髓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凝滞,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的理解有误。   刚才盛千秋说到此为止,不必拼个两败俱伤。那意思不该是——算成平局?   如今盛千秋如此泰然自若地说“这局是我胜了”,自然地仿佛理当如此,盛玉髓再反驳就成了不识大体。   盛玉髓也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小肚鸡肠?   黄衣弟子见盛玉髓不说话,只当他是默认,走到黄钟前,运足真力一击,黄钟声嗡嗡回荡在天阙广场上。   “这是分出胜负了吗?”   “不愧是高手对决,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儿,这就结束了!”   黄钟声的余韵里,黄衣弟子声音洪亮地宣布道:   “本局,盛千秋胜!”   人群中响起一小阵议论,大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盛千秋在众人的瞩目中,还想说两句,毕竟他是盛家家主,有必要在获胜之后发表一下感言,驱散一些本来不该存在的谣言。   盛千秋清了清嗓子,议论声平息下来,众修士都望向他。   他从盛玉髓身侧走出来,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空地上,尽情享受着众人的目光聚于一身的快感。   “诸位,今日诸位能够来到天阙,观看我与盛玉髓的对决,我心中十分高兴,现在,容我说两句。”   盛千秋一开口,就是老发言人了。   “近日,有些谣言,大家多多少少也听到了,说天玑峰主有意谋夺我的位置,今天我就是要跟大家宣布,这是不存在的,不要说谋夺,就是让我把家主之位拱手让于玉髓,我也是没有二话的。”   说罢,盛千秋故意笑吟吟地看向盛玉髓。   盛玉髓面无表情,心内却有丝丝动摇,难道还真是自己太小肚鸡肠了?   盛千秋冲盛玉髓微微摇头,好像要提前制止他的感激涕零,以示自己目的不在于此,十分的高风亮节。   “只是……某些人趁此机会,挑拨我和玉髓的关系,这就不能容忍了!”   盛千秋沉下脸来,一时间空气中都多了几分寒意。   周围的人,一个个都开始寻找“某些人”的踪影。   紫极殿上,盛玉髓为了陆万闲和盛千秋闹翻,还约了三日后的对决,这件事在一天之内就传遍了玄门上上下下。   “盛家主说的,想必是陆某了?”一个不疾不徐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陆万闲一身水色长老服,从人群里走出来,身边跟着秦炽羽。   盛千秋上下打量着陆万闲,眼中尽是轻蔑之色。   他故意不说话,周围的议论声便自动涨上来。   “这万花山的村夫也真好意思。”   “以他一个外来者,也想动摇盛家家主和天玑峰主之间的关系?”   “天玑峰主可是最有希望继承盛家家主之位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伙同外人来对付自己家主呢?”   ……   陆万闲也不急着辩白,仿佛没听见周围人的议论一般,只是看着盛千秋笑。   盛千秋被他这笑闹得心里格外不快,脸色也越发难看:“怎么,你还不承认?”   陆万闲看了一眼盛玉髓,正要说话。   盛千秋突然气场全开,向前一步,打断了陆万闲的开口:   “陆、万、闲,你不要以为我玄门顾念着你是东明真人的关门弟子,就会对你的所作所为无限制的包容。”   陆万闲笑道:“哦?陆某好怕啊。”   “陆万闲!”盛千秋抬高了声音,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趁着脸道,“既然你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没有了身为长老的表率作用,今日,我便在此宣布,万花山山主失德,取消四海排位战的入围机会。”   盛千秋此言一出,四周的修士都是大惊失色,这样严厉的惩罚,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了。   陆万闲此刻应该会后悔吧,在没有任何筹码的情况下,直接和盛家家主叫板,不明智的冲动行为,难免会引发被打压的后果,看过这一遭,其他对盛家家主小有不忿的修士,也一个个庆幸起来,还好没有贸然把不满表现出来。   秦炽羽听见盛千秋如此说,就要上前分辨,被陆万闲抬手制止。   “盛家主,”陆万闲笑道,“若说德不配位,您恐怕是第一个。”   “什么?”盛千秋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万闲竟然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挑衅他的话,盛千秋还是有些猝不及防的。   大约是遇到的虚与委蛇多了,盛千秋并不熟悉这样的当面直斥,他瞪起眼睛,瞪着陆万闲看。   陆万闲冷笑一声,直斥盛千秋:“当年你纵容盛天骄挑拨凡间两国交战,生灵涂炭,事后又隐瞒其罪状,替盛家败类遮羞。”   盛千秋怒极反笑:“陆万闲,你是不是吃错丹药了?还翻起老黄历来了?这一百多年前的事,不是都已经盖棺定论了么?你今天扯这个出来干什么?不要以为胡搅蛮缠一阵,就能把事情扯开去。”   “可惜,夜阑国那两条灵石矿脉,你觊觎许久,也未能到手,你操纵陈国君主为你所用,派出陈国军|队搜索寒石古道,意图找到晶石矿脉,若不是秦炽羽发现了你的阴谋,可能寒石古道就要被你得手了。”   “陆万闲,你胡搅蛮缠够了没有?来人啊,这村夫疯了,把他拖下去,削了万花山的名头!来人!”盛千秋万万没想到陆万闲会在这个时候把事情都说出来,他自然是一点不惧,陆万闲没有半点证据不说,这件事也过去了一百多年了,如果陆万闲有本事指证盛千秋,犯不着等上一百年,如今仓促之下说出来,多半是狗急跳墙。   盛千秋不介意借题发挥,趁势拿下万花山。   “等等,既然你问心无愧,又何妨让陆某说完?”陆万闲长袖一甩,震开围上来的盛家弟子,秦炽羽更是打点起十分的精神,警惕地环顾四周,他也没想到陆万闲会选择这个时候,一股脑把当年的事情都说出来,但是,只要是陆仙长决定的事,秦炽羽都无条件支持,何况,这件事又是关乎于秦炽羽本人的呢。   “陆仙长,今日只要我在,他们断不能动你分毫。”秦炽羽坚决地说道。   盛千秋嗤笑,轻蔑道:“就凭你?陆村夫,你想清楚,今日你说的越多,罪责便越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万花山,没了,为了这么个资质平平的凡人,值得么?”   在盛千秋眼中,秦炽羽只是个金丹后期的修士,固然有几分小聪明,但还是入不得他的眼的。   “惜见,唯一,把陈老先生请上来。”陆万闲说道。   一直隐身在众人之后的韩惜见和傅唯一,此刻听命行事,护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到前面来。   众修士惊诧地望着这位老者,一时间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去探查灵力,却又被老者周围的防御法阵弹了回来。   莫非,这是个世外高人?   盛千秋眯起眼睛,目光凝注在老者身上:“这又是什么人?谁允许把玄门之外的人放上来的?”   “四海排位战本就是四海修士的比试,并非玄门一家,自然可以有外人来观战,不过,这位陈老先生,并非什么修士,他只是一介凡人。”陆万闲悠然介绍道。   “凡人??”   众人轰然议论起来,这天阙上,已经几百年没见过凡人了。   “陆村夫,你的胆儿真是越来越肥了。”盛千秋道,“今日,你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交代,别怪本家主不客气。欧掌门呢?”   欧青子本来不想趟这浑水,突然被叫道,只能应声答应。   “欧掌门也给做个见证。”盛千秋阴恻恻地笑道,“陆村夫先是空口无凭地污蔑本家主,又带着个凡人上悬圃,肆意践踏玄门规矩,无视凡修差别。按照玄门律法,该处于什么样的刑罚呢?”   “这……”欧青子打了个太极,“这还得请教戒律司的开阳峰主啊。”   辜厉恰好不在,盛千秋本来也没打算问出个所以然,罪责这东西可以操作,他便不再追问,只狞笑道:“陆万闲,你不会要指认这凡人,见过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吧?准确来说,至少是一百五十年往上了,凡人七十古来稀,谁见过活了一百五十岁的凡人呢?”   众修士笑起来。   陆万闲也跟着笑:“准确来说不是一百五十年,是一百三十三年,那一天,陈国街头,有个流浪的小儿撞上了一位自称姓万大人的中年男子,那万大人递给小儿一张纸条,叫他趁着观灯节,送到陈国国君的侍卫手里,叫侍卫传给国君,国君一看便知,会对他重重有赏。”   “陆万闲,你又在编什么故事,先解释一下,这凡人是怎么活到一百三十三岁的?”   陆万闲无视了盛千秋的说辞,而是向一旁皱眉旁听的王问虚说道:“玉衡峰主,传说修真界有十二福地,您持有其中之二,除了秀月洲,还有一块息壤土,叫做昔梦幻境,不知可否借来一用?”   昔梦幻境是王问虚的看家法宝,但是却又与寻常法宝不是一个规格,它是一块息壤土,独一无二,缩小时只有巴掌一块大,放大时却可以容纳山川河流,自成一境,因此与其他十一福地并列,规格自然是高出法器许多。   三大梦幻法宝,生花笔、梦魇镜、幻画,都不能及昔梦幻境之十一。   因为昔梦幻境,可以如实地展示一个人的回忆。 第212章 四海排位战   一条破败的泥坑路上,两个衣着破败、脏兮兮的小孩正在打闹。   视角突然往前推了一些,想是视角的主人飞快地跑起来,希望快点加入到那两个正在打闹的孩子的阵营。从视角的高度来看,视角的主人应当是与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   “陈三儿,陈五儿,你们玩什么呢!”一个稚嫩的童音问道。   两个打闹的小孩同时回过头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儿,冲视角的主人露出一个恐吓的表情:“去去去,一边去。”   “你们在干什么呀?”视角主人好脾气地问。   “不管你的事!”左边的陈三不耐烦地甩了一下手,差点挥到视角主人脸上,“这宝藏是我先发现的。”   “是我先发现的!”陈五吼道。   陈三推了陈五一下,两个小孩又打了起来。   “什么宝藏啊?”陈六弱弱地问。   两个小孩无视陈六,打得不可开交,陈六往地上一看,只见泥坑里露出半块金灿灿的东西。   陈六突然大叫一声:“哎呀!”   俩小孩被唬了一跳,忙不迭地回过头,四处张望。   陈六道:“我想起来了,张屠户早上说是丢了一块金色的铜饼,正在到处找呢,不知道是哪个小贼偷拿了他的,你们可曾看见吗?”   俩小孩顿时紧张起来,互视一眼,迟疑地看着陈六。   “那东西挺贵重的,你们若是看见了,最好交出来,”陈六顿了顿,“否则——张屠户刚才说是已经报官了,偷东西的小贼,会被丢到衙门里面的臭水沟里。”   “真的假的?”   “我们、我们当然是没看见了!”   “没看见最好——”   俩小孩被陈六唬得一愣一愣的,没敢再继续打下去,急急忙忙离开了现场。   主视角弯下腰,地面上的泥坑被无限放大,能看到泥巴下面的半块金色,一只黑不溜秋的小手利索地伸进泥里,扒拉出来一块完整的铜块。   云雾缭绕之中,方才小男孩们打闹的泥泞街头,不过是投射在云中的一个幻影。幻影云之下,是站满修士的天阙广场。   幻影云的正下方,白发苍苍的陈老先生站在一块五彩的土地上,在他身边,是玉衡峰主王问虚,也就是这块五彩息壤的主人,以及陆万闲。   息壤将陈老先生的回忆投射在云上,如此一来,在场的数千名修士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他们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演的是哪出,看起来陈老先生现在还像个挺有修养的耄耋老人,当年可是个街角的小混混。   “陆万闲,你这演的什么东西?演够了没有?”盛千秋不耐烦道。   “怎么,心虚了?不敢看了?”陆万闲整了整袖子。   盛千秋一噎,怒极反笑道:“好,继续演,我看你能演出个什么花来。”   与此同时,云中的景象也在变化。   有个身穿褐色布衣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陈六的视野中,陈六仰起头,逆光中,看不清楚对方的长相,只知道是个气度不凡的高大男子。   与他的气势不同,他身上那件布衣,就是一般人家穿的便宜货,因此显得有些古怪。   仿佛他本不该穿这样平凡的衣服。   “小孩,这锭金子是我的。”褐衣人说道。   陈六迟疑了一下,目光从褐衣人身上又转移向空无一人的长街拐角,他的视野不断晃动,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溜走。   “你叫陈六?”褐衣人笑了笑,“倒是个机灵孩子。只是,张屠户并不知道,他丢了什么铜饼吧?”   “你——”陈六的谎话被拆穿了,他不由得有些害怕,“你是什么人,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你是不是夜阑国来奸细?我告诉你啊,你别看我年纪小,这城里旮旯拐角我都去过,就没见过你这么号人,你肯定是、肯定是诈我的!”   褐衣人笑而不语。   陈六鼓足勇气,猛地向旁边跑去,一脚深一角前地踩在泥坑里,视野不断晃动。   他跑出两条街,方才气喘吁吁地站住,摊开手掌,抚了抚手中金灿灿的东西:“这真的是金子吗?”   以陈六的见识,分不清楚金子和铜块,他本能地觉得,这泥沟里不可能有什么金子,只可能是个铜块,不过,铜块也挺值钱的,卖给铁匠铺,够他几天的伙食钱了。   如果是金子的话……   “足够你从现在开始,到长大成年的开销。”熟悉的中年男声再度从头顶传来。   “嗐!”陈六吓得跌坐在地,仰头望着一步步逼近的褐色身影,“你、你是人是鬼?”   方才空无一人的街道,不知何时,这褐衣人无声无息地接近陈六。   只有鬼怪和传说中仙人才能做到!   就像他们陈国的天师一样!以一人之力,一夜之间,灭掉夜阑国!   陈六的突然产生了一种悸动的心情,难道说,眼前这个人也是仙人?如果拜仙人为师,陈三陈五就不能再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这块金子可以给你,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中年男人俯视着陈六。   “什么事?”陈六小心翼翼地问。   此时,陈六看清楚了他的面孔,不由得有些失望,这中年男人的相貌十分普通,撂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那种。   中年男人探身下来,将一块东西托在掌心,递到陈六面前。   他的手掌在陈六眼中放大。   掌心是一只玉佩,并一张纸条。   天阙广场一阵死寂。   这玉佩,但凡有些见识的,都知道它的来历。   最早一批为盛家峰主赶制的传音玉佩,如今已经没有这样的款式。   盛千秋忽然感觉有点不自在。   腰间那块玉佩沉甸甸地坠着,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明地给人以存在感。   今天他为什么会佩戴这块传音玉佩?   好像是因为,盛玉髓先佩戴着这块玉佩,他为了套近乎,才也一起带上的。   难不成,盛玉髓也有这样的精明,能算计到这种地步?   还是,设局等他跳的另有其人?   盛千秋看向陆万闲。   陆万闲此时也看着盛千秋,与以往不同的是,陆万闲的脸上没有笑容。   盛千秋定了定神,道:“演完了吗?”   陆万闲向空中一扬眉,那意思是,继续看。   昔梦幻境中。   褐衣人刚刚和陈六完成了交易。   “今日有灯会,你们的国君会从宫里出来,你要想办法把这东西交给他。”褐衣人说道,“如果事情成了,那块金子就是你的。”   陈六问道:“你怎么保证不会骗我?”   褐衣人笑道:“你也可以不做。”   陈六犹豫了片刻,道:“我不知道这纸条上写的什么,如果是得罪国君的话,那我肯定死定了。”   “你小子倒是机灵,不过……我需要的就是你这样机灵的孩子。”褐衣人勾了勾手指,陈六的衣袋跳动起来。   “哎呀,怎么回事?”陈六吃惊地捂住衣袋。   “若是事成,我可以教你些小戏法,怎么样?你放心,这信送到国君手里,不仅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多半还会得到赏赐。”   陈六立刻被勾起了兴趣:“成,那就说定了!我去送信。”   画面一转,陈六揣着玉佩跑了出去。   跑出一段,眼前豁然开朗,他来到了人|流涌动的陈国主街道上。   陈六拿出玉佩仔细看了看,又展开纸条看了看。   纸条上写了两行话,下面画着一张方位图。   大意是想请陈王帮忙寻找一件宝藏,这宝藏只能由凡人去寻,寄信人身负仙法,难以行动。不过,借了陈王的力量,将来定然会给陈王好处。又介绍了下玉佩怎么用。   下面的图则是一块山脉方位图,标注着:寒石古道。   落款自称“万某人”。   昔梦幻境至此结束,老人从息壤上下来,露出些倦色。   陆万闲立刻扶住老人,请王问虚身边的王思远把老人扶下去休息。   这番安排既定,陆万闲回过身来,目光犀利地凝向盛千秋。   “盛家主,可认得这块玉佩?”陆万闲伸出手,盛玉髓解下腰间半块玉珏,递给陆万闲。   陆万闲两指捻起绑在玉珏上的线绳,将玉珏悬在空中,这时,周围的人也都发现了,这块玉珏看起来是与盛千秋的那块传音玉佩一样的,细节上又有不同。   它的月亮是一半的,在山林花纹的左侧,与昔梦幻境中褐衣人送给小孩的一半一模一样。   而盛千秋佩戴的传音玉佩,月亮则在花纹的右侧。   两半玉珏合在一起,正好是一个完整的传音玉佩。   盛千秋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   “你在这里胡扯什么?那凡人老者又是谁?方才演的又是哪出?陆万闲,你是不是脑袋坏掉了,以为用这种宵小手段就能把脏水泼到本家主身上?”   说着,盛千秋就指挥着人要上来拿下万花山的“疯子”。   陆万闲震开盛家子弟,道:“怎么?心虚了?”   盛千秋又是一噎,面对其他峰主投来的疑惑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好,本家主今天就给你时间解释,这是什么?但凡有一处解释不通,都是犯了妖言惑众之罪,意图颠覆玄门体系,要上天净台的大罪!你可想清楚了再说。”   盛千秋这一番威胁下来,韩惜见和王思远听着都有点怵,到底是盛家家主之威,不能轻易挑衅。   陆万闲在盛家弟子们杀人般的眼神中,淡定自若道:“正如大家所见,这昔梦幻境,可以如实还原一个人曾经的经历,陈老先生正是一百三十年前,陈国街头的流浪儿陈六,也是因缘巧合,我在外采集灵草时,遇到了家园被毁、流离失所的陈六,询问之下,方才得知他正是与方才昔梦幻境中那位‘万大人’交接过传音玉佩和纸条的传信人。”   盛千秋嗤笑一声,立刻就要说话。   陆万闲却快他一步,道:“诸位肯定奇怪,一个一百三十年前就已经有七八岁的凡人,为什么能活到今天,还精神矍铄?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已有先例在前。玄门集市第一酒楼的女主人,辜家没有灵根的后代,仅仅依凭灵丹妙药,就能活到二百岁上,区区一百三十岁又算什么?”   众人看向辜家的代表,那人面露难色,显然是没想到陆万闲对他家的秘辛如此了如指掌。   不过,辜家人的态度,也无形中佐证了陆万闲的说辞。   “正好陆某也是热爱种植仙草、调配灵药的闲人,于是便带回这位陈老先生、当然、比在场诸位还是年轻些的,陆某便带着这陈六回到玄门,将他安排在密溪镇,后来又安排进玄门集市的花草市场。”   “陆万闲!”盛千秋咬牙切齿,“哪儿有这么多的巧合!你说昔梦幻境是一个人的真实回忆,那又如何,难道不能是你演了这么一出‘回忆’给什么陈五陈六的看?这‘回忆’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这回忆当然能说明问题,”陆万闲微微眯起眼睛,看向盛千秋,“陆某再怎么有本事,也不可能在一百三十三年前,陈国灭国之前,偷来盛家主的传音玉佩送人!” 第213章 四海排位战   盛千秋心里“咯噔”一声,果然,陆万闲在这儿等着他呢。   怪不得他觉得盛玉髓似乎哪里不对,以盛玉髓的倔强脾气,在知道了他故意篡改四海排位战入围名单之后,应该至少有十天半个月的跟他不对付,怎么这么快就对他屈服了呢?他怎么就没意识到,盛玉髓这转变速度,显然是有人在后面搞鬼了!   “我明白了。”盛千秋一脸的痛心疾首,“我们天玑峰主何等耿直之人,竟被你给迷惑了。”   “谁迷惑谁了!”盛千秋这话一出来,秦炽羽可就不爱听了。   盛千秋冷笑道:“陆村夫,你心里有数。玉髓年轻,见识浅,被你几句花言巧语撩拨得——”   “盛千秋,说话请自重,净说些不入流的话,并不显得你特别高贵。”秦炽羽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当面斥道。   盛千秋正在气头上,将手一挥,金光扫向秦炽羽:“你算什么东西,这里也有你说话的地方?”   陆万闲本想出手相护,但看到秦炽羽挺直的后脖颈子,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这小子势必不愿意被人保护的,这时候护他就是不给他面子。   秦炽羽硬生生扛下盛千秋一击,一步也没有后退。   盛千秋略有些诧异,没想到一击没撂翻了秦炽羽,他也不再出手,当众跟一个小辈过不去,未免太过掉价。   “陆万闲,管管你徒弟。”盛千秋冷道,“诶,我倒是忘了,你们万花山的人,都是一点规矩没有。”   “盛家主倒是懂规矩,”陆万闲暗中传了一颗治愈内伤的丹药给秦炽羽,甩袖子运风把他轻轻推到一边,自己走上前,对盛千秋道,“只是不知道,这仙凡之别的规矩,盛家主又何时放在眼中呢?有其师必有其徒,有您这样操纵陈国百姓为你窃取他人矿藏服务的家主,自然有盛天骄那样挑拨两国战事,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主。”   盛千秋冷笑一声:“陆万闲,你这翻旧账的本事真不一般,盛天骄是谁处理的,是我!你先别自己说得欢,我正要问你,你怎么能证明,那昔梦幻境中的传音玉佩,就是我的?你恐怕不知道吧,玉器坊当年给我们盛家打造了一批一模一样的传音玉佩。天玑峰主带的这一块,和我这一块,都不是独一无二的,要从外形上辨认,根本分不出来彼此。”   “也就是说,盛玉髓也有和昔梦幻境中一模一样的玉珏。”盛千秋环顾四周,道,“不止天玑峰主,天权峰、天璇峰两位峰主,也有一模一样的玉珏。”   “你的意思是,这褐衣人手中的玉珏,可能是另外几位峰主的?”陆万闲笑了。   另外几位峰主的脸色顿时不那么好看。   “陆万闲,你可别血口喷人,我没有那个意思。”盛千秋当即提高了音量,“我的意思是,你这昔梦幻境中的传音玉佩,并不能证明就是本家主的!”   周遭的空气一时凝滞,众人的目光也都再次落在了陆万闲身上。   大家都在想,陆万闲也太自不量力了,准备了一百多年啊,想颠覆盛家的权威,野心固然是很大的,可是实际的证据呢?就一个陈国的遗民小孩?就一个昔梦幻境的片段?凭这也想扳倒盛千秋?未免太过托大了。   今天大概就要看到万花山怎么被一锅端了吧。   陆万闲却从始至终没有流露出急躁的神色。   他握着手中的属于“盛玉髓”的那半片玉珏,在空中晃了晃,冲着盛千秋说:“盛家主,那你的另外半边玉珏在哪里?”   盛千秋一愣。   当年,他火烧陈国之后,确实没有在意另外半边玉珏的下落,想必是葬身火海了,毕竟玉器不耐高温。   而且,当时他也不稀罕这玩意儿,被凡人用过了的东西,怎么还配被他盛千秋使用?丢了就丢了吧。   没想到,今天却被陆万闲问起这一出。   盛千秋干笑道:“自然在仓库里放着,怎么?”   盛家的仓库,堆积无数杂物,要想从里面找出半片玉珏来,简直难如登天。   “那就请盛家主把这半片玉珏打开,带我们去仓库找一找另外一半。”陆万闲道。   盛千秋夸张地笑起来:“陆村夫,你可真是异想天开,用这种方法拖延时间,你以为我会上当?你没有铁证,我便不会放你从这里离开,何况是空口无凭地污蔑——”   “那就是说,另外半片丢了?”陆万闲回过头,对另外三峰的峰主问道,“敢问各位盛峰主,你们的传音玉佩,这两半,可都还在吗?”   “……”天璇峰的峰主沉下脸,从一开始,他就对陆万闲没有好脸色,此时自然也不会配合。   但盛玉髓和盛九霄都答应了:“没有丢掉,应该是在。”   天璇峰主也只好唯唯答应了。   “我听说这玉佩只要打开一半,就可以找到另一半,盛家主是不敢打开吗?”陆万闲紧追不舍地逼问道。   “简直荒唐!我就算打开了又如何?就算另一半找不到又如何,你就能证明,这是昔梦幻境中的那块传音玉佩吗?”盛千秋恼火。   “我能不能证明,你先打开再说。”陆万闲道,“还是说,你怕了?”   盛千秋简直要被气死,来来去去都是这一句要挟他,他不怒反笑,道:“如果我打开了,你却不能证明呢?”   “任君处置。”陆万闲道。   “好。”盛千秋指着他,“你说的。”   盛千秋解开玉珏,放在手中,一片金光绽开,玉珏上的小月亮被点亮了。   “怎么样,证明啊?”盛千秋鹰聿似的眼睛紧盯着陆万闲。   陆万闲一笑,将手中的半片玉珏扔给韩惜见,道:“启动吧。”   韩惜见立刻答应:“遵命,师尊。”   说罢,他熟练地画了个符咒,向玉珏中注入灵力!   盛千秋有点懵,怎么不是要证明他手中的玉珏是昔梦幻境中那一块么?为何陆万闲突然用盛玉髓的传音玉佩做起了试验?   只见韩惜见手中的玉珏绽开一片蓝光,玉珏上的月亮被点亮。   陆万闲对盛千秋说:“请借玉珏一观。”   盛千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你搞什么鬼?”   “盛家主,我们方才不是已经说好了么,若是我能证明昔梦幻境中的玉珏是你的,那你就必须认罪伏法,卸去家主之位。”   “我什么时候说那些话了?”盛千秋恼火。   “既然陆某都要承担万花山被削平的风险,那相对的,盛家主肯定也要付出同样的筹码了,拿来吧,莫不是盛家主心里有鬼,怕了?”   “又是这句,我可警告你,大家没有耐心等你在这里胡闹,若是你在此刻证明不了,那休怪我翻脸无情。”盛千秋攥紧了手里的玉珏,高高抬起,迟疑了一下,方才向陆万闲的方向掷出。   陆万闲接住,看也不看,丢给傅唯一。   “你这是——”盛千秋感觉更加奇怪了。   “为了拿到有说服力的物证,陆某这一百年也不是白过的,自然是花了不少心思,比如,我这两位已经结为道侣的徒弟们,有一项心灵感应的绝技,不管这传音玉佩中施加了单方面阻拦的封印法阵,还是什么屏障,只要他两人一人握着一端,就可以互相开启。”陆万闲解释道。   盛千秋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一时间脑袋有点乱,等等,这什么意思?   盛玉髓的玉佩,为什么能和他的玉佩互相开启?   传音玉佩,就算要互相开启,那也是一对匹配的玉珏才能开启,这盛玉髓的,和他的,并不匹配啊。   忽然间,盛千秋想到了什么,脑瓜子“嗡”的一声。   糟了,中了这陆万闲的奸计!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韩惜见和傅唯一同时运起功法,两块玉珏熠熠生辉,浮起在灵力充沛的光晕中,逐渐升到半空。   玉珏上的两个半月向上绽放出明亮的光柱。   光柱在空中弯曲,直至交融成为一条半弧形的光桥。   “嘭”的一声轻响,两块玉珏完成了沟通,分别落回韩惜见和傅唯一的手里。   韩惜见和傅唯一相视一笑。   秦炽羽看到这场景,忽然想起,某一日,他匆匆跑到万花山找陆仙长,却见到韩惜见和傅唯一正一人拿着一块传音玉佩从门里出来。   当时,韩惜见还神神秘秘地跟他说,他和傅唯一新练成了一个神奇的功法,只要他们两人愿意,就可以打破传音玉佩一端的封印,用一半玉佩来开启另外一半。   秦炽羽还记得自己脑海中飞快地略过了一个想法:道侣就是烦人,竟练这除了秀恩爱以外没别的用处的“神奇”功法。   如今看来,却是他短视了,原来从那时起,陆仙长就在布局今日之事。   “正如诸位所见,这两块玉珏,其实是同一块传音玉佩的两半。”陆万闲拿起两块玉珏,举起来,不疾不徐地说道。   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扩散开去。   “天玑峰主的传音玉佩怎么会和盛家主的是一对?”   “别不是姓陆的在耍戏法吧?”   “传音玉佩制作出来就是一对一对的,不可能把不同的传音玉佩匹配到一起,陆万闲也没这个本事。”   “那是怎么回事?”   众人议论声越发强烈,陆万闲运起灵力,用更强一筹的声音压住议论:“诸位,你们不用怀疑,这两个玉珏,本来就是一对,都是盛家主的传音玉佩,只不过,这一半是盛家主带在身上的,另外一半,则是陆某从陈王妃处取得的。如果诸位相看一看的话,陆某不介意再开启一次昔梦幻境,给诸位看一看,当年丽妃是在什么情况下把这半片玉珏给我的,同时又说了些什么话来谴责这位——万大人。”   陆万闲高举在空中的手,此时落下,手中玉珏锐利的一端,正对着盛千秋。 第214章 四海排位战   众人哗然。   质疑的目光投向盛千秋,一时间,在场没人说话。   毕竟,大家都知道盛千秋作为家主,是有些手段的人。   只是没想到,当这些“手段”赤|果果地大白于天下之时,大家才发现,原来盛千秋的手段这么不入流。   肆意控制凡人国家为自己所用,事后怕事情败露,又反手灭掉整个国家。   这种行径,只有传说中的邪魔外道才做得出,没想到,盛千秋作为一家之主,竟然如此不择手段,没有底线。   盛千秋千算万算,没算到盛玉髓带着那半片玉佩,竟然是陆万闲一百三十多年前从陈国丽妃那里保留的物证。   他起初见到盛玉髓佩戴这么古老的传音玉佩,根本没有多想,就说自己也会佩戴这个传音玉佩,在三日后的对决中,向众人证明他和盛玉髓的关系还是很融洽的。   万万没想到,盛玉髓这个不声不响的耿直青年,竟然会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给他下套。   盛千秋越想越气,怒道:“盛玉髓,没想到,你竟然会和陆村夫联起手来陷害我,我实在是太失望了。”   盛玉髓漠然地看着他:“清者自清。”   盛千秋语塞。   他的脑海飞快地转过无数念头,该怎么办,现在局势发展为不利于自己的一面,怎样做才能把自己开脱出来?   盛千秋心内懊悔不迭,早知道这把柄会落在陆村夫手里,他就应该先回首玉佩,再烧掉陈国。   现在可好,陆村夫拿这物证反将他一军,从昔梦幻境开始,步步诱他进入圈套,自己解下来物证的另外一半,连托词说这一半不是他的都不行。   这一半确是盛千秋保存的,盛千秋自己佩戴上的。   那一半又确是陆万闲从陈国捡回来的。   再加上昔梦幻境中,“万大人”亲手把传音玉佩交给陈六儿,连同那张记录着卓雍峡路径、寒石古道方位的图纸。   这简直是板上钉钉的铁证了。   眼看着盛千秋的表情像是中了时间凝滞法术一般,僵在了当地。   在场最为开心的就是秦炽羽。   秦炽羽刚才受了盛千秋一击,这会儿还有点胸闷气短,否则,他定会大声笑出来,简直太快意了,陆仙长这一番神级操作,硬是用一个小物件逼得盛家偌大一个修真世家的家主哑口无言,这种以弱胜强的畅快,甚至令秦炽羽的有种电流过体的刺|激感。   秦炽羽紧盯着盛千秋,忽然发现他的眼中有凶光一闪而过。   秦炽羽本能感觉到危险,当即喝道:“陆仙长小心!”   只见一阵刺目的金光迸出,硕大的光球出现在盛千秋和陆万闲之间的空隙里,光芒将盛千秋狰狞的面孔照的纤毫毕现。   此时,他眼中只有这个碍事的陆万闲,总是在给他找事,现在,他就要把陆万闲这个人从世上抹去!   明明只是一只蝼蚁而已,东明岛的孤儿,玄门里的外人,如此渺小,毫无背景,却能搅动盛玉髓、盛九霄还有那许多的修真大能与他为敌!   他盛千秋,真是眼瞎了!   早该把这陆万闲扼杀在萌芽之时!   “住手!”   “盛千秋!”   盛玉髓和盛九霄一左一右出手阻拦,父子俩从未如此配合默契,冰蓝色的冰系术法与紫色的雷电系术法交织成一片光网,堪堪拦在陆万闲身前。   饶是如此,那盛千秋发出的十成法力,亦如破竹一般,突破光网。   秦炽羽亦是第一时间就跳到了陆万闲前面,手掌间爆出白焰,准备好拦截盛千秋的阴招。   这时见盛千秋的金系术法扑了过来,他更是打点起十分精神,准备应对。   “轰——!!”   一阵烟雾弥漫,火花四溅。   周遭的修士们都感到了一阵猛烈的地动,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强烈的灵压呈波状扩散开去,受到波及的不止于近前的一圈修士,当盛千秋的金系灵力荡开之后,天阙广场上数千名修士均大大小小感受到冲击,有些修为不高的弟子甚至震得吐血。   陆万闲也没料到盛千秋竟然会狗急跳墙,说时迟那时快,他单手拨开秦炽羽,甩出一个风系法术。   四股法术撞在一起,产生的冲击波不是一般的强悍,连陆万闲都有短暂地神志不清,再次清醒来时,已经被震出了数丈。   他第一时间去找秦炽羽的踪影。   在这群分神期大佬中间,就属秦炽羽修为最低,偏偏他还傻乎乎地往前挤,挤到最前排去。   陆万闲心里忽然有些慌神,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一切都胜券在握,成竹在胸,早已经历一世,又哪里还会为什么事手足无措呢。   偏偏秦炽羽就是那个最能引动他情绪的笨蛋。   “秦炽羽!”陆万闲叫道。   硝烟尽出,熊熊燃烧的白焰将赤色人影环绕中间,秦炽羽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地杵在方才灵力爆炸的中心地带。   “秦炽羽,你没事吧?”陆万闲强按下心中的不安,快步向秦炽羽走去,走到近处看时,发现秦炽羽眼神发直,周身天火包围,显然又是被激发了天火灵根的防御系统,这会儿正失去理智中。   不过还好,没有受伤。   陆万闲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骂道:“小兔崽子!你往前冲什么,以为自己是合体期大能吗?”   秦炽羽直愣愣地转过脑袋来,疑惑地看着陆万闲,瞳仁因为猛然爆发的天火而泛着血红色的光芒。   这样的容颜,仿佛与前尘中的炎尊者又重合了。   陆万闲心中微微揪起,知道秦炽羽这时候已经失去思维能力了,不由得叹了口气,取出秦炽羽做的冰丝手套,将手穿过天火,安抚住秦炽羽爆发的天火灵根。   天火渐渐熄灭,秦炽羽迷迷糊糊地看向陆万闲,“扑”地一下准确地倒进陆万闲怀里。   陆万闲:“……”   另外一边,盛玉髓和盛九霄拦在盛千秋面前,防止盛千秋继续发疯。   盛千秋却把攻击的重点放在了盛玉髓身上。   “盛玉髓,我苦心栽培你,不是让你今天反咬我一口的!”盛千秋咆哮道,“今天这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也休想再当我的继承人,我不养对我不忠诚的狗!”   盛九霄听着这话就不乐意了,怎么我养儿子是你养的狗?你这话什么意思?   “盛千秋,嘴巴放干净一点。”盛九霄冷声道。   “天权峰主,有你这么跟家主说话的吗?”另外一边,天璇峰住脸色不悦道。   “好好好,不愧是上阵父子兵,怎么,今天你们二人,是准备叛出盛家家门么?”盛千秋怒视盛九霄。   “盛千秋,是谁在抹黑盛家家门?”盛九霄根本不怵盛千秋,“你先把你干的腌臜事解释清楚!”   这还是盛九霄第一次如此维护自己,盛玉髓不由得有些发愣,虽然说,盛九霄也不一定就是为了维护盛玉髓,他也有可能单纯只是看盛千秋不爽,不过,盛玉髓冷冰冰的心底,还是冒出丝丝暖意。   在场众修士都看花眼了,何曾见过盛家的四位站在权力巅峰的人如此剧烈地争执过?这、莫不是要变天啊?   陆万闲安顿好秦炽羽,叫韩惜见先把他带下去。   “盛千秋,如今在场的人都看见了你的所作所为,你再怎么撒泼,也只会让事情更难看而已,为了盛家的颜面,这时候你该怎么做,你还不清楚么?”陆万闲十分平静地说道。   盛千秋却狂怒不已,与陆万闲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你说谁撒泼?陆万闲,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敢来质疑我?”   陆万闲静静地看着盛千秋一番无能狂怒:“说完了吗?”   盛千秋怒指陆万闲:“陆村夫,我今天就告诉你,别说你这玩了几个玉佩的招数,根本不足以作为铁证,今天就算你把陈国的人复活,当面跟我对峙,我也不怵!”   陆万闲笑了一下:“盛千秋,你还真是无耻啊。”   “无耻?陆万闲,你想问题太幼稚了,你站在那么低的位置上,自然不知道本家主要考虑什么!本家主今天就告诉你,你想用这种方式扳倒我,做梦去吧!不就是两条晶石矿脉的事,如果我想要,我随时能要,你可知道,玄门之中有一条门规,玄门子弟从拜入玄门的这一天,他们的资产,都是属于玄门的?”盛千秋冷笑道。   这样的伎俩他用过很多次了,毕竟,没有手段的人,是很难像他这样稳坐家主之位数百年的。   人们容易屈从于强权,慕强心理是每个阶级分明的体系之中最容易出现的一种主流心理,不管强权者做了什么,弱势者都会为了他找理由,比如耍手段获得别人的灵石矿,其实不是为了盛千秋自身,而是为了盛家的发展,比如翻手覆手之间毁灭一个凡人国度,那只是权衡利弊之下做出的舍弃,为了保存盛家家主的威严,让盛家继续稳定下去,应该理解盛千秋的从权之举。   盛千秋非常善于控制这种心理,此时,他便利落地挑明了,他完全可以用更加粗|暴的方式获得秦炽羽的灵石矿,而且就算他这么做了,陆万闲也不能因此苛责他,因为他“全都是为了玄门”。   然而陆万闲可不是什么刚从东明岛来的毛头小伙子,更不是对玄门律令一无所知的村夫,他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盛千秋:“盛千秋,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不想跟你分辨,不过,怕你这个说辞误导年轻的玄门弟子,我还是解释一下,你说的这一条玄门弟子的财产皆属于玄门,是玄门律令第三篇第六条,见微祖师爷在魔族降临人间时定下的律令,在危难时,玄门弟子财产皆属于玄门,在和平时,玄门有义务保护玄门弟子的财产。诸位,可以不用担心自己苦心炼成的法宝被这位盛千秋说拿走就拿走了。”陆万闲轻笑一声,“更何况,盛千秋,你想代表玄门,未免脸太大了吧!”   “陆万闲,你——”盛千秋气个半死,他这番说辞屡试不爽,至今为止还没有人像陆万闲这样当众给他拆过台。   “既然你说玄门律令,那你可记得玄门律令开篇第一条是什么?仙凡有别,修真者不得干涉凡尘中事,伤人性命、谋人财产者,一律逐出玄门!挑拨战争、损毁城市者,一律处以极刑!”   陆万闲说这番话时,不卑不亢,声音却清晰地传递到每个玄门弟子耳中。   众人不约而同,心中都升起一股心悦诚服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01 23:18:56~2020-07-02 09:5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娃鲸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5章 四海排位战   盛千秋积威已久,哪里受到过这样的挑衅?偏偏陆万闲还说得有理有据,让他一时之间难以辩驳。   “陆万闲,你说够了没有,仅凭这样的证据,就想扳倒我?”   盛千秋气喘吁吁地把威胁的话颠过来倒过去说,周围的修士们,一个个眼中却流露出不信任的神色。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质疑目光,盛千秋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感到一股大势已去的气息,这不祥之兆,让他的心情异常烦躁。   “好,好,”盛千秋退了一步,道,“那就如你们所愿,来一场公平的审判吧。眼下只是听取陆万闲的一面之词,还有那些漏洞百出的物证,就想把我这个家主拉下马,我觉得很不公平!想必也不是你们要的公平。”   陆万闲望着他,问道:“不错,我们需要的就是一个公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盛家主,请你承担起责任来。”   “谁犯法了?谁同罪了?你说了算吗?陆万闲,你未免把我们玄门想得太简单了,就和你们东明岛一样荒蛮不堪,简单粗暴。”盛千秋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我们玄门,可是有审判流程的,既然你要一个公平,那我们就按照流程办事。欧掌门,按照流程,接下来该怎么做?”   欧青子头皮发麻,方才他站在这里就觉得阴风阵阵的,明明是大晴天,却给他一种将有黑锅临头的感觉。   “这……理论上来说,应该找戒律司辜厉。”欧青子道,“不过,事关盛家主这样地位的,只是辜厉还不够,还需要掌门、戒律司及七峰峰主会审。”   家主犯事儿,基本上没有能压得住他的大能了,平级的掌门、七峰峰主必须会审,才能保证审判的公正性。   这是说出去十分丢丑的事,因此,欧青子有些难以启齿,在他看来,最好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盛千秋倒台,从权力制衡方面来考虑,还没有哪个人能顶住盛千秋的位置。   就说盛玉髓吧,虽然名义上是盛千秋的继承人,但是实际能力上还差一些,尤其是盛玉髓这耿直又高冷的性格,完全不适合做家主,估计他自己也不想。   欧青子埋怨地看了一眼陆万闲,这么大个事儿,陆万闲说翻脸就翻脸,提前也不跟他打个商量,现在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事情该怎么收场?   “好啊,既然大家想要公平,也有些人,看不惯本家主很久了,那本家主就暂停手中一切职务,等着七峰会审吧。”盛千秋阴阳怪气地说道,将家主令牌解下来,往盛玉髓手里一扔,轻蔑地说道,“盛玉髓,既然你这么想要这东西,就给你玩两天。”说罢,又环顾四周,对盛家其他长老说,“正好,我也想休息休息,大家有什么事,也别问我了,直接问盛玉髓吧。”   众长老一片挽留声,纷纷表示这盛家没有盛千秋不行。   “别和年轻人置气啊。”   “盛玉髓,赶紧跟家主道个歉,这事儿揭过算了。”   “咱们盛家没有家主不行啊。”   纷纷的挽留声中,盛千秋似乎终于找回来了一点点颜面,一拂袖子,化作一道紫光闪电般地离去。   留下一团乱糟糟的现场。   本来这事是陆万闲占上风,这会儿盛千秋一走,局势顿时变了。   盛家长老们团团把陆万闲围在中间,要他给个交代。   如今盛家群龙无首,接下来门派中的工作该如何开展,千头万绪,根本不是一个不熟悉家务事的盛玉髓能搞定的。   “这家族中事务繁杂,需要一件件地来,也不是立刻就能上手,但是诸位请放心,以天玑峰主主持几届盛会的资历,熟悉这些事务,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陆万闲耐心地跟聒噪不休的盛家长老们解释。   这些盛家长老们各自怀着私心,对陆万闲是纠缠不休。   陆万闲只得出声向盟友求援:“天玑峰主,天玑峰主,这边你先解释解释……”   他从人堆里探出头,正看见盛玉髓离去的背影。   陆万闲不由得一愣。   旁边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笑声:“陆万闲啊陆万闲,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没料到玉髓根本无意于家主之位吧?这孩子,打小就不爱与人来往,你不是和他是好朋友么,怎么连这个都没发现?”   陆万闲叹了口气:“九霄真人,眼下这是讨论盛玉髓个人喜好的时候吗?”   盛九霄一振袖子,道:“玉髓什么脾气你不知道?我可爱莫能助。”说罢,盛九霄也化作一道紫光,消失在天际。   “嘿,以往也不见你这么有父爱啊。”   剩下一地盛家长老围着陆万闲抗议,陆万闲脑瓜子嗡嗡的。   隔日,在盛千秋撂挑子不干,盛玉髓也坚决不接盘的情况下,七峰调查组火速成立了。   欧青子作为调查组的带头人,将人员着急齐,在议事厅先开了一个小会。   欧青子干咳了两声,什么都没说,把辜厉请上来,让辜厉分派任务。   辜厉耿直道:“这次调查争取在三天内出一个结果,王问虚长老是昔梦幻境的持有人,由他来做人证调查最好不过,至于物证嘛,就由我亲自来查。”   天璇峰主道:“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么?诸位总不会真要听信那陆万闲的鬼话,将我们盛家家主拉下马吧?这样对玄门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欧青子在后面点了点头。   辜厉皱眉道:“这恐怕难以服众吧?”   “要说难以服众,谁家没有那么几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呢,”天璇峰住话锋一转,直面辜厉道,“就说你们辜家,据说出了一个了不得人物,还会吸取人精气,那个叫辜月的凡人是吧,死了还要化作厉|鬼,想要复活呢,怎么也没见你们辜家昭告天下,解释解释为什么辜家人会出来一个厉|鬼?”   辜厉气噎。   玄门没有秘密,辜厉当初对辜月不闻不问,后来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在陆万闲拘住辜月的魂魄时,辜厉也采取了不理不睬的态度,从玄门律令上来说,是不合规矩的。   天璇峰主又看向瑶光峰峰主韩翎:“韩峰主,曾经是韩三思的关门弟子吧,想必对韩三思多有怨怼,才会借着韩三思失势,趁机上位?”   韩翎脸色不大好看。   虽然韩三思人品极差,毕竟对韩翎还是有传道授业的恩惠的,韩翎不好多说什么。   天璇峰主转回头,看向欧青子:“要我说,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吧,难不成真为了什么可笑的公平,把我们盛家的家主拉下来?给那陆万闲上位?”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   欧青子干咳了两声,道:“诸位还有什么异议么?”   眼看着陆万闲好不容易挑开的罪孽,又要被轻轻揭过,一向不打算干涉此种破事的盛玉髓,突然心里有些不爽。   “欧掌门,还是按照流程办事的好。”盛玉髓道。   “哦?”天璇峰主立刻接过话头,上下打量着盛玉髓,问道,“难道真如传言所说,天玑峰主有意剑走偏锋,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夺取家主之位?”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盛玉髓冷眼看向天璇峰主:“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清楚么?你真以为自己有本事接住盛家家主的位置?盛玉髓,我告诉你,你还差的远,你对盛家的事情一无所知,根本管不住这么大一个家族。就算盛千秋退了,也轮不到你。”天璇峰主脸上丝毫没有好脸色。   这天璇峰主往日里同盛千秋走得最近,一向站在他那边,虽然盛千秋一向对外宣布盛玉髓会是他的继承人,但是这并没有破坏天璇峰主与盛千秋之间的关系。   因为天璇峰主知道,盛玉髓是当不了家主的。   盛千秋这个人,天璇峰主比谁都了解,他热爱大权独揽的感觉,根本无法容忍自己退位让贤的事情在某一天发生,所以,他选择了一个最不可能继承盛家家主之位的人,作为继承人。   因此,天璇峰主丝毫不怕盛玉髓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但现在不同了,盛千秋处于不利的局势之中,这直接影响到天璇峰主的地位,是天璇峰主不能允许的。   气氛至此变得很僵。   欧青子又干咳了两声,道:“不走流程确实难以服众,但走了流程……”   辜厉那边是不可能徇私枉法的,如果物证查出来确实像陆万闲说的那样,那盛千秋肯定摆脱不了操纵凡人的罪责。   王问虚就更不可能编造结果了。   只要走调查流程,盛千秋的定罪八九不离十,剥除家主之位是少不了的。   这么大的动荡,盛家是否能承受的起,玄门又是否能承受的起?   就像天璇峰主说得那样,确实,盛千秋没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盛千秋一下来,没有人能接住他的活儿。   盛家一旦陷入动荡,整个玄门都会不得安生,一想到这一点,欧青子就一个头两个大。   陆万闲给他整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哼,你们还没商量出个结果。”一个阴沉沉的声音从议事厅门前传来。   众长老朝门前望去,就见当事人盛千秋正立在那里。   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场合。   大约是大家已经习惯了他最后拍板拿主意,所以他出现在这里,辜厉、天璇峰主等人都松了口气。   “你们商量不出结果,那我倒是有个主意。”盛千秋顿了顿,说道,“请老祖宗出关。”   当晚,盛家老祖即将出关的消息,传遍了玄门上上下下。   这消息传到万花山的时候,陆万闲坐在床边给秦炽羽喂粥喝。 第216章 四海排位战   秦炽羽前日里为了挡盛千秋那一下,又爆了天火,这会儿正处于灵力耗尽的“枯竭”状态,据他自己所说,连个勺子都拿不住。   “我饿。”秦炽羽坚持说,无视了自己已经辟谷多年的事实。   陆万闲无奈,毕竟秦炽羽是为了救他才耗尽灵力,这时候就纵容他一下吧。   陆万闲拿起粥碗,搅了搅香米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香喷喷的气息,瓷勺碰在瓷碗上,发出动听的撞击声,和着窗外花木繁盛、月过长空,一时间要以为是良辰美景了。   可惜,就在这时候,两名黄衣弟子闯进院子,高声叫陆万闲出来听令。   陆万闲微一皱眉,举着勺子的右手顿了顿。   秦炽羽握住他的手,欠身含住勺子,喝掉舀起来的粥,随后一个翻身下床,蹬上鞋子,道:“陆仙长,我陪你出去看看。”   陆万闲上下打量他,失笑。   两人出得屋来,院子里,两名黄衣弟子被傅唯一拦住,正烦躁地往屋里探看,这时候见陆万闲出来,便道:“陆万闲,我们是来传掌门令的。多有冒犯。”   “怎么?审判结果这么快便出来了吗?”陆万闲不疾不徐地问。   “那倒没有,欧掌门传来的消息是:陆岛主,我与七峰商议后,认为此案是盛家内部的事,应由盛家人解决,如今盛家老祖即将出关,由他老人家定夺,既公允,又能服众,再好不过,请你知悉。”   黄衣弟子读出掌门令上的字,又把掌门令递给傅唯一,叫傅唯一传给陆万闲。   “哦?”   “这、这不是耍赖吗!”韩惜见刚洗完澡,从屋里出来,听见黄衣弟子的话,登时就很上头。   黄衣弟子们瞥了韩惜见一眼,被韩惜见的外貌闪了一下眼睛,稍稍定神,才不屑地说:“我们只是确定消息传到了陆岛主这里,其他的事,你们可以去问欧掌门。”   说罢,黄衣弟子们又匆匆离去。   韩惜见先沉不住气,气哼哼地一摔袖子,“嘭”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这算什么?明明是触犯玄门律令的事,却交给盛家老祖宗审理,那岂不是变成家务事?太过分了,这就是明晃晃的包庇!”   “盛家老祖是什么人?”傅唯一问道。   “你不知道,这玄门啊,看起来是掌门最厉害,其实掌门要看家主脸色,盛家是四大修真世家之首,盛家家主应该是实权领袖了吧,那也不是,在四大修真世家家主背后,还有一些很少现身的老怪物,盛家老祖就是其中最恐怖的一个。”韩惜见表情夸张地比划着,好像在描述什么史前大怪兽一样。   傅唯一歪过头。   “盛家老祖有这么厉害?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秦炽羽问道。   “一般没事不会提起啊,盛家老祖是见微祖师爷那个时代的人,他早就不掺和玄门中的事情了,我记得一千多年前他就闭关了,准备突破合体到大乘之间的界限呢。”韩惜见解释道。   见微祖师爷同时期的人,准备突破大乘,这个盛家老祖果然是个可怕的人物。   “可是,他不是不管盛家的事么?”秦炽羽皱眉,“为什么现在会突然出来?”   “嗯……你们不是世家子弟,可能不知道,据说,盛千秋能登上家主之位,就是因为大|腿抱的好……”韩惜见神神秘秘地说。   盛千秋本来不是那一批盛家子弟里,修为最高的,也不是天赋最好的,甚至都不是最勤奋的……可是,他却因为在老祖宗闭关期间,天天打扫蟠龙崖崖顶,还搜罗来老祖宗最喜欢的几种罕见的香草,来布置在老祖宗闭关之所前面,让老祖宗心情大好。   老祖宗闭关时,也不完全就是与世隔绝,他已经可以做到物我同游,只要心念所至,世间无所不达,因此,就算是在闭关,也不妨碍他和盛千秋交流。   没人知道盛千秋是怎么得到老祖宗的喜爱的,只知道,自从那之后,他在盛家的权力体系中就平步青云,飞快地升到顶端。   “照这么说,盛家老祖就是盛千秋那边的人了,多半是盛千秋把他请出来的。”秦炽羽猜测道。   “盛千秋简直太卑鄙了!这次,多半又被他躲过去!”韩惜见突然焦虑起来,“若是这次被他躲过去,他一定会报复我们万花山,这可怎么办?”   傅唯一在旁边听着他们说,听得差不多了,斟酌道:“我倒是认为,这盛家老祖未必就会包庇盛千秋。盛家老祖已经是快要大乘期的人,他如果刻意包庇盛千秋,对他自身的功德有损,将来渡劫飞升的时候,也会遭遇更强的雷劫,失败的可能性更大。我认为,作为一个快要飞升的人,他考虑问题一定不会从世俗的角度出发。”   陆万闲点了点头,道:“唯一说得不错。”   韩惜见急道:“师尊,你怎么也听傅唯一这个榆木脑袋的话啊!如果盛家老祖真是高风亮节之人,盛千秋还能升得这么快吗?而且,要说损功德,盛千秋干了这么多坏事,都是被这盛家老祖惯的,偌大的功德已经折损了,还差多这一件吗?”   秦炽羽也赞同:“陆仙长,那盛家老祖多半是懒得管理俗事,所以听信盛千秋的一面之词,我认为,他出来审判此案,仍然会受到盛千秋的误导。”   “如果我们拿出铁证,证明盛千秋确实在肆意妄为呢?”傅唯一问道。   “你太天真啦,”韩惜见急道,“盛家老祖闭关这一千年,后面有八百年都是盛千秋在照顾,他只相信盛千秋,也只听盛千秋说话,哪儿有我们插嘴的余地呢?”   傅唯一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所以说当场对峙非常重要,我们必须把握这个时机。”   韩惜见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对于傅唯一这种坚持原则的人来说,大概无法理解修真界世家之间盘根错节的人情关系。   如果讲道理真的能行得通的话,玄门也不会被四大世家牢牢把持了。   “陆仙长,你打算怎么办?”秦炽羽跟着陆万闲回到屋里。   “你先把粥吃了,放凉了不好。”陆万闲优哉游哉地坐在桌前,拿出他花草种植手册又翻了起来。   秦炽羽仍然有些急,看到陆万闲一点都不急,他只能也坐下来,拿起粥碗,稍微放了点火灵,粥又开始冒热气。   “啊,差点忘了,你是人工烤炉。”陆万闲笑道。   秦炽羽一口干了粥,抹了把嘴,把碗放在床边,问:“陆仙长,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讲道理。”陆万闲道。   “讲道理???”   讲道理,盛玉髓根本不想当家主。   他的理想,是成为宇内第一的剑修,时候差不多了就飞升,至于玄门谁当权,盛家谁当家,他都不在乎。   可是,今天在议事堂,当盛千秋说出要请老祖宗出来审判此案时,盛玉髓心里还是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翌日清晨,盛家人去蟠龙崖拜见老祖宗,请老祖宗出山,大家在外面跪得整整齐齐,盛千秋则径自走进院里,行使他的特权——单独和老祖宗沟通。   很多年以前,盛玉髓还很小的时候,他就记得周遭的人议论盛老祖多么放纵盛千秋,若不是盛家老祖力挺盛千秋,盛千秋也不会那么快就坐上家主之位。   本来,盛千秋坐上家主之位,大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因为修炼这件事,都是各修各的,大家都不喜欢管闲事,有个人能当家主,把闲事管起来,也挺好的。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盛千秋这也要插手,那也要插手,存在感越来越强,大家开始感觉些许不适。   最好的天材地宝源源不绝往天枢峰送去,天权峰天玑峰逐渐被边缘化,有什么秘宝,都是盛千秋和天璇峰主商量着分,就算是天枢峰的一个受宠弟子,得到的宝物都比天玑峰长老多。   不过还好,当时资源比较丰富,再不济也可以自己去外面搜罗天材地宝,大家还没有太大意见。   可是好景不长,盛千秋开始垄|断盛家的晶石矿。   本来晶石矿的收益,是盛家收入的一个大头,甚至还要支援一部分给玄门。   可是,随着盛千秋掌权,晶石矿的收益越来越不透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运作的,卖了多少灵石,卖的灵石怎么分配的。   只知道,从一开始大家不需要说,各个山头都能分到灵石,购买自己山上的必需品。到现在,每一次都要求爷爷告奶奶地去要,才能得到盛千秋施舍一点。   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原来掌握一个晶石矿,竟然还能玩出这种花样。   即便如此,盛家里还是有不少人支持盛千秋的,因为以前,松散的管理使得盛家存在感不是很强,明明有很好的资源,却要为了玄门的发展,主动贡献出来,也没有人感恩戴德。   但是自从盛千秋上位,各峰都怕他,掌门更是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没办法,晶石矿捏在他手里,资源捏在他手里,掌门只能问他要,而要不要给,是看盛千秋的心情的。如此一来,盛千秋把盛家的威信立住了,不仅没有得到骂名,反而还受到众人敬畏。   这就是盛千秋坐稳家主之位的由来,大家一直不喜欢他的处事方式,但是不喜欢也没办法,只能习惯,习惯久了,不知不觉就默认了盛千秋的这一套管理模式。   默认不代表就是对的,盛玉髓就从来不认可盛千秋的管理方式。   但是,要他自己去改革这些破事,他又毫无兴趣,并且力不从心。   这也是为什么,盛玉髓会选择在陆万闲向他求助的时候,头也不回地走掉。   可是,跪在蟠龙崖下,恭候盛家老祖出山的时候。   盛玉髓忽然感到心乱如麻,如果三日前陆万闲向他求助的时候,他坚决地站出来了,是否盛千秋的审判方式,就不会变成像今天这样?   假如有老祖宗支持,盛千秋真的被判为无罪,那陆万闲会怎么样?万花山会怎么样?! 第217章 四海排位战   盛家老祖宗出关,对盛家来说,是千年难遇的盛事,因此,盛家上上下下的弟子们,从蟠龙崖下一直跪到蟠龙崖上,密密麻麻,占满了石阶两边的草丛。   只有长老级别的盛家人才能守在老祖宗闭关之所——摘星小院的外面。   三峰峰主跪在院门外,目送盛千秋打开栅栏门,走了进去。   盛千秋沐浴焚香已毕,身上戴着老祖宗最喜欢的香草,穿一身紫衣,来到紧闭的屋门前,先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才传音进去:“恭请老祖宗出关。”   这时,一道白光冲过青天,一瞬间将玄门上下的山峰绕了一遍,再度回到院中。   只听“嘭”的一声轻响,屋门自动打开。   盛千秋又拜了三拜,这才走进去,从里面接出来一个坐轮椅的老者来。   这老者看起来其貌不扬,甚至有些谢顶,白发随风飘动,露出一副有些阴鸷、不好相处的面相。   有些长老忍不住抬头想看看老祖宗,谁知刚一抬眼,就对上老祖宗那凌厉吓人的目光,仿佛内心的所思所想统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由得心慌慌地低下头去。   盛千秋紧贴在老祖宗身侧行动,面容上无形中流露出得意之色,只有他能被允许贴身伺候,老祖宗没有他不行,而这些人,都无法承受老祖宗的威压,根本代替不了他。   如此一来,他的胜算又多了几分,不,应该说,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老祖宗,您刚出关,今日不如就在天枢峰的落星池歇下?”盛千秋提议。   落星池乃是十二福地之一,以夜晚的美景著称于玄门,据说这如镜子一般的池水位于天枢峰山麓的一处峰顶,周遭再无其他山峰,每到晴朗的夜晚,银河和周天星宿尽数映照入落星池内,仿佛天地颠倒,身处无穷宇宙,不知何为天何为地,十分美丽。   “甚好。”老祖宗慢吞吞地说道。   这对于盛千秋来说,已经够了,老祖宗一向不会对他不信任的人说话,而盛千秋,就是他最信任的人。   盛千秋陪着老祖宗走出院门,外面的盛家子弟们立刻跪拜恭迎老祖宗出关,一时间山呼不断。   而老祖宗犀利目光所到之处,人人都低下头去,不敢直面他的审视。   唯独一人似乎正在出神,目光对上那双阴鸷犀利的老眼,却无丝毫回避。   “老祖宗?”盛千秋感觉到身边的人停了下来。   “新峰主?”老祖宗打量着问道。   顺着老祖宗的目光,盛千秋看到了盛玉髓。   看到盛玉髓,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说道:“那就是我跟您提过的,天玑峰主盛玉髓。”   “嗯。”老祖宗没再说什么,两人走出了院子。   这时,众人只觉眼前的景象突然出现重影,似乎在蟠龙崖上看到了一处山顶小湖泊的景象?   很快,重影消失,周围又恢复如常,只是少了两个人——老祖宗和盛千秋。   “这是什么情况?”   “见鬼了啊,刚才我分明看到,这里有个湖!”   “嘘,小声点,别讲那没有见识的话,这是缩地成寸,合体期的大能才会的身法。”   “就是把目的地拉到眼前,再走过去……真可怕啊。”   盛千秋将老祖宗迎回天枢峰之后,便闭门不出,也谢绝一切来访。   盛玉髓独个回了天玑峰。   刚走到正殿前,盛玉髓心中烦闷,抓过一个黄衣弟子问:“今天可有什么人来访吗?”   黄衣弟子答道:“未有。”   盛玉髓心里更加不乐,自语:“这个姓陆的真是沉得住气。”   “峰主说什么?”黄衣弟子没听清。   “无事,本座出去一趟。”   盛玉髓转头去了万花山,万花山上十分安静,香雪木开得灿烂,简直就是岁月静好,全无山门即将被削平的危机感。   韩惜见正在放出小水花浇苗苗,看见盛玉髓来了,打了个招呼。   盛玉髓冷着脸过来,问:“陆万闲呢?”   韩惜见道:“好像是跟秦炽羽去金铁司了。”   “哼。”盛玉髓一脸的不高兴,“知道了。”说完扭头走,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天际。   盛玉髓最后是在金铁司后山泼墨岩找到的陆万闲。   陆万闲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在看矿石冶炼流程,看着一块块粗粝的原石进入机械,通过灵力和人力的操作,怎样被打磨成一块合格的灵石。   “哟,这是什么风,把天玑峰主给吹来了?”陆万闲笑瞅着盛玉髓说。   盛玉髓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你看什么呢?”   “看灵石冶炼啊。”陆万闲拉着盛玉髓从冶炼机器的一头开始看,告诉他每个环节都是怎么打磨的,怎么保证质量,做到损耗最小,一路说得兴高采烈。   在机器巨大的轰鸣声中,盛玉髓只觉得热浪滚滚扑面而来,他是冰系的灵根,最不喜欢热,这会儿只想赶快出去。   奈何陆万闲讲得太过投入,盛玉髓又有些不忍心打断他。   总算,机器走到了尽头,一块块晶莹剔透的灵石从出口吐出来,一块接一块,落在堆放灵石成品的小推车里,在黑暗的岩壁之下,像闪闪发光的水晶一样,十分好看,剔透的晶肉中间有不同属性灵力的小旋涡,是这些灵力在散发光芒,仔细看去,每块灵石里都像蕴藏着一个星空一样。   盛玉髓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些灵石,不过是日常取用的玩意儿,谁又会大黑天的摸出来仔细研究呢?   “是不是很好看?”陆万闲从小推车里取出一块金色的灵石,拿给盛玉髓看,一边看一边讲解灵石的品质如何判断,灵石的打磨又是从哪几点入手。   “确实……我以往没注意过。”盛玉髓道。   “不是你以往没注意,”陆万闲笑道,两人从黑暗的泼墨岩内部出来,来到光天化日之下,“而是,你用的灵石,并没有达到这么高的规格。”   “嗯?什么意思?”   “因为矿脉,你知道玄门的灵石大多出自你们盛家的矿脉吧?”陆万闲笑道。   “自然。”   “这一百年来,盛家的矿脉制作出来的灵石,品质不断下跌,一方面有矿脉确实开采过度的原因,另外一方面则是盛千秋有意为之,灵石作为修炼用品的功能,在现在,已经远远比不上作为货币购买其他东西的功能,而作为货币的灵石,不需要有对等的灵力,就可以发挥购买作用。这个,你能理解吗?”   “嗯。”   陆万闲点点头,继续说道:“盛千秋正是利用这一点,以次充好,用次等的晶石制作灵石,流传在市面上,而八方钱庄还得用相同的价格收购盛千秋提供的原石。”   盛玉髓皱眉:“刚才的灵石又是哪里来的?”   “那是夜阑古道的晶石矿。”陆万闲道,“秦炽羽和八方钱庄达成了一个长期的合作,提供夜阑古道的晶石矿,拿来在金铁司制成灵石,再卖给八方钱庄。”   “原来如此。”   “夜阑古道的灵石质量,已经远远胜过盛千秋的,所以,现在八方钱庄几乎不收盛千秋的原石了,盛千秋即便强行施压,朱善人也会选择能拖就拖。——现在你明白,为什么盛千秋一定要把万花山赶尽杀绝了吧?”陆万闲道。   盛玉髓沉默。   陆万闲停住脚步,看向盛玉髓,认真地说道:“也许你更喜欢独自修炼,不爱管这些闲事,我也不想强求你,但是时局如此,已经逼到了这里,若是你不出来主持盛家,整个盛家、玄门,都会败在盛千秋手里,灵石只是个开始,灵石品质不足,最终会影响到玄门生活的方方面面,那些首先需要灵石里的灵力来制作法器的工坊,会第一批受到影响,而购买了这些法器的青年修士,明明有足够的勤奋和天赋,却使不上劲,进步奇慢,白白蹉跎了岁月,折损了自信,将来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却没有能力上来,你猜会发生什么?会给整个玄门带来什么?现在是和平时期,岁月静好,一旦将来发生劫难,玄门却是外强中干,无力应对,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盛玉髓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一时间被陆万闲的眼界和思维的深度震住了。   “你以为和你无关,但其实,家主谁来做,它不仅与你有关,还与你尊敬的长辈们、你身边的朋友们、你教授的弟子们息息相关。现在,时局要你出来,你是没有办法选择独善其身的。”陆万闲叹道。   盛玉髓再次沉默了,他的天性与责任感正在内心激烈地交战,他知道,他确实站在了三岔路口上,是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可是,我认为我并不适合做家主。”盛玉髓惭愧地说道,“陆万闲,我认为你更合适。” 第218章 四海排位战   “不,我不适合。”陆万闲说道,“第一,你对你们盛家有很强烈的归属感,任何人侵|犯了盛家的荣誉,你都恨不得将他们的脑袋削下来。第二,你对正义和公平有很高的期待,也一直为了捍卫盛家的正义和公平,在和盛家主周旋,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第三,你有能力,你年少有为,修炼一事上没有人能质疑你,主持大局上你也有你自己的方法,能让从上到下的玄门弟子对你心悦诚服,不管是擢仙大典上的判决,还是四海排位战入围名额的维护,你从来没有退缩过,每一次都能给出一个公允的结果。这些不是一般人能做到,一般人可以在嘴上说得万般好听,比如我,但是真正做事的时候,只有少数人能做到。”   盛玉髓听完之后,沉默片刻,问:“你是这么想我的么?”   “嗯。”   两人沉默地沿着山道走了一阵,来到一处僻静的溪谷。   “我以为你是因为和我关系近,所以希望我当家主。”盛玉髓将内心的猜疑直接了当地说出,“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在玄门站稳脚跟。”   “当然,也有这方面原因。”陆万闲道。   盛玉髓回过头看他,摇了摇头:“你可真不知道避讳。”   陆万闲笑了笑:“这有什么好避讳的。”   大家都不是几十岁的小孩了,在玄门这样全是人精的地方度过这么长时间,再加上盛玉髓主持过两次大型的盛会,思考问题的维度也不再像是擢仙大典之初那会儿那么简单。   两人沿着溪流一直往前走,交谈到太阳快落山,才各自回到各自峰里。   两日后,掌门召集令,请所有人到紫极殿议事。   外姓峰主和万花山四人等了半日,也没见正主过来。   “欧掌门,这时间到底是谁定的,我们峰中还各自有事务要处理,没时间在这儿耗着啊。”辜厉说道。   欧青子也是一头包:“这时间是盛千秋通知我的,你们也知道,盛家那位老祖宗只信任盛千秋,凡事都通过他传话,我也没法亲自去确认啊。”   “那便这样,请掌门给盛家主传个信,问问什么时候才能来?”王问虚建议道。   “也好。”欧青子依言传纸鹤出去。   又等了半晌,还是没有回信。   欧青子只能派了两个传令弟子过去,叮嘱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带回信回来。   时至中午,传令弟子返回来,在众人焦急的目光中,回报道:   “盛家老祖请诸位往摘星阁一叙。”   众人面面相觑。   “摘星阁是什么地方?”秦炽羽低声问陆万闲。   “是天枢峰中开家族会议的地方,平时无事,盛千秋也在那里会客。”陆万闲答道。   “这意思就是,准备关起门来,罚酒三杯?”秦炽羽一下就明白了。   “真是无耻!”韩惜见气得握紧拳头。   一行人前往摘星阁。   “好黑啊。”一进入摘星阁,韩惜见便小声感叹。   四大修真世家各自都有一座这样的会客厅,用于处理家族内的纷争,因此室内布置色调阴暗、装潢肃穆。   这摘星阁与韩三思那座瑶光峰的会客厅装潢差不多,给人的感觉都很是压抑,不过瑶光峰比较穷,会客厅里总是有一股霉味,这摘星阁就只有奢侈的紫檀木香气。   众人闻到这紫檀木香气,再看屋中的陈设,发现人家天枢峰真是有钱,连净手盆的架子都是用紫檀木做的,其他五峰可没有这排场。   两名绿衣弟子将五位峰主、万花山四人引入楼上,这里窗户紧闭着,比楼下还黑,屋子深处摆着一张床榻,床榻前有一把轮椅,轮椅扶手乌黑发亮,是老物件了。   床榻三面围着昂贵的青金石屏风,描金的凤凰羽根根分明,拼成一幅暗金色的百鸟朝凤图。   床榻朝着外间的这一面,拉起来一面暗色的垂帘,外面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影,但是看不清楚面容。   盛千秋撩起来垂帘的一半,挂在紫檀木钩上,侧身坐在床榻边。   床榻里面,被垂帘挡住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一动不动,不知是在入定,还是仅仅坐着休息。   见众人前来,盛千秋抬了抬眼皮,向里面说了句什么,接着,站起身来,走向众人,目光扫过五位峰主和欧青子,看也不看陆万闲一眼,道:“本来也不是多大点事,请诸位峰主入座吧,今日快些把这事解决了,别耽误到老祖宗修炼。盛玄、盛黄,倒茶。”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个不足挂齿的小事,弄成现在这样纯属小题大做。   欧青子也收了方才在紫极殿上指点江山的气质,赔笑坐下,还劝大家不要太严肃。   对于欧青子这样谁都不得罪,爱好打太极的人来说,哪边强势便靠着哪边,陆万闲已经习惯了。   但是,今日,这第一照面,陆万闲就没打算给盛千秋好脸看。   “欧掌门,我作为当事人之一,是否可以问一问,前日里大家都看到的证据,现在还算不算数?盛千秋挑唆凡人国度的军队为自己所用,意欲偷窃凡人的财产,事后又为了毁灭证据,一把火烧了几万条陈国人命,这些事,是不是打算从此揭过了?”   陆万闲问道,他一开口便把一切事情挑到明面上,摘星阁内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这……既然请老祖宗做个判断,我也没有什么置喙的余地……”欧青子立刻把锅甩了出去,“一切还请老祖宗来定夺。”   陆万闲本来也没打算欧青子能把锅接住,他转过头,看向垂帘。   与此同时,垂帘内亦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投出来。   “既然如此,那便请戒律司辜峰主将案情陈述一遍,我和盛千秋再各自申辩,最后请老祖宗定夺,如何?”陆万闲说道。   垂帘内没有回应,盛千秋见状,冷哼一声,道:“陆岛主,你不要仗着东明真人飞升,就自以为是仙人之后了,你对我们玄门一无贡献,二无了解,说句不客气的话,你来过问我们的事儿,未免太浅薄了,建议你先沉下心观察个几百年,再来说今天这样的话。”   陆万闲冷笑:“盛千秋,你这番话但凡有一点道理,我都听你的,在座各位也可以听听,这位盛家主除了卖弄老资历,还说了些什么?什么都没说。”   “陆万闲,你说话小心一点,本家主都是好心——”   “按照玄门律令,此等大事的审判流程,第一,请戒律司掌司将案情陈述一遍,第二,当事双方各自身申辩,最后,请戒律司及临时形成的审判队伍内部讨论,决定如何判决。”陆万闲洋洋洒洒背出玄门律令中的内容,“这些都是些在玄门律令上的,想必,盛家主应该十分了解?”   “你!”盛千秋深吸一口气,他本来想糊弄过去,谁知道陆万闲竟然胆大包天,在老祖宗面前也敢跟他提什么审判流程。   “说得不错。”垂帘内传来一个有些喑哑的声音,声音不大,却传入众人耳朵里,能听得一清二楚,“千秋,就按照他说的办。”   盛千秋连忙回头答应。   韩惜见兴奋地拉了拉傅唯一的衣角,低声对傅唯一说:“还真给你说对了,这老祖宗是个讲道理的人。”   傅唯一冲韩惜见比了个无声的“嘘”。   垂帘内传来一声咳嗽,盛千秋直起了腰,满脸阴沉地对辜厉说:“那就请戒律司掌司先陈述。”   辜厉平日里寡言少语,说话从无赘言,清晰明了地陈述了陆万闲控告盛千秋的罪状,讲述了那天在天阙广场上,陆万闲是怎么证明的盛千秋有罪。   之后,王问虚又做了旁证,说明昔梦幻境的功用和呈现的幻影。   辜厉说完之后,向老祖宗拜了一拜,退回座位上。   垂帘内传来喑哑的声音:“继续吧。”还有一两声咳嗽。   盛千秋瞪了陆万闲一眼,先开腔道:“老祖宗明鉴,此事须从两个月前四海排位战筹备期讲起,千秋为了栽培后进,给天玑峰这位新峰主一个机会,让他担任四海排位战的主持者,谁知这盛玉髓竟然假公济私,谋划着帮助万花山的四个人进入四海排位战前二百名。老祖宗有所不知,观星台枯木大师发现了一处天地级秘境,即将于三十四年后开启,老祖宗自然是对这秘境中的法宝没什么兴趣了,但是,其他人可不一定,这万花山方才开山一百多年,陆岛主手下收的两个弟子也才修炼一百多年,论资排辈都轮不到他们进秘境,他们便觊觎上四海排位战前二百的名额,获得了这个名额,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虚花秘境。”   这话听得韩惜见和秦炽羽都是一阵来气,盛千秋作为一家之主,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在这里胡搅蛮缠。   “千秋为了防着陆岛主在名额上搞事情,故意把关了一下四海排位战的排名,没想到,惹得陆岛主恼羞成怒,煽动盛玉髓重新改了排名,此事天璇峰主也可以作证。”盛千秋一边说,一边阴恻恻地盯着陆万闲,“至于陆岛主为何对我们盛家敌意这么大,千秋估量着,约莫与此事有关,要不然他也不至于捏造出假的证据,来诬告于我。”   垂帘内传来“嗯”的一声,问:“东明师侄的小弟子……可还有话要说?”   任谁都听出了,老祖宗显然信了盛千秋那一套说辞,辜厉方才陈述的案情,被盛千秋全盘推翻,偏见已经种下,陆万闲今天恐怕是得不了好了。   “陆某自然是有话要说。”陆万闲却全然没有被影响到状态,他走上前,周身释|放出强烈的气场,面色也沉了下来,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垂帘,“陆某本来就反对此案由老祖宗您来审理,您闭关千载,不问世事,又怎么知道外面的变化?您只当盛千秋还是那个一门心思想为盛家做点事的热忱少年,其实,他早就变了。然而疏不间亲,陆某此时说什么,您都不会信的。”   “陆万闲,你不要血口喷人!”盛千秋抬高了声音,接着,又转回头跟老祖宗说,“此人极擅颠倒黑白,老祖宗切莫听信他一面之词。”   “老祖宗,盛千秋利用凡人国家军队为自己谋求私利,事败之后又屠灭上万条性命,此行径极损功德,他这一生是无法飞升了,您难道还要为了他,赔上自己的双腿不说,还要赔上这一辈子的修为么?”陆万闲也不看盛千秋,直视垂帘内。   垂帘内突然爆出一股强大的威压,在场众人都感受到一股死亡逼近的恐怖。   然而转瞬之后,威压散去,一切恢复如常,令人怀疑刚才是不是错觉。   下一刻,垂帘化作齑粉,飘散无形,露出后面床榻上盘腿而坐的老者——盛家老祖。   他枯瘦的脸上满是阴鸷神色,直直盯着陆万闲。   在场的峰主们都感受到了盛家老祖目光中恼恨,心中纷纷为陆万闲默哀,陆万闲怎么千不挑万不挑,偏偏挑了“双腿残疾”一事来说。   盛家老祖并非第一次渡劫飞升,上一次,他凭借强悍的实力引来了九天雷劫,然而没扛过第八道雷,损伤灵体,落下个双腿残疾。   后来不管盛家老祖再怎么苦心修炼,那腿上留下的黑纹都无法除去,想要单凭双腿站立已经成为不可能。   不过,对于他这个修为的人来说,就算双腿没了,他也可以行动如常。   但是,这件事却成了他内心不能触碰的逆鳞。   “咚!”床榻边的柜子上突然掉下来一个紫檀木雕,重重地砸在地上。   室内的气氛,再度凝滞起来。   而站在床侧的盛千秋,眼中则透出一丝笑意,陆万闲这狐狸净会耍小聪明,这回捅马蜂窝了吧?   都不用他出手,陆万闲这纯粹是自己找死!   其他峰主们也是为陆万闲捏着一把汗,众人屏息,看着老祖宗的身影忽然幻化出数十个重影,从床边一直到地下、再到陆万闲面前。   大家正看着眼花,那数十个重影又变成了一个。   站立在陆万闲面前的那一个。   两人之间相距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盛家老祖双腿如常地站在地上,抬起头来,阴鸷的目光在陆万闲脸上逡巡。   仔细看来,老祖宗的双脚却没有直接踩在地上,而是悬在虚空中的,与地面隔了一寸距离。   一般人都受不住盛家老祖眼神中的威压,被他瞥一眼便双腿发抖。   可是陆万闲却丝毫不惧,在气势上一点不输,与盛家老祖对视。   毕竟,论年龄,论经历,陆万闲两辈子加一起,远胜于盛家老祖,在陆万闲看来,盛家老祖也不过是个一千多岁就英年早逝的历史人物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直男群中一个gay扔了1个地雷。   感谢直男群中一个gay,灌溉营养液+10,浪味仙,灌溉营养液+10。 第219章 四海排位战   “你叫——陆万闲?”   “不错。”陆万闲回答道。   “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喑哑的声音在陆万闲耳边响起,又似从四面八方传来,分辨不出哪一个才是真实来源。   他说这话,并不是存着轻蔑的心思,而是他心中猜想,能有这样与他直接对峙的气势,陆万闲不该是个没名堂的人物。他虽然与世隔绝千年,神魂却可以游览八荒,在他认得的几个世外老友那里,他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东明真人的徒弟?”盛家老祖试图从陆万闲的背景中寻找他能如此狂傲的原因。   “正是。”陆万闲道。   “你师父已经飞升了,你是凭什么有底气挑衅于吾的?”说着,盛家老祖施加了一分灵压,想探一探陆万闲的修为。   陆万闲脸色白了一分。   盛家老祖收回灵压,声音嘶哑地笑道:“不过如此。”   陆万闲压住翻涌的气血,笑道:“盛老先生果然修为过人,不愧是合体期的……高手,不过您若是好奇我的修为,直接问我就好了,我目前是分神前期,刚刚破境,风系法修,但是剑修的身法也有一些。这样您满意了吗?”   盛家老祖从来没见过陆万闲这种出牌套路,不禁又多看了他一眼:“你说吾包庇盛千秋,有损功德,因此飞升失败?吾只听说过强者为尊,飞升失败都是修为不足,境界不够,其余都是借口。”   陆万闲心道,以前我也是跟你一样的想法,自从亲自试验,飞升失败之后,才把这宝贵的经验教训总结出来给你,你还不吃这一套,真是一千多岁就英年早逝的历史人物啊。   “境界亦是功德。”陆万闲解释道,“若是飞升者做了什么亏心事,于功德有损,飞升之时便会被此事所困扰,无法集中精力应对天劫,动摇之下,自然神魂不稳,极易失败。老祖宗应该对此深有体会吧。”   从来没有人敢在盛家老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他的痛处,比如盛千秋,都是捡着盛家老祖喜欢听、乐意听的事情说,盛家老祖也被盛千秋哄得把好话当成常事了,此时乍一听到陆万闲的出言不逊,他的第一反应是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拍扁在当场,但是,不知怎么的,第一下没给人拍扁,接下来又有些犯忌讳了……尤其是在听这小子说了“做了亏心事,飞升之时便会被此事困扰”的理论之后,心里还真有点犯嘀咕。   修真者走到盛家老祖这一步,已经没有敌手了,人人都敬他畏他,远远绕着他走,至于朋友么,更是寂灭的寂灭,飞升的飞升,人世间只剩他孤独一个,必须自己走完自己的路。   至于是飞升,还是寂灭,没有人真的关心他,会为他考虑。   这也是为什么,盛家老祖会喜欢少年时的盛千秋,那时候的盛千秋还是一片单纯,热心地想要为盛家服务,少年人,总是容易让人亲近的,盛家老祖从那时候就与盛千秋结缘,一路帮他,总有种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的感觉,因此从未怀疑过盛千秋。   而陆万闲说话的切入点,正是让盛家老祖超脱出来原有的思维方式,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   盛家老祖沉默了。   盛千秋急了,道:“陆万闲你胡说八道什么,现在事情的关键是你在给本家主泼脏水,本家主清者自清,如何会损害老祖宗的功德?若是老祖宗听信了你的一派胡言,那才是有损功德!”   陆万闲冷笑一声:“是你将老祖请出关,在他老人家修炼的关键时刻,你将他带进世俗因果之中,难道居心叵测的不是你吗?”   “我、我没有!”盛千秋一下被噎得死死的,竟然无力反驳。   而他这态度,终于也引起了盛家老祖的怀疑。   盛家老祖转回身,数十片重影分散又聚合,眨眼间,他已经来到盛千秋面前,盛千秋被吓得一怔,当盛家老祖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时,他不由自主转开的眼睛,避开探寻的目光。   盛家老祖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是说审案子么,陆万闲,你说完了吗?和案子无关的事,你说那么多做什么?”盛千秋有些虚张声势地斥道。   说着,盛千秋将老祖宗扶到床里,一招手,换上新的垂帘,一边传音入密,安抚对方。   “老祖宗,您要信我,千秋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盛家,于因果之事绝无沾染,如今那陆万闲自己开采了一条矿脉,威胁到我们盛家的矿石售卖,又收买了八方钱庄庄主本人,使我们家的生意越发难做,若是我们不将他彻底打压下去,盛家恐怕会因此动摇根基,那就不是一些凡人性命能抵得平的了。”   盛家老祖抬眼看他,问道:“真有此事?”   盛千秋立刻点点头。   那边辜厉宣布:“两方陈述完毕,现在进入最终的审判流程,请盛家老祖、六位峰主和欧掌门各自提出意见。”   众人一片安静,等着盛家老祖发话。   “你们先讲。”垂帘内传来喑哑的声音,接着又干咳了两声。   欧掌门立刻道:“那谁来先讲?”   峰主们互视一眼,天璇峰主道:“本座先来说罢,本座以为,盛家家主无可替代,此时不允许任何变动,任何想要将家主拉下来的行径,都是与我们盛家为敌,本座不允许,并且会拼进全力阻拦。”   天璇峰主发表完意见,又是一阵沉默。   欧青子见状,撺掇着辜厉说两句。   辜厉道:“我是戒律司掌司,就从戒律司的角度来说,此案证据分明,盛千秋驱使凡人为己所用,意图偷窃他人的晶石矿脉,唯一不能证实的是陈国灭国一案,是否就是盛千秋所为。综合以上情况,我认为,应当剥除其家主身份。”   “说得好,不愧是戒律司掌司。”盛九霄突然道。   “不能定罪之事,也能拿出来说?”天璇峰主恼怒,盛千秋亦对盛九霄突然改变阵营表示恼火和失望。   “怎么?你们还想堵住本座的嘴巴?”盛九霄轻蔑地嗤笑一声,接着,对盛家老祖那边拱了拱手,道,“老祖宗在上,本座有什么说什么,不敢有丝毫作伪。本座以为,证据确凿,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应当剥除盛家家主一职,至于说目前没有人能够接住盛家家主的位置,本座不介意先暂代家主之位,直到下一位家主选出来。”   众人一惊,盛九霄这话说得忒直接,明明白白就是在和盛千秋作对,偏偏盛九霄地位摆在那里,说这番话也底气十足。   盛玉髓听完盛九霄的话,心中升起温暖之意,虽然他们父子关系不怎么样,但是盛九霄是理解他不想当家主的,既然儿子不想当家主,那就老子先顶一顶——不管盛九霄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盛玉髓都领了这份情。   “天玑峰主,你的意思呢?”欧青子问道。   “慢着。”盛千秋见局势不对,立刻说道,“天玑峰主乃是与本家主有竞争关系的人,这时候拿他的意见出来考虑,不太合适吧?”   “这……”欧青子迟疑了。   盛千秋对盛家老祖说:“这位天玑峰主,就是我指派的继承人,我本待培养他锻炼他,到足以接班的程度,谁知他却不识好歹,与那陆万闲勾结在一处,与我作对,这样的身份,根本不配作为峰主发表意见。”   盛玉髓脸色铁青,以往盛千秋还保持着两分虚情假意,没有扯破脸皮,这会儿盛千秋什么都不顾了,露出他的真面目,令盛玉髓十分不适。   “嗯,下一个。”盛家老祖出声道。   外间众人只看到盛千秋又在盛家老祖耳根子底下偷偷说了些什么,盛家老祖的态度一下子转变了,方才还有些为陆万闲的话所动摇,这会儿又变回了一开始的态度。   之后,剩下几位峰主也表明了态度。   “这般算下来,支持剥夺家主之位的有三位,是天权峰主盛九霄、开阳峰主辜厉和瑶光峰主韩翎。”欧青子总结道,“不支持的也有三位,天璇峰主、玉衡峰主和我。”   王问虚道:“老夫是不想参与盛家的家事。”   “我也是。”欧青子道,“弃权也算不支持。这样一来,就是平票了。接下来,就请盛家老祖定夺吧。”   “你们两方都说完了?”盛家老祖开口道,“正如这位陆姓后辈所说,吾本不该出关沾染俗世因果,但既然出来了,就势必会沾染因果,吾所求不过少沾染一些而已。吾以为,最大的因果在盛家之发展,若盛家因此事败落,吾就算飞升亦无颜面见盛家先祖与见微真人,因此,吾能给出的判断,便只有一个选择了。”   盛千秋嘴角扬起,嘲讽地看向陆万闲。   陆万闲闹了这么大一出,最终还是因为错判形势,败在了他手下。   什么确凿的证据,什么拉拢人心的手段,在真正的强权下,都不堪一击。   就算是今天陆万闲拿到了他盛千秋屠灭整个陈国的证据,也无法改变盛千秋是盛家家主唯一的选择这个事实。   真以为他盛千秋是软柿子好捏?也不动脑子想一想,他之所以能走到今天的位置,那背后必然是有强有力的后台的。   盛千秋微微扬起下颌,目中流露出轻蔑之色,他打量着陆万闲,很快,等到今天过去,把老祖宗送回蟠龙崖,他就可以亲手操办万花山的后事,把陆万闲送上刑场,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想必,是一件非常快意的事情。   “盛老先生,请你等一等,我还有一个问题。”陆万闲忽然说道。   盛家老祖没说话,盛千秋抢先一步道:“老祖宗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余地?”   盛家老祖道:“让他说。”   盛千秋只好闭嘴。   “盛老先生顾忌的是,没有盛千秋这个家主,盛家就会走下坡路吧?”陆万闲说道,“若是我能够提出更好的人选呢?”   “陆万闲你个外人可不要胡说八道了,怎么盛家家主定谁还要听你的意见?”盛千秋恼羞成怒,今天,这陆万闲也太过分了,等这件事过去,他不会轻易放过这村夫,不能让他轻轻松松地解脱了。   “让他说。”盛家老祖喑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可是,老祖宗,这于礼不合……”   “怎么,吾的话你也不听了?让他说两句,又不是要照着他的意思办,有什么妨碍?”盛家老祖不悦道,“陆万闲,你说,你有什么更好的人选?”   陆万闲看向盛玉髓,道:“盛玉髓比盛千秋更适合做这个家主。”   盛千秋顿时大笑起来,仿佛陆万闲说了什么新奇的笑话一般,他对盛家老祖说:“老祖宗,您都听到了,他还是要扶盛玉髓,一点新鲜劲儿都没有,盛玉髓是什么水平,他一门心思修炼自己的剑术,对盛家内部丝毫不关心,也不了解,平日里对我说得最多的就是,他不想当家主,不想管事。难道这样一个人,能当的了家?天璇峰主,天权峰主,你们二人,放心把盛家交给他么?”   天璇峰主当即嗤笑一声,盛九霄则语塞,因为他也不相信盛玉髓会想当什么家主,否则刚才他也不会主动表态愿意暂代家主之位了。   二人的反应让盛千秋十分满意,他继续说道:“老祖宗,您可别被这陆万闲骗了,他一向会舌灿莲花,把人耍得团团转,其实本质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服务,何曾考虑过盛家的未来呢?”   盛家老祖“嗯”了一声,似乎对陆万闲的这个人选,并不满意。   “既然如此,没有更好的选择,就按照吾之前的意思——”   “请老祖宗明鉴,玉髓愿做家主,能做家主!”   盛玉髓方才一直神情紧绷,内心天人交战,无数个念头从他脑海中划过,他的心情极其复杂,不知不觉间,双手也握紧了拳头。   一个声音告诉他,他做不了,不要出头。   另一个声音则说着,他必须出头,比起他自己飞升,更重要的是盛家的兴衰。   “噗通”一声,盛玉髓跪拜下去,左手持剑右手抱拳聚过头顶,以大礼请命:“请老祖宗给玉髓一个机会,陈明志向。”   众人都是一惊,没想到天玑峰主这样一个尤其讨厌权势、厌恶周旋于人迹的高冷长老,竟然主动请命要做家主,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盛九霄脸上也是不赞同的神色,显然,他也不相信盛玉髓能做盛家家主,更不要说是别人了。   在场的人群中,只有陆万闲露出了笑意。   成为家主,本来就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   家主,意味着比常人有更重的家族荣誉观念,意味着要肩负更重大的责任,这选择尤其艰辛,绝不该是个人人趋之若鹜的位置。   之所以那么多人垂涎于家主之位,只因为他们看到的是权势、利益,掌控一切、大权在握,还有就是地位上的高人一等。   就像盛千秋,他死死握住家主之位不放,因为这位置给他带来了无穷的好处。   而这本该是个充满了麻烦、责任和痛苦抉择的位置。   只有意识到其艰辛的人,才是本应当坐上这个位置的人。   所以,从一开始,陆万闲就知道,盛玉髓才是真正明白家主应该承担什么的人,正因为他有了这样的觉悟,所以才会害怕,会逃避。   “盛玉髓,你不要开玩笑了!这不是你逞能的地方!”天璇峰主怒道,“陆万闲撺掇你两句,你就真以为自己能当家主了?我问你,盛家每天有多少事情需要决策,每个长老负责什么?进行到哪一步?你知道吗?当务之急要解决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一百年的目标是什么?一千年的目标又是什么?你心里有数吗?”   天璇峰主一向是盛千秋身边最忠实的副手,对盛千秋经手的事情比谁都了解,盛千秋做大的决策,他则处理盛千秋忙不过来的事情,在天璇峰主心中,只有盛千秋才能做这个家主,如果盛千秋不能做,也该轮到他天璇峰主,而不是什么盛玉髓。   盛玉髓?呸!   一个既没有大局观,又不懂人际关系的愣头青,只会把盛家带到沟里。   “天璇峰主,”盛玉髓直起腰来,周身流露出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势,应答道,“玉髓并不知道盛家每天有多少事情需要决策,也不大清楚每个长老负责的事情进行到了哪一步。”   天璇峰主从鼻子里哼笑出声,那不屑一顾的劲儿,简直要把白眼都翻出来了。   “不过,若是玉髓来做这个家主。”盛玉髓稍稍斟酌了一下,说道,“会首先关注的事情有三件:第一,弟子的培养,第二,重点工程的把控,第三,家主权力的分化。”   盛千秋冷笑道:“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是陆万闲教给你的吧?你完全说错了,天璇师弟,你告诉他,他错在哪里了。”   “第一样要管的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而是经济来源。”天璇峰主冷笑道,“没有经济来源,一切都是空的,你拿什么培养弟子,拿什么把控工程,拿什么养你所谓的权力?”   “而且,权力的分化?你是真的不懂家主该怎么做,也不适合。”盛千秋耻笑道,他像听了一个笑话一样,“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老祖宗,我看这一篇就揭过吧,这孩子的话,说出来只是浪费您宝贵的时间,没有必要继续了。”   被盛千秋和天璇峰主一阵冷嘲热讽,在场其他人脸上有些讪讪的,盛玉髓的话确实太理想化,很难落地,不像一个准备好做家主的人说得出的。   陆万闲却道:“盛千秋,你怕什么,听他说完又如何?”   盛千秋气笑了:“陆万闲,我相信这话不是你教他的了,不过你真不怕他丢人?以后没法在盛家立足?——好吧,天玑峰主,你继续说,看你能吹出什么花儿来?”   盛玉髓望着垂帘,从始至终未被盛千秋影响,他十分平静地说出他一直以来认为对的事情:“第一件事是弟子的培养,盛家子弟一向有最好的培养环境,用最好的法器和丹药来辅佐,可是,在上一届擢仙大典之中,却没有一个人进入拜仙台之战,这是为什么?玉髓主持擢仙大典之后,便进行了一番反思。”   “哦?竟然没有一个盛家弟子进入前四么?”垂帘后,盛家老祖出声问道。   盛千秋不说话了。   “你说说是什么原因。”盛家老祖让盛玉髓接着说。   “最大的原因是心术不正,因为占着最好的条件,便自以为是,无视玄门法度,去挑动人间战争,后辈中本有一名有实力拔头筹的子弟,叫做盛天骄,正是因为胡作非为,连带一群盛家子弟被剥夺了参加擢仙大典的资格。”   “哦?竟有此等事,千秋,你可从来没有告诉过吾。”盛家老祖声音里带着不悦。   “这……”盛千秋说不出话来。   “罢了,容后再跟吾细讲。”盛家老祖不耐烦道,“先让这位天玑峰主说。盛玉髓,那依你的意思,要如何培养盛家子弟?”   “玉髓以为,可以采取走读的方式,让盛家子弟在七峰和诸司、部、坊之间流动学习。”   “哦?这倒是新奇。”   一阵风吹过垂帘,自动将垂帘卷了上去,盛家老祖露出身形,目光中带着兴味:“你详细说说。” 第220章 四海排位战   盛玉髓看了一眼盛千秋,对盛家老祖说道:“玉髓想和您单独谈。”   “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话不能在大家面前说?”盛千秋心里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浓,尤其是盛玉髓好像真的对盛家的发展有独到的见解,盛家老祖对此似乎也非常感兴趣的时候,盛千秋那股子笃定家主之位非我莫属的自信突然动摇了。   “好,你们先下去吧。”盛家老祖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欧青子等不相干的人早就想撤退了,毕竟人家盛家两辈人在交流他们的家族发展问题,他们这些外人听到了也不好。   欧青子、王问虚等人纷纷撤出房间,陆万闲带着万花山的三人也一起出来。   行至楼下会客厅,大家坐着吃茶,外面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   秦炽羽倾身在陆万闲耳边说道:“陆仙长,天玑峰主说得那种走读的培养方式,是从我这得来的灵感么?”   “是啊。”陆万闲美滋滋地品着上好的雨前龙井,感受着微凉的雨气从轩窗中扑进来,心情格外愉快。   “是你教给他的吧。”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是盛千秋出来了,看样子是被赶出来的,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陆万闲笑着用瓷杯盖拨了拨茶叶,道:“不是。”   “你别骗人了!嘴里但凡有一句真话能让人相信的么?!”盛千秋恼怒。   “家主,别和他一般见识,村夫一个。”天璇峰主轻蔑地劝解道。   “你个鳖孙胡说八道什么!”秦炽羽一拍桌子就要起来干架,被陆万闲按了回去。   陆万闲瞅着茶水,道:“是啊,您还是别和陆某一般见识的好,省得闹出什么动静,更惹的你们那位老祖宗不喜,咱们也就隔着一层楼板,说什么、干什么盛老先生那儿都听觉察到。”   天璇峰主和盛千秋闭嘴了。   总算消停下来,秦炽羽还恶狠狠地盯着盛千秋离开的方向,盛千秋和天璇峰主似乎也觉察到薄薄一层楼板挡不住什么,两人撑着伞到外面凉亭里说话去了。   “这次天玑长老实在是太厉害了,竟能将盛千秋这当了八百年家主的老家伙说得一愣一愣。”韩惜见感叹道,“哎哟,我这话说不是说得有点无礼。”他吐了吐舌头。   “慎言。”傅唯一沉声道。   韩惜见扬起下巴冲他一笑,一点都没有知道厉害了的态度。   傅唯一无奈。   “陆仙长,在我心中,还是你最厉害。”秦炽羽偷偷传音入密。   陆万闲差点被呛住,咳嗽了两声,把茶杯放回桌上。   回过头,对上秦炽羽真挚的小眼神,陆万闲不知怎么的,有种养了一条呆呆的小狗的感觉。   与此同时,盛玉髓在楼上,近距离与老祖宗阐明了他认为的三个最重要的问题。   其一,是为了解决盛家子弟的培养问题。盛家子弟拥有最好的资源,但是却没有相应的境界,极容易走入邪道,归根结底,是他们对这些法宝的来源并不清楚,认为天生就是该他们的,需要让他们去玄门中的部、司、坊中跟着学习,了解整个玄门的运转方式,是什么维系着这个修真界最大的门派,让它绵延数千年。而本身各部、司、坊中的工艺又涉及到生活以及修炼的方方面面,可以极大地拓展后辈子弟的视野,让他们寻找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擅长的领域,而不是一门心思都要做剑修法修。   成功的例证,就是秦炽羽。虽然陆万闲一开始可能不并不是为了这样的目的,让秦炽羽去走读,但是成果很不错,秦炽羽不仅控制好了自己的天火灵根,而且还协助铸剑师打造出神器级别的飞剑,这在盛家子弟的晋升路径上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其二,是盛家的所有工程透明化,每一步都做出公示,让盛家人自己来做监督,在更大范围内保证公平和高效。盛玉髓自己做事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现在盛家的很多重要工程都是不透明的,比如晶石矿,除了盛家家主,没人知道它是怎么定价、怎么运转的,灵石兑换来有多少,又投入了什么项目,没人知道。   盛玉髓顺便把陆万闲关于灵石品质下降影响到盛家未来发展的可能性跟老祖宗说了一遍,老祖宗忍不住拍案,感叹后生可畏,他一人闭关修行,虽然偶尔也神游天外,但往往只能看到事物的表层,浅尝辄止便以为一切都好,如此看来,是他浅薄了。   “那你可曾想过,这么多的事情,你一个人是处理不过来的么?”盛家老祖有些担忧地问道。   这就要说到盛玉髓考量的第三点。   “玉髓以为,家主不必大权总揽,针对不同的事务,由更熟悉的长老去处理。”盛玉髓说道。   “这不是和以前的管理方式一样?”盛家老祖疑惑。   “以前确实有许多分管长老,但其实他们并不真的管事,不承担责任,也没有嘉奖,只是做盛千秋的传声筒而已。”盛玉髓说道,“所以玉髓以为,应当引入奖惩体系,家主不亲自做决断,由大家在一起讨论,由分管长老自己决断,每隔一段时间进行考核,综合考虑成果、舆论两个方面。”   “这……还是未有前例的事。”盛家老祖迟疑了。   盛玉髓道:“也不是未有前例,玄门本身也是这样组织到一起的,如八方钱庄的营收由朱善人负责,法器的铸造由金铁司掌司、铸剑堂堂主负责,各自承担一块,他们也很有动力做好,玄门之所以能一家独大,超越其他小门小派,玉髓认为有这方面原因。”   盛家老祖点点头,目光凝视着地面:“你容吾再考虑考虑。”   盛玉髓便立在一边,也不说话。   窗外的小雨渐渐止住了,夕阳余晖散落在窗棂上。   不知不觉,时间竟过去的如此之快。   通向二层的木质楼梯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盛玉髓出现在那里,脸上似乎有些倦色,这是平日里极为少见的。   陆万闲立刻站起来,其余峰主也纷纷向楼梯口看来。   “结束了?”陆万闲问。   “嗯。”盛玉髓道,“你们上来吧。”   众人还有点摸不清楚盛家老祖是什么态度,疑惑地跟着盛玉髓上了楼,那边,盛千秋和天璇峰主也跟着上来。   盛千秋一步当先,来到床榻边,积极地为盛家老祖放下帘子。   “不必。”盛家老祖抬手制止,“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盛千秋只觉手臂仿佛被什么东西挡住,够不着挂帘子的檀木钩。   他看了一眼盛家老祖,又看了一眼盛玉髓,容色变了。   “老祖宗,您可不能——”   “住嘴。”盛家老祖声音喑哑地吐出两个字,盛千秋只觉得喉咙仿佛被攥住,顿时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盛家老祖看向欧青子,欧青子不由自主僵了一下。   “流程可以继续。”盛家老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欧青子说话,开口提示他。   “流、流程?”欧青子已经忘了哪儿跟哪儿了,辜厉从旁提醒他,他才想起来,“啊,是这么回事,现在是三比三平票,老祖宗您是什么意思?”   “吾支持盛玉髓,”盛家老祖瞥了一眼盛千秋,“其余事情,就按规章来办。”   按规章。   “您的意思是……?”欧青子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既然不是唯一的选择,就可以不选择。”盛家老祖摆了摆手,“千秋啊,你至少做过一家之主,应该给家族的人做个表率,犯了错,就要承担,不是么?吾亦不想因为你遭人嗤笑啊。”   “老祖宗,您、您这是什么意思?”盛千秋一下子失了主心骨,整个人扑向盛家老祖,“您这是不要千秋了吗?”   众人都被盛千秋夸张的动作吓了一跳,盛千秋一向端着家主的架子,何曾像现在这样完全不顾形象,好像地痞无赖一般大声喊叫着,祈求盛家老祖的怜悯。   然而,他想要贴近床边,却被一层无形的墙挡住,任他怎么挣扎,都不能靠近盛家老祖一步。   盛家老祖淡淡道:“千秋啊,别弄得这么难看。”   说完这句话,盛千秋仿佛破洞的布口袋一般,软绵绵滑下地去。   大势已去。   盛千秋比任何人都了解老祖宗的脾气,老祖宗想挺谁,那么不管别人说他什么坏话,他都不用怕,老祖宗一定会坚持到底。   但是,相反,老祖宗失去了对谁的信任,不再支持他了,那么被放弃的一方也就像是随时可以丢弃的破|鞋一样,老祖宗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盛千秋此时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在今天之前,他以为自己会长长久久地把家主之位坐下去,而陆万闲从今天之后就会彻底滚蛋,再也不会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惹人厌。   谁知道,老祖宗竟然因为盛玉髓几句话,就彻底抛却了这八百年来的信任和情谊。   金红色的夕阳染透窗棂,洒落在盛千秋眼前,他望着血一般的夕阳,突然感受到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意。   盛千秋猛地站起来,扭头怒视老祖宗,这个老头,他闭关期间不会是把脑袋关傻了吧?到底谁能给他利益,他拎不清楚吗?   “老祖宗,我最后再说一句。”盛千秋轻声说,“其他人,出去。”   盛家老祖抬眼看了一眼盛千秋,他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知道这会儿盛千秋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出去!!”盛千秋突然咆哮,灵压散开,震得整个摘星阁一阵颤动。   幸而峰主们也不是一般人,盛九霄和王问虚迅速护住万花山三个小的,盛玉髓出手放出一个冰罩,在陆万闲身前挡了一挡。   “……盛千秋。”盛家老祖终于不耐烦起来,他抬起满是皱着的眼皮,浑浊的瞳仁突然变得犀利,一股强大无比的灵压被精准地控制为细细的一缕,猛地射向盛千秋。   这致命的灵压,停在盛千秋眉间三寸前。   盛千秋定住。   盛家老祖看着目露惧色的盛千秋,不知为何,又想起八百年前那个午后,声音温和的少年带着香草上蟠龙崖例行打扫。   “今日这案子断完,算是有了个结果。”盛家老祖叹了口气,道,“都散了吧。”   众峰主一个个向盛家老祖行了礼,退了出去。   一出来,正是雨后初晴,红霞满天之时。   诸峰峰主都有各自的事务要处理,已经离开峰中一整天时间,这会儿自然急着回去。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天玑峰主,恭喜恭喜啊。”   “真没想到,天玑峰主竟是如此深藏不露之人。”   “天玑峰主眼下是盛家老祖钦点的新任家主,往后当是前途无量啊。”   众峰主们纷纷向盛玉髓贺喜,并表示各峰之间都是互帮互助的关系,以后还要多多联络。   甚至一向不苟言笑的戒律司掌司辜厉都向盛九霄表示了自己峰中有许多优秀的女修弟子,如果天玑峰主有意愿的话可以互相见一见。   盛玉髓冷着脸,坚决推辞了,在他看来,本来管理盛家就已经够耽误修炼的时间了,现在还要搞别的事情来抢占他宝贵的时间,没门!   辜厉见他心意坚决,只能摇头叹息。   欧青子笑着化解僵局道:“天玑峰主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开阳峰主,咱们两个还得盘一盘这陈国的案子该如何处置,走吧,你跟我回悬圃一趟。”   “应当的。”辜厉的注意力被转移到断案上,这自然没有闲工夫去操心别人的终身大事。   其他峰主也有事情要回去处理,纷纷向盛玉髓恭喜了一番,各自散去。   天枢峰顶,只剩下盛玉髓和陆万闲,以及陆万闲的三个小尾巴。   “陆……”盛玉髓显然是急需求助和精神开解,就指望着拉住陆万闲说上一阵的。   陆万闲回过头,对三个小尾巴道:“你们先回去吧。”   “是。”韩惜见和傅唯一乖乖听话。   “陆仙长,我在万花山等你。”秦炽羽强调。   “知道了。去吧。”陆万闲一点头。   三人各乘法器而去。   送走三个小的,陆万闲回过头:“谷里走走?”   盛玉髓颔首。两人化作两道光,消失在山麓之间。   夜深时分,一轮明镜似的圆月挂在暗蓝的天幕上,流沙一般密集的星星散落在万里无云的夜空中。   陆万闲返回万花山,只见院中风灯还亮着,他走进院子,看见秦炽羽正坐在石凳上发呆,风灯映亮他的侧脸,描绘出他长长的睫毛和微微凹陷的眼皮上窝。   此时的秦炽羽,虽然已经经历了很多事,但是脸上一派少年意气,并不见前尘中那副总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模样。   陆万闲一进来,草丛莎莎响,惊醒了秦炽羽,他抬起头来,眼神里还有点小迷茫,看见眼前熟悉的水色身影,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透出照人的光彩来。   “陆仙长。”秦炽羽站起身来,探手拉住陆万闲的手臂,将他带到院子中,石桌边,指着一株开满了层层叠叠花瓣的香雪木兴奋地说,“你看这香雪木开得多好,月色中尤其好看,我方才看了,这一片片花瓣好像薄纱一样,还会发淡蓝色的光。”   陆万闲失笑,香雪木就开在这,什么时候不能看,还专程给他讲一下,可见刚才秦炽羽闲得无聊时没少把这些枝子扒拉来扒拉去,至于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闲得无聊,答案很明显,为了等他陆万闲。   秦炽羽侧过脸,看到月光下缥缈如梦一般的笑颜,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在这一笑之中化解,陆万闲不再是凛然不可犯的神仙人物,秦炽羽作为一个低到尘土里的凡人,也可以幸运地碰到他,死皮赖脸地跟着他,被他嫌弃,被他拯救,然后,还可以偷偷地倾慕着他。   “陆仙长,我……”   何以为报?无以为报。   “怎么?”陆万闲疑惑地看他。   秦炽羽只觉得胸腔里有一股横冲直撞的力气,想要做一件事,立刻就做,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十分唐突地抱紧了身边的人,鼻端尽是香雪木凛冽又温柔香气。   “啊……?”陆万闲猛地被抱个满怀,有点懵。   “盛千秋的判决下来了,从玄门长老名录上除名,以罪人之身幽禁于地底石窟。”秦炽羽把下颌搁在陆万闲肩头,闷闷地说道,“他是罪有应得,但我从来没想过,他和盛家能为了灭掉两个凡人小国而付出代价,我以为,玄门永远不会处理他们,只有通过自己复仇的方式,才可以。”   陆万闲早知道秦炽羽存着什么心思,前尘中,秦炽羽可是具体地给他表演了一遍一门心思复仇的极端青年是多么难管。   也怪不得他此刻如此激动了,原来是欧青子和辜厉处理案子的速度够快,判决下来不待第二天的,多半,也有盛家老祖宗的功劳吧。   陆万闲笑着拍了拍秦炽羽的后背:“有个结果就好。”   “陆仙长,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盛千秋会搬救兵?”秦炽羽问道。   “这个啊……”   当然早就料到了,陆万闲又不是白活一辈子的。   陆万闲可能记不住许多细节和拦路小怪,但是像是盛家老祖这种级别的老怪们,他还是记得一清二楚。   盛千秋之所以能坐稳家主之位,就是因为这盛家老祖,而盛家开始走下坡路,也是因为盛千秋的位置坐得太稳、太久了。   陆万闲等了一百年,不是在等证据,也不是在等公布证据的时机。   而是在等盛玉髓成长起来,给盛家老祖一个更好的选择。   “……算是吧。”陆万闲笑道,“这样抱着说话不大方便……”   秦炽羽仍是抱着不松手,因为陆万闲抱起来实在是太舒服了,好不容易得到了这样的机会,自然要多抱一会儿。   “陆仙长,你为什么无所不知,好像神仙一样。”秦炽羽说道,话语间也多了一丝丝忧心,“如果有一天你要回去天上,我是不会放手的。”   陆万闲只觉得八爪鱼似的粘着他的秦炽羽像一个不断冒出热气儿的大火炉,脱胎换骨多年的他也不禁要流汗了,陆万闲按住秦炽羽的肩膀,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正色道:“秦炽羽,你是不是应该回金铁司?”   “不是。”秦炽羽面不改色地耍无赖,“最近大家都觉得我是你徒弟,是万花山的人,盛千秋前日里还说让你看好你的徒弟秦炽羽,在大家眼里,我生是万花山的人,死是万花山的鬼,都默认了,我们也就不必在意一些名分上的事……”   陆万闲眉毛微抽,为什么感觉这一世的秦炽羽更加粘人了?自己在教育秦炽羽的道路上是不是又出现了一些偏差。   “陆仙长,现在,没有讨人厌的盛家了,只有人很好的天玑峰主,玄门将来会变得越来越好,我的仇也报了,我想,也许将来我可以做我喜欢的事,放手追求我想要的……”秦炽羽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月色正好,风里流过花香,安静的月夜里,一切都是美满、无可挑剔的。   一个月后,四海排位战正式结束。   盛玉髓和欧青子连夜赶制二百封信函,用纸鹤送出去,第二天,便在紫极殿召开了四海排位战最终宣布排名的典礼。   受邀的二百人纷纷前来,修真者挤满了紫极殿,盘龙柱下密密麻麻围的都是人。   这样的盛会,令悬圃今日显得格外热闹。   这一届四海排位战十分特别。   对那些清心寡欲修炼的大能来说,也很有吸引力,纷纷从返回各自洞府的路上回来,应邀参加最终公布排名的典礼。   因为,这一届排名的公布者,是盛家新任家主盛玉髓。   而且最终宣布前十名的,是传说中与见微真人同一时期的盛家老祖,宇内有名字流传的唯一合体期大能。   宏大的场面,壮丽的紫极殿,一切尽收眼底。   盛玉髓身穿紫色长老服,在盛九霄难得的赞许目光中,走上台阶顶端。   他十分耐心地从第二百名开始宣布,将每个人的排位和分数清晰地报出来。   到最后的前十名,他将手中的排位表交给了身后轮椅上的老者。盛家老祖点了点头,接过排位,手指轻轻一捻,纸张化为一阵烟雾,飞升至半空中,变成硕大的由金粉构成的字。   从第一名到第十名清晰可见。   前三名中,王问虚排名第二,盛九霄第三。前十名中,天璇峰主第五,盛玉髓排位第七。   总体来说,还是盛家人在排位中占据优势。   但以往前十名占其五六的盛况不再,第一名也头一次被玄门以外的大能夺取。   盛千秋没有出现在排名中,他已经被剥夺了玄门弟子的身份,如今是戴罪之身,必须关满五百年才能释放。   盛家老祖见众人看得差不多,将前十名的排位挥散,说道:“诸位玄门弟子,和远道而来的道友们……欢迎来到紫极殿。”他顿了顿,看向紫极殿外的天空,“吾还记得,当初建立这座紫极殿时,见微真人说,这里离天近,不要把屋顶封死,要能看到外面的天空,修真者向往天空,也被天空所辖制,应当时时抬头,看看天空,审视自己,如此,就算暂时没有飞升,也在正确的道路上。”   这番话说得平平淡淡,但提到的人物却是令人心生敬畏的开山祖师,盛家老祖的语气波澜不惊,听在众修士耳中却是极其宝贵的指教。   紫极殿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认真听盛家老祖的教诲。   盛家老祖却顿了一顿,目光扫向殿下的人们,看着一张张渴求指点的面容,他叹了口气,道:“吾闭关太久,已经有八百多年没亲眼看看这天空,天空下面的许多事儿都不似吾想象中那般了,因此也没有什么好教给诸位的,若是诸位想听一听老人家的教训,吸取失败经验,那么吾便说一说。”   接着,盛家老祖对下面的修真者讲述了盛千秋的案子,以及他这一个月来,跟着盛玉髓处理盛家家务事的所见所得,盛家将发生很多变动,这也势必会为玄门带来新的气象,作为修真界第一大门派的玄门,也会给修真界带来更多新鲜血液。   “最重要的是,请大家对盛家以往的高傲自大多多包涵,以后,盛家会为修真界的兴盛承担更多责任。”盛家老祖牵过盛玉髓的手,让他站在自己身边,老人家头一次展颜笑道,“这位是吾挑选出来的家主玉髓,吾对玉髓非常满意,也请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支持他,爱护他。”   盛家老祖就是这样的脾气,一旦认定了谁,就会变得非常护犊子,而且还要在所有人面前炫耀自己挑选出来的人才。   他老人家专程等到一个月以后的典礼,就是为了在这个公开的场合上,替盛玉髓一次性扫清所有障碍,让所有人——不管是盛家人,还是他姓人,不管是玄门人,还是四海八荒的修士,都知道,盛玉髓是他选中的人,和盛玉髓作对,就是和他作对。   如此一来,盛玉髓的改革将会轻松很多。而他,也可以安心地回去闭关了。   四海排位战的结果宣布后,欧青子将三十四年后虚花秘境的入境许可颁发出去,万花山也拿到了一块入境令牌,令牌上刻着一幅神奇又美丽的风景画,是一片森林围绕的湖泊,湖泊上生着许多无根树,树上又长着许多花苞。   当这些花苞开放之时,就是虚花秘境开启之日。   从紫极殿返回万花山,陆万闲心中盘算着,这一次,个人命运和玄门发展都有了非常大的变化,与前尘截然不同,时至此刻,秦炽羽再堕入魔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曾经令秦炽羽走向极端的大环境已经不存在,那么,陆万闲是不是算是完成了任务呢?   陆万闲将压箱底的“天道系统”拽了出来。   陆万闲:早上好啊。   天道系统:……   陆万闲:现在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了?我可以飞升了吗?   天道系统似乎是因为太久没有被拿出来使用,所以反应有点迟缓,在缓慢地吐出了几万个抽奖机会之后,它卡死了。   陆万闲:……   趁着天道系统恢复的时间,陆万闲闲着无聊把抽奖机会刷了一遍。   获得无数宝物、丹药、图纸以及奇奇怪怪的道具后。   陆万闲看到了一行普普通通,和其他提示语没什么区别的字:   白日飞升x1。   就,夹杂在无数“谢谢参与”“小还丹x1”中间,不仔细看绝对忽略过去了的中奖提示!   陆万闲这回可精神了,没想到这天道系统还不是骗人的,真的能抽到白日飞升,陆万闲不由得对天道系统的好感度又提升了10000点。   天道系统:【请宿主不要自行加数值。】   陆万闲看了看天,这会儿正是白日当空,极其适合飞升。   而且左右无人,自己突然飞升,应该也不会引起什么注意——才怪。   陆万闲突然想起来,如果这会儿自己飞升了,万花山那三个小的怎么办。   虽然说,以后都有盛玉髓这个新任盛家家主照拂着,但毕竟,盛玉髓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里有功夫带秦炽羽他们呢?   鬼使神差的,陆万闲又想到了从天枢峰回来的那天晚上,月圆之夜,秦炽羽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说:“如果有一天你要回去天上,我是不会放手的。”   陆万闲看着“白日飞升x1”,陷入了犹豫。   “陆万闲?”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陆万闲赶紧收拾了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心绪,回到那个不疾不徐万事皆在掌控的淡定状态,回过身,笑道:“天玑峰主……不,该叫做盛家家主了,怎么有空在此闲逛?”   “都是你扔给我了一滩事。”盛玉髓冷着一张脸,眼底却流露出亲近之意,“你自己倒乐得逍遥,还不许我闲逛了?”   “不是我不许,只是怕,你的大计被我耽误啊。”陆万闲笑道。   “那倒不急在一天两天……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呢?”盛玉髓目光凝向陆万闲。   陆万闲知道盛玉髓虽然不擅交际,对人情世故也比较迟钝,但他却有一种神奇的天赋,在别人都觉察不到的时候,可以一眼看出某些被隐藏的情绪。   “哈哈哈没什么,我在想,你是怎么做到让盛家老祖心服口服的?别人不知道,你我却都清楚,对于治理盛家之道,我可是从来没有教过你什么。”陆万闲巧妙地将话题引开,当然,这也是他一直想问但是又没问的话。   “我也不知,我只是说出了自己一直在考虑的三个问题。”盛玉髓顿了顿,道,“曾经,我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信奉强者为尊,只要实力够强,就可以说一不二,但是渐渐地,我发现要把人们聚合在一起做事,需要面临很多问题,也不是说谁修为高谁就说了算,归根结底还是要道理讲得通才行。”   “不错。”陆万闲赞许地点点头。   “我的心思不如欧掌门缜密,也没有你深入,我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让有能力的人来帮我考虑问题,让长老们各司其职,各自承担责任,在我有需要的时候,再一起讨论、决策问题,我以为这是比较适合我的方式。”盛玉髓稍稍露出迷惑的神情,“没想到,老祖宗竟然表示了赞同。其他的提议也是如此,十分顺利,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是有什么毛病?”   陆万闲忍不住笑了出来,亏得盛玉髓憋了一个月才跟他剖白自己的惶恐。   “你不必想太多了,盛千秋那样的人,有他那样的做事方法,你这样的人,又有你这样的人的做事方法,你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家主,不必事事都参照着他的来,放胆去做,我觉得,你一定会比他做的好。”陆万闲拍了拍盛玉髓的肩膀。   盛玉髓面无表情了一会儿,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吧,我信你。”   “嗯,没什么事儿了,走吧,赶快回天玑峰去吧。”陆万闲打发他道。   盛玉髓微一点头,往前走去,走出两步,又转回身,问道:“你短时间内不会离开玄门吧?”   陆万闲心里一个激灵,自己还是被他看出来什么了?   “怎么?”   “没什么,就是……刚才看你在原地发呆,有种说不清的感觉。”盛玉髓皱了皱眉,又抬头看了一眼陆万闲,“不许撂下个烂摊子走啊。”   说罢,在陆万闲的恍神中,盛玉髓化作一道青光走了。   陆万闲留在当地,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刚刚发到手里的虚花秘境令牌。   陆万闲再次叫出天道系统:“刚才我好像抽到了白日飞升?”   天道系统:【……正在盘点,盘点完毕,宿主拥有‘白日飞升x1’!现在要使用吗?】   陆万闲道:“这东西是真的能白日飞升?我怎么就不太相信呢。”   【当然是真的了,我可是说一不二的天道系统。】   “那就用一下,我看看效果。”陆万闲道。   天道系统:【宿主确定要用吗?】   “怎么,还有什么条件不成?”陆万闲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以天道系统这经常出纰漏的样子,不太可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功能吧,它肯定不敢直接使用白日飞升,否则岂不是戳穿西洋镜了。再者说,天道之子,也就是秦炽羽,不是还没修成正果吗,天道系统肯定会用这一点来推三阻四。   【没有条件,宿主可以随时使用。】   嘿,竟然这么爽快?陆万闲反倒将信将疑起来。   “那就用用试试?”陆万闲谨慎地问,“我可以直接飞升成为大罗金仙?还是怎么样?”   【这个,我也不清楚。】   “你也不清楚??”   天道系统迟疑:【这个奖励没有说明书。可能是可以直接引来九天劫雷?然后就飞升了?】   “引来九天劫雷??”陆万闲被气得一噎,“我现在只有分神前期,引来九天劫雷我就交代在这儿了,你这叫白日飞升吗?赶紧把说明书找一找!”   【这……我去资料库里搜索一下。】说完,天道系统就再没吭声。   陆万闲揉了揉太阳穴,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向他保证,只要抽中了最高奖项“白日飞升”,就可以直接登天界。这会儿真的抽中了,又说可以直接引来九天劫雷?   太狗了,这个队友实在是太狗了。   真是求人不如求己,等着白日飞升,还不是得自己修炼到合体期?   不过还好,等到虚花秘境开启,得到了天地级秘境的灵力源泉,天地至宝,大约又可以提升一个境界。   那就等到虚花秘境之后,再做飞升的打算吧。   陆万闲摸了摸秘境令牌,向万花山走去。   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三十四年后。   一队匆匆行进的骆驼商队自东向西穿过沙漠,在极端恶劣的气候条件下,商队的每个人都徘徊在生死边缘——他们已经迷路十多天了。   十多天前,他们离开营寨,突然遇到一场黑风沙,他们拼死闯过风沙,再向前行进时,却没有看到原定路线上的标记地点。   他们知道,一定是迷失了原定路线,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在沙漠之中,他们依靠着太阳、月亮和星星来判断方向,一旦走错了方向,判断就无从提起,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错的,也不知道错了多久,想要返回去,也变得格外艰难起来。   “渴……渴啊……”   骆驼身上挂着的水囊,如今已经干瘪,被挤压得全是一根根指痕,却挤不出一滴水来。每个人的嘴巴都干裂流血,鼻子和喉咙里更像是快要裂开一般的灼痛。   “阿爷,我们是不是快要死了?”少年人声音嘶哑地问他的父亲。   “别胡说!昆仑山上的神仙会保佑我们的——”   突然间,队伍前面发生了一阵骚动。   “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有人高声叫喊起来。   只见巨大的沙丘轮廓之后,本该是无穷无尽天空的地方,却出现了一座浮在空中的湖泊,湖泊被黑色的森林包围,湖面的水如同镜子一样,蔚蓝蔚蓝,映照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湖水之中生长着许多无根的树木,树上开着洁白的花朵。   “这是……”   “这是真的,还是幻觉?”少年人握住喉咙,他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想喝水!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要过去一探究竟!   “阿爷,等我!”少年人一把抓过两个水囊,跌跌撞撞地向着空中的湖泊跑去。 第221章 虚花秘境   沙漠中发现虚花秘境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玄门之中。   所有拥有虚花秘境令牌的人,在这一天晚上,都看到了令牌上的无根树绽放出一朵朵雪白的花串。   当夜,月光照耀下的沙丘边,地下密密匝匝站着一群人,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突然聚集起这么多人,实在是非常罕见的景象。   按照四海排位战的顺序,修士们依次步入虚花秘境之中。   陆万闲跟着最前面那波进去,走之前,他叮嘱韩惜见和傅唯一进去之后以保全自身为主,这俩弟子他放心,至于秦炽羽,由于正好吊在二百名的线上,陆万闲建议他进去之后找个安全地方先呆着,再用传音玉佩联络他。   安排完,四人便按照次序,先后进入虚花秘境。   秦炽羽望着前面的队伍一点一点缩短,修士的身影消失在淡蓝色的薄雾中,他随着队伍向前移动,不断接近前面那个悬浮在半空中的湖泊,湖泊下半部分并不是真实的湖水,而是淡蓝色的薄雾,不知道走进去是什么感觉。   终于,最后一点队尾也接近了虚花秘境。   天色蒙蒙亮,沙漠上的夜晚很短,秦炽羽估摸着此时大约还没到寅时。   他握紧了传音玉佩,步入一阵清凉之中。   很快,周围其他人的身影消失无踪,秦炽羽感觉自己好像被冰凉的湖水包围了,他自觉地闭住呼吸,手脚并用,向上划去。   “哗”,秦炽羽的头从水里冒出来,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片崭新的天地,这里的时间,应该是在早晨,卯时到辰时的样子。   巨大的湖面仿佛一块完整的镜子,倒映着蓝天白云,湖面四周则是黑色的森林。   湖上并不只有秦炽羽一个,还有许多前面进来的修士,他们爬在无根树上,去拽树上的花朵,拼命往空间锦囊里塞。   显然,这无根木的花,是上佳的灵植,对于修炼很有助益。   秦炽羽飞快地游到湖边,湿淋淋地上岸,他找了一处岩石背后隐住身形,用火灵将身上烘干,之后拿出传音玉佩。   突然,旁里伸出一只手,按住了秦炽羽。   秦炽羽一激动,差点爆出火花来,他猛地抬起头,提防化作惊喜:“陆仙长?”   陆万闲冲他比了个噤声,带着他往黑树林里走去。   这湖边一圈的黑树林,不知绵延几何。虚花秘境从外面看只是悬浮在半空中的一片湖水,但真正进入秘境之中,才会发现,这里面是一片无穷无尽的小世界。   陆万闲拉着秦炽羽走出一段,时不时看看树上的、地下的标记,终于来到一块林中空地,他指了指树根,对秦炽羽说:“坐。”   秦炽羽乖乖坐下。   “陆仙长,你怎么找到我的?”秦炽羽好奇。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在湖边蹲点,接着就看见你冒出来了。”陆万闲说道,“你表现的不错,眼下这虚花秘境中的修士十之有九都比你修为高,所以保存实力,低调做人,才是正确的行为。”   “是,谨遵陆仙长教诲。”秦炽羽道,而后一脸地兴奋问道,“陆仙长可是探寻到了天地秘宝的所在?”   这天地级秘境,之所以叫做天地级秘境,除了所蕴含的灵力超乎一般秘境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其中蕴藏着一件天地秘宝,要么是有扭转时光之效,要么是有震动天地之能,总之,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宝物。   “天地级秘宝只会在最后时刻才出现,现在急不得。”陆万闲瞅了一眼秦炽羽,“你有没有听进去我说话,现在不是冒头的时候……”   “嘭!”   一声巨响从前面传来。   秦炽羽只觉得树根晃得厉害:“什么东西?”他回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树顶冒出一股黑烟,强烈的灵压四散开来。   “天璇峰主,你这是要赶尽杀绝吗?”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语调里带着恼怒的破音。   回答他的是接二连三的猛烈攻击,整个大地都在颤|动。   随后,林地又恢复了安静。   两股交战的灵压,只剩下了一股,显然,方才那名外门修士,被干掉了。   秦炽羽站了起来,警惕地向灵压传来的方向观望。   忽然,一片波动的透明结界罩住了秦炽羽,他诧异地回过头,陆万闲冲他点点头。   这结界能够将两人的身影与树木融为一体,不管是肉眼观察,还是灵压探测,都看不到他们。   接着,数道蓝影掠过树顶。   是天璇峰主带着他的弟子,正在飞快地巡查整块森林。   天璇峰的队伍距离秦炽羽和陆万闲最近的时候,不过两丈距离,但是陆万闲的结界成功地挡住了他们的巡查。   两人站在树下,看着天璇峰离开,飞掠到远处去巡查了。   秦炽羽对天璇峰主的行为十分不解,寻宝就寻宝,犯得着这样恶性竞争么?   “我去前面看看。”秦炽羽想知道刚才与天璇峰主交战的那人怎么样了。   陆万闲稍稍解开结界,探了探外外面的情况,对秦炽羽道:“现在是安全的,你想看就去看吧。”   “陆仙长不去么?”秦炽羽问了一句。   “没什么好看的,我知道大概是什么情况。”陆万闲摇了摇头。   秦炽羽观察着他的表情,该不会真的像他猜测的那样把?“好,我去去就回。”   少倾,秦炽羽从前面的打斗现场返回。   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来到与陆万闲的汇合点,也没有缓和一些。   显然,他是看到了什么惨烈的场面。   “天璇峰主为什么要这么做?”秦炽羽费解地说,“我们进入虚花秘境,不是来搜罗宝物的么?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除掉其他修士?至于这么做么?”   “我之所以让你保存实力,低调做人,就是因为这个。”陆万闲道,“进入虚花秘境的修士,有两种,一种是能带点宝物出去,就算胜利的,一般来说,他们在遇到危险时会主动退出秘境;另外一种,就是像我这样,对天地秘宝势在必得的,要想得到天地秘宝,就必须坚持到最后,什么叫最后呢?”   “其他人都被淘汰了?”秦炽羽试探着问。   “对,要么就是差不多主动退出了,要么就是死了。”   “秦炽羽,你要知道,秘境这种东西,不是用来玩的,不管它的名字多好听。”陆万闲说道,“这是一个你死我活的战场,所以你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完全可以先退出,只要你意念想要出去,就会被弹出虚花秘境。”   “那陆仙长你呢?”秦炽羽突然紧张起来。   “我?”陆万闲笑道,“自然是和天璇峰主一样,对天地秘宝势在必得了。”   毕竟,他的白日飞升x1都到手了,现在就等天地秘宝到位,他就可以稳稳飞升上界。   秦炽羽怔了一怔,突然神色坚定道:“好,那么我也和陆仙长一道,坚持到最后。”   “这很难,”陆万闲毫不客气地告诉他,“我本来的打算是,带你寻一些适合你这个阶段修炼的法宝,差不多时候你就退出。我们毕竟实力有限,要量力而行。”   秦炽羽观察着陆万闲的表情,虽然秦炽羽知道,陆万闲绝不可能允许他陪着他一起留到最后,但是他还是想试一试:“保存实力是吧,明白,我会争取留到最后的。”   “你先答应我。”陆万闲看着秦炽羽,知道他不打算放弃,所以有些话一开始就要说好,“我让你退出的时候,你就必须退出。否则,我们现在就分开行动。”   秦炽羽斟酌了一下,添加还价道:“必须是遇到了很大的危险,陆仙长才能叫我退出,怎么样?就类似于正面与天璇峰的人交战这种。”秦炽羽毕竟也是不希望给陆万闲拖后腿的。   “好。”陆万闲答应道。   两人协商定了,陆万闲起身来,要继续前进。   “等等。”秦炽羽拉住陆万闲。   “怎么?”陆万闲奇怪,他竟然不积极去找宝物吗?   “我不想找宝物了,太危险,而且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冒险,没有必要。”秦炽羽道,“不如我们找一个其他人绝对找不到的安全地方,一直躲到最后吧。”   陆万闲疑惑:“有这种地方?”   有……自然是有的。   秦炽羽找了个僻静地方,让陆万闲教他,怎么进入百宝锦囊的空间里。   陆万闲立刻明白了,原来秦炽羽是存着这个心思,这也不失为一条计策。   “这样也可以,你进入百宝锦囊,我带着你,自然是不会被人发现了。”陆万闲说道。   “不,陆仙长,我的意思是这样……”秦炽羽将他的计划详细给陆万闲讲解了一遍。   “亏你想得出……”陆万闲失笑。   少倾,黑树林深处,一处形状怪异的树根上,黑洞洞的树洞里,藏着一个百宝锦囊。   从外界是绝对看不出这里藏着一个百宝锦囊的。   不仅仅是树根的保护作用,还有一层隐藏结界,足以将百宝锦囊的气息藏起来。   这就是秦炽羽的计策。   在百宝锦囊的世界里,两人只要静静等待就好。 第222章 虚花秘境   秦炽羽还未进入过百宝锦囊的内世界,自从上次陆万闲进入百宝锦囊内躲避盛千秋的致命一击后,秦炽羽便对这内世界十分好奇。   乍一来到,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内府——也是一个偌大的空间,抬头看,仿佛辽远空阔的夜空,夜空中有许多星子闪耀。   “原来里面竟然有这么广阔的空间。”秦炽羽感叹。   “自然,要装下那么多东西,空间狭小怎么行。”陆万闲笑道。   啊,还是有一点不一样,在内府之中,秦炽羽只能自言自语,但是在这百宝锦囊里,却有陆万闲可以和他说话。   “陆仙长,我怎么没看到这里装着什么东西?”秦炽羽环顾四周,空间确实很辽阔,也很空荡。   “看见天上的星星了吗?那些就是百宝锦囊里储存的东西。”陆万闲指向天空,手掌展开,低呼一声“冰丝手套”,只见一道流星划破天际,一道白光从两人头顶坠下,落在陆万闲手里,随即消失。   秦炽羽吓了一跳,十分意外,没想到漫天的星斗竟然是储物空间里藏着的东西,随即看向陆万闲手掌中,只见一团熟悉的半透明轻薄质地冰丝手套。   “原来竟是这样。”秦炽羽感慨。   “百宝锦囊是懂得空间法术的工匠制造而成的,不过,一般的须弥袋、芥子袋的空间也十分有限,小的只有一间房子那么大,大的能有一座城池那么大,这百宝锦囊却是我师父留下来的三大法宝之一,其浩瀚有如宇宙,几近于无限,因此你才能看到这样的景象。”   陆万闲解释道。   接着他叫秦炽羽跟他来,两人身轻如燕,无所依凭也可以向上飞去,自由自在地翱翔,好不神奇。   很快,秦炽羽的脑袋撞上空中飘浮的一把干草,他的护体神光将干草点燃,弹了出去。   “诶,那是什么?”秦炽羽手忙脚乱去扑灭火焰,可是拯救不急,只剩下一片灰烬了。   “呃,大约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来的草药。”陆万闲解释道,“没事,不用担心,贵重的仙草我都放在匣子里,这种零散放着的都是不重要的。”   秦炽羽松了口气,抓抓头,他自从有了芥子袋,也是一通乱塞,估计比陆万闲的百宝锦囊里面还要混乱。   “藤椅。”陆万闲伸手,从空中够下来一把藤椅,往虚空里一放,自己往上面一座,又给秦炽羽够了一把,以及一张藤桌,两个碗,两个大椰子。   椰子壳还冒着冰气,显然是刚从某个冰库里拿出来的,秦炽羽对这一点都不怀疑,毕竟陆仙长是走到哪儿都能享受到哪儿的人。   “这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只有几卷藏经阁的秘籍,一些吃吃喝喝的东西,你先凑合着用,实在无聊,也可以闭关修炼。”陆万闲操纵椰子破壳,让椰汁流到碗里,又用飞剑把椰子肉刮下来,“还少两个勺。”他嘀咕着,很快,天上又掉下来两个木勺。   秦炽羽看得一愣一愣,直到陆万闲叫他快尝,他才动弹起来。   这椰子到底是什么时候藏进百宝锦囊里的呢?秦炽羽心内狐疑,玄门哪里有出产椰子的地方啊?   “平时不要拘束在玄门的山里头,也要多出去逛一逛。”陆万闲一边啜饮椰汁,一边悠闲地说。   是多出去吃一吃吧,秦炽羽暗想。   两人享受了一番,秦炽羽担心起外面的情况来,问陆万闲要不要出去看看,万一外面打完了,或者谁得到秘宝了,他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不必担心,现在外面才进行到天璇峰主被盛九霄和盛玉髓联合追杀,还有至少一百号修士没有退场。”陆万闲往上看去,似乎是在倾听什么,“啊,还有,天地级秘宝没有出现的迹象。”   秦炽羽也往天上看,什么都没看到。   罢了,陆仙长修为过人,或许有感知外界的能力吧。   秦炽羽决定趁此机会修炼一会儿,便入了定。   陆万闲美滋滋地吃完了椰子,又弄来一碗羊肉汤饼,看样子还是新鲜做出来的,他试了试温度,还不够热乎,不过也将将能吃,如果秦炽羽还没入定,可以叫他热一热。   陆万闲看了一眼秦炽羽,确定这小子已经勤奋地开始修炼了。   他就喜欢听话又勤奋的小徒弟。   如今万事尘埃落定,会导致小徒弟坠入魔道的因素也都一一去除了,这一次,秦炽羽应该不会再背叛师门……哦对,他也不是他的师父,怎么最近总是把这个事儿下意识搞混呢?也许他俩除了师父的名头,其他实质性的都做过了吧。   不管那些,白日飞升x1已经到手,如今再拿到虚花秘境的秘宝他就可以原地飞升。   ……至于说他飞升了以后怎么办,万花山就少了一个能庇护韩惜见和傅唯一的人,不过现在盛家当家的是盛玉髓,他是绝对相信盛玉髓人品的,那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没有他的话,秦炽羽应该会失落一阵,毕竟秦炽羽往万花山跑来找他已经成了习惯了,一下子结束掉,肯定会感到不适。   不过,修真者终归是要磨炼心性,才能更进一步的,以秦炽羽现在的心性,想要更进一步还是比较困难的,或许可以把此事作为契机。   陆万闲喝掉了最后一点羊汤饼,感到非常舒适,脑袋里的思绪也理清楚了,如今目的明确,不需要再左顾右盼什么。   【温馨提示:虚花秘境仅剩余三十六名修士,虚花秘境云幻宝藏浮现于无根花湖。】   “知道了。”陆万闲从藤椅上站起身,看了一眼身边还在入定的秦炽羽,决定不打扰他,自己化作一道白光,离开百宝锦囊。   没错,陆万闲之所以能知道外界情况,靠的就是天道系统的感知力。   天道系统本身就有小范围感知力,随着陆万闲完成的任务越多,它的感知范围越大,如今已经可以作为外界的岗哨,让陆万闲不需要四处奔忙,就能掌握第一手的讯息。   与此同时,最后剩下的三十四名修士聚集在虚花秘境中间的巨大湖泊边。   只见湖泊的水由碧绿色变成浅绿色,又变成透明,原本倒映着天空的湖面,忽然变成一个巨大的向下凹陷的深洞,甚至可以看到洞的周围土层的变化。   “这是什么?”饶是剩下的精英修士们见过了大场面,乍一看到湖水尽数变透明,露出底下一个大洞,还是吓了一跳。   “……”天璇峰主警惕地扫视周围,默数还剩下几个修士。   接着,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似乎明了了什么,纵身跃向湖底的大洞。   其余修士也接二连三地明白过来,纷纷跟上。   身穿水色长老服的陆万闲最后一个出现,他不疾不徐地飞上半空中,俯瞰湖面,看到三十四条白色的水线向黑洞洞的深渊潜去。   ……   秦炽羽将灵力运行了一个小周天,不敢多修炼,急忙解除入定状态,清醒过来。   他就怕陆万闲中途得知天地级秘宝出世了,又不好叫醒他。   秦炽羽估摸着没这么快,谁知道不想什么偏来什么——往旁边一看,藤椅上空无一人。   “糟了。”秦炽羽站起来,“我也得出去。”   他往上跳了一下,又落回原地。   等一下,这百宝锦囊,要怎么出去来着?   秦炽羽有点慌,他闭上眼睛,默念:我要出去!   没反应。   完了,这和内府不一样,又不是他的百宝锦囊,没有陆万闲带他,他该怎么出去?   秦炽羽这边正在没头苍蝇一般乱撞,陆万闲则悄悄跟在众修士后面,潜入到镜湖水中。   这湖底大洞说也奇怪,在水面上看时是一处可怖的深渊,潜入水中时,却又变幻了一番情景。   只见湖底是一片丰美的草原,草原中有河流呈之字形环绕,河流两岸开着五彩缤纷的小花,还有许多牛羊在吃草,草原起坡处,散落着几座红顶的小房子,从上面俯瞰,仿佛世外仙乡一般的悠闲自在。   陆万闲心中暗叹,不愧是天地级的秘境,这幻境在湖面上明晃晃地就告诉你,是可怕的黑洞,下来又变幻一副样貌,稍微有些警惕心的都会被吓跑。可是,他们这些修士就是冲着天地级秘宝来的,不会为此退却。   真正让人靠近危险的不是眼前缭乱的美景,而是利益。   众修士降落在草原后,都冲着红顶的小房子而去,中间又起了一次冲突,待大部队到了小房子附近,只剩下三十名修士。   陆万闲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放出系统探听院子里的情况,院子里有两户“本地村民”,向三十名修士告知了一个“传说”。   “传说”是说,本地有一名叫做卷天真人的修真者,很多年前飞升了,留下了一座宝藏,就在东南方向的石窟里,但这卷天真人有一位心爱的小弟子,小弟子资质奇佳,却在帮卷天真人送宝物给南海陀仙的时候被杀了,卷天真人伤心不已,在他留下的这座宝藏前刻了一副石碑,石碑上有一个问题,问如何能死而复生。若有人能答得出,便可以进入石窟,拿取卷天真人的宝藏。   众修士自然是不相信什么卷天真人,什么心爱小弟子的破事,这都是幻境,但是他们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宝藏需要破除谜题才可以得到。   众修士立刻赶往东南方向,果然在草原尽处见到一座雪山,雪山下就有那座藏着宝藏的石窟。   石窟前面竖起一座白石砌成的碑,刻着几个大字:死而复生者何如?   有修士尝试直接闯关,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立刻无影无踪,再也觉察不到他们的气息。   剩下的修士这才苦思冥想起来,看来这个问题是必须回答,回答对了才能进去。   如何死而复生?有这能力,早就变成大罗金仙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直男群中一个gay的营养液+9! 第223章 虚花秘境   死而复生者何如?   陆万闲思忖,这运气来了山都挡不住,这问题可不就是给他准备的么?他本人就是一个死而复生的活生生的例子!   众修士正在胶着,便见一个熟悉的影子从后面走出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缀在那里的。   “咦,这不是万花山主么?”   “陆万闲?什么时候出来的?方才还没见到他?”   “大意了大意了。”   众修士的脸色异彩纷呈,什么样的情绪都有。   只不过,这会儿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叫“陆村夫”了。   毕竟,盛家新任家主、以及新任家主他爹都在这镇着。   也许还有个例外分子,三百多年来都没放弃针对陆万闲——   “你这村夫!又是怎么投机耍滑留到此刻的?”   天璇真人横眉竖目,一甩手中软剑,哗哗破风乱响,语气里更是夹枪带棒,恨不能立刻把陆万闲轰出这虚花秘境:   “区区一个无名山丘的土匪头子,也妄想跟我们这些世家正宗抢夺天地秘宝么?呸,你不配,本座现在就将此人轰将出去!”   在天璇真人不断哔哔的过程中,陆万闲已经走到了石碑前,他伸出手,摸了摸方才将众修士挡开的无形墙壁。   然后走了进去。   众修士:???   天璇真人:????   众目睽睽之下,陆万闲没有半句废话,负着手优哉游哉走进了洞窟的门。   直到青色的身影消失在洞窟阴影里,众修士才惊醒过来。   什么?这陆万闲竟然随随便便就走进去了?   就算是盛玉髓这样对陆万闲的实力十分了解的人,也感到非常意外。   因为,这卷天真人的宝藏前留下的机锋,显然是需要超乎常人的境界才能应对的,陆万闲固然机智过人,看问题角度也很犀利,但是要勘破生死大关,以他分神前期的境界,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天璇真人气得大叫一声,向洞窟前扑去。   只听“嘭”的一声,好像兔子撞在木桩上的闷响。   漆黑的洞窟中,陆万闲从百宝锦囊中拿出一块光华璀璨的夜光石,照亮了身前身后约一丈的空间。   只见洞窟墙壁上画着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卷,陆万闲曾经在佛寺道观中看到过这样的长卷画,由一个个场景拼凑起一个完整的故事,一般是讲述天降神迹或是人间楷模的。   他是个无比谨慎的人,既然这虚花秘境中凭空形成了一个故事——卷天真人和他的小弟子的故事,那么宝藏的秘钥多半也就藏在这个故事的蛛丝马迹里。   陆万闲沿着洞窟一路走,一路用夜光石照壁看。   只见一个……说不上是狗血还是什么的故事徐徐展开,讲述了卷天真人悉心照料他的小弟子,小弟子如何承欢膝下,两人情同父子,小弟子逐渐长大,修为有卷天真人调-教,进境也是一日千里。   而后突然发生魔族大举入侵修真界的战事,小弟子决意去前线历练,卷天真人却担心他受到伤害,不肯叫他去,小弟子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却趁着卷天真人闭关修炼,偷偷跑去前线,不久便传来他被魔族抓走的消息。   卷天真人出关后,得知这消息,不由得大为震怒,此时他修为已接近飞升,直接杀入魔域,横扫敌方老巢。   陆万闲眼皮跳了跳,这个场景总觉得有点眼熟,当然,当初他去魔域找秦炽羽的时候,并没有卷天真人那么厉害,去的时候是偷偷去的,不过那群魔乱舞的场景确实和画上的差不多。   而且,他对卷天真人完全能够感同身受。   壁画上,小弟子从瑟缩的群魔中走了出来,浑身上下毫发无伤,卷天真人大喜过望,前去抓小弟子一同返回修真界。   那画上的小人儿明明只有一根手指大小,不知怎的,却好像能从背影里看出卷天真人内心的喜悦和后怕来。   可是小弟子的道服背后,却有一道影影绰绰的黑影,卷天真人没看见,陆万闲是看了个分明。   下一个场景中,卷天真人抓住了小弟子的胳膊,那个黑影也跟着传到了卷天真人手上。   两个人猛地分开。   卷天真人似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小弟子,小弟子身上的鬼影也逐渐变大。   小弟子突然拔出剑,两人眼看就要兵戎相见。   下一幅画却是突然变化,小弟子将宝剑调转了个剑锋,将手柄递给卷天真人,剑锋对着自己。   这画上并无解释,一个动作也能明白什么意思,那小弟子明显就是要让卷天真人清理门户。   陆万闲轻嗤了一声,按了按跳动的右眼皮,这小弟子看起来还有救,知道主动递剑,秦炽羽当初可是在魔域乐不思蜀,拉他都拉不回来。   同样是弟子,觉悟怎么就差的那么多呢。   陆万闲将百宝锦囊又往上掖了掖,秦炽羽这两天就没必要出来了。   却见下一幅画中,卷天真人接过宝剑,咬牙切齿地下不去手,见那空中的黑影越来越大。   这几幅画跟慢动作似的。   又过了几幅画,卷天真人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他老人家掉转身,飞快地离开了现场,简直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啧啧。”陆万闲不赞同地继续往下看去。   不知不觉,竟已经走到了洞窟的尽头。   里面的空间骤然宽阔起来,壁画也结束了。   陆万闲还沉浸在壁画的剧情里,十分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不过,以卷天真人那磨叽的性子,多半是下不去手。   再结合前面虚花秘境里的村民说的那些传言,小弟子最终还是死了,卷天真人带着遗憾飞升了,留下一个宝藏——   对,重点是宝藏。   陆万闲的目光扫向石窟中,只见水波粼粼一片湖面,中间围着一块石坪,石坪前有一座石拱桥,跨过湖面,连接着陆万闲脚下的路与那孤岛一般的石坪。   看来,要去那石坪中取宝,必须走过这段石拱桥。   至于说如何能确定石坪中就有宝藏——那石坪上明晃晃地立着一个独脚的石台,石台上罩着一片灿烂金光,金光中浮沉着无数光点,仿佛满天星辰,看不清楚内中蕴藏着什么。   不必放出神识探查,陆万闲也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浓郁灵力。   现在该怎么做?   陆万闲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决定投石问路。   他可不会贸然往桥上走,鬼知道天地级秘境里挖了多少坑,看那湖水影影绰绰的下面似有什么东西,绝对不是简单纯洁的水池子……   “滋”——   一声细响,投向桥中的夜光石化为一缕白烟,消失在空气中。   果然有鬼。   陆万闲又取出第二颗夜光石,第三颗夜光石……把周围的地面试了个遍。   直到确认周围的地面都没有机关陷阱,只有那石桥上蕴藏着极为可怕的灵压之后。   陆万闲小心地走到桥边,四下里望了一望。   他发现,桥边地下刻着六个字:   浮生镜   两世门   什么意思?   陆万闲对着桥面的黑石头发了一会儿呆,自从来到这一世,他好像还没有遇到过这么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毕竟日子都已经过过了一遍,足以影响到门派的大事,各个同门修士的品性才能,他都有个印象。   但是这虚花秘境,他实在是没有来过,前生是忙于应付盛千秋的压制、秦炽羽的瓶颈,外患内忧,陆万闲压根就没有环境给他专心修炼,那修为自然是上不去,当初也没入围这一届四海排位战,更不用说进入虚花秘境了。   没进入虚花秘境,陆万闲也没怎么关心过,当初只是远远地听到传说,说有一个天地级秘境打开了,玄门中的势力可能会因此重新洗牌,也有可能是另一种情况,差距进一步拉大,盛家更强,其他三家更弱。   而后到底是谁拿到了虚花秘境的天地级秘宝,又是哪家在里面得了益处,陆万闲真是半点想不起来。   ……   等等,半点想不起来?   若说秘宝不知道是谁拿去了还有可能,独占好处的大能自然不希望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可能就自己私底下拿去修炼了,至于其他知情人士,也都是玄门高层,没必要出来大嘴巴。   但是说四大世家的势力一点变化没有,四大世家的子弟们也没什么感觉,也没有激起一阵讨论,那就奇怪了。   得到天地级秘宝的大能,消化掉这宝物之后,必定修为大涨,本派系势力也会大大提高。   那为什么,在虚花秘境关闭后百余年,玄门里的情况还是像往常那样,并没有特别令人瞩目、值得议论的人物出现?   原因只有可能是一个——   没人得到虚花秘境的天地级秘宝。   “这就有点麻烦了……”陆万闲自言自语,他眼下是站在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地啊。   虽然说,他也不是非得按图索骥才能办事,但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分神前期,在这天地级秘境里,弱小可怜又无助,稍微行差踏错,可能就像那夜光石一样,“滋”地变成一股白烟,没了。   怎么办?忽然,桥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陆万闲的注意。   他蹲下|身去,盯着桥面看。   只见乌黑的石砖上,竟密密麻麻刻着一篇字。   这洞窟里的光线偏暗,若不是盯着仔细看,可能真会忽略过去,谁知道桥面上还写字呢?   履两世之门,过浮生之镜,见悔者十之六七,丧者十之七八,欲挽命流之倾,赎莫赎之人,妄想宇宙光阴为我倒回,谓之执。   死而复生者,执也。   这意思好像是说执念可以让人死而复生。   陆万闲不由得想到了某个系统,在他最开始不愿意的时候非拉着他回来,他可没有什么执念,现在不也被按头回来了吗?   ……倒也说得通,不是他的执念,是天道的执念呗。   他继续向下看去。   只见下面密密麻麻文字,通篇看下去,完完整整地讲述了方才壁画上没讲完的故事。   小弟子确实被邪魔所附,在魔域大战中,小弟子保持神智清醒,请卷天真人用宝剑除掉他身上的邪魔。   但卷天真人不忍下手。   小弟子当时已经快要失去神智,他向卷天真人保证,自己一定能活下去,就算变成鬼魂,他也要变成清清白白的鬼魂,到时候再修炼回来。   可是卷天真人并不相信他,卷天真人知道他的修为几何,一旦兵解,魂魄未必就能稳固,卷天真人只恨自己没有多教小弟子几分稳固灵体、驱赶邪魔的法术。   他撂下宝剑,拒绝了小弟子的要求,转身就走。   待他找到了驱魔的宝物回来,小弟子已经爆体而亡,和邪魔同归于尽。   唯有现场留下了一把宝剑,还证明着小弟子曾经在这里待过。   卷天真人后来经过许多次心劫,终于得道飞升。   但小弟子夭折这件事,让他时时无法放下,他总是假设当初如果自己相信小弟子,听从他的话,用那把宝剑刺死邪魔,是否就能救回小弟子呢?至少能救回小弟子的魂魄?而不至于说现在什么都找不到了。   他想找一个万全之策,可是却耽误了时间,使得事情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若是还能重新回到最初,再做一次选择,他应该会选择相信小弟子吧。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过去不能重回,临到飞升之际,卷天真人只能把这份执念存在这里,和他炼成的驱魔至宝浮生莲华与神器青冥宝剑放在一处。   后来者若有能破除他的执念的有缘人,那么两件宝物也可以一并赠予。   陆万闲暗道,来了,真正的题干来了。   但是,这要他怎么破除呢?他需要展示什么能力吗?还是像刚才那样直接穿过屏障?   幸而这段故事结束之后,后面还有一段字。   陆万闲凝神看去。   不由得眉头皱起。   “余追悔半生……”   下面这段话的意思是,卷天真人懊悔了后半辈子,最后悟到问题的根源,就是他不信任他的小弟子,如果当初他信任了,不管结果如何,他现在也不会如此懊恼。   所以,他的执念就是,希望看到有人告诉他世间存在绝对的信任。   只要两个绝对信任对方的人从桥上携手走过,浮生莲华和青冥宝剑就会自动认主。   “糟,竟然要两个人。”陆万闲脸色难看起来,他直起身子,向后看去,他来时的那条路,静悄悄地后无来者。   早知道刚才就拉着盛玉髓一起进来了。   诶,外面还有个结界,盛玉髓如果能进来,也用不着他拉啊。   早知道就把盛玉髓揣在百宝锦囊里一起带进来了。   等等,百宝锦囊?   里面不是还有一个现成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直男群中一个gay扔了1个地雷   直男群中一个gay灌溉营养液+10,龙咻咻灌溉营养液+1 第224章 虚花秘境   陆万闲把秦炽羽从百宝锦囊里弄出来的时候,秦炽羽好像不太高兴。   饶是谁被困在一个出不来的地方,又是被自己视为重要的人丢下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但是很快,秦炽羽便被周遭的状况吸引去注意。   陆万闲噙在嘴边的试图安抚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见秦炽羽冲着那湖中心的石坪跑去。   “站住!”陆万闲立刻喝道,吓得秦炽羽一个激灵,又像小学生被先生骂了一般,老老实实地回来站定。   “这什么地方你也不知道,就在这里乱跑。”陆万闲有点着急,又有点后怕,但秦炽羽毕竟还是立刻停住了,他的语气便也稍微放轻了一些。   秦炽羽听到陆万闲关心自己,自然是高兴的,不过,这不代表着他就不计较被关了大半天的苦恼。   在那无穷无尽的世界里,周遭空空如也,只有漫天星斗——可那星斗也是不会应人的,都是些死物,一想到黑黢黢的世界里,只有秦炽羽和许多许多的死物,便有些悚然起来。   “陆仙长,我被关久了,出来自然是想乱跑,万一再叫人丢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想跑也跑不了不是?”秦炽羽说着,埋怨的意思也溢于言表了。   陆万闲自知无理,轻咳一声:“如今我们所在的地方是虚花秘境的腹地,面前的湖心石坪上就是秘境核心秘宝所在,但是要拿到秘宝,却没有那么简单,需要通过这石桥的考验才行。你别看着这石桥普普通通,上面却有很厉害的结界,藏着千钧的灵压,以你金丹期的修为,定然是过不去的。”   秦炽羽这三十年来加紧修炼,但毕竟时间有限,也没什么特别的机遇,也只从金丹后期修炼到了破境之前的定格修为而已。   “原来如此,”秦炽羽又环顾四周,奇怪道,“其他人呢?难道说——”他目光中流露出明亮亮的崇敬之色,“陆仙长力挫群雄,是一个人来的,已经胜券在握了吗?”   陆万闲干咳一声:“想也不可能,只是有些运气而已。”   “运气就是实力一部分。”秦炽羽进入了彩虹屁状态之后,便停不下来,“陆仙长在我心目中是最厉害的。”   “打住打住。”陆万闲抬手示意,“你再说下去,陆某就只好投湖自尽了。你瞧那秘宝唾手可得,其实还远着呢,我凭着运气走到这里,这桥,却不是我一个人的运气能过得了的,因此才找你出来一起想想办法。”   陆万闲说罢,秦炽羽又蔫了下来:“陆仙长果然无情,若不是遇到难关,定不会想起我来。”   “咳,话不能这么说,”陆万闲今天用咳嗽掩饰天被聊死的尴尬的次数有点多,“你也可以当做,我遇到的这个困难,只有你能解决。”   秦炽羽一愣,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间流过,直到喉咙都有些发热,他问:“真的么?”   陆万闲点点头,可不是真的么,这事儿必须有两个人才能办,就算他自个儿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再变出一个人来手拉手过桥啊。   你说这卷天真人也是够奇怪的,自己没忍心下手干掉小弟子,反过来要求别人表现一下绝对的信任;表现绝对的信任也就罢了,还要手拉着手过桥。自己干不成实现不了的事,非得让别人在自己坟前表演一遍,这是什么爱好。   嗯,也不能说是坟前,俗语有衣冠冢,这算是剑花冢?   在陆万闲的指引下,秦炽羽读完了石桥上刻的那篇字。   他喃喃自语:“挽命流之倾,赎莫赎之人……”将这几句颠过来倒过去的咂摸,似乎从中觉出一股别样的滋味来。   陆万闲怕夜长梦多,迟则生变,便打断他的自言自语,道:“如今若要拿到那天地秘宝,需要你我二人一起过桥。”   秦炽羽从自己的幻梦中抽离出来,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又看向陆万闲,面色渐渐变得坚定,道:“陆仙长请放心。”   后半句没说出口,却是不言自明。   绝对的信任,属于秦炽羽的这一半,他可以坦然地给出。   不管是谁来试,他对陆万闲的信任都不会变,就算陆万闲此刻拿剑扎他,他也相信一定是为了他好。只是不要不理他。   陆万闲被秦炽羽的眼神一烫,忽而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找盛玉髓,至少盛玉髓的信任他还能负担的起,秦炽羽的信任却太过专注炽热,就像要把自己的心剖给他一般,这样偏执又炽烈的信任,他还不起对等的。   “陆仙长,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过桥吧。”秦炽羽上前一步,手指触碰到陆万闲的手,而后紧紧攥住,顿了一顿后,又稍稍松了些。   陆万闲正在迟疑,猛地被拉住了手,手心也给掰开塞进去一个热乎乎的火系灵根的人的手心,存在感十分强烈。   他回过头,下意识看向秦炽羽的脸,秦炽羽却也望着他,眼神十分坚定。   陆万闲心头微跳,有一股莫名的躁动之意在他胸臆间乱窜,令他很不舒服。   “等一等。”陆万闲翻过手腕,压住秦炽羽的手。   秦炽羽明亮亮的眼睛就那么望着他,等他开口。   “如果我们对对方的信任不够,过桥就是死路一条。”陆万闲心绪万转,他感到喉咙有些发干。   “陆仙长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发毒誓。”秦炽羽干脆地说道,“我对陆仙长绝无二心,如违此誓,教我……”   “住口,不要胡说八道。”陆万闲强压下眼前乱晃的前世影子,那个虞渊前离去的背影太过强烈,以至于又跳上来,不断搅乱着陆万闲的心绪,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完全信任秦炽羽,可是后来,种种,却如一个毫无防备的耳光甩在他脸上,他的脸火辣辣地疼,想起这疼,自然是不敢再轻信于人。   至于让秦炽羽发毒誓,陆万闲也是不愿意的,毕竟未来不可说,这毒誓应验的几率太大。他想要的只是当下的绝对信任,让他好过了这一关,拿到那浮生莲华,凑够了合体期的修为,就可以用白日飞升奖励,直接飞升上界。至于将来如何,秦炽羽是否怨他,怎样想他,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不用发毒誓,只要回答我两个问题。”陆万闲说道。   他已经计划好了,用他抽奖积攒的几十个“真言”,让“天道之子”说出心里话,他也没想问多,两个问题就够了。   “你问。”秦炽羽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陆万闲放出“真言”效果,问道,“你现在对我是绝对信任的么?”   秦炽羽道:“自然是的。”   “好。”陆万闲放下心来。   他用“真言”去问秦炽羽,更大程度上的原因是,他想给自己一颗定心丸。人心善变,只要知道当下如何便可以了,他想要的也不过是这一刻彼此间的绝对信任。   秦炽羽一愣,没想到陆万闲问了个这么简单的问题。   他这会儿才有些后怕来,万一陆万闲问:你还记得前世么。那他不就死了。   ……这事儿他刚才没想到,这会想起来,简直背后冷汗往下流。   陆万闲在想自己的事儿,并没有发现秦炽羽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迟疑着提出第二个问题:“什么情况下,你会背叛我?”   秦炽羽呆住。   他刚才在想还好陆万闲没问记忆的事,差点忘了陆万闲跟他说的是两个问题,陆万闲问出第二个问题后,秦炽羽先是紧张,接着又一脸懵逼,这是什么问题,什么情况下,会背叛他?   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啊,秦炽羽不明白陆万闲为什么问这种没意义的假设性问题——等等,难道陆万闲问的是前生,前生,他确实是背叛了陆万闲,那个情况——今生他的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情况,一个匪夷所思的记忆碎片,根本无法给秦炽羽带来感同身受的共鸣,他根本不知道前生的自己在想什么。   秦炽羽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既不能说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因为前生的事实摆在那里,他也不能准确说出什么情况下会,因为他对那个情况根本无法感同身受,自然描述不出。   陆万闲望着秦炽羽,等着他,他太想知道答案了,这个问题如果继续缠绕下去,他也许到最后都无法得到答案了,因此,在此刻,过桥之前,他因为私心,多问了秦炽羽一个问题。   什么情况下,你会背叛我?   为什么前生那么决绝地离开?   是我做错了什么?   还是你有说不出的苦衷?   ……   这问题终究没有等来答案,秦炽羽呆呆地半张着嘴,被这问题问懵了。   陆万闲知道,系统虽然能耐不大,但是拿捏住天道之子还是很轻松的,既然都用了“真言”,自然只能说出真实的心中所想。这一世的秦炽羽,大约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吧。   问了也是白问。   陆万闲轻笑了一下,似是自嘲,他摇摇头,道:“罢了。过桥吧。”   说罢,他拉起秦炽羽的手,迈步向石桥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芸桵的营养液+5 第225章 虚花秘境   走上石桥之后,周围的风景骤然变化。   起初只是觉得一下子开阔起来,周遭黑压压的洞壁,变成了豁然开朗的光明,猛地起变化时,眼睛还有些转换不过来,仿佛踏入了漫天大雪之中。   待目力稍缓,再向周遭看去,只见无尽香雪海自四方延伸开去,再远处,可以看到泛着粼粼波光的蔚蓝海水,海面出奇的高,倒显得近处种满香雪木的山坡向下凹陷了一般,这般花木连海、海连天的美景,陆万闲只在东明岛上见过。   当然,他并不会认为,自己真的踏上了东明岛。   虚花,镜花水月也,这虚花秘境,从一开始展现出来的就是梦幻般的虚境,自闯入者的记忆中摘取一段,也算不得什么了。   陆万闲向脚下看去,只见脚踏处仍然是黑砖石刻小字的石桥,石桥下,依然是一片湖水。   脚下的道路并没有变,变化的只是周围的景象而已。   耳边传来秦炽羽的低声惊呼,显然,他也看到了幻境。   只是不知,两人看到的幻境是不是一样的。   “这么多香雪木……”秦炽羽感叹道。   看来是一样的。   “你也看到了,这是东明岛。”陆万闲说道,“走吧,天地秘宝就在前面,咱们就不要分心旁顾了。”   “我还没有去过东明岛,这就是陆仙长长大的地方……真是世外仙境。”秦炽羽有些移不开眼。   陆万闲并没有那么大的心,可以在危机四伏的秘境里,慢慢欣赏老家的风景,他拽了一下秦炽羽,说道:“在这里看有什么意思,改天回东明岛看看就是了。”   秦炽羽喜上眉梢,敛了左顾右盼的兴致,专心与陆万闲过桥:“那自然是应该去拜访一下的。”   陆万闲笑着摇摇头,这话倒也不是他唬秦炽羽,等他修炼到位了,也不差多留那么几天的,更何况这桥上事多得很,不能唬人,只能“绝对信任”。   两人过了桥,来到湖中心的石坪。   石台上金光闪耀,光芒核心中浮现出一朵雪白的莲花来。   浮生莲华。   陆万闲迟疑了一下,生怕还有什么机关未尽,秦炽羽却已伸手进入金光,将浮生莲华取了出来。   金光忽然大盛,陆万闲放出十成功力,形成风壁,将秦炽羽拽到身后。   两人屏息以待,却见那金光凝成一道三尺光柱,悬浮在半空中。   “这是……”   青冥宝剑。   小弟子曾经递给卷天真人的青冥宝剑。   原来它花成了金光,保护着浮生莲华。   陆万闲用灵力探了探宝剑,宝剑表面的金光自动退去,露出青色的剑身。   陆万闲拿起宝剑,感受到一股冰粹的灵力从剑柄上传来。是神器。   他已经有一把神器级别的飞剑了,再拿一把也没有必要。   陆万闲扭头看见了眼巴巴的秦炽羽,道:“这剑你拿着吧。”   秦炽羽拿在手里把玩了一阵,道:“我不是剑修,水火又不相容,还是给韩师兄吧。韩师兄不是一直想要一把趁手的飞剑么,我看这剑挺配他的。”   陆万闲笑道:“倒也是,这次进来秘境,我急着找天地秘宝,也没顾得上他们,想来用这个赔礼,惜见还能少叨叨两句。”   秦炽羽回过味来:“陆仙长,敢情我陪你过了最后这一关,都抵不过韩惜见秘境门口半日游的吗?”   陆万闲瞅了瞅他:“你近日里倒是越来越直言不讳了,怎么,想要什么奖励?”   秦炽羽举起雪白的浮生莲华,灵力充盈的微光照亮他的脸庞:“我想要这个。”   陆万闲的笑容僵住。   他进入虚花秘境之初,就计划着要拿到这天地秘宝,帮助自己快速提升到合体期,之后再修炼修炼就可以迎接白日飞升了。   在他的计划里,从来没有把浮生莲华送人的可能性。   如今秦炽羽竟直言说想要浮生莲华,他肯定不能给。   秦炽羽突然抓起陆万闲的手,把浮生莲华递到他手掌中,又裹着他的手握紧了浮生莲华的茎:“陆仙长,我是开玩笑的,你拿好。”   陆万闲愣了愣,这天地级秘宝,谁不是抢破头想要,外面那些玄门的长老们,一个个都是顶尖的修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依然会为了这秘宝打得你死我活。   如果这时候秦炽羽面露不快,或是和陆万闲争执一番,想要留下一部分自己修炼,陆万闲都可以理解,毕竟他自己都做不到笑着把天地秘宝拱手让人。   可是秦炽羽没有,秦炽羽不仅没有露出一点点难色,还很爽快地把浮生莲华塞进了他手里。   浮生莲华的茎上有些凹凸不平的地方,硌着陆万闲的手心。   就像这场交接里,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陆万闲心里有些不舒服,这种情愫,可能是惭愧把。   “我……”   “陆仙长不用推辞,真的,都怪我多嘴,我其实是想说,你……能和我一起过桥,还为我挡金光,我已经很高兴了。”秦炽羽眼中尽是赤诚之色,乌黑光莹的眼瞳里仿佛有星星,那般剔透通彻地注视着陆万闲。   陆万闲一向不善于也不喜欢用言辞表达自己的感情,此时沉默了下来。   忽然间,石桥上传来碎裂的声音。   陆万闲一惊,石桥莫非要断?抬眼看去,只见空中迸溅开一片金色的粉末,细看去,竟是由密密麻麻的符咒篆文写就的法阵。   法阵四散坠落,意味着阵眼已破,法阵不再具有效力。   陆万闲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是结界破了么?”秦炽羽问道。   陆万闲还未回答,就听洞窟中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   这声音阴恻恻笑道:“是法阵破了,不过这不重要,这位仙长和弟子,你们真是我命中贵人,若不是你们二人情深意笃,遇到天地级秘宝也不争不抢,这卷天老儿的执念法阵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破。”   陆万闲眯起眼睛:“来者何人?”   他是没想到这死而复生的结界里还有第二个人能进来,难不成,此人也是重生来的?   这么一想,陆万闲顿时打点起十分精神,仔细应对这不速之客。   只见湖水一阵搅动,冒上来一团黑雾,黑雾渐渐具备形体,贴着水面显出一张惨白扁平的脸庞来。   陆万闲见到这张脸孔,脸色顿时变了。   在他身边的秦炽羽亦觉察到他的情绪波动不同以往,陆万闲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却分明未加掩饰地露出了惊疑、厌恶、恼恨种种激烈的负面情绪。   很显然,陆万闲认识这个“水鬼”。   在水里乱飘,不具备实体,可不就是“水鬼”么。   “秦炽羽,站开些。”陆万闲冷声道。   秦炽羽松开手,退开一步。   陆万闲深吸一口气,右手中雪白的浮生莲华暴起一片刺目白光,白光映亮了陆万闲的脸庞,凝聚成一股剔透的灵力,沿着陆万闲右手的经脉向上游走而去,很快,陆万闲整个人都充盈满灵力,肤色莹白发亮,光彩几乎透出水色长老服来,长老服衣袂上的远山画也浮动起灵光,远山间的云雾飞快流动,画上的景色仿佛活了过来。   陆万闲召出飞剑闲羽,左手指剑,右手持莲,一瞬间光华万道,将藏宝洞映得仿佛白昼光天。   “嗖”——   闲羽剑破水而去,径直穿透苍白扁平的脸,将“水鬼”一劈两半!   “水鬼”顿时化为乌有。   一点痕迹都寻不见了。   闲羽剑飞回陆万闲身后,漂浮在半空中,陆万闲脚下未动,身子已平移到水面之上,他面色冷到极致,垂眸向下看去,脚下水波归于沉寂,湖水清透,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湖底很深,看去一团黑暗。   陆万闲检查过下面再无可疑气息后,落回桥上:“走吧,我们出去。”   “……啊,哦。”秦炽羽这时才从方才的异景中回过神,从桥上过来,跟在陆万闲身侧。   方才那一瞬间,秦炽羽看到环绕在神光之中的陆万闲,总有一种对方马上就要飞升上界的感觉。   秦炽羽感到一阵心慌,他明明应该高兴,如果陆仙长真的飞升了,修真之人的方向和目标,不就是飞升么,可是,在看到那样强大又不可接近的陆万闲之后,秦炽羽竟然感觉前所未有的恐慌。   对啊,他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如果陆万闲飞升了,他该怎么办。   他的修为差得太远了,陆仙长迟早有一天会飞升,那时候,他还要独自在人间呆几百年?上千年?还是像盛老爷子那样,一次飞升不成,又闭关千载……   一个没有陆仙长的人间,真是空荡的可怕。   “怎么了?”陆万闲走出一丈,秦炽羽还没跟过来。他回过头,疑惑地问。   “没什么。”秦炽羽甩掉脑海中的胡思乱想,从分神期到飞升还要很久很久呢,就算有天地级秘宝,也顶多就到合体期,据说,合体期到大乘期的距离,比筑基到合体期还遥远,他现在在这边胡思乱想一些有的没的,真是没必要。   秦炽羽跟上去,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刚才好像情绪起伏过大了,须得说点别的引开话题。   “陆仙长,方才那水里的人是谁啊?”秦炽羽随口问道。   紧接着,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陆万闲的脸色很快地冷下来。   是认识的,而且还有仇的人,秦炽羽想道。   否则陆仙长不会脸色变得这么快,这么不加掩饰,应该说,是忘了掩饰。   就像他提起前生的自己时一样。   那“水鬼”,难不成也是前生有过节的人……就像自己一样?   “你不认识,也没必要知道。”陆万闲斩钉截铁地说道,说完就向前紧走几步,秦炽羽赶忙跟上去,陆万闲又站住,在昏暗的画满卷天真人与小弟子事迹的石壁之间,对秦炽羽说,“你不要问,也不要好奇,那个人你沾不得,他是魔族的人。从此间出去,就忘了这件事。” 第226章 虚花秘境   秦炽羽心中一惊,竟有魔族之人隐藏在这虚花秘境里?他是怎么进来的?不是说这结界十分难破,连盛家的那些峰主都进不来吗?   他转念又是一想,不对啊,这时候魔族还被封印在虞渊下面,怎么会突然从虚花秘境的水池子里冒出来呢?   秦炽羽有万般想问的,但陆仙长说了,不必问,不要问,显然是不愿意多谈此事,他还是不要多嘴的好,省得惹得陆仙长不高兴。   秦炽羽跟着陆万闲来到洞口,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叫骂声。   他并不知道陆万闲是怎么走进这宝藏洞窟里的,只知道洞口有一片非常强悍的结界,将其他寻宝的人隔绝在外。   如今宝藏已经认主,这群人必然也感受到了异常的灵力波动,自然心情不会太好,说不定还有一两个心思歹毒的,意图杀人夺宝,这都是说不好的事儿。   “陆仙长,小心。”秦炽羽叮嘱道。   “嗯,我省得。”陆万闲站住了脚,立在黑暗处听了一阵外面的叫嚣,果不其然是天璇真人在当众咒骂万花山,不知使了什么邪门功夫,竟然把本该属于他们盛家的宝物给抢了,言辞之间直斥盛家家主盛玉髓。   “都是你包庇此人,现在可好,天地级秘宝被他耍手段弄去了,我们盛家平白无故把千年修为拱手让人,将来还不知多少年才能出现一次这样的天地级秘境,天玑峰主,你可真能耐啊,你刚上任家主没几年,就丢了这么大一个宝藏,还有什么颜面回去面对盛家的子弟!”   “天璇真人,你嘴巴放干净一点,虚花秘境又不是家主造的,让谁进去也不是家主决定的,这脏水你都能泼到家主身上,真是全无道理。”盛家一名青年长老驳斥道。   “喝,盛玉髓,怪不得你要弄出一个青修会来,替你决断家族中事务,原来是为了笼络一批替你叫唤的狗啊。”天璇真人打量着那青年长老,语气中带着十分的不屑。   “天璇真人这话就没道理了,我们青修会当初不是在家族内公开投票决定的么,当初您怎么不发表意见,这会儿又叫起来,莫不是在盛老爷子面前不敢开口,等盛老爷子闭关去了,又气焰嚣张起来,我们盛家怎么会出了您这种见风使舵,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宵小之辈?”众长老听得不快,不待盛玉髓说话,便上来将天璇真人一通围剿。   “你、你们……”   陆万闲听墙角听得开心,眼见着盛玉髓将盛家主持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多的人见识到盛玉髓的好处,会为他说话,陆万闲比谁都高兴。   他回转身来,对秦炽羽说:“我们暂且不必出去,等这虚花秘境结束了,再出去吧。”   天地秘宝认主之后,虚花秘境自会消失,到时候陆万闲这些修士自可以各回各家。   “我们不能直接出去么?”秦炽羽问道,他这意思不是离开洞窟,而是直接离开虚花秘境。   进入秘境有一定难度,但要出去,还是比较简单的。   像是那些在秘境中交战的修士,若是落了下风,或是遇到危险,便可以念动咒语,退出秘境的争夺战。   也有身受重伤,无力僵持的修士,因为太过虚弱而被虚花秘境弹出去。   陆万闲自然知道秘境可以直接退出,不过……   “我刚才试了,不知为什么,这洞窟里的结界太过奇怪,只要在洞里,就无法直接退出虚花秘境。”   所以他才想着要先出洞,再退出。   “原来如此。”秦炽羽明白了,眼下洞外乱成一锅粥,天璇真人又虎视眈眈要找陆万闲的麻烦,这时候他们也没办法即刻出去,最稳妥的法子,就是等着虚花秘境自己结束了,眼前一切化为黄沙虚影,他们再出去。   两人返回洞中,找了个平坦的角落坐下,陆万闲谨慎地用符咒筑起结界,又在湖水边下了一道感应灵符,如果有变,灵符会第一时间发动。   “陆仙长,你可知道虚花秘境什么时候结束?”秦炽羽等了一会儿,不见周遭景象有变化,问道。   “一般来说,秘境的灵力来源是秘宝,一切幻境由秘宝而生,也因秘宝而灭,如今我们已经拿到了浮生莲华,按理来说虚花秘境很快就会消失。”陆万闲也感到些许疑惑,“我们再等等吧。”   又等了一盏茶时间,周围还是黑黢黢的石头洞窟。   秦炽羽本想修炼,但又怕自己一入定,陆万闲又跑了。   他只好盯着面前的石头发呆。不知怎么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魔族的面孔来……   对了,如果此刻进入回忆云,说不定可以触发相关联的回忆,看看这魔族到底干了什么事,惹陆仙长讨厌。   秦炽羽也是闲得无聊,他又不是一个能静静呆住的人,隔一会儿屁-股便要挪一挪,衣服摩擦的声音传入咫尺间打坐的另一个人耳中。   陆万闲道:“我在此处护法,你可以先入定。”   “嗯……无妨,陆仙长,要不然你先用那浮生莲华修炼吧,我给你护法。”秦炽羽说道。   陆万闲笑道:“你护什么法,我若是要修炼,时间可就久了,没个一两百年出不来的。听我的,你先入定吧,我保证出去的时候会叫你。”   秦炽羽暗想,竟然要闭关一两百年,那他这一两百年又该怎么办,也跟着一起闭关吗?对,等这虚花秘境结束了,一起回到万花山,陆仙长闭关,他也跟着闭关,闭关时物我两忘,时间过得快,他便不用忧心这么漫长的时间见不到陆仙长该怎么捱过去了。   “好,陆仙长一定要叫我。”秦炽羽从陆万闲那儿讨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后,方才坐定,眼观鼻鼻观心,飞快进入了内府之中,冲着一大片回忆云奔去。   ……   秦炽羽太想知道那个魔族的人前生到底和陆仙长有什么交集,他不相信仅仅是在魔域大战中交锋过,很明显,能让陆仙长动容的人很少,他自己就是一个,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出现了第二个,他心里有点不爽。   因此,当秦炽羽坠落在一片湿漉漉的泥泞小路上时,哗哗的雨水迎面泼来,他还有点没回过神来,现在回忆云里的场景已经如此栩栩如生了吗?他惊奇地抬起头,环顾四周,接着,失望地发现,这里是玄门,他能看见玄门的大结界在天空中偶尔闪耀着暗蓝色的符咒。   这是一片小树林,他所在的位置是林中小径,抬头就能看见前面的梦天精舍,想必这里是悬圃附近的一片林地了,往上走就会到梦天精舍,然后是赤霞堂,最上面是拔仙台,这条路擢仙大典他不知道走了多少次,自然是很清楚的。   掉落在这里,自然是没机会看见什么魔族人士的。   秦炽羽从地上爬起来,想拍一拍腿上的泥,却发现自是半透明的,并没有实体,他能感受到周遭的风雨大地,但是并不会沾染上一分。   啊,这还是灵体状态,差点忘了,周遭景象太真实,他还以为自己进入某处实景。   既然不是他想看到的一段回忆,看起来前后又没有人出没,那就退出吧。   秦炽羽闭上眼睛,正待脱出这段回忆云,却听到一阵嘲讽。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炎尊者么。”   “听说你在四海排位战上连前一百名都没进,亏得你们赤霞堂的陆村夫那般卖力地培养你,恨不能把一身功力都传给你,你就这般战绩?啧啧。”   “是啊,还揣着一根天火灵根呢,何其傲人的资质,今日还不是在对决上惨败下场……”   “上一届四海排位战,还排进了前五十,怎的这么几百年过去,一点长进都没有,那天火灵根修到狗腿上去了吗?”   秦炽羽的火气“噌”地就起来了,这谁在这里嚼舌根,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能在四海排位战上排到前一百,已经很优秀了!就算名次有所浮动,那又怎么样,进入前一百已经是实力的证明了,这些只有嚼舌根的本事的人,修炼一万年也进不了一百名,精力都花在酸别人身上了。   秦炽羽定睛一看,那些碎嘴的身穿黄衣弟子服,不知是哪一峰的玄门弟子,看修为也不过平平,估计连二百名都进不了。果然和他猜测的一般。   只是不知道他们嘲笑的兄弟在哪儿?   炎尊者?这个称号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等等,炎尊者,不就是前世的他自己么!秦炽羽猛然想起来,他是在陆万闲的述说中听过的。   他低下头,正看到自己刚才摔倒的那块泥地里,趴着一个人。   这人穿了一身布衣,灰褐色的粗布里面露出一抹金红色,像是铠甲,但是哪儿有人会把铠甲穿在破布衣里面啊?   除非他是想掩饰这身耀眼的装束,他不想让人知道,不想让人注意……   然而玄门这地方,一向不会因为低调行事就被放过。   很明显,那些黄衣弟子,就是专门找着虎落平阳的时候踩上一脚,瞧他们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就是欠打!   秦炽羽向下飘去,飞到泥地里趴着的“前世”身边,在他耳边给他鼓劲:“起来啊兄弟,揍他们!”   前一百再怎么落魄,也轮不到四海排位战上没有姓名的玄门弟子来笑话。   “前世”却像是被彻底击败的一条丧家犬,趴在地上怎么也不起来了。   任凭那些黄衣弟子如何笑话,他都一动不动。   若不是他的肩膀还在微微起伏,秦炽羽会以为他淹死在泥坑里了。   秦炽羽实在没法忍受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样的人,趴在泥坑里任人嘲笑。   他凭着前几次成功穿进“前世”身体里的经验,又去和“前世”重叠在一起。   只要让他控制了这个身体,他马上就能站起来把眼前这群嗡嗡乱叫的苍蝇拍到地里去!   一次、两次——诶,他还是无实质的灵体,每一次都轻飘飘地穿出去,并不能带动这个“前世”的实体。   怎么回事?   半炷香后,秦炽羽恼火地看着黄衣弟子们走了。   嘲笑声远去,飘散在小树林中,雨收云散,夕阳返照最后一缕余晖,照在高处的梦天精舍屋瓦上,反射出一抹血红。   泥坑里的人,动了。   秦炽羽正在生闷气,没注意,一抬头,却发现浑身是泥浆的“前世”正站在自己面前。   秦炽羽唬了一跳:“你、你能看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浪味仙的地雷x3! 第227章 虚花秘境   “前世”直直地盯着秦炽羽,秦炽羽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无法想象“前世”会做出什么举动,假设他自己在林子里走着走着,突然碰见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半透明灵体、还漂浮在半空中,大概会把这个灵体当成什么妖魔鬼怪,直接放大火球攻击。   就在秦炽羽准备好脱出幻境时,“前世”却开口了。   “你是何人?”   秦炽羽心中一紧,“前世”竟然比他想的冷静,在遇到一系列倒霉和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还能镇定地发问,看起来比他成熟多了,在陆仙长心中,也是这么以为的吗?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助你。”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阴恻恻地笑着,从秦炽羽身后传来。   他愕然回首,正对上一张放大的苍白又扁平的鬼脸,唬得他立刻向上飞起。   直到抽离出来,从半空中向下俯瞰时,秦炽羽才意识到,原来“前世”看到的并不是他,而是透过他、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水鬼”!   前世里,自己竟然和“水鬼”认识?   秦炽羽以为他会看到“水鬼”和陆万闲交锋的场景,因此,他看到回忆云中是玄门的景色时,便以为这次看不到“水鬼”相关的回忆云了。   不过,回忆云中本来就是会展现出前世自己的认知范围,如果自己真的不认识“水鬼”,那也不大可能出现“水鬼”。   秦炽羽定了定神,再向下方看去。   那“水鬼”声线低沉,语调起伏却异常勾人心魄,让人忍不住想听他说什么。   戏谑又像是逗引的言辞从“水鬼”舌尖绽出,语调里带着笑意,说话间一步一步拉进与“前世”的距离。   直到两个人都快贴上了。   “你应该知道,这玄门能教给你的,已经到头了。你在这里继续耗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若你愿意跟我回玄天教去……”   “水鬼”的声音越来越低,苍白的面孔凑近“前世”耳边。   “前世”一直紧绷着脸颊,嘴唇绷成一条线,方才泥地里留下的泥水顺着他的鬓发流下来,他也不为所动。   此时听见“水鬼”诱|惑的话语,“前世”终于转过眼瞳,瞥向“水鬼”。   秦炽羽不由得有些着急,“前世”不会真的被“水鬼”诱|惑吧,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啊。   下一刻,明亮的火焰自“水鬼”腹部燃起,不知何时,“前世”攥起的拳头间爆出火系法术,一击致命,精准地打在近在咫尺的“水鬼”丹田中。   “前世”面上终于流露出些情绪,是轻蔑的冷笑:“邪魔外道,也敢来招惹我?”   “水鬼”的脸色变得如纸一般惨白。化作一阵黑雾,消失在林子下。   “前世”看着法术在手掌中燃烧殆尽,一言不发地走了。   一直走到溪水边,跳进溪里洗了个澡,又把衣服里里外外洗干净,用灵力烘干。   他再返回东明山时,仿佛没事儿人一般,笑着同师兄师弟们打招呼,和韩惜见各坐一桌吃饭,到月亮升起来时,方才走进山庄最里面,去向师尊陆万闲汇报一天的行程。   秦炽羽一路尾随,看着“前世”前后两张面孔,他都已经惊呆了,不知“前世”心里在想什么,也未免太能忍了,这性格,和他自己是完全不一样。难道这就是陆仙长喜欢的成熟稳重型?又或是陆仙长厌恶的城府极深型?   陆万闲独居的院落中,居室门开了一半,里面透出橙黄色的灯烛光芒来,门内,陆万闲身着白色便服,头发松松散在肩后,看起来很是悠闲舒适的样子。   “前世”走上去。   秦炽羽听见陆万闲温和地问道:“今日修炼得如何?内修如何?外修如何?”   “前世”答应了今日修炼的进境,偶然看到飞鸟片叶坠落时悟道的程度,以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站在门前絮絮叨叨说了半天。   陆万闲也十分耐心地听完,微微颔首,思忖了一阵,道:“还是没有实质性突破么?”   “嗯……”“前世”沉声答应。   “也罢,改日我再看一看藏经阁的密卷,看看是否有法子助你突破,你也不必太心急了,山中岁月长,总有一日会顿悟的。”陆万闲轻声劝道,就算是旁观者秦炽羽,也能听出来这话说得有多少无可奈何的成分。   那“水鬼”胡言乱语了一番,至少说中了一点,“前世”似乎真的遇到了修炼的瓶颈,而且卡在这里不是一年两年了。   再联想到那些黄衣弟子的嘲笑,也不是空穴来风,看来,这两届四海排位战前前后后的数百年,“前世”竟都没有突破,甚至还退步了。   “今日还有其他事么?”陆万闲追问道,“没有人难为你吧?”   “前世”一怔,说道:“并无。”   不管是黄衣弟子,还是邪魔外道,“前世”都是没说。   陆万闲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道:“那就好。”   “前世”点点头,便要告辞离开,陆万闲站在门前目送他出去。   秦炽羽在旁边一个劲儿着急,“前世”干嘛不说有黄衣弟子在那里哔哔的事情,陆仙长绝对会为他出气的。秦炽羽自己就是很好的例子,当初在擢仙大典上,他被人冤枉故意放天火杀伤盛家子弟,陆仙长不仅没有责问他,还第一时间站在他这边,想办法为他澄清。   快说啊,说了不亏,陆仙长妥妥会帮你教训那些长舌怪!   “前世”忽然站住,回过头,对陆万闲说:“虞渊的封印是否需要修补了?”   秦炽羽一怔,还是没有说啊。   不过,那魔族之人都跑到玄门山上来了,这件事确实更重要一些。   陆万闲听到这话,也是愣了一愣,道:“虞渊的封印每五百年加固一次,算算日子,还没到法力失效的时候,下一次加固大约是……一百三十二年后。”   “这样,”“前世”问道,“可否叫人去看一看呢?”   “你发现什么异状了吗?”陆万闲警惕地问道。   “前世”摇了摇头。   他似乎有自己的考虑,并没有把遇见“水鬼”的事情说出来。   秦炽羽已经发现,自己除了长得和“前世”一样,性格、思维方式都天差地别,他根本猜不透“前世”在想什么。   而后陆万闲也没再问,只是叮嘱了几句修炼的问题,“前世”离开了后院。   回忆云就此散去。   秦炽羽看了大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只知道“水鬼”曾经找上过“前世”,被“前世”放火烧得无影无踪,那么这段事情应该就此揭过了吧,反倒是“前世”的修炼瓶颈更让秦炽羽忧心。   他早已经知道结局,“前世”最终坠入魔道,魂飞魄散……   咦,不对,“前世”明明拒绝了“水鬼”,心态如此坚定,怎么会后来又坠入魔道了呢?   回忆云散去之后,白雾再次聚拢上来。   “哗”——   大雨倾盆而落,成簇的紫电照亮天空。   这一次,秦炽羽站在东明山的院子里。   东明山是前世陆万闲开山立派之后,定居的地点,叫做东明也是因为东明岛。   前世和今生,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东明山的地位,就远远不如今生的万花山,山庄建的也破陋狭窄,弟子有十几人,但居住环境都不怎么样,大家挤在一起练功固然热闹,可是仔细看去,修为都不怎么样。   此时的玄门,仍然被盛千秋把持,欧青子也依然只是个傀儡掌门。   能撑住东明山门面的只有两个弟子,一个是傅唯一,另一个是韩惜见。   陆万闲且不说,一向低调行事,没什么存在感,也不喜欢参加门中事务的讨论,至于争夺资源,舌战群雄,这些事似乎也很少发生。   这是前生的陆仙长。更符合他本性的陆仙长。   一想到这一点,秦炽羽就有些心疼,想是发生了多少事,才锻炼得陆仙长从他安静自在的壳子里出来,掺和进无数烂事儿中间,变成头一个能言善辩会拿主意的人。   说回玄门的现状,也是秦炽羽跟着“前世”在门内溜达了半天才知悉的大概情况。   傅唯一是天赋异禀,本来也不爱出头,奈何玄门弟子们经常有比试,傅唯一一上场就是黑马,一路杀到最顶尖的那一拨人里,不管他如何低调,也掩藏不住强大的实力。   而韩惜见,擢仙大典少年成名,又有修真界第一美人的称号,想默默无闻都不行。   因此,众人提起东明山,首先意识到的都是这两个人。   “炎尊者”则是从上一届四海排位战开始露脸的。   在那之前,他都是一个偏执又阴沉,身上有许多见不得光的阴暗仇恨,稍微受刺激就会爆发天火灵根的危险人物。   因为与盛家为敌,他从很弱小的时候,就受到玄门上下的孤立。   幸而他还有钟爱他的师尊,一直护着他,宠着他,把一身所学全部教给他,这样一步一步,才把他扶到台前来。   在上一届四海排位战中,他杀进了前五十名,甚至可以成功地控制天火,因为天火威势太强,所向披靡,有玄门之外的好事者给他取了“炎尊者”的称号,一夜之间传遍修真界。那是他最风光的几年。   然而天火毕竟没有那么容易控制的,在上一届四海排位战之后,东明山传来“炎尊者”修炼走火入魔,差点废了一身修为的消息,陆万闲也从闭关状态中匆匆出来,亲手为他调理经脉。   最惨的不是从未高调过,而是如流星,曾经到过中天,却又一闪而逝。   明明已经有了“炎尊者”的名号,如今又被人踩在泥地里,修为又逆水行舟,不能寸进。   “前世”如一头困兽,在暴雨倾盆的院子里绕了十几圈,他始终低着头,胸腔里却像是有野兽要冲出来一般,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而剧烈。   终于,“前世”站定,抬头向透着亮光的窗户看去。   像是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住,“前世”径直走到门边,急促地敲了三下门,得到里面的应声后,推门进去。   秦炽羽比他先一步穿墙而入,在大雨地里淋着并不好受,虽然他只是个灵体并不会淋湿,但那种又黑又冷的感觉并不怎么讨人喜欢。   屋里则是另外一番模样,温暖的灯烛光照耀着干净整洁的床铺、桌椅和书柜,一切都有条不紊,素净简单。   陆万闲坐在床边,依然是一身便服,散发,看见“前世”进来,冲他招手,示意他在一边坐下。   “前世”却直冲陆万闲走去。   陆万闲感受到他表现出的躁动,默默从一边架子上取下长巾,让他擦擦身上的雨水。   “前世”却用火系灵力瞬间蒸干了雨水,一阵白烟腾起,屋里顿时充满了雨水的腥味。   陆万闲怔了怔,仰起头问:“怎么了?”   “为什么不让我去天元秘境?”“前世”不开口时如躁动的野兽,一开口却是咄咄逼人的质问。   “我自有考量,你修炼没有进境,此时贸然进去……”   “师尊,连你都不相信我了吗?我能控制住自己,我的修炼已经有突破了,只要这一次让我进入天元秘境,我一定会拿到秘宝,只要有了秘宝,我一定能突破金丹期!到时候,他们就会闭上嘴巴!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我已经等了整整五百年!”“前世”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周身的空气都被他情绪波动连带起的火灵力烧得滋滋作响。   陆万闲等着他发泄完怒火,没有急于说话,静静望着“前世”,直到“前世”的激烈言辞说尽。   “我相信你,”陆万闲顿了顿,“但是玄门中其他峰主和长老不相信你。”   “为什么要其他人相信?我自去秘境,与其他人何干?且这秘境要求四海排位战前二百,难道我不符合条件吗?凭什么已经按照他们的规则做了,临到头他们又不认?师尊,这就是你一直要守着的玄门?你一直为了他们委屈求全,到头来他们也没有对你松一松口!”“前世”发泄完,又如困兽一般呼哧呼哧喘着气,胸膛不断起伏,连宽阔的双肩亦轻轻抖动。   陆万闲微微侧过脸,不想和“前世”直接目光相处,他的回避让“前世”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   “罢了,若是你主意已定,我不会违逆你的。”“前世”的声音冷了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陆万闲说道:“早点休息吧……修炼也不急在这一时。”   似乎有万般言辞涌上“前世”喉头,他嘴角的肌肉紧紧绷起,好像在咬牙忍住,片刻后,方才说道:“这就是你的决定么?”   不等陆万闲回话,“前世”与他错身而过,往前猛走了两步,直走到墙角下,面着壁,恨恨地说道:“你不必说,我都知道了。”   说罢,人像一阵热风一般飞快地出去了,只留下一地的雨水和泥滴子。   白雾再度从秦炽羽眼前散去,他还没回过神,又紧接着看到第三段回忆。   这一次,是在虞渊前的高崖上,猎猎西风带着肃杀的气息,刮过这一片寸草不生的死地。   身穿金红护甲的“前世”站在虞渊前,面无表情地俯视着黑洞洞的深渊。   “如何,我说的这方法果然有用吧?”一团黑雾在“前世”身后凝聚成人形,熟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低沉地回响在风中,一张苍白而扁平的死人脸从黑雾中凸显出来,是“水鬼”。   “前世”沉默不语。   秦炽羽急了,就算中间“前世”与陆仙长有言语不和,也不至于就此投靠邪魔外道吧?等等,难道说,这就是“前世”投靠邪魔外道的原因?   怪不得陆仙长会那般厌恶这“水鬼”,原来,原来竟是引|诱自己“前世”堕入魔道的元凶!   “炎尊者,我早就说过,玄门这种一味压抑本性的修炼方式,并不适合你,你早晚会知道,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为了他压抑了这么久……差点以为我看走了眼。嘿嘿。”“水鬼”低笑道,“不过,现在好了,你尝到了甜头,在天元秘境里露了一手,打得那些黄衣弟子无人再敢议论于你,你的资格也算是稳住了。接下来的四海排位战,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办……”   秦炽羽在旁听得心惊,推测这时候应该已经过了那个什么天元秘境的探索一节,“前世”没有乖乖听话,还是强行去了天元秘境,而且好像,按照了“水鬼”所说的修炼方法,崭露头角,确实有明显的进境。   这就要糟了,“前世”不会为了这么点动机不明的邪魔外道的帮助,就背叛陆仙长吧?   “前世”仍然不发一言,似乎压根没听到“水鬼”的惑人之语。   “水鬼”仍是孜孜不倦地诱|惑道:“想看到那些修真界的渣滓,一个个只会捧高踩低的势利鬼,对你畏惧不已、俯首称臣的样子吗?想彻底摆脱玄门的束缚,给你那假正经的师尊一个‘意外之喜’吗?很简单,只要你到黑水河谷的玄天教来,到时,我的另一化身玄天教主将亲自指点你如何修炼,如何破境……”   “你说够了么?”“前世”突然出言打断他。   “水鬼”一怔,似乎没想到,“前世”竟然是这么个态度,他不由得有些恼火起来,黑雾暴涨一丈,如同一片黑云一般,将“前世”的身形笼罩其间:   “秦炽羽,我劝你识相一点,若不是本尊欣赏于你,根本不必在这里跟你废话这么多,直接夺舍便罢了。这玄门里少了一个失意的废物,想必也没有人会发现,你那伪君子师父,也只会叫你压抑本性,本尊自装出一副乖巧顺从的样子,低眉丧目,他定然发现不了异样!秦炽羽,你以为,这世间有谁离了你就过不下去了么?你连自己的本心都不敢面对,又谈何修炼进境?”   黑雾围着“前世”一通乱转,“前世”依然不为所动:   “哼,本心,你知道我的本心是什么?”“前世”冷笑一声。   “你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么,长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黑雾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要有那通天的手段,好教你那伪君子师父臣服于你身|下,再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秦炽羽只觉一道惊雷划破天际,耳中嗡嗡作响,整个人也被一股巨力弹出了回忆云,摔进无穷无尽的黑色旋涡之中。   在那巨大的轰鸣声里,秦炽羽就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去向,任由滚滚洪流将他裹挟向下,再向下,直到地底幽邃、不可知处。   “秦炽羽?”   一个平时听起来有如天籁般温柔动听,此时却令秦炽羽避之不及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秦炽羽的目光从涣散状态逐渐聚焦,呆呆地落在近在咫尺间的人脸上。   陆万闲疑惑地观察着他,见他额上都沁出汗来,顺手给他擦了擦。   秦炽羽立刻向后退去,仿佛被灼伤一般。   陆万闲的手悬在半空,不由得有些尴尬,他问道:“你没事吧?只是入定而已,又不是叫你破境,怎么还弄出一头汗?别不是这短短半炷香的时间,你就要走火入魔了?”   秦炽羽张了张嘴巴,只觉得喉咙干涩无比,说话竟带着嘶哑破音:“我……我没事。”   陆万闲露出不信之色:“手伸出来。”   秦炽羽脸色涨红,仍然沉浸在刚才的爆|炸性消息里,那“水鬼”、不、玄天教主怎么会看出来的?他的“前世”真的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不对,他的“前世”也存着这种心思?   也?   秦炽羽脑海里立刻又上演了另外一番不能与外人道的画面,瞬间额头上又冒出汗珠来。   陆万闲见他又眼神发直,忧心地抓过他的手,探了探脉门,果然觉察到一丝经脉紊乱之相,立刻将灵力导入经脉,帮助秦炽羽理顺气息,冷静下来。   陆万闲的灵力如一阵和煦的微风,清凉又温和,将秦炽羽心里的滔天巨浪安抚下去,秦炽羽的脸色也渐渐转为正常。   只是,表面上正常了。   只有秦炽羽知道,他现在有多慌,如果此刻要让他和陆万闲手拉手上石桥,展现一下绝对信任,他可能立刻就被石桥上的法阵轰成了渣渣。   不是他不再绝对信任陆万闲了,而是他害怕,恐慌,他怕陆万闲知道了他的秘密,知道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纯无知的夜阑小王子,知道他一直隐瞒着回忆云的事,知道他不能启齿的感情……   如果此刻再上一次石桥,陆万闲要再问他两个问题,他一定会先想该怎么拒绝。   “秦炽羽,你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走火入魔了?”陆万闲在旁边观察他半天,越看越不对,明明气息和灵力都已经理顺了,为什么秦炽羽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没有,我……”秦炽羽反手抓住了陆万闲的手,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焦灼过,热锅上的蚂蚁估计都比他舒服,他怔怔地望着陆万闲,心中千头万绪涌到舌根。   他不能再瞒下去了,他现在就想告诉陆万闲,他能看到回忆云,但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要隐瞒的。   他想找一个万全之时,替陆万闲解决了所有心头大患,替自己赎了罪,等到陆万闲能够原谅他的时候,再把真相和盘托出,因此,他才隐瞒了这么久。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发现自己可能瞒不下去了。   突然之间,灵符发出尖锐的鸣叫,湖水哗哗作响。   有什么东西要从湖水里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直男群中一个gay扔了1个地雷 第228章 虚花秘境   “陆仙长,小心。”秦炽羽立刻警醒起来,上前一步,站在防御结界前,双眼紧盯着沸动的湖水。   陆万闲也站了起来,道:“你站在此地不要动,我去看一看。”   秦炽羽眼见着陆万闲走出结界,向湖水边行去,急急地也想跟过去。   陆万闲却似能料到秦炽羽心中所想一般,回头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秦炽羽的脚已踩在防御结界边上,他握住了拳头,终是在陆万闲一个眼神之下,遏制住了冲上前去的冲动。   那湖水里会出现什么东西,已是可以预想的。   只见一团黑雾似回忆云中那般喷涌出来,这一次直接破出水面,在虚空中悬浮起来,黑雾中凝聚起一张苍白扁平的人脸。   邪魔。   邪魔的目光扫过石窟内景,定在陆万闲面上,又移至陆万闲左手中所持的莹白莲花之上。   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贪婪凶戾,很快又恢复如常,笑吟吟地望着陆万闲,仿佛一切都是错觉。   “这位陆仙长,你看,我们商量个事,你将这浮生莲华给我,我助你突破合体期,怎样?”显然邪魔听见了秦炽羽对陆万闲的称呼。   陆万闲冷笑道:“那倒不必,我用这浮生莲华,自己就可以突破合体期。”   邪魔又诱|惑道:“陆仙长乃是玄门正宗,只是不知道玄门的修炼方法多有弊端,合体期那一关的心劫极是难过,以玄门这样一味压抑自己本性的修炼方式,恐怕不能通过心劫的历练啊,就像你这位玄门的长老,虽然看起来清净自守,对于名利、修为、金钱想必也是有些欲|望的吧?但凡有一点念头,虽不是错,在心劫中就会无限放大。恰好本尊修习的控制欲|望一道,定能帮助陆仙长突破眼下的困境。”   秦炽羽在旁听得一阵恶心,这邪魔诱|惑人的说辞都不知道变一变,来来去去就是这么一套,还学着他的口吻管陆万闲叫“陆仙长”,陆仙长这三个字岂是容他玷|污的么?   陆万闲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的目光凝在邪魔身上,他提起右手,召出飞剑,再度发动莲花之功,要将邪魔当场击杀。   邪魔见陆万闲油盐不进,忙不迭又躲了两下,黑雾化作的身躯被刺了两个窟窿,疼的他一阵呲牙咧嘴,躲到洞窟石壁上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陆万闲:“你这不识好歹的玄门长老,本尊咒你所求不得,受一世折磨!”   陆万闲不慌不忙伸出手,飞剑闲羽两击皆中,飞回掌心,悬停在掌上三寸处,因为灵力充盈而熠熠发亮,映亮陆万闲冷漠如冰玉雕刻的面庞:“你就这点本事?打不过便诅咒一番,街头恶汉都你比磊落,可笑啊可笑。”   “你——”   “有本事你便正面过来,咱们会一会。”陆万闲此时已下定决心,要将这恶根斩杀于此,也算为了秦炽羽、为了玄门除掉一个隐患。   那邪魔果然受陆万闲所激,化作一团黑烟扑了过来。   陆万闲右手灵光灿然,飞剑“嘭”地一声消失不见,再次出现在右手之上的是一把长条形的金色神器——金光矩。东明三宝藏之一的金光矩,当初在对抗盛千秋时用过一次,如今陆万闲为防不测,提前用灵液浸泡了金光矩,使之可以再使用一次。   金光矩威力奇大,面对盛千秋的全力攻击都不惧,陆万闲把它拿来对付邪魔,正是为了一击必杀。   谁知,那黑雾扑到一半,却突然调转方向,向上跃起,掠过陆万闲,扑向他身后的秦炽羽!   “糟。”陆万闲急忙收回金光矩,拉回巨大的攻击威势,带着自己在空里转了半圈,改变攻击方向,再度向邪魔打去!   邪魔狡猾无比,将一身黑雾扑在结界前,正好黏在秦炽羽面前。   只要这金光矩向他打来,势必将结界也给打碎,秦炽羽也得跟着受到冲击。   陆万闲一怔,急忙收回金光矩的攻击,那万钧攻击的灵力,宛如一匹预备脱缰而出的野马,陆万闲却不得不在它爆发之时,将他拉回来——   “唔……”   强大的后挫力量震得他肺腑闷痛,不由自主向后跌了两步,眼前也是一阵白光四溅,短时间内竟看不清楚东西。陆万闲忙念定心咒诀,将精神集中起来,视力渐渐恢复,又可以看清楚眼前景象。   只是这一击不中,后续可能会有点麻烦。   陆万闲心头一沉,自己还是太急躁了,大概是承平盛世过得太久,已经忘记邪魔有多么狡猾,稍不留神就会被它摆一道。   何况这邪魔,玄天教主,是曾经诱|引秦炽羽拜入自己帐下的头一号狡诈人物。   不错,前生中秦炽羽叛出玄门之后,没有直接进入魔尊阵营,而是在玄天教逗留了一段时间。想也知道玄天教主就是引荐秦炽羽给魔尊认识的那个中间人。   陆万闲闭了闭眼睛,令自己躁动的内心平静下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结界还能撑一段时间,当务之急,是把这邪魔和秦炽羽分开。   秦炽羽立在当地,咫尺之间就是贴在结界上那张苍白扁平的鬼脸,两人四目相对,秦炽羽想到什么,不自觉地将目光偏向一边。   发现这小弟子竟然还会躲开目光,邪魔露出了兴味盎然的笑容。   “真是心肝宝贝的小徒弟啊,毕竟世间再找一个能和你携手度过石桥法阵的人并不容易。”邪魔低沉地笑道。   如他所料,陆万闲果然没有继续攻击。   显然,抓住了秦炽羽,就抓住了陆万闲的弱点。   “让我猜一猜,你一定很想出人头地,让你师父能以你为傲吧。”邪魔一边说着诱|惑力十足的话,一边打量着秦炽羽,试图从他的神态反应中寻找突破点,只要能攻破这小弟子的心房,他就可以想办法诱引他出来,然后夺舍,到时候陆万闲就彻底受制于他,浮生莲华还有到不了手的么?   “秦炽羽,不要听他说话,把耳朵堵上。”陆万闲斥道。   果然,他急了。邪魔脸上笑意更浓。   这生了一脸聪明相的小徒弟,却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聪明,他面上露出迷惑之色,看向邪魔:“我的确很想出人头地,好教我师父不必为我耗费心力,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年轻人就是年轻,这还用问,稍微见识点人间的事情,便知道师徒情笃的模子里,人人想法都差不了多少。   邪魔低笑道:“那我可以帮你,我知道一种修炼的法子,可以激发你的潜力,让你远远超过那些按部就班的同门师兄弟……”   “秦炽羽!”陆万闲的呵斥声又多了几分气急败坏,“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秦炽羽抬眼望着邪魔,道:“你以为骗得到我?师父说你是魔修,我可不会按照你们那一套修炼,那样坏了我的根基,就再也无法和师父待在一起了。”   邪魔笑道:“修为万法一也,都是逆天而行,道修魔修,没有什么区别,魔祖与仙王各据一方,二者地位不相上下,法力亦互相抗衡,不见得仙王就能把魔祖灭了。人世间善恶相伴,不见得善就把恶掩饰去了。其实阴阳二道都是发自本性,修炼是发掘本性,激发潜能的过程,并没有什么善恶好坏的标准,你愿意听我的,我可以现在就传授你一二,你试了没效果,我自然扭头便走。”   秦炽羽面上露出好奇之色:“哦?什么方法,说来听听。”   邪魔似有顾忌,欲言又止,压低声音道:“你靠近来些,我与你说,别叫你师父听见了。”   秦炽羽往前走了一步,仍然与结界保持些距离:“快说。”   “再近些,我一气儿同你说了。”邪魔往后看了一眼,“你师父要过来了。”   秦炽羽又往前走了一步,那邪魔露出满意之色。   “玄天教主,你就是这样给魔尊招揽人才的啊?”   秦炽羽突然抬起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低声说道。   那邪魔本想凝聚法力一击夺舍,听到秦炽羽这话时,不由得大惊失色。   他初来人界,只有虚影,实体还封印在虞渊之下,他的密谋,只有魔尊知道,并无第三个人听见过,他那玄天教主的化身,更是刚刚塑成,见到虚花秘境开启,才偷溜进来,又无法破除石桥的法阵,试探着潜入浮生镜湖,没想到却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世界里也有个卷天真人的宝藏洞窟,也有个石桥,什么都和他那边一样,唯独不一样的是,多了两个人,玄门陆仙长和他的小徒弟,这两人竟破了石桥法阵。   邪魔便想着,甭管在哪个世界,只要能将浮生莲华拿到手,他的修为便可一日千里,早点完成魔尊一统人间的大计。   谁知,眼前这无名小卒竟一语说中了他的终极目标?难道他看走眼了,这无名小卒竟有窥破天机的能力?抑或是魔尊派来的化身?   邪魔惊疑不定之时,正是秦炽羽出手的最佳时机。   他前面跟邪魔废话那么长时间,就是在等待这一刻! 第229章 虚花秘境   秦炽羽趁其不备,猛地打出一拳,炽焰从指间迸出白光,灵力极为霸道,穿过结界,打在邪魔身上。   邪魔看似由一团黑雾组成,没有实体,但黑雾弥漫中也有一处命门,只是保护的很好,寻常人不知道而已。   秦炽羽却恰好在回忆云中刚刚见过“前世”如何一圈打废邪魔,那位置,那引开注意的招数,秦炽羽都学了个十成十,现学现卖,一击即中,效果好得出奇。   只听一声尖啸,那黑雾猛地涨大,扁平的脸上露出恼羞成怒之色,它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败在一个元婴期的无名小卒手里!   邪魔并未立刻散去,而是爆发出一股惊人力量,直向秦炽羽扑来,苍白面孔上露出扭曲狰狞之色,恨不能将秦炽羽立刻噬咬撕碎!   秦炽羽立刻回身后撤,聚集起防御灵力,将周身护住,退守进结界最里面。   只是结界本来不大,那邪魔又被彻底激怒,一撞之下,“嘭”地一声,结界上显出裂纹。   “嘭”——   “嘭”——   撞击一声比一声猛烈,结界轰然碎裂。   邪魔冲到秦炽羽面前,狞笑着低声咆哮:“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我便直接夺了你的身子!”   秦炽羽咬牙,抱元守一,暗想自己恐怕功力不及,就算打中了邪魔的命门,也无法顷刻间置之死地,还是过于托大了。   邪魔的阴影已笼罩上来。   忽然间,那阴影中透出一缕白色光柱,很快,又是第二缕、第三缕,直至将黑雾洞穿成筛子一般,筛眼之间又迅速由白色裂痕勾连在一起,一眨眼间,黑雾便像摔在地上的瓷瓶一般,表面布满不规则裂纹。   “呯”地一声响,黑雾碎成千片万片,一股肃杀寒凉的硬风横扫过来,转瞬间便将魔氛扫尽。   秦炽羽睁开眼睛,看向空无一物的洞窟顶部。   无论是黑雾还是结界,都不存在了。   可他耳边还回荡着那邪魔扑到近前时的一句话。   “没事吧?”陆万闲问,一边收起浮生莲华,挽了挽袖子,踱步走来。   “没事。”秦炽羽答道。   确实,那邪魔并未伤到他分毫。   邪魔被攻击到命门,本来就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再加上陆仙长及时出手,用风灵力及时扫清了黑雾。   但,它消散之前,却突然停住了全部攻击,意味深长地说:“原来是同道中人啊……”   同道中人?这话是跟秦炽羽说的?谁跟他是同道中人??   秦炽羽心中一阵厌恶。   邪魔真是散了都不省心,还要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动摇人的心性。   “秦炽羽?”陆万闲的声音将秦炽羽唤醒过来。   “啊,陆仙长。”秦炽羽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从角落里走出来。   “你真的没受伤?”陆万闲的声音里尽是肃然。   “没有,多亏陆仙长及时击破邪魔。”   陆万闲沉吟道:“也不全是我的功劳,是你机灵,故意用话迷惑那邪魔,否则我也不会有机会攻击他。”   邪魔不知他们二人并非师徒关系,秦炽羽言必称“师父”,在邪魔听着没问题,其实是在给陆万闲递暗语,告诉陆万闲以下的话都当不得真,赶紧找破绽下手才是正经。   陆万闲凝视着他,问:“但是,你怎么知道的玄天教主?”   秦炽羽悚然一惊。   陆万闲目光紧盯着他不放,周身的气势不知何时变得森冷肃杀:“说。”   秦炽羽这才想起,方才他为了转移邪魔的注意力,利用在回忆云中得到的信息,诈了对方一下。   当时他并未多想,只想着赶快消灭掉这个讨厌鬼,省得他将来出现在他和陆万闲之间挑拨离间。   “我……”秦炽羽感到陆万闲的脸色非常难看,顷刻间他只想着如何把这个篓子敷衍过去,随口说道,“我听见那邪魔自称玄天教主,想给什么魔尊招揽人才。”   “是么?”陆万闲将信将疑。若是传音入密,他确实听不见,那邪魔只对秦炽羽单方面说话的话,也就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难道是他太过疑神疑鬼了,这一世秦炽羽的种种表现,分明是不记得过去的,如果他真的有前世记忆,还能表演的一派纯然,那也未免城府太深了。   不对,他刚利用真言问过秦炽羽,在什么情况下会背叛他,如果秦炽羽有前世记忆,肯定会直接说出来,而不是像刚才在石桥前那样一脸懵逼。再者说,两人只有绝对信任才能度过石桥,陆万闲不认为前世的秦炽羽有这个本事。   “……真是传音入密?”陆万闲小声念叨。   秦炽羽自己都没想到还有这条台阶可以下。   传音入密,是啊,如果是传音入密的话,确实就能解释为什么他知道邪魔的化身身份以及来此间的目的。   可是……   一股热流在胸臆间涌动,令秦炽羽感到肺腑深处痒得发慌,越是忍越是难受,果然这次也要压抑下去么?就算说了又怎么样呢?   “陆仙长。”秦炽羽迟疑着问,“你回去之后,就要开始闭关吗?”   “嗯。”陆万闲有些烦躁地环顾四周,“首先得能回去,奇怪,为何虚花秘境还不结束?莫非还有什么关窍没有打通?”   秦炽羽注视着陆万闲:“闭关……一百年吗?”   “看闭关是否顺利吧,”陆万闲道,“要想突破合体期,一百年恐怕不够。”   “……原来如此。”秦炽羽心中的念头渐渐变得清晰而坚固,他扑扑直跳的心也逐渐平稳下来。   “陆仙长,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陆万闲感受到了秦炽羽说话不再像刚才那样吞吞吐吐,反而变得坚毅又果决,又恢复到了之前他所熟悉的那个状态,只是,比之前又多了几分破釜沉舟的沉重。   “怎么?”陆万闲的态度也不由自主地认真起来。   “陆仙长,你记不记得曾经答应过我一件事,说不管我以后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我,只要是不违背原则的事。”秦炽羽咽了口唾沫,眼神却不改坚定,“现在,我想请求使用这个免死金牌。”   陆万闲答应道:“我记得,说话算数。”   秦炽羽点点头,拉过陆万闲的手,放在自己丹田处,陆万闲怔了怔,脑子里一时间蹦出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秦炽羽让他摸肚子干嘛,难道他怀了?不是,这也太荒谬了,陆万闲,你能不能想一点正经的……不过秦炽羽真是长大了,以前夜阑小王子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么硬的腹肌……所以他是在炫耀么?陆万闲,打住!   “我每次入定时,闭上眼睛,就会进入内府。”秦炽羽低下头,看着陆万闲的手臂放置的位置,低声说道,“就在这里,有一片宇宙,一般都是黑夜,我在这片宇宙里,会看到很多白色的云朵……”   白色的云朵?陆万闲莫名,内府还有云朵吗?他怎么没见过。   “我第一次进入云朵的时候,”秦炽羽深吸了一口气,“看见陆仙长站在天阶上,我跑上来,想拜陆仙长为师。”   “还有这种云朵?”陆万闲仍然觉得稀奇,少不得等会儿进去秦炽羽内府里探查一番。   “但是,那个‘我’,比我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大。”秦炽羽顿了顿。   陆万闲一下没反应过来。   “后来,我又看到那个年长一些的‘我’,在赤霞堂中,与师父戏水,二人关系很好,至少比当时的我和……陆仙长要好。我很嫉妒,所以试探了陆仙长的口风,得知陆仙长原来有个不孝徒弟,坠入魔道,我以为我看到的是那个徒弟和陆仙长,还一度以为陆仙长把我当替身。”   秦炽羽本以为自己会说不清楚这千头万绪,却没想到,一旦开头,过往种种,皆清晰可辩,有条不紊地叙述出来,如水到渠成一般自然。   陆万闲则是越听越震惊,感觉整个人像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全都寒透了。   秦炽羽根本不敢看陆万闲的表情,他低头说自己的,手中牢牢抓着陆万闲的手,紧紧扣在自己身上。如果,如果陆万闲不想再听下去了,大可以一掌击毙他。凭着这破釜沉舟的信念,秦炽羽的语速又快了几分。   他从看到韩惜见身陨、师尊伤心,说到戳穿辜小月鬼魂勾引韩惜见事,从看到陆万闲亲点神工隋何为他铸造飞剑远流,说到自己为弥补前世的过错为陆万闲制作了冰丝手套、飞剑闲羽,他搜肠刮肚地给自己找了一番理由,只想陆万闲听完之后不要太过生气,至少给他留下继续待在他身边的余地。   “……”陆万闲的手却越来越冷,直到秦炽羽感觉自己握着的是一块冰玉,他终于从激情澎湃的状态,渐渐冷却下来,一种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恐惧袭上心头。   秦炽羽咬牙,抬起头,看向陆万闲,他的目光描摹着陆万闲的眉眼,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丝皱眉和目光闪烁。   “但是我没有骗过陆仙长,我真的不是‘想’起来的,我是‘看’到的,置身事外,从来没有理解过为什么前世的那个秦炽羽,会做出那些忘恩负义、十恶不赦的事,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欺瞒你,那座石桥也可以证明,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前世会、会……背叛师门。”秦炽羽心中慌慌地说完这些话,情真意切地望着陆万闲,“不错,我方才对那邪魔所说的话里,确实用了‘师尊’来称呼你,可是,那不是什么诳语,而是我真心想要的……”   “住嘴!”陆万闲退了一步,甩开秦炽羽的手,他用力过大,以至于秦炽羽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在洞壁上。 第230章 虚花秘境   秦炽羽从墙壁上滑下来,脸朝下趴在地上。   他从来没有如此丧气过,好像又回到了夜阑大火的那一天夜晚,他失去一切,前途一片晦暗。   他本来就不曾拥有过,只是他自己臆想,臆想着陆仙长对他的种种关照,是因为也对他这个人有喜爱之情。   额头抵着冷硬的石头地面,秦炽羽感觉很累,不想爬起来了。   一百年前他跪在陆万闲面前,求陆万闲收他为徒,陆万闲拒绝了。   一百年后他拉着陆万闲的手向他说出心中一直隐藏的秘密,他还没说完,就被一把甩开。   ……比起被甩开,还不如一巴掌把他打死呢,他也就不用每天每天地想,想着法来万花山,想着法讨好陆万闲,以为自己这样坚持做下去,总有一天,可以修成正果。   可是这一百年来,好像没有一点变化。陆万闲就像一块万年冰雕,就算用烈火炙烤也不会融化一点点。   “啪、啪”……身后传来脚步疾走的声音。   陆万闲走过来了,在距离一丈地的地方站住,接着便悄无声息。   秦炽羽抹了一把脸,爬了起来。   毕竟他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孩,还可以一直赖在地上。   “你……你没事吧?”陆万闲终于出声问,隔着一丈地,声音里充满了矛盾的情绪,“不管怎样,我没有控制住力气,打伤你并非我的本意。”   秦炽羽站起身,摸了摸手臂上的擦伤,闷声道:“一点皮外伤。”   “秦炽羽,”陆万闲眼神复杂地望着秦炽羽,手指不由自主抠进浮生莲华的根茎里,一股清凉的汁液流过指缝,他亦没有觉察,“我是不可能收你为徒的。现在不可能,将来也不可能。既然你今日想起了过去种种,就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秦炽羽只觉得胸腔里受到伤害的怒火喷涌出来,他抬起眼睛目光灼灼地望着陆万闲,眼里有愤恨、恼羞和失望,“你根本没有听我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前世到底在想什么,我只是像旁观者一样看到了一些片段,我和前世,根本就是两个人!在我心里,我根本不能理解他,看着他的行为,也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为什么他的过错就要让我来背?!”   终于把这话吼了出来,陆万闲被他吼得怔住,一时间只觉身子又凉了半截。是啊,这一世的秦炽羽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看到了回忆片段,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心里好像还期待着那个人能回来,说我错了,师尊。   我错了,师尊。   原来他一直执着的不是仇恨,而是一个解释,一个道歉。   而终究那个人不会再回来,就算世界重启,也找不到答案了。眼前相似的秦炽羽,又何其无辜呢。   陆万闲的情绪逐渐冷却下来。   相反,秦炽羽却在暴躁之中,胸腔里有一股火憋着发不出去,便燃烧着他五脏六腑都痛,他盯着一丈之外的陆万闲,幽暗洞窟中周身散发着莹白光辉的人,外表看起来那么漂亮,谁知道却是万年寒冰雕成的人,一百年的追随,也不能让他软化下来。   之后又是多少年,一千年的闭关么,而后他便飞升去了,度过一段完美的人间历练,他拔除玄门门阀,惩奸除恶,力主盛玉髓上位,又替夜阑国复仇,为秦炽羽奔走,建立起万花山,短短一百年便全员进入四海排位战前二百……不管从人品还是修为,声望还是能力,每个方面都无可指摘。   在陆万闲的人生里,秦炽羽就是个可怜虫,一个被拯救者,老老实实知恩图报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逾矩,非得强求别人把他当成唯一。   他配吗?他不配!前有前世的秦炽羽,他永远无法逾越,后有韩惜见、盛玉髓,他也无法胜出……如此下去,他是不是要像每年纪年东明真人一样,对着陆万闲飞升处的牌位走个过场,牌位前的一刻冥思,就成了他们往后唯一的联系。   他不想这样,他拒绝接受这样的命定!就算他不配,那又怎样?   秦炽羽大步跨过两人之间那一丈的距离,双目紧紧追随着陆万闲的容颜,注视着他的眼睛。   陆万闲怔住,下意识想推开秦炽羽。   秦炽羽却顺势抓住他的手腕,火热的掌心紧紧箍住他的手腕,一股力量将陆万闲拽进秦炽羽怀里,而后,他周围仿佛燃烧起来了一般,充满热切、躁动的气息,粘稠的汗味、火灵力四溢的焚烧味、喘|息之间特有的属于秦炽羽的气味,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秦炽羽猛地抱住他,像野兽扑住猎物一样突然、迅猛、不顾一切,陆万闲听到自己的肩胛骨都发出了不能承受的细响,他的身体连同右臂全被裹住,紧紧勒住,身体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往后倒。   “诶?”陆万闲惊呼一声,不得已抓住秦炽羽的衣服,才勉强站住。   秦炽羽闭上眼睛,下颌抵在陆万闲肩上,脸庞稍错一错,便能吻到颈项后微微凸起的一小片白色皮肤,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环绕在雪后的松林里,松树和积雪搭建起一片纯白的小世界,唯独在树顶间隙里露出高山顶特有的粹蓝天空。   暴躁的火灵,遇到微凉的风灵力后,仿佛被安抚下来,明明应该是风越强火越旺,可是秦炽羽遇上陆万闲,却像暴躁的野兽遇上驯服它的人,只要嗅着那熟悉的清冷气息,心中的一切烦闷恼恨都可以抛却。   “陆仙长,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想多拿一些筹码,好在坦白的时候,能求你不要离开我。”秦炽羽低声说,“对不起,我实在太害怕了,如果你生气走了,再也不见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陆万闲的身子僵住。   “我本来可以不说的,或者等很久以后,你已经忘了那个前世的孽徒,那时候我再说。可是我害怕,我怕你从别的渠道知道了我隐瞒的事情,我怕别人添油加醋的描述,你不再给我解释的机会,今天过石桥法阵也是,遇见那玄天教主也是,我怕在最糟糕的时候让你知道我的心意。”秦炽羽说着,微微从陆万闲肩上直起身子,但是右手仍然牢牢环着陆万闲的腰,生怕他就此跑掉,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陆万闲飞快垂下眼,他有些不敢看秦炽羽,秦炽羽的目光太过炙热,让他屡屡产生前世今生已经合二为一的错觉。   秦炽羽的语气此时无比温柔,像是怕惊跑了林中的小鹿,低回而体贴地绕着他心上的人转,因为对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而放轻,连邪魔都不曾具有这样充满诱惑力的时候,假装永远比不上真挚的力量。   “所以我不想再忍了。”秦炽羽说着,左手轻轻拨开两人之间的一缕青丝,试探着吻上那双总是会吐出薄情言辞的嘴唇。   出乎意料的柔软。 第231章 虚花秘境   如果再给秦炽羽一次机会,他不会吻下去。   就算再想再想。   ……   周遭的环境开始扭曲变形,如同在沙漠里太阳暴晒时浮浪般涌动的远景。   轻微的碎裂声在空气中传播,石壁、石桥、湖水裂成千片万片,半透明的秘境碎片“嘭”地崩裂,向外四散陨落。   虚花秘境外的天地,是千里黄沙,日头西斜,将每一粒沙子映照出璀璨的光辉。   巨大的沙丘阴影下,秦炽羽仍然保持着空抱着什么东西的动作,环起的右臂空举着,手掌张开,五指因为用力而筋骨突出。   一阵热风吹过,直吹入襟怀,激得秦炽羽打了个哆嗦。   他环顾四周,没有人。   他又低头怔怔地看自己的手,手指间仍然残留着长老袍外纱罩水流般的质感,鼻端仿佛仍能嗅到清冽的气息,唇上的触感更是深深印在脑海中,稍微一想便觉得心醉神迷。   可是,此时却容不得他心醉神迷。   “陆仙长?”秦炽羽向前跑去,他错误估算了沙地的硬度,一脚踩进松松的沙土中,差点摔了个趔趄。   “陆仙长——”   虚花秘境结束了。   而他刚才亲吻的人也不见了。   就像一个甜美的梦突然醒来。   不,那不是梦。   秦炽羽发疯一般叫着陆万闲的名字,在沙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他忘记了自己可以用灵力越过沙子,直到鞋子里灌满砂砾,磨得脚剧痛流血,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跑到了巨大沙丘的最高处。   他看到沙丘下,零零散散的修士像蚂蚁搬大小,有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的,有独自御剑离去的,虚花秘境已经结束了,修士们满载而归,自不必再留恋于此,留下来的修士们或是在讨论最终胜利者是谁,或是议论那些诡异的幻境和毫无头绪的关卡……   秦炽羽一一扫去,生怕漏过一个,他将目力所及之处全部看了一遍,没有他要找的人。   难道陆仙长先行回山去了?   秦炽羽的胸口不断起伏,呼哧呼哧喘着气,在剧烈的情绪之后,他有短暂的茫然,一种往好的方向猜测的念头暂时平息了他的狂躁。   对,陆仙长肯定是先回去了,他还得回去闭关修炼啊,毕竟那么大一朵浮生莲华,也没有那么容易消化的。   秦炽羽越想越有道理,没错,陆仙长这么聪明,肯定不会留下来做活靶子啊,怀璧其罪,他手里拿着天地级秘宝,留下来说不准会被盯上。   “呼……”秦炽羽舒了一口气,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用灵力轻身,两脚灌满沙子,火辣辣得疼,他低下头,把脚□□,浮上半空。   忽然间,一种危险的预感似牛毛小针般刺入他后背,秦炽羽立刻一个转身闪躲,一把飞剑堪堪擦着他衣袖飞过,“嗖”地掠过地面,又天上飞去。   秦炽羽失去平衡,向沙丘下摔去,一直滚到沙丘底部。   三五成群的修士本来在复盘虚花秘境的探险过程,被突然掉下来的人吓了一跳,纷纷散开。   秦炽羽飞快地翻身爬起来,单膝点地,警惕地看向上方。   他是故意要滚下来的。这里人多,众目睽睽之下,天璇峰主未必敢直接对他动手。   没错,偷袭秦炽羽的正是天璇峰主!   蓝影如鬼魅般掠地而来。   秦炽羽显然低估了天璇峰主的不要脸程度。   他立刻向后翻身,同时聚集灵力在手中,待天璇峰主来到沙丘底部,便立刻打出一片白色火球,攻击他的下盘。   天璇峰主冷嗤一声,轻轻跃起,踩在飞剑上,人与剑合二为一,化作一道蓝光,直向秦炽羽追来。   秦炽羽仅仅是金丹后期的修为,还未突破元婴境,那天璇峰主却是分神前期,二人相差巨大,若不是天璇峰主还有其他目的,秦炽羽早已死在他剑下。   秦炽羽自知不敌,也不恋战,立刻拔足就走。   那柄蓝色飞剑便缀在他背后三寸处,足足追了他一里地。   死亡的威胁从未如此直接而迫近,秦炽羽不想死,他就必须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灵力耗尽。   他不敢停,不敢多想,身体越来越沉,垂死挣扎让他体内的灵力飞快流逝。   忽然间,背后的威胁不见了。   秦炽羽一怔,却并未放松。   很快,他感到那种针扎般的危险感从额头上传来。   不对!   秦炽羽立刻刹住身体,眼前不远处,散发着幽幽青光的飞剑、剑尖正对着他,悬停在他眼睛高度,只要他一个不留神,或是刹不住,撞上去,就是颅脑洞穿而亡,死相一定十分难看。   而且还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秦炽羽感到一股无名怒火燃起,转瞬间连成一大片,凭什么被人像猫抓老鼠一般戏耍?他还要回去见陆仙长,没有功夫陪着天璇老狗在这瞎混。   “嗤”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从秦炽羽袖子里破衣而出,秦炽羽自己都没看清,只觉得自己似乎有一部分灵识突然被激发,脱离己身飞了出去,又轻盈又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毫不犹豫地向天璇峰主的蓝色飞剑撞去——   “轰——”!   两股力量撞在一处,秦炽羽身子晃了晃,嘴角流下液体,他反手一擦,看也不看,双眼仍是死死盯着前方。   天璇峰主显出身形,亦是吐了一口血,他没防备,被一股极其锋利的力量刺入灵体,竟无法再与飞剑合二为一,只得恢复身形。   秦炽羽控制着拿道突然多出来的灵识,使之回归己身。   这时,他才看清楚,那飞出去救他一命的是什么东西——   青冥宝剑。   为什么?为什么青冥宝剑会在他身上?   陆万闲转过头,将青冥宝剑递给他:“这剑你拿着吧。”   秦炽羽确实想要,这剑真漂亮,他拿在手里欣赏了一回,道:“我不是剑修,水火又不相容,还是给韩师兄吧。韩师兄不是一直想要一把趁手的飞剑么,我看这剑挺配他的。”   说着,调转剑锋,将剑柄朝着陆万闲递过去。   陆万闲笑道:“倒也是,这次进来秘境,我急着找天地秘宝,也没顾得上他们,想来用这个赔礼,惜见还能少叨叨两句。”   最后这剑化作一道青光,敛入陆万闲袖中。   秦炽羽清楚地记得每个细节,可是,却无法解释,为什么此刻青冥宝剑在他袖子里。   他不是剑修,也没有和这把神器签订契约,完全是凭着危急时激发的本能,与青冥宝剑形成共鸣,硬生生发动了一次飞剑攻击。   若不是如此,他还不知道青冥宝剑到了自己袖子里。   是……陆仙长偷偷给他的么?   不是说好了要送给韩惜见?   为什么要给他?   秦炽羽怔怔地看着青冥宝剑,直到他与青冥宝剑的灵力联结断掉,布满冰裂纹的神器掉落在黄沙之上,西天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映亮苍穹,倒映在剑身之上。   “这就是天地秘宝?可惜本座已经有了本命飞剑,真是晦气。”天璇峰主十分失望,“陆村夫呢?他躲到哪里去了?他肯定还藏了别的宝物,故意留下你来触我的霉头是不是?”   秦炽羽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青冥宝剑,拂去上面的砂砾。   “你这死小子,竟敢不回答本座的问题,罢了,既然陆村夫留你下来拖延,我便收了你的性命,叫他懊恼去吧!”说罢,天璇峰主御起飞剑,青光暴涨,向秦炽羽头上刺去。   嘭!   一道冰蓝光芒动地而来,直将天璇峰主震退三丈。   天璇峰主一时间头晕眼花,差点站不住地,待他回过神来,不由得火冒三丈。   “盛玉髓!”   身着紫色长老服的盛玉髓缓步下地,负手而立,“冰魄”飞回盛玉髓身侧,兀自龙吟不休。   “盛玉髓,你又来坏我好事!”   “住口,家主的名讳岂是你呼得!”两名青年长老跟随盛玉髓而来,面露不屑之色,毫不留情地直斥天璇峰主,“天璇峰主,若不是家主敬你是长辈,此时你犯下残杀同门之罪,早该就地正法!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们万花山使出卑鄙伎俩,得到天地秘宝,根本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难道你们就放任不管?”天璇峰主冷嗤一声,“秘宝本来就该强者据之,他们凭运气得到,我凭实力抢来,又如何?至于其间误伤某某无名小卒,那也是他活该,不长眼……”   “盛紫宸。”盛玉髓本来就没什么感情的声音,此时竟带了几分愠怒的波动,“看来是我放纵你太久,以至于你忘记了自己代表着谁的颜面。”   天璇峰主本来就不服盛玉髓,自然不会就此罢手,少不得又是一顿跳脚,盛玉髓这次没有假手他人,径自下场,出手教训天璇峰主。   两位盛家峰主交锋,乃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对决,蓝光惊天动地,四下里狂风大作,一座座山丘被铲平……   秦炽羽却似无知无觉,只跪在地下,膝前放着一把青冥宝剑,他痴痴望着青冥宝剑。   为什么给他?为什么?不亲自交给韩惜见了……   那边盛玉髓最终制服天璇峰主,用缚仙索捆上了,打算亲自押回盛家再审。   “秦炽羽,你在干什么?”盛玉髓看向地上一直跪着的秦炽羽,天生爱剑的他不知不觉被青冥宝剑吸引去注意力,“好剑,是陆万闲拿到的?”   秦炽羽默默收起青冥宝剑。   “一起回去?”盛玉髓再迟钝,也觉察到秦炽羽不对劲。   秦炽羽想了一下,道:“可以送我去万花山么?”   “子凡师弟,送他一程。”盛玉髓冲一名青年长老说道。   “是,谨遵家主命令。”青年长老上前来,对秦炽羽行了个礼,“见过道友,久闻万花山之名,道友方便的话,可以拉着我胳膊,我带你御剑回去。”   秦炽羽也道了个谢,乘上飞剑,与那长老一起回到万花山。   其时夜色已浓。   从高处看,万花山顶的山庄内,灯火通明。   秦炽羽眼中一热,暗道是自己多想了,陆仙长肯定已经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手榴弹x1,地雷x14。   感谢浪味仙的手榴弹x1。   绝壁是HE不要怕,而且距离完结还有一阵的……毕竟小秦还没有变成真正的完全版小秦。 第232章 前世之旅   两人下地来,青年长老完成任务,告辞离去。   秦炽羽快步向院中走去,路过菜园子时,还特地往里看了看,没见到人影,他才往里面走去。   “小羽,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在此等了半日,快进来。”说着,韩惜见便上来拽着秦炽羽的胳膊,往里拖,一边拖一边打听,“听说师尊拿到了天地秘宝,你不知道王思远和韩翎他们都要酸死了,快叫我看看,天地秘宝长什么样?”   “惜见,小声些。”傅唯一正站在中庭内,见韩惜见咋咋呼呼,立刻示意他消停点,省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哼,小声就小声,你肯定也很想知道吧。”韩惜见将秦炽羽拖到石桌边,拍了拍桌面,“看,傅师弟都给收拾好了,来展示一下吧!”   “天地秘宝在陆仙长那里,”秦炽羽向后院看去,“陆仙长呢?”   “啊,师尊不是和你在一起么?”韩惜见懵了。   “师尊没有回来。”傅唯一说道。他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事,秦炽羽脸上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了,就像抽掉了魂儿一样,“发生了什么事?你和师尊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傅唯一,你不要胡说八道,师尊还能丢了不成?”韩惜见用胳膊肘顶了傅唯一一下。   “……陆仙长,不见了。”秦炽羽说罢,双腿一软,坐在石凳上。   陆万闲不见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玄门上上下下。   上至七峰峰主,下至玄门集市里的贩夫走卒,仿佛一夜之间,都充分掌握了陆万闲的动向,甚至能够倒背如流他的身世背景,包括这一百年来的传奇经历,当然,最为重要的是,他的下落。   陆万闲,东明岛岛主传人,身世神秘,自带家财万贯、无尽珍宝,天赋异禀,修炼起来速度堪称变|态,还有时间在紫极殿插科打诨,硬生生通过舌战群儒让盛千秋下台,玄门第一大世家盛家易主。他带出来的万花山更是了不得,全员在短短一百年内进入四海排位战前二百,获得与四海之内的修真大能们共同竞争虚花秘境天地级秘宝的机会。   然而,风头正劲时,他却消失了,传说中他拿到了虚花秘境的天地秘宝——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从那些分神期大能手里抢夺秘宝的——立刻找了一个地方躲起来修炼,甚至连自己的小徒弟都抛弃不要了,这是他最为果决英明的地方,不对任何一个人透露他的去向。   “这还不都是猜测么,要我说,他也有可能被人害了,你说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突然蒸发,那些山尖尖上的大能都是吃白饭的吗?他们稍微放开一点灵识,不就能找到一个人的踪迹?如今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肯定是被人害了。”   玄门第一酒楼上,一桌客人正在高声讨论陆万闲的去向,几个歇脚的行旅客人听得津津有味,酒楼里的小二跑过来给客人加酒水,脸上颇有几分不耐之色,这客人已经颠过来倒过去把他的猜测说了两个时辰了。   “那你说是谁下的手?”行旅客人急忙问道。   那主讲的虬髯汉子,是一名屡考不过的外门修士,本身对玄门内积怨颇多,又酸又羡慕,说起个中秘辛来一套一套,都不是什么好话:“这简单,谁得利就是谁下的手,玄门里面的主儿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会自然不会跳出来说自己抢到了天地秘宝,且放个一年半载再看,谁的修为上升最快,就是谁干的!”   众人一脸的恍然大悟:“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玄门内听说最近换了一批新鲜血液,内部戒律严明,遇到这样的失踪案,肯定会彻查到底,那罪魁祸首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脱罪吧。”   “嗤,不过是官官相护而已,能杀人夺宝的,肯定就是那么几个人,玄门的高层,难道还能处置自己不成?就算发现了,也不过是罚酒三杯,可怜那无根无落的东明岛修士,就这么悄无声息地——”   “啪!”   隔壁的桌子突然炸裂,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众人唬得一跳,纷纷乱跑起来,乌烟瘴气之中,自然没人再听那外门修士吹牛。   待得烟雾散去,二楼的人跑了一半,外门修士那一桌上,只剩下三两同伴,反而是他本人不见了。   众人以为外门修士胆小逃走,颇有些遗憾没多听他说几句,只有他的同伴面面相觑:“人呢,怎么不见了?”“刚才还在这呢。”   那外门修士只觉自己腾云驾雾一般,被抓到了青天上,他口中兀自尖叫不休,完全不顾自己虬髯大汉的形象,胡乱地喊着九天神佛的尊讳,求求饶他一命。   忽然间,背后抓着他的那位神仙老爷,把手一松,外门修士笔直地落下去,惨叫声响彻山谷,震飞乌鸦无数。   眼看着撞上地面时,又被一股大力抓了起来,这般上上下下三次,外门修士口角流涎,神志不清,才被神仙老爷放在一处高山峰顶,鸟不拉屎的地方。   “哼,本来还以为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谁知又是一个胡说八道的。”身后上方传来一个动听的青年声音,“以后管住点嘴巴,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幸好今天你是被我听见,若是被秦师弟听见——”   外门修士两股战战,心道你已经够可怕了,还有更可怕的么,玄门弟子果然都很凶残!   那青年拍了拍手,道:“你自己下去吧,再也不见。”说罢,脚步声离开。   外门修士眼角余光瞥见一身碧色仙袍的秀美仙人走出两步,化作一道青光飞走。   真是神仙啊,怎么会长得那么俊的……   韩惜见愤愤回到万花山中,日头已经西斜,今天又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都没找到。   万花山庄前,陆万闲布下的结界依然熠熠发亮,门口的菜园子也一如往常,花木婆娑之处,仿佛下一刻就会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挽着袖子,踩着两脚泥水,笑着说,惜见,你回来了啊。   韩惜见正在出神,忽见花影摇动,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片刻后,傅唯一从花丛里钻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把花钳。   “你干什么吓唬我!”韩惜见又是失望又是生气。   傅唯一一愣:“花没人修剪。”   韩惜见知道自己十分地无理取闹,可是方才花木摇曳的那一刻,他真以为陆万闲会从里面钻出来,心脏都快要跳出喉咙了。   眼看着韩惜见眼圈红了,傅唯一放下花钳,从泥泞的地里跨出来,来到韩惜见面前。   他抬起沾满淤泥的脚,往韩惜见衣服下摆处一伸,道:“放水洗洗。”   “放你个头的水!”韩惜见蹭了蹭眼角,被傅唯一这动作气笑了,眼泪也跟着流出来。   待得韩惜见放水灵给傅唯一连藤鞋带脚一起冲干净,两人并肩坐在院子外面的水沟边,看着花木蓊郁,碧瓦飞甍,一切都欣欣向荣,为万花山开荒的人却不见了,心中又是一阵萧索。   韩惜见问:“今天秦师弟来过吗?”   “没有。”   “那……送消息回来了吗?”   “送了。”   “有师尊的音讯吗?”   “没有。”   两个人照例问答了一番,这样的问题,他们每天都要问答一遍。   秦炽羽走的时候交代他们,让他们看好万花山,有问题就找盛玉髓,其余时间等着陆仙长传信回来,省得屋里没人,没人接应。   至于秦炽羽,他说他要去虚花秘境那片沙漠里再找找,归期不定,不用等,但是保险起见,他每天都会用纸鹤或是传音玉佩联系傅唯一。   秦炽羽这一去,就是整整一个月,他把那片沙漠方圆百里内的每一寸沙地都用灵识细细摸索排查过,就差掘地三尺,把整个沙漠都翻过来看看。   一无所获。   而万花山这边,每天得到的消息就是:没有消息。韩惜见终于坐不住,留下傅唯一看家,他也出去探寻陆万闲的消息,他将搜索的重点放在了玄门集市中,这里汇集了三教九流的修真者和普通人,有全修真界最便利的消息传播方式,尤其是到了玄门大型集会的时候,四海之内的修真者都会汇聚到这里来,只要在集市的酒楼蹲一天,就能把最近的八卦听个七七八八。   韩惜见也确实听了不少八卦,开拓了思路,然而,一个个八卦都无根无据,细究下去,无非是像今天听到的这个外门修士这样信口雌黄,根本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唉……”韩惜见把脸埋进袖子里,师尊到底去哪儿了?如果平安无事,为什么一点信也不给他们?难道真像那外门修士猜测的那样,师尊遭遇不测?   韩惜见越想心里越寒,不由自主地抱住胳膊,脸色苍白地盯着地下,忽的,旁边伸过来一条臂膀,搂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到一处坚硬可靠的怀抱里。   “不要胡思乱想。”傅唯一说道,两人心意相通,他自然能感觉到韩惜见的心慌。   韩惜见靠在傅唯一颈窝中,闭上眼睛,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傅唯一,只有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切,该怎么办。秦炽羽……又该怎么办?   有时候事情就是如此,以为没了某个人,自己就活不下去。   一个月后,秦炽羽依然好好地活着。   炽烈的日头将他晒黑了几个色度,热风烘烤下,他的脸颊变得粗粝而麻木。本来轮廓圆润的眼眸因为时常眯着,生出细长而多褶层的眼皮,眼神却愈发犀利阴沉,仿佛空中盘旋的鹰聿。   这块沙漠他已经找了七遍,哪里有沙泉,有流沙旋涡,有胡杨木群,他都一清二楚,如今又走到了这座沙丘下,他抬头望去,苍凉干净的天空下,巨大的沙丘宛如旷古遗迹,线条简单苍劲,不容忽视。   秦炽羽坐了下来,从芥子袋里拿出水囊,一仰头,全部灌进喉咙,火烧火燎的感觉稍微冲淡了些。   他抹了把嘴,眯起眼睛,向上看去。   不可能飞升,没有那么快。   要修炼成合体期,怎么也得两百年,再往上还有大乘期,何况未见雷劫。   那会去哪儿了呢?难不成没出来?   可秘境结束之后,构成秘境的力量就会彻底瓦解,散入天地之间,再寻不到一丝踪迹。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空间再去容纳一个人。   玄门历史上也未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跟着陆万闲一起消失的还有浮生莲华,青冥宝剑都给了他秦炽羽了,为何浮生莲华却不见了?   秦炽羽感到一阵头疼,微微侧过头,食指蜷起,抵住太阳穴。   到底……会去哪儿了呢?   再好好想想、想想,不要急。   秦炽羽闭上眼睛,沉下心来,又把那日的情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他抱着……然后……   手臂间一下就空了。   当时他沉浸在强烈的感情之中,甚至连虚花秘境什么时候碎的都没注意到,但是秘境释放掉全部能量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灵力的强烈波动,甚至有些眩晕恶心。   再下一刻,他就踏在了这片沙漠上,手中什么都没有。   什么时候……没有的?   突然间,秦炽羽想起了一个感觉。   好像当时腹部被推了一下,在虚花秘境碎裂之前,没错,他没在意,然后……分神期的修士想要移行只需要一瞬,也就是说,在虚花秘境碎裂之前,陆万闲推了他一下,然后就不见了。   秦炽羽的脑海里,某个场所逐渐清晰起来,湖水,湖水下的黑雾,苍白的人脸。   那片湖水下面是什么?   为什么前世的邪魔会从那个地方冒出来?   秦炽羽猛地站起来,水囊“啪”地掉在地上。 第233章 前世之旅   秦炽羽还记得,在虚花秘境的最后一个关卡——石桥前面,刻着六个字:   浮生镜,两世门。   如果真的像他猜的那样,湖水之下是另外一个世界。   前世。   既然邪魔能从前世那端过来,那么陆万闲也就可以从这边过去。   秦炽羽感到胸口一阵裂痛,眼前眩晕不已,若是陆万闲真的进了两世门,去了前世,他就根本不可能再找到人,虚花秘境已经完全破碎,那洞窟里的湖水更是荡然无存。   “不、不可能!”秦炽羽猛地一拳砸下,砂砾四溅,竟硬生生被他打出一个大坑。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沙丘上走去,口中喃喃自语,重复着“不可能”。   当夜,韩惜见在打扫庭院的时候发现,后院有人。   他举起扫帚,屏息凝神,贴着房檐廊柱下蹭过去。   后院是陆万闲的独居之处,平时韩惜见和傅唯一不怎么进来,偌大一个院子统共三间房,正中是陆万闲休息落榻之处,此时,传出动静的就是中间这一间房。   “嘭!”韩惜见猛地推开门,举起扫帚,怒道,“是谁在这里偷偷摸摸?”   接着,他愣住了。   修真者的夜视能力一向强于常人,夜里也能看清楚人的外貌,此时双手抱着陆万闲平时最喜欢的瓷枕坐在墙角的人,可不就是秦炽羽。   月光洒落在床头,秦炽羽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中,他双手十分用力地扣着瓷枕,发出咯咯的声音。   “秦炽羽,你干什么!枕头要被你扣坏了!”韩惜见赶紧上前,拉开秦炽羽的手。   韩惜见正想问问秦炽羽,为什么突然不说一声就潜回来,还躲在师尊床上,一副自闭的模样,就听秦炽羽口中念念叨叨“不可能”“不可能”……   “秦炽羽?”韩惜见弯下腰,有些担心地伸手去探他额头。   秦炽羽仿佛被梦魇住了,被韩惜见的气息一侵近,突然醒来,抬起头对上韩惜见担忧的目光,不由得面露尴尬之色。   然而亦只是一闪而过,秦炽羽错过韩惜见的手,兀自下床离去。   韩惜见有些恼火,直起腰来,回头叫住他:“秦炽羽,你到底怎么回事?等等,你是不是找到师尊了?”   秦炽羽脚步一顿,继续向外走去。   韩惜见联合傅唯一把秦炽羽压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叫他老实交代他找到什么线索了。   秦炽羽技不如人,走也走不掉,本来不想说话,硬是被韩惜见烦得开了口,将他的猜测说了出来。   “两世门?前世?”韩惜见一脸懵逼,看向傅唯一。   “似乎有三生石之说。”傅唯一道,“在民俗故事里。”   韩惜见忍不住捶了他一下。   傅唯一道:“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把藏经阁的藏书翻一遍。或许能找到两世门的线索。不过,照秦师弟这么说,师尊很有可能是回到了前世——我有个疑问,既然是两世门,也有可能是这一世和下一世,秦师弟为什么就认为师尊回到的是前世?”   因为那里有他一直放不下的人。   秦炽羽突然抹了把脸,把额发全部蹭到头顶上去,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清醒点一样。   “……肯定有你的理由。”傅唯一决定先跨过这个坎,继续推理下一步,“所以我们现在的目标就是找到两世门,或者找到回到上一世的方法。”   “没错。”韩惜见拍了一把桌子,“目标非常明确,立刻行动起来,我们现在就去藏经阁。”   “我和秦师弟去。”傅唯一按住韩惜见,“你在这儿等着。”   “为什么??”韩惜见火了,“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想见师尊,想问问他为什么丢给我一把剑,连个理由都不说,就抛下我们而去?!”   “我不是这意思,我过目不忘,对藏经阁的情况比较了解,秦师弟是当事人,对情况了解的比较详细。我们需要有个人留在这里接应,所以,你也是很重要的。”傅唯一安抚道。   韩惜见梗住,不得不说,傅唯一说得非常有道理。   “走吧。”秦炽羽站起来,飞快离开院落。   韩惜见担忧地望着他的背影,对傅唯一说:“他不对劲,你要看好他。”   “嗯。”傅唯一捏了捏韩惜见的手。也跟上去。   接下来三个月,秦炽羽和傅唯一翻遍了玄门上下的藏经阁,又想办法借阅了外门流传的孤本,类似于两世门的说法不少,但是没有一个能清楚地告诉观者,如何进入两世门。   能想到的人,秦炽羽也拜访了一圈,从观星台上的枯木大师,到见识广博的食神,玄门中稍微有点交情的长老更是被他骚|扰了一遍,以至于欧青子一看见他掉头就跑,盛玉髓也整天神出鬼没就是不从天玑峰大门口走。   观星台上,长风猎猎。   秦炽羽放下盛着香雪鱼片的食盒,向空中拜了两拜。   “枯木大师,小子不才,看着陆仙长的菜谱练了两个月,如今拿这道香雪鱼片来孝敬您,请您现身,为我解惑。”   空中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吾能言明的皆已言明,前世今生之界限,实在是有如天堑,根本不可能跨过……你不必再来了。”   “可是,您曾经说陆仙长有两条命轨,为什么他可以穿梭前世今生?请您为我解惑。”秦炽羽再拜下去,额头扣在手背上,十分虔诚地说道。   “这,吾也不知,恐怕是经历了世间罕见的生死大劫,或是有神魔从中相助……否则,无法解释。”   秦炽羽一怔,再度直起身子:“是说死了才能回去么?”   空中传来“嘭”一声轻响,面容枯槁的老者显出身形,落下地来,不快道:“若是死了就能回到过去,那也未免太容易了,你不要瞎想,做那愚蠢之事。”   “……若无十全把握,我自然不会。”秦炽羽淡然道,“失败了,就再也见不到陆仙长,我冒不起这个险。”   “啧啧,你这小子,生死乃是大事,被你说的这么轻易。”枯木大师顿了顿,望向秦炽羽身后,“不过,你身上也有两条命轨,近来愈发清晰了……”   “什么?”秦炽羽一惊,回头看向自己背后,什么也没有。   “吾莫非未曾告诉过你?”枯木大师捋了捋袖子,地上盛着香雪鱼片的食盒“砰”地一声消失不见,他抄起袖子,对秦炽羽说,“天机不可说,吾已将所知所见都告诉于你,以后不要再来白费力气了。”   说罢,枯木大师化作一阵青烟,随风而散。   秦炽羽没注意,他伸出手,在自己后背一顿摸,他也有两条命轨?   韩惜见听见院门前有响动,立刻跑出来,看见秦炽羽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走过来,不由得贴壁立住,给他让出条道。   秦炽羽正在抓背。   “怎么?”秦炽羽发现韩惜见表□□言又止地盯着他。   “要——放水洗澡吗?”韩惜见指了指木桶。   秦炽羽把手放下来,冲韩惜见摇了摇头,径自走进后院。   这些日子,秦炽羽但凡回来,都是在陆万闲屋里度过的。   韩惜见也不敢把他轰出来,看他神情举止,一直神神道道的,万一一个刺激秦炽羽直接崩溃了,他们万花山本来就戚风惨雨的情况将会更加糟糕。   秦炽羽回到屋中,往座椅上一座,隔空取物抓来枕头,挎在左臂间。   如果他有两条命轨,为什么他一点都想不起来前世的事情,全靠回忆云里旁观所得,来推测过去发生的事情的全貌?   罢了,不管如何,今日又到了他最沉溺的时光。   闭目,入定,进入内府,沉浸在白雾包围的虚幻世界里。   寒来暑往,物换星移。   其间香雪木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秦炽羽照例每日往外跑,四处搜寻陆万闲和两世门的线索,回来便打坐入定,每一天都像第一天一样精力充沛地去找,去问,从来没有放弃的意思。   只是周围的人,不再像他那样孜孜不倦了,毕竟大家各有各的职责,不可能为了一个下落不明的人一直投入自己全部的时间。   盛玉髓最后一次和秦炽羽彻夜长谈过陆万闲失踪的事情后,告诉他,只要用得着的地方,不用客气,可以直接找他,之后,便投入进盛家的新兴改革之中去了。   枯木大师和食神早对秦炽羽避而不见,连盛九霄都会用灵压把他挤开。   秦炽羽依然孜孜不倦地寻找,有几次,他觉得自己看见陆仙长的背影了,急急跑上去拉住人家,转过来却又不是。   他像是每天会更新的刻漏一样,丝毫不会被昨天的失败打击气馁,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直到幻境所在的沙漠,每寸沙地都被翻过,玄门上下,每个认识陆万闲的人都被问过,藏经阁里,每一卷相关秘籍里的字都被逐句逐行找过。   三年过去了。   这一日,秦炽羽又要往外跑,韩惜见看不过眼,拉住了他。   “假如师尊还在,他定不想见你这样。”韩惜见皱眉道,“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这样?”   “我很好。”秦炽羽奇怪道,“有什么问题?”   韩惜见盯着他看,三年的时间,对于修真者来说,并不长,可是秦炽羽的外貌却有了不小的变化,当初秦炽羽肤色冷白,甚至比韩惜见还白,现在却晒成傅唯一一样的黑炭,还有他的眼睛,更深更难测了,情绪也从不会流露在表面上,至少在韩惜见看来是这样的。   “你不好,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装的很积极,很乐观?”韩惜见眉头紧锁,打量着他。   “我没有。”秦炽羽失笑,“难不成要我每天装出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我现在心情很好,昨天晚上刚和陆仙长一起吃过玄门酒楼的流水席,唔,当然,我没吃到嘴里,算是旁观吧。”   这些日子,秦炽羽入定后,必定会去回忆云里见陆万闲,因此,他的修为进境也很快,什么都没耽误。   秦炽羽把回忆云的事情告诉了韩惜见和傅唯一,只将他与陆万闲的爱恨渊源略去,其他都跟韩傅二人坦白,方便他们一起分析情况。   韩惜见却一直不大相信,他总觉得秦炽羽是出现幻觉了。但是,又找不到秦炽羽走火入魔的证据。人家修炼速度奇快,随时都可以破境元婴。   “罢了,你今天早些回来。”韩惜见只得放开手。   秦炽羽一点头,飞快离开。   晚些时候,天空中凝聚起雷云,不知何处又有修士渡劫,抑或是单纯的自然气象。   天很快暗下来,乌云翻滚中,傅唯一骑鹤归来,仙鹤俯冲进前院,紧跑了两步才刹住。   傅唯一匆匆下地,问韩惜见:“秦师弟在屋里么?”   韩惜见正在浇花,听见这话,奇怪道:“他这时候肯定出去了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转过身来,傅唯一脸色异常严肃。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傅唯一道:“盛紫宸放出来了,他在地底监狱时便出言报复,可能很快上山,幸而我们结界稳固,他一时半会进不来,现在先叫秦师弟回来——”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仿佛有雷暴在近处炸开。   一个清晰的恶毒笑声从远处传音入密而来:“秦炽羽在么?本座有话想跟他聊聊。” 第234章 前世之旅   “真是说人人到,说够狗叫。”韩惜见顺着门缝往外看,一边推傅唯一叫他赶紧去捏纸鹤传信给秦炽羽。   “秦炽羽?你不是仗着有盛玉髓撑腰,狂得很么?怎么这会儿盛玉髓不在山门内,你又变成缩头乌龟了?”天璇真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天璇真人,何故大白天的上我们万花山来叫板,莫不是地底监狱还没坐够?”只听一声清脆的呵斥,韩惜见自门内出来,站在门边,冷眼看着天璇真人。   “哼,牙尖嘴利的小白脸……”天璇真人说着,想到自己此行目的,还是打圆场道,“你可不要胡说八道,本座是来找秦炽羽好好说话的,别胡乱编排本座。”   韩惜见浑身一震鸡皮疙瘩,天璇真人那恶意满满的眼神,明显不是想来好好说话的。   这时,一道绿光飞出万花山结界,向空中飞去。   天璇真人冷哼一声,伸手往空里一抓,绿光直坠入他掌中,是一只送信的纸鹤。   韩惜见脸色变了,糟糕,竟然被他抓住了。   天璇真人讥笑地看了眼韩惜见,一边打卡纸鹤,一边说:“让本座看看你们打算给谁通风报信……劝你们别想了,如今这万花山山头布满了本座的灵识,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咦?”   打开的是一张白纸,里面什么都没写。   傅唯一从后面上来,在韩惜见耳边说:“我拿了一张空白的先试试。”   “聪明。”韩惜见赞道。   “罢了,我就在此守着,看秦炽羽什么时候出来——或者回来。”天璇真人冷笑道。   “那你就等着吧。”韩惜见“嘭”地关上前门。   天璇真人这是打好了算盘,准备用水磨工夫,从秦炽羽口中撬出天地秘宝的下落。   他这三年都关在地底监狱,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听说了陆万闲失踪之事,这三年里,秦炽羽每天都在找陆万闲。本来是一个感天动地的事情,天璇真人听在耳中,却总觉得不对劲,一来,会有人找一个还不是他师父的人找上三年吗?二来,天天找人,三年下来,必定神情憔悴,修为荒废,可是看看秦炽羽,修为进境神速,每天都劲头满满出去找人,完全不像是真的陷入重要的人失踪之后不可自拔之境该有的表现。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陆万闲没有真的失踪,而且还在暗中指导秦炽羽。   至于秦炽羽每天出去找陆万闲,那都是托词,其实是找陆万闲修炼。   天璇真人一番推论,觉得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只要捉住秦炽羽,慢慢磨,总有秦炽羽受不了的时候,想从一个人嘴里逼问出消息,不一定就要来硬的。   比如,他有一剂妙方,也是在地底监狱这个绝妙的地方得到的,可以让人在无知无觉中接受摆布,有问必答。   天璇真人算盘打得啪啪响,便听见上方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   来了。   他立刻抬起头,便看见秦炽羽和盛玉髓一起出现。   天璇真人揉了揉眼睛,真是盛玉髓,他之前还瞧不起盛玉髓这个新任家主,自从一气儿被关了三年,一出来发现羽翼都被剪除、眼线全给拔了个干净之后,他便不敢再小觑这个新任家主。   “家主。”天璇真人讪讪行礼,“您不是外出探访南海神僧了么?”   盛玉髓瞥了天璇真人一眼,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天璇真人语塞,正待解释一番,盛玉髓一挥手:“没事就回天璇峰去,别在这晃。”   天璇真人不甘地看向秦炽羽,想来此时是得不了手的,他只得悻悻而去。   待天璇真人离去,秦炽羽降落下地,身边的盛玉髓“嘭”地一声消失,他冷笑了一声,转身回到万花山内。   韩惜见趴门缝全程围观,此时恨不能为秦炽羽欢呼一声。   “你刚才也太狂了吧,万一被天璇真人发现是假的怎么办?”见秦炽羽过来,韩惜见一边开门一边急急地问。   “不是假的。”秦炽羽一脸淡定,“是盛家主借我的身外身,里面有他的一缕分神。”   “原来如此。”韩惜见恍然,接着,他又拉住秦炽羽的衣角,“等一下,你怎么知道天璇真人会过来堵门?”   “他今天出狱,我记着的。”   “啊,你记着呢?!那你还骗我说你出去找师尊。”   秦炽羽笑了笑,却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径自走进后院,韩惜见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心想,秦师弟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这到底是好事呢,还是坏事。   秦炽羽回到陆万闲屋内,看了一眼床上的瓷枕,身形停住,好像凝固了一般。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陆万闲了。   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过,直至今日,也没有一点音信,那两世门也一样,毫无头绪。   因此,他今天出了一会儿,便返回来。   ……   罢了。   秦炽羽再次打坐入定,进入内府之中,回忆云让人上|瘾,明知道是虚幻还要去看。   今天又是什么,他已经把陆万闲和“前世”的日常看得差不多了,有时候还能遇见重复的回忆云,一开始他只盯着陆万闲看,后来“前世”的存在感太强,他也开始渐渐接受“前世”的行事风格、思维方式,稍微能够理解一点“前世”的喜怒,也许,他们都有一点相似,所以可以相互理解吧——他们都想要陆万闲。   想要到底是怎么一种情感,大概只有他们两个能互相明白,再没法跟第三个人解释。   秦炽羽正在出神,忽然听见一声惨叫。   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一片回忆云。   夜晚,荒郊野岭,黑压压的树林环绕四周,惨叫声是从前面传来的。   一个宽厚的后背挡住了秦炽羽的视野,接着向前移动,“前世”轻快地越过灌丛,向惨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秦炽羽紧跟上去。   溪流边有一片空地,一个十五六岁的瘦弱少女趴在水边,上身扒着石头,脸上尽是擦伤,下身半没在水中。   对岸树林蓊郁,林间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野兽身影,一双双饿得发绿光的兽目锁定溪流这边、跌倒的少女身上。   一声长啸之后,头狼率先越过水面,扑向少女。   少女已然爬不起来。   正在这时,“前世”蓦然出手,一柄长刀向空中横劈而去,转瞬间将头狼斩为两段。   狼血撒了一地。   狼群被震住了,一个个夹起尾巴,瑟缩着退回树林深处。   秦炽羽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前世”来得及时,否则那少女就要葬身狼腹。   不过说也奇怪,这少女为何三更半夜在荒郊野岭里乱跑,莫不是迷路来的?   月亮悄悄越过林稍,洒在少女身上,秦炽羽仔细一看,发现他错眼了,这不是少女,而是一个瘦小的少年,因为身量太瘦弱,令人产生误会。   “前世”提刀站在石头背后,默然看了一会儿少年,似乎在犹豫接下来该怎么办。   少年瑟缩不已,仿佛“前世”是比狼群更可怕的怪物。   “前世”盯了他一阵,终于上前一步,伸出手。   少年立刻向后退去。   “前世”有些不耐烦,直起身,准备离开。   风里传来少年弱弱的声音:“多、多谢救命恩人……对不起、我、我脚崴了。”   “前世”回过头,少年强撑着惧意,抬起头,四目相对,少年的脸孔因为疼痛而惨白如雪。   “前世”比起少年的身量,要高大很多,当他弯下腰来,替少年回正关节时,投下的影子,将少年整个笼罩在里面。   只听“咔”的一声骨响,少年惊呼一声,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如何?”“前世”松开手,抬眼看向少年。   少年试着动了动脚腕,还是疼,但能动了。他低声答应,耳朵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前世”直起身,裤脚却被少年攥住:“恩人别走。”   “前世”眉头微皱:“我没打算丢下你,你自可放心。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少年一怔,眼中的光晦暗下来:“我、我……没有家了……”   白雾腾起,周遭的景象虚化,随着一阵风吹成千片万片。   回忆云结束了。   秦炽羽看得狐疑,这段回忆里又没有陆万闲,有什么好记住的?   白白浪费他许多时间。   不过,他倒有点好奇这少年后来怎么样了,回忆都回忆了一半,干嘛不全部放出来。   一肚子狐疑的秦炽羽很快被下一片回忆云包围。   这次是在东明山,赤霞堂。   为了纪年初创山门时的艰难,陆万闲这个喜欢怀旧的人又在东明山上立了一间院子,取名叫赤霞堂,也是红色漆画栋梁,到了夕阳西下时十分好看。   赤霞堂是客房,一般没人住,如今却迎来了一个新主人。   就是“前世”救下的那名凡人少年。   凡人少年并不平凡,他叫做萧百画,出身中州闻名的官宦世家萧家,因是庶出、自小不受待见,后来家族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只有他在老仆人的帮助下侥幸逃了出来。   他一路流浪,吃了许多苦头,为躲追兵,误入深山之中,这才有了“前世”狼口救人那一段。   这段经历,不知为何,秦炽羽总觉得有点眼熟。   想了半天,好像和自己差不多。   萧百画无处可去,“前世”便带他回了山门,本来是准备安置在密溪镇的,却无意中发现了隐约的灵根,又被陆万闲知道了少年的存在,“前世”只能带他上山。   陆万闲把空置的赤霞堂安排给他,又专门请来门中医修替他看诊,只等他身体恢复了,便去玄门集市谋个职位,也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但是萧百画的身子却太过孱弱,三天两头发烧昏迷,不知不觉,就在赤霞堂留了下来。因为是“前世”带回来的人,“前世”还得捎带着照顾他。   秦炽羽在旁看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萧百画每每趁着“前世”转身拿东西时偷看他,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前世”背影上,不小心和“前世”目光相触时还会飞快低下头,只露出红得发亮的耳朵。   “这……是什么见鬼的回忆?”   秦炽羽只觉浑身都不舒服,想赶紧揭过这节,他猛地往上一跳,试图脱离回忆云。   却发现,出不去。 第235章 前世之旅   秦炽羽尝试诸多办法,大半天过去,仍然在赤霞堂中蹦跶。   只见那瘦瘦弱弱的萧百画半倚在床头,又絮絮叨叨与一边端着药碗的“前世”诉说了一回自己悲惨的身世,强行压抑着悲痛之情以至于眼圈都红了,本来毫无血色的嘴唇亦泛起一片嫣红,整个人平添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气质,黏黏糊糊的。   秦炽羽确定自己不喜欢这个萧百画。   “前世”虽然什么都没说,端着药碗听他说话,但秦炽羽能感觉到“前世”心里的不耐烦。   秦炽羽此时就很不耐烦,于是他试着退出赤霞堂,往隔壁东明山庄后院飘去。   他本以为自己无法离开“前世”的视觉范围,因为这毕竟是“前世”的回忆——谁知,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秦炽羽飘到陆万闲身边,丝毫没有受到阻碍。   陆万闲正举着花锄,十分认真地给仙草灵木松土。   他的身形修长,腰背从后面看就像一束玉圭,双肩平直略显单薄,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   秦炽羽被自己脑袋里冒出来的大不敬想法震了一震,幸而左右无人,有人也看不见他,他试探着飘到陆万闲身侧,在他视野范围内晃来晃去,确定陆万闲并不能看到自己,秦炽羽彻底放松了。   能够近距离目不转睛地盯着陆仙长看,还不会被讨厌,这简直就是绝佳的享受,就算一时半会出不去,秦炽羽也可以连看几年不腻。   之前的回忆云自然也是能看到陆仙长的,但是往往视野都是跟着“前世”走,看不了多久,回忆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本身也是走马观花,偶尔呆呆地盯一会儿半远不近的身影。   如今这朵回忆云如此真实,可以肆无忌惮地贴近,秦炽羽只觉得心花怒放,天更蓝了,草更绿了,陆仙长衣衫上的青山云雾图也更水灵了。   前世的陆万闲,不似今生这般爱交游,对于玄门的权力斗争也没什么想法,只偏居一隅,宅在后院,一连七八天不出门。   东明山的弟子比万花山多很多,约莫有十几个,目前都是韩惜见和傅唯一在管理,这些弟子有自己的弟子房,也不会到后院来。   因此,秦炽羽可以丝毫不受打扰地,每天单独和陆万闲待在一起。   他看着陆万闲弄弄花草,看看闲书,只觉得日子都过得悠长隽永,心里的思念和煎熬也稍稍缓解了些。   夜里,月色浓|稠时,陆万闲坐在院中的大石头上,打坐修炼,汲取日月精华,周遭一片虫鸣风响,秦炽羽便也坐在他身边,呆呆地凝视着他的脸。   秦炽羽以前一直不敢近距离、也没有机会贴得这么近来看陆仙长的脸,明明都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可是这张容颜却在他第一次见时,便击中了他的心脏,令他魂牵梦萦,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不受打扰地盯着看,他便能一连看上数盏茶时间。   眼角、眉梢,皆是薄薄的情谊,似是温润柔和,却又若即若离,尤其是那双软软的唇瓣,明明没在笑,唇角却微微上扬,似乎有点无奈,什么逾矩的行动都可以包容。   秦炽羽又想到了虚花秘境里冲动的举动,尬得他站起来就是走圈,走完了又坐回来,小声问:“陆仙长,你是不是生我的气,才不回万花山?”   陆万闲自然不会回答,仍是静静地闭目入定,月色洒在他额上、鼻梁上,在他脸上勾勒出完美的明暗阴影,好似冰玉雕成的仙人像。   秦炽羽这般陪着陆万闲过了三天三夜,又到白昼时分,陆万闲闲得没事,便搬了木桶来,准备泡个澡洗掉修炼之后排出皮肤的毒素。   秦炽羽一开始还没意识到陆万闲要干什么,见他低头解衣衫,褪了外衣,又去解中衣,秦炽羽一个鲤鱼打挺,从石头上蹦起来,捂住鼻子匆匆忙忙往外飘。   飘出半里地,他才想起,自己没有实体,那自然也不会流鼻血。   “大不敬大不敬……”秦炽羽念念叨叨,又飘了一阵,不知不觉飘回东明山庄门口,看见一群傻了吧唧的弟子正在练功,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飘到隔壁赤霞堂,想看看“前世”和萧百画处的怎么样了。   不知怎么回事,秦炽羽一想到“前世”被萧百画烦得要死,他就暗爽。   赤霞堂内,形势不负秦炽羽所望,萧百画已经开始要求“前世”喂他吃药,因为他动不了。   “哥哥,为什么我喝了这么长时间的药,还是下不了床,我真不想给你添麻烦……”萧百画弱弱地说。   “前世”面无表情,把最后一勺药喂进萧百画嘴里,完成任务,他如释重负地放下碗,正色对萧百画说:“你我二人无亲无故,叫我秦炽羽即可,不要乱攀亲戚。还有,你的情况我已经调查过,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寄托的亲戚朋友,不过你也可以放心,你在这山上待不了,密溪镇还有算账写字的营生,你出身世家,自然是可以做的,那里也有很多和你一般没什么修为的普通人,你尽可以舒舒服服地待下去。”   “秦哥哥,你这是要赶我走吗?”萧百画睁大了眼睛。   旁边灵体状态的秦炽羽“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实在是忍不住。   他一向看自己“前世”不顺眼,凭什么陆仙长就对这“前世”念念不忘,耿耿于怀,这会儿“前世”吃瘪了,秦炽羽可开心的很。   “正是。”“前世”显然没有什么兜圈子的心情,“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来了也只会添乱,难不成我救了你一命,还给自己弄了个祖宗回来?”   萧百画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秦哥哥是嫌弃我了……是我没用,可、可是我也想报答秦哥哥的救命之恩——”萧百画情急,本来就虚弱的身子更抖得像风中落叶一般,剧烈地咳嗽起来,“前世”本来都想走了,这会儿又走不了,只能用灵力给他顺气,省得他咳死过去。少顷,咳嗽平复了一些,萧百画抬起汪汪泪眼和通红的小脸,央求道,“别赶我走,求求你,我听医修说,我也是可以修炼的,我愿意留下来修炼……”   “前世”垂在床边的手不知不觉攥成了拳头,要不是此人当不得一拳,他可能就要出手了。   “你修炼什么,床都下不了,可别胡思乱想了,”“前世”站起身来,“明日安排你下山,自有师弟来接你,你能起来了就收拾收拾。”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炽羽看得好笑,也跟着出去,飘了一段,看见“前世”走进后院,才猛地想起来:   糟糕,陆仙长还在沐浴!   秦炽羽立刻往“前世”身上飞,试图附着在“前世”身上,以控制他的行为。   一人一魂却双双闯进了院子,四双眼睛都落在手扶浴桶正要出来的陆万闲身上。   秦炽羽感觉自己腾得烧了起来。   陆万闲伸手一招,隔空取物,中衣松松落在他肩上,他轻盈地落在草地上,中衣弄得有些湿漉漉的,半透不透,陆万闲低下头,皱了皱眉,随口说道:“秦炽羽,过来帮个忙。”   秦炽羽迟疑,旁边“前世”却先他一步到了陆万闲身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白雾徐徐散开,衣服上、头发上的湿气统统驱散,陆万闲十分舒服地眯了迷眼睛,肤色也因为火灵而泛起鲜活的粉红。   秦炽羽咬牙,他可从来没有这么逾矩过,顶多给陆仙长烘烘头发,“前世”实在是太过分,独得宠爱不说,还毫无分寸感,这是徒弟该对师尊做的事儿吗?   “前世”面上微微浮起笑意,全无之前应付萧百画时的冷冰冰。 第236章 前世之旅   秦炽羽在东明山呆了三个月,这三个月中,每一天都像过节一样愉快。   “前世”却度过了人生中最为艰难的三个月。   他终于撂挑子不干,去找陆万闲倾诉萧百画多么讨厌,赶紧把他弄下山去,陆万闲便联络了玄门集市中相熟的书坊主,叫萧百画明天去那边报道。萧百画委委屈屈地启程,临走时拉着“前世”的衣角,依然叫他“秦哥哥”,一点改口的意思都没有。   “秦哥哥,我知道我给你添麻烦了,不过,我会证明自己是很有用的,你一定要经常来看我呀。”   “前世”冷着一张脸,别过头,不想答应他。   陆万闲发觉“前世”和萧百画的气氛不对,暗暗奇怪,不过也没有深究,这萧百画的身世十分可怜,“前世”能救他一命,也是结下了善缘,对于修炼破境颇有益处。   本以为这段便这么揭过了。   谁知才过了两天,书坊主便给陆万闲发来纸鹤,说萧百画身体实在是不好,看是不是先养好了身体再出来干活。陆万闲承书坊主人情,知道书坊主这么急急发信来,肯定不是为难一次两次了,多半是萧百画结结实实地表现了几次当场晕倒,上不来气,连笔都提不动,否则,书坊主也不会直接要求陆万闲把人接回去。   纸鹤最末,书坊主还说,萧百画娇生惯养的,可能和他们书坊的气质不大相符。   “你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实在不行,再接回来吧。”陆万闲吩咐“前世”。   “前世”一个头两大,答应着去了。   秦炽羽不想专程下山去围观“前世”的破事,只是后来才从其他弟子那里听到,“前世”把萧百画从书坊接出来,安顿到了玄门集市的酒楼里,给他找了一间客房,花钱给他付房费,一掷千金,一次包了一年,为的就是让萧百画别再上山来烦他。   谁知这萧百画的折腾还没有个完,又在客栈里折腾着要学修仙之术,让小二去大量采购秘籍和法器,没两天就把“前世”的前给花完了。   “前世”看着客栈寄来的账单,脸黑如锅底。   陆万闲旁听此事,也觉得这萧百画又点太过分,就算他是世家子弟,也不该如此不讲礼数,但是这么一个没有修为又家破人亡的少年,你说能把他送到哪儿去。   两人陷入沉思,“前世”终于开口道:“不管他了。”   “不管?”陆万闲挑眉。   “前世”当即给萧百画发了一封纸鹤,说明自己不再续费,萧百画再花多少钱请他自己洗盘子去挣。又抄了一封纸鹤给酒楼老板。   酒楼老板见到这纸鹤,对萧百画的态度立刻变了,请他在花完最后一点灵石之后,立刻离开酒楼。   萧百画不信邪,仍然赖在酒楼不走,这酒楼客房布置的华贵又舒适,比之他们萧家当年的雕梁画栋亦不遑多让,萧百画在这里才有种回家的感觉。   奈何这毕竟不是他家,灵石耗尽之日,酒楼老板叫来两个壮汉,把萧百画扔了出去。   “前世”收到酒楼老板的纸鹤之后,随手一挥,纸鹤便化作青烟,随风而逝。   这般又过了一个月,偶然间,陆万闲路过玄门集市时,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小乞丐,正在路边啃包子。   小乞丐的衣衫破破烂烂,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身量又瘦又小,看着怪可怜的。   陆万闲正好手里揣着五个新出炉的饼子,便拿出来一个施舍给小乞丐。   谁知,那小乞丐抬起头,看见陆万闲,“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抱住陆万闲的腿抽噎个不住。   这般,萧百画就又回到了东明山、赤霞堂。   秦炽羽围观得有点麻了,看到赤霞堂又灯火通明,医修们穿梭来去,小弟子们借调过去伺候人喝药,他感到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感觉,“前世”应该比他体会的更深刻。   萧百画再一次坐稳了赤霞堂主人的位置。   这一次,没人敢赶他走。   “前世”也不想理睬他,常常借故不过去,如此,其他无关的弟子们不由得升起怨言,这人也不是他们救的啊,“前世”应该负责到底。   “秦师兄,这赤霞堂,你还是过去看看吧?我们做师弟的,本来也不该推托这些杂活,但是那萧小公子,说是见不到你,饭也吃不下去,药也喝不下去,一定要跟你解释清楚误会。”   “是啊,秦师兄,你还是去看一看吧。”   师弟们都这么说了,“前世”也不想再惊动陆万闲,只得硬着头皮过去。   秦炽羽本来是看热闹的,看到此处,不由得有点生气了。   不知道是因为别人也管“前世”叫秦炽羽,还是萧百画实在是太惹人讨厌,秦炽羽此刻完全可以与“前世”感同身受。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人,救他一命,不求他能回报什么,只求他好好珍惜从狼口边捡回来的一条命。   “男子汉大丈夫,当自立于天地之间,而不是倚靠着谁,在他人膝下讨食。”“前世”绷不住,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偏生萧百画油盐不进。   “我从小是被人伺候大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知如何算是自立?秦哥哥,我这样说你不要生气,我在那书坊里,是真心想要好好干活的,奈何书坊主做的那些书,都没什么意思,要么是万年历,要么是符咒集锦,还有些应考擢仙大典的册子,这些事谁不能做?为什么非要我做?我在那里看了一整天,眼睛都快要看瞎了,他们还嫌我看得慢……这种又不开心又没什么成就感的事,我才不要做。”   “前世”脸色愈发难看:“你所谓的误会就是这个?那我看没什么误会。”说着就要走。   萧百画跳起来拉住“前世”的手臂,央求道:“秦哥哥你又生气了,你不要生气,我是真的准备要凭自己的能力活下去的。”   “怎么?”“前世”好像看到一点甩脱他的希望,稍稍露出了点要听下去的兴趣。   萧百画贴近“前世”的耳朵,同他说了句话。   “前世”猛地直起身子,一把推开萧百画,飞快地走了。   秦炽羽在旁边围观,本想看“前世”如何摆脱萧百画,没想到这一节看得他一头雾水。   萧百画摔在地下,脸上却露出诡异的笑容。   后来,秦炽羽知道了萧百画对“前世”说得是什么。   “我是被人伺候着长大的,我唯一的能力,就是伺候别人。”   萧百画的身世很惨,他只说了一半,就是他家破人亡的那一半,然而他没说的那一半,更加惊心动魄。   他其实不是庶子,而是外室之子,有一个见不得人又早早夭折的生母,生母相貌绝美,性格娇软,毫无自保能力,在萧伯爵的霸占之下,渐渐从青春少女,变成了听话的妇人,使出浑身解数,只为萧伯爵那里讨一时垂怜,好让自己的日子不那么难过。   然而萧伯爵自有正室,三妻四妾,一个不少,等到外室年纪渐长,萧伯爵也腻了,不再降临这片私宅,放任手下人欺凌这外室,可怜外室除了伺候人也没学会别的立身本事,又被萧伯爵训练得极听话乖巧,连骂人都不会,不多时日,便郁郁而终。   至于外室留下来的这个孩子,就是萧百画,萧伯爵碍于家中正室之威,也不敢认他回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了些钱财,养在外面。那正室知道了,自然是不喜萧百画的,叫人掐了他的月供,收回仆从。   萧百画自认世家子弟,其实世家却不认他,他长到十五六岁年纪,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多亏一个老仆人对他多有照拂。后来萧家获罪,被诛灭满门,也是老仆人待他逃出生天。萧家被灭,最高兴的人不是政|敌,而是萧百画,天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是有多么开心!   “前世”听到萧百画的这番剖白,是在东明山外十里的小道上,当时,“前世”正要把萧百画扔到玄门集市去。   萧百画委顿在地,一副被抽了骨头的模样,可怜巴巴地抬着头,对着“前世”揭开自己的伤疤,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想要修仙,因为只有修仙才能跳出悲剧的命运,不要再像他的生母那样受人摆布。   受人摆布的滋味有多难受,只有当事人心里最清楚。   而萧百画没有什么可以换给“前世”的,他只从他生母那学会了一件事,就是怎么伺候人。   这事儿听得人脊椎骨后面冒凉气,难以想象萧百画所说的那个故事背后,是不是还有许多肮脏的事没有揭发出来,为什么一个普通的老仆人甘冒奇险救出萧百画,为什么“前世”捡到萧百画的时候,老仆人又不存在,而他本人沦落到深山老林里。   “前世”再一次产生了怜悯之心,不要说“前世”,连秦炽羽在旁边听得都有点动容。   第三次,“前世”把萧百画捡回赤霞堂,这次,他不再提把人赶走的事儿了,还将修炼的秘籍还给萧百画,隔三差五去看看他的进度。   对此,陆万闲是喜闻乐见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扭转了“前世”对萧百画的态度,但“前世”除了修炼之外,又找到了其他的有意义的事可以干,也可以稍微分散“前世”钻牛角尖的精力。   秦炽羽作为一个旁观者,却越看越怪,萧百画的身世确实很可怜,可是他身上总有一种古怪的气质,像毒蛇,外表光滑,内里却包藏着毒牙。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么一大段回忆,从进来回忆云到现在,他已经完全被萧百画的事情给吸引住了,他很想知道,这段陆万闲从未提起的回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忆云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刻涌起,让他进来了,也不放他出去。   一日,萧百画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些,找“前世”探讨筑基的方法,两人沿着河流一直往上走,走到一处高山湖边,风景不错,月光洒落在湖水上,微风徐徐,令人心旷神怡。   萧百画说着说着,便乜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前世”:“我听说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前世”明明不感兴趣,但还是顺着他说了下去。   “你一直处在瓶颈期,始终无法突破分神,是也不是?”萧百画笑问。   “前世”沉下了脸,他不觉这事儿和萧百画有什么关系,也不是现阶段萧百画该操心的。   “秦哥哥,你可别怪我打听,我实在是太关心你了,一直在想方设法,看看能不能报答你……”萧百画见“前世”不高兴,急忙解释。   “前世”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你还是先突破你的筑基吧。”   萧百画嘻嘻一笑,道:“我宁可一辈子都修不了仙,也要帮助秦哥哥突破分神。秦哥哥,你不知道吧,这些日子,我自己也偷偷地看了一些秘籍,秘籍上说,修仙首先要修心,正视自己的欲|望,才能得道。”   “你什么意思?”“前世”皱眉。   “我的意思是说啊,秦哥哥也是男人,是男人就有欲|望,既然想要得到的那个人太高高在上,一时间不能染指,为什么不通过其他方式来疏导呢?”萧百画说罢,双手攀上“前世”的肩膀,熟练地压低声音,用一种诱|惑的语气在“前世”耳边呢喃,“你可以把我当做那个人,我不介意的。”   “前世”和秦炽羽同时惊住了。   至此,秦炽羽终于想明白他从萧百画身上看到的那股古怪的气质是什么了,萧百画就像披着人皮的邪魔。 第237章 前世之旅   萧百画身上既没有魔息,也没有灵气,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因此,当“前世”猛地把他推出去的时候,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萧百画瘦弱的身子“嘭”地摔在灌木丛里,当场晕了过去,“前世”往前走出两步,终究觉得不妥,还是掏出一颗吊住性命的还魂丹,做了些力所能及的正骨,将萧百画扛了回去。   医修再度穿梭往来于赤霞堂中,陆万闲负手而立,忧心忡忡地望着正堂之内。不一会儿,有医修过来给他汇报了情况,这萧百画伤势沉重,根基又查,恐怕要躺够一百天才能下地。陆万闲得知此事,稍稍松了口气,幸而救回一条性命。   “秦炽羽,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事,实在太过冲动了,你有没有想过后果?”陆万闲沉着脸,把“前世”叫到一边,忍不住训斥他道。   “前世”一声不吭,也不辩解。   陆万闲又责备了他几句,接下来自然是要他承担起这一百天的伺候责任。   “前世”抬眼看向陆万闲,道:“师尊,照顾他,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不愿意。”   “什么?”陆万闲没想到“前世”竟然会回绝得如此干脆。   “前世”欲言又止,然,心中的不爽还是让他说出了真相:“此人心术不正,让他养好了伤,便逐出山门去吧,否则只会搞得我们东明山乌烟瘴气。”   “心术不正?”陆万闲疑惑。   “前世”咬牙道:“他意图引|诱弟子。”   陆万闲一开始还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接着看他尴尬的表情,不由得失笑摇头:“他只是一介凡人,你救了他的命,他对你有依赖,这也是很正常的。”   “不、不是这样!”   “更何况你身负修为,难不成还怕他强迫你?这事儿你没法推托,是你打伤的人,自然要你来照顾。”陆万闲制止了“前世”继续申辩。   “前世”目送陆万闲离去,暗中攥紧了拳头。   其实陆万闲说得也没错,冷静下来想想,就算这萧百画想行不轨之事,“前世”身负修为,也不可能受制于他,既然如此,只要警惕一点,拒绝得干脆一点,绝了他的心思便罢。   ……当然,“前世”拒绝得已经够干脆了,就差把人弄死了。   萧百画醒来之后,果然不再理睬“前世”,整日只是对着床里发呆。   不说话,冷冰冰,“前世”感觉这氛围不错。   但是毕竟是自己出手伤了人家一介凡人,这很不公平,“前世”还是老老实实地伺候萧百画喝药,并且郑重地表示了歉意。   “……是我出手没有轻重,请你原谅。”“前世”喂完药,放下药碗,正色说道。   萧百画终于瞥了“前世”一眼,但还是没理他。   照顾萧百画起居的过程中,“前世”遇到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以前萧百画虽然体弱,但是洗澡、方便之类的事情还是没问题的,如今,萧百画被他摔成这样,动都不能动一下,他还得伺候萧百画这些事。   “前世”很想拒绝,但自己已经道歉在先,总不能实际补偿的时候,又甩手不干,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秦炽羽作为一个自由的灵体,这时候就可以闪开,不必像“前世”那么苦逼。   看到现在,秦炽羽对于“前世”和萧百画的事儿已经一点兴趣也没有,只希望这段赶紧过去。   他想知道,这片将他禁锢于此的回忆云,到底想告诉他什么?一定是关于陆仙长的,要么就是关于两世门的,偏生萧百画这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在这里搅合了大半天,看得他腻烦起来。   约莫有小半个月过去,“前世”借了傅唯一做木工时制作出的一件手工轮椅,推着病弱的萧百画出去散心。   秦炽羽当时正在看陆万闲练剑,看得连连喝彩,忽然被一股大力吸了过去,眼前风景一阵乱晃,便到了山崖边,眼前就是坐在轮椅上看风景的萧百画,和站在他身后的“前世”。   这山崖上的风景确实不错,对面山谷开阔,极目远眺,可以看到雪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对不起,”萧百画说,“是我不该试探你的底线,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前世”微微挑眉,没料到萧百画竟然会突然想通:“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只是你的缘分不在这里,外面海阔天空,自然有你施展之处。”   “不可能了,我……注定是要被嫌弃的,”萧百画轻笑道,“帮我……的时候,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前世”沉默了。   “我没法正常娶妻生子,我也没兴趣,身上又刻着那种恶心的印记,谁还敢亲近我?不过是像你一样,把我视作洪水猛兽罢了。可是,这又是我自己能选择的么?”萧百画轻声说道。   “前世”向来不会安慰人,不过还没到傅唯一那样惜字如金的地步,他照直说道:“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若我喜欢的人曾经有不堪回首的回忆,我不仅不会介意,还会想办法让他忘掉那些过去,如果他忘不掉,我就把他讨厌的人都杀掉,让这个世界上再没人记得那多余的过去。”   萧百画脸上忽然淌下泪来,像决堤的水一般,猝不及防就铺满了脸颊,他低下头,双手捂住脸,肩膀一抖一抖。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不是我?”萧百画啜泣着抬起头,双手握住轮椅,“我好恨啊!”   “前世”没料到他是这么个态度,想劝他,又觉得该说的都说尽了,后面只能看他自己能不能走出来。   “秦哥哥,我知道今生是不可能了,但是,如果有来世的话,你可不可以,先遇到我,先喜欢我?”萧百画转过身,手指攥住“前世”的袖子,眼圈通红,哀哀地祈求道。   秦炽羽在旁边皱眉,那是不可能的,来世正在旁边站着,来世压根就没遇到你。   “前世”此时的表情和秦炽羽如出一辙,他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你……你真心狠,都不肯说一句话骗骗我……”萧百画咬唇,用手背抹了把脸,恨恨地望着“前世”,“你会后悔的,我本来都打算放过你了,秦炽羽,是我太卑微,让你觉得我柔弱可欺么?告诉你,以往我凭着皮肉讨生活的时候,不是谁都能登我的门的,没有我央求一下求不来的人、办不了的事,你还是头一个。你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后悔的。”   说罢,萧百画忽然站了起来,猛地转了个身,一头向悬崖下跃去。   “前世”和秦炽羽都惊呆了。   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   “前世”反应过来时,立刻召来神行法器去看,然而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儿,人已经摔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黑压压的雷云笼罩在东明山上。   一道雷暴划破天幕,照亮惨败的门楣,牌匾之上,镌刻着赤霞堂三个大字,阴森森得有些可怖。   赤霞堂大门紧闭,这里曾经的病人已经不在,连同他使用过的物件也一起清理掉了,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有客人住进来。   毕竟,曾经这里的主人,虽然只是一介凡人,怨念却极深,曾经伺候过他的东明山小弟子们,纷纷借口家中有事,回家探亲,也不愿意再留在山上修炼,只想避一避风头。   这些小弟子的畏惧,并非空穴来风,而是这些日子里,确实有人看见赤霞堂中有一白影,时常立在窗户后面,看不清楚面孔。   “哎呀我的娘呀,这事儿想想就瘆得慌。”一名东明山弟子双手抱着胳膊,搓着上臂。   “咱们可是修真之人,难道还怕一个凡人的鬼魂么?”另一名弟子倒是胆大,坦然地反问道。   “是修真之人,才知道这世上的厉鬼多厉害,怨气啊,求不得啊,这些鬼气聚集起来,凝而不散,那不就是邪魔的雏形么,怎么的,你连这都不知道,怎么看的《筑基入门》啊?”   “那也不是秦师兄的错啊,谁知道他这么疯狂?自己跳山崖下去了?”   “嗨,所以说,情之一字,最是害人,要想飞升,还是断情绝爱的好,咱们东明山的修炼方式,不也是清静自守为主么,正合天道。”   ……   东明弟子们站在廊下避雨,一门之隔的后院,大雨噼噼啪啪地砸在跪立在地的“前世”身上。   台阶之上,屋檐之下,陆万闲正对着“前世”站着。   他的目光低下来,注视着“前世”。   目光中有隐隐的担忧和懊恼。   然而“前世”却垂着头,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陆万闲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凝重:“不能放任此事发展,你去安葬了他的尸身,我们再做一次超度法阵,将他的亡灵送走。”   “此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再掺和下去。”“前世”语气中饱含着怒火。   秦炽羽在陆万闲身边飘着,他完全可以理解“前世”的想法,谁惹上萧百画,谁就倒霉,救人一命反倒成了罪孽,耐心照顾了大半年,最后当面坠崖自杀,搁他是“前世”也得发火,只恨自己抽身太晚。   “秦炽羽!如今已经不是你想抽身就能抽身的!”陆万闲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我知道你没错,你有万般委屈,但是现在,你必须善后。否则——”   “否则会对我不利?”“前世”忽然抬起头,黑沉沉的目光穿透雨幕,直视陆万闲,“师尊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迫我,难道没想过我的心情?我不想再与这人有任何瓜葛,也不想找什么尸体安葬,死是他自己想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让我给他善后??师尊若是高兴,可以自己去悬崖下找找他的尸首,如果还能拼的起来,便大发善心,替他一并安葬超度了,别逼我做着烂好人,我已经做够了!!”   说罢,“前世”扬起手,手中一团白焰燃烧不休。   陆万闲摇头,唤起防御法阵。   “前世”冷笑一声,似乎对陆万闲的反应非常失望,他猛地将白焰砸在地下,砸出一个大坑。   一阵地动山摇,分不清是雷暴还是法力攻击的威力。   浓稠的雨雾之中,“前世”站起身,飞快地离开了。   秦炽羽愣了片刻,他分明可以体会“前世”的恼火,这事儿真不是“前世”的错,他已经很努力了,可是结果令人心寒。偏偏“前世”不能把根源告诉陆仙长,若要如实说出,便意味着直接告诉陆仙长自己心底那份欺师灭祖的悖伦感情,这份憋屈,无人能够理解,“前世”自然不肯再沾染萧百画的事。   至于萧百画,那真的是个让人齿冷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是狠绝,偏生他的过去又确实可怜,让人无法完全责怪他成长为今天这般极端的模样。   而他,确实也为自己的极端付出生命的代价。   作为旁观者的秦炽羽,在感情上是可以理解“前世”的,但是在理智上,他更认同陆万闲。   此时唯有把萧百画的亡灵超度了,才可以了结这件事。   可是,恼火之中的“前世”显然听不进去。   这就成了僵局。   秦炽羽侧过头,看向陆万闲。   这就是前世发生的事,回忆云之所以把他带到这里,是为了让他从旁观者的角度再看一遍么?   裂痕早已产生,逐渐发展到不可弥合的地步,在这场僵局中,没有人怀抱恶意,可是,感情的伤害却一次又一次落下了。   秦炽羽稍微能够理解一点,为什么“前世”后来会出走。但理解归理解,他还是不能原谅,“前世”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即便顺从陆万闲的吩咐,仍然在心里憋着一股火,根本没有尝试过去体会陆万闲的感受。   陆万闲望着洞开的院门,发了一会儿呆。   “陆仙长,你不要难过,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不会……”秦炽羽的声音淹没在雨中,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能听到。 第238章 前世之旅   秦池羽在灵体状态,自然是无法把心情传达给任何人的,包括陆万闲,对于这整件事,他也无法施加任何的影响力,这让他不禁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作为旁观者,只是为了无力的旁观吗?   这不符合秦炽羽的脾气。   他再次产生去影响“前世”的冲动,上一次,他是怎么做到直接穿入“前世”的身体,并且利用它做出了足以影响周围人的行动的呢?   是他和“前世”同时具备了相同的愿望,产生共鸣,因此才能取而代之。   这一次,他只要找到“前世”此刻的心理感受,想方设法和他共鸣就行了。——如此想来,应该也不是不可实现的。比如刚才,他就已经产生了一丝丝共鸣。   秦炽羽下定决心,向“前世”离开的方向追去。   雨收云霁之时,他终于在一处偏僻的草坡下,找到了正在望着湍急溪流出神的“前世”。   “前世”脚下的草被他烧得坑坑洼洼,黑色灰烬一丛一丛,一直延伸到溪流边,因为大雨,溪流涨水,旺盛的水汽让火焰无法继续燃烧,“前世”无意识侵害的草皮也就限制在了脚前这么一块。   他又随手甩出一小撮白色的火焰,落在地面上,这回烧无可烧,“滋”地一声冒出白烟,熄灭了。   秦炽羽观察着“前世”,他的表情,看起来很疲倦,而并不是秦炽羽想象中的憋屈或是愤怒。   疲倦?   秦炽羽有点头疼,他还是无法和“前世”共鸣啊,这个时候,疲倦什么呢?难不成是厌倦了和陆万闲总是为了一点小事争执?   “前世”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手掌遮住额头,身子往后一仰,靠在背后的大石头上。   “你到底怎么回事?”秦炽羽虚空里踢了“前世”一脚,自然,是没踢出感觉的,“前世”依然像条死狗一样躺着。   如果这时候韩惜见能出现就好了,毕竟很能絮叨,怎么着也能聊出来“前世”此刻的心情吧。   一阵草丛窸窣声,身着绿色弟子服的俊秀青年匆匆走了过来。   不是别人,正是韩惜见!   救人于水火的韩惜见!   秦炽羽看见他,心中一喜,立刻迎了上去,绕着他飞了半圈。   韩惜见自然是没看见灵体状态的秦炽羽的,他径直走向大石头上仰躺着的“前世”,伸脚踢了他小腿一下。   秦炽羽爽到了,终于有人完成了他想做的动作,他前世其实是韩惜见吧?怎么就那么协调一致呢?   “嗯?”“前世”懒洋洋地从鼻子里发了一声,仍然是一动不动,连盖在脸上的手背都没移开。   “秦炽羽!你怎么回事?快把赤霞堂的那个鬼赶走啊!”韩惜见情绪十分激动。   秦炽羽忽然想起来,韩惜见是特别怕鬼,特别胆小,完全无视自己一身修为,当初在寒石古道里走的时候,听见点响动就往修为不及他的傅唯一怀里钻。   这会儿赤霞堂有个明晃晃的怨鬼在那里,韩惜见这几天肯定是吓得不行,本来清秀温润的脸颊都凹陷下去,眼睛下面也起了青影。   “秦炽羽!你给我起来!起来!”韩惜见猛踢了一阵。   “前世”终于一打挺坐了起来,掀眼皮看向韩惜见:“腿断了。”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赶紧给我把那个鬼弄走,我不管,要么你跟他一起走,要么你把他弄走,这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韩惜见的胸脯起起伏伏,脸颊更是通红,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前世”竟然无动于衷,韩惜见最无法理解的就是这一点。   “就这事?你找傅唯一去驱鬼吧,他不怕这个。”“前世”又垂下头,看着地面,似乎一团灰烬里面能找到朵金花儿一样,看得出神。   “我才不找傅唯一,我就找你,”韩惜见指着“前世”说,“这事儿是你弄出来的,人是你救回来的,跳崖也是你逼的——”   完,秦炽羽脑海里“嘎嘣”一声响,某根危险的弦绷断了。   “前世”周身突然起了一层轻微的白焰,将周遭水气蒸腾成白雾,他再度抬起头时,眼中微微泛起失控前危险的血红:“是我逼的?谁告诉你的?师尊么?”   韩惜见这时候又怂了,拧巴地嘟囔道:“我说错话了么,还不行么……这事儿和师尊没关系……单纯是我害怕……”   他一怂,“前世”眼里的火便也跟着熄灭了。   “前世”默然片刻,说道:“我不知道他会跳下去。”   “……啊?”韩惜见没反应过来,稍微想了一下,明白了,“你当然不知道了,你是正常人,正常人哪能想到疯子在想什么啊。”   “前世”恍若未闻,继续自说自话:“如果我提前知道,我反应快一点,也许,就能拉住他。”他顿了顿,“毕竟,我是修真者,他只是一介凡人……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萧百画的性格奇怪,身世凄惨,又对“前世”抱有扭曲的感情,尽管如此,当他当着“前世”的面,从悬崖上跳下去的时候,“前世”还是会感到震惊和难受。   “前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在心性这一点上——他又比许多修真者多了份柔软和善良,只是在他坚硬的外壳之下,不能很明显地表现出来。   他不想再碰和萧百画有关的任何事,并不是出于决然的厌恶,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懊恼,如果他反应再快一点,或是那天不把轮椅推到悬崖上去,那萧百画是不是就不会死?   萧百画的身世表面看起来与他有些类似,其实比他惨很多,他无法体会萧百画的感受,但他想,既然经历过那么难的过去,都能坚持活下来,怎么会因为得不到一个才认识半年的人的爱,就决绝跳崖呢?肯定是一时冲动,只有一时冲动能解释了。   一时冲动,却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如果萧百画泉下有灵,定然是会后悔的。   ……   他确实泉下有灵,而且还徘徊不去。   “前世”没法面对萧百画的怨鬼,他总觉得,造成萧百画沦为今天这个样子,他就是罪魁祸首。   秦炽羽在旁看着,韩惜见的出现,果然把“前世”密封的盖子撬开了一角,让他能看到那个阴暗的小房间里,“前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估摸着差不多了,大约可以理解“前世”在想什么,便潜下身子,接近“前世”,试图取而代之。   “前世”揉了揉眉心,对韩惜见说:“罢了,我现在就走一趟赤霞堂。”   韩惜见:?!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   韩惜见立刻高兴地拉住“前世”的手臂:“秦师弟,师兄我真的没有看错你,你真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去吧!”   “前世”感觉自己的胳膊快被韩惜见拔掉了,他勉强把手臂抽出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向来处走去。   秦炽羽蹲在“前世”身体里不过一眨眼时间,又从“前世”身上脱了出来,他急忙跃起,跟上“前世”。   附身虽然又失败了,但,“前世”这么快又恢复斗志,秦炽羽不禁扬起嘴角,不愧是我——的前世。在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点上来说,“前世”倒是他的亲生“前世”。   赤霞堂,阴风阵阵,外面不知谁挂上的一个个白纸灯笼,在风中摇曳,气氛十分诡异。   “吱呀——”   红漆院门启开一条缝隙,簌簌的穿堂风呼啸而过,一片乌云掩住了新月,周遭顿时暗了下来。   “前世”眯起眼睛,单手扳住门板,一把将门推开。   “哐”,门板滑到底,弹了两下,木枢发出“嘎吱嘎吱”的难听声响,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变成绵长的回音。   “前世”站在院门前,没动。   秦炽羽奇怪,这都走到门口了,怎么不进去?莫不是那怨鬼怨气太重,“前世”还需要掂量掂量?   一个普通人,死了也不足以形成多大的能量,如秦炽羽所经历的辜小月那一节,辜小月还有法宝助阵,也没有形成多大气候,陆仙长按部就班做了超度法阵后,很快便送她去轮回了。   就在这时,“前世”动了,他目光发直地向前走去。   秦炽羽感觉气氛不对,也跟了上去,他的目光越过“前世”,往院中看去——一袭白衣、负手立在院中的,不是萧百画,却是陆万闲。   陆万闲背对着“前世”,说道:“你回来了?”   “前世”低低“嗯”了一声,来到陆万闲身后:“师尊,这怨鬼,还是由我来超度吧,不劳烦你。”   陆万闲笑道:“何必如此见外,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是你师尊,自然替你善后,你不喜欢的,师尊不会勉强你。”   说着,陆万闲转过身,眼角不经意流过一丝媚态,趁着他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却更显得动人心魄。“前世”和秦炽羽齐齐看呆了。   陆万闲向前一步,靠近“前世”,替他整了整衣襟,又低下头,拉起他的手,手指一根根掰开,露出掌心被指甲掐出的痕迹。   “前世”立刻想抽手躲开,掌心里却被填满了温凉滑润的东西,陆万闲轻轻抚摸着他的手掌,说道:“有什么事想不开,可以对我说,怎么把自己掐成这样,还是往日里我对你太坏了,你不敢说么?”   “前世”哪儿见过这样的师尊,师尊一向高高在上,稍微软一点,亲近一点,他都会热血上头,那种时候,但凡师尊有个什么要求,他不经脑子便会答应。   如今,却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软亲昵,两人的目光便在咫尺间交汇,稍一低头,便能碰到师尊的脸颊。   秦炽羽在旁边看着,却觉得哪里不对。   假设他是首当其冲的位置,他肯定也受到迷惑,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清醒。 第239章 前世之旅   然而毕竟是旁观者。   秦炽羽很想冲着“前世”的耳朵大叫一声,那不是你的师尊,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啊!   你连你的师尊什么性格,什么行为习惯都不知道吗!   他才不会在占理的时候跟你说软话,更不会纵容你让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就像一块没有感情的冰玉,你不能指望他无缘无故就通情理懂心意了,这种事情上,他比韩惜见和傅唯一还要笨。   秦炽羽一通乱窜,却没有第二个人能看见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世”和“师尊”越靠越近,“前世”单手握住“师尊”的腰,使那凉薄的身子贴近自己,不能跑掉,两人的气息逐渐交融,“前世”稍稍偏过头,试探着贴近“师尊”脸畔,获得默许之后,轻轻吻住他的颈侧,颌骨下方冰凉细腻的肌肤,柔韧而轻|薄的皮肤仿佛一碰就会破掉,“前世”小心翼翼地亲吻着,逐渐喘|息加剧,将“师尊”整个拥进怀里。   在画面变得更加不堪之时,秦炽羽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吸力,他立刻向“前世”扑去,很快,眼前的景象一花,再聚焦时已变成放大数倍的柔腻肌肤,微红的耳垂和冰玉般精致的耳廓软骨,目光顺着带有两粒斑驳痕迹的修长脖颈往下看,更是令人血脉贲张的美景。   秦炽羽闭了闭眼睛,以惊人的意志力,一把将怀里极具诱惑力的躯体推了出去!   “诶?”那白衣“师尊”跌倒在地,惊疑不定地望着秦炽羽,很快又换上一副委屈十分的模样,“逆徒,为什么推我?”   这“逆徒”二字,说得宛转缠|绵,连最木头的男人听了都会脸红。   秦炽羽正待当面揭穿他的身份,却突然感到一股排斥力,就像吸力那般来无影去无踪,稍微一分神,人又飘到了外面,变回灵体。   “前世”摇了摇头,恢复神智。   他看向地上,横卧着的“师尊”正用手臂撑起上身,一向光风霁月的脸庞上此时却写满了委屈,点漆般能滴出墨水儿的眼瞳水汪汪地望着他,他不禁心旌摇曳。   不对。“前世”暗中掐了一把自己,恢复清醒,再仔细看那地上横陈的躯体,白衣之下,透出层层黑气,不知不觉间,已弥漫至大半个庭院。   “前世”背后一凉,不由得退开一步,冷硬地道:“萧百画。”   “师尊”怔了一怔,突然低笑起来,垂首轻抚自己颈中的痕迹:“秦哥哥,你为什么不装下去呢,你若装下去,这具身体定能让你满意,不过,现在也还来得及,只要你当做不知道,我就还做你的‘师尊’,任你亵|玩如何?”   “前世”面上的红|潮未退,双眼却已冷却到底,一捧炽白火焰自他手掌中冒出,小小一点,便驱散了一大半的黑气。   “师尊”露出惊惧之色,向后缩去,方才强装出来的气质也消散无形,冠玉一般洁白俊秀的面孔逐渐变形,眼窝深深陷下去,露出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萧百画的怨鬼。   周身以鬼气变化出的衣衫,也褪去法力、变得破破烂烂,衣角上更沾染着暗红色血迹,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仔细看去,地上却又什么都没留下。   萧百画稍稍侧头,委屈地看向“前世”:“秦哥哥,你明明想要的,反正也得不到真的,干嘛不试一试呢?我不介意做替身的……”   这话,萧百画曾在生时说过,那时候他尚且没有能力变幻成陆万闲的样子,而今他摆脱了实质的身躯,又因为怨念过于强烈而鬼气十足,足以幻化成任何他想幻化的样子,方才那白衣“师尊”、若不仔细看、真可以以假乱真了。   “前世”冷冰冰道:“闭嘴。”   说罢,他手掌中的火焰猛地蹿起半人高,将赤霞堂的院子照的纤毫毕现,那萧百画仿佛意识到危险,顿时缩成一团黑气,向正堂内逃逸而去。   “前世”攥着一团火,一步一步,走进正堂。   他面上冷极,心中却是怒极,这几日之中对萧百画的可怜、还有对自己行为的懊恼,都在萧百画变成陆万闲引|诱他时化为乌有。   这只怨鬼,根本没有什么好可怜的,超度也是不必,多此一举,不如直接以天火焚灭,来得干净!   原本一人一鬼的气势顿时倒转,萧百画成了在前面逃窜的那个,而“前世”则变成了穷追不舍的制裁者,赤霞堂中,火光与鬼气你追我赶,一时间灵力波动扩散到东明山顶这一片宽阔的区域,引动得隔壁东明弟子们都纷纷凑在山庄门前,往赤霞堂这边看。   “秦师兄正在捉鬼吗?”   “秦师兄果然厉害,那鬼见了他都要抖三抖。”   “我们修真之人,自然是不怕鬼的,不过听说那鬼也挺可怜,希望秦师兄能手下留情吧。”   “咳。”一声熟悉的咳嗽从众弟子身后传来,弟子们立刻分开一条路,向后面过来的人垂首行礼。   “师尊。”   陆万闲身穿水色长老服,衣上青山隐隐发光,他走出东明山庄,向隔壁赤霞堂行来。   一边走,陆万闲一边望着赤霞堂围墙上方隐现的鬼气。   没想到那萧百画所化的怨鬼竟然怨气这么重。   他微微皱眉。   “轰!”   突然蹿起数丈高的白焰,将半边院墙轰了个粉碎!   陆万闲不由得退了一步,唤起防御法阵,灵力形成的气流掠过发梢,将本落在肩上的青丝无端吹起。   他眯起眼睛,无数木头碎片从空中飞过,擦过防御法阵表面时化作齑粉,激起一小片白色旋涡,仿佛点点流星划过天幕。   待尘埃落定,陆万闲定睛看去,只见赤霞堂院墙上的硕大破洞中,走出一个人影。   不是别人,正是秦炽羽。   周身包围在失控的天火炎髓之中的秦炽羽。   陆万闲一怔,立刻走上去。   忽地有什么掠过赤霞堂上空,消失在松树林顶上。   陆万闲也顾不得其他了,如今还是给失控的小弟子灭火比较重要。   他三步并作两步,直奔秦池羽身前,迫近那包围在火中的人时,果然又看到了失去理智的血红双眸,眼眸中空无一物,只有无尽的血与火。   东明山庄后院,晨光映亮窗纸,将薄薄一层白光涂在窗前地下。   卧房内,昏睡过去的秦炽羽躺在床上,身上的天火炎髓已经尽数褪去,陆万闲给他掖了掖被子,回身来收起虚空手套,放进装满灵液的匣子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陆万闲走出卧房,来到外面,召集齐东明山庄的弟子,吩咐下去,叫他们全面搜山,一定要找到萧百画的尸骨,带回来妥善安葬。众弟子面面相觑,昨夜里赤霞堂闹腾了一宿,秦师兄又天火失控,结果还是没捉到隔壁的怨鬼,也不知道它怎么会变得这么厉害的。   “夜长梦多,如今必须快速解决此事,你们去找尸骨收敛,我来做超度法阵,争取今日清理完毕。”陆万闲正色道。   “是!”   “谨遵师尊命令!”   众弟子散开去,陆万闲也没歇口气儿,直接开始画超度法阵。   呈现灵体状的秦炽羽便在旁边飘着,看陆万闲画法阵。   约莫半日过去,傅唯一率先回来,告诉陆万闲,事情已经办妥。   萧百画的尸骨已经找到,由于七零八落,不宜携带,傅唯一选择就地掩埋。   陆万闲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   他的脸色不大好。   “师尊,你没事吧?”傅唯一问道。   “无妨。”陆万闲叹了口气,“只是想到,当初若不是我多事,让萧百画留下来,恐怕也不会生出如此之多的是非,萧百画的身世与秦炽羽有些相似,我……大概是想到秦炽羽了吧,觉得他也挺可怜的,没想到同样身世的人,却有不同的性格,我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傅唯一默然,这事情究竟如何,他也不了解,无从劝起。   秦炽羽在旁边却急道:“我们身世并不相似,陆仙长没估量到,也是正常的。”   少顷,后院传来动静,陆万闲向傅唯一交代了一下修炼的事情,便回了后院。   “前世”站在门边,看见陆万闲时,还有一瞬间的恍神,反应过来这并不是萧百画的鬼把戏,而是师尊本尊,才收束起敌意,默默垂首认错。   “师尊,我……没能捉住那怨鬼。请师尊责罚。”   陆万闲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道:“罢了,是我高估了你的承受力。”   “前世”暗中攥紧拳头。   唯有一旁整个旁观下来的秦炽羽才知道,“前世”的承受力已经很强了,假如是他经历这一切,未必就能做得更好,只是,“前世”一次次受挫,又自己爬起来,这些过程,都是在陆万闲看不到的地方进行的,时至今日,陆万闲也不知道萧百画的身世到底如何,于是,两人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简直不知该如何弥补了。   要说清楚一切,大概必须从头开始说,而他们又是师徒关系,从头开始说,便是大逆不道,后果不堪设想。   “你先休息吧,萧百画的怨鬼,我叫其他弟子去寻了,等一会,我也出去找一找,超度之事,你也不用管了,我自会办妥。”陆万闲松了口,不再要求“前世”面对萧百画的怨鬼。   “前世”却皱着眉头,说道:“师尊,那怨鬼诡计多端,不知会变出什么样子来迷惑人,师尊若是再见到它,也别听他讲话,也别等他变化,直接将它击毙是最好的。”   “哦?”陆万闲微微挑眉,“这么说,你是吃过它的亏了?它变成什么样子,能激得你天火灵根都失控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叶大大带我飞灌溉营养液+20~ 第240章 前世之旅   “前世”自然是无法告诉陆万闲,萧百画到底变成了什么。   待陆万闲走出门去,“前世”猛捶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而后顺着脸庞从上到下撸下来,昨夜种种又不受控制地浮现于目前,偏生他还很有感觉。   “前世”低头看了一眼,拽过被子,将自己盖住,眼不见心不烦。   他再次向后倒去,重重沉进床里,这张床是陆万闲屋里的床榻,修真者不需要睡觉,因此陆万闲一般就是在此打坐修炼,即便如此,“前世”仍然感觉床褥间残留着清冷的香气,瓷枕的质地更像某人微凉的肌|肤。   他辗转反侧了一阵,忽然听见门响。   陆万闲又回来了,脸色不是很好看。   “不用找了,人找见了。”陆万闲走进屋来,清晨的露水落在他衣衫上,带进来一股冰凉清新的气流。   “前世”撑着上身起来,穿鞋下地,身体还有种被抽空的无力感,但走两步路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这是陆万闲替他及时控制过了,否则可能整个人都被天火烧成木炭。   心底有丝惭愧,更多的是心急,他想知道:“萧百画在哪里?”   陆万闲收拾了一番行囊,将东明山的令牌揣进百宝锦囊,抬眼对“前世”说:“在戒律司。”   “戒律司?”   “对,萧百画昨天晚上跑到戒律司去了,向戒律司掌司状告你迫害凡人。”   “什么??”   别说“前世”,秦炽羽都能被萧百画这无耻的人气死,他飘在陆万闲和“前世”后面,一路去了戒律司。   谁知道没见着萧百画,反而是辜厉亲自出来,容色严肃地打量“前世”,对陆万闲说:“你们东明山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接一个凡人上山?如今还搞出了人命?那凡人死后怨念不化,凝聚成怨鬼来我这戒律司门前投状子要告东明山弟子秦炽羽,本掌司已经几百年没见过这样的案子了!”   陆万闲一听,知道事情严重,便对辜厉说明了他所知道的情况,萧百画并非被谁迫害而死,而是自己跳崖,当时秦炽羽没反应过来,才错失了救他一命的机会。   秦炽羽当初从狼口之下救出萧百画性命,又保他上山修养,纯粹出于一片好心,又怎么会逼迫萧百画跳崖?   辜厉沉吟片刻,道:“这件事若是能私下解决最好,只是萧百画已经把诉状递到了戒律司,怎么也要按照流程走一遭。”   陆万闲忙问:“那萧百画呢?我们可以当面分说清楚。”毕竟事情要弄到戒律司公开审判的地步,对谁都不好,东明山如今在玄门的地位并不稳固,先前又得罪了盛家,盛家正愁没有一个由头来踩一脚。   陆万闲低调做人几百年,一向秉承的行事原则就是清静自守,不管闲事,不惹麻烦。   “我也想让你们私下解决,只是……”辜厉的目光扫向“前世”,目光里稍微带着些不快之色,“萧百画不想见你这弟子。”   萧百画不想见秦炽羽。   这话一出口,“前世”火气蹭地上来,往戒律司里面冲去。   “秦炽羽!”陆万闲拉住“前世”,“不要惹事。”   “前世”怒道:“我看他是不敢出来对质!”   辜厉将袖一扫,一股强大的灵力撞在“前世”身上,迫使他退了一步,辜厉此时转向他,一双洞察人情的眼目犀利地直视在“前世”脸上:“小弟子,这里是戒律司,请你自重。至于当面对质,总有机会,三日后萧百画与你在此当面分说,本座自当对你们的话有个判断。”   这话说出口,那意思就是公开审判不可避免。   陆万闲带着“前世”回了东明山。   既然见不到萧百画,留在开阳峰只会多生事端。   秦炽羽以灵体状态,可以自己行动,他越过戒律司的大门,在大堂和后院里转了一圈,观赏了一堆刑具,最后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偏房里发现了萧百画的踪迹。   奈何他是灵体状态,也没法扭着萧百画去见陆万闲,只能对空乱打了一通。   萧百画双手抱膝,坐在窗前,他来告状,显然也付出了一定代价,比如这房里什么也没有,房间四壁又做了法阵加固,他也出不去,非得关满三天才能去庭上对质。   秦炽羽看了一阵,萧百画像是个木头似的,他便撤出来,回到东明山,想把这消息传递给陆万闲。   传递给陆万闲,势必就要附体“前世”,附体“前世”,就必须体察“前世”内心的感觉,与他做到共鸣。   秦炽羽飘在“前世”脑袋旁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开始找感觉。   “师尊,你放心,三日后我就去庭上抓了那姓萧的回来。”“前世”一拍桌子,心急火燎道。   陆万闲神色凝重,盯着桌面思索了一阵,道:“这事儿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一夜之前,萧百画为何能写出诉状,找到戒律司?这也未免太蹊跷了。”   “前世”一愣,刚才被反咬一口的火气上头太快,他还没想清楚,这时候听陆万闲一说,他才觉出不对来。   是啊,他刚进玄门的时候,连个藏经阁都找不见,这萧百画天天在东明山赤霞堂呆着,怎么会知道有戒律司?   “师尊,你是说,这件事有人幕后指使?”“前世”试探着问道。   陆万闲闭着眼睛,食指指节规律性地打着旋儿揉着太阳穴,他有点头痛:“有人给他出主意是一定的,只是我们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我们甚至不知道萧百画是什么目的。”   “前世”沉默了,这事儿骤然间复杂了数倍,确实不是他一时间能想到答案的了。   “萧百画想修炼。”“前世”试着回想一点他所知道的信息,提供给陆万闲参考判断,“他身世凄惨,大约是不想再受命运摆布,想跳出红尘之外吧。”   “他想修炼,这我知道。”陆万闲微微颔首,他给萧百画找书坊的事情去干,其实也是为了方便萧百画接触些修真界的历史源流、日用法度,藏经阁很多书的翻印,也是出自书坊,正好省去萧百画自己苦苦寻觅修真秘籍的功夫。   但那时,萧百画似乎没有那么急迫,很快便辞去了书坊的工作。   “前世”默然片刻,又道:“师尊,还有一事,我本来不想说出来脏了你的耳朵。”   陆万闲略略惊讶:“什么事?”   “前世”将萧百画真正的身世对陆万闲讲了一遍。   陆万闲流露出不忍之色:“原来竟是这样。”接着又感叹,“命运弄人,也不是人自己能选择的,萧百画的身世并没有什么可以指摘之处。”这是针对“前世”说“说出来会脏了耳朵”那句来的。   “前世”道:“弟子并不是说萧百画的身世有什么,而是,他行事诡谲,似乎与他的身世相关,虽然萧百画嘴上说着想进入修真界,但事实行动却并不如此,弟子也曾借过《筑基》一书,给萧百画参详,只是萧百画看了两眼便丢到一边,反而是对歪门邪道很感兴趣。”   “前世”顿了一顿,道:“萧百画曾经三番五次骚扰弟子,想让弟子与他合籍双修,不惜使出极其卑劣无耻的手段,即便化作鬼魂也是如此,不,应该说更甚于前。”   陆万闲听得愣住,没想到萧百画与秦炽羽私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往来,他是绝对信得过秦炽羽的人品的,萧百画做的事,只会比秦炽羽说得更过分。   “……我明白了。”陆万闲点点头,“看来之前就不该让他回山,是我失察,引狼入室。”   “前世”稍稍松了口气,还好陆万闲没细问到底是怎么个引|诱法。   “前世”并不认为萧百画真的钟情于自己,就算救命之恩可能会产生移情作用,但萧百画如此急不可耐、跨越底线的行为,只能说另有利益驱使,真正的喜欢不该是那样的。   因此,他推论出萧百画是为了获取灵力。   “师尊,这件事,只要让我当面与他分辨,戒律司辜掌司定能判断孰是孰非,不会被萧百画一面之词蒙蔽。”“前世”坦荡荡地说道。   陆万闲却没有立刻接受他的提议。   “我相信你,但这件事,最好是私下解决。”陆万闲道,“听你述说,这萧百画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恐怕在对质中会杜撰事实,对你多加污蔑,你从小生长在良好的环境之中,并不擅长应对此等无耻之徒。”   “前世”皱眉道:“可是这是我的事,我本就不想把师尊卷进来,再者说,我离开中州也有几百年了,哪里还是天真无知的小孩呢,师尊实在是多虑了。”   陆万闲望着他,眉梢眼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不知是谁当初被气得摔门就走,也不肯将萧百画的恶行告诉我呢。”   “我……”“前世”挠了挠头,“我只是不想脏了师尊的耳朵。”   “罢了,这件事就交给我,能私下处理,就不要闹到满门皆知,否则,才真是着了那幕后主使的道。”   两人计议一番,便定下来由陆万闲出面,想办法找萧百画当面谈一次。   秦炽羽见状,似乎也不需要自己再附体。   望着窗下一对其乐融融的师徒,飘在半空中的秦炽羽有点酸。   隔日,陆万闲前往戒律司,足足在戒律司门前等了一整天,终于等到辜厉无奈了,想办法跟萧百画斡旋了一番,放陆万闲进去,在令使的旁观下,和萧百画沟通。   中间沟通了什么,并没人知道,待到夜幕沉沉之时,先有消息传回东明山庄。   “前世”在院子里坐着——其实他根本坐不住,有个风吹草动便起来走一圈。   这时,院门前传来脚步声,“前世”立刻跳起来,向门前冲去。   韩惜见和“前世”正面撞上,吓了一跳,看见是“前世”,才急急抓着他说:“你都干了什么了?我听戒律司里相熟的亲戚说,这事儿非得闹到大庭广众之下不可。”   “什么?”“前世”莫名其妙,“我什么都没干啊。”   “那姓萧的说,你强迫他不成,将他推下山崖!”韩惜见脸都红了。   “前世”更是热血上头,脑子嗡的一下,他震惊地瞪着韩惜见,半晌没说出话。   “我也不信啊,但我那亲戚说,怨鬼身上还留着天火炎髓燎伤的痕迹呢。”韩惜见面露怀疑地看向“前世”,“而且……他脖子上还有、还有……”   “前世”眼内的火焰几乎能喷出来,他猛地向前走去,带着韩惜见差点摔倒,韩惜见也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小公子,稍微晃了一下便也稳住,他回身看向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   “秦师弟,秦师弟你要去哪儿?师尊快回来了,他肯定要问你的——”   “前世”脑后回荡着韩惜见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远了,逐渐淹没在黑暗的树丛后面。   秦炽羽跟在“前世”身后飘,就看见“前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前世”先是去开阳峰下面兜了一圈,又找了条小路穿过开阳峰后面的荒山野岭,一路沿着山脊梁爬到天净台附近,再攀岩下来,寻找戒律司的后门。   可惜,戒律司周围尽是令使,还有冷光灿然的符咒法阵。   “前世”在戒律司后面的山道上不断徘徊,忽然听见一阵说话声,摇曳的火光从前面道路转角处的树丛里透过来。   又是巡逻的令使!   “前世”躲进大树后。   “你说这事儿也是蹊跷,那凡人化的鬼魂怎么也知道上咱们这来告状?”   “谁知道呢。”   “今天韩源跟我说,这怨鬼控诉是东明山的弟子想玷|污他,把他推下山崖的,他一口怨气不散,才上来告状。”   “喝,还有这一出,东明山的弟子倒是够胆大妄为的。”   “可他前两日来告状时,却不是这么说的,只说东明山弟子侵|犯修真者和凡人的边界,导致他失足落下悬崖……”   “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今天一出明天一出的。”   “那东明山的陆长老,岂不是要头疼了。”   “陆长老是个好人,哪里能料想到会发生这等事,今天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啊,脸都青了。”   两个令使一边说,一边提着灯往山路那头走去。   影子摇摇曳曳,并未发现其中异样。   “前世”从树后走出来,不知何时,周身燃起一层淡淡的白光。   你要怎么做呢?   秦炽羽飞上半空,悬浮在那里,注视着怒极的“前世”。   “前世”径直走向戒律司后院,他踏过的地方,草叶燃烧,化作一小股黑烟不见,只剩下一方焦土。   院墙上漂浮着冷光灿然的符咒,“前世”却并未停顿,直直朝着符咒法阵走过去。   只听“嗤啦”一声响,符咒法阵被生生灼出一个洞,“前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青金石铸成的院墙在“前世”的白焰燃烧下仿佛豆腐一般脆软,很快燃烧成一滩石水,流淌在地下。   “前世”向院中走去,双目在空旷处搜索,忽而定在一个偏僻的小房子上,一阵带着焦炎味的风掠过,下一刻,“前世”已站在房门前,门上挂着木质刻黑字的牌子:禁室。   “前世”揭下禁室的牌子,手指微微碾动,“嘭”地一小捧火燃烧起来,牌子化为乌有。   夜晚的山林,只有高处天穹是亮的,越往下越黑,直至林地之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偶尔有一两点流萤飞过,划破死一般的黑暗。   树叶窸窣作响,有什么东西穿过草丛。   一缕一缕光从树木枝干之间投出来,转过半圈,又消失不见。   不远处的深林中,散发着淡淡光的人形正飞快地略过林地,所过之处,树梢被炎髓燎断,草叶蜷曲碎裂,光芒消失之后,路过的地方便成了一片焦土。   “前世”在前面走,后面缀着一条白色的鬼影。   鬼影被无形的力量紧紧攥住,毫无反抗之力,被一路拖着,一直到树林结束,前方的景象骤然一空,只见千山万壑,静静沐浴在月光中。   鬼影发出一声尖叫,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股无形力量从悬崖上狠狠甩了出去。   空旷的山谷里回响着逐渐远去的叫声。   站在断崖前的发光人形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山谷,约莫算着鬼影差不多摔到谷底了,才操纵着它又拉上来。   鬼影无力叫唤,软趴趴地被扔在草地上,虽然它已经不可能再摔死,但濒死的恐惧依然存在,令它瑟瑟发抖。   “秦、秦炽羽……你这是在找死!我现在就去告诉戒律司掌司,你、你竟敢这样对我!”萧百画脸色苍白,抬起头来,目光中流露出怨毒之色。   笼罩在白色微光之中的,正是“前世”,他俯下身来,看向萧百画,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你不是早就告诉戒律司了么?我逾越修真者和凡人之间的界限,逼迫你跳崖摔死?这个罪我好像一直没犯,现在犯一次,怎么了?”   “你!”萧百画意识到此刻的秦炽羽好像和以前他认识那个有些差距,以前那个若说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怂包,此刻这个却是眼中尽是肆无忌惮的可怕人物,“你到底想干什么?”   “前世”轻轻戳了一下萧百画,萧百画感到一阵灵魂剧痛,从“前世”的手指尖扩散开来,令它难以忍受地惨叫起来。   “我想干什么?”“前世”凑近萧百画,“想让你闭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萧百画就像被扭住脖子的鸭子一般,突然消音了。   它惊恐地看向“前世”,拼命地转动脑子,就像溺水者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萧百画知道自己一定能抓住这个突然变脸的怂包最深的恐惧——   “等等,你不怕我把一切告诉你师尊么?”萧百画轻轻一摆手,衣领敞开,露出从耳根下一直到颈窝处的红痕,他自恋般地摩挲着自己的脖子,拇指拂过痕迹,得意地说,“我随时都可以告诉他,你是怎么意|淫他的?你那高高在上的师尊,光是听到我说,你对我动手动脚的那些细节,就已经听不下去了,脸皮那么薄,稍微说几个字就脸红了,若是我把所有事原原本本说出来,你猜你那个高高在上的师尊,还会不会理你?”   萧百画说罢,再观察“前世”的神情,满意地看到,本来锋芒毕露的眼眸,此时又陷入沉思,那张堪称张狂的脸,此时又归复冷静。   “其实我也并不想逼你太甚,只是,你先对我不理不睬的,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我们可以一起双修,你把灵力让渡给我,我让你尝到你此生都尝不到的身子,岂不妙哉?偏偏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害得我一时之间失去希望,冲动之下就跳崖了……”萧百画脸上露出凄惶的神色,“你不知道,那崖底的水多冷,我一直躺在那里,等人来找我,等来的却是……”   山林里不仅仅是修真者,还有鸟兽虫鱼。   萧百画确有一副不错的皮囊,能迷住京里好南风的权贵老爷们,白白糟|蹋在荒野无人知处,他心中的痛恨和懊恼,是没有人能够体会的。   他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之事,形成一副极其偏激的性格,自然,也不会把如今的下场归因到自己身上。   都是秦炽羽的错!   秦炽羽为什么不接受他的好意!待他修炼到金丹元婴,自可以改换相貌,好好伺候秦炽羽,为什么秦炽羽连这些时日都不愿意等!   “前世”见他沉迷进自己的想象之中,不再说话了,才说道:“你可以自己修炼。”   “我为什么要自己修炼?我根本不懂那些什么内功外功!你以为我没看过吗?你给我的《筑基》,书坊里那些书,我也就看得懂《合|欢》《房|中》,图多又敞亮,修炼起来应该也很快,又是我擅长的,我干嘛捡那硬骨头啃呢?”萧百画抱怨道。   “前世”笑了一声,道:“那我便没什么问题了。”   萧百画扬起脸,此时“前世”正俯身看向他,白光包围中,背后是漫天星空,一瞬间,“前世”的容貌再次击中了萧百画,令他产生起不切实际地幻想来。   “你同意了么?”萧百画问,“同意把我当成他?”   “你?”“前世”笑了,“配吗?”   忽然之间,漫天的星辰仿佛都化作一条一条燃烧着的大火球,裹挟着巨大的能力,向山崖顶急坠而来。   萧百画在天地间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这样的异景,接着,硕大的白色火球吞没了他,他来不及发出一个音节,整片灵魂便被天火炎髓吞噬殆尽。   从此之后,六界之中,再无此一灵魂。 第241章 前世之旅   “前世”注视着萧百画的灵魂消失在天火炎髓之中。   一种长久以来憋在心中的怒火释|放出去,令人身心舒畅,自内而外燃烧的炽焰仿佛冬日里洒落周身的阳光,烘得人暖洋洋的,丝毫不觉灼烧或疼痛。   “前世”闭上眼睛,深深吸一了口气,空谷中吹来的风,裹挟着焚烧的气息,别有一番况味,令人心醉。   他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炽焰仍未消失,笼罩着镌满茧子和细小外伤的手掌,给人一种充满力量的满足感。   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他甚至可以纵身往前,飞翔在天地之间,也不怕粉身碎骨。   “前世”张开双臂,他确实这样做了。   宛如一道大火星掠过天空,燃烧着炽白火焰的人形乘风而去,直飞过峡谷、河流,自他体内迸发的强大力量,使他向前冲去,而不是垂直下落。   如同鹰聿掠地,自带风起。   “前世”冲进林中,如天火降世,所及之处,树木顷刻焚毁,灌丛化作焦土。   他稍稍屈膝,卸掉落地的冲击力,而后举步往前走,周身流淌着充满力量的轻盈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道路尽头,硕大的巨大深渊展现在眼前。   无法再前进了。   “前世”向脚下看去,深不见底的虞渊,此时却仿佛温馨的巢穴,可以给走投无路的人以庇护。   但他是走投无路的人么?他不是。   他只是杀了一个普通人的灵魂而已。   那人可恶,咎由自取,他只不过送那人去他该去的地方罢了。   “前世”翘起嘴角,胸口温温热热的,十分惬意,脑海中异常活跃的思绪,令他只能看到问题积极的一面,所有灰色的细节,都被亮金色的意志所掩盖,未来一片光明,而他充满力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   忽然间,一个小小的、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别去!秦炽羽,别再往前走了!”   “陆仙长还在等你!”   陆仙长是谁?   “前世”回过头,看向上方,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无穷的夜空,银河横贯天顶。   “前世”纵身跃下虞渊。   天火灵根失控的时候,会烧掉神志,让人陷入迷狂的状态。   秦炽羽对这个状态十分了解,只不过他的修为尚浅,撑不住天火灵根高强度的灼烧,每次都是失控之后坚持不了多久,就昏迷过去了,最激烈的一次是半空中飞到玄门集市,掉进石头堆里。   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自己发狂,才知道天火灵根失控的时候,人真的是什么都有可能干得出来。   “前世”毫不犹豫,一头扎下虞渊,秦炽羽慌忙去拉,半透明的身子却阻拦不住任何,他立刻也跟着飞下去。   周遭的黑暗越扩越大,逐渐吞没了视野的全部。   “前世”感到自己睡在一片暖洋洋的草地上。   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躺在哪里。   他揉了揉脑袋,过度睡眠之后,枕骨连带着头皮有些轻微的发麻。   “唔……?”   一个手掌那么大的圆形蓝片,悬在高处。   “什么东西?”“前世”伸手在眼前晃了晃,惊奇地坐了起来,他发现,那个圆形蓝片并不是什么发光体,而是遥远的“井口”。   他躺在一处黑黢黢的井下,手边就是凹凸不平的岩壁,身下则是一块完整的石头表面,触|手之处还有又凉又滑的苔藓。   空气中凝聚着常年晒不到太阳闷出来的霉臭味儿。   而那“井口”,应该在极高极远的地方。   “前世”扶着墙站起来,身体还有些酸软,想是天火灵根失控的后遗症。   等等,天火灵根失控?   他怎么又失控了?   一番不堪入目的回忆涌上目前,“前世”顿时感到脑袋过电般的刺痛,他不禁轻哼一声,捂住额头。   该死,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   他怎么就一路披荆斩棘地闯过符咒法阵,把萧百画从戒律司里揪出来,还召唤天火炎髓,把人的魂儿都给烧没了。   这回别说超度,就算找到一点渣渣都不可能了。   “前世”用脑门撞了三下墙。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墙上的石头……碎了。   “……?”   “前世”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又摸了摸石壁,有这么脆弱么?他想。   接着,他便看到自己笼罩在白色火焰之中的手背。   白色……火焰?   天火灵根受到安抚之后,应该就会自动熄灭表面的火,归复于平静状态,为什么,他都已经清醒过来了,天火炎髓竟然还没有熄灭?   “前世”忽然感到一阵恐慌,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情况,以前,每一次,他失控之后醒来,都是师尊在床边守着,他自己身上的火也彻底熄灭了,而且身体经脉还有种火辣辣的痛感,再加上那气海之中被掏空的感觉,毫无疑问,就是失控后遗症。   而现在,他的神智是清醒了,可炽焰没有熄灭,经脉之中不仅不疼痛,反而还有种温暖和煦、浸泡在热水中的舒适感,气海之中更是源源不绝地涌出力量,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也就不奇怪,为什么他撞三下墙,坏的是墙,而不是他的脑门了。   这是什么情况?   “我……怎么会这样?”“前世”喃喃自语。   黑暗中,传来一个阴恻恻的笑声。   “不奇怪,不奇怪,本教主早就说过了,你不应该压抑本性,这才是适合你的修炼方式。”   “前世”猛地回过头,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暗,占满了他的视野,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去辨认黑暗中的轮廓。   这在他来说,是阔别已久的陌生感。修真者从筑基开始,就具备了夜视能力,黑夜之中,要想看明白对面人的长相,还是很容易的。   但是在此地却行不通。只能说明,“前世”所在的这个地方,非同一般。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一个很深的井底?他怎么不记得玄门有这种地方?   “嘿,别看了,这是虞渊。”不远处,幽幽绿光亮起,无数绿色的光点,仿佛流萤一般空中飞舞、旋转,汇聚成一个人形。   苍白而扁平的面孔,上面带着笑意,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笑容。   “是你!”“前世”退了一步,厌恶之色溢于言表。   “哼哼,”玄天教主从鼻子里笑了两声,突然向前闪现,贴近“前世”的脸庞,一双妖异的瞳孔左右震颤着,诡异地打量着“前世”,“秦炽羽,你终于来了,本教主等你很久了。”   “前世”攥住拳头,猛地向玄天教主发起暴击。   玄天教主却轻易躲过,一个后仰,宛如在水中自由行动的鱼类一般,又划回到“前世”面前。   “在虞渊之中想要打败我,是没有胜算的。”玄天教主嘿嘿奸笑起来,“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秦炽羽,你既然来找我——”   “我没有来找你,我只是不小心误入此处。”“前世”断然道,他从须弥袋里拿出神行法器,就要向上飞去。   “你烧死了萧百画的灵魂。”一声轻轻的叹息,贴着“前世”的耳背吹上来,弄得他后脊梁骨发麻,浑身一机灵,恼怒地回过头,甩出法力,打向玄天教主,玄天教主被正面近距离集中,顿时化作一团黑雾,不过眨眼时间,又在不远处凝聚起来,苍白的脸上带着嘲讽,“我说过了,在虞渊,你不可能打败我,别白费力气了。秦炽羽,我们魔域,可不欢迎笨蛋。”   “前世”一手捂住耳朵,一手操纵神行法器,飞快地向上蹿升。   这虞渊却无比之深,他已经能感觉到风掠过脸颊的痛感,可顶头上那么小小的一点“井口”,却没怎么变大。   “你烧死了萧百画的灵魂,可怜啊,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所求也不过是凡人的七情六欲而已,却被你用天火炎髓烧死了,连投胎转世都不能,可怜啊——”   “前世”心内一阵翻滚,大声道:“你这魔头,竟然还会可怜凡人?”   “我可怜的不是凡人,而是你。这么一点小事,你猜玄门会怎么处理你?我可听说,杀死凡人,又击灭他的灵魂,是十恶不赦之罪,不管原因是什么,这名修真者,都必须被处以极刑。到时候你上去了,就会被拉到天净台,戒律司掌司亲自引动无极天火,将你击成粉末,那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应该不疼,一小股青烟这么腾起来,你就不见啦。”   嘻嘻嘻嘻嘻……   诡异的笑声环绕着“前世”,仿佛许多小鬼围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往上飞去。   “前世”上升的速度慢了下来。   “你知道吗,若是你做的干净一点,别拖着一地烧焦的痕迹,从戒律司后门一直拖到禁室,又从禁室拖到后山断崖边,也许,事情还好处理一点。可是你太蠢了,冲动之下,只想着怎么杀人灭口,不教你师尊烦心,却没想过……”   “住嘴,别说了!”“前世”双手捂住耳朵,心内无数负疚感涌起,仿佛万蚁噬心一般难受。   “现在,或许,你师尊已经被戒律司抓走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你失踪了,你是最大嫌疑人,这可怎么办呢?”玄天教主穷追不舍地嬉笑着说道,“不过也不能怪你蠢,第一次干这种事,总是会顾此失彼的,往后多做一做,经验丰富了,便不会再露出马脚。”   “我叫你闭嘴!!”“前世”怒喝道。   “你不想听,大可以封闭五识六感,又何必在这里跟我废话呢?”玄天教主一语拆穿了“前世”的虚张声势,他笑嘻嘻地贴近“前世”,“别装模作样了,有什么意思呢,这虞渊,想出去的人一瞬就能出去,不想出去的人,永远也飞不出去。”   “邪魔,你别以为趁我不备,把我拽进虞渊,我就会加入你那一边,别做梦了!”“前世”回过头,寒声道。   “你不会以为,是我把你拉进虞渊的吧?”玄天教主大笑起来,“可是你自己跳下来的啊!” 第242章 前世之旅   我自己,跳下来的?   “前世”愣住了。   他只记得自己用天火炎髓烧死了萧百画,却不记得跳下虞渊这一节。   戒律司的后山,距离虞渊,应该有很长一段距离,他怎么可能在后山烧死萧百画,又专程跑到虞渊来跳崖?   “你休想骗我!”“前世”怒道,他努力地搜索脑海,想找出证据来证明玄天教主所说不过是巧言蒙蔽,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容易,本来就残破成片段的回忆根本拼凑不起一个完整的真相,再加上心理上的负疚和可能会牵连到陆万闲带来的恐慌,令他很难集中注意力——但他还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等等,你怎么会知道我杀了萧百画的鬼魂?还知道我从禁室里把他拖出来?全程你都围观了?还有——”   “前世”感到头部一阵阵的抽痛,他不得不用拳头抵着太阳穴,稍稍偏过头来缓解痛苦:“还有,你竟然对萧百画这么了解,连他用什么罪状来控告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嘿嘿,没错,你总算聪明了一回。”玄天教主阴恻恻地笑道,“萧百画是个好苗子,本教主本来打算把他培养成邪魔,可惜啊可惜,为了引出你这个天生的邪魔,不得不放弃他喽!”   什么天生的邪魔?谁是天生的邪魔?   “前世”有点听不懂玄天教主到底什么意思,但是他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原来萧百画控告他果然有个幕后主使,这幕后主使就是玄天教主!   怪不得萧百画一夜之间能写好诉状,准确找到戒律司。   怪不得萧百画的诉状字字踩在要害上,能让戒律司掌司为他驱使。   原来……   “陷害我的人,竟然是你!”“前世”怒极,“老贼,今天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数道炽白火球打向玄天教主,照亮半边虞渊洞壁,两人从高处打到低处,时不时炸开一片灵力能量波,令虞渊为之战栗。   玄天教主几次被“前世”打中,散开化作一片黑雾,却又很快在不远处聚拢,重新形成人形。   “前世”这边也不知疲倦一般,穷追猛打,直将天火炎髓不要钱一般挥霍出去,丝毫不见颓势。   “轰——”!!半壁的岩石化作碎块,纷纷落下无尽深渊之中。   很快,在两人从此处打到彼处时,缺损的石壁又恢复如初。   在这无尽的虞渊之中,仿佛一切都不会改变,令人绝望的恢复能力,使激烈的战斗也化为茧房中无谓的折腾。   “前世”停了下来。   他望着手上的炽白火焰,失控仍未停止,但他从来没有这样“享受”过失控。   他虽然无法说明这种感觉,每条经脉都因为充盈的天火灵力而雀跃震颤着,每一次打出火球,都要比他以往认知中自己的能力强大数百倍,造成的伤害,实际对岩壁的冲击,也达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远远超越他现在该有的层级。   这是在虞渊,无人知晓。   若是在外面,定能惊动四方。   “前世”望着自己的手掌,笼罩在炽白火焰中的手掌,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轻松就控制住了本该失控的天火灵根,而且,还能将天火炎髓的力量发挥到最强的地步。   如果早一点知道,他就不必再受制于瓶颈,不必再为了修炼而与师尊起争执,许多感情的冲突和伤害本可以避免。   如果早一点知道。   他还没有犯下重罪的时候,如果他就知道,原来最强的力量就蕴藏在自己体内,只是没有采用适合的方式来修炼,过度的压抑造成他止步不前……其实他可以很轻易地打进四海排位战前一百。   那么,他的天地早就不是囿于那东明山庄方寸之间。   “发现了吗?”玄天教主大笑道,“你本来就是属于魔域的,你不该压抑自己本来的天赋!要不然我说我没有看走眼,你就是天生的邪魔!秦炽羽,这一趟来到玄门,真是本教主的运气,当然,也是你的运气。”   “前世”暂时不想理睬玄天教主,他闭上眼睛,感受手掌之间流动的充盈的灵力。   “秦炽羽,你本来就是属于魔域的,你身上流淌的是地火,而不是什么天火,按照那些道系修真者清心寡欲的方式修炼,只会毁了你的天赋!现在,我让你感受到了释放自我的力量,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拜入我玄天教,我亲自来教你修炼,你一定会突飞猛进,到时候,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四海排位战,就算玄门最顶尖的高手,都不会是你的对手!”玄天教主提出了非常有诱惑力的提议。   “前世”却仍然不为所动,他闭着眼睛,看也不看一眼玄天教主,冷笑道:“代价就是入魔么?我没有那么蠢!”   “你错了,入魔与入道一样,只是两种不同的修炼方式,入魔不能作为‘代价’。”玄天教主再度化作黑雾,一瞬之后,凝聚在“前世”面前,目光凝注在他脸上,少见地严肃,“平庸才是‘代价’,你若要循规蹈矩,按照你师尊说的法子修炼,你将会付出平庸的代价,这代价你未必付得起,平庸意味着你永远无法达到和陆万闲势均力敌的位置,你只能躲在他身后,做一个乖宝宝,让他给你擦屁|股,若是他也搞不定,就像今天这样,一个萧百画都能让你们越走越远。”   “前世”张了张嘴,他试图辩驳,却搜遍脑海也找不出一个字。   玄天教主想后方飞起,如同一张招展的黑色旗帜,苍白的脸在黑暗中更加鲜明,他笑道:“秦炽羽,你想清楚,你还要给陆万闲当乖徒弟么?若你想清楚了,就来玄天教找我,唯独这件事,我不逼你,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说罢,那张白色的脸消失不见,连同黑雾一起消散在虞渊之中。   “前世”垂下头,向脚下看去。   从刚才开始,他就感觉到了这黑洞洞的深渊下面,仿佛有一股极强的吸力,让他不由自主想坠落下去。   他的力量,不仅没有被魔息侵蚀——就像其他玄门弟子警告过的那样,进入虞渊便会被魔息吞噬——反而还变得更强、更充沛,他的身体也更自由,仿佛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一般。   这种熟悉的感觉,只有当他躲在寒石古道下面的矿坑里时,让黑暗吞没自己的时候,才会有,很安心。   ……地火?那又是什么。   天火灵根,其实和天火没什么关系,天不过是说单灵根中天赋较强的。   地火又是什么?   按照玄天教主的说法,他的力量似乎与魔域有所关联,难道说,他真的更适合这种修炼方法?   心脏因为某种突然冒出的可能性而砰砰跳动着,连带着整张面孔都膨胀发热,血流哗哗流过骨膜,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动。   是这样的吗?入魔与入道本质没有区别,不过是两种不同的修炼方法?   ……最大的代价,不是入魔,而是平庸?   明明应该本能抵制邪魔的引诱,可是,“前世”却仿佛被戳中了心中最深的隐痛,一下子触底反弹起来。   情况不可能更坏了,他已经杀了人,不,杀了鬼魂,犯下重罪,只要他上去,他就会被抓走,关在禁室里等候审判,然后,他会被拉到天净台,在众目睽睽之下,受极刑,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师尊又要为他伤心,为他奔走,本来就没什么话语权的东明山,此后更会一蹶不振。   至于说,当庭分辨自己并无罪责,等待公正的审判,那更是不存在的一种可能。   没有什么公正的审判,从第一次,戒律司决定定他的罪开始,他就知道,没有公正的审判,只有无法挽回的颜面扫地。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投入虞渊,进入魔域,就此消失,若干年后成就一番修为,再回来找师尊。   势均力敌的位置……那畅想听起来太诱|人,以至于心跳都会加快几分。   “秦炽羽。”“前世”深吸了一口气,“你不能听信邪魔的一面之词,就这么逃跑。”   沸腾的心不情不愿地平息下来。   一切都不会更糟了,是的,但是他也不能就此人间蒸发,他必须从这里出去。   脚下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做乖徒弟,至少还在可见的未来中,可以与师尊朝夕相见。   全程旁观玄天教主引|诱“前世”的秦炽羽,完全呆住了。   他感到嘴巴有些发涩,他以前想的太过简单,如今令他设身处地经历这一切,他竟然也陷入到两难之境。   循规蹈矩,当个乖宝宝,永远躲在师尊身后,就像玄天教主说的那样,这个代价,他能承受得起么?   还是放手一搏,选择无人涉足的荆棘之路,做出那欺师灭祖背叛师门的事,只为有朝一日,站在师尊面前时,可以为他遮风挡雨,为他所依靠。   答案不言自明。   然,若是秦炽羽真是当局者,他或许会迷失,就像此刻的“前世”一般。   但他知道后面的结果是什么,“前世”选择背叛师门,跳进虞渊,最终成为人人惧怕的魔域大帅,仅听命于魔尊一人。   他的实力已足以为师尊遮风挡雨,只是,他变成了师尊命运中最大的风雨。   最后自食恶果,殒身魔域,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成为后世流传的正邪大战中,唱白脸的丑角。   ……   秦炽羽神色复杂地看向“前世”。   这就是前世的真相吗? 第243章 前世之旅   事情又和秦炽羽想的不一样。   “前世”并没有就此坠落下虞渊,他在空中停了一会儿,便带着一身白色火焰飞了上去。   头顶上的“井口”越来越大,逐渐能看清楚外面的天空,碧蓝苍穹漂浮着悠悠白云,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光芒彻底包裹住“前世”时,他飞出了虞渊,降落在悬崖上,周身的火焰仍在燃烧,他不知道应该怎样控制它们熄灭。   秦炽羽紧随其后,从虞渊里冒了出来。   不好。   就在这时,两个身穿黄衣的巡逻弟子嘻嘻哈哈地从树林里走出来,往虞渊这边行动。   “你听说了吗?那东明山的弟子畏罪潜逃了……”   “他胆子可真不小,竟然掳掠凡人回来金屋藏娇,也不知东明山那位不问世事的山主是怎么想的,对此视而不见。”   “如今事情闹大了,他们恐怕难以收场,那姓秦的竟然畏罪潜逃了。”   两人的目光突然凝注在一点上,说话也变得迟疑起来。   “喂,”其中一人顶了顶另一人的手肘,“别不是我眼花了吧,你看前面那是什么?是个人?”   “是个人吗?看起来还在冒火啊。”   “怎么会有人站在虞渊边上?不会是邪魔吧?”   “哈哈哈哈,这个笑话不好笑。”   两人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面面相觑,一大早巡逻到此,就碰见此等异象,可真是触霉头。   “我回去禀报,你上去看看什么情况?”其中一个人提议。   “不行,我回去禀报,你上去看!”   “……罢了罢了,就知道你胆小,那咱们哥俩一起上去看。”   两人互相推挤着,来到虞渊边缘,强烈的焚烧气息扑面而来,令他们无法再前进一步。   “你、你是什么人?”一名黄衣弟子壮着胆子,探头观察着“前世”,大声质问道。   “就是,一大早地,在这里做什么?”另一人附和道。   “前世”默不作声,他并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概是他运气不好,刚一上来,就被人抓了个正着。   打头那名黄衣弟子经过一番观察之后,突然一拍手,道:“我就说这人看着怎么这般眼熟?原来是咱们私掳凡人回山,昨夜又畏罪潜逃了的‘炎尊者’啊。”说着,他回头笑嘻嘻地问,“你知道‘炎尊者’这个称号是谁给他取的吗?就因为他会冒火?像现在这样,还自以为自己很强,傻了吧唧的,嘿。”   另一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前世”周身的火焰又往上蹿起一层,他的头也低了下去。   黄衣弟子们此刻完全失去了先前对于未知力量的恐惧,当着“前世”的面肆意挖苦嘲笑他,还将一些有的没的妄自揣测加在他身上,戒律司里流传出来的部分就已经十分香艳,再加上他们有限的想象力,添油加醋一番之后更加不忍卒闻。   “前世”垂在身侧的拳头不知不觉间攥起。   心头的怒火随着言语的撩拨不断攀升到新的高点,焚烧着他本来充满负疚感的内心。   “你们说够了么!”“前世”脑子一热,突然大声说道,目光间流露出狠戾的神色,直直盯向两人。   “喝,你听见了么,这位秦师弟,自己干的事儿,还不让别人说。”   “真是可笑,还以为‘炎尊者’是什么厉害的称呼,不过一句戏谑罢了,白放着天火灵根,连四海排位战前一百都进不去……”两名黄衣弟子看也不看“前世”,自顾自地嬉笑着。   眼前的场景何其熟悉,“前世”早已经历经过无数次,四海排位战之中,秘境开启之前,这一切,无休无止的嘲讽和蔑视,早从他第一天踏进玄门就开始了!   “轰——”   无可抑制的愤怒化作白色火焰,从体内喷涌而出。   明光瞬间照亮两名黄衣弟子布满卑劣笑容的脸庞,他们的瞳孔因为过度的光明刺激而收缩,笑容扭曲成为惊恐之色。   甚至还未摆出防御的姿势,炽白火焰已如流风般冲过两人,天火过境,一切喧嚣化为死寂,只剩下满地黑色灰烬。   风一起,什么都没有了。   秦炽羽在后面看得惊心动魄,这事情已经没法收场。   先前烧掉萧百画的怨鬼,可以说是忍无可忍,现在又烧掉同门,肯定是罪加一等。   “前世”似乎也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他看向手掌,白焰层层包裹之下的手掌,好像已经失去了控制。   经过一炷香时间的沉思。   “前世”迈开脚步,依然往前走去,一路上留下焚烧的痕迹,而他已无法控制。   悬圃,议事厅。   数名长老脸色阴晴不定,围绕着议事厅中的玄门堪舆图而立,他们的目光集中在玄门掌门手指的北方黑洞之所在,在那里,一股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牵动着每个人的心情。   “确实是今天早上,大家都感受到虞渊中有异常的灵力波动。”   “是否派人去查看了呢?”   “已经派去了,青池长老带人去了。”   “那我们再等等吧。”   ……   片刻间,议事厅门前一响,一名身着青色长老服的男子出现在那里,身后跟着两名黄衣弟子。   “青池长老,你可算回来了,虞渊的情况如何?”   青池长老脸色阴沉,摇了摇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前世”在惶惶然的状态下,回到东明山庄,立在后院院墙下,久久凝视着碧色的屋瓦。   怎么办?   不知道。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现在显然已经走入死地。   ……就等着戒律司的人来抓捕他了。   他该怎么向师尊交代?师尊脸上又会露出何其失望的神色?师尊会听他解释吗?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现在,那些诬告的罪状,都实打实落在了他身上,他的手已沾满罪恶。   如果,真的投身玄天教呢?   按照玄天教主的说法,这不过是一些小事,只是他缺乏经验,才会做的错漏百出。   否则,他完全可以一边暗中除掉让他不爽的人,一边享受着明面上的风光。变强,和师尊站在同样的高度,势均力敌。   “秦炽羽,”一个熟悉的声音猛地把“前世”从臆想中拉回现实,“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呢?”   “前世”慌张回头,不知何时,陆万闲站在他身后,他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   陆万闲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臂,两指按上脉门,眉头的疑云纾解开来,喜道:“这是……快要破境了?”   “前世”一愣,等等,师尊怎么直接就摸他脉门,他身上的火可还没灭呢,万一烫伤了可怎么办?“前世”立刻把手从陆万闲手中抽出来。   陆万闲意外,有些受伤地看向“前世”:“你还在怪我么?”   “前世”最见不得陆万闲露出这样的表情,因此每一次都会努力完成他的期待,可是这一次,他却实打实地破坏了陆万闲的期待,也许,不久的将来,也许就在一个时辰后,陆万闲就会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卑劣的事情。   至少现在,他看起来像是不知道。   “前世”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我……没有。只是,我怕你烧伤了。”   “怎么会?”陆万闲诧异,“我没有这么娇嫩,虽然你是火系法修,体温高于常人,但也不至于到会烫伤的地步。”   嗯?   “前世”猛地举起手掌,在空中愣愣地看,握拳,又松开,并没有出现白色火焰。   天火炎髓,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   “前世”坐在屋中,面前桌上摆着一只茶杯。   里面是韩惜见新近调制的东明山云雾茶。   “快试试。”韩惜见脸上带着这样的期待,渴望地注视着“前世”。   “前世”仍然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之中,他无意识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这副表情?”韩惜见不高兴了。   如果不是傅唯一那家伙神龙见首不见尾,韩惜见肯定不会抓“前世”来试茶。   “傅唯一呢?”“前世”忽然问。   韩惜见拿出一个茶杯,给自己满上,一边闷闷不乐地说:“他一年有大半年都在外面游历,你又不是不知道。”   “前世”揉了揉太阳穴。   “真有这么难喝吗?”韩惜见又喝了一口,“我觉得还行啊。”   “前世”这才反应过来:“啊,还行。”   “什么叫还行?应该是很不错。对了——秦师弟,小羽羽,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为什么一天两天都是这个表情?”韩惜见说着,摆了个眉毛眼睛都皱在一起的苦瓜脸。   “前世”默然不语。   他心内的惊涛骇浪已经翻了两天,实在是有些麻木了,只是在东明山庄门前出现一丝丝风吹草动的时候,他的心脏还是会飞快地跳起来,这种感觉非常糟糕,就好像有芒刺扎在背上一样。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戒律司的人就会来抓他。   他已经产生过几百次幻觉,仿佛看到戒律司的人乘坐者神行法器,从天空中飞过来——那几缕奇怪的白云,是不是他们法器留下的痕迹?   连铜门牌的反光,风吹过灵木的声响,还有最为致命的——腐朽的门枢转动的声音,都能吓得“前世”一个激灵。   真够了,要不然,干脆去自首得了。   他留下那么多痕迹,早晚得被抓。   可是,一想到会被关在禁室里,再也见不到师尊,他又坐下来,拖得一刻是一刻。   七天过去了。依然没有戒律司的人上门来。   东明山庄格外的清净,仿佛被世事遗忘了一般。   韩惜见又试了一批云雾茶,一边斟给“前世”,一边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吗?你那案子,不用再审了。”   “嗯?”   “据说七天前的夜里,虞渊封印裂了条缝,有邪魔从地下上来——”韩惜见的声音变得空灵又阴森,“一口吃掉了戒律司的法阵,放跑了里面关押的鬼怪,萧百画也不见了。”   “前世”听到后,感到喉咙发干,他尽量放平语气,问:“怎么知道是虞渊上来的邪魔?”   “痕迹啊,一路都是烧焦的痕迹,特别可怕,还有两个巡逻虞渊的师兄,也不见了,至今没找到人。”韩惜见摇了摇头,“也许要变天了吧,虞渊的封印可是镇守着十万邪魔,下面直通魔域的,这么上万年都没出现问题,偏偏今年破裂了,那可不是小事。现在,全玄门的长老,都聚集到紫极殿开会,商量该怎么办呢。”   “前世”呆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后续。   韩惜见推了推他的手,催他快尝一尝新制作的茶叶。 第244章 前世之旅   一个月后。   玄门高层将注意力集中在虞渊封印上,长老会已接连开了十多天,吃住都在悬圃,这一天好不容易告一段落,陆万闲筋疲力尽地回到东明山。   回山之后,他便把弟子们召集起来,宣布玄门进入紧急戒备状态,从即日起每山都要抽调一名弟子过去巡逻虞渊,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三个大弟子身上:   傅唯一常年在外游历,偶尔才会回来,第一个排除。   韩惜见虽然修为不低,但太过胆小,巡逻又是风吹日晒的,陆万闲便没指望他能去干这个事。   最后,陆万闲看向“前世”:“你能去么?”   “前世”没有立刻回答。   陆万闲估量着或许他不愿意和其他山门的弟子扎在一起,毕竟盛家把排外的风气带起来了:“你不愿意去是可以的。我再挑选其他人。”   “前世”答道:“弟子可以去,但是,弟子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巡逻结束之后,弟子想去中州游历。”   陆万闲诧异地挑起眉梢,看向“前世”:“你怎么会突然想出去游历?”   介于“前世”体质的特殊性,陆万闲并不赞成他远游,天火灵根很可能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失控,那样一来,不仅会伤害到“前世”自身,也会对凡俗世界带来不可逆转的损伤。   “如果师尊不放心,我可以和傅师兄一起。”“前世”道。   这回连傅唯一都回头看他。   “这……”陆万闲心中略略有些怅然,但他很快收拾起心情,同意了“前世”的请求,“如果是和唯一一起的话,我就放心了,你们互相照应着些。”   傅唯一没什么表情,对此不置可否。   “前世”点点头:“师尊放心,我只是想……多经历一些事,开阔开阔眼界,如果能像傅师兄这样,找到适合自己的修炼方法,那就更好了。”   陆万闲叹了口气:“修炼了这么长时间,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了。既然决定,就放手去做吧。”   “嗯。”   陆万闲转向韩惜见:“惜见,这巡逻一职,你是否能够承担?”   韩惜见一愣,看看傅唯一,又看看“前世”,漂亮的眉眼都耷拉下来:“你们怎么都要走了啊……”   萧百画案最终不了了之,原告消失,至今没回来,自然是进行不下去。   彼时玄门又集中精力在加固虞渊封印上,没功夫管一个消失的凡鬼。   “前世”就这样逃脱了责罚,甚至没人怀疑到他身上。   说来也奇怪,他没犯过的罪,非要加在他身上,待他真正满手鲜血时,却没有一个人怀疑他。   “前世”离开东明山那日,陆万闲将他和傅唯一送到东明山庄下面的草坡上,再往下,便是绵延无尽的黑色森林。   这片草坡是高山草甸,没什么障碍,最适合施展神行或御剑之术。   离开的天气,十分晴朗,阳光洒落在草地上,风里却带着凄清的气味,是入秋的时候了。   “师尊,不必送了。”“前世”拦住陆万闲。   陆万闲拉住他的手腕,将传音玉佩送到他手中,这是陆万闲在玄门集市上买的,他想来想去,必须跟“前世”有个联系,才能彻底放下心。   “前世”怔怔地望着传音玉佩,忽然笑了,摇了摇头:“师尊,我是出去游历的,没必要再每天汇报吧?那样一来,离开你又有什么意义?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陆万闲默然,确实,他什么都要为“前世”考虑,修炼方法也要为他量身定制,从他筑基开始,就手把手地教,一定给了“前世”很大压力。   而瓶颈,就是让他们重新反思双方关系的时候。他不该放不了手,这样下去,“前世”只会憋死在他的羽翼之下。   “好吧,你说了算。”陆万闲叹了口气。   “前世”点点头,一拍傅唯一的肩膀,两人各自施术飞离东明山。   陆万闲望着空中两个反光的小点,直到他们被白云遮住,心内的空落无法抑制,然而修真之人,都是单打独斗,又有谁能永远在一起呢,就算合籍双修的道侣,飞升也有先后。   修炼终归是一个人的事。   少顷,两道光柱落在密溪镇。   要从玄门里出去,密溪镇乃是道路要塞,这里汇集着三教九流的人,有最精细的中州堪舆图。   因此,两名修真者凭空出现在街道中,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混乱,只是大家已经很久没见过修为这么高的人,少不得一阵议论围观。   两道光柱降落时,强悍的灵力冲击地面,众人脚底不约而同感到一阵战栗,纷纷看向两名修真者,只见两人都是一般高挑出众,在前一人身穿褐色布衣,低调内敛,容貌俊秀却显得过于冷漠,在后一人身着夺目热烈的赤衣弟子服,更衬得他本就雄姿英发的外貌张扬无忌,只是此时,他的表情也十分凝重。   这二人走过长街,硬生生走出了一股戒律司首座下山镇魔的气势,结合这阵子玄门里传出来的消息,顿时议论四起,人心惶惶。   傅唯一微微侧头,对跟在身后一个身位的人说:“差不多了吧。”   “可以。”“前世”一欠身,“走过这条街,咱们便各走各的道。”   “前世”早就和傅唯一说定了,两人不会一起游历,他也不会巴着傅唯一,毕竟历练这种事儿,没必要抱团。   但是在陆万闲那的戏必须做足,否则陆万闲肯定不会这么轻松就放他出来。   两人走出一段,在众人面前做了样子,走到僻静处,傅唯一站住,看向“前世”:“我是赞同你出来游历的,但是你,必须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出来以后,就没有师尊和师兄再罩着你了,懂么?”   “前世”认真道:“多谢师兄提点,必将谨记于心。”   “还有……”傅唯一想了想,又没说什么,“罢了,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   “好。那便告辞。”“前世”也不矫情,驾起神行法器,越过密溪镇外的草地河流,飞往中州方向。   傅唯一望着他离去,心中想,人各有命,他也没什么立场劝“前世”早点回去看师尊,毕竟,他自己也没做到。   秦炽羽漂浮在半空中,秋日的阳光穿透他,照在大地上。   他望着自己离开,又回头望了望玄门。   他是应该留在东明山陪陆仙长,还是继续跟着“前世”?   这犹豫并没有持续很久,忽然一片白雾贴着地面吹了过来,秦炽羽正在惊奇大中午的怎么会有白雾在这么低的地方飞,就被白茫茫一片包围。   等等,这熟悉的感觉……   他要从回忆云里穿出去了吗?   为什么,这段漫长的回忆云,让他有种身临其境的错觉,这么长时间的滞留,仿佛作为一个幽魂全方位的旁观一个人的命运转折点,两难的选择,焚化在眼前的灵魂,还有风一吹就散掉的灰烬,秦炽羽只觉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   如果是他,经历了这一切,会怎么做,怎么选?   他会有“前世”这么勇敢吗?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依然回到陆仙长身边吗?   他会有“前世”这么决绝吗?会在瓶颈的时候毅然离开陆万闲离开东明山?   他不知道,但是,“前世”显然没有他以前想象的那般卑劣。   ……   白雾吹过,明亮的光线停留在眼皮上。   秦炽羽睁开眼睛。   茫茫白雪,覆盖着密溪镇前的草原和河流,不远处是雪后的森林。   秦炽羽震惊,这怎么这么快就到冬天了?不是,他怎么还在回忆云里?地点都没带变的?   秦炽羽转回头,就看见密溪镇的建筑,连绵不绝的屋瓦上覆盖着皑皑白雪,一道高高挑起的酒招子迎风招展,更远处,乌云密布的天穹下,几座雪峰矗立其间。   秦炽羽兜了个圈子,向东明山方向飞去。   既然都已经过了一个季节了,他再找“前世”不太现实,还不如回到陆仙长身边去。   待返回熟悉的山头,温馨的东明山庄铺展在脚下,秦炽羽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一个俯冲穿进院子里,直奔后院。   忽然间,两人对话传入秦炽羽耳中。   “你听说了吗,这次四海排位战的名单出来了。”   “当然!我们东明山可长脸了!”   “说着我就想笑,你没看放榜的那天,盛家那几个仗势欺人的家伙,脸色有多难看。”   “哼,他们也没想到,我们东明山有朝一日也能进入前十吧。”   “而且还是两个人——”   秦炽羽立刻飘回来,停在院子里灵木下的石桌边,两个正在说话的东明山弟子中间。   这两人秦炽羽都没见过,生面孔,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离开之后,陆仙长太过思念自己,所以又迅速收了两个新徒弟。秦炽羽美滋滋地想道。   “是啊,咱们师兄真厉害,傅师兄已经迫近分神中期了,土系法力更是强到本系无人能敌。”一个小弟子满脸兴奋地说道,“听说他的资质一般,全靠勤奋,进境完全不熟天赋流的大能,实在是太厉害了。”   “要说天赋流,也没那么容易,你不知道啊,一百年前,咱们东明山的秦炽羽师兄,还是任人欺负的受气包,就因为他天赋绝佳,有天火灵根,时常控制不住,那盛家人和他有仇,整日里抓着他这一点嘲笑。”   “这倒也是,天赋强,又没个家族根基,少不了被人欺负。不过还好,秦师兄如今也扬眉吐气了,蛰伏一百年,从外面游历回来,就强势夺取四海排位战的第三名,谁还敢嘲笑他?炎尊者的称号,也算一举成名天下知了!”   秦炽羽越听越不对,这到底是哪一年?“前世”竟然拿了四海排位战第七??   他心惊不已,在内心盘算着两人说的话,怎么算,时间也不是过去了一个季度,而是一百年。 第245章 前世之旅   “前世”在外游历了一百年。   一百年后,他返回玄门,一举夺下四海排位战第七名,炎尊者的称号如日中天。   然而从他返回玄门至今,都没有回来东明山一趟,反而是主动请缨镇守虞渊,据小弟子们向陆万闲的汇报,秦师兄在虞渊边上搭了个草棚子,没有对决战要打的时候,就坐在草棚子里歇着,和马厩的看门大爷没有什么区别。   陆万闲奇怪于他为什么不回来住着,但是想到他或许处于战意满满的状态,这般贸然去打扰他,破坏了他的气势,也不大好。   于是便等到了四海排位战结束。   “秦师兄回来啦!”   晌午的时候,小弟子们在门前一阵嚷嚷,拖板凳的拖板凳,打扇子的打扇子。   陆万闲正在庭院里研究灵植养护方法,听见前院响动,不经意抬头去看,就见前院月洞门进来个人,风尘仆仆的。   “前世”又长高了不少,皮肤也晒黑了,进门时还得稍稍侧头才能通过,他穿着自己最喜欢那身金红色铠甲,臂上带着袖箍,赤衣弟子服被他随随便便地掖在胸甲里面,下摆短了半截,露出精壮的小腿和玄色马靴,整个人就像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青年将军一般。   陆万闲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陌生的隔阂感,秦炽羽是这个样子的么?他记忆中的秦炽羽是规规矩矩穿着赤衣弟子服,肤色冷白,容貌俊秀,虽然身量高大但气质低调内敛,每次来见他的时候,都恭谦谨慎,即便在外面受人欺负,心里憋气的时候,也只是皱着一点眉头,有点阴沉的样子。   秦炽羽何时变得如此张扬了?衣服也不好好穿,头发也不好好梳,进门时就像一团炽烈的火焰,明晃晃地叫人睁不开眼睛,一下子冲到陆万闲面前,从头到脚都带着危险的侵|略性。   陆万闲低下眼,道:“你回来了。”   “前世”抬起手臂,似乎想抱一抱陆万闲,但看到陆万闲这样的反应,他的手臂僵在半空,又垂落下去:“师尊,我回来了,你在埋怨我没有早一点回来吗?弟子只是想,要闯出一点成绩,才有脸回来见你。”   “这有什么有脸没脸的,东明山一直是你的家啊。”陆万闲此时方才抬起头,“前世”一开口,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细细打量着“前世”的脸,不管外在打扮怎么变,“前世”的神情和习惯都是一样的,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沉淀着炽烈的情愫,专注地凝视着和他说话的人。陆万闲稍稍恍神,忘记自己后面要说什么。   “师尊,走,我们进去说,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前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七月中的阳光,在这大雪天里格外温暖,他拉住陆万闲的手臂,往后院走去。   “这中州果然是繁华之处,京邑又要比玄门集市热闹百倍,坊市森罗棋布,夜里从高空看下去,就像整整齐齐的灯田一样。”   “前世”捧着一盏茶,火灵均匀地加热过后,递到陆万闲手中。   陆万闲接过茶,啜饮一口,面上带着笑意,听“前世”述说他这一百年来的游历见闻。   “前世”恨不能顷刻间将自己所见全部说出来,可惜人只有一张嘴,畅所欲言半个时辰,才从京邑说到东洲,东洲碧蓝的海水、岛屿,还有岛民们生活起居的异域风情,阳光下天际的白帆,岛上浇着椰子汁的糯米饭,五识六感的记忆,纷至沓来,堆叠在舌尖,说不尽,道不完。   “前世”眼中的光芒也闪闪发亮,他讲到自己在各个地方的修炼,在海水里,珊瑚间汲取大海的力量,在京邑中,上元节,点亮几盏防风灯,逗弄不明所以的居民,这一趟离开东明山去中州游历,“前世”丝毫不后悔,甚至还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趟旅程没有陆万闲和他一起。   “咳,不过,弟子游历,没见过要带着师父作陪的。”“前世”说道,“若是师父喜欢,弟子可以转成带师父去吃喝玩乐一番。”   他有未尽之言,这一百年,他是去修炼的,至于修炼的方法,是不能叫陆万闲知道的,所以,他及时刹住话头,省得作茧自缚。   就像玄天教主说的,做坏事若想做的漂亮,只需要多做几次,经验丰富了即可,如今他便可以面不改色地隐瞒自己这一百年来的修炼方法,只捡好听的跟陆万闲说。   “吃喝玩乐倒是不着急。”陆万闲微微颔首,“你这一百年来的修炼,进境神速,如今已经突破分神期了吧?看来那瓶颈是不存在了的。你怎么突破的,详细跟我说一说。”   “前世”微微一愣,知道这一关他总得过,便收拾起旁的思绪,专心对付这一关:“师尊既然问了,弟子便直说,东明祖师爷的修炼方法可能并不适合我,因此,我向傅师兄讨教,如何寻找适合自己的修炼方法。”   “嗯,这我大概有所预料,看样子,你是找到适合自己的修炼方法了?”陆万闲问道。   “前世”点点头,傅唯一那段说辞,倒也不能说全部是作假,他曾经听韩惜见说起过,傅唯一每次出去游历,都会找那自然造化处能量最大的地方,如百尺瀑布地,如风暴聚集处,如江潮涌起时,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人的潜力会最大限度地激发出来,自然而然,就会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修炼方法了。   “前世”便将这些理论结合他修炼中的一些具体实景,跟陆万闲讲了一番,半真半假最难分辨,何况“前世”说得栩栩如生,这些言辞,他已在心中组织过几遍。   陆万闲听得认真,自己心下也有一番计较,“前世”这次出去游历,确实是长进了不少,不管是心性的稳固,还是修为的增涨,都令人出乎预料。但是,他心里隐隐还是有些不安,也许是东明真人曾经传递给他的一种理念: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进境神速,让他忍不住就要多想。   “看来你真的是开悟了不少,正好这次四海排位战我也没有参加,没能和你对决一次,有些遗憾,不如眼下我们去后山切磋一番,让我看看你这第七名的排位,是否名副其实。”陆万闲笑道。   “前世”一愣,挠了挠头:“这,我刚回来,还没坐稳,就要切磋吗?”   “你推托什么,莫不是怕刚夸下了海口,就被我打趴下,脸上不好看么?”陆万闲故意挤兑他。   “前世”赶忙道:“不,不是,我是怕出手没个轻重,打伤了师尊。”   这话一出,陆万闲站了起来,一把拉住“前世”:“现在就去,走,让我看看你哪儿来的底气吹这么大的牛皮。”   “还是师尊厉害,弟子只是说万一……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切磋,天璇峰附近如何?”“前世”赶忙说道。   陆万闲知道他是怕打坏了东明山的花花草草,但是选择在天璇峰附近切磋,也是真不怕挑事,陆万闲笑道:“出去一趟,学坏了。”   两人来到天璇峰附近山麓,选了无人的山头,白雪皑皑,覆盖在岩石上面,陆万闲本就是风系法修,可以做到踏雪无痕,仙履悬浮在距离雪地三寸之上的虚空中。   “前世”则像个火炉,往哪儿站,哪儿的雪就化开一片,他两脚踩在岩石上,摆出起手式:“请师尊赐教。”   如今两人都是分神期的修为,“前世”比陆万闲低两个层级,但切磋起来也不显得吃力,因他是攻击型的法修,战斗过程中习惯于疾风骤雨一般的攻击套路,在第三者看来,倒像他占着上风。   秦炽羽作为灵体,悬浮在两人之外,见那山峰上,自己的“前世”经过短短一百年的修炼,就能突飞猛进到这种地步,他心中也暗自羡慕。   这就是玄天教主所说的,释|放自我的修炼方式么?   如果修炼一百年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怪不得“前世”会心动呢。   两人酣畅淋漓地打了一番,终未分出胜负,雪山被“前世”的炽焰攻击烧掉一半积雪,光秃秃的好不可怜,近处的几座山峰也出现一块一块焦黑的“斑秃”,极大地破坏了天璇峰的风景。   只是那天璇峰的巡逻弟子们,也不敢贸然出来发表意见,光是从远处看看两位大能的打斗效果,便知道是容不得他们这个层级的人上去置喙的。   陆万闲轻盈地落下地来,飞剑远流“蹭”地收入袖中,他笑吟吟道:“今日便到这里吧。”   “前世”亦收起火灵,神采奕奕地来到陆万闲面前,颇有一种小学生等待夸奖的乖巧态度。   “不错,我很高兴,你的修为进境确实不凡,看来,你是真的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修炼方法,往后也没有那么容易失控了。”陆万闲认真地打量着“前世”,“是我以前把你攥得太紧,以至于你施展不开,一直找不到自己的道路,吃了很多苦头……”   “不要这样说,请师尊继续攥紧我,别放手。”“前世”顿时急了,双手拉住陆万闲的手,温温凉凉羊脂玉一般地攥在手心里,格外的舒服。   陆万闲只觉双手探进了火炉里一般,不由得想,秦炽羽的修为高了,体温似乎也高了不少。   “前世”见陆万闲出神,心里更急,一直以来练惯了的天火炎髓,此时如脱闸的洪水一般,顺着手心大经脉涌出。   彻底的释|放意味着拔除了限制,大开大合固然舒服,却也牺牲了抑制力,玄天教主所说的修炼方法,可以快速提升一个人的战斗力,但也意味着他在战斗以外的地方会控制不住自己,这就是修魔的特点与弊端。   “前世”虽然没有彻底放下一切去修魔,他的基础灵力还是来源于自身的天火,但修炼方法上已经微妙地偏向了前者。   他觉察到陆万闲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时,慌忙松开他的手。   “师尊!” 第246章 前世之旅   陆万闲全无防备,被一团炽烈的火焰闯入经脉之中,直抵内府,周身的防御丝毫没有抵御作用,灵体正面受到冲击,难以忍受的灼痛令他不由自主低哼了一声,身子站不稳,向旁边倒去。   “前世”立刻松开他的手腕,伸臂抱住他,情急叫道:“师尊!”   陆万闲稍稍从冲击中缓过神来,内府仍是火辣辣的痛,他摆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不想在徒弟面前露出软弱之色,仍是强撑着站直了身子。   “师尊……”“前世”的目光始终凝注在他脸上,手臂紧紧圈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手在微微发抖。   “无妨。”陆万闲轻轻摇头,他自己探了探,知道灵体受损,但这种意外,谁也想不到的,不过秦炽羽的控制力确实该练一练了,怎么连以前都不如,这般想着,陆万闲感到嘴角边有些湿润,似是有液体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他顿时有些尴尬,赶紧反手擦掉。   “前世”却捉住了陆万闲的手,目光僵直地望着他的嘴唇。   陆万闲疑惑,余光不小心扫到自己手背上,一抹鲜红格外刺目,原来不是受伤之后口水紊乱啊,他还以为怎么了呢。   “前世”却并没有陆万闲这奇奇怪怪的心理变化,他的表情就像天塌了一样,嘴唇紧紧抿起,双颊因为牙齿用力咬合而线条紧绷。   一句话也没有说,“前世”稍一沉肩,手臂穿过陆万闲的膝弯,起身时上身稍稍左右平衡了一下,将陆万闲打横抱起。   陆万闲不由自主攥紧了“前世”的衣服边,脸上有点发热,这尴尬场面实在是一刻都坚持不下去,他急速地低声说:“放我下来,成何体统,这要是被人看见了……”   “前世”拢在陆万闲背后的手臂又圈紧了一下,让他不得不贴在“前世”怀里:“……叫我这张老脸怎么挂得住……”陆万闲坚持下去的话,变成了一句咕哝。   半空中落下一片绣着江南山水的锦缎披风,正好遮住陆万闲上身,连头带脸都遮盖起来,如此这般,可以保他不会丢脸。   “前世”小心地抱着陆万闲回到东明山庄后院,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在床上,又替他脱掉步履,陆万闲忍不住踢了他一脚:“我还能自理。”   “前世”不吭声,替陆万闲脱掉另外一只脚上的步履,起身来把他挪到床里,又侧身坐上床沿,替他拉过被子盖好,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陆万闲哭笑不得,这般被人照顾还是头一遭:“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情况,秦炽羽,你够了没,能不能有个正形?”   “我去找悬壶院的医修来,你好好躺着,不要乱动。”“前世”丝毫没有露出一点笑容,替陆万闲掖了掖被子边,便风一般地掠出去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前世”便从悬壶院带回来一个医修,陆万闲在被子里呆着左右无事,自己调息疗伤起来,醒来时,就看见一个陌生人正坐在自己床边,唬得他一愣。   “这是内府受损,调理起来慢,不过不是什么重伤,不影响日常生活。”医修一番诊治,回头对旁边的“前世”说。   “内府受损,那就是灵体受损了。”“前世”的脸色白了几分,他此刻心内只觉万蚁噬咬一般,懊恼自责得恨不能时光倒流,他为什么连一点天火炎髓都控制不住?竟然伤到了师尊?说要保护师尊的人是他,到头来让师尊受苦的人也是他,他如何能不为之心结。   “是灵体受损。”医修十分淡定地说,他见过不少对决之后,灵体被刺得千疮百孔的大场面,这么一个小指甲盖的灵体创面他还真不当一回事,“虽然是损伤中最厉害的一种,不过伤得很浅,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怎么能忽略不计?都灵体受损了,你跟我说忽略不计?”“前世”的火气腾得起来。   “秦炽羽!我怎么教你的?跟医修能这么说话?这位同门,不好意思,是我没有管教好弟子——咳咳咳……”陆万闲急得一口气儿没上来,又咳嗽起来。   这回“前世”顾不上别的,赶紧扶住陆万闲,揉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哼,四海排位战第七又怎么样,还不是敢以下犯上,打伤自己师父,”医修却是个记仇的,不乐地上下打量“前世”,嘟囔道,“确实是没管教好。”   “前世”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   陆万闲却开口道:“同门小哥,你这话倒是不对,他不是故意打伤我的,人总有个失手的情况,你不能污蔑他。”   医修也就是图嘴上痛快,信口那么一说,陆万闲态度又好,说话有理有据,他便也挑不出刺儿来,只是脸色仍然不怎么好看:“是我失言,陆长老,您先休息,后续的用药情况,我同秦师兄说罢。”   “好。”陆万闲微微颔首,闭上眼睛,倚着墙壁,调息起来。   “前世”跟着医修出了门。   那医修说了几味药,去哪里抓,怎么煎,怎么服用,又提了些忌口,“前世”认认真真记下了。   “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再来悬壶院找我。”医修冲“前世”点点头,便要走。   “等等,这位师兄,我想问问,灵体受损可以完全恢复么?不会留下什么亏空之症吧?”“前世”顾虑道。   “不会,这就是一小伤,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只是恢复得比较慢一点。”医修说道,他观察到“前世”眼中的担忧,又想到陆万闲刚才说的话,多半就是“前世”不小心打伤了师尊,这会心里内疚得很,想要加倍的弥补,才能稍微好受一点。医修叹道,“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同时加一些进补的药材。”   “什么进补的药材?只要有效,多贵多难得都没关系,请师兄指点一二。”“前世”立刻来了精神,一脸洗耳恭听的恭敬表情,等着医修赐教。   在“前世”的要求,医修把他能开出来的最贵的方子留了下来。   “前世”打四海排位战赢了不少灵石,再加上中州游历带回来一堆货品,都在须弥芥子袋里存着,这会儿一股脑去八方钱庄换了大额灵石券,先去悬壶院的药方扫荡了一圈,把有存货的都买下来。   晚间核对方子,还差一味玄蛇鳞,恰好“前世”在北海听说过这种海洋怪物,当即启程往北海去。   第二天天不亮,“前世”挂着一身玄蛇皮,风尘仆仆地回来,头发上还有极寒处留下的冰渣子。   他赶到悬壶院,解下披风,往桌上一铺,把所有药材“哗”地抖落在披风上,随手裹吧裹吧,抬头问:“问渠师兄呢?”   问渠就是那天给陆万闲出诊的医修。   问渠一出来,不由得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当着“前世”的面将珍贵的药材清点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方才抬起头,感叹道:“没想到你真能凑齐这些药材。”   “还是要多谢师兄指点,这煎药的事,请师兄费心,给我演示一遍,若我师父他痊愈无碍了,剩下的玄蛇鳞便送给师兄。”   其他医修一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问渠赶忙摇手:“不敢不敢。”   “那便捐给悬壶院。”“前世”说道,“那天是我心急了些,还请问渠师兄不要放在心上。”   问渠早就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何况“前世”也不是故意打伤他师父,如今又有这份孝心,自然是没什么可指摘的。   “前世”拿着煎好的药回来,谨遵医嘱,早一副晚一副地伺候着陆万闲服下。   陆万闲倒有些受宠若惊,左右不自在。   在“前世”又一次想替他穿鞋时,陆万闲按住“前世”的肩膀,道:“我没事了,腿没有断,可以自己穿。”   “前世”见陆万闲坚持,只好退开。   “那药……剂量是不是有些大?这两天我总觉得内府里火烧火燎的,这都几百年没出过汗了,你看我衣服都湿了,到底是什么药?”陆万闲穿好步履,走下地来,来到铜镜前。 第247章 前世之旅   “前世”见状,立刻解释道:“弟子请医修又开了一副补养身子的药方,可能是这药方火气大了些,师尊若是感到不适,我再去找医修过来看看。”   陆万闲叫住他:“不必了,既然是补养的方子,那偶尔发发汗也正常,稍有不适,泡个澡便也罢了,你去把木桶拿来。”   “是。”“前世”领命出去,麻利地拿来木桶,盛满高山流泉,又用火灵加热,直到屋里云腾雾罩的。   陆万闲试了试水,水温正好。   “弟子先出去了。”“前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飞快地退出去。   陆万闲笑着摇摇头,解开衣衫,踏进桶中,热水环绕着肌肤,只觉方才那股子粘|腻的感觉一扫而空,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张开了,舒舒服服的赛过神仙。   泡了一会儿,陆万闲眼皮越来越沉,便趴在桶边睡了过去。   “前世”左等右等,不见陆万闲出来。   他在院子里兜了几圈,快步走上门前,轻轻叩了两下门,叫道:“师尊?”   屋里没人应。   “前世”贴着门静静听了一阵,里面也没有水声,他终于等不住,道了一声“冒犯了”,推门而入。   水汽朦胧之间,只见深褐色的木桶边上趴着一抹洁白的身影,走近看时,湿漉漉的墨发贴着如玉般的肩背流泻而下,一直飘散到水面中,陆万闲侧脸枕着手臂,脸颊微微发红,眉宇间尽是安闲惬意,眼睫低垂,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原来是睡着了。   “前世”松了口气,大概太舒服了吧,不小心就睡着了。   以师尊这个修为,泡澡还能睡着,不知为何,“前世”心底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俯下|身,贴近陆万闲脸畔。   师尊好像睡的很舒服,梦里都在若有若无的笑。是因为自己回来了么?   “前世”虽然很想让时间停住,静静沉溺在此刻的温馨之中,但是在水里睡着不是什么好习惯,他轻声叫唤:“师尊,起来了,师尊?”   陆万闲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声。   “师尊,去床上睡吧,嗯?”“前世”放低了声音,十分温柔地说,像哄小孩子一般。   陆万闲皱了皱眉,仍然懒洋洋的,没有醒过来,脑袋一偏,换了一边脸颊枕着,躲开“前世”嗡嗡的骚扰。   “前世”有些无措,师尊竟然能睡得这么沉,如果强行叫醒他,也不是不行,但肯定会吓人一跳,对身体不好;如果把师尊从水里弄出来,又未免太过唐突,而且……   “前世”的目光像被烫了一下,立刻从水面上收回来,他犹豫再三,伸手隔空取来一件棉质的中衣,小心地托着睡着的人的肋下,将他从水里抱出来,光滑细腻的肌肤隔着薄薄一层赤衣弟子服,抵在自己怀中,“前世”只觉心跳快要蹦出腔子来,他飞快地抖开中衣,将人一裹,横抱起来放进床里。   陆万闲昏沉沉地往旁边一歪,头枕到一处微微隆起的肉垫上,只觉得十分舒服,也就不再移动。“前世”低眉看向主动倒进自己怀里的师尊,不由得又放轻了些手脚,小心地控制火灵烘干这躯体上的湿气,又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和后颈,将他挪到垫子上,随即挽起湿漉漉的长发,松松卷在手中,慢慢烘干。   冬日的阳光顺着窗棂洒落在床榻上,暖暖地晕开一片明亮的格子,一半落在枕上,细细描摹着沉睡中安然的眉眼,一半落在床边,乌黑的长发柔顺地铺开,一缕尾梢握在床边俊美青年的手里。   这幅景象仿佛凝固成永恒,刺入半空中漂浮的秦炽羽眼中。   秦炽羽飘出室外,望着屋顶上反光的积雪。   这回忆云什么时候结束?   他不想再看了,真的看够了。   虽然“前世”倒霉的时候,他是挺同情他的,但是“前世”运气好起来之后,却要比他幸福得多,眼看着陆仙长毫无防备地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睡着,即便另一个男人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秦炽羽也无法忍受这种心理憋火的感觉。   越是憋火,就越无法代入“前世”,秦炽羽只能飘着,无力改变这一切,他的参与感越来越弱,自然是不想再看下去了。   眼前的白雪连成一片,突然开始扭曲浮动,周遭的景象逐渐虚化,化成一片片白雾。   秦炽羽心头一松,这是回忆云散开了,这次,他可以出去了吧?   “你听说了吗?”   “那秦炽羽又去大闹悬壶院,说医修给他开的方子有问题。”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在秦炽羽耳边响起,他努力想摒除这些杂音,这些杂音却一个劲儿往他耳朵里钻。   “泰和大师都惊动了,亲自去东明山看诊呢。”   “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啊?不是听说都是最贵的药方吗?”   “最贵的药方开错了也是害人啊,那东明山的陆长老,好好的分神期大能,自从吃了他们家开的药,每日昏睡不醒……”   秦炽羽悚然一惊,眼前白雾散开,就见一个人来人往的屋子呈现在自己面前,他漂浮在高处,将屋中的情况尽收眼底。   这是东明山庄后院,陆万闲的卧房。此时屋内,陆万闲坐在床头,背后垫着软垫,看起来有些疲倦,手搭在床沿的药枕上。   泰和大师闭着眼睛,给他诊脉。周围则是一群拎着药箱的医修,随时等候差遣。那医修问渠也在其中,额上沁出涔涔的汗珠,亮闪闪的反光。   床脚立着两人,前面站着的是韩惜见,神色有些焦虑,后面则是“前世”,目光里透出火气,只是碍于泰和大师正在诊疗,故而暂时隐忍不发。   泰和大师突然睁开眼,轻轻地“咦”了一声,凑近陆万闲,问道:“陆长老,近日可是去了那虞渊?”   “并未。”陆万闲懒洋洋地回答道。   “嘶,那就奇怪了。”泰和大师皱眉。   “院长,请问我师尊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日日昏睡?如何治疗才会好转?”韩惜见急急问道。   泰和大师沉吟片刻,抬起头,对韩惜见和“前世”说:“你们随我出来一下。”接着又招呼其他医修也一起出去。   “前世”走在最末,将门合上,来到泰和大师近前,一把揪起问渠的衣襟:“你到底给师尊开的什么药?为什么他会昏睡不醒?”   问渠心里有点虚,面露讪讪之色:“这……就是最滋补的药,理论上来说应该没有什么……”   “药方给我看看。”泰和大师说道。“前世”拿出随身携带的药方,交给泰和大师。泰和大师看过之后,皱眉道,“这药方没什么问题,也没有相冲的地方。”   “那为什么师尊会整日疲倦、昏睡不醒?”“前世”立刻问道。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我方才给他测过经脉,一个月前应有灵体受损,不过伤势轻微,如今已经痊愈了。只是他体内似乎被阴寒之气侵蚀,正是外强中干之时,持续进补势必造成虚不受补,无法消化,自然郁结困倦。”泰和大师说道。   “阴寒之气?”“前世”和韩惜见齐齐发问,眼神盯着泰和大师,满脸的狐疑。   “要说这阴寒之气……是来自下面,黄泉之河,虞渊深处。”泰和大师道。   “魔息??”韩惜见惊疑。   “和魔息略有不同,魔息是修魔之人用来修炼的能量,和灵气相对。这阴寒之气,则是自然散发的,魔域之人对此习以为常,但我们修真者,却容易受到潜移默化的损害。”泰和大师解释道。   众人听得一阵恐慌,低低的议论很快传开。泰和大师的意思,难道是说虞渊封印已经被打开了?   “但大家也不必过分担心,虞渊的封印,众长老已经联手加固过,只是多多少少会透出些阴寒之气,并不浓郁,不至于对我们造成伤害。我猜测,是陆长老受了些伤,一时之间被阴寒之气趁虚而入,才会造成这样的症状。待我改善药方,专门针对阴寒之气开上一副药,再调养调养就没事了。”   众人松了口气,纷纷抚膺叹道“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   说到此处,“前世”的脸色已有些难看。   “但是,老夫刚才问过陆长老,他说最近没有去过虞渊……”泰和大师抚了抚颔下胡须,“再加上他这病症并非孤例,已经有其他长老来找我,说自己在四海排位战之后,多多少少也有些不适,主要表现为偶然性的虚弱,当时我并未在意,如今看来——”   四海排位战之后。   阴气入体引发的虚弱。   来自地底魔域、自然散发的阴气。   “前世”不由自主退后了半步。   一时之间,他背后的汗毛全都竖起来了,身子更是凉了半截,他明明没有沾染玄天教主的魔息——虽然玄天教主说,那样修炼会让他进境更快,但他始终坚守着地线,就是学修炼方法,但不与邪魔为伍,这一百年中,他自以为打开了新的局面,在利用自身天火灵根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开发潜力,飞快提升武力值和修为,另外一方面,又能全身而退,不沾染一点魔息。   可是为什么,还有阴气这种东西?难道玄天教主说得是真的?那句“前世”从来没有当真的话——你的天火灵根不是什么天火,而是地火,你天生就是修魔的种子——如今又回荡在“前世”耳边。   所以在四海排位战中,和他交过手的人,都会进入虚弱状态?   所以长时间和他待在一起的师尊,才会整日疲倦、昏睡不醒?   “前世”只觉脑袋中有一扇铜箔,被铁锤敲打后,在狭窄的空间内发出惊心动魄的震鸣,令人难以忍受。   “秦师弟?秦师弟?”韩惜见拿手在“前世”眼前晃了晃。   “嗯?”“前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院子里满满的人都不见了,只剩下他和韩惜见二人。   “嘿,你发什么呆呢,刚才泰和大师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师尊的事儿不用操心,服用了去除阴寒之气的药方,很快就会好起来啦。”韩惜见安慰地拍了拍“前世”的手臂,“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刚才走神了。”“前世”垂下头。   “知道你这几天在师尊跟前伺候又操心的,挺累的吧,这几天煎药的事儿就我来。”韩惜见笑道。   “需要什么药,我去买。”   “不用买,都是现成给配好的,毕竟长老们都是为了修补虞渊封印,才遭到阴寒之气侵蚀,这药费理应由玄门来掏。”   “修补虞渊封印?”“前世”抬起头来,看向韩惜见。   “是啊,你方才没听到吗?泰和大师说,掌门他们讨论认为,长老们都有一个共性,就是身居要职,一起修补了虞渊封印,所以才会有后遗症。”   不是因为在四海排位战中和我对决过才染上阴气的么?“前世”暗想。   “至于说为什么在四海排位战后才爆发,大概是对决过程中多多少少都会受点损伤,后遗症才表现出来了。”韩惜见回忆着泰和大师的话,用手指蹭了蹭下巴。   真的……是这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叶大大带我飞灌溉营养液+8 第248章 前世之旅   尽管韩惜见提出了泰和大师的看似合理的解释,但“前世”仍然忧心忡忡。   陆万闲喝了一旬的药,某天早上起来,感到神清气爽,换上长老服出得院来,把花圃里的灵植灵木照看了一番,该浇水浇水,该剪枝剪枝,一直忙活到午后,也没觉得疲倦。   他洗过手,出得中庭,见韩惜见正提着食盒进来,便招呼他坐下来一起吃。韩惜见近日里倒是气色不错,脸颊红润,眼里闪着光,看见陆万闲又恢复往常的状态,他更是喜上眉梢,拎着食盒便哒哒地小跑过来,摆在桌上,又跟陆万闲说等他拿两双碗筷来。   玄门第一酒楼的小菜,个顶个的精致,陆万闲打开食盒,只觉香气扑鼻,胃口也跟着活跃起来。   韩惜见跑回来,兴冲冲地摆好碗筷。   “秦炽羽呢?”陆万闲问道。   “他啊,昨天搬回虞渊边上的草棚子去了。”韩惜见答道。   “前世”搬回虞渊边上,是看到陆万闲一连吃了七八天药都没见好转,他想试试,到底是像泰和大师说的那样,是封印虞渊的后遗症呢,还是如他心里隐隐猜测的那般。   隔天早上,东明山便发来纸鹤,说陆万闲起来了。   “前世”看见这小心,只觉心中被剜了一刀,果然是因为他么。   偏偏就在他离开后第二天,师尊恢复了。   心中的万般不甘,在此刻浮起,化作一股酸涩的气流,充满胸臆间。就知道他的运气一向不好,怎么会三番两次地脱罪,原来最坏的运气压在这呢。   当天夜里,“前世”徐徐降落在虞渊中,四下无人的黑暗死寂中,浮现出一张苍白的人脸。   玄天教主嘿嘿怪笑两声,问道:“乖徒弟,找我做什么?”   “前世”眯起眼睛。   “罢了罢了,不叫徒弟就不叫徒弟,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心服口服拜我为师。”玄天教主倒是乐观。   “前世”的脸色却很难看,他开门见山地质问道:“你没有说过,按照你说的方法修炼,就会沾染上阴气?”   “哦?”   “这阴气还会损害修道之人的身体?”   玄天教主转了一圈眼珠,很快露出一个狡诈的笑容:“喔,你是说,有人因为你的阴气,受到影响了?有人,是你那个姓陆的师父?”   “我只有一个师父。”不存在姓陆还是姓什么的限定,师父,只有一个。   “好好好,你知道有一个师父,你师父因为你身上的阴气受伤了?这不是很正常嘛,要不然修道的人干嘛封印虞渊,大家一起修炼不就好了吗?”   “前世”恼怒:“不要扯东扯西,我问你,为什么我按照你的方法修炼,就会产生阴气,我又没有去过魔域,又没有吸收魔息,只是一个修炼方法,你不是说魔修道修没什么差别么?”   “嘿,那你也信——”玄天教主奸笑。   “玄天!”“前世”团起一捧炽白火焰,冲着玄天教主打过去,玄天教主周身黑雾一震,转瞬间飘散,又在距离“前世”更近的地方聚合。   “别生气嘛,年轻人,本教主只是说,我们这种修炼方法,和道修不一样,它更适合你,要不然你大可以选择道修啊,看看那种憋死人的修炼方法,能不能让你在四海排位战中脱颖而出?”玄天教主贴近“前世”,笑得格外得意。   “你不必扯那些不相干的,我只问你,为什么会有阴气,如何去除?”“前世”闭上眼睛,无视玄天教主的撩拨。   “喝,你倒是心志坚定,一定要和我们魔域撇清关系喽?”玄天教主阴恻恻笑道,“可是,没这么简单,魔修会上|瘾的,你沾上一点,那就不容易摆脱了,这么好的修炼方式,难道你舍得放弃吗?再回到你那压抑本性的道修里去?连玄门里面的小弟子都敢嘲笑你?”   “前世”猛地挥出一道明亮的炽焰,玄天教主大笑着退开,仿佛倒提木偶一般斜向上飞去:“秦炽羽啊,秦炽羽,真话就是这么难听,别以为不吸收魔息,就可以全身而退,你身体里流淌的,本就是邪魔的血液,你是天生的魔种。”   “前世”听到这话,知道自己彻底陷入了玄天教主的圈套,但他早就无路可退,也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   既然此路已绝,那临了便做一点好事吧。   “轰”——亮白刺目的火焰自“前世”周身腾起,照亮半个虞渊,岩石缝隙里的细草亦清晰可辨,玄天教主只觉眼前一花,忽然被人抓住了命门,猛地向外摔去。   玄天教主摔在虞渊崖壁上,还未来得及喘口气,接二连三的火球便向他砸来,他急忙闪避,却哪有人能在暴雨天闪过雨滴呢?只觉比百年前在这虞渊里见识过的灵力攻击强了千万倍的冲击,一次次紧逼着灵体命门,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感觉很久都没有了,玄天教主竟然隐隐感到兴奋。   黑雾骤然散开,又骤然聚合,不断辗转腾挪着躲避疾风骤雨般的攻击,免不了有那么几次就被击中,灵魂都跟着震了一震。玄天教主终于支撑不住,趴在半壁上喘着气儿,转过一张苍白的老脸,耷拉着眉眼,哀求道:“秦炽羽,老朽不过说句实话,却被你追着打,难道你忘了,当初是谁把你救出绝境吗?”   “前世”冷笑一声,并不答话,而是直接质问道:“如何消除阴气?”   玄天教主哀叹一声,又要装可怜,“前世”再度举起火球,打消了他这个念头,他摇头晃脑地说道:“年轻人就是火力旺盛,老朽本体不在这边,可受不起你这摧残。罢了,我就给你指一条明路。”   “前世”眯起眼睛:“你最好说点实在的,否则我不介意手上再多沾点血。”   “啧,年轻人。我知道的可多了,你若是杀了我,你一定会后悔的。”玄天教主阴恻恻地说道,眼睛咕噜噜地打量着“前世”,“修炼魔功之后想洗白,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没有修炼魔功。”“前世”冷声道。   “好好好,行行行,那就是去除阴气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修炼到飞升,魔修也可以飞升,只要过了九天雷劫,不过魔修修炼的快,相应的九天雷劫要比道修难过一点,毕竟上天对于我们这些魔修在心灵上的考验还是要强一些,我们的想法比较多嘛。”   “说点实际的。”“前世”手中的火球又暴涨一圈。   “实际的就是第二个方法,魔尊手中有一颗魔域秘宝,叫做天命石,只要魔尊愿意,他可以启动天命石,为你逆天改命,夺胎换骨,甚至逆转时光,活死人、生白骨,无所不能。”玄天教主说道这里,叹了口气,“可惜啊可惜,这么好的物件,却深藏于这地下,他们这些玄门的长老,新近又加强了封印,没那么容易下去啊。我看你还是飞升来得快些。”   “前世”只觉右眼皮猛地一跳,想也不想,大火球向玄天教主砸去。   只听一声扭曲的尖叫,玄天教主炸成一片绚烂白光,风一吹,什么都没留下。   “又想蒙我,罢了,我自己去找答案。”“前世”冷哼一声,向上飞出虞渊。   月旬,陆万闲彻底恢复了,托那补药的福,灵力还充沛了些。   他等着“前世”什么时候回来,跟“前世”再切磋一番。   谁知,再见到“前世”时,又是辞别之日。   青年垂下头,双手抱拳,隔着一道溪流的距离,远远说道:“师尊如今身体康复,弟子也可以心无挂碍地上路了,游历修炼之事,不可一日荒废,请师尊原谅。”   陆万闲一怔,问:“要去多久?”   “短则数十年,长则百年。”   陆万闲默然,心中微有揪痛,然而想到,游历确实对两个徒弟都很好,他们长进得很快,自己不该这样如尘俗中父母一般牵牵绊绊,放不开手。   “好,那你去吧。”   冬天快要结束,雪水消融,山上的腊梅鲜艳夺目,映着蓝天,给人一种春天已经到来的错觉。   “前世”下山去,经过玄门第一酒楼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韩惜见正垫着脚,顺着一处偏门往里看。   近些日子他都很高兴,脸颊上带着遇见桃花的润红,“前世”一直以为他是因为师尊康复了才会这般兴致高昂。   如今看来,倒是另有缘故啊。   偏门开了,韩惜见正待进去,却似觉察到身后射|来的目光,回转身,看向街道中。   他的目光与人群中“前世”的目光相撞,不由自主流露出心虚的神色,他冲“前世”摆了摆手,又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前世”当做没看见他。   这般打完手势后,韩惜见飞快地逃进院中。   依韩惜见的性子,多半是偷吃到什么好吃的菜肴了,还要神神秘秘地溜进人家大厨后门去,为了保护大家公子的形象,真是不遗余力。   “前世”摇摇头,继续走他的路。   在他身后,半空中,人头攒动的街道上方,半透明的秦炽羽神色复杂地望着韩惜见走进了那间关着辜小月画像的房子。   在不知不觉间,各人的命运已经注定了结局,而他们彼此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前世旅游大环线,接下来进入激流勇进项目。 第249章 前世之旅   花开花落,物换星移,而后又一百年。   韩惜见身陨,对陆万闲的打击很大。前世的秦炽羽返回玄门,而今他的修为已经可以轻松打败分神中期的大能,实力突飞猛进,令前辈长老们为之震惊。   只是这一次,他不是回来赢得荣誉的,此时的他,也不再需要那些身外虚名。   这一次,他是来和陆万闲道别的。   一百年的游历,没有解决体内阴气累积的问题,而前世的秦炽羽,已经对这种类似于魔修的修炼方式上|瘾,根本停不下。   陆万闲追到虞渊前,想问一问,秦炽羽到底作何打算,为何返回玄门,依然不入东明山庄。   望着陆万闲眼中的疑惑和失落,身着金红战甲的青年停住脚步,虞渊内带着腐朽气息的风掠过他的脸颊,他感受到的却是如鱼得水一般的甘冽,不知何时,这已经成为他赖以生存的东西,死亡,鲜血,腐坏的灵体,大概从他第一次杀死同门,并从中获得快|感时,就注定会有这分道扬镳的一天吧。   “走吧,你还在等什么?”   “前世”脚下,一团黑雾不断变换,发出只有“前世”才能听到的声音。   玄天教主自然不会被他一百年前的两个火球击灭,当年激进的行为不过是为了在他心中种下叛变的种子,而今这种子已经生根发芽,成长为参天大树。   “前世”没有选择,没有人能解决他眼下的困境,只有唯一而渺茫的希望,魔尊。   去往虞渊,至少可以不在陆万闲眼前晃,不会害得他昏睡不醒,也不会让他陷于包庇魔修徒弟的两难之境。   “秦炽羽!你这是做什么?你要去哪里?”   远远的,荒野上的风吹起陆万闲的衣衫,他一向淡然的声音里,有了罕见的慌乱。   “有什么不能说明白的?你还认我这个师父么?”   “秦炽羽,你回来!”   在有希望的时候,还可以说明白。然而现在,步入虞渊,重新洗白回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可又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希望,不得不去。   希望,最是令人痛苦。   那么,便不要再将这痛苦带给心上的人。   “不肖徒秦炽羽,今日与师父割袍断义,解除师徒关系。”   “若有来生,再行报答。”   说罢,头也不回地跃入虞渊。   在他身后,原本只有陆万闲一人的荒野之中,突然出现四名身穿蓝衣的长老。   “果然是他。”   “畏罪潜逃了。”   硕大的虞渊洞口,如同一只黑黢黢的眼窝,平摊在大地上。   蓝衣长老们聚拢在虞渊洞口,神色肃然地向下看去。   “走,回去通知门中,东明山弟子秦炽羽叛逃,入魔,谋杀同门数十人的罪责可以定在他身上了。”   蓝衣长老们走过陆万闲身边时,陆万闲仍处于惶惶然的状态中,条件反射地辩解道:“他这一百年中都没有回来过,怎么可能把罪责全算在他头上?”   一名蓝衣长老冷笑了一声,侧过脸来打量陆万闲:“陆长老,你多方维护叛逃弟子,我们是看在你口碑不错的份上,才没有捉拿你问罪。”   陆万闲默然。   待四名蓝衣长老离去,他又在风中站了许久。   回忆云形成的白雾,滚滚自眼前流过,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前世如走马灯般飞快变幻。   灵体状态的秦炽羽,悬在半空中,看到玄门为镇压邪魔,专程派人潜入虞渊,兵临魔尊城楼下,被一骑当先的“炎尊者”拦下。   进入魔域,彻底解放自我的“炎尊者”实力已非寻常长老可比,又是在魔域这样的主场,以横扫千军之势,将玄门长老的队伍打得落花流水,一路从城楼追击到虞渊。   长老们要从虞渊封印中遁走,不幸在封印上留下裂痕,“炎尊者”一举击破虞渊封印,为魔尊征讨凡界打开了一条血腥的通路。   踏着正道的尸骨,“炎尊者”获封魔域右尊者,位列魔尊之下,万魔之上。   正邪大战开始后,又一百年,“炎尊者”率魔域兵卒前往中州京邑,屠灭中州王室共计一百余人,将战争又激化了一个层级。   四海之中,凡修真者,皆聚拢在玄门,商议如何共同镇压魔域。   东明山弟子傅唯一领命代师出征,讨伐昔日师弟,两人约战在虞渊之中。   这一战,惊天动地,整座玄门山麓皆为之震动。   傅唯一平素低调行事,无人知他实力几何,却在这一战之中,击败锋芒正盛的“炎尊者”,将群魔赶回魔域之中,为修真界挣得反击的机会,更重要的是,获胜的希望。   傅唯一回东明山后,因为决战,心境有所顿悟,决定闭关悟道,本来指望他继续反虐回去的玄门长老们,不由得失望了。   傅唯一闭关之前,对陆万闲说,秦师弟那边或有隐情。   然,血债在前,中州王室数百人,同门长老数十人,这些都是无法偿还的罪孽,不管有什么隐情,此一生都难再回到当初。   傅唯一的话却像一根柔软却锋利的头发丝,钻进陆万闲心里,随着呼吸,不上不下地刺痛他。   陆万闲辗转反侧,长夜开眼。恰逢前线传来消息,说魔域“炎尊者”经虞渊一战,已露颓势,近日里都不见露面,恐怕是伤势沉重,命不久矣了。   冥冥中仿佛有一种感应,陆万闲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当年意气风发的小弟子,一脸苍白地蜷缩在魔宫某处幽深的殿宇之中,床榻之下,一口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熬煮着味道刺鼻的魔植。   不行。   不管怎么说,秦炽羽都是他带进修真之门的,他不能就此作壁上观。   至于先前那些割袍断义的鬼话,事到如今,秦炽羽应该也懊悔了,哪怕是去听一听秦炽羽的忏悔呢,也该走一趟魔域。   陆万闲下意识攥紧了长老服的衣摆,山水图被皱褶割裂成一块一块。   没人知道陆万闲是怎么潜入炎尊者位于魔宫之中的偏殿的。   只有全程旁观的灵体状态秦炽羽看到了。   但凡前面有个风吹草动,秦炽羽都会非常紧张,比陆万闲本人还紧张,他知道自己无法穿越两世的隔膜去提醒这个戴着兜帽把自己伪装成魔族的傻师父,所以才更觉折磨。   还好他知道,最后陆仙长会平安无事地回到玄门,比眼下这个该死的“前世”多活几千年。   这段经历,后世的陆万闲只是一句带过,并没有多说,作为谴责孽徒的证据之一,重点都放在谴责上了,而绝口不提当时自己怎么就一门心思要去找已经入魔的孽徒,原则和底线又在哪里。   魔族向来没什么道德感可言,对于他们来说,弱小的、没用的、或是曾经有用后来没用的东西,都是可以抛弃的。   因此,当初炎尊者殿上多么花团锦簇,这会儿就多么凄凉,连端茶倒水的小妖魔也不肯往他寝宫走,聚在院子外头说闲话。   陆万闲抛出一个隐形符,贴在墙壁转角处,凝神倾听小妖魔们的闲话。   “……人界来的修士,就是中看不中用。”   “就是,还以为能攀着他享受一下右尊者府的尊荣,谁知道这才开战,人就扛不住了。”   “要我说啊……这多半是咱们魔尊大人的计谋,让他们人界的修士自相残杀,咱们不费一兵一卒,不就拿下上面那个嘘嘘门了吗?”   “是玄门。”   “嘻嘻嘻,我知道,这是我给它取的新名字,嘘嘘。小角羊,你喜欢不?”   “呸,谁是小角羊,我是乘黄。”   ……   小妖魔们聊得开心,没防备一阵风起,他们“哎哟”“哎哟”地捂住眼睛,嘴里咒骂这虞渊封印一开,魔域的气候也变得越来越讨厌了。   恰在此时,陆万闲一个移行,潜入半开的院门之中,飞快掠过庭院,悄无声息地踏进宫室正殿内。   正殿里有一股腥臭味,和陆万闲想象中的煮魔植形成刺鼻药味不同,这是什么肉放久了开始溃烂的味道,闻着令人作呕。   他给自己使了个清风术,以一层薄薄的清香微风隔开自己和外界,这才压下胸中翻涌的呕吐感。快步溜进殿中,左右探寻了一番,终于在一处镂刻着怪兽纹样的大床上发现一块隆起的被子,有人背朝外躺着,一动不动。   陆万闲心脏砰砰直跳,走上前去,站在床边,却又犹豫起来。   这片宫室的光线很暗,没有窗户,墙壁上挂着许多古怪的兽头,一个个形状狰狞,近处摆着一支烛架,烛架顶端汪汪油光中,一缕灯芯静静燃烧,那股烂肉臭味就在烛灯这里最为强烈,不知道烧的是什么油。   对于陆万闲来说,这魔域的生活环境是不可想象的恶劣,是他绝对适应不了的,不知道秦炽羽怎么就能在这儿躺住,东明山庄那般清净宜人,天光晴好时,窗户外面便是碧蓝如洗的晴空,阳光洒落在开满五颜六色小花的山坡上,充满花香的微风徐徐扑在人面上,那般美好的日子放着不过,秦炽羽却要来这鬼蜮之地自讨没趣。   “秦师弟可能有什么苦衷吧。”   脑海中又回响起傅唯一的话,陆万闲轻轻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单手撑着床沿,侧身坐下,这床极宽阔,不知一个人睡弄这么大床干什么,陆万闲一下够不到睡在里面的人,只好脱了鞋,手脚并用地爬进床里。   头顶上是用鱼类的气囊攒成顶棚,上面还挂着一串串的贝壳,令人费解的审美给陆万闲造成了很多不便,他不得不尽量低下头,才能躲过那些奇形怪状的贝壳“流苏”。 第250章 前世之旅   陆万闲凑近侧卧着的人,他的影子亦被烛火投在墙上,正当他思索该如何开场说一句话,是先声夺人兴师问罪,还是若无其事顾左右而言他……   侧卧着的人突然咳嗽一声,哑着嗓子道:“我不是说了,没事别过来晃,再有下次,看我卸了你的羊腿……”   陆万闲见他这幅地头蛇的恶霸模样便是一怒,但在魔域地盘不敢过于张扬,便压低声音,怒斥一声:“孽徒,你好好看看是谁来了!”   侧卧的人背影一僵,好似脑后的头发都扎了起来,他手臂撑着身子,缓缓转将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陆万闲心中一惊,只见此时的秦炽羽两颊凹陷,面容枯槁,已经衰弱憔悴得不成样子,甚至连那双一向神采奕奕的眼睛,也黯了下去。   “前世”也凝望着陆万闲,眼珠微微震颤,他一时间分不清楚是梦是醒,如果是梦,为何师尊会如此真实,栩栩如生,如果是醒,师尊怎么会出现在他床上,这可是封锁森严的魔宫,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万死难赎。   不对,肯定是梦,醒来的世界中,他已经回不去了,师尊更不可能原谅他,还专程到魔域来找他,怎么可能呢。   陆万闲见“前世”神情迷离,呆望着自己,过了一阵,又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   “秦炽羽,你怎么回事!”陆万闲看不得他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一时间怒气无法发泄,抓起他的手臂,便运用灵力,强行往他经脉中探去。   一股深重的衰败之气,瞬间涌了上来,陆万闲眉梢微扬,冷笑道:“真不错,本以为你投入魔域,是能得了什么修炼上的好处,如今看来,倒是天人五衰之相,秦炽羽,你可真能耐。”   “前世”恹恹地别过脸去,不耐烦地说道:“关你什么事,你还不快回去,天天晚上来这,说这些废话,又有什么意思。”   陆万闲眯起眼睛,谁天天晚上来了?秦炽羽这混账东西,又把他当成什么人了!莫不是门前那小角羊妖?对了,刚才秦炽羽还说,要卸了一条羊腿呢。笃定是小角羊妖了。   “秦炽羽!你给我起来!”陆万闲上火了,一把拎着“前世”的衣襟,将他强行拽起来,靠墙顶住,另一只手团起一片清风,往“前世”脸上砸去。   “嗯?”“前世”猛地被泼了一脸凉意,只觉精神一下抖擞起来,眼前模模糊糊的景象也骤然清晰起来,他怔怔地瞪着眼前的人,“你、你怎么……”   陆万闲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看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他顶住“前世”的脖子,清晰地感受到手掌下面瘦骨嶙峋、硌得生疼,也不管其他了,说道:“傅唯一说你委屈得很,不知道你委屈个什么,当初跳虞渊那么利索,现在又杀人又放火又委屈的,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今日你便随我回去。”   “前世”哑声道:“我不去。”   陆万闲看他脸色又难看起来,全无方才的脆弱可怜,又是梗着脖子固执己见,怎么也不肯跟别人解释一下的。对了,别人,他们俩毕竟割袍断义了么,陆万闲这个“别人”,自然是没有聆听其解释的尊荣的。   “我可不管你是什么盐尊者糖尊者的,就你这副样子,还是听我吩咐吧。”陆万闲举起手,就要一掌劈下。   “别,你先回去,”“前世”急了,急促地喘|息起来,顷刻间,苍白枯槁的面上浮起一层病恹恹的红|晕,“师尊,我求你,回去。”   陆万闲被那声嘶哑的“师尊”一叫,心内的难受顿时都涌起来,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说罢,一掌劈下,“前世”立刻晕倒在他怀里。   幸而这内殿没什么人来,“前世”又是个不爱叫人伺候的性子,那些小妖都远远地在院子外面撩闲,也不肯进来看一看他们主子的死活。   陆万闲就地布置法阵,将内殿用三层结界封起来,就算有人闯进来,也只会看到障眼法,也就是方才陆万闲刚进来时看到的景象,假如那闯进来的人还非要跟床上的秦炽羽说两句话,得到的也只会是炎尊者本尊原声的“出去”。   做好这一切之后,陆万闲回到床上来,随手扒拉开满头贝壳,将昏迷的“前世”摆在墙边上,摆出盘腿而坐、背靠着墙的姿势,自己也采用同样的打坐位,拉起“前世”的手,与他脉门相并,肌|肤相触。   这般过了整整三天。   “前世”仍然沉睡着,但气色明显好多了,整个人也从阴云环绕的状态,重新恢复到原来的面貌,长眉深目,鼻梁英挺,两颊略显瘦削,但颧骨上微微显出些红润之色。   又是一个阳光清爽好青年。   陆万闲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充满成就感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这三天时间虽短,但工程量非常大,他把“前世”的经脉从上到下整理了一遍,驱赶魔息,注入灵力,和换骨洗髓没什么区别了。   如今,“前世”通身上下,经脉都是崭新洁净的,虽然内府中的功力也随之清理掉了一大半,但也保持着元婴期的修为。   元婴期,就是“前世”曾经突破不了的瓶颈,如今一切又回到当初,幸耶,不幸耶,难以论断。但在陆万闲看来,只要能重新开始,都是好的。   他也有些倦了,心中想着快些带“前世”回地上去,千万别被玄门的长老发现了,只要通过了玄门的巡逻,就可以回东明岛,岛上无人过问,自然可以带着“前世”慢慢调理。   “前世”恢复了体力,自然醒转很快。   他睁开眼睛,稍微运转了一下灵力,脸色变化,迟疑问道:“你这是做了什么?”   “感觉如何?”陆万闲没有立刻回答。   “前世”面色沉沉如水,又暗中探查了一番内府,当他发现多年来积蓄的修为都不见了,经脉竟然还被重塑过,现在自己干净得就像一只白切鸡,送上玄门的宴席分毫不会失礼,他不由得从齿缝中挤出一丝冷笑:“陆万闲,我说过请你帮我洗髓么?”   陆万闲知道他一下子接受不了,也不跟他分说,起身便往床下去。   “站住。”“前世”一把攥住陆万闲的手腕,将他拖回自己身边,得知自己功力已失,苦心经营了这几百年的魔功全都没了,“前世”的理智被滔天怒火席卷一空,他反手将陆万闲压在身|下,紧紧捏着他的肩膀,“我们已经恩断义绝了,你不懂吗?你干嘛要跑下来多管闲事?陆万闲,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毁了你的魔功。”陆万闲微微皱眉,刚刚运功透支了体力,这会儿竟提不起一丝力气护住肩膀,“前世”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力气,攥得他肩胛骨咯咯作响。   “是,你毁了我的魔功。”“前世”迫近陆万闲的脸庞,黑沉沉的眼眸饱含着怒意,紧盯着他,仿佛随时会发动攻击的猛兽,“你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是不是?”   陆万闲被他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前世”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说过话,就算以前为了盛家弟子的事闹得不愉快,那怒火也是隐忍不发的,而今,正面面对“前世”怒火的冲击,陆万闲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的魔功再练下去只会害死你,倒不如壮士断腕,将它割舍了去,重新再练,就算有瓶颈又怎么样,至少道路是正的,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在你走上歪路的时候,没有多关心你一点,放任你自己出去远游……”   “不,你不是我,你根本不知道瓶颈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宁可死,也不想再回到过去了。”“前世”一字一句狠狠咬着牙说道,他的眼睛因为高强度的情绪而有些发直,血丝布满眼白,整张脸都变得狰狞。   他呼出的热气喷在陆万闲脸上,弄得他很不舒服,有种被野兽扑在地上准备撕咬的错觉。   陆万闲偏过脸:“事已至此,你还是随我回去吧。”   忽然间,陆万闲感到颈侧一痛,好像皮肉都被刺穿了一般,一个满是硬质头发的脑袋拱在他耳朵边上,又热又湿粘,全是汗臭和洗髓后排出体外的腐臭味,真像荒郊野岭的兽类一般,冲着他肩颈相连的那块皮肉咬了下去,狠狠地不松口。   陆万闲火气也上来了,团起一手风灵,便向身上沉重的身躯推去,奈何灵力几近枯竭,只弱弱地起了一些小风,挠痒痒似的,推在那厚重的胸膛上时,根本造不成任何冲击。   两人不断较劲,各自使出全部力气,竟僵持不下。   突然间,外间传来那个羊妖的声音:“尊者,是魔尊大人找您,不是我非要进来——”   陆万闲只觉颈间一松,身上的重量亦去了,他仰躺在床里,不敢大声喘气,只听到“前世”窸窸窣窣穿了衣服下床,应声答道:“带路。”   那脚步声远去了,陆万闲才松了口气,过度用力后手都有些发麻,抬不起来,他勉强挪动身子,坐起来,靠着床里的墙壁,这一番动作之后,眼前更是金星乱蹦。   方才那羊妖应该是看到障眼法了,所以才没头没尾地和“前世”说了句辩解的话,以它低微的修为,肯定是没看到自己。   只是如今形势不妙,“前世”反应过激,明显是不打算和他回去,眼下又被魔尊叫走,也不知如何掩饰一身魔功消失的事。到底是留下来等他回来,还是先走一步。先走一步固然稳妥,但若是“前世”因为自己而遭到魔尊的伤害,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陆万闲越想越担忧,起身便要下床,谁知牵连到颈间咬伤,疼得他轻嘶一声,伸手去按,竟湿湿黏黏一片血迹,可见咬得多狠:“这狗崽子……” 第251章 前世之旅   “前世”在前面走,秦炽羽的灵体在后面飘,时不时隔空对着他的后脑勺抡拳头,然而相隔两世,并不能打中“前世”。   “前世”确实是个白眼狼,十成十的。   他都舍不得陆仙长受一点小伤,“前世”却胆敢把陆仙长的脖子咬破流血。   当时那场面太过冲击,以至于秦炽羽以为“前世”要行不轨之事,差点就爆炸了,而今想来还是心有余悸。   若是魔尊能把“前世”就地正法了也好,现在秦炽羽不管什么正邪不两立,眼下最讨厌的就是“前世”。   “前世”进了魔尊的偏殿,在门前稍微停留了一阵,对着铜镜整理了一番仪容,确定脸上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又拿出一种臭烘烘的叶子在身上熏了熏,把不该有的气味遮掉。   忽然,他的目光定在镜中自己的嘴唇上,一缕血色透出来,实在是要命的纰漏,“前世”用拇指缓缓抹去血迹,镜中的人脸色阴沉,更像嗜血邪恶的妖魔。   “前世”走进偏殿,阴沉的光线从偏殿顶端的气窗漏下来,照亮层层叠叠的鱼皮顶棚,将空气中乱舞的尘埃亦照的分明。唯独那偏殿深处,古怪的神魔像之下,魔尊的宝座隐藏在黑暗里。   秦炽羽头一次进入魔域的中枢,魔息弥漫的地方,他忍不住左右环顾起来。   “前世”径直走到魔尊宝座之下,单膝跪地,向魔尊行礼。   秦炽羽抬头看向那黑黢黢的宝座,只看到一个隐约的人形轮廓,不知为何,他本能地感到熟悉。只见“前世”走近宝座,与宝座上的黑影交流,阴影里伸出一只老皱的手,就像北海深处的玄蛇皮一般丑陋。   那只手攥住了“前世”的披风,一边同“前世”吩咐事情,一边缓慢地把指缝间的赤红披风团成团。   “前世”听完魔尊的吩咐,拱手告辞,刚退出一步,便停住了。他低下头,看见那只正攥着他披风的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恰好天窗的光照亮“前世”的脸庞,秦炽羽分明看见,“前世”眼中的神情是厌恶的。   “前世”忍耐着,低下头,又在魔尊耳边说了些什么,那只老皱的手,终于放开了他的披风——改为捏住他的下巴,长长的指甲划过他淡色的嘴唇。   这一瞥实在太过恶心,秦炽羽哆嗦了一下,好像被雷电击中一般。   “呵呵,好,恢复了就好,你先下去吧。”魔尊漫不经心地笑着说,“至于天命石的事,不着急,不着急,等你魔功大成,本尊自然祝你一臂之力。”   天命石?   秦炽羽好像在哪里听过。   “前世”一欠身,向后退去,退到台阶下,干脆地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秦炽羽飘在“前世”后面,一边思索着天命石:“对了!”他猛然想起来在哪儿听过,是在虞渊内,玄天教主迫于压力,告诉“前世”说魔尊有一块天命石,可以帮人脱胎换骨,即便魔修,也能洗成清清白白的道修。   不过,听魔尊这口气,应是和“前世”定下了契约,约定“前世”修魔,魔功大成之后,再帮他洗白。   魔尊是邪魔的首领,诡计多端,多半是以此要挟“前世”,让“前世”听他号令。   而今陆仙长用自身功法,替“前世”洗髓了,自然用不着魔尊再多此一举。只是“前世”似乎并不乐意。   两种方法虽然都是洗白,但陆仙长的方法是退回原初,老老实实再修炼一遍,魔尊的方法却是先练到顶级,再行洗白。   对于“前世”这样贪功冒进的人来说,当然是后一种更有诱|惑力。   但也不至于要到反咬陆仙长一口的地步吧?!恩将仇报,怎么会这么狼心狗肺的!秦炽羽恼火地瞪着“前世”的后脑勺,这下好了,他更无法和“前世”共情,附身之事毫无希望,接下来的烂摊子又该如何收场?   陆仙长……当初怎么说的来着,他是怎么平安无事地回到玄门的?   秦炽羽左思右想,都没想到相关的只字片语。   “前世”返回自己宫室中,驱赶走院门前的小妖,径自进入寝殿,一进门来,他便谨慎地将门反扣住,下了个锁字诀,快步往内室走来。   内室静悄悄的,“前世”心中微微失落,也是,师尊应该是走了,谁还愿意留在这鬼地方等一个不孝弟子回来。   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向床里搜寻,那层层贝壳障幔此刻格外碍眼,阻住了他搜寻的目光。   “前世”探身上床,拨开贝壳,在床里靠墙的角落发现了闭目养神的陆万闲。   心底仿佛突然被吹起了风灯,一摇一摆,轻盈地飞到天上去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走?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前世”一边说着冷硬的话,一边凝视着陆万闲的脸,师尊不管什么时候都这样好看,精致得像玉雕出来的神像一般,摆放在这魔气氤氲的地方,更显得出淤泥而不染,让人想要深深地藏起来。   陆万闲低垂着眼眸,并未回答。   “前世”的目光落在他颈侧,连着肩膀那片细白的皮肉上一片暗红,血液已经凝固了,可渗进衣服里的血还是那般鲜红刺目,一缕缕血迹沿着衣褶蔓延,将洁白的内衫画得不忍卒观。   “前世”隔空取来一件从未穿过的棉布中衣,扯成手掌宽的一溜布带,挽在手中,他凑近陆万闲,责怪道:“就算你气我,也不该放着伤口不管。”   秦炽羽都快心疼死了,盯着陆万闲的伤口看,此刻听到“前世”故作姿态的鬼话,忍不住回头怒视着他:“还不是你咬的!陆仙长是为了救你,你这个白眼狼!”   “前世”的手穿过秦炽羽的灵体,目光不稍移,只凝注在陆万闲伤口处,他扶住陆万闲的手臂,想给他包扎起来。   手掌却在隔着衣服碰到人的时候,感到手下的肌肤异常的凉,靠墙而坐的人失去平衡,向一侧倒去,“前世”的脸色瞬间变了,右手缠着布带,便去接人,肩膀稍稍一拱,陆万闲向前倾倒,黑发流泻的头颅重重砸在“前世”肩头,身体又冷又僵,带着寒气儿扑在“前世”怀中,仿佛一大块玄冰落在了怀抱里。   “师尊?师尊?”“前世”低头急促地叫唤,手臂不自禁将怀里的人紧紧抱住,周身的火灵开始扩散,逐渐提升周围温度,“前世”抚着怀里人的背,脸颊贴在他发顶上,不断低声叫着“师尊”。   又冷又僵的肢体逐渐恢复到正常的体温,凉冰冰的脸颊也因为过热而泛起浅红的血色,陆万闲却仍然没有醒过来。   “前世”手足无措,恨不能把自己的内丹掏出来人吃了,只是火系的内丹对风系分神期法修根本没什么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拥着没有一点生息的人,感到如潮水般的黑暗从头顶压下来,很快淹没了他。   他的希望,他的计划,还没有实施,他从始至终唯一追求的东西,却在他眼前破灭了,他无法承受这个代价。   “师尊……”   “师尊……”   如狂似魔的低语中,“前世”的心神已经有些混乱,他捧起陆万闲的脸,和他的脸贴在一起,嘴唇不断亲吻着淡淡远山般的眉宇,炙热的情愫并不能唤醒一个无知无觉的人,“前世”感到自己心神已碎,理智也随之消失,他只想着一件事,便是紧紧抱着他的师尊,两个人就永远都不会分开。   忽然间,一股熟悉的意识冲进脑海,“前世”一个激灵,再度睁开眼睛时,眼神已变得清明。   好像内里的芯子换了一样,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清明之下,隐藏着暗潮汹涌的情绪,并不比方才减上一分。   只是被这个取而代之的秦炽羽,给压住了而已。   在尝试了无数次之后,后世的秦炽羽终于和“前世”在一件事上达成共鸣,就是救师尊!一旦达成共鸣,附身就变得轻而易举。   “陆仙长,你等一等,我们这就出去。”秦炽羽揽住陆万闲的身子,抱下了床,随手解开金红铠甲,将陆万闲的脸贴着自己中衣放着,又扯开斗篷,裹住他的身子,秦炽羽的目光落在陆万闲脚上,一片印着玄门兰花标志的布袜格外刺目,他伸手褪下陆万闲的袜子,露出光|裸的脚来,淡青色的血管和微微隆起的玉白脚面镶嵌成一幅冷淡却又勾人的画面,秦炽羽咬住牙,事急从权,陆仙长,以后和我在一起,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罪了。   秦炽羽抱起陆万闲,大步走出院门。   他虽然见识比“前世”少,修为比“前世”低,但他有一点长处,就是知道的比“前世”多,他笃定陆万闲会平安无事地回到玄门,也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那么此刻的绝境便是不存在的,只是暂时性的假象而已。   秦炽羽猜测,多半是魔域的阴气太浓,透入陆万闲体内,造成他出现了之前昏睡沉沉的症状,而且他又刚刚给“前世”洗髓三天,灵力透支,连自己都没注意,身子已到崩溃之际,最后,就是“前世”那一口,咬在血脉密集处,失血速度过快,也没及时包扎,伤上加伤,“前世”回殿时,便看到那般可怕的一幕。   因此,当务之急,是把陆仙长带离这个魔息四溢的鬼地方,而要当众从殿内运出去一个人,还不被人发现是玄门来的人,还是有些棘手的。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当日,炎尊者受到魔尊召见,恢复了当初尊崇的地位,消息很快传播到魔宫外的大街小巷之中,大小妖魔重新聚集在炎尊者封殿前,意欲一探究竟。   得势万人捧,眼看炎尊者又要东山再起,妖魔们便闻风而来,生怕落后别人一点半点的,被炎尊者记恨。   谁知,殿门洞开,两个小妖护送炎尊者出来,那炎尊者却是衣衫不整,金甲半解,背后本来迎风猎猎十分潇洒的红袍披风,此时却层层包裹,将一副金屋里藏着的娇躯裹得严丝合缝,半点看不到真容,唯独那只垂落在外的玉足,冰雕雪砌一般,说是假物件儿都有人信。   众妖的心思也随着那玉白的脚掌,一摇一晃,一摇一晃,摇晃之间,万般绮念随之升起。   秦炽羽抱着人出了魔域大门,直上虞渊,全程畅通无阻,众妖魔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看,没有一个上来拦路巡查的。 第252章 前世之旅   “陆仙长,我们马上就回去。”   秦炽羽拨开陆万闲脸上蒙着的红色披风,低头对他说。   虞渊封印,在正邪大战之中,早已沦为虚无,但要穿过虞渊到达地面之上,也并非易事。   秦炽羽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无穷无尽的黑洞,根本看不到尽头,洞口森森压在头顶,仿佛成为天空的一部分。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运起周身火灵,裹挟起一阵热风,身子缓缓向上升去。   在地面上的时候,还有神行法器,此时,在虞渊下面,却是断然不能用的。只能凭借自身法力飞上去。这对于坠入魔道的“炎尊者”来说很简单,对于修为停留在金丹后期的秦炽羽来说则十分困难。   不匹配的境界带不起高阶的修为,秦炽羽只能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洗脑自己就是炎尊者,一定能穿过这片黑暗的深渊,把陆仙长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不知飞了多久。   黑暗仿佛无穷无尽,稍不留神就会失重下坠,那感觉十分可怕,秦炽羽不得不借力在洞壁凸出的岩石上歇息一会儿,再往上走。   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受到修为不足给人带来的限制和无奈。   不对,也不是从来没有,从前,最开始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家族被灭,自己却只能落荒而逃时,不也深受刺激,要奋发图强么。   只是舒服日子过了百许年,和陆仙长在一起,不知不觉便幸福得忘乎所以了,自四海排位战之后,更是每天咸鱼一样,莳花弄草,真把自己当成世外仙人。   秦炽羽眼前走马灯般转过“前世”的所作所为,急于突破瓶颈,急于提升境界,他刚进入回忆云时旁观这一切,并不明白为什么“前世”这么着急,急迫得仿佛后面有头怪兽张大血盆大口,立刻要把他一口吞掉一样,每时每刻都焦虑、紧张,要往前跑,以至于犯下不可回头的错误。   眼下,他却可以明白了,可以共情了。   当他想要救陆仙长的时候,却连一个基础的虞渊都飞不上去,所谓的爱和为谁遮风挡雨,就变得非常可笑。   秦炽羽咬咬牙,继续向上飞。   直到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天空出现在他头顶上方。他心中一阵狂喜,更加卖力地向上飞去,头顶的光芒越来越盛,直到占据一半的视野,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玄门今天是万里无云的晴天。   快要飞出虞渊时,秦炽羽突然刹住。   他分辨出看似晴朗无害的洞口,似乎飘着几缕金色的符文,一瞬间冷汗涔涔下,秦炽羽意识到,玄门不可能对虞渊毫无防备,即便封印法阵失效,肯定也会做其他的法阵,比如会发出蜂鸣警报的那种法阵,四大世家的宝库外面都放着这法阵。   怎么办?这样贸然上去,激发了法阵的警报,必然会引人注意。“炎尊者”这张脸是人人喊打,再加上他正抱着陆仙长,万一被人误会,陆仙长投|敌了呢?以后叫陆仙长怎么做人?   秦炽羽踩在虞渊洞口之下的岩石上,稍微往上一跃,就可以跳出这深渊,可是,他望着头顶的法阵符文,却无法前进。   突然一阵排斥感袭来,秦炽羽恢复意识时,又变成了悬在半空的灵体状态。   他惊讶地看向斜下方,“前世”正抱着陆万闲贴墙而立,面上浮现出警惕之色,浑身的肌肉紧绷收束着,牢牢贴在墙壁上。   “前世”似有若无地往秦炽羽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说道:“还是让我来吧。”   秦炽羽震惊。   怎么,“前世”能看见他了?这次是真能看见他了?他立刻蹿到“前世”面前,一顿老拳奉上,让你咬人,让你欺负陆仙长!   “前世”却一脸木然,显然是看不见秦炽羽的。   秦炽羽发了一通火,“前世”半点没反应。他也很挫败,便飞到高处去给他们望风,秦炽羽想好了,若是望到哪个厉害的长老,他就立刻回来附体。   秦炽羽刚飞上去,余光就瞥见“前世”跳了出来。   那个覆盖在虞渊洞口的法阵,既没有报警,也没有攻击“前世”,就像一个装饰品一样。   “前世”一上来,便扫倒了一个没防备的黄衣弟子,将他拖到虞渊里。   不一会儿,身着黄色弟子服的“前世”抱着陆万闲,从虞渊里走出来,“前世”戴着一顶黄色布帽,是方才那个巡逻弟子自己配的,正好把“前世”的脸挡住。   “前世”的动作干净利索,扔掉黄衣弟子时也丝毫不见犹豫,看得秦炽羽目瞪口呆,自问自己是做不到这一点。   “做坏事若想要做的干净利落,很简单,多做几次就是了。”   想到玄天教主这句话,秦炽羽心底才稍稍平衡了一点。不对,他这是什么心理,做坏事做的干净利落有什么可羡慕的?   ……他羡慕的大概是自己做不到,而“前世”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吧。   “前世”抱着陆万闲,长驱直入玄门领地,这地方的路径他格外熟悉,故意走大路,去碰那几个没有长老级别修士把守的关卡,但凡遇到询问,就说在虞渊附近发现受到魔族袭击的陆长老,想给送回东明山去。   “等等,你身上怎么有一股奇怪的气息?”一名黄衣弟子叫住“前世”,面露狐疑之色,上下打量着他。   “应该是在虞渊边上巡逻,染了些魔域的气息。”“前世”平淡地解释。   黄衣弟子仍然不信,非要探一探“前世”的脉门。   “前世”轻笑一声,伸出手去:“师兄尽管试。”   黄衣弟子也不迟疑,直接扣住“前世”脉门,放入灵力一探,对方浓郁精纯的火灵直涌上来,黄衣弟子被震得一哆嗦,将灵力抽出来,仍然觉得自己的手指火辣辣得疼。   “失敬,这位师兄修为精纯,倒不似元婴期的修士了。”黄衣弟子拱了拱手。   “前世”听到“元婴”两字,脸色冷了下来,冲黄衣弟子点点头,抱着陆万闲飞快通过最后一道关卡。   前面就是东明山。   时至此刻,秦炽羽明白了,为什么“前世”能平安通过虞渊入口处的法阵。   不是因为他修为炉火纯青到足以改变体内的魔息,隐藏行迹,而是因为陆万闲刚刚给他从头到脚洗了一遍经脉,将他体内的魔息彻底拔除,虽然他的修为也跟着被废了不少,不过,现在他就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元婴期火系法修。   显然,“前世”经受精神冲击之后,失去理智了一段时间,现在,他又借着秦炽羽支配他的身体这段时间,恢复到平静状态,理清了思绪,能够更加冷静地对待复杂变化的情况。   秦炽羽看着“前世”把陆仙长交给东明山的弟子,恋恋不舍地驻足在东明山庄门前,望着他曾经生活过的这个地方。   东明山的弟子们慌里慌张地接回陆万闲,纷纷向“前世”道谢,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师尊身上,没有仔细观察“前世”,虽然心中一闪而过某些熟悉的感觉,但并未深究。   “前世”站了一会儿,准备走。   身后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声清脆的叫唤传来:“师兄!”   “前世”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呃,那位师兄,你不留下来吃一顿饭吗?我们准备好好谢谢你……”   “不必了。”“前世”压了压帽子,头也不回地说道,“找悬壶院的泰和大师,尽快给陆仙长治疗吧。”   “啊……是,是。”那名小弟子又急急地跑了回去,跟其他师兄回话。   陆仙长。   “前世”低头笑了一声。   这个称呼叫起来还真是顺口,好像听谁叫过似的。   仔细想想,多少年前,自己刚进入玄门的时候,似乎就叫他陆仙长。大概是那时候留下的记忆吧。   风里传来香雪木特有的香气,地面上的春天要来了吗?   “前世”张开双手,斑驳地布满细小伤疤的掌心占满视野,而此时,这双手上仍然能感觉到那温柔的触感,好像抱着一大堆香雪木的花,一直走,一直走,穿过阳光斑驳的林间,清澈奔流的溪涧,在晴天里,抱着一团香雪木的花走上东明山,如果时间能永远停驻于此,该多好。   会有机会的。   你看,他不是来了么?   一年后。   四海修真者齐聚虞渊,雷云在空中翻滚,一道道紫色的闪电撕裂天际,将狰狞的云形照得格外分明。   众修士严阵以待,心中皆想着一件事,便是前日里玄门新任掌门盛玉髓向魔尊下的决战通牒。   这一年中,魔族四处流窜,为祸中州,虽然那炎尊者久未露面,但魔尊麾下还有妖魔无数,他们打着为炎尊者报仇的旗号,将中州搅合的一团乱,惹得四海之内的修士群情激愤,非要抓住这炎尊者就地正法不可。   众修士闹上玄门,玄门原来的掌门不堪压力,临阵脱逃,把烂摊子撂给了天玑峰主盛玉髓,盛玉髓临危受命,未敢推托,他的行事作风一向犀利,上来就给魔尊下战帖,也把前来闹事的修士震了一震。   “要不然,咱们还是先从炎尊者下手?听说他和傅宗师对决后,身受重伤,连修为都掉了一个层级,若是能激得他出来,杀鸡儆猴,一定能够大大地振奋士气。”长老会的老狐狸们给盛玉髓出主意。   盛玉髓却摇了摇头,道:“杀炎尊者,是必须的,但以此为名,未免堕了玄门声威,本座下战帖,一定要下给魔尊。”   众长老也被这气势给震了。   仔细一想,盛玉髓虽然说话直接,不讲谋略,拿出飞剑就是干,但他这句话说得格外有道理。玄门掌门不能自降身份,必须和魔尊硬扛,至于说柿子捡软的捏这种事,人人都会做,还要打出旗号来宣扬,未免就落于下成了。   于是这般,战帖发出去,魔尊那边也很快回了信。   一个字:可。 第253章 前世之旅   魔尊这信只回了一个字,猖狂之态尽显,正道修士这边群情激愤,表示一定要在这次决战中倾尽全力,剿灭魔尊,一路把他打回老巢。   而傅宗师出关,无形中也给正道修士们注入了一股强大的信心,既然傅唯一当年能大败炎尊者,让他长时间不敢抛头露面,那今日就定能击败魔尊,给嚣张的魔族一个下马威。   虞渊洞口,正道已排兵布阵,由众修士推举出来的七位长老各占一方天空,呈北斗七星阵,精准打击魔族首领;洞口边缘处又列满金丹以上修为的修士,各持法器,预备围剿虞渊下面上来的群魔群妖。   除此之外,玄门分神期以上、单打独斗战斗力极强的长老站在阵列之外,四方各守一人,准备看魔尊往哪边逃窜,便往哪边追击。   一阵沾染着萧杀之气的风掠过虞渊口。   众修士屏息以待,从日出等到日头西斜,依然不见那黑洞洞的深渊里有什么动静。有些修士便放松下来,聚在一起嘲笑魔尊多半是怕了,不敢上来正面对决,阵列稍有凌乱。   这时,只见一道蓝光飞快穿过人群,如同会拐弯的电流一般,在人群中间肆意穿梭,所到之处,响起一片片惊呼。   原是那些说笑的修士,一个个冠带断裂,衣襟翻开,脸都给吓白了,还以为是魔族上来了。   那道蓝光向上升起,停在半空,以所有人都能听到声音肃然道:“诸位,若是无心御敌,自可以打道回府,不要在这里扰乱军心。”   是盛玉髓。   众修士望向空中的蓝衣人,只见他气势如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言辞之间冷厉严酷,不给任何辩解的机会。   “方才冠带断裂者,”盛玉髓冷声道,“通通给我滚。”   战前变阵,是兵法大忌,但盛玉髓的声音却似有一股让人不得不屈服的强迫力,那些说闲话的修士一个个惊惧畏缩,都垂着脑袋听从他的话,离开了阵列。   剩下的阵列,人虽然少了三分之一,却更加清爽整齐,精神面貌也全然不同。   正在此时,虞渊中起了一阵异常波动。   众修士不由得向下探望。   只听“轰”的一声,一道黑色的光柱骤然间冲出虞渊,直向天空射去。   令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魔息,瞬间穿入雷云。   “不好。”一名北斗阵中的长老叫道,“快起阵!”   七位北斗七星阵中的长老各运法力,五种基础灵根产生的灵力,再加上两种变异灵根的灵力,各自在空中凝聚起对应的灵气。   雷云飞快地压向虞渊洞口,大风吹起玄门的旗帜,一时之间,天地黯淡无光,众人仿佛被关进悄无声息的铁盒子里,没有光,没有影像,没有声音,暴雨前的死寂令人心神觳觫。   此时,七星阵的七颗明亮的光球升至半空,灿然发光,各自照亮一块天,在黑暗中格外耀眼。   他们彼此之间连通的轨迹逐渐流淌起银蓝色的光河,一丝丝一缕缕,在空中交织成细细密密的光网。   那黑色光柱,被光网阻住一头,逐渐裂变成数十道光柱,又裂成数百道,直到每一道黑光都仅有小手指粗细。   它们骤然消失。   光网上的压力顿时减少,七位长老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时,一道雷光撕破云层,“轰”地击在石壁上,修为地位的金丹弟子们纷纷后撤,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被击出一道大坑,石头陨落如雨,滑入深渊。   又是数道雷光打下,雷云中“轰隆隆”声连绵不休,终于,第一阵雨砸了下来。   “这鬼天气,莫不是上天也站在魔尊那一边?”   “雨下下来就好了。大家小心一点,那魔尊很有可能趁机上来。”   “方才那道黑光柱真是魔尊一个人放出来的?实力未免太过可怕了吧。”   “……咦,这雨怎么是黑色的?”   倾盆而落的暴雨竟然漆黑如墨,饱蘸着来自魔域的怨恨和腐朽的气息,方才那道黑光柱,众修士原本以为是为了炫耀修为,震慑敌人,没想到竟然还存着这样险恶的心思。   黑光柱里饱含魔息,直接注入雷云,引发雷雨,与雨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雨幕。   在短时间内,变故陡生,原本光明而充盈着灵气的玄门地界,此时鬼哭狼嚎,阴气四溢,宛如一片人间炼狱。   修为稍低的修士们已陷入阴气入体的虚弱状态,修为高一些的则不得不撑开防护罩保护自身经脉不会受到污染,如此一来,本应被盛玉髓凝聚起战斗力的阵法,自动变成一盘散沙。   虞渊中窜出数百道黑影,迎风便长,一个个长成细长条状,向四面八方窜去,所到之处,心念不定者纷纷被夺取神志,陷入癫狂乱舞状态,凄厉的鬼叫伴随黑影越来越多,充满虞渊上空。   和光历1277年,东明真人飞升后第一千二百七十七年。   魔域通过虞渊,大举入侵修真界。   此后开启黑暗纪元,又名同尘。   黑雨落尽后,魔尊率领玄天教主、炎尊者及百魔长出世,与玄门掌门盛玉髓率领的四家家主、七峰峰主及四海内众修士交战于虞渊洞口上方,正邪巅峰一战,天地变色。   四家老祖纷纷降世,联手打击魔尊,因此险胜一筹;剑修宗师傅唯一在此役中悟道飞升;魔尊推出炎尊者带二十百魔长突破重围,引走一众正道大能,分担虞渊口的压力。   最终,这一战以魔尊携玄天教主退回虞渊,正邪双方损兵折将,谁也没讨了好去,为结局。   正道大能一路追击炎尊者到中州京邑,誓要活捉此人,剥皮剔骨,以震慑群魔。一路上,百魔长损兵折将,追到京邑时只剩下三名头领,簇拥着炎尊者一人,众修士待要与炎尊者血战一番,谁知那三名头领慌不择路地跑了,只剩下炎尊者一人。   他站在京邑城头,在他身后,是化作一片焦土的中州王宫。   肃杀的北风吹起他的披风,猎猎鲜红,在灰败的背景中格外显眼。   “秦贼,你还想往里跑?”   “周围已布下天罗地网,如今我与天璇峰主在此坐镇,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速速束手就擒!”   说话的是一名脸生的修士,看他衣着品级,也是加入了长老会的,只是大的战事上,从未见此人抛头露面,倒是眼下追打落水狗,他很是积极。   落水狗?确实是落水狗,先前是丧家犬,现在是落水狗。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前世”站在城楼头,轻蔑地笑了一笑。   “你是何人,吾手下不死无名之鬼。”   即便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炎尊者的声威仍在,这感觉有些奇怪,当他在玄门弟子中间的时候,没人看见他,当他站到对立阵营中去时,却人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了。   如今,一众长老站在城下的荒地里,抬头望着城头上的身影,多人对峙一人,高下立见。   然,在这群长老们眼中,强弱高下是不存在的,只有活捉或亲手杀死炎尊者,才是大功一件,只要得到这件功劳,他们可以不计较过程好不好看。   这焦土荒野之中,也并没有人会看到过程,所以他们这边是几个人上,怎么干死的炎尊者,都不重要。   那面生的长老,是天璇峰主座下亲信,本来修为不够评定长老,但天璇峰主一力举荐,使他不咸不淡地挂了个长老会的差事,打算混个贡献,走个峰主捷径,便可以变成正式的长老。   所以,确切来说,此人还算不得长老。眼下,就是他混功绩、出风头的时候。   他虽然修为弱了些,但嘴巴极会说话,擅长找人软肋,搬弄是非,因此极受天璇峰主宠爱。   “在下号虚笈,称我虚笈长老便是。”那面生长老拱了拱手。   “……没听说过。”“前世”冷然道。   虚笈面上讪讪:“炎尊者贵人多忘事,方才号称自己手下不死无名之鬼,怕是信口雌黄了,您这身后啊,中州王室一百一十二口人,男女老少,都是普通人,毫无反抗之能,不是死在您手中的么?”   天璇峰主抚掌:“说得好!”   其他长老想起此事,也纷纷露出愤慨之色。   “前世”却丝毫不见愧色,甚至露出笑意。   “说来惭愧,这中州王室一百一十二口人的姓名,我全都知道,而且其中可没有什么女老少,都是青壮年。”“前世”冷笑道,“杀起来特别过瘾。”   当年这鸠占鹊巢的中州王室,杀他秦氏一族时,可未见得手下留情,留下什么老人小孩,文弱女子。   而今他已入魔,不过来公报私仇,简直浪费“丧尽天良”的罪名。可惜时间太久远,当年的罪魁祸首都已不可考,只好祖债孙偿,不小心让他们繁衍得久了一点,几个人变成了几百号人,密密麻麻,杀起来十分麻烦。   “炎尊者,你可真是毫无人性,亏你曾经还是从东明山出来的玄门弟子——”虚笈装出一副愤慨的模样,怒斥“前世”,“怕不是陆万闲长老的教导有问题,上梁不正下梁歪,才会教出你这么个东西!”   其他长老听到这话,略微感觉有些不对劲,陆万闲为人如何,他们都很清楚,何况玄门开山祖师爷见微真人还能教出玄天教主这等邪魔,把陆万闲拉出来连坐就很没意思。   发觉到周围长老气氛不对,天璇峰主干咳一声,道:“别听那邪魔妖言惑众,咱们玄门长老同为一体,进退一条心,如今魔首在前,当务之急是将他拿下!”   “不错!”   “咱们并肩上,各自亮出本事来!定要这邪魔吃点苦头!”   “走,走!” 第254章 前世之旅   玄门,虞渊边上。   魔尊及其率领的众魔,终于被盛玉髓带领的修真正道队伍镇压下去,最后一丝魔息消失在风中,七星阵长老齐聚空中,汇集起全部灵力,重新下了一道封印。   封印非一时之功,他们必须赶在魔尊恢复元气,卷土重来之前,把虞渊入口封住,从此刻开始,玄门长老们将会轮换施法,直至封印完全加固完成。   盛玉髓和长老会飞快拟定了轮换的排布表,以金色文字发射到半空中,让所有长老都能看到。   众人齐齐往空中望去,陆万闲亦看向金字,惶惶然地寻找自己的名字。   突然间,一个急促的声音传来:“喜讯,大喜讯!”   众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黄衣弟子乘坐神行法器,飞在半空中,他手中带着天璇峰主的印信,是天璇峰主派来的传令官。   “天璇峰主力挫炎尊者及百魔长于京邑,如今只剩下一名炎尊者还在负隅顽抗,但他身受重伤,应该命不久矣。天璇峰主派我来告知掌门一声,活口留不下了。”黄衣弟子说道。   在场众长老倒是没有这么兴奋,那炎尊者风头正劲的时候,没见天璇峰主出手,这会儿炎尊者明显就是魔尊的弃子,天璇峰主倒是重拳出击,抛下他们这边正面硬刚魔尊的同门,自个儿溜得倒快。   “留不下就留不下吧。”盛玉髓说道,“天璇峰主什么时候回来?”   “清理完战场就回来。”黄衣弟子回道。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黄衣弟子这边正在交代,感觉气氛不太对,他敏锐地觉察到,好像大部分长老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东明山陆万闲。   也对,他毕竟是炎尊者的师父么,这会儿炎尊者要被就地正法了,大家肯定好奇他是什么表情。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但凡有点脸面的长老,都会主动和叛出师门的弟子撇清关系,何况是炎尊者这样恶名远扬的……   “人在哪里?”陆万闲抬头问道,“京邑哪里?”   “啊?”黄衣弟子一愣,“京邑南郊……”   “谢了。”陆万闲一点头,化作一道青光,穿云而去。   盛玉髓和王问虚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京邑南郊外,焦土百里,沟壑之间,见累累白骨。   没有人给中州王室收尸,不仅如此,趁火打劫的各方势力屡屡进犯京邑,使得曾经繁华盛景、天下所望之地,变成了今天这样荒凉的模样。   陆万闲降落下地,沿着焦土往前走,远远便看见城楼上浓烟滚滚,火光照亮逐渐暗下来的天空。   白色的火光,那般熟悉,纯白污垢,不带一丝邪魔之气,那是秦炽羽的天火炎髓。   他忽然不敢再往前走。   “前世”的袍子扯裂开,只剩下参差不齐的一截,在裹挟着热流的风里飘动,金甲上溅满血水,斑驳不清。   他左臂中紧紧勒着一人的脖子,迫使其他人无法直接对他发动攻击,右臂则空了一截,只有半截金甲耷拉着,遮挡住狰狞的伤口。   即便如此,他的神色依然张狂无忌,眼底流露着浓浓的嘲讽,轻蔑地扫视着眼前这群猴急抢功的长老们。   秦炽羽一直追着陆万闲来到京邑南郊,他怕和陆万闲走散,便紧紧地附着在陆万闲袖子上,待陆万闲一步一步走到战场近前时,他才第一眼看到了血战中状似血人的“前世”。   头一次看到自己那么惨,秦炽羽呆住了,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灵体状态什么都摸不到,但是胳膊确实在,他可以把两只手都举到眼前。   而“前世”则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陆万闲似乎也呆住了,站在当地,一动不动。   直到“前世”的目光扫过来,定定落在陆万闲身上,沾满鲜血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终于来了。”   天璇峰主气恼道:“现在人也来了,可以把虚笈放了吧?秦炽羽,你这作为,可真是卑鄙,让你曾经的师父看到,丢不丢人?不如干干脆脆、利利索索地,投降罢。”   “前世”却像没听到天璇峰主在说什么一样,只一味地冲着陆万闲笑,他的眼睛不曾稍移,似乎看不够一般。   天璇峰主见状,只好转回头,不悦地招呼陆万闲:“陆长老,你可算来了,你这徒弟,正挟持着虚笈长老,你可得保证虚笈长老不受损伤,否则你徒弟造的孽,就是你造的孽,等会儿他被就地正法,剩下的业还得你来当。”   陆万闲也如魂魄出窍一般,对天璇峰主的话,半点反应也无。   他怔怔地看着“前世”,低声问道:“你这又是何苦?”   “前世”没有跟着陆万闲回到东明山,以他元婴期的修为,被清洗过的经脉,根本不足以长久地瞒过魔尊。   他终究会变成一颗弃子,就像今天这样,魔尊的意图过于明显,以至于一个旁观的长老都能看出来,炎尊者已经变成弃子。   然,“前世”仍然听从了魔尊的话,带领一队百魔长冲出重围,引走一部分火力,他明知道,区区元婴期的修为,根本逃不过被抓住的命运,可他仍然这么做了。   能战斗到此刻,同时对抗一名分神期大能和五名长老,已经是“前世”的极限。   如果真的一心求死,为何要把自己弄得这般惨烈?   陆万闲怔怔地望着那金色铠甲低低垂下的右臂甲,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你这又是何苦。   心绞到已经麻木,连一个表情都给不了了。   陆万闲木然走到城楼下,穿过神色各异的长老,来到“前世”面前。   “前世”凝视着陆万闲,笑道:“没有那么疼,没什么感觉,陆仙长不必过于担心。”   陆万闲皱起眉头:“你是在怪我么?”   “前世”左臂勒紧,将探头偷听的虚笈憋晕过去,并且无视了天璇真人的咒骂,黑沉沉的眼睛依然一瞬不瞬地凝注在陆万闲脸上:“你是指哪一次?”   陆万闲的眉头皱得更紧:“看来不止一次。”   “前世”笑了一下,默认了。   陆万闲的心痛短暂地被缓解掉,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现在他更想跟“前世”论个是非对错,怎么就怪他了,他自认行得正坐得端,行事对得起天地良心,更对得起秦炽羽,怎么就不止一次地怪他,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他呢?   “你是怪我替你洗髓,洗掉你的魔功,妨碍你称霸魔域,反攻修真界吗?”陆万闲窝火地问道。   “嗯,有一点。”“前世”微微颔首。   “有一点?那还有两点三点喽?你怪我不让你把盛家弟子打翻在地,还是怪我支持留下萧百画?怪我不肯动手为你灭掉中州王室,还是怪我未曾助你突破瓶颈?”陆万闲搜肠刮肚,把所有可能出现分歧的地方都说了出来,不说不知道,“前世”和他起过争端的地方,还真不少。   “前世”看他气恼的样子,这般鲜活,这般真实,本来无欲无求的眼眸里流露出生动的感情,就像一个凡人,会埋怨他在意的人,这是另外一种表达喜欢的方式么?权当如此了,他的傻师父,能表达到这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仙长,我有件事想麻烦你。”“前世”却没有回答陆万闲的话,“时间有限,我就直说了,我这些年来囤积的宝物,都在须弥芥子袋里,我想赠给曾经的同门,或是帮助提携过我的人,一直没机会报答他们,以后应该也没机会了,希望你能帮我,把东西传递到。至于他们要不要收,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陆万闲闭了闭眼睛:“你自己送,我不管。”   “里面还有一封信,写着这些宝物如何分配,请陆仙长仔细阅读后,再分配给对应的人,省得出了错乱,让他们觉得我不够诚心。”“前世”自顾自地说下去。   “秦炽羽……”陆万闲的眼眶微微泛起薄红,“你我已经恩断义绝。”   “但我实在没人托付了,陆仙长,在这世上,我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你。”“前世”又笑了一下,只是这次笑得有点难看,失血过多,让他唇色苍白如纸,脸上也显出些不祥的青灰来。   一阵沉默后,陆万闲轻轻点了一下头。   一诺千金重。   “前世”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在天璇峰主愈发急促的催促声中,他低声对陆万闲说:“退开些。”   陆万闲抬起头,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般,脚下生根,动也不动。   “前世”无奈,纵起一阵天火炎髓的热流,硬生生将陆万闲推开。   只听“轰——”的一声,地动山摇,燃烧的城楼在剧烈的爆炸中向下倾塌,化作一片废墟堆。   同尘历元年,玄门叛徒秦炽羽,于京邑南郊畏罪自尽,爆体而亡。   其间还有一无辜长老被牵连牺牲,死后追封蓝衣,称虚笈蓝衣长老。   水色长老服染上斑斑血迹,长风带着血腥和焦烂味掠过地面,吹起猎猎广袖。   陆万闲孤身一人,站在废墟堆上。   他方才猝不及防被推开一丈外,堪堪站住,便亲眼目睹了那惨烈的一幕,热血溅落在他脸上,仍然带着那个人的温度。   陆万闲睁大了眼睛,唇瓣微分,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一双透明的手,从他背后探出,试图捂住他的眼睛。   透明的灵体,与自爆而亡的孽徒有着相同的长相,他急切地俯身于陆万闲耳边,重复着“陆仙长,不要看了”,然而并无人能听到。   在那焦黑的废墟里,突然亮起了一点灵光。   陆万闲似乎又活了过来,他的眼睛追随者那点灵光转动,望着它飞到半人高处,而后认主一般,朝自己飞来。   那点灵光来到陆万闲面前一尺处,悬停不动,此时,陆万闲才看清楚那是什么——秦炽羽的须弥芥子袋。   每个修真者,都会拥有一件须弥芥子袋,须弥芥子袋里面有很大的空间,可以携带许多东西,不管是日用百货,还是天材地宝,只要装进须弥芥子袋,都可以随时取用,而且不担心遗失。   这须弥芥子袋自认主以后,便为主人一人所用,其他人不能轻易拆开,尤其是修为高深的人,都会给须弥芥子袋加上层层封印,若无主人允许,连修为高过主人层级的修士也不能打开。   然,在主人灵体破灭,意识消散之后,须弥芥子袋却会自动敞开,其中的宝物便可以任人取用,许多不入正道的修士杀人夺宝便是利用须弥芥子袋的这一特点。   为保证自己得到的宝物不会被仇人继承,许多修真者会采用一种极端的方式,保留一部分灵力,让须弥芥子袋在修真者死后,向指定的继承者飞去。“前世”采用的就是这种方法。   而今,“前世”的遗物,就这么飞到了陆万闲面前。   仿佛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前世”谋划好的。   “秦炽羽,你怎么能……这么狠。”   陆万闲闭上眼睛。   “今日之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说罢,陆万闲摊开手掌,将须弥芥子袋纳入掌心。   秦炽羽漂浮在空中,怔怔地望着陆万闲。   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重活一世,陆万闲会那么恨他,那么嫌弃他。   在知道他没有记忆之后,却又没有趁机报复他,而是眼睛中露出失望,失落,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开。   在虚花秘境,浮生桥下,陆万闲问他,为什么要叛出师门,他回答不出,陆万闲便收束起所有感情,跃入两世门。   说到底,他还是输了。   输给了“前世”。   “前世”做的太绝,下手太狠,对自己,对陆万闲亦是。   以至于伤透了人心,再也无法恢复,不管今生如何努力,都捂不热那人的心了。   秦炽羽想到此处,如遭雷殛,心魂俱灭。   他望着那抹浅色身影一步一步走向废墟中,弯腰搜寻什么,在那焦糊难辨的地方,拨开碎砖,一点点搜集零落的遗体。   秦炽羽不敢上前,他不知道面对这一切的时候,陆万闲当时心里在想什么,他是怎么做到替“前世”收尸下葬,又交代了遗物的。   这些,在陆万闲的述说中,只是一两句忽然低下去的话语,似乎并不重要,不想提起。   而此刻,在秦炽羽眼前呈现的,却是千钧之重,裂心之痛。   “陆仙长,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再难过。”秦炽羽飞上前去,再试图阻拦执着搜寻的陆万闲,然而他的双臂只是透明,眼下又没有可以附身的躯体,一切行动只是百忙一场,毫无用处。   “陆仙长,求你不要再找了……”秦炽羽哀哀恳求着,像尾巴一样跟着陆万闲。   “他会找下去的,很快就能搜集齐,天火炎髓在经脉中留下火灵,可以轻而易举地用灵识探查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秦炽羽头顶高处传来,“比起这个,你能不要再做无用功了吗?”   秦炽羽猛地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浓烈的不可置信。   在那离地三丈高的地方,同样处于灵体状态的陆万闲正俯视着他。 第255章 前世之旅   秦炽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看空中的陆万闲,又看看废墟上的陆万闲,他听见自己声音发涩地说:“陆、陆仙长,为什么你会……”   有两个身体?   不对,秦炽羽也有两个,这里是回忆云,现出的是前世的回忆,如果废墟上那个是陆仙长的前世,那么,对应的空中这个,就是陆仙长的现世。   可是,陆万闲不是从虚花秘境跳到两世门的前世里去了么?为什么会出现在秦炽羽的回忆云里??   陆万闲瞥了秦炽羽一眼,说道:“跟我来。”   说罢,他便飞往高处去了。   京邑之上的夜空,正处于乌云笼罩之中,偶尔从云缝里露出一颗两颗星子,大部分时间都是漆黑一团。   秦炽羽立刻腾身而起,全身心往陆万闲飞去的方向追去。   那抹水色的身影消失在翻滚的乌云中,秦炽羽也立刻从同一个角度穿进云中。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从高高的乌云山里翻出来,来到云层之上,澄澈无比的夜色仿佛水一般透亮,无数明亮的星星洒在浅水中,跟着银河一起闪闪发亮。   一轮明月映在东天,将云海照得雪亮,这又孤寂又壮美的景色中,只有两个呈半透明状的灵体漂浮其间。   “秦炽羽,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陆万闲欣赏了一会儿月色,问道。   秦炽羽一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比起这个,他更想抒发自己此刻激烈的念头:“陆仙长,对不起,是我错了。前世的事,我都看过一遍,是我太可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做。如果能够再来一次,我、我一定不会……”   “最初,我也是那么想的,可是话不要说得太满,”陆万闲叹了口气,“我想,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收秦炽羽为徒,离他远远的,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和我无关。”说到此处,他低笑了一声,“你看,结果呢,还不是一样。”   秦炽羽张了张嘴,想辩解一句,你没有收我为徒啊。然而转念想想,除了师徒名分,其他该有的都有了。此时用这说辞来分辨,未免太过无力。   “所以说,命运啊,就是一个人做事的习惯,没那么容易改的,就算想要挣扎,也只会再一次陷进去。”陆万闲摇了摇头。   秦炽羽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某些超然事外的口吻。   刚刚目睹过那般惨烈的一幕,秦炽羽至今陷在激烈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因此,听到陆仙长这般无所谓的淡然语气,他心中更加难受。   这意味着,陆万闲不再为这些事挂怀了。   也不再为他挂怀了。   “秦炽羽,你回去吧,以后好好过日子,就算不能飞升,平平稳稳地过一辈子,也不是什么坏事。”陆万闲转过身来,冲秦炽羽摆了一下手,面上浮现出淡淡的倦意,“而今缘分已尽,不必再来追寻。”   秦炽羽仿佛听到一个雷暴炸响耳边,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片空白。   那抹水色身影向前飞去,早已炼化的浮生莲华化作点点白光,沾染在他发梢衣角上,又抖落于云海夜空中,陆万闲的灵体如水上的精灵一般向远方逸去,在他前进的方向尽头,一大片蕴藏着紫电青光的劫云正在翻滚凝聚。   陆万闲跃入前世门后,便寻了一处僻静之所,经过潜心修炼二百余年,终于炼化浮生莲华,修为水涨船高,突破分神、合体,迫近飞升、大乘。   二百年过去,他出关,心念偶感,动身到京邑来,便看到秦炽羽爆体而亡的一幕。经年过去,这一幕留在他心中的冲击已经减淡,但再看一次,仍然能体会到当时那种悲哀和无望。   人世的七情六欲,是跳不出的圈套,时间可以抚平一切,忘记曾经的伤痛,不知不觉,又踏上老路,重蹈覆辙。   陆万闲闭上眼睛,仿佛又看见,虚花秘境之中,秦炽羽通红着眼睛,胸脯一起一伏,冲他吼着什么,两世过去,秦炽羽眼中的执着和愤怒从未变过,那种炽烈的感情,就像焚身的火,唇上的热吻,当时固然被其热烈吸引,最终却不过飞灰一抔,鲜血几点。   再次目睹秦炽羽爆体而亡的一刻,又再次唤醒了陆万闲对于缘分之事的厌恶,他只想跳出此间,得以清净,再不会为了谁高兴,也不会为了谁伤心,在三界之外,莳花弄草,等闲度日,难道不好么?   “系统,我要用‘白日飞升’。”   “确定使用‘白日飞升’?”少年音在陆万闲耳边响起。   “确定。”   雷云飞快聚集,密密匝匝的九天雷劫正在前面等着他,陆万闲纵身向前飞去,感受电流滋滋啦啦在脸颊边爆响的声音,心中一片宁静。   希望秦炽羽能听他一句劝,不再执着于无止境的欲|望,就算飞升不成,平平淡淡度过此生,也是很好的。   陆万闲闭上眼睛,穿入劫云之中。   “陆仙长!”   身后不远处传来秦炽羽的呼声。   陆万闲疑惑回头,发现重重劫云中一点红光,格外刺目。   “秦炽羽,我不是叫你回去么,你跟过来干什么,快回去!”陆万闲斥道,挥出一道风诀,将秦炽羽往外推去。   秦炽羽被震退三丈,又在空中打了个旋儿,不依不饶地继续往前冲。   陆万闲皱起眉头。   也是,秦炽羽一向不撞南墙不回头,眼下一定不甘心看着他就此飞升。   毕竟他刚刚看过两人前世中种种,正在执迷不悟之时,此时突然听到陆万闲说“缘分已尽”,大概也会耿耿于怀吧——就像前世虞渊前,曾经的炎尊者也对他说过的“恩断义绝”一样。   陆万闲微微叹了口气,然而他是真的看破了,也倦了,不想再去深究秦炽羽前世到底怎么想的,也不想继续下去此生如出一辙的纠缠不清。   陆万闲手中暗暗蕴藏起足够把秦炽羽一次打出劫云外的风灵,只待他来到眼前,便出手送他走。   秦炽羽却飞到距离陆万闲一丈远的地方停住了。   他望着陆万闲,眼中透露出浓浓的不舍,情绪之中却有一丝下定决心的毅然:“陆仙长,你不要赶我走,我是来护法的。”   陆万闲微微诧异,道:“你修为不足以护法,还是快些回去吧。”   飞升之时,修真者可为同道护法,帮他分担雷劫。   但,一般能承担雷劫的,也是修为极高接近飞升的人。   而且,护法必须时时跟在修真者左右,因为劫雷只会劈向准备飞升的那一个。   “让我为你护法吧,我想看着你。”秦炽羽眼中流露出恳求之色。   陆万闲绷起脸:“何必做这些无用的事?还是说,你在以此要挟我?”   秦炽羽曾经在陆万闲与盛千秋对决时说过,如果陆万闲一定要冒险,就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去。秦炽羽一向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陆万闲十分厌恶他这样的态度和手段。   “陆仙长不必理睬我。”秦炽羽仰头望着他,“我只是想看着你走。”   “罢了,你自便吧。”陆万闲闭了闭眼,转身向上飞去,多说无益,只会陷入曾经的死局,人各有命,该说的都说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一道劫雷劈下,明亮的电光包围了两人,陆万闲扬起脸,张开双臂,毫无惧色地正面迎接上天的考验。   这不是第一次迎接雷劫。   距离上次飞升,好像又过了一万年那么长。   仔细想想,这一世,要比上一世好得多,日子顺遂,众人皆在,如今他悟道而去,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一夜之后。   京邑迎来雨后初晴的早晨,昨夜打了一宿可怕的雷暴,周边郊县的人听着也瑟瑟发抖。而今天空中却湛蓝如洗,一道虹桥横跨南北,在天空中画出绮丽异景。   然而,但凡是修真界人士,都能看得出,这是有一位大能刚刚渡劫飞升,雨收云霁,虹桥来引,那是飞升成功的标志。   明媚的晨光洒落在焦土上,一个半透明的东西动了动,它外表被烧焦、因而变得黑不溜秋,与焦土几乎融为一体,难以辨识,但是,当它睁开眼睛的时候,还能分辨出是个人。   灵体被劫雷打中的感觉并不好受,此时秦炽羽动弹不得,只能蜷缩着身体等疼痛过去,他歪过头,望着天空,那道虹桥真是好看,陆仙长已经踏着虹桥,去往仙界了吧。   说要分担雷劫,其实以他金丹期后期的修为也是个笑话,稍微触碰到一丝雷电,就已经感觉到心神俱裂的痛苦,秦炽羽不得不穿梭在雷电之间,尽量避开主要劫雷的攻击。   这般,才一直坚持到最后,看到雨收云霁的画面。   最后一个背影,牢牢刻印在他眼中。   而后,他被抛下来,像一个用废的破烂,陷在焦土中。   一只不知从哪里蹿来的老鼠从他半透明的胳膊中间穿过去,吱吱喳喳叫了一番,站在土堆高处耀武扬威。   秦炽羽无力地蛰伏着,意识和情绪都仿佛被抽干了,此刻,他就是一团烂泥,什么都不愿意想,只想看着天空,发呆。   日升月落,天空的光线是慢慢变化的,云朵的颜色早晨与中午不同,将近日落时的天空色彩最多,晴朗的夜晚可以看见星河。   那晚两人在云上看星河,陆万闲身上散发出银白色的光点,当他断然离去时,那些光点飘散了一路,秦炽羽就跟着那些光点,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云团中去。   那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秦炽羽仍然大大地睁着眼睛,望着天空再次入夜。   “滴”。   一个奇怪的轻响在他耳边响起。   “任务完成失败,现在回归主体。” 第256章 前世之旅   “什么人?你是谁?”   秦炽羽僵住,想看看是谁在说话,但是灵体刚被劈过,连转动脑袋的力气都没有。   那声音没有回答秦炽羽,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主体为什么不阻止宿主飞升?主体的执念是想和宿主在一起的话,应该阻止宿主飞升。”   秦炽羽:“……”   他完全听不懂这东西在说什么。   “宿主”、“主体”、“任务”……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不过,他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飞升”。   刚刚飞升的就是陆仙长,这东西在问的难道是,为什么他不阻止陆仙长飞升?   首先,他得有能力阻止啊。   “按照主体的习惯,会说:如果陆仙长一定要飞升,请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我不能忍受没有陆仙长的人间。”那东西平铺直叙地说着十分糟糕的台词。   会在耳边嗡嗡的苍蝇很讨厌,尤其是在它还会读心术的情况下,那讨厌程度立刻翻了一万倍。   而且,这自称“系统”的奇怪人士,不仅能听到他心声,还知道他以往的念头,对他非常熟悉,又称呼他为“主体”……   “系统和主体本是一体,主体为守护宿主,将一缕魂魄撕下,注入宿主灵体之内,在宿主灵体濒临破灭之时,方才唤醒。彼时,宿主飞升失败,即将魂裂,系统被唤醒,按照主体的意志,系统重启世界,重新引导宿主收主体为徒,并制定了一系列帮助两人加深感情的奖励措施。但是……”   任务失败了。   首先,陆万闲就没收秦炽羽为徒。   这会儿,秦炽羽终于有点明白过来,这“系统”是干什么的。   他心内大为惊诧,这一路的回忆云看下来,他竟然没发现,“前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本事了,暗中将自己的一缕魂魄放在陆万闲身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而且,他分明都爆体而亡了,竟然还有重启世界的本事?   未免太荒谬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能看到我的想法?莫非——你是魔域中的邪物?妄想迷惑我?”秦炽羽冷嗤一声。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道:“看来主体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炽羽闭上眼睛,决定不和这奇怪的东西搭腔。   “系统是顺应主体的执念而生的,主体希望和宿主在一起,重来一次,不想有任何差错,因此才诞生了系统。”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为真,系统将事情从头说起,“在魔域之时,主体正在秘密执行一项不能对外言说的任务——就算对宿主也不能说。然而宿主误以为主体身受重伤、将不久于人世,好心为主体重整经脉、洗白魔息,本以为可以挽救主体,谁知让主体前功尽弃,主体自知秘密任务失败,又不甘于就这样结束,便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秦炽羽想道。   系统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主体撕下自己的一缕魂魄,混合进无穷执念,化为系统,注入宿主体内,当时,宿主流了很多血……”   这是什么糟糕的台词。秦炽羽头皮发麻。但是,他依然从系统粗犷的描述中,探寻到一线真相。   难道说,“前世”被洗髓后,咬破陆仙长颈侧,竟是为了这件事?   那时候,“前世”就已经知道自己最终的结局了么?因此提前谋划,要把自己的魂魄分出来一缕,放在陆仙长身上,以便重启世界之后,再引导陆仙长和自己重归于好?   “主体猜的没错,就是这样。”系统肯定道。   刚得知这个惊天大秘密,给秦炽羽的震撼,让他暂时忘记了被窥伺想法的不适。   系统所说的细节,都能对上,这到底是巧合,还是邪魔的能力又升级了?不仅能看到一个人的想法,还可以通晓他的过去未来?   “系统是因执念而生的,一直以来执行的也是主体的执念。可是如今,主体不再执着于和宿主在一起,看着宿主飞升,也并不阻拦。系统想知道,宿主是否已经放弃了执念?”系统问道。   尽管是没什么感情的语气,秦炽羽却仿佛听到了其中的郑重其事。   这个问题,对于系统来说很重要。   秦炽羽叹了口气:“你不是能听到我的想法么?那还问我干什么?”   系统立刻说:“系统看不懂,才问主体,主体的想法似乎没有放弃这一执念,可是行动却又正好相反。”   人心很奇怪,从寄生在陆万闲身上的时候,系统就发现了。   陆万闲明明嘴上说着死都不当秦炽羽的师父,可是实际上做的事儿却又比师父还尽心尽力。   秦炽羽也一样,明明心里想着没有陆万闲的人间他活不下去,可是陆万闲飞升了,他却还帮忙挡雷,生怕人家飞升失败。   “你看不懂的话,我说了你也不懂……”秦炽羽望着天空,说道。   问他为什么不阻拦陆万闲飞升。   看过前世经历之前,他或许会阻拦,或许会说“从我尸体上跨过去”“没有你我活不下去”这种话。   可是看过之后,他怎么还有脸阻拦呢?   已经够了。   陆万闲为他伤的心已经够了,就算按头在一起制造缘分,最终也会散,从那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开始,重来一世,不过是他单方面的强求。   如果真的像系统说的那样,“前世”重启了世界,就是想和陆仙长从头再来一次。   那未免太自私了,而且太自信了。   “看来,主体是放弃了执念。”系统说,“那么系统,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说完这句话,系统再没有出声。   秦炽羽望着天空,感到有点安静的过分。本来烦系统叨叨的也是他,现在系统不出声了,他又想再和它说两句话。   毕竟此刻,还有可能和他分担心中苦闷的,只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号称自己是他一缕魂魄的奇怪东西了。   秦炽羽又在地上瘫了很长时间,长到他记不清楚太阳升起来了几次。   总之,在某一天的中午,他成功地飘起来,环顾四周,京邑南郊的茫茫荒野,一个鬼影都没有。   风掠过大地,带来腐烂的气息。   这是一个没有陆仙长的世界。   秦炽羽克制着自己心中的空茫,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向,大概估算一番玄门的方向,而后出发。   翻身越岭,度过许多陌生的城镇,终于,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雪山出现在视野中。   “也许这真的只是个梦呢,”秦炽羽喃喃自语,“毕竟我现在是在回忆云里,也许回到现实,陆仙长还在呢?”   可他没有回去,他不敢回去。   他又来到了玄门,东明山。   属于他的世界里的陆仙长已经飞升了,但眼下这个世界里的陆万闲却还在。   “陆仙长,我回来了。”   从玄门集市一路上来,秦炽羽看到街道两侧,本来生意冷落或大门紧闭的沿街店铺纷纷挂起庆贺的彩旗,人人面上带着红光,一双双眼里尽是喜色,好像长久压抑以来,突然进入过节的喜庆气氛。   掌柜们放在街道上招揽生意的牌匾上,也写着“庆祝炎魔王魂飞魄散”“恭喜炎魔王死无全尸”“本店商品一律半价”等等促销用语。   秦炽羽心情有点复杂。   上得东明山,气氛又与下面截然不同。   东明山的弟子们都静悄悄的,生怕弄出点大动静,就会有人来找他们麻烦一般,至于山庄内部,中院寂静如死,一个人也没有,后院,也就是陆万闲起居的场所,大门紧闭。   秦炽羽穿门而过,来到后院,只见本来受到精心照顾的灵植们都蔫吧下来,花叶更是落了一地,无人打扫。   陆仙长现在一定很难过,谁都不想见。   秦炽羽在门前徘徊了一阵,还是忍不住飘进了墙中。   虽然他什么也做不了,但至少,他可以陪着陆仙长一起难受。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后院大门外传来。   “掌门,请留步!师尊正在闭关修养,不见任何人!”有弟子急急的劝阻。   “他不见人,我要见他。”盛玉髓冷声道。   只听“嘭”的一声,后院大门弹开,盛玉髓大步走进院中。   “掌门,掌门,不可以,师尊他吩咐了,就算是您也不能——”小弟子惊慌失措地央求道,一溜小跑跟着盛玉髓一起进了后院,试图阻拦他。   “陆万闲,你给我出来!”盛玉髓双手负在身后,冲着正门便喊,小弟子的嘤嘤完全被他无视。   “陆万闲,你不出来是不是?那我进去了。”盛玉髓举步向前,腾腾走得足下生风。   只听“嘎吱”一声轻响,门枢转动,门开了条缝。   陆万闲站在门后,说道:“掌门找陆某何事?”   盛玉髓看不见他什么样子,心中仍是担忧,又要上前,却被一股灵力阻住。这陆万闲,竟在门前划了一片防御法阵。   “陆某要闭关修炼,掌门若无要事,还是请回吧。”   “我有要事,和你商量。”盛玉髓沉着脸,“你先出来。”   “掌门可以和长老会商量,陆某已经请假——”门后的人仍在推托。   “听说秦炽羽留下的东西,是你拿着了?”盛玉髓劈头打断他的话。   “……”   门打开了,陆万闲穿着一身深色长袍,站在门槛内,屋里没点灯,看得出他神情憔悴,精神有些恍惚。   陆万闲无奈一笑:“是天璇峰主告的状么?”   “前世”爆体而亡之后,天璇峰主便打道回府,急冲冲地去领功,待他回过神来一想,“前世”叫陆万闲过去废话许多,很可能是把自己搜刮的宝物偷偷留给陆万闲了,天璇峰主越想越气,再加上他折损一员大将,却没落得实质性的好处,怒气冲冲便去找盛玉髓告状。   但盛玉髓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如冰片般的眼眸中,流露出难得一见的忧色,上下观察一番陆万闲,才开口道:“陆万闲,这不是你的错。”   陆万闲一怔,低语道:“掌门是为了这事来的么?陆某有分寸,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缓过来,掌门无需担心。”   盛玉髓“嗯”了一声,他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陆万闲这么聪明,一定能想明白,多说无益:“本座等着陆长老出山助阵。”   说罢,盛玉髓转身走了。   这般气势汹汹的来,说了一句话,又气势汹汹的走。   真不愧是盛玉髓。   陆万闲摇了摇头,回到屋里,反手关上门。   屋中光线很暗,没有刺目的日光晒在眼皮上,很舒服。   盛玉髓只说了一句话,但是效果不错,陆万闲感觉自己又稍微有些力气,去处理秦炽羽的后事了。   他从柜子里取出须弥芥子袋,清点其中的物品。   一封手书纸笺,放在最明显的位置上。   “此单为秦炽羽之藏品,仅列要紧物件,凡细琐杂类,悉归东明山弟子所有,不再一一分配。”   下面一张清单,都是些天材地宝、神兵宝甲、传说丹药,每一件物品后面都标注着赠予对象。   秦炽羽也凑过来看,看看“前世”到底屯了些什么东西。   他越看越奇,又上下详细阅读了几遍。   韩惜见、傅唯一、盛玉髓、王问虚……一一对应的名字,大多是秦炽羽认识的。   奇就奇在,清单之中,没有一项宝物后面写着陆万闲的名字。   “前世”!你要坑死我吗?不对,你已经坑死我了,现在这种惊天大白眼狼的行为,只能说是把我掘出来当面鞭尸。   秦炽羽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从来没这么难受过,他不相信自己的灵魂曾经竟然是这么垃圾的一个人。   谁知道,看完全篇之后,陆万闲竟然笑了起来。   然后他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第257章 飞升后遗症   接下来几日,陆万闲把秦炽羽留下来的宝物按照他清单上对应的人,一一送过去。   接受遗赠的人,都默默收下了秦炽羽的礼物,并没有人因为避嫌而拒绝。   秦炽羽搜集的这些宝物,确实都是有名有姓的好东西,他指定的赠予对象,也都与这些宝物十分匹配。   可见,秦炽羽是仔细掂量过要送给谁的。   其中有一些赠予对象,表面看来似乎与秦炽羽没什么交情,但陆万闲去登门造访时,他们也没有露出为难或太过惊讶的神色,而是点点头说有心了,再问问陆万闲最近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陆万闲对这个倒是颇感意外。   他以为秦炽羽是个不会交际的人,只是一根肠子通到底,说话特直接,爱钻牛角尖,容易和人起冲突。   如今看来,秦炽羽的人缘倒比他想象的好,也许直来直去也有直来直去的好吧。   “陆长老之后打算做什么?”宝德院院长辛周收下秦炽羽赠予的《六界营造法式》之后,大大赞赏了一番,命小童收好,转头来问陆万闲。   “闭关修炼一段时间。”陆万闲如实说道。   “闭关修炼的话,需要静室吧,你看在灵鱼石附近造一座静室如何?”   陆万闲一愣,灵鱼石那是辜家的地盘,位列十二福地之一,他和辜家又不熟,人家肯定不会同意啊。   “附近,附近的意思是,辜家不会反对,我们还可以蹭一蹭他们的灵气,你说是吧,只要静室建的好,没有灵脉挖不到。”辛院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如果不添麻烦,那就多谢辛院长了。”陆万闲迟疑着说。   约莫一个月过去,闭关静室建好了。   辛周派了两个弟子接引陆万闲去验收。   静室的位置得天独厚,与灵鱼石相对,四周花草蓊郁,可以直接欣赏群峰竞秀的美景。室内四面有通风气窗,里面区隔出三间房,精雕细琢,极为用心,一间是起居室,内设石床、石桌、是凳,一间是储藏室,里面堆满了灵植、灵药和灵石,最后一间是正对着灵鱼石的空房间,一整面墙都被掏空,可以看得出是去掉了一丈来高的崖壁,重新装上镂空的雕花窗,整体造型如同神龛,能够最好地接受山谷的风灵、晴夜的月流华以及灵鱼石的充盈地脉滋养。   “这未免太奢侈了,我不能要。”陆万闲看得有些呆,回神时,对两位接引弟子说道。   两位接引弟子对视一眼,道:“陆长老可收下吧,这不是我们院长一人的心意,还有盛掌门、王长老等人的经营,才能将此处造得完美无缺,若是陆长老拒绝,他们说,那些宝物恐怕受之有愧,不能接受,要退回给陆长老。”   陆万闲苦笑,敢情这里面还有这么多人掺和进来,他们不会是一起碰头谋划好的吧?   秦炽羽虽然什么都没送他,却通过送宝物给别人,影响其他人反过来给陆万闲凑了一件礼物——闭关静室。   静室,只能是收下了。   送走两位接引弟子,陆万闲又在屋里转了转,看哪里都很满意,尤其是那间能饱览山间风景、却又与世隔绝的空房间,最得他喜欢。   他盘腿坐下来,静静吐纳了一阵,感到身心都很舒适,这才打开秦炽羽的纸笺,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韩惜见和傅唯一的礼物是没法送了,剩下的礼物都送出去了,这般算是遵照秦炽羽的心意,把这件事彻底了结,如今,陆万闲也可以安心闭关,寻求突破。   陆万闲又看了一眼这张纸,留着好像也没什么用。   他随手一捻,纸笺化为飞灰,散落在空中。   那些飞灰忽然亮起点点红光,好像具有了灵气一般。   陆万闲仿佛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谢谢陆仙长,送给你的礼物,我已经留在你身上了。”   “此生恩情,来世再报。”   点点亮起的红光又暗下去,纸屑随风吹入山谷。   陆万闲站起身来,望着风离开的方向,本来已经平复下来的情绪,再一次掀起波澜。   说什么此生恩情,来世再报,都已经魂飞魄散了。   还有送他的礼物,已经留在他身上是什么意思?陆万闲完全不记得秦炽羽有留下什么东西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颈侧曾经被咬过一口的地方,如今那里伤口愈合,再加上泰和大师的灵药,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秦炽羽又在胡说八道了吧。   “前世”没有胡说八道。这时候,一直以灵体状态跟随着陆万闲的秦炽羽才意识到,那个“系统”说得应该是真的。   “前世”最终留下的遗言,除了陆万闲没有第二个人听到,而系统的所有言辞,都能够和前世相合,只有一种可能,系统确实是前世分离出来的一部分。   “前世”真是个干大事的人,竟然做了这么大的一个局,最厉害的是……最后还失败了。   秦炽羽忍不住都要为他掩面叹息。   失败的苦心,没人知道,所费的力气,也是白费力气。   陆万闲开始闭关修炼,秦炽羽便陪在他身边,看他入定的样子。   只是修真者一旦入定,就像变成了会呼吸的泥塑一样,从早到晚都是一个动作,看久了就像假人。   虽然陆仙长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腻。   “我想回去了。”   某一日,秦炽羽忽然对着空气,喃喃说道。   “回去可没有陆仙长可以看。”那个叫系统的少年音突然响起。   秦炽羽一愣:“你还在?”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确实还在。”系统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回去。但是,你要想好,回去的世界,可没有陆万闲了。”   “我知道。”秦炽羽闭上眼睛,“回去吧。”   白雾涌来,如潮水般冲刷着秦炽羽的灵体,随后退去。   他再次睁开眼时,人已回到万花山后院的床榻上,还保持着打坐入定的姿势。   就好像过了一万年那么长。   仔细分辨日光,却只在窗棂上延长了一点。   梦耶,非梦耶,醒来的一瞬间,竟难以分辨。   秦炽羽从床榻上下来,走到铜镜前,整理了一番衣衫。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系统问道。   “好好修炼,飞升上界,去找陆仙长。”秦炽羽说道,“我已经想清楚了,再留在过去,也不能改变什么,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回到现实中来,去改变未来。”   “你想的倒是轻松,如果改变命运真有那么容易,本体也不会入魔了。”系统嘲讽道。   秦炽羽却并没有把系统的讽刺放在心上,他心平气和地问:“对了,既然你知道全部关于前世的事,能不能告诉我,魔血是什么?地火又是什么?”   系统这回有点惊讶了:“你发现了?”   “……果然与此有关么?”秦炽羽精神一振。   系统顿了顿,道:“你猜的不错,确实与此有关。”   “前世”之所以会遇到瓶颈,并不是偶然,而是自身资质所限,他的天火灵根,根本不是什么上天恩赐,而是魔族与凡人混血的产物,“前世”的命格中自带着天地大劫数,因此他出生时便身怀十分霸道的地火,只有一种方式可以让他飞快提升境界,就是魔族的修炼方式。   所以,玄天教主才会在虞渊中说,他是天生的魔种!   “难道说,前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选择推倒重来?”秦炽羽灵机一动,有点悟到了什么,“只要一切重启,改变我的出身,不就能摆脱魔族的资质了么?”   “摆脱不了。”系统说,“不管投胎几次,本体都是应劫而生,资质里都带着地火,这是天命。”   秦炽羽一愣,细想来,好像确实如此……他已经变换了出身,变成了夜阑国王室之后,和中州王室没有半点瓜葛,可是他的灵根里还带着天火炎髓。   这就是……天命吗?   “宿主刚飞升失败那会,我在他脑海中第一次发声,那时候我说我是天道系统,为庇护天道之子而来,其实只说出了一半真相,另外一半真相是,主体确实受制于天道,他生下来就注定是要修魔的,除非他不求突破,修炼到元婴就停住。”系统说道,语气中带着点自嘲的成分,“所以,准确来说,我不是天道系统,而是魔道系统。”   秦炽羽:“……”   如果是这样,“前世”重启世界,试图洗白他出身的计划,也失败了。   而他如果想飞升,就必须修魔?   “是这个意思。”系统说,“所以主体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改变命运,那就是阻止宿主飞升,留住宿主,一直厮守人间。”   秦炽羽咬牙:“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不是说,魔尊有一颗天命石,可以逆天改命?”   系统默然片刻,道:“你以为我是怎么分化出来的?前世本体已经拿到了天命石,用天命石的力量注入自己灵体之中,这才分化出来的我,才有的重启世界的力量。”   好了,现在最后一条路也给堵死了。   怪不得系统的能力这么强,还能重启世界,以一个元婴期修士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分化出这么强的魂魄。   现在问题也得到了解释,简直圆满得不能再圆满。   然而……一切却进入了死胡同。   “我不后悔。”秦炽羽沉默了一会,说道,“再来一次,我也不会阻止陆仙长飞升,你知道为什么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不是因为我不想和他在一起,而是我不想再让他为我伤心了,哪怕一次,我希望是我飞升上去找他,而不是他为我留下来。”   怪不得秉承着执念而生的系统并没有消失。   不阻拦,不意味着执念消失,而是,更深的执念……   系统听完这话,没有再埋怨秦炽羽:“我知道了,果然是我不明白人心。” 第258章 飞升后遗症   秦炽羽将韩惜见和傅唯一召集到院子里,向他们宣布一件大事。   “陆仙长已经飞升了。”秦炽羽说道。   韩惜见目瞪口呆,傅唯一则眸色一暗。   “在哪里飞升的?”傅唯一问道,“你亲眼所见?”   “对,我亲眼所见,不是在玄门,也不是在现世,你们可以理解为……类似于虚花秘境那样的地方吧。”秦炽羽解释道。   “原来师尊留在虚花秘境里没出来,”傅唯一露出了悟的神色,他又眼神犀利地盯向秦炽羽,“你怎么找到师尊的?虚花秘境已经关闭,又如何能进去?”   “不是虚花秘境,是一个类似的地方,总之,现在那地方的入口也关闭了。”秦炽羽顿了一顿,谨慎道,“这件事,我亲眼所见,你们可以放心,也不用再找陆仙长。只是玄门中其他人并未见到,贸然说起,恐怕给万花山引来麻烦。”   “嗯,没有必要说。”傅唯一点点头。   韩惜见张了半天嘴,额头上的带表着情绪的蓝点也变成激动的橘红色,待傅唯一和秦炽羽交换完一轮意见,他才反应过来:“师尊……不要我们了吗?”   韩惜见的眼睛立刻被泪水充满。   “惜见,你修炼的慢的话,我也可能会先抛下你去飞升,但这不是不要你,而是你太慢了,知道么?”傅唯一一本正经地说道。   韩惜见的眼圈更红了:“我、我会努力修炼的。”   秦炽羽本来是觉得应该第一时间把这件大事传递给两人知道,谁知道,说着说着又变成他看两人打情骂俏,腻腻歪歪,好不无趣。   他道了一声下山转转,便从院子里出来,看着绿油油的山坡,也不知道该去哪,这个世界一切都很好,唯独没有陆万闲。   “秦炽羽,好啊你,故意弄来盛玉髓给你撑场面,你真是好大的面子。”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秦炽羽一愣,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便见到一个他完全不想看到的人从天而降。   “天璇峰主。”秦炽羽冷着脸叫道。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天璇峰主都是极为讨厌的存在。   “哼,陆万闲在哪里,虚花秘境的宝物呢,被他私藏到哪里去了?”天璇峰主一下来,便施加灵压,没打算好好说话。   秦炽羽先是挨了一下灵压的压制,头顶感到有千钧之力,呼吸也变得不畅起来。天璇峰主看着他的表情,却十分愉悦,进一步逼问道:“上次你能叫盛玉髓来帮你,难道次次都能叫盛玉髓来帮你吗?盛玉髓现在事情可多了,可没空管你,本座劝你也别去告状,老老实实告诉本座,陆万闲躲在哪里偷偷修炼?”   【主体的灵力似乎有些匮乏,】系统哔哔起来,【需要系统的帮助吗?】   还未等秦炽羽回答,便感觉到一股猛烈的天火炎髓灵力冲进了经脉之中。   他的经脉并没有感到不适,反而舒服地接纳了这与他同源而出的灵力。   【放心,这是经过洗髓后修炼的灵力,没有沾染魔息。】系统十分贴心地解释道。   秦炽羽便没有再抵抗,敞开怀抱将前世的修为一股脑接纳进来。   一瞬间,身体里充满了力量,一层白光笼罩着体表,将天璇峰主的灵压挡在外面。   想当初,“前世”便凭着这样的灵力修为,以一敌三,在京邑南郊,也没让天璇峰主讨了好去。   如今,想要从天璇峰主的灵压下走出去,简直太简单了。   秦炽羽瞥了一眼天璇峰主,在他震惊的目光中,走出灵压范围,取出神行法器,便飞走了。   万花山的山坡上,天璇峰主气得牙齿咯咯作响:“果然,果然有勾结,本座就说,陆万闲肯定躲在哪里偷偷修炼,秦炽羽这小子,进境如此之大,必定也沾了天地级秘宝的好处……”   这般想着,天璇峰主立刻扭头去追秦炽羽,奈何秦炽羽走得太快,他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就失去了秦炽羽的踪迹。   这小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天璇峰主已经蹲了他两次,都被他溜了,但是派弟子来蹲,天璇峰主又不放心,他一阵咬牙切齿,决心继续在万花山庄门口蹲守,他就不信秦炽羽不回来。   秦炽羽得了“前世”的修为,眼看就要破境,他寻了一处僻静的山头,静静等着雷云在空中聚集。   比起渡劫飞升时的雷劫,眼下的雷劫轻微得多,而秦炽羽心境与往日又有大幅提升,轻松度过,自不必详说。   那天璇峰主也觉察到有人渡劫,又跟过来,来到私下无人的山头时,却只看见地下空空如也,只有一片焦糊的痕迹。   “可恶啊,又被他溜了。”天璇峰主恼火。   秦炽羽破境至元婴后,寻了一处山泉将身上打理干净,他的赤色弟子服是没法穿了,还得去弟子房那边换一套,他也懒得立刻就去换,溜溜达达来到金铁司,跟隋何打了个招呼,换上一件深色长衫,重新束了头发,便下山来。   山下,玄门集市,正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晚饭的炊烟冉冉升起,到处都是叫卖的、吆喝的声音。   这个世界并未发生过战乱,往日中平凡的场景,此刻看在秦炽羽眼中,却是繁华的盛世。   他沿着街走,心中想着,不如去书坊那边问问书坊主,看看有没有关于天命石的记载,虽然希望渺茫,但是他依然想尽可能多地了解改换命运这件事。   一股熟悉的羊肉汤饼香气在晚风里传递过来,秦炽羽往街边看去。   不经意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秦炽羽心神俱震,眼睛定定地盯着那个方向,也不管到底有没有可能,他快步冲了过去,甚至有些粗暴地撞开两边的人。   人群发出不满的议论,但仍是纷纷让开,秦炽羽往前一看,那身穿白衣的背影比他心目中的人要矮了些,发色也差了些,只是走路姿势稍微有些像,所以才会让他看走眼。   这样的事,在陆万闲失踪那两年,秦炽羽干过无数次了。   而今他分明已经知道陆万闲飞升了,却仍然还在犯同样的错误。   还是放不下么?   秦炽羽自嘲地摇了摇头,举步往回返。   却在人潮涌动的街头,羊肉汤饼铺子门前,看见一个简直一模一样的身影闪了进去。   就算只有一片衣角,秦炽羽也可以确定……就是他,就是他,不可能是他,可是——   在内心震动时,秦炽羽的脚已经带着他跨进了羊肉汤饼铺子之中。   凭着良好的手工和新鲜的羊肉,虽然玄门集市不容易起规模,但羊肉汤饼店却越做越大,已经从秦炽羽初来时见到的那个小摊,变成了拥有自己店铺门面的正经食店。   店里人满为患,一张张方桌上摆着冒热气的大碗汤饼,鲜美无比的羊肉味四散飘动,勾得人食指大动。   在那烟火食客中间,身穿白衣的行者寻了一处僻静角落,仰头对店小二吩咐了一句什么,便怡然自得地坐在长条椅子上等着上菜。   秦炽羽感到自己的腿有千钧重,俨然被钉在了地上。   他不敢挪动,生怕这是一场梦,稍微动一动,他就会醒过来。   他只是贪婪地盯着那个方向看,看着那灯火阑珊的角落里,摆弄着筷子的白衣人。   白衣人似乎也觉察到有人在看他,下意识往秦炽羽这边看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   时间仿佛停住。   【宿主!那不是宿主吗??宿主不是飞升了吗???】系统率先尖叫起来。   秦炽羽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系统,系统证明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到。   那个角落里等着吃羊汤饼的白衣人,不是别人,正是陆万闲。   世上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吗?   有可能,可是,他们不可能连爱好、连小习惯、连坐着的姿态都一样吧?   白衣人的目光分明扫到秦炽羽,却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转回头——他的大碗端上来了,热气腾腾——刚出锅的香气吸引走他的全部注意力。   “咣当”一声响。   秦炽羽踢翻了脚边的条凳,他飞快地冲过去,一步跨到陆万闲身边。   “你、你回来了?!”秦炽羽急切地抓住陆万闲的手。   陆万闲看了看羊汤饼,又看看手里的筷子,和被某人紧紧攥住的手腕,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秦炽羽,目光中是温和平静的:“小兄弟,敢问……我应该知道你是谁吗?”   秦炽羽如遭雷击。   此时他的心情大起大落,快要喘不上气儿了,眼前坐着的分明就是陆万闲,绝对不会错,可是他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好像不认识自己了?   “小兄弟,你没事吧?”陆万闲有点心虚地说,“陆某能否再问一句,这是什么地方?要去昆仑山玄门,该怎么走?”   秦炽羽心中涌出万般思绪,他反手扣住陆万闲的脉门,打开灵识欲探查一番,放出的天火炎髓却如泥牛入海,竟寻不到一丝痕迹了。   要么就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要么就是修为高到难以探测的……散仙?秦炽羽倒是听说过,有些修真者飞升之后,不愿意留在仙界,还是在人间逍遥,又称为散仙。不过,那些都是传说而已,至今为止,飞升的人还没有一个回来的。   “你……”秦炽羽听见自己的牙齿咯咯作响,好像激动得在打颤,“你不记得我是谁了?”   “我应该知道你是谁吗?”陆万闲稍微一拧动手腕,从秦炽羽手中挣脱出来。他的语气仍然很温和,但眼中稍稍流露出些警惕。   这般外表温和有礼,内里警惕十分,又什么都不知道了的情况,秦炽羽只见过一次,就是在寒石古道,陆万闲吃了狐惑丹的时候。   彼时,秦炽羽心中侥幸,以为陆万闲失去记忆,就可以任他摆布。   而此时,秦炽羽却悲喜交集,一时间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只是怔怔地望着陆万闲。   陆万闲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再不吃就凉了,你想吃的话,自己点一碗。”说着,陆万闲开始悠悠然地享受他的美餐,羊汤饼的汁水和蒸汽让他有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还是人间好,他想,天上什么都没有。   一气儿吃完后,陆万闲抬起头,脸颊泛红,心情愉快。   桌子对面的“小兄弟”却依然保持着呆望着他的姿势,不知不觉间,泪水糊了一脸,十分狼狈。 第259章 飞升后遗症   暴雨之后的天空浮起薄薄的云,阳光照在云上,折射出七彩的颜色。   万花山的小院里。   “秦炽羽,你、你又蒙我,你看看我眼睛都哭肿了!结果你竟然是耍我的,看我惨兮兮依旧很高兴吗!”   一大早就非常的鸡飞狗跳。   韩惜见站在石桌上,叉腰指着秦炽羽就骂,在秦炽羽和陆万闲都不在的这些年里,韩惜见俨然已经找到了万花山村长的感觉,虽然,他只有一个可供管理的村民——傅唯一。   昨天晚上,暴雨倾盆,秦炽羽带着陆万闲回来,两人有灵力护体,自然是一点都没淋湿,不过秦炽羽跑得急了些,步履上沾了不少泥点子,他叫陆万闲站在游廊里等着,自己在那里抖着步履人工烘干。   这时候,正巧韩惜见狂哭了一下午,到晚上稍微收住点,一出门就碰见秦炽羽带着陆万闲一脸没事儿人的样子在他屋门口的游廊上抖泥点子。   韩惜见:“……”   回忆至此结束,拉回现实,韩惜见一阵咬牙切齿,眉间的红点也愈发鲜红欲滴了。   陆万闲一直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时不时偷瞥一眼他的额头。   韩惜见转向陆万闲,神情变得温和许多,温温柔柔地像个贤良淑德的大美人:“师尊,您昨晚休息的还好吗?怎么出游这么多年,都不给山里来个信呢?”   陆万闲愕然,眼神中透露出疑惑,他又侧脸看向秦炽羽,眼神中带着询问的意思。   秦炽羽解释道:“这是你的大弟子,叫韩惜见,额头上那个是他的灵魂碎片,平静的时候是蓝色,激动起来就会变红,你可以理解为他就是把情绪写在脸上的那种直肠子。”   头一次被形容为“直肠子”,韩惜见额头上的红点不由得更红亮了。   “等等,秦炽羽!为什么你要给师尊解释这个?”韩惜见觉出有些不对。一旁傅唯一始终没说话,眼神凝视在陆万闲身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秦炽羽说是因为我飞升之后,就会忘掉飞升前的事,这个叫飞升后遗症。不过也不影响什么。”陆万闲十分淡定地说道。   韩惜见却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飞升之后怎么会失忆,他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说法?!   就算飞升之后失忆了,凭什么陆万闲就记得秦炽羽,就不记得其他人了?   没有这么会选择性失忆的吧?莫不是秦炽羽这个狗贼给师尊下了什么迷药?   韩惜见盯向秦炽羽的眼神不由得带上几分警惕和怀疑。   “我也不记得他是谁,他的名字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陆万闲看出韩惜见的不爽和炸毛,笑着说,“不过,我知道自己要来昆仑山中的玄门。”   “师尊飞升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要来昆仑山玄门,是么?”傅唯一冷静地分析推论道,“师尊可还记得,自己来玄门是为什么?一般飞升上界的大能,都不会再下界来,师尊莫不是有什么放不下的,或是有什么必须要下界的目的?”   傅唯一这么一捋,韩惜见顿时产生了灵感:“师尊,是放不下我们吗?”   韩惜见眨巴眨巴眼睛,但陆万闲脑海中空空如也,唤不起一丝共鸣,以至于他有些尴尬:“这……我也想不起来到玄门是做什么了,只是记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着也许来了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接着,他沉默了。   显然,至今为止,陆万闲还是没想起来到玄门是要干什么。   在陆万闲出去见人之前,秦炽羽、韩惜见决定对他进行集中培训,给他讲一遍玄门中的人谁都是干什么,长什么样,什么脾气性格,以便将来陆万闲出门不会遇到麻烦。   韩惜见在墙上钉了一块吸水的木板,用水流在木板上作画,秦炽羽每介绍一个人,他就在木板上把这个人画出来,画完之后,再由秦炽羽把木板烘干,木板恢复如常,韩惜见又可以接着画下一幅。   秦炽羽没见过韩惜见画画,因此,他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秦炽羽还意外了一下,想来是这些年没见,韩惜见又培养出了新的特长,对于世家出身的公子来说,大约是有天赋在的吧。   “第一个介绍的是玄门掌门,他姓盛,叫盛玉髓,分神后期剑修,冰系变异灵根,为人正直,不苟言笑,年轻时候脾气比较急,现在被长老会一群老头子磨得稍微慢了些,但杀伐果断,眼里揉不得沙子。”秦炽羽介绍,“总而言之,是个很不错的人。”   陆万闲一边点头,一边看着木板上,突然“噗”地笑出来。   秦炽羽疑惑地看向韩惜见,怎么他介绍了半天陆仙长都无动于衷,到韩惜见一画画陆仙长就笑了?   只见韩惜见十分努力地想在木板上用水画出一个人形,但是努力多次都失败了,只有类似于脸的部位上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有些盛玉髓的神韵。   迫不得已,韩惜见又用水痕在人形上画了几个叉,涂掉失败的痕迹,在旁边画了一个冰山,还画了三个发光的符号,示意这冰山冰得反光。   秦炽羽:“……”   韩惜见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本来想重新塑造一下自己在师尊面前的形象,没想到这么快就崩掉了,他该如何弥补一下?   秦炽羽:“不会画你就不要画。”   韩惜见委屈:“秦炽羽,你会不会说话!就你那样干巴巴地讲,师尊能记住才怪!”   秦炽羽一边批评韩惜见的画技,一边帮他烘干了木板。   陆万闲笑瞅着两人斗嘴,只觉得这一幕委实眼熟,看来,以前他们经常这样相处吧。   万花山这个地方,他也觉得很舒服,空气里漂浮着温馨的香气,似是那种叫做“香雪木”的灵植散发出的香味,这勾起了他略微惆怅的回忆,他知道,自己飞升之前,多半和这香雪木多有渊源。   可是,往事都模模糊糊隔着一层,怎么也看不清楚。   陆万闲倒是不很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他已经飞升了,按理来说,应该和前缘斩断干净,如今回到人界,重新来到他生活过的地方,也不过是为了完成某个使命——诶,那使命是什么来着,就是想不起来。   不过也没事,自从飞升以后,他的心态非常淡定,遇事也不会着急,不管怎么说,人间的修真者都不是他的对手,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威胁,他们的寿命也抵不过他,大不了就慢慢待着,总有一天能想起来自己到底来干什么的。   这就像去远方休闲游,不着急回来,走走停停,看看风景,任务想起来就完成,完成了就返程,想不起来就继续溜达,没什么压力。   不过,陆万闲天生却有一种警觉,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并不想被人认为这是可趁之机,对任何一个人所说的“过去”,陆万闲都抱有警惕之心。   除了秦炽羽。   并不是因为他第一个碰到的秦炽羽,也不是因为他对秦炽羽眼熟之类的,在这里,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秦炽羽不见得就比韩惜见或傅唯一给他的感觉更亲近。   而是因为他的那把本命飞剑。   那剑已然跟着他飞升,成为仙家剑器,剑柄上清清楚楚刻着“闲羽”两字。   能把第二个人名字刻自己剑上,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关系。   “闲羽”剑已经通灵,在羊汤饼店里,秦炽羽向陆万闲走过来的时候,这柄剑就在震颤。   陆万闲好奇着秦炽羽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稍微探了探对方的修为,不过元婴而已,灵力倒是罕见的精纯,是个潜力无限的好苗子,看样子,多半是自己的——   “什么?你不是我徒弟?”陆万闲听完秦炽羽的自我介绍,十分意外。   弟子给师父献剑,也不是罕见的情况,陆万闲比照了一番他和秦炽羽的修为差距,只能得出这个结论,要么是师徒,要么是忘年交。   秦炽羽当时的表情很复杂,从见到陆万闲开始,这个看起来俊秀的小青年就一直满脸通红,像是随时会哭起来,一个相貌不错又容易动感情的小青年,总是给人一种阔别已久的年轻热烈的感觉。   陆万闲十分淡定地想着,年轻,真好。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陆万闲问道。   秦炽羽被问的一愣,憋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忘年交?你也是玄门弟子么?”陆万闲猜测道。   “嗯……”秦炽羽答应了一声。至于答应的是哪个,他也没说。   陆万闲便默认了他是答应了两个。“秦炽羽,那我怎么称呼你?小友?”   陆万闲十分温和有礼地说着话,在秦炽羽那里,却有些不真实,陆万闲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他,像对着一个陌生人。   秦炽羽从失而复得的欢喜中,又被一盆冷水泼醒,他望着陆万闲的脸,陆万闲眼中无忧也无喜,看着他,就和看着一个路人没什么不同。   他大概能够体会,陆万闲在重生之后,又捡到他时,是什么样一种心情了。   然而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什么都不记得的陆万闲,却是唯一有可能接近的陆万闲,他还可以厚着脸皮扒着他,不会被他拒绝。   “叫我秦炽羽就行。”秦炽羽暗暗地攥住了赤色弟子服的袖子。   在秦炽羽和韩惜见的配合下,将玄门中与陆万闲有过交集的各派人物都介绍了一遍,时间也过去了大半天,韩惜见自告奋勇要去给陆万闲烧一顿菜,让秦炽羽先照顾着,自个儿便冲了出去。   陆万闲面上露出期待的神情,人界有一点好,就是吃的好。   “我的这位大弟子,真是多才多艺。”陆万闲微笑道。   秦炽羽想说什么,但是不想在陆万闲身边留下嘴碎的印象,毕竟,初次印象是很重要的。   半个时辰后,材质一流,摆盘一流,唯独鱼烧黑掉的香雪果清蒸鱼摆上桌,用不争的事实向陆万闲说明,他的大弟子原来是个干啥啥不行的花瓶。   陆万闲忽然开始怀疑自己飞升前到底是个什么人,看起来这万花山人丁稀薄,一整天也无人问津,大弟子不太靠谱,大家修为都不高,他还榨取一个小孩造的飞剑,这都是什么事儿。   和他想象中的飞升前受到玄门弟子众尊崇、德高望重的仙师形象大相径庭! 第260章 飞升后遗症   要改善万花山在玄门中的形象,首先从哪里开始呢?   陆万闲环顾四周,决定把工作重点放在——种植灵植上。   菜园子的品种实在太不丰富了,灵植的培育,可是修仙上的重要一环,年轻人修仙总是修武力,而真正的散仙只爱种地。一种和平的崛起方式,也不引人注目。   陆万闲挽起袖子,向菜园子走去。   在他身后,秦炽羽目光始终片刻不离。   “陆仙长就算忘记了一切,也没有忘记他的菜园子。”秦炽羽暗中感叹。   他已经从最初陆万闲飞升归来,再到不记得他谁,再到重新开始种地,这样大起大落的戏剧化波澜中走了出来,逐渐可以接受这一切,并且努力想往好的方面去做。   陆万闲踏进菜园子,先盘点了一番灵植的种类,再结合自己在仙界的所见所闻,决心移走没什么价值的几种灵植,专心发展珍稀品类,下一步,他就要去寻访一些秘境,将真正稀罕的灵植移栽回来。   陆万闲这边盘点完,一回头,看见秦炽羽也站在泥水地里,挽着袖子,卷起裤腿,和他一模一样的架势。   “陆仙长要腾一部分空间出来么?”秦炽羽问道,“以前这些灵植要移出来有些可惜,陆仙长精心栽培它们多年。若是因为空间不够才移走灵植,我们可以在旁边再开辟一片菜园子。”   陆万闲手中捻着一支灵植枝子,一边扒开叶子观察,一边说道:“栽培灵植贵精不贵多,我们又不是种来吃饭的,种那么多干什么?重点种一些别人没有的稀罕物件,将来办事拿得出手,自己配灵药也是稀世珍宝,就比如说这灵蛇果,有疗伤效果,但是太普通了,效果远远不如南海滴玉,我看玄门集市里也有很多药铺都在卖灵蛇果,别人何必来咱们这求药呢,你说是不是?”   陆万闲说得认真,秦炽羽也听得认真,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   树枝交错间,两人各各歪着身子站着,呼吸几乎贴在一起,彼此的脸庞亦放大数倍,眼底流露出来的情愫看得一清二楚。   陆万闲稍微有些不适,拨开灵蛇果的枝条,稍稍将身子移开了些,隔着枝条对秦炽羽说:“你师父是谁?整日在万花山厮混,不会挨他老人家训斥么?”   秦炽羽笑了一笑,却并不答,只说他师父很多,不知道陆万闲说的哪一个,至于这很多的师父,都不大在意秦炽羽在哪里厮混,他们已经习惯了。   陆万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敢情秦炽羽有一堆师父,玄门中这么开放吗,想拜几个师父拜几个师父,唯独就不拜他为师,这件事让陆万闲稍微有点在意,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人各有志。   “看来这万花山在玄门真是没什么存在感。”陆万闲忍不住自言自语。   在他想起来下界来是做什么的之前,先把万花山收拾收拾,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这般没有存在感。   “陆仙长打算怎么做?”秦炽羽顺着他的话头问起来。   “嗯,我打算摆一个品评灵植的宴会,只请掌门、峰主、院长级别的长老,能请多少是多少,”陆万闲摸了摸下巴,“我估计他们大多都不愿意来吧?那也就不怕院子坐不下了。”   秦炽羽心想,陆仙长一向不爱揽事,这会儿倒积极起来,真是少见。   不过,想一想也是,不爱揽事那是前世被打击惯了,知道就算想把山门经营好,有世家偏见在上头压着,也是白忙一场,一味向世家妥协,最终也没落的好,自然失去了建功立业的野心。   “人来多了也不好。”秦炽羽道,“不如我替陆仙长拟些帖子,邀请三五个符合你要求的长老来。”   陆万闲一想,也是,一次叫来那么多长老,确实风险比较大,他只是想提升万花山的声望,好照顾他的弟子们将来能得到更多资源,并不想叫来一堆老狐狸探听他的虚实。   “陆仙长可以放心,我请的人必定是人品好、与我们万花山关系本来就不错的。”秦炽羽补充道。   “嗯,那你去拟帖子吧,一定要请盛掌门。”陆万闲说道。   “自然。”秦炽羽答应着,脚下却没动,看见陆万闲露出疑问之色,他才说,“我先陪着陆仙长把不需要的灵植移出去,过一会儿陆仙长再看着我写帖子,这样两边不耽误。”   陆万闲暗想,这不是两边不耽误,这是两边都耽误。   不过,他最充裕的就是时间。   正好还有很多事想问秦炽羽,陆万闲便默许了他的提议。   规划好菜园子的空间,接下来一步就是引入珍稀的灵植了。   陆万闲打开百宝锦囊,一眨眼取出若干灵植种子,有闪着紫色光芒的夕夜藤、有如同黄玉一般温润可爱的南海滴玉、有一半红一半蓝的半仙果……   作为一个刚从上界下来的人,兜里自然少不了好东西。   秦炽羽本以为还要寻觅一番灵植种子,没想到陆万闲已经准备好了,也是,陆仙长既然都想到了要请人过来品评灵植,自然是早已成竹在胸。   “我这里还有些灵液,可以激发这块菜园子里的灵植迅速生长,约莫三天功夫,它们就会开花,所以,咱们的灵植宴会,眼下就可以发帖子了。”陆万闲笑道。   秦炽羽一撩袖子,作出“请”的姿势:“正好,请陆仙长随我去屋里拟请帖吧。”   “好。”陆万闲也不客气,率先跨出菜园子,往后院走去。   三日后。   盛玉髓、王问虚、辜厉、辛周、韩翎以及刚刚卸任的欧青子齐聚万花山。   六人听说陆万闲游历归来,带回来不少奇珍异宝,都很是心动,想看看这些奇珍异宝到底有多奇异……才怪,这六人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对于灵植类的更是在仓库里大把大把地屯,他们可不相信陆万闲在短短几年内能累积到他们世家用几百年来囤到的程度。   来万花山,更多的动机,当然是为了看看陆万闲怎么样。   如今天下太平,玄门发展蒸蒸日上,盛家大改革十分成功,盛玉髓带着他那套青修会的运作机制直接升任玄门掌门,这些背后,都少不了陆万闲的功劳。   只是陆万闲一向避世,不喜欢掺和门中的事,所以盛玉髓想给他升个蓝衣长老,让他管一点事,他都不干,逃走的时候堪称水里的泥鳅、滑不溜手。   正好趁着这机会,众长老上门拜访,盛玉髓已经计划好,要趁着陆万闲心情好,让他过来长老会当个主持。   众人各怀心思,降落在万花山地界,一抬眼,就看见那原本不起眼的菜园子,此时五彩缤纷,即便是在白天,也能感觉到那鲜艳舞动的颜色,如何令人难以直视。   走到近前,七八股强烈的灵力扑面而来,众人被灵植吸引去注意力,一个个惊讶地抬头观看这些长势茂盛又形态各异的灵植,试图分辨它们都是什么品类——但是失败了。   “陆万闲还真弄来了些宝贝。”王问虚挑起眉毛,笑着对旁边的韩翎说。   韩翎恭恭敬敬地附和道:“确实,学生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宝物,陆山主果然是高人。”   陆万闲怎么帮他推翻韩三思的暴|政,一步一步安排他到了如今的位置,韩翎心中都十分清楚,并且会记得这份恩情一辈子。   “韩师兄!”   众人正在议论门前的灵植,韩惜见从门里跑了出来,一眼看见同族的韩翎,便招呼他们快些进来。   “师尊已经用香雪木和南海滴玉酿了花瓣酒,还有些花果餐、小面点,给各位品评,请各位快随我来吧。”韩惜见在前面带路,兴致勃勃地向大家推荐这次宴会中的亮点。   “用灵植酿酒?做点心?未免太过奢侈了吧。”辜厉摇了摇头,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毕竟,悬壶院还有那么多伤病患者吃不上对症的药,这些灵植如此珍稀,仅供他们一时之快,确实有些浪费了。   “怎么会?这次来,就是想请诸位品评一番,若是觉得陆某这灵植不错呢,不妨多出点灵石批量购买,只要你们出的起价,陆某这边自然会想办法搞到适量的灵植。”   一个悠悠然的声音从庭院内传来,陆万闲笑吟吟地坐在摆着佳肴佳酿的石桌边,对众人说,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身来,将他们一一迎入座中。   众长老一阵沉默,还是韩翎率先打破僵局,问道:“陆山主莫非得了许多珍稀灵植?”   “是有一些种子,可以批量培育,这万花山的后山这么大,量产没什么问题,只是我们万花山人丁稀薄,又没什么钱,需要门派中支援。”陆万闲露出了奸商的笑容。   此时,欧青子才奇怪地问道:“陆长老这话听得老夫迷茫了,如今咱们八方钱庄的庄主都要倚仗着秦炽羽手里的晶石矿,怎么万花山还缺起钱来了?”   陆万闲一愣,这个他是完全没料到。   什么什么?秦炽羽明明家里有矿,却在他这里跑腿当小厮,这种连师父都没拜的免费劳动力,为什么秦炽羽会干的甘之如饴?   他转头看向秦炽羽,目光中流露出询问的神色,秦炽羽好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家里有矿说得是自己,他疑惑地问陆万闲:“陆仙长难道是缺钱么?为何不同我说?”   陆万闲暗叹,好了,整这么一出,宴席都摆出去了,结果你跟我说万花山其实很有钱?   算了算了,硬着头皮也要把场面撑下去。   “钱乃身外之物,”陆万闲道,“这次主要是想造福玄门中人。”   辜厉立刻击掌赞叹:“不愧是陆长老,境界就是高。” 第261章 飞升后遗症   当然,陆万闲这不吃亏的性子,坚决不能为任何人开先例,就算是为了玄门弟子的福祉也不行!   经过一番品评和商谈,陆万闲成功地为万花山揽下六个单子,分别来自天玑峰、悬圃、开阳峰、玉衡峰、瑶光峰以及宝德院,既然万花山不缺钱,陆万闲决定让他们定期输送一些资源来作为置换,资源不限于世家仓库的内容,还包括在适当的时机为万花山投赞成票。   正好玄门又在推行新入门弟子“走读制”,盛玉髓将上一次擢仙大典入选的弟子名单交给陆万闲一份,让他挑选一些弟子来万花山帮忙培育灵植。   陆万闲不是头一次听说玄门的走读制,秦炽羽就是这种机制培养起来的人才,对于创立这个优秀机制的创始人,陆万闲有种英雄惜英雄的共鸣感。   待交易谈妥,陆万闲叫韩惜见和傅唯一将他包好的灵植种子分成六份,送给长老们各一份。   天色已晚,长老们都是大忙人,纷纷告辞离去。   唯独宝德院院长辛周在掌门盛玉髓的授意下,留了下来。   “咳,陆长老,我有点事,私下里想跟你聊聊。”辛院长用袖子掩住嘴巴,干咳一声说道。   显然,他是有什么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   陆万闲犹豫了一下,他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   秦炽羽走上来,冲辛院长一行礼,道:“院长有什么事便在这里说罢,万花山也没有外人。”   陆万闲心中稍微放松了些,毕竟他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辛周是什么来头,只听说他是宝德院院长,在玄门中承担一切建筑类工程,举足轻重的人物,连掌门都要对他客气三分。如今玄门又推行新的长老议事制度,辛周不仅成为建筑方面事务的专门负责人,还对门中其他大小事务有一票否决的权力,在陆万闲看来,就是权力中心的人物,这种人一般都城府很深,需要打点起精神小心对待。   秦炽羽并不知道自己的介绍似乎在陆万闲那里产生了歧义,不过,陆万闲的谨慎和不安他总能第一时间觉察到,不管这不安从何而来,秦炽羽都会坚决地陪着陆万闲一起,帮他驱散不快的感觉。   “小秦啊,你说的也是,都是自己人,那我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辛周说道,他望向陆万闲,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路长老自从虚花秘境之后,一直踪迹全无,到底是去什么地方游历了呢?如今返回玄门,却似忘记了一切一般,到底经历了什么事,着实令我们心内难安啊。”   陆万闲悚然一惊,他想到会被这些长老发现,但是没想到露馅的这么快。   “这……”陆万闲迟疑了一下,说道,“陆某是游历得久了些,所以忘记了一些细节……不过,院长您是从什么地方发现的呢?”   辛周失笑摇头:“那走读制,不就是你一开始在秦炽羽身上试验过的么,为何又说发明走读制的人与你英雄所见略同?陆万闲啊陆万闲,你可不是个糊涂人,老实说吧,你是不是飞升失败了?”   陆万闲愕然。   飞升失败?这个辛周,怎么这么不会说话的,他陆万闲怎么可能飞升失败,他在玄门长老中的风评就这么弱鸡吗?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且不说这个,这辛周也忒没礼貌,就算是真的飞升失败,也不该直接问出来,彼此之间多尴尬啊。   “倒也没有飞升失败,”陆万闲微微一笑,对答道,“只是出了一些小问题而已。”   辛周却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叹息着拍了拍陆万闲的手臂,显然是把陆万闲的解释当成了掩饰飞升失败的借口。   “陆长老不要操之过急啊。”辛周劝说道。   陆万闲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礼貌表情,送走了叽叽歪歪的辛周。   待得众人都退去,陆万闲留下秦炽羽,叫到自己房里。   “关于我的事,还有你的事……对,还有韩惜见和傅唯一,你一个一个跟我讲一遍。”陆万闲有点恼火地说。   他不希望下次再搞聚会的时候,被一眼看穿自己忘了点事。   那样的话,别的长老肯定会质疑自己的能力,搞不好,万花山还会因此遭到觊觎,长老会上的话语权更是想都不要想。   陆万闲还从来没有过如此投入到争权夺利的旋涡中,每一件事都想办的完美。   大概是因为,他第一次降落在万花山,就爱上了这个地方吧。   从山庄建筑,到周围风景,再到里面的人,没有一处不喜欢,没有一个不爱。   它不应该这么寥落,大家都应该看到它的好,陆万闲心里憋着一股劲儿。   秦炽羽听到陆万闲的要求后,稍稍露出些犯难的神色。   “这……陆仙长,这就说来话长了。”   “没关系,话长就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   “先从哪里开始呢?”   “就先从……”陆万闲想了想,目光盯在秦炽羽身上,“从我怎么认识你的开始吧。”   “……”秦炽羽脸上露出些笑意,一时间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陆万闲等了半天,也不见秦炽羽开始说,便疑惑地看向他。   秦炽羽却拉住陆万闲的手,将他的手抵在自己腹部。   若不是摸到了具体的腹肌,陆万闲会以为秦炽羽怀了他的孩子……不是,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打住。   秦炽羽认真地望着陆万闲,说:“陆仙长,我们两人认识的记忆,就放在这里。”   陆万闲呆住,他再次动了动手掌,确定自己摸到的是腹肌,而不是其他东西……等等,这个看起来俊秀的青年不会是脑袋不太好吧?   “陆仙长,你若是信任我的话,”秦炽羽晒成麦色的脸颊微微透出些红来,他抓紧了些陆万闲的手,控制住它不再乱动,“可否将元婴放出来,我带你去我的内府,看一看我们相识时的情形。”   陆万闲不是很明白秦炽羽的意思。   但他还是照办了。   飞升之后,陆万闲的元婴早已成长为和本体一模一样的“元神”。   但是,以“元神”形态进入秦炽羽的内府的话,很有可能会对秦炽羽本身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陆万闲便体贴地将“元神”缩小了许多,变成一个软软的小版陆万闲,幼儿状鼓鼓的脸颊上却透出陆万闲本身自带的淡定神色,令人观之反差感很强,好像一个强装大人的小孩一般。   小版陆万闲走近秦炽羽,半透明的小手伸向他,秦炽羽看得呆住,下意识就要接,陆万闲却不高兴地挥开他的手,命令道:“你的元婴呢?”不能他一个人丢人。   秦炽羽这才回过神,也打坐进入入定状态,一个小小的秦炽羽亦从他体内出来,歪歪扭扭向陆万闲走去,一把抓住陆万闲的手。   秦炽羽的元婴看起来比陆万闲的元神要小一点,相貌清丽可爱,眼睛大大的,就像小女孩一样粉雕玉琢。   陆万闲心中想道,这人长大以后,和小时候差距还真是大啊,没人知道是什么让一个玉雪可爱的软软小孩,长成了拥有八块腹肌的黑皮叔叔。   秦炽羽并不知道陆万闲的腹诽,当然,他也算不得什么黑皮叔叔,只是在沙漠里风吹日晒了两年时间,面相显得沧桑了些。   他一心想着的是,陆仙长的手好软,这是谁都没见过的陆仙长,只想让人藏起来。   秦炽羽自己走的歪歪扭扭,还要拉着陆万闲,两人好不容易跳进秦炽羽的内府之中,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片蔚蓝无垠的天空,空中漂浮着数片白云。   天空之下,是流淌着红色天火炎髓的经脉河道,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运转着,证明秦炽羽的修为扎实、身体健康。   陆万闲露出赞许之色,虽然秦炽羽修为不高,但有在勤勤恳恳的修炼,早晚有一天会有出头之日的。   这般想着,他问秦炽羽:“你要给我看什么?”   秦炽羽攥了攥陆万闲的手,说道:“过一会儿就来,不管看到什么,请陆仙长都不要放开我的手。”   陆万闲迟疑,怎么他即将看到什么不美好的回忆不成?   他也这么问秦炽羽了。   秦炽羽回答道:“陆仙长看了可能会生气,若是想发火,可以冲我来,只是不要放开我的手。”   “这你可以放心,陆某已经飞升,一切看淡。”陆万闲说道,鼓鼓的脸颊上露出一副超然物外的和蔼表情。   秦炽羽盯着他看了一下,显然是没有相信。   少顷,一片白云向两人飞来。   如今这内府之中的回忆云,秦炽羽已经可以借助系统的力量自己控制。   系统本身与他魂魄同源,记忆、见识、修为也是共通的,只是系统不具备完整的魂魄,更没有独立的人格,就像系统一直在说的,它不懂人心。   秦炽羽自从接收了前世的修为和记忆之后,系统便也慢慢和他融合,留在内府之中的回忆云,其实也是天命石作用下的结果,每一片云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回忆,而是连通过去未来前世今生的“小世界”,在秦炽羽的控制下,它们可以真实地再现。   这一次,秦炽羽驱使系统的力量,找到了系统附身陆万闲之初,决定收留秦炽羽、帮助秦炽羽参加擢仙大典的那一段回忆。   白雾团团包围住两人,将两人带到过去的世界,而后渐渐散去。   两人脚下是昆仑群山,卓雍峡溪水奔流,一条逶迤的小路穿出卓雍峡,通向昆仑山外的高原。   一架马车载着韩老夫妇,飞快地驶向中州方向。   “这是……”陆万闲露出莫名之色。   “这是陆仙长送我离开玄门的马车,”秦炽羽面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当时我报复心极重,只想杀光玄门的修真者,来为我死在盛家子弟手里的亲族报仇,为此,我求你收我为徒,好让我修炼变强,可以手刃仇人,还有那些坐视不理的修真者。你拒绝了我,但是不忍心我流落在外,所以把我托付给了韩老夫妇,他们都是极好的人。”   陆万闲不禁想到和秦炽羽关系不错的盛玉髓,完全没料到之前还有这么一段。   看来,这个心结,后来应该是解开了的,想必个中有很多曲折。   一会儿,眼前的景象又变化,那马车进入一座城镇,秦炽羽从车厢中出来,不知和韩老夫妇说了些什么,便从马厩中骑走一匹马,飞也似的往回返。   陆万闲不由得笑道:“你还挺执着的。”   “那是我唯一的机会,我要回去参加擢仙大典。”秦炽羽说道,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擢仙大典是什么,有几关,这时候的秦炽羽已经通过了第一关天阶测试,是准备要参加第二关试炼的。   偏生陆万闲就在那个时候把他打晕,绑在马车里,让韩老夫妇拉走了。   自然,秦炽羽是没有仔细讲陆万闲怎么把他送走的这个过程,这些细节,陆仙长没必要知道。   还有他早先以为陆仙长杀他全家那段记忆,也完全没必要给陆仙长展示。   就让他们两个认识的过程,变成一段因为擢仙大典而结缘的美好回忆吧,被他的死气白赖打动的陆仙长,人美心善,决心在擢仙大典考核过程中帮他一把,而他不负所望,最终进入了拜仙之战。   ……   就在这时,本该进入下一阶段的回忆云,却出现了一段秦炽羽没见过的回忆。   身着白衣的修士匆匆赶到韩老夫妇所在的客栈,追上他们,十分焦急地同他们询问了些什么,又扭头往玄门方向飞去。   眼前白云流过,云聚云散,玄门集市后的山皋上,穿着破衣烂衫的秦炽羽急匆匆地拼凑着韩老夫妇送给他的机关翼,不管怎么拼都有那么一两块拼不进去。   他暴躁地踹了一脚多出来的一块木楔子,抓起机关翼,往身上一套,铆足劲助跑,冲出悬崖。   机关翼一度顺利展开,带着他飞出几丈距离。   而后又骤然下落。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雪山上,匆匆赶回的白衣修士正看见这一幕,他抬手催动风灵,劲风将他的袖子吹起,仿佛呼风唤雨的仙人。   那股风穿过山谷,在山皋处回旋,恰到好处地托起坠下去的机关翼。   机关翼上的人发出一声惊呼,难以置信地又飞了起来,乘着风势,飘飘摇摇地冲上半空,掠过山峦,一直飞到昆仑悬圃的顶端。   在那里,他赶上了最后一波点名,冲进剩余部队之中,心中万分侥幸,自以为运气爆棚。   而在他身后,白衣修士负手而立,见他顺利归队,便转身离去。   白雾散去,重新看过这一段记忆的秦炽羽,仍然有些难以回神。   陆万闲在旁边说道:“哦,原来刚认识的时候是这样的。”   就这?根本没有什么生气的点!   秦炽羽却率先松开了他的手——回身紧紧抱住了他。   陆万闲被他猛地一冲,坐倒在云中,面露莫名其妙之色。   只是秦炽羽埋首在他身上,死活不肯抬头,也不知道他在激动个什么。   年轻人,就是容易激动。   陆万闲犹豫了一下,摸了摸秦炽羽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七夕快乐,以及~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14。 第262章 飞升后遗症   陆万闲跟着秦炽羽一起看完了当年的擢仙大典。   “嘶,看着肉疼。”陆万闲评价道。   秦炽羽也是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自己和别人比试,尤其是擢仙大典的淘汰赛中,他和那个变装成普通修士的蛇妖比试时,胳膊差点被咬掉,从旁观者角度看来确实有点惨。   陆万闲本以为,秦炽羽之所以如此地亲近他,时常怀着炽热的眼神望着他,是因为他对秦炽羽颇多照顾,在秦炽羽心目中树立起崇高的形象,因此秦炽羽才为他做了许多事,包括袖中的闲羽剑。   而今看来,擢仙大典一路走来,大多是秦炽羽自己的努力,他也没有帮上什么忙,最终拜师大典,也未曾收秦炽羽为徒,不光是外人怀疑两人关系不怎么样,陆万闲也感觉当初的自己是否太苛责后辈了。毕竟秦炽羽经历过一夜之间失去亲人的血海深仇,让他克制住不扩大复仇的范围很难,他又那么年轻,才十六七岁,在修真者看来,不过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这就是我们当初相识的经历?”陆万闲侧头看向秦炽羽。   秦炽羽心中满是怀恋,他未曾想过,还能与陆仙长一起重新看一遍这一切,甘甜的滋味从舌根泛起,好像食用了香雪果蒸的甜点一般,令人心情在沉静中酝酿起浓厚的愉悦。   “不算是相识时的经历,”秦炽羽道,“我们这一世相识时,是在众妖之宴上,那时我唐突了陆仙长,陆仙长把我摔进水里……”秦炽羽嘴角又不自觉地上翘,面上浮现出沉湎于美好回忆的笑意。   陆万闲狐疑地看着他,这段记忆似乎也没有多么美好。难道说,秦炽羽表面上看起来是个聪明人,本质却是个受虐狂?   如此一想,好像有点道理,再联系起方才所看到的种种景象,陆万闲心下一沉。   莫非,是被虐得过分了,小伙心理有点扭曲?   若真是如此,倒是他的不是了。   陆万闲深吸一口气,道:“如今我对你了解的也差不多了,不如说说韩惜见和傅唯一吧。”   秦炽羽虽然还意犹未尽,但陆万闲如此吩咐,他便从命。   拉着陆万闲的手,从内府里出来,两只幼年版元婴和元神各自回归于身体。   秦炽羽看着冰雕玉砌一般的仙人再度掀开眼帘,亲近感稍稍淡了些,更多的是胸口难以抑制的冲动,仿佛有热流烫着肺腑。   不管陆万闲是出于什么目的回来的,秦炽羽都想把这当成对他的恩赐。   本来他可以高居九天之上,无视凡尘俗世,与时间一般亘古,与宇宙一起生灭。   可是他却回到了尘俗之间,在这平凡的院落中、坐榻间,询问秦炽羽,他们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   “秦炽羽?”陆万闲发现青年又在走神,他观察之下,秦炽羽是个心思挺重的小青年,心里藏着许多事,却又不说,只用一双幽深如泉眼的眸子望着他,每每看得他心跳加快几分,以为秦炽羽要吐露真情了,后者却又无言,一会儿便陷入到自己的回忆中,忘记了正在做的事。   “陆仙长,不好意思,我想起别的事了。”秦炽羽揉了揉太阳穴,开始给陆万闲讲韩惜见和傅唯一的身世,从他们参加擢仙大典,拜入玄门,一直讲到韩惜见修炼遇到瓶颈,傅唯一硬拖着他练功。   讲到辜小月那一段时,秦炽羽没留意,说漏一句:“前世韩惜见就是因为辜小月而走火入魔,天人五衰而亡……”   “前世?”陆万闲疑惑。   照理来说,凡人不该存有前世的记忆,更何况,这前世还是从秦炽羽这个旁观者口中说出,他是如何知道韩惜见的前世的?   “不瞒陆仙长,我有一种特殊的能力,陆仙长就当成,我可以看到前世吧。”秦炽羽解释道。   陆万闲想到他方才在秦炽羽内府中看到的以回忆云的形式保留下来的一段一段回忆,不禁喃喃:“前世的回忆,也可以在内府中看到么?”   “嗯。”秦炽羽的声音沉下来,他知道,迟早要说到这里,他本来也没想隐瞒任何。   只是想到,陆仙长又要为此生气、伤心,他便感到心头负罪。   明明打算不让陆仙长再为任何事烦心的,可是过去却是绕不过去的坎,它已经在那里,铸就了两个人的性格,与缘分一起缠绕而生,难分彼此。   与其隐瞒,不如在第一次询问到的时候,就诚实地回答。   “所以他们两人前世没在一起,他们互相也不知道对方的前世。”陆万闲听完之后,感叹道,“那这样就最好了,往后也不要告诉他们前世是什么样的。”   秦炽羽一怔,本能地问道:“可是他们有知道的权利,如果他们问道,我一定会说。”   “他们不会问的,”陆万闲笑着摇了摇头,“而且两世之间,虽然灵魂一样,经历却不一样了,也不能说上一世的韩惜见,就是这一世的韩惜见,对不对?人是什么样的,是由无数个选择决定的,两世之间,今生的傅唯一选择的是今生的韩惜见。”   秦炽羽心中有所触动,可又觉得不该如此:“可是陆仙长,如果上一世,我是说……如果韩惜见狠狠地伤害过傅唯一呢?比如在他走火入魔之前,曾经为了辜小月对傅唯一说过,类似于恩断义绝,割袍断义之类的话?傅唯一也表示过永远不原谅韩惜见。重来一次,就能当没发生过么?”   陆万闲摸了摸下巴:“那么今生他们之间有没有发生过同样的事?”   “那倒没有。”   陆万闲笑道:“那就是了,今生他们已经结为道侣,这也是今生的他们与前生不同之处,今生的他们已经不是前生的他们。秦炽羽,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轮回么?人啊,是记性很好的生灵,记忆太多,反而会沉湎过去,止步不前,和出土的尸体没什么区别了,所以要一起进入轮回,消去记忆,重新结缘。前生的恩爱夫妻,转世之后,或许素不相识,或许变成和睦邻里,难道还要往前追究么,若是一味盯着过去,是无法前进的。”   秦炽羽怔怔地望着陆万闲,因为你忘了,才这么说罢,若是你记起来,一定会后悔对我说了这种话的。   陆万闲见秦炽羽陷入沉思,便也不再打扰他,该问的也问的差不多了,如今就是去四处落实一下灵植的订单。   既然要大规模种植灵植,就需要兴建一片条件比较好的灵植花园,陆万闲上后山考察一番,划定了灵池湾附近的一片平坦的河边空地,可以在此处引水灌溉,地势又稍高一些,不至于被河水淹到,他还想挖两个池塘,养一些水生灵植与水生灵物。   一想到要建立万花山的农牧品牌,可以把个人爱好与发展万花山事业相结合,陆万闲便觉得干劲满满,果然他还是个俗人,就喜欢做些俗事。   要建立灵植花园,第一件便是要去找负责建筑的宝德院院长辛周。   陆万闲对辛周保留着几分警惕,不仅如此,他其实对欧青子、王问虚等人也十分谨慎,唯独盛玉髓此人,倒是和他脾气比较对路,盛玉髓就算有事想问,也是支使别人来问,和陆万闲说话的时候,从来不会当面提出质疑,都是静静听着。   果然还是话少事少的老同僚比较可爱。   陆万闲化作一道青光,来到宝德院,看到一群群漂亮的建筑群,暗中咋舌,这宝德院院长果然会享受,精巧的亭台楼阁,气势雄浑的碧瓦飞甍,应有尽有,宝德院这片宝地,简直就是玄门建筑的集中展示——确实,辛周也有拿宝德院做示范的作用,长老们有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那就给他们选择,让他们指定一个实实在在的模型好了。   一个小童入内通报,不一会儿,便出来接陆万闲进去。   辛周正在陪小崽子们抓着沙盘玩,辛夫人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   陆万闲进来,方才知道,原来辛周在自己家是这样的,和他想象中的城府极深的院长形象并不相符。   辛周抖了抖手上的沙子,掰开一只抓住他衣衫下摆的小手,从小崽子们中间站起来,走向陆万闲,笑吟吟地问候了两句,引他去会客室。   “要建花园和池塘么?这没有什么难度,需要勘探一下土壤如何,再做好引水渠、道路和篱笆就可以了。”辛周说道。   他胸有成竹,办事规划起来也快,不一会儿便与陆万闲商量定了流程。   “明日我派两个工匠过去,这事儿你便不用操心了。”辛周说道。   陆万闲“嗯”了一声,道:“如今灵植还没有完全培育出来,我想定金我还是先付了吧。”   “不用,”辛周大手一挥,“我去找秦炽羽要。”   “这怎么成,秦炽羽又不是万花山中的人,何况他比我小着辈分,我用一个小辈的钱,脸上挂不住。”   辛周不由得笑了起来:“以前你驱使他的时候可没这么客气呢,说到秦炽羽,我可有个小道消息跟你透露,你不要告诉秦炽羽是我说的。”“嗯?”陆万闲其实并不想听秦炽羽的小道消息,他才刚把大家都是干啥的弄清楚,并不想进度这么快,连个人隐私也听一耳朵。   然而辛周八卦起来根本不管陆万闲想不想听,直接大嘴巴开始叭叭:“秦炽羽好像对你们万花山的大弟子有兴趣,韩惜见被盛家家主打伤那阵,秦炽羽为了救他,想过要采用双|修的方式,把自己的灵力贡献给他,还问我借了红香小楼的牌子。不过后来似乎没有成功……被你那个二徒弟傅唯一捷足先登了。”   陆万闲被劲爆的八卦糊了一脸,不由得有些懵。   这样说来,秦炽羽无端端地问起他前世今生之事,竟然是有私心的么?   就说啊,人家已经结成双修道侣了,看样子感情也很好,没事儿跟人家前面说什么上辈子的事儿呢。   原来,秦炽羽的心结在这呢。   陆万闲懂了。 第263章 飞升后遗症   陆万闲自觉知道了秦炽羽的秘密,便对秦炽羽又多了几分怜悯。   这孩子妥妥是受了太多挫折,以至于躺平任虐,形成了如此自卑内敛的性子,别人稍稍对他好一点,他便对别人掏心掏肺。   陆万闲决心对他好一点,至少,在修炼上可以帮帮忙,让他快点破境,把那磕碜的修为再往上拉一拉。   “陆仙长。”秦炽羽正从院子里往外走,迎面碰上返回来的陆万闲,他本来在四下里搜寻什么,眼睛里是压抑不住的担忧和恐慌,看见陆万闲那一刻,那双眸子里迸发出光彩,眉宇亦向上扬起,生动地演绎了什么叫喜上眉梢。   “嗯,我只是去宝德院走了一趟,明天辛周就会派人来兴建新的灵植园子,就在灵池山下那段河道旁边的高地上……”陆万闲一边说,一边被秦炽羽拉进院子里,“慢一点,急什么?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院子里堆着一大堆野外出行需要的东西,秦炽羽一件一件数给陆万闲,其中包括陆万闲贴身盖着的被褥,棉花坊新弹的棉花,松软又舒适,秦炽羽卷起来扎好包袱,弯腰塞进须弥芥子袋里。   “这是要干什么?”陆万闲疑惑,“要去远游么?你收拾我的东西干嘛?”   “陆仙长,玄门的事情,韩师兄和傅师兄会盯着,你安排的事,自然会处置妥当。”秦炽羽收拾完行李后,又拉起陆万闲的手,兴冲冲地说道,“如今我们便去游历。”   “游历?”陆万闲尚存的修真界常识里,包括一种非正统的修行方式,就叫“游历”。   修炼不仅要提升内功修为,还要开拓内心境界,这内心境界其实就是包容事物的能力,是否能看透事物的道理,看破尘俗的悲欢离合,直到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内心境界的高低,限制着内功修为的发展,因此,修真者,修心为上。   游历这种修心与修法并行的修炼方式,理论上来说可以帮助修真者突破现有瓶颈,拓宽视野,辅助他在修炼这条路上更长久地走下去。   但是由于各人的机遇不同,有些人在外面游历了一千年,也未见突破,反而还有可能沾染尘俗,不想再修炼了,前功尽弃——通俗点讲,就是把心玩野了。   有些人则是在短短几十年内,便能找准自己的方向,快速突破,精准打击,游历一番再归来时,和他同辈的人已经远远被他甩到身后。   据秦炽羽介绍,傅唯一就是这样头脑清楚又自律的天才。   “你也要去游历?去哪里游历?”陆万闲不禁问道。   “中州。”秦炽羽笑道,“陆仙长放心,我已经把路线规划好了,傅师兄还给我提了不少建设性的意见。”   果然是为了跟风傅唯一吧,傅唯一去游历,回来破了境,成为年轻一辈翘楚,秦炽羽便也想追逐着傅唯一的步伐,为自己已经碎成渣渣的自尊心寻找回一点重塑的可能。即便韩惜见和傅唯一已成定局,秦炽羽没有什么可回旋的余地了,至少在修为上不想输给对方吧。   陆万闲看着秦炽羽,暗暗叹了口气,他是不会拆穿秦炽羽的,相反,他还会帮助秦炽羽修炼,让他早点找回自信,不要整天一副丧丧的表情,对他好一点又泪眼汪汪的,让人觉得特别可怜,忍不住想揉揉他的脑袋。   秦炽羽是完全没想到陆万闲在心里竟然是怎么想自己的,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大惊失色,然后正襟危坐地解释,他对韩惜见完全没有半毛钱感觉,曾经有点小嫉妒傅唯一但是也只是出于同门之间健康活泼的竞争心理。   可惜,他不知道。   “修炼倒也不一定要游历,不过游历对于增长见识、勘破世情很有好处,关键还是对于路线的挑选,你选的是什么路线,简单跟我讲一下。”陆万闲已经进入了为人师表的状态。   秦炽羽却不愿意当个乖乖的学生,只是望着陆万闲笑了一笑,拉住他的手,便往外走。   神行法器悬浮在半空中,秦炽羽率先跃上去,而后十分体贴地弯下腰来,手掌递到陆万闲眼前。   陆万闲呆了呆,他好歹也是个散仙,想去哪儿连飞剑都不用,直接缩地成寸,可是这小年轻竟然还怕他上不了一个神行法器?   罢了罢了,入乡随俗,陆万闲握住秦炽羽的手,轻轻跃上神行法器。   秦炽羽驾驶神行法器向中州最繁华的地方飞去,他早已规划好了,就从京邑的酒楼开始吃,住就住在流光河畔,曲江池边,夜里看灯,清晨看寺,白天逛逛朱雀大街,傍晚听听水榭小曲,从“前世”第一次向陆万闲说起他游历的所见所闻时,秦炽羽就在陆万闲眼中看到了期待。   “前世”没有完成的夙愿,就由他来完成吧。   而今京邑繁花如故。   前世的焦土、荒野、沟渠里的尸骨,一概不见,只有丰饶富足的田地,从近郊绵延到天边。   秦炽羽和陆万闲降落在距离京邑有一段距离的田野间,躲开人群的注意,秦炽羽带着陆万闲找到一处四下无人的柴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便服和路引,两人各自装扮上,互相看了看,并无不妥之处。   “陆仙长,冒犯了,你的容貌过于显眼,我想还是稍微变一变才好。”秦炽羽说着,从须弥芥子袋中取出专门为修真者改换容貌的假面泥,端详了一阵陆万闲的脸之后,双手抚上他的脸颊,拇指在眉骨之间、鼻梁中间不轻不重地揉捏,而后又按住颧骨处稍稍用力。   陆万闲闭上眼睛,只觉脸上都是秦炽羽的手的触觉,秦炽羽修火灵,体温比常人高些,因此手指在脸上的触点感觉十分清晰,他感到秦炽羽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轻轻扶住他的下颌,食指指节划过颈下薄薄的皮肤,带起一阵古怪的战栗,陆万闲不禁问道:“好了么?”   秦炽羽沉默了一会儿,道:“好了。”   陆万闲方才睁开眼睛,借着墙上的铜镜看了看自己,铜镜里显出一个儒雅温和的书生形象,看不出年纪多大,绝不是小年轻,但也没有中年男子的油腻,相貌不出挑,也不难看,属于放在人堆里看着舒服、但留下不下印象的那种类型。   陆万闲对这副容貌十分满意,他眼角瞥向秦炽羽:“怎么,您不改换一下容貌?”   秦炽羽笑道:“相貌平平,没有必要。”   陆万闲摇摇头,现在的小年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对了,秦炽羽不是普通的小年轻,而是有点自卑压抑的小年轻,需要开导、重拾自信,不过,也不急于一时了。   秦炽羽挽住陆万闲的手,取下铜镜,收拾收拾装进须弥芥子袋,拉着陆万闲便往城门走。   陆万闲只觉手里热热的,仿佛扣着一团火,秦炽羽从出来到现在,除了给他易容,等他更衣之外,手都没松过,好像怕他跑丢了一般。   入城十分顺利。   秦炽羽找了一家僻静的客栈,看门脸狭窄普通了些,进去却是一处幽静精致的院落,花木错落。   陆万闲在院子里欣赏俗世中的花木,只觉得比灵植更好看,更贴近于自然。秦炽羽进客栈老板店面中付了钱款,由小二引着穿过院落,与陆万闲汇合。   秦炽羽要了一套上房,中间是吃茶看书的正堂,南边对着院子,北边临着曲江池,左右各两间寝房,楼上还有观景的露台,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陆万闲进入正堂,便看见北边轩窗外开阔的景致。   只见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仿佛无边无际,映在朦胧的夕阳之中,令人眼饧神醉。   稍晚些,客栈将宵夜送到露台上,陆万闲和秦炽羽坐在可以看见曲江池全貌的位置,一边喝着甜酒,一边吹着风,十分的舒适。   那暗黢黢的水面上,什么也看不见,月光偶尔勾起一片两片波光,其余便都是又深又暗的未可知。远处却能看到许多灯火楼台,将柳树、旗帜、檐角勾勒出来,倒映在水里,拖出长长的光带。   “那边是灵光寺,黄叶寺,海慧寺,”秦炽羽指向光芒亮处,“黄叶寺有一棵千年银杏,可惜这会儿不是深秋,否则那景色美不胜收,据说金色的银杏叶会落满整个庭院,将万事万物覆盖住,视野之中只有一片灿烂的金色。”   陆万闲陷入畅想之中,听秦炽羽如数家珍地说,他一边啜饮着蜜酒,一会儿竟有些醉了。   “秦炽羽,跟你商量个事。”陆万闲叹了口气。   “陆仙长尽管吩咐。”   陆万闲倚着栏杆,侧过脸,向身边的青年看去,青年的脸隐藏在暗处,眼睛却是又黑又亮的,暗地里盈盈地盛着光,专注地望着他。   “你不能这么游历,这不叫游历,这叫游山玩水……再游历一百年,也只会变成一个胖行者而已。”陆万闲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那种颓废松散的感觉,主要是他没办法想象秦炽羽真的吃胖了会是什么样,“你既然千辛万苦进了玄门,一定是想好好修炼,将来飞升上界吧。既然如此,眼下就有个好机会,我暂时还没想到回玄门做什么,因此滞留此间,可以帮助你修炼,你要把握好这机会,而不是带着我吃喝玩乐。”   秦炽羽调整了一下坐姿,肩背向前倾,稍微贴近了他一些,手肘放在桌子上:“陆仙长,你之前走的急,我本来说要和你一起游山玩水,看尽天下美景,尝尽人间美食,如今有机会实现诺言,我自然是要以此为先的。”说着,他握住了陆万闲垂在栏杆边的手,“修炼一事,因为我注定有个坎过不去,现在着急也没用,不信,陆仙长可以试一试……”   陆万闲的心跳快了几分,秦炽羽突然抓住他,一点防备都没有,掌心抵着他的掌心,火灵带来的热量一股股涌过来,弄得人手臂发软,手掌发麻。   明明只是叫他试试功力,话语却又说得这样低沉暧昧,有这般小意温柔的本事,为何会输给傅唯一那个一看就是呆木头的人?可见韩惜见是真的爱惨了傅唯一。   陆万闲却也不是会被色相迷惑的人,只是夜里风太温柔,太舒适惬意了,一不小心便卸下了心防。   他打点起精神,反握住秦炽羽的手,手掌一翻,将对方手臂压在自己下面,两指准确扣住一搏一搏的脉门,将灵识注入进去。 第264章 飞升后遗症   陆万闲将信将疑地将灵识探入秦炽羽的经脉之中,一番探寻之后……   “有瓶颈么?”陆万闲疑惑地看向秦炽羽,“我怎么什么都没感觉出来?”   秦炽羽也是一愣,随即笑道:“原来瓶颈是感觉不出来的,我的经脉是不是看起来很健康?但不管我怎么修炼,也无法寸进。”   陆万闲将信将疑地扣着秦炽羽的手臂:“你不会是——蒙我的吧?”   为了吃喝玩乐,游山玩水,就假装说自己遇到了瓶颈,再怎么修炼也没用。   秦炽羽看了一眼陆万闲扣着他手臂的手,低声道:“我不敢隐瞒陆仙长。不过,能和陆仙长一起游山玩水,也是我平生夙愿。”   后半夜,陆万闲拉着秦炽羽说教了半天,希望他放弃这种耽于享乐的心理,修行之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时间的松懈,很可能造成后续的进境跟不上同辈中人,由此造成的心理压力也足以摧毁一个正常的修真者。   秦炽羽便笑吟吟地听着,陆万闲说什么,他便唯唯称是,然而第二天游山玩水起来,依然不曾见丝毫愧色。   如此度过了半个月时间,秦炽羽带着陆万闲从京邑内吃到京邑外,眼看就要转战下一个吃喝玩乐的景点。   陆万闲把秦炽羽拉住了,郑重其事地说道:“如果你不打算出来历练,我们可以现在就回玄门。”   毕竟,他还有一件没想起来的事需要去玄门办,如果不是想着秦炽羽出来修炼可能需要他帮忙,他压根就不会出来。   秦炽羽终于被陆万闲郑重其事的语气给震住了,他斟酌了一会儿,道:“也罢,那我修炼半月,陆仙长再来看我的修为是否有进步。”   说着,秦炽羽便将客栈近水的套间续了半个月,白天晚上都在露台上修炼,吸取日月精华,他认真的模样,看得陆万闲也不禁赞叹。   早这样刻苦修炼,也不至于说才是个元婴吧。陆万闲心中不由得想道。   谁知,半月过去,秦炽羽将脉门递给陆万闲一探,还是元婴。   真如秦炽羽说的那样,修为并无寸金。   陆万闲只觉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他的手指仍然搭在秦炽羽手腕上,心思却飞到了九天之外。   怎么回事,好像刚才差点就想起来自己下界来的目的了?   陆万闲出神中,唇瓣微分,可以看见一片薄薄的牙尖,本来冰雕玉砌一般精致又冷淡的容颜,此时却有些呆呆的可爱。   秦炽羽也不着急,一手撑在下巴上,双目望着陆万闲,等着他回神。   来了来了。   得亏的秦炽羽没有叫他,让他慢慢地想。   陆万闲眉头蹙起,本就微微凹陷的眼窝更显得带了些愁容的秀气,他将那缕闪过脑海的念头抓住,细细从源头撸到尾巴,又整理了两三遍,方才回过头来,郑重其事地问秦炽羽:“你就是秦炽羽?”   这回轮到秦炽羽懵了,不过测试个修为的功夫,陆仙长难道又失忆了?他“嗯”了一声,便去摸陆万闲的额头。   陆万闲抓住他伸过来的手,正色道:“我回来是为了告诉秦炽羽,天命石确实可以扭转你的体质,只是,一块不够,你需要两块。”   两块天命石?秦炽羽心中某个点被触动,他不由得僵住了,一股摸到希望边缘的激动直冲脑顶,令他全身都激动得战栗起来。   然而他两只手都被陆万闲攥住,想动也动弹不得,他便保持这个奇怪的姿势,轻声问:“陆仙长,你怎么会知道天命石的?”   天命石,是只有“前世”才知道的事。   陆万闲皱起眉头,歪过脑袋,一股十分难受的尖锐感觉仿佛从他太阳穴钻进去,不断捅搅着大脑,他的脸色很快变得煞白:“我看到了天道……然后……”   这一次是看到了真的天道。   不过,说“看到”也不大对,天道无形,应该说“悟到”。   飞升分为两个部分,雷劫和心劫,渡劫之后,就会有虹桥来引,陆万闲抛却尘俗,踏上虹桥,记忆逐渐在他身后散落,尘缘也纷纷化作尘埃,自衣衫中飞散出去,飘落无迹。   忽然间,天道便存在于他脑海之中了。   就是在一瞬间看清楚了以往模糊不清的东西,记忆的碎片,全都被天道补充完整。   假若一个人的视野有限,只能看到他所经历的事物的一面的话,窥见天道,就是让他把事物的方方面面,从里到外,统统看清。   假若一件事如同一枚圆满的闭环,一个人最多只能看到闭环露在外面的一小段弧,永远不知道藏在里面的大部分弧是什么样的,天道就是让这些闭环滴溜溜地转起来,从里到外,统统看个清楚,事件的表象与表象是怎样连接在一起的,因果是怎样互相驱动的,当它运作起来的时候,又是怎么在人与人之间推动的,一切都清晰无比,不需言表,在“悟到”的那一刻,心中只有豁然开朗。   陆万闲只记得他“悟到”的那一刻的感受,但凡是“悟到”的人,约莫灵魂破灭之前,都不会忘记这种感受,它已经深深地印刻在灵魂里,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也不会有类似的体验了。   说畅快,也不尽然,统统勘破之后,通常还有一种深刻的湮灭感,空虚、无奈、琐碎,不过如此,天道揭开了一些阴翳,将密密麻麻的人生展现在飞升者面前,通常,在这一刻,飞升者就会对人生失去兴趣。   “对,”陆万闲闭上眼睛,抵抗者头脑中尖锐的疼痛和恶心感,皱着眉头说道,“我记得……不对……我不记得了……”   “不要再想了。”秦炽羽低声说,语气斩钉截铁。   不知何时,陆万闲放开了秦炽羽的手,正捂着自己的太阳穴。   而秦炽羽移动到他身边,伸手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抚着他的后背,试图让他放松下来,陆万闲的身子倾在秦炽羽的怀抱之中,获得了支撑的力量,他便不想再自己费劲坐着,顺势用额头抵着秦炽羽的肩膀,低低地呼吸,忍着头痛过去,手亦下意识攥紧了秦炽羽的衣服。   头疼如抽丝般缓慢地退去,陆万闲额上的汗水亦湿润了秦炽羽颈窝那块衣服,他有点发窘地稍稍抬起些身子,让自己出汗的额头离开秦炽羽的衣服。   谁知,秦炽羽却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回自己怀里。   “别动,再休息一会儿,什么都别想。”秦炽羽的声音令人不容拒绝。   陆万闲只得闭上眼睛,又放空了一阵,鼻端闻到火灵那种干燥温暖的气味,舒服得他有点犯困。   然而在一个尊称他为“仙长”的小孩怀里睡着,实在是不怎么得体的事情。   陆万闲推了一下秦炽羽的身体,秦炽羽这次放松了手臂,让他得以坐直身子。“陆仙长,你还好么?”秦炽羽替他揉着太阳穴,全然不在意手下汗津津的肌肤,垂眸看向陆万闲时,也是满眼的担忧和心痛。   陆万闲躲开秦炽羽的目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跳又快了几分,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秦炽羽前襟上一大块破洞,连中衣都抓破了,里面白皙的肌肤亦留下几道红痕。   陆万闲顿时大窘,秦炽羽本身肤色还是很白的,只是露在外面的皮肤被沙漠风沙吹成了现在这样,因此,他看到秦炽羽被自己抓出来的红印后,更觉得尴尬到了极点。   方才头疼没留意,只知道抓着个地方就用力,谁知道自己如今力气惊人,不由自主就把人家两层衣服都抓破了呢……作为一个“仙长”,实在是不应该啊不应该。   “你、你换一件衣服吧。”陆万闲轻轻挣开秦炽羽给他按摩的手,别开脸,小声说道。   秦炽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服,并没放在心上,反是又抓着陆万闲问了半天,为什么头疼,现在还疼不疼,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确认陆万闲已经恢复如常,他才起身去换了里外的衣服,出来时,便对陆万闲说:“我们回玄门去吧。”   “怎么?你不是要出来游历么?”陆万闲奇怪道。   “我想先看好陆仙长的头疼,出来游玩,什么时候都可以。”秦炽羽脸上带着深重的担忧之色。   “已经好了。”陆万闲揉了揉脖子,“多半是我不该泄露天机吧,对了……”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秦炽羽,“刚才你听到了吗?”   “嗯?陆仙长是说,天命石需要有两块,这一句么?”   陆万闲大喜,总算把一直没想起来的事情给说出来了:“我下来玄门,就是为了告诉秦炽羽,天命石需要有两块。”接着,他脸上又显出茫然之色,“天命石是什么?”   看到陆万闲忽喜忽忧的模样,秦炽羽只觉柔肠百结,恨不能将眼前的人揉进怀里,然而陆万闲什么都不记得,他不可以轻举妄动,他伸出手,僵在半空,最终只是放下来,面上露出带着深重克制的微笑:“我知道是什么,陆仙长真的帮了我很大忙。”   “是么?”陆万闲这才松了口气,万一他只带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下来,秦炽羽也不知道什么意思,那才叫抓瞎。   现在好了,他把话带到了,下界的任务也完成了。   陆万闲:“……”   秦炽羽:“?”   陆万闲等了半天没说话,秦炽羽狐疑地看着他,又隔了一会儿,陆万闲才纳闷地喃喃自语:“怎么还不回去?难道要自己飞回去么?”   作者有话要说:天道: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有你这样飞升到一半说有事先走的修真者吗?(抓衣领摇晃 第265章 飞升后遗症   在秦炽羽的坚持下,陆万闲跟着他回了玄门。   秦炽羽要陆万闲去悬壶院看一看泰和大师,让泰和大师诊断一番,陆万闲拒绝了。   无他,陆万闲并不想对一个不认识的医修坦露自己的修为。   只要一个人知道了他的修为,其他人势必也会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陆仙长,泰和大师人品过硬,你尽可以放心,怎么能讳疾忌医呢?”秦炽羽不赞同。   “我没毛病,只是、只是不该透露天机罢了,如今我也把消息传递给了你,可能还有些我没想起来的事还没完成吧,要不然我已经回归上界去了。”陆万闲坚决拒绝,“与其操心我一个已经飞升成功的散仙,倒不如想一想你的瓶颈要么突破。”   看到陆万闲表面淡定实则如履薄冰的态度,秦炽羽不由心酸,说到底失去记忆还是会产生许多不安全感,将心比心,若失去记忆的是他,除了陆万闲,他也谁都不愿意相信。   “真没问题?”秦炽羽问道。   “真没问题。”陆万闲说着,解开外衣,“我想沐浴。”   秦炽羽知道陆万闲在沐浴这件事上有点执着,但凡出点汗都要沐浴,虽说仙人已经不大会出汗了,方才头疼那一下却又破了例。   秦炽羽将浴桶搬过来,想着什么时候去后山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像玉衡峰秀月洲那样的温泉,若是能给陆仙长凿上一方温泉池,岂不是比浴桶舒服的多。   这般想着,秦炽羽已经轻车熟路地把洗澡水烧好,更换的中衣搭在旁边木架子上,舀水的长柄木勺挂在浴桶外,安置好一切,秦炽羽退了出去。   陆万闲披着中衣,试了试水温,觉得很舒服,又回头看了一眼门,门栓没挂,不过他也没什么好防着秦炽羽的,只是心里稍稍有点尴尬。   作为一个受人尊崇的仙长,今天尴尬事儿干的有点多,所以惯性地看哪里都尴尬。   他摒除杂念,没入浴桶,在温暖的水里下沉,直到只有鼻子以上在水面上露着。   舒服。   秦炽羽在院子里等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里面水声响动,秦炽羽便站起来,走到门前去。   又过了一会儿,陆万闲推门出来,中衣已经穿好,身上却湿哒哒的,一缕缕墨染的黑发随意散在肩头,水痕顺着单薄的中衣流下去,晕开一片片半透明的洇迹。   秦炽羽问道:“水是不是凉了?你泡的太久了。”   “倒还好。”陆万闲擦了擦头发,有限嫌弃地说,“这棉布不大吸水,头发擦不干,做人真是麻烦。”   秦炽羽微微翘起嘴角,来到陆万闲身边,道一句“冒犯”,单手捧住他垂在肩后的长发,一把湿湿软软的捏在手里,借着火灵慢慢烘干。   直到湿粘在一起的长发变得顺滑蓬松,柔柔地漏过指间,秦炽羽才松开手。   劲瘦的腰线在半透明的洇痕间若隐若现,虽然头发烘干了,可是中衣上后背那块还是湿的。   秦炽羽瞥了一眼,便停住动作。   奇异的黑色纹路如同一小点绽开的妖异藤蔓,刺目地停留在脊柱内凹处。   这是……   秦炽羽心中暗暗惊讶,他回忆以前看到陆万闲的后背时,只觉得雪白一片,未有丝毫瑕疵,一瞥之下慌里慌张就移开目光,根本不敢直视。   如今也是因缘巧合,恰好被他看到后背上这纹路,这怎么看也不像是陆仙长自己刺上去的,陆仙长的思维方式比较传统,讲究自然,对断发文身之事敬谢不敏,当然不会在背后刺一朵黑色的妖藤。   那这纹路是什么时候留下的?难不成顿悟之后,天道还会在人身上留下痕迹?   秦炽羽对天道的恶感顿时又多了一些。   他担心之际,拇指抚上那处,轻轻按压,用火灵试探。   陆万闲只觉腰被人从后面拿住,脊柱中缝处一点灼热的感觉散开,整个后背都电击一般,又麻又热,他不由得回过头,用胳膊肘顶住秦炽羽的手臂,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你这是干什么?”   秦炽羽探了探那道黑色的妖藤,并无异样,但他仍是不放心,便对陆万闲说了。   “哪有?”陆万闲拧着脖子想看看自己后腰,然而难度太大,根本看不见。   秦炽羽从屋里拿来一面铜镜,放在他身后给他看。   陆万闲看了一阵,不大高兴地用手指蹭了蹭:“以前没有这东西么?”   “没有,”秦炽羽补充道,“至少……在我伺候陆仙长沐浴的时候没有。”   “那就奇怪了。”陆万闲因为没有记忆,也不敢贸然下定论说这东西不是自己弄上去的,可是不是他弄的,还会是谁弄的呢?他厌恶地使劲蹭那块地方,直到透着衣服都能看见红来。   秦炽羽捏住陆万闲的手,不让他再蹭:“去悬壶院。”   陆万闲这回想不出什么推托的词儿了,只是给人看看皮,又不是看内府,应该没什么泄露机密的危险吧。   悬壶院,泰和大师见陆万闲来,面上露出老友重逢般温暖的笑意,还责备了他一番为什么灵植宴会不叫他去,他也有许多灵植想订。   陆万闲看了一眼秦炽羽。   秦炽羽之所以没在请帖里加上泰和大师,纯粹是因为,他担心悬壶院珍稀灵植太多,泰和大师过来拆台,到时候就尴尬了。   没想到,陆万闲的灵植大会名声传到泰和大师这里,泰和大师不仅没有觉得磕碜,还十分地羡慕,看来,陆万闲从上界带来的灵植果然珍贵。   “这是……”   待陆万闲解开上衣,让泰和大师看过后腰上那点黑色的妖藤纹样之后,泰和大师面露疑惑之色,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摇了摇头。   “不像是诅咒,也不是中毒,”泰和大师捋了捋胡须,“倒有点像雷殛纹。不对,应该也不是,没见过这么小的雷殛纹。”   “什么是雷殛纹?”秦炽羽问道。   “就是被雷击中,在身上留下的痕迹。”泰和大师道,“一般是渡劫失败了,才会留下的。”   他这话一出,秦炽羽和陆万闲脸色都变了。   秦炽羽急忙抓住泰和大师的手臂,问道:“留下这痕迹会怎么样?”   泰和大师道:“也不会怎么样,就是难看一些。”   秦炽羽稍稍松了口气,又问:“那还有没有别的可能,陆仙长并没有渡劫失败啊。”   泰和大师摇摇头:“老夫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秦炽羽拿出一张灵石契票,双手奉上:“多谢院长。”   回去的路上,陆万闲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难道说,他没有飞升成功吗?怎么会在身上留下飞升失败的痕迹?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度过虹桥,得天道点播,瞬间顿悟一切,那种深刻的感觉,是刻印在灵魂之中的,只有飞升成功的人才有的,怎么可能飞升失败呢?   “陆仙长,我要去一趟天枢峰。”秦炽羽站住身,对陆万闲说。   “天枢峰?”陆万闲诧异,这地方他听说过,却不是那个看起来冷冰冰但是其实人很好的盛掌门所在的天玑峰,事实上,他除了盛玉髓,也不认识盛家的别人。   “不错,不过可能……见不到盛家老祖。”秦炽羽叹了口气。   “盛家老祖又是?”   “罢了,陆仙长还是和我一起走一趟吧。”秦炽羽拉住陆万闲的人,带着他跃上神行法器。   山间的风吹过陆万闲的发梢,他疑惑地看向身边的人,不知不觉间,手又被秦炽羽紧紧捏住,还是那种为了他而激动又焦虑的炙热温度,从指缝间渗透进骨头里。   在秦炽羽的记忆中,唯一能找见的,和陆万闲有过相似经历的,就是盛家老祖。   盛家老祖渡劫飞升过,但是失败了,失败之后,又闭关千年,不问世事。   直到家主之争的时候,盛家老祖出来给盛千秋站台,站着站着又变成了给盛玉髓站台。   等到盛玉髓位置稳了,他老人家才又回去。   这一闭关,又不知道闭到几时。   但是眼下也没别人能问,秦炽羽只能去碰碰运气。他带着陆万闲直奔落星小院,谁知,还未降落,就看见落星小院周围密密麻麻的结界和法阵,无数符咒在阳光下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   秦炽羽:“……”   也是,人家盛家老祖闭关,那盛家肯定把他护得严严实实。   “这就是盛家老祖住的地方?”陆万闲询问道。   “不错。”   “你要现在进去么?”   “嗯,我有些事想问问他老人家。”   陆万闲顿了顿,道:“我试试。”   秦炽羽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陆万闲带着往前一冲,他只觉自己的身体突然变长变细,被一股温和的风裹着,轻盈又迅捷,向前冲去。   在外界看来,两道青红交错的光汇成一道,穿进结界之中。   符咒的金光一瞬间大涨,待两人穿过去,又恢复如常。   秦炽羽回过头,脸上惊讶的神情还未退去,他差点忘了,陆万闲现在好歹也是大乘期的修为。   陆万闲此时也侧脸过脸来,看到他脸上吃惊的神情,不由得笑了起来。   秦炽羽神色微滞,移不开眼。   没有那么多烦心的过去压着,笑起来竟如此可爱。   “嗯?”陆万闲觉察到秦炽羽的出神,稍微敛起笑意,毕竟为人师表不能太孟浪。他灵识忽然觉察到不远处飞来一道剑光,直向他们刺来。   陆万闲顿时冷下脸,将秦炽羽往旁边一送,双手画出符咒,风系法修的巅峰实力在此刻暴涨,形成一道风的旋涡,将飞剑卷了进去。   天璇峰主本想杀个出其不意,未料到陆万闲的修为已经高到可以徒手拦飞剑的程度,他大惊失色,一时间忘了召回飞剑,飞剑被远远抛出,在阳光下划出被抛弃的可怜弧度。   陆万闲盯向天璇峰主。   天璇峰主只觉一阵压力,但来都来了,之前骚扰万花山那么多次,这次总算堵到正主,总不能止步不前。他调整了一下嗓音,变得阴阳怪气:“哟,这不是陆长老么,怎么,从我们这些峰主手里抢去的秘宝还好用么?”   陆万闲压根不知道这谁,秘宝又是怎么回事,更不想去细究,他将手一抬,道:“宵小之徒,此处岂容你多嘴?”   只想快速结束战斗的陆万闲,抬手就是一个杀招,绿色的狂风旋涡在空旷的空间里肆意生长,瞬间将天璇峰主吞噬。   秦炽羽愕然望着天璇峰主被旋风卷走,消失在天际。   “多说多错。”陆万闲向秦炽羽点了点头,“走吧,不是要去找盛家老祖么?”   多说多错,所以一个旋风把人送上西天么?   很爽。 第266章 飞升后遗症(爆更开始)   陆万闲带着秦炽羽,刚落下地,便与正扶剑向盛家老祖汇报工作的盛玉髓撞了个正着。   三人六目相对,一时无言。   “秦炽羽,陆长老,你们来这里干什么?”盛玉髓疑惑,显然,他是没发现刚才陆万闲把天璇峰主打飞了的事。   “哼,外面是谁,吵吵嚷嚷的?”落星小院中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陆万闲一听就知道,这肯定是盛家老祖了。   秦炽羽来找盛家老祖做什么,陆万闲并不知道,不过秦炽羽想立刻见到盛家老祖,那就带他来了。   秦炽羽侧脸看了一眼陆万闲,走上前去,向下拜倒,毕恭毕敬地报上姓名。   “万花山的小子,你来找吾做什么?”盛家老祖对秦炽羽还有点印象,毕竟秦炽羽是走读制实行的第一个试验品,经常被盛玉髓拿出来举例。   秦炽羽稍一犹豫,心想若是直接问,飞升失败会不会留下痕迹,会不会对灵体有影响,盛家老祖肯定会生气,这分明就是揭他疮疤么,那该如何是好。   他想了个主意,传音入密道:“老祖,小子有个问题想请教,若是飞升失败了,如何才能快速恢复状态,准备第二次飞升呢?”   “谁让你来问的?”盛家老祖果然反应迅速,立刻问道,“陆万闲?他修为还不够吧!等等,莫不是观星台上那位,嘿,枯木老儿不是说他不想飞升么?”   秦炽羽干咳一声,没想到盛家老祖自己能找到一个假想的对象,那么就用不着他再搜肠刮肚了,他说道:“老祖误会了,并不是枯木大师问我,只是一个朋友想问问,但这天底下还有飞升经验的,我也只知道您一个。”   秦炽羽平时都是耿直的性子,偶尔拍一下马屁,总是让人觉得特别真诚,盛家老祖心情不错,也不与他计较是不是枯木大师问的,顺着答道:“你问对人了,飞升失败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修为不够,在九重雷劫中败下阵来,轻则灵体受损,重则魂飞魄散,另一种是心境不足,在心劫中受阻,身上会留下雷殛纹,轻则灵体受损,重则魂飞魄散。”   秦炽羽点点头:“原来如此,那雷殛纹是什么样呢?”   盛家老祖道:“你问这么细做什么,雷殛纹就是雷殛纹,不明白长什么样,可以去悬壶院看看,泰和大师看得最多的就是雷殛纹,不管是渡劫飞升,还是渡劫破境,每个阶段都有人失败在心劫上,自然就会留下雷殛纹。”   秦炽羽听他这么说,明白泰和大师就是这玄门之中对雷殛纹见识最深的人了,他的判断应该没有错。   “如果飞升失败,留下了雷殛纹,却没有灵体受损,那是为什么?”秦炽羽忙问。   “那就是运气好,没有灵体受损呗,枯木老儿果真有这么好的运气?”盛家老祖咕哝道。   “咳,那如果失忆了,又是怎么回事,怎样才能恢复记忆呢?”   盛家老祖思考了一会儿,答道:“这种情况我倒是没见过,不过记忆也是灵体的一部分,大约是灵体受损表现在失去记忆上了。小子,你去告诉枯木老儿,若他有什么记不清楚的事,尽可以来找我,我给他絮叨絮叨。”   秦炽羽简直要为盛家老祖张冠李戴式关怀感动了,没想到他和枯木大师竟然还有如此深厚的情谊。   但是,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个,而是——失忆有可能是灵体受损的一部分。   恢复的方式就是给失忆的人讲过去,等他慢慢恢复记忆。   “只要给对方讲过去的事,对方就能想起来么?”秦炽羽不太确定,又问了一遍。   “这需要契机。”盛家老祖提到枯木大师倒是格外耐心,“只有熟悉的人,讲到他印象深刻的事,才有可能唤起的他回忆。”   秦炽羽听到此处,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是无法容忍陆仙长身上出现什么陌生的、奇怪的痕迹,现在问题的根源找到了,也有方法可以解决,他心头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多谢老祖。”秦炽羽又拜了两拜,起身来,谢过盛玉髓,两指捻住陆万闲的衣角:“我们走吧。”   陆万闲眼神询问:问完了?   秦炽羽一点头。   陆万闲向盛玉髓拜别,正待带着秦炽羽离开结界,却被盛玉髓叫住。   “我送你们出去吧。”盛玉髓道。   陆秦二人顺利返回万花山,正遇上韩惜见焦急地在院子口兜圈子。   一看见他们回来,韩惜见立刻冲上前来。   陆万闲一见韩惜见额上激情四溢的红点,就忍不住想起辛周对他说的秦炽羽上红香小楼的事情来,忍不住多看韩惜见两眼。   只见他这个大弟子果然生得很好,未仔细看时已觉得清秀水灵,仔细一看更是精致得巧夺天工——一丝一缕都好像巧手匠人卡着比例小心描绘出来的,尤其是那双桃花春水一般的眼睛,望里面一看,很容易就沉溺进去。   不过,陆万闲早就过了会沉迷色相的境界,看见好看的人,也只是心内赞叹一番,就如同看见一朵好看的花儿一样。   “师尊,你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韩惜见双手拉着陆万闲的手,一脸焦急地问道。   陆万闲笑道:“没什么大碍,多半是飞升过程中留下的痕迹。”   “是这样么?”韩惜见立刻看向秦炽羽。   师尊目前处于飞升后遗症阶段,很多事情还是得问秦炽羽,韩惜见是这么想的。   然而在陆万闲看来,韩惜见虽然对秦炽羽没什么意思,但是还挺倚仗他的,怪不得秦炽羽会为他动摇心境呢,年轻人……就是容易喜欢上依靠自己的人啊,何况韩惜见还这么赏心悦目,秦炽羽没反应才是不正常。   秦炽羽真没反应。   但他绝不承认自己不正常。   秦炽羽跟韩惜见大致讲了讲陆万闲的情况,便带着陆万闲回后院去了。   韩惜见听说陆万闲确实没有大碍,只是需要熟人给他讲讲过去的事,帮助他唤回记忆,稍稍放下心来,他拧着衣角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正逢着傅唯一进来。   “傅唯一。”韩惜见立刻抓住傅唯一,问道,“师尊失忆了,需要帮他回忆重要的事情,他才能恢复记忆。对师尊来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韩惜见自个儿想了半天,捋出来几条,比如说他和陆万闲在路上初遇,陆万闲教他反抗韩家的人,比如说狐妖聚会,陆万闲从盛天骄手下救出他,再比如说辜小月那次……   傅唯一却十分直接地说:“这事交给秦师弟就好。”   韩惜见扬起眉毛,漂亮的脸颊上浮起一层恼火的薄红:“为什么交给秦师弟就好?秦师弟还不是万花山弟子呢?傅唯一,你瞧不起我是不是?”   傅唯一随手抓住韩惜见乱舞的爪子:“别闹。”   好么,又是一句“别闹”,韩惜见的火气“蹭”地挑起来,瞬间忘了自己刚才在想啥,全部注意力都投入到让傅唯一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闹”上了。   后院,庭中。   秦炽羽拉着陆万闲在石桌边坐下,此时香雪木已经开败,只有绿莹莹的叶子缀满枝头,形成一片摇曳的树影。   “陆仙长,我想跟你讲一件事。你听过之后,若是记起什么,便对我说。”秦炽羽正色道。   陆万闲望着他,方才秦炽羽和那盛家老祖显然是交流了什么东西,应该是关于他身后的那朵黑色花纹的,还有就是……飞升之后失去记忆这个情况。   “我讲了。”秦炽羽突然感到有些口干,有些事确实对陆万闲来说记忆深刻,但是此间说出来,无异于让“前世”再被捉出来鞭尸一次。   陆万闲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着实可爱,因为闲羽剑又对他十分信任,如果他将过去和盘托出……不知后果如何。   但是,过去就在那里,他上一次在回忆云这件事上选择了隐瞒,最后导致的结果是陆万闲也不信任他,推开他跳进两世门。   这次,他决定说出来。   “从前,有一对师徒……”   师父悉心教导,徒弟勤奋学习,然而因为命格的原因,徒弟修炼到一定程度便碰到瓶颈,无法寸进。   徒弟受到邪魔的引|诱,发现采用邪魔的那一套修炼方式更适合自己,便决定抛弃师父的修炼方法,暗中练习另一套。   他这么做,本来是为了突破瓶颈,得以与师父并肩而立,将来或许还可以为师父遮风挡雨。   初心是好的,然而在修炼的过程中,他却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直到坠入魔道。   他听信邪魔的谎言,说魔尊有办法能让他洗白身份,只要投身虞渊,进入魔域,将魔功练到顶级,就有机会扭转修魔的体质,干干净净回到玄门,功力与师父二者兼得。   因此,在虞渊前,他与师父分道扬镳,说出一番绝情的话,跳入魔域。   “等一下,”陆万闲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什么,他抬起手,制止秦炽羽继续说下去。秦炽羽默然望着他,已经准备好了坦诚一切,只待他想起个端倪。陆万闲试图捋清头绪,问道,“既然你要对我讲这个故事,我想这个故事恐怕不仅仅是故事那么简单……所以我也就较真一下,为什么徒弟不跟师父说清楚?”   秦炽羽一怔,没想到他在意的是这个细节:“大概是因为徒弟觉得自己不一定能回来吧。”   “是么?”陆万闲向风中飘动的树叶看去,沉思道,“我听你说这故事,倒好像是两个人,因为修炼理念不合,不能强求在一起,所以才分道扬镳的。”   “嗯??”秦炽羽完全没想到这种可能性,仔细一想,倒也有些道理,只要“前世”和陆万闲在一起,一定会对陆万闲言听计从,这也就决定了他的瓶颈永远突破不了,所以,不管是远游,还是进魔域,都是为了和陆万闲拉开一定距离,来修炼自己的“道”。   “我知道了,”陆万闲轻轻一击掌心,神采奕奕地看向秦炽羽,“你说的不是师徒吧?”   “啊?”   “是师兄弟,一个师兄被邪魔诱|引,坠入魔道,一个师弟明明对师兄心怀恋慕,却碍于修道不同,不相为谋,平白丧失了一段姻缘。”陆万闲若有所思,“原来这就是前世里惜见和唯一的故事。”   不是!!!   秦炽羽心中呐喊。   “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要跟他们两人说,我看他们两人现在过得很好,前世是可惜了,就差有人捅破窗户纸,一旦心意相通,双修之法可以沟通两种不同的修炼方式,也就不存在什么修炼理念不合,不能强求在一起的问题了。”陆万闲笑吟吟道。   秦炽羽试图辩解两句,奈何脑瓜子嗡嗡的,整个人都像被节日烟花炸上了天,轻飘飘的一点都不真实。   只听“嘭”的一声轻响,石桌上方的香雪木突然燃烧起来。 第267章 飞升后遗症   “不知道秦炽羽和师尊谈到了什么‘印象深刻’的内容,自己失手把师尊最喜欢的香雪木给烧着了呢。”韩惜见一边用水灵捉弄池塘里的小鱼,一边浇灌灵植花园里的小苗苗们。   按照辛周的计划,万花山后山的灵植花园已经建设完成,灵植种子和灵物鱼苗也分别投入到土地和花园中,只待每日浇灌,等待成熟。   “理论上来说,师尊应该是飞升成功了。”傅唯一没接韩惜见的话茬,他望着池子里的鱼,思忖着,“这些灵植与灵物,一时之间也不容易寻到。”   韩惜见一听,也是怔住,是啊,师尊若是没有飞升成功,哪里寻来这么些盛家仓库里都没有的稀罕玩意呢?   两人照看完园子,一起往回走,路上,韩惜见忍不住又提起“印象深刻”的事儿来,逼着傅唯一承认,他韩惜见,对于师尊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人。   “不一样。”傅唯一终于开启他的尊口,要来评价一下韩惜见的想法,“在这件事上你没有必要和秦炽羽争,秦炽羽有他求而不得的东西,需要努力,你没有。”   韩惜见听了个懵,转而又自己乐起来:“你是说,我对师尊来说已经很重要了,所以把机会让给秦师弟小可怜,我明白的,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   接下来的路上,韩惜见都美滋滋的。   傅唯一瞅着他不禁笑,这么理解倒也不错,韩惜见总是有本事把事情想得特别简单,实在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却说秦炽羽跟陆万闲回忆了一番“印象深刻”的事件,陆万闲却完全没领会他的意思,还进行了一番神奇的张冠李戴,令秦炽羽哭笑不得。   至于陆万闲为了弥合两种修炼方式差异,就大胆提出的双修理论,更是令人不知所措,一方面觉得好像很有道理,一方面又觉得不愧是对感情之事一窍不通的陆仙长,也只有陆仙长能冷静地提出让两个准备分道扬镳的人通过双修呆在一起修炼的解决问题的思路了。   “陆仙长,你听我说,现在你忘掉傅唯一和韩惜见,这事儿和他俩一点关系都没有。”   陆万闲将信将疑地看着秦炽羽。   “这就是一对师徒,简简单单的师徒关系。现在,徒弟背叛了师父,从虞渊跳了下去,这件事师父一直耿耿于怀,直到这一世结束,两人又重头开始,他们又遇见了。”秦炽羽顿了顿,看向陆万闲,“徒弟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师父因为某些原因,还记得一切,师父不愿意收徒弟为徒,可是又不忍心看徒弟流落在外……”   “然后呢?”陆万闲不明白秦炽羽到底想说什么。   “师父就想了一个方法,既不用收徒弟为徒,又不会教他流落在外……”秦炽羽一直盯着陆万闲看,试图启发他想起来点什么。   陆万闲皱起眉头:“你怎么说话磨磨唧唧的?”   秦炽羽叹了口气,第二次启发又失败了,如果这些事对陆万闲来说都够不上“印象深刻”,那还有什么事能唤起他的记忆呢?   对了,还有那件事……   秦炽羽真是不想提起那件事。   “可是徒弟不明白,为什么师父明明青睐自己,却坚决不收自己为徒,直到后来有一天,因缘巧合,他和师父又回到第一世,才看到当初修魔的自己,最终是辜负了师父的一片苦心,在魔域入侵人间的大战中,当着师父的面爆体而亡。”   秦炽羽说到此处,自己亦深陷其中,有些回不过神来,喃喃念道:“当时的师父说,永远不会原谅徒弟。”   “这是没法原谅。”陆万闲点点头。   秦炽羽沉默了,两人一时无言。   这时,韩惜见脚步轻快地冲进来,一手拉着傅唯一,一边对秦炽羽说:“加油,我支持你!”   秦炽羽一头雾水。   陆万闲此时也觉出些端倪,秦炽羽不会无缘无故给他讲这么多无关紧要的师徒故事,万花山两个徒弟,又偏偏没有秦炽羽。这不是正巧与秦炽羽口中的师徒第二世经历相合么?   难道说,秦池羽口中的师父,就是他?   那个修魔的徒弟,就是秦炽羽?   陆万闲狐疑起来。   他看了看一脸欢欣的韩惜见,又看了看愁眉不展的秦炽羽,最后目光落在韩惜见抓着秦炽羽手臂的纤长手指上。   “秦炽羽,你这么说我就糊涂了。”陆万闲费解地问道,“你喜欢的人不是韩惜见吗?”   气氛顿时凝固。   秦炽羽和韩惜见异口同声道:“当然不是!!!”   韩惜见立刻甩开秦炽羽的手臂,还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   秦炽羽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拉开和韩惜见的距离。   傅唯一的脸则更黑了。   陆万闲知道自己是搞错了一个很重要的环节,否则,后面的一系列推论也不会如此离谱。   秦炽羽不喜欢韩惜见,辛周传递了错误的消息。   那对师徒也不是秦炽羽在兜着圈子比喻韩惜见和傅唯一,而是……在说他和秦炽羽。   自相矛盾的信息一下子清晰明快起来,哪儿哪儿都通顺了。   陆万闲心里一直有点膈应的部分,也一瞬间烟消云散。   秦炽羽不喜欢韩惜见,原来,他一直围着自己打转、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不是为了拜师,也不是为了搬到万花山来和韩惜见住在一起。   而是,从前世开始,徒弟就……想要长长久久地,和师父在一起啊。   秦炽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也不知道是自己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哪里出了差错。   为什么陆仙长坚持认为,他对陆仙长就是一般忘年交的感情,对韩惜见才是真爱??   韩惜见这种傻白甜,只有傅唯一这种榆木脑袋才会喜欢好吗?   韩惜见也冲秦炽羽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一边做口型劝他不要趁机对师尊胡说八道,再怎么表白他也不会接受的。   “陆仙长,我真没有,我向天发誓,如果我对韩惜见有非分之想,立刻叫我天打五雷轰,粉身碎骨不得好死。”秦炽羽坚定地发出剧毒的毒誓。   “用不着说得这么死吧?”韩惜见从来没有在个人魅力上遭遇如此沉重的打击。   傅唯一拽了一把韩惜见,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韩惜见终于不嘚瑟了。   万花山闹了一出滑稽戏,四人坐下来一对,才知道问题出在宝德院院长辛周那。   “这确实不能怪师尊误会,”韩惜见点点头,“实在是辛院长想象力过于丰富。”   韩惜见便将当初傅唯一为了救他,和秦炽羽一起去红香小楼翻书的事情告诉了陆万闲。   了解清楚原委,陆万闲也不由得笑起来,这误会实在是差得太大。   眼见着误会消除,秦炽羽心中也是暗暗地松了口气,只是陆万闲还是没想起来以前的事。   那他之前说的那段,陆仙长往心里去了么?   秦炽羽看着笑得开心的陆万闲,又忍不住暗叹,看来是没往心里去。   待到误会解开,韩惜见和傅唯一自去修炼,留下来秦炽羽和陆万闲二人相对,陆万闲问他天命石是什么,又问重生是否与此有关,秦炽羽一一回答了,陆万闲陷入沉思。   后面两人没再交流“师徒故事”,就好像这一天的事从来没发生过去一样。   时间一晃而过,灵植花园和鱼塘的第一批产出准备发货。   既然是第一批产出,自然要亲自送货上门。   万花山四人一起打包新鲜采摘的灵植,鱼类则手动取灵珠,鱼肉鱼头作为食材保留,鱼骨研磨成药粉,分类打包,系上大红色的带子。   四人各自出发,忙活一天,将货物送到第一批客户手中。   本来第一批客户只有来参加灵植宴会的六人,但是后来,经过欧青子和辛周的宣传,又有不少院、司、部派人来预订,仅仅是悬壶院就预定了一大批灵植,因此,这发货的过程也有些漫长。   除了送货上门,还有上门之后的应酬。   总不能撂下东西,话也不说一句,拔脚就走。   这也导致整个送货流程,被拖慢了不少。   送到悬圃时,正好是下午,欧青子说不妨留下来一起便饭,也不知下午哪里来的便饭。   盛情难却,陆万闲便跟着欧青子进来悬圃,欧青子拉着他絮叨了两句,问了问他如今的修炼情况。   陆万闲本能觉得欧青子似乎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欧长老,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陆万闲说道。   欧青子笑了笑,似乎有些尴尬,说道:“陆长老爽快,其实是老夫想跟陆长老多订一份灵植。”   “这事容易,我记在账上就是。”陆万闲点头。   “这份灵植不是订给我的,是有人托我订的,”欧青子顿了顿,说道,“只因那人和万花山有过冲突,他不大好意思来订灵植,又在我这里见到了,用着效果不错,便托我订的。老夫想来,冤家宜解不宜结,老夫便从中牵个线,让你们各自知道有这么个意向。”   欧青子极会打太极,偏生陆万闲又不是以前那个记忆完整的陆万闲,只看着他,不会刨根问底。   “咳,那准备订货的人,是天璇峰主。”欧青子说道,“请陆长老下次也为他准备一份灵植吧。”   陆万闲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天璇峰主是哪号人物,又什么时候和自己结仇。   “好吧。”他留了个心眼,“天璇峰我也没有去过,东西我下次还是发给你。”   “成。成。那我转给他。”欧青子松了口气。   他赋闲在山上,左右无事,有个天字峰的长老来找他办事,又恭维了他几句,他忍不住就想起来活动活动,证明他欧青子还没有彻底从玄门的权力舞台上消失。   陆万闲这么给他面子,他自然也愿意多留意一下天璇峰主,从他这里给天璇峰主送出灵植是最稳妥的。   “既然没别的事情了,那我便先走一步。”陆万闲起身来,表示他还有很多货没送完。   欧青子也不再强留他,送他到门外。   ……   待到夕阳西下,陆万闲准备收摊,与秦炽羽一同从天字四峰旁掠过,乘坐神行法器向万花山飞去。   秋去冬来,不知不觉,陆万闲回到万花山也有小半年了。   凭借着灵植花园和鱼塘的资源,万花山出品的药方、香料、膳食逐渐在玄门内打出名气,第一波物产扩散开后,陆万闲又和秦炽羽商定了接下来的开发计划,只是卖原始材料未免太过奢侈,应该充分开发原始材料的加工性,让它们物尽其用,开发出各式各样的药品、食品,再加上万花山的香雪海花瓣纹样,做成一系列的商品,直接输出给四海之内的修真者,想必成效更加。   灵石这个东西,是不嫌少的,资源这个东西,更是多多益善。   凭着开发万花山的灵植花园和鱼塘,陆万闲又在万花山旁边的灵池河山麓建了一处庄园,从玄门中新一批擢仙大典里吸取来的走读弟子们,便在这灵池庄园住下,替万花山帮工,顺便熟悉各种药材、食品的制作方法,偶尔还能得到泰和大师和食神的亲自指教,弟子们都觉得在这里学到了非常实用的东西,因此,也有越来越多的弟子申请到万花山来帮忙。   时节进入寒冬腊月,月亮从圆满变成眉弯,玄门集市里已经摆上爆竹、扎起花灯,玄门第一酒楼也加上了饺子宴,而玄门中这几座高冷的山峰,并没有一点点动静。   修真者是不过年的,一来,修真之道,孤独寂寞,抛却尘俗,谈不上和家人团聚,二来,修真者眼中的一年十分短暂,尤其是闭关修炼的时候,没怎么留意便过去了,因此,新年的到来,对他们来说并非什么特别稀奇可贵的事情。   万花山今年却是不同往日。   太阳刚一落山,弟子们便筹备起来,将新鲜的灵植和鱼肉做成饺子馅,和面的和面,擀面皮的擀面皮,再流水似的送进中庭去。   万花山的三位师兄,今天要包饺子回馈大家。 第268章 飞升后遗症   大锅里热水咕嘟嘟地开着,蒸汽沿着木质的锅盖从边缘处溢出来。   秦炽羽蹲在大锅旁边,控制着火候,韩惜见端着大碗在后面等着,傅唯一和陆万闲站在最靠近大锅的地方,傅唯一手里拿着铁勺,神色肃穆地盯着锅盖。   “差不多了。”陆万闲说道。   傅唯一向前探出身子,伸手揭开大锅的锅盖,掂在左手里,右手持铁勺探入大锅中,小心翼翼地将浮起来的乳白色小饺子舀上来五六只。   韩惜见立刻递筷子,在场四人,见者有份。   陆万闲先尝了一只,面皮熟透了,外表滑溜,质感劲道,裹着鲜美的鱼肉,咬开后便觉得舌头都融化在那般美好的滋味里,整个人热乎乎的,十分满足。   “嗯,可以了。”陆万闲点评道。   韩惜见包了半天饺子,这会儿手都有点抖,筷子夹着小饺子,小心翼翼地送到嘴角,听见陆万闲的评价,立刻咬了一口试试。   “嗯~~”韩惜见发出了享受的呻|吟,“好吃!”   “味道不错。”秦炽羽同意,“还是陆仙长的馅儿配的好。”   “的确。”傅唯一向来惜字如金,今天也出言附和秦炽羽。   陆万闲笑道:“馅当然好,不过不是我配的好,是咱们万花山的小弟子们养护的好,这一批灵植和鱼肉,也不卖给别家了,今天咱们自己分着吃了。”   包饺子过年的主意是韩惜见提出来的,韩惜见在灵池边晃悠的时候,听见两个新入门的小弟子闲聊。   “小时候都是在家过年的,唔……也没成想自己就有了灵根,还进了玄门……”其中一个脸圆圆的姑娘说道。   “耷拉着脸做什么!待我们学有所成,自可以御剑回去探亲,也不过是片刻功夫。”另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弟子说道,一边来掐前面那姑娘的圆圆脸。   “金戈,嘤,别掐我。”脸圆圆的姑娘乱扑腾着手阻止她的小伙伴。   “阿圆圆,你这恋家的脾气该改一改了,别叫我看见你再哭唧唧。”   “我就是恋家么,怎么样!”   两个姑娘撂下手中的花剪,开始互相泼水玩。   正在这时,她们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声轻咳过后,俩人齐齐扭头看过来,就见身穿碧色弟子服、羊脂美玉一般炫目的大师兄——韩惜见出现在花园里。   俩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忘记自己刚才在做什么了。   韩惜见温然一笑,仿佛仙境里出来的仙家公子。   在外人眼中,万花山的大师兄就是如此完美。   “两位师妹,平素在家也是团圆过年的么?刚来玄门,还不大习惯吧?”韩惜见温柔体贴地问道。   叫做阿圆的姑娘已经晕了头了,两颊绯红,半张着嘴巴不知说什么。那金戈姑娘倒是很快清醒过来,回答道:“师兄,我和阿圆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小时候因为发现了灵根,给家里闹得鸡犬不宁的,即便如此,家里还是待我们很好的,每年我们两家都会一起过年,包饺子,吃饺子,放爆竹,赶年兽……”   阿圆这时反应过来:“啊,是的!饺子还是自己家里包的好吃!”   她眼中流露出向往的神色,嘴巴已经砸吧起来,仿佛那熟悉的家乡味道,已经从齿间溢开。   “原来如此,我小时候也跟着家人一起过年呢。”韩惜见想起白雪原那段,他的长辈们大多对他很好,而且白雪原的人间气息也比玄门重一些。   “是吗?师兄也是凡人家庭吗?”阿圆瞪大了她圆溜溜的眼睛。   “师兄姓韩,自然是世家子弟了。”金戈用胳膊肘偷偷拐了一下她的小伙伴。   “哦……”阿圆露出失望之色。   韩惜见仍然是温和地微笑着,心里却暗暗生出个注意。   “和灵植花园的小弟子们一起包饺子过年?”傅唯一听到这消息,不由得摇了摇头,“师尊未必同意。”   “为什么?”韩惜见抱住傅唯一的胳膊,不理解地抬头瞅着他,“师尊不是希望万花山热热闹闹的吗?要不然招这么多走读的弟子进来干什么?”   “师尊希望万花山在玄门中有一定地位,因此才布置下灵植花园和鱼塘,又招揽走读弟子进来培养,说到底,也是希望我们未来的道路更宽广,获得资源更容易些。”傅唯一很少一下子说这么多话。   看到傅唯一的态度如此认真,韩惜见也跟着认真起来:“那……其实师尊并不喜欢一起包饺子过年这种节目吗?”   “师尊喜静不喜闹,喜欢独处,不喜欢和陌生人应酬。”傅唯一说道。   “我明白了……”韩惜见收拾起他的小心思。   直到临近大年夜的下午,韩惜见撺掇着秦炽羽和他一起和面,做饺子馅,正巧碰到陆万闲出来。   陆万闲看他们在做吃的,奇怪问道:“想吃什么,为何不去第一酒楼直接点菜?”   秦炽羽解释道:“是韩师兄想着灵植和鱼肉还有些剩余的,不如自己动手包饺子,送到灵植园附近的精舍里请走读的弟子们一起吃上一顿。”   陆万闲一听,说道:“这主意不错,惜见果然心思细腻。”   韩惜见一得意,就把他听到的两个女弟子之间的对话,告诉给陆万闲听,还说自己计划着包饺子,已经透露给她们,她们都很高兴呢。   “不如请他们上万花山庄来吃吧,前院、中庭和后院都有地方,摆上七八桌不成问题。”陆万闲笑吟吟地提议道。   “啊?要请他们到这里来吗?”韩惜见诧异,明明傅唯一说,师尊不会喜欢一大堆陌生人坐满院子的啊。   “嗯,就这么办吧,现在是未时末,剩不下几个时辰了,快点筹备起来,桌椅板凳容易,从精舍直接运,主要是饺子……”   饺子是一种神奇的食物,外面做的永远没有自己包的好吃。   所以……   在陆万闲的监工下,韩惜见、傅唯一和秦炽羽开始了他们的包饺子工程。   入夜之后,一盘盘香喷喷的饺子流水般地端上桌,万花山庄灯火通明,里里外外都是开心笑闹的新入门弟子们。   陆万闲确实不喜欢和一群陌生人待在一起。   他更喜欢远远地看着,万花山庄的年过得如此热闹,但自己不要融进去。   “陆仙长。”秦炽羽不知何时从外面光亮处走了过来,走进游廊阴影里,来到陆万闲身边。   “嗯?”陆万闲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一会儿不是要放炮么?”   “炮仗都已经准备好了,陆仙长可愿意与我一同欣赏?”秦炽羽温声问道。   陆万闲沉默:“在这里欣赏不好么?”他并不想过去和小弟子们一起放炮,光想到那个摩肩接踵的感觉,再加上要承受那么多年轻弟子们的注目礼,以及小心翼翼地问东问西,他就感到一阵头疼。   “有一个地方视野更好,以前陆仙长带我去过的。”   陆万闲这才回过头,有些诧异地看向秦炽羽:“不是在这里么?”   秦炽羽笑而不语,拉住了陆万闲的手。   陆万闲跟着他走,两人从后院离开万花山庄,一路踏着雪往后山走去,后山的松林和杉树林形成一片黑压压的林场,很快盖住了细小的新月。   秦炽羽手掌中“嘭”地爆发出一股炽白火焰,权作引路灯,照亮一小片空间,洁白的光芒笼罩着两人,秦炽羽在前,陆万闲在后,秦炽羽的手紧紧扣着陆万闲的手腕,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生怕弄丢了他。   穿过树丛和盘虬卧龙的根须,两人来到一颗巨大的杉树下方,从这里往上望,两边张牙舞爪的树冠将杉树的高度挡了个七七八八,不知这杉树生长到多高的地方。   秦炽羽面上露出回忆之色,他低声说:“陆仙长,我要带你去这上面,冒犯了。”   说罢,他熄灭了手中的火焰,在黑暗里揽住陆万闲的腰,仍然带着灼热温度的手掌牢牢扣住劲瘦柔韧的腰侧,随后,一股灵力充盈足端,两人身体一轻,沿着树干向上飞去。   秦炽羽放出防御结界,将拦路的枝枝叉叉崩开,两人一路向上飞,穿过七八层树冠之后,终于,一股冬夜里凌冽的风,裹挟着片片雪花,迎面吹来。   眼前豁然开朗,新年的爆竹声从下面万花山庄那边传来,欢声笑语夹杂在风里依稀可辨,众人仰首之处,洁净的冬夜天穹上,绽开一片绚丽的红色烟花。   新年了,惟愿陆仙长一切安好。   年年岁岁长相见,朝朝暮暮与君同。   隔天,韩惜见实在忍不住向傅唯一炫耀,说师尊还是同意了他的提议,如果不是他勇敢提议,万花山的新年夜也不会过得这么精彩。   傅唯一却只是笑笑,摸了摸韩惜见毛茸茸的发顶。   想问题简单的人长新头发比较快。   陆万闲打算找秦炽羽好好聊聊两块天命石的事儿。   毕竟瓶颈就摆在那儿,早突破也是突破,晚突破也是突破,有这么好的机会,陆万闲一个刚飞升成功的人,不惜拼着失忆被人识破的风险,回来玄门给他带话,结果秦炽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行动。   “既然你知道天命石在哪儿,你就该想办法去找来。”陆万闲一本正经地坐在堂屋的主位上,对一旁专心热茶的秦炽羽说道。   “嗯,我在想办法,不着急。”秦炽羽盯着茶水表面看,微微的雾气浮起来,这个程度应该是差不多了。   “你想了什么办法?说来听听?”陆万闲有些不高兴。   秦炽羽抬起头,观察到陆万闲的不快,他解释道:“这天命石并不好取,它存放在魔尊的密室里,想拿到天命石,必须先进入魔域。”   “嘶,竟然是魔域的东西……”陆万闲犯了难,一手撑着下巴,陷入沉思,“那可怎么好,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天界去了,你一个人肯定是没法去魔域取天命石的。”   陆万闲还不知道自己飞升失败了,背后留着的黑色纹路,就是雷殛纹。   秦炽羽是私下和泰和大师说的,去询问盛家老祖时,又用了传音入密,因此,直至今日,陆万闲还在担心时间不够用,哪天他又飞升了。   “陆仙长,其实,你可能没有飞升成功。”秦炽羽想了想,还是要把实情告诉陆万闲,“而且,因为飞升过程中的心劫没有度过,所以留下了雷殛纹,并且对记忆有一定影响。”   陆万闲微微张开嘴,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他其实并不是没有猜到这种可能,只是贸然间由秦炽羽说出来,让他心里隐隐的猜测得到了某种证实,他还是被震了一下。   接下来就脸上有些讪讪的:“没有飞升成功?不可能啊,我明明感受到了那种顿悟的感觉,而且、而且——”   陆万闲想起了证据:“我还从天界带回了稀罕的灵植。”   接着,他自信地看向秦炽羽,说道:“我肯定是飞升成功了的。”   这副自信的样子又带着点心虚。   因为很多事就像秦炽羽说的那样,没法解释。   雷殛纹是怎么回事?失忆又是怎么回事?如果下界来就是为了传递消息,那消息已经传递到了,为什么他还滞留此间?   陆万闲觉得很没面子,他是一个很爱惜个人形象的人,有时候为了守住面子,不惜吃一点苦头,而且还是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暗暗地吃苦头。   这性子,只有与他接触多了的人才会了解。   秦炽羽就是和他接触最多的人,前世,今生,回忆云,种种之间,他已经发现了陆万闲这种逞强爱面子的性格,他不仅不觉得哪里不对,反而觉得很可爱。   “陆仙长,这也都是猜测,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失忆之事是确实存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恢复记忆。”秦炽羽将热茶推到陆万闲面前,“天冷,你先喝些暖暖身子吧。”   陆万闲接过茶杯,一边喝,一边思索飞升失败的可能性。   “等一下。”陆万闲放下茶杯,盯着秦炽羽,“我们不是在说天命石的事儿么?你怎么又扯到别处去了?不管我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至少我的修为随时可以再飞升一次,你呢?”   陆万闲就算失忆了,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秦炽羽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幸而外面忽然传来韩惜见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师尊,师尊,我们这儿收到一封信……是戒律司发来的??”   韩惜见一边看拆信,一边读出了落款。   他粗略扫了一眼,大惊失色,将信送到陆万闲跟前:“师尊,这是……有人去戒律司控告我们,说我们在出售的灵植里夹带魔植??” 第269章 飞升后遗症   秦炽羽听到这话,立刻神色一变。   “是谁控告?”他站了起来,手指在桌角捏出一个缺口。   陆万闲拿过信,从头看到尾,说道:“没有写。”   “陆仙长,我去探探虚实。”秦炽羽接过信,就要往外走。   “我也去。”陆万闲跟上他。   秦炽羽站住脚,侧过身:“这人既然能告到戒律司,必然是有备而来,陆仙长什么都不记得,还是让我去吧。”   陆万闲怔了怔,转而笑道:“怎么,不记得就不能去了?你放心,我不会随便说话,只是想看看,控告我的是不是我想象的那个人。”   秦炽羽有些意外:“陆仙长知道是什么人?”   陆万闲心中已经有了个猜测,待到戒律司一看,欧青子正在那杵着,面色焦急地和戒律司掌司辜厉说着什么。   他心里了然,对秦炽羽说:“天璇峰主。”   秦炽羽:???   辜厉见陆万闲来了,和欧青子一起迎上来,面色严肃对陆万闲说:“陆长老,这件事,我刚问清楚,应该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陆万闲看了一眼欧青子,欧青子面色讪讪,解释道:“是和陆长老没什么关系,这件货物是从我这里经手的,经过我时,我没有察觉到任何魔植的气息。”   陆万闲笑道:“看来,真是天璇峰主告的状?”   之前陆万闲上悬圃送灵植,欧青子额外为天璇峰主求了一份灵植,当初陆万闲也对不上人,不知道天璇峰主是谁,但他本能地留了个心眼,说不直接发货给天璇峰主,而是从欧青子这里走一道。   如今看来,他真是未卜先知,充分估计了潜在的恶意。   “请问掌司,到底是怎么回事?”秦炽羽在旁问道。   辜厉便对他说了,万花山给天璇峰主卖了一份灵植,从欧青子这里转手,转手过去之后,天璇峰主专程带着灵植上开阳峰来状告万花山,说这份灵植里夹杂着魔植。   辜厉当时也找泰和大师验过了,确实是魔植。   如今虞渊封印牢固,无端端怎么会有魔植出现在玄门?   这案子一发,势必会引起骚动,不管是否与陆万闲有关,玄门中人都不敢再买万花山的东西,可以说是直接砸了陆万闲花半年时间经营起来的招牌。   此举更加用心险恶的地方在于,人人都极其厌恶与魔族关系的事物,而这东西是第一个从万花山传出来的,不管真的假的,将来提及此事,势必提到万花山,而万花山在玄门中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这件事,可请掌司调查清楚了,万花山不接受莫名其妙泼过来的脏水。”陆万闲手中拿着戒律司的信函,向桌上一摔,冷笑道,“既然陆某接到这信函,那么这事儿只要没有抓出罪魁祸首,陆某就会一直关注,辜掌司,请务必调查清楚,给万花山一个合理的解释。”   秦炽羽本来还担心陆万闲没有记忆,会不会受人欺负,如今看来,虽然没记忆,陆仙长抓重点的能力还在那,根本没那么容易被糊弄。   辜厉脸上有点挂不住,沉声道:“此事,戒律司一定会调查清楚——”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希望如此”,就见天璇峰主本人从正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盛家子弟。   “就是他,贩卖魔植给本峰主,还不把他拿下!”天璇峰主一手指向陆万闲,劈头就是一盆脏水泼过来。   众盛家子弟一拥而上,团团围住陆万闲。   秦炽羽上前一步,炽白火焰自掌中喷出,照亮他冰冷的神情,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饱含着森森寒意,缓缓扫过众人。   谁敢上前?   盛家子弟们身形微滞,第一场气势上的交锋,败下阵来。   见众人只是围着陆万闲,也不敢去触怒秦炽羽,天璇峰主盛紫宸不由得恼火,本来想先声夺人,趁着证据在手,给陆万闲这厮一个下马威,让他也尝尝没准备好就被突袭的感觉。   没错,在盛紫宸看来,自己被打飞那次,绝对是被陆万闲偷袭了,他不相信以陆万闲的实力,能轻而易举把他一个分神中期的剑修给打败。   除非,陆万闲已经完全把天地秘境的宝物炼化。   一想到这一点,盛紫宸心里淌出来的酸水就快要把五脏六腑都腐蚀掉了,连呼吸都一抽一抽得难受。   凭什么!一个小小的分神前期法修,四海排位战上排不上号的无名小卒,竟然随随便便就走进了虚花秘境的结界,有鬼,一定有鬼。“他就是天璇峰主。”陆万闲传音入密给秦炽羽。   秦炽羽点点头,目光穿过人群,看向盛紫宸。   盛紫宸会出来搞事情,给万花山泼脏水,秦炽羽一点都不意外。   令他意外的是,盛紫宸哪里来的魔植?   莫非……   秦炽羽心中生出一计,今天,他就要探明,为什么盛紫宸会有魔域的东西。   “陆万闲,你不要抵抗了,如今泰和大师都已经证明,你万花山发来的灵植包里藏着魔植,你这是看本峰主不顺眼,想要谋害本峰主啊。一旦有修士用你们万花山的灵植修炼,后果不堪设想!”盛紫宸气势汹汹地说道。   陆万闲冷笑一声,反问道:“我怎么不记得万花山的灵植卖给过你?”   盛紫宸一噎,接着阴笑起来:“你想甩脱责任?幸亏我还有证人,你的灵植包,是通过欧青子给我的,欧青子,你说是也不是?”   欧青子有些犯难,事实上,他谁也不想得罪,不过,今日这事情实在太大了,他若是此时和稀泥,将来这黑锅他也得背一半。   “天璇峰主,我确实帮你向万花山订了一份灵植,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灵植是从我手里经过的,如果有魔息,我肯定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从我悬圃发出去的时候,至少还是干干净净没有问题的。”欧青子说道,他也不敢得罪天璇峰主,便又补充了一句,“天璇峰主,你看,会不会是这路上出了问题?”   “路上会出什么问题?!”盛紫宸没料到欧青子竟然站在陆万闲那边,顿时恼火起来,“难不成你还怀疑会有魔修专门在悬圃和天璇峰之间拦路掉包信件?未免太可笑了吧!”   说着,他向前一步,盯着欧青子,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威胁:“欧长老,你就能确认,这灵植包里绝对没有藏着魔植?若是陆万闲在灵植包里面放一些小花招,诸如掩藏魔息的法阵之类,难道欧长老你隔着表皮就能探测到里面的东西?”   “这……”欧青子也不敢确认了。   “哼,陆万闲,你别以为凭着一点破灵植就能把玄门的长老都拉拢过去,有本事你把天地秘境里的秘宝拿出来给咱们分享分享啊。”盛紫宸迫近陆万闲,眼睛直勾勾地在他身上盯着,仿佛想看穿他把天地秘宝藏在哪里了。   忽然间,一个赤色扎眼的身躯挡住了盛紫宸的视线。   秦炽羽。   盛紫宸皱了皱眉头,他曾经在沙丘上逼迫秦炽羽说出陆万闲的下落,秦炽羽有几斤几两他还是知道的,这小子除了脑子轴、人倔之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也没有把秦炽羽放在眼里过。   “天璇峰主,你的魔植是哪里来的?”秦炽羽冷声问道,“是谁给你的?”   盛紫宸立刻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很荒谬的事,他张开嘴,正待骂一顿秦炽羽,就听见一个紧贴着耳畔的声音传过来:“是不是玄天教主?”   盛紫宸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惊疑不定地望着秦炽羽,秦炽羽怎么会知道玄天教主,难道……?   数月前,盛紫宸被陆万闲一招击飞,陨落于山谷之间。   他从来没受过这般侮辱,当即一口气岔过去,差点没缓过来。   盛紫宸回到山中之后,卧床休养了十几天,这期间,他受到的更大的打击不是修为上的,而是心理上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陆万闲的运气这么好,东明真人就他一个弟子,当初进玄门就是万众瞩目,而后又建立万花山,擢仙大典前三名都想拜他为师,他唯一交好的盛家人盛玉髓,后来成了玄门掌门。   再加上虚花秘境,一个玄而又玄的结界,说是什么只有勘破生死的人才能进去,陆万闲轻轻松松就进去了。   像他这种从一开始就很好运的人,怎么可能勘破生死?恐怕连人生的艰辛都不懂。无视规则,破坏规则,以一己之力挑战庞大的盛家,妄图改变玄门在四大世家支持下的运转方式……这简直是无知小儿才会做出的行为。   偏偏,就给他成功了。   盛紫宸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能成功,这一切看起来只能归结于他的运气好。   运气好,是最遭人恨的一种天赋。   钻进牛角尖的盛紫宸,怀着满心的怨恨,来到地底监狱,想要找他一直以来追随的老家主盛千秋说说话,排解一下心中的苦闷。   谁知,盛千秋却向他提出了一种恶毒的猜测。   陆万闲很可能和魔修勾结。   盛紫宸一下子豁然开朗了,是啊,他凭什么运气那么好,肯定有鬼……这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陆万闲靠着邪魔外道的方式,换取了别人眼中的好运气。   人要在一个方面取得成就,就一定会在另一个地方付出代价。   邪魔外道,就是陆万闲的代价。   只要能找到陆万闲和邪魔勾结的证据,就可以一鼓作气把他推翻,连带着他推荐上去的盛玉髓,也从此洗不干净。   盛紫宸兴致勃勃地向锁在水牢深处、看不清楚面孔的大哥盛千秋诉说他的猜测和进一步的行动策略。   盛千秋却露出阴鸷的一笑,告诉他,不必那么麻烦。   接着,盛紫宸便看见一团黑雾从水中冒出,黑雾中间,有一张苍白而扁平的脸。 第270章 飞升后遗症   没人知道为什么会有魔修从地底监狱冒出来。   不过,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盛紫宸的机会来了。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盛紫宸很快冷静下来,心中不断涌起的激动之情,促使他一字不漏地旁听了盛千秋和这名魔修的对话,并且轻而易举地接受了魔修的提议。   魔修表明自己是魔尊派来人间物色使徒的,不久后将会成立玄天教,将适合修魔的好苗子收入囊中。   魔修有一套很厉害的修炼方法,只要宣誓效忠玄天教,就可以获得他亲身传授,而且,这种修炼方法并不会影响到本身灵力的纯净度,也就是说,其他玄门弟子无法察觉到他们中间有人在修魔。   “砰砰”。“砰砰”。   盛紫宸的心脏撞击着胸口,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陆万闲不再是独一无二的气运之子,现在,他盛紫宸也将平步青云。   陆万闲还有其他那些眼瞎的支持陆万闲的长老,都将会为他们傲慢付出代价。   盛千秋的支持,更令盛紫宸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盛千秋早被水牢磨得沙哑不堪的声音,发出恶毒的低音,“我有一个条件,必须除掉陆万闲。”   盛紫宸猛地哆嗦了一下,是这么回事,大哥总是能比他先说到他心坎上。   “陆万闲么……”玄天教主阴恻恻笑道,“倒是略有耳闻。”   盛千秋咧嘴笑了:“那便……省了事了。”   “你们想怎么办?”玄天教主慢条斯理地摆弄着苍白细长的手指。   “杀了他!”   “杀了他!”   盛千秋和盛紫宸异口同声道。   “杀一个玄门长老,有点难。”玄天教主笑道,“毕竟我也只是一个分神,本体不在此间。要我废这么大力气,才能和你们二位结成同盟,未免太不划算。”   说着,玄天教主周身的黑雾又扩散开,他要走。   “等等。”盛紫宸急忙叫道,“也不是一时间就要杀了他,如果能让他身败名裂,没有人护着他了,我们坐拥玄门第一大家族盛家的势力,难道还除不掉一个普普通通的修真者么?”   “对。”盛千秋哑声道,眼中闪过冷光。   黑暗的角落之中,见不得光的密谋正在进行,蛇蝎剧毒酝酿而成。   半年后,盛紫宸有备而来,已经做好了让陆万闲身败名裂的准备。   可是,万万没想到。   这一文不名的赤衣弟子秦炽羽,竟然传音入密,叫出了“玄天教主”的名字!   盛紫宸的眼珠颤动,一时间分辨不明秦炽羽到底从何得知,难不成秦炽羽是自己人?   然而下一刻,就听见秦炽羽朗声说道:“此人勾结魔修,妄图污蔑陆仙长,请辜掌司派人去天璇峰好好查一查,定能查到此人勾结魔修的物证。”   盛紫宸的脸色一下变了,他自信满满地出来,可没想过今天搜查大队会派到他家里去。   “秦炽羽,你可够歹毒的啊,瞎话信口就来?”盛紫宸恼怒挥出一道罡风,飞剑直奔秦炽羽而去。   陆万闲立刻双手搭在秦炽羽肩上,形成一层泛着淡淡碧色的防御法阵,硬生生扛下盛紫宸一击。   盛紫宸鼓起灵力,双手向上一推,那飞剑的光芒又暴涨数倍,直冲着秦炽羽头顶方向扎下去。   防御法阵毕竟抵不住上品法器的攻击,发出“咯咯”响声,一条条龟裂纹出现在碧色光层表面。   只听“哗”的一声,防御法阵寸裂散落,化作无数碧色光点。   “嘭”!闲羽剑与盛紫宸的飞剑在空中相击,爆出一片刺目的白光。   戒律司的房顶被这强大的力量掀开个大洞,瓦片如雨点般落下来,盛家子弟们没防备,一个个被砸得哭爹喊娘包头乱窜,辜厉和欧青子则各自祭起防御法阵,护住自己这边的人。   盛紫宸双肩微微发颤,他没料到闲羽剑的威力竟然这么大,眼看就要扛不住。   心中的酸毒不断侵蚀着脏腑,不愧是天地级秘境的宝物,怎么偏偏就被陆万闲这个无能之辈给夺走了呢!   一股强大的灵力聚集在盛紫宸丹田中,他耳边仿佛划过玄天教主的声音:不要抑制,释放自我。越是强烈的感情,越是卑劣的感情,通过玄天教的修炼方式训练过后,就会爆发出越强大的威力!   他心里的恶意已经压抑不住了,正好在此试一试玄天教的修炼方法到底有没有用!   “轰——”   分神中期的修为本就强悍无比,此时突然爆发出超越分神期的灵力,直将戒律司的院落轰了个粉碎!   秦炽羽首当其冲。   当熟悉的感觉环绕周身时,他意识到这一次被引|诱的不是自己,而是盛紫宸。   他一个元婴期的修士,修炼了玄天教主的功法,都能飞速提升到分神期,更何况本来就是本身器的盛紫宸。   秦炽羽立刻回身抱住陆万闲,将周身的天火炎髓全部释放出来,在两人外面形成一片白色的光海。   耳边是风声、灵力撞击的声音、火焰燃烧的声音。   还有轻轻的呼吸声。   温柔的。   纯净的。   拼上性命也要守护的人。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滞不前。   秦炽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谁知,一双手臂从他肋下伸出,扣住他的背,将他抱住。   淡淡的碧色光芒,从四周升起来,无数闪烁着仿佛萤火虫般具有生命力的风灵环绕着两人,硬生生在盛紫宸的灵力海洋中隔开一片空间,如同劈开海水的岛屿,将两人护在安全的屏障之中。   风助火势,外围的天火熊熊燃起,直迫近盛紫宸所在的位置。   盛紫宸自己都没想到,他的灵力会突然暴涨到这种程度。   本以为只攻击到陆万闲和秦炽羽便罢了,谁知这灵力释放开去,却如同涛涛洪水般无边无际,绵延不休,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身体里的灵力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喷涌出去,瞬间爆发的力量极大,不仅吞没了陆万闲和秦炽羽,还冲毁了戒律司修建千年的建筑群,连同开阳峰的弟子们一起吞噬,一个个无辜的灵体转瞬即逝,连一声呼救都来不及发出。   欧青子和辜厉两人勉强飞上天空,逃脱攻击范围。   他们眼睁睁看着脚下的开阳峰被毁于一旦,不由得跌足叹息。   尤其是辜厉,若不是他一向能克制住自己的情感,此刻已经破口大骂起来。   盛紫宸此人德行不佳,只是一贯地位高高在上,大家习惯了他的傲慢和卑劣,渐渐也就熟视无睹,碍于他在盛家的地位,又不好当众冲突,以至于放纵了盛紫宸愈演愈烈。   数年前,虚花秘境关闭后,盛紫宸因为欺凌同门,被盛玉髓抓进地底监狱反省,本想着他的气焰能消减一些,谁知道,他刚出来又来挑事。   本来他挑事,只要打压下去就好了,可是欧青子的“不得罪”,辜厉的“公事公办”,使得盛紫宸发展到了今日的地步,竟突然释放灵力,无差别扫平开阳峰。   若是时间能倒流,辜厉一定在第一时间想办法查清真相,直接将盛紫宸的无理要求扼杀在萌芽状态。   然而,已经晚了。   光海之中,盛紫宸仰天大笑。   早知有这般实力,他何必再费尽心机,去给陆万闲设套呢。   直接拿下他不好么?   一想到一向“运气很好”,趾高气昂的陆万闲,不得不挣扎着求他饶命,那副摇尾乞怜的模样,一定十分好看。   盛紫宸在虚空中一抓,光海分成两半,露出中间仍在负隅顽抗的两人。   陆万闲抱着秦炽羽转了半圈,腾出一只手,召唤来闲羽剑。   正当盛紫宸拨开障幔之时,闲羽剑“嗖”地冲出,直奔盛紫宸面门而去。   此时的陆万闲已非昔比。   不管是否飞升成功,大乘期的修为摆在那里,谁也无法撼动。   只是平时遇到的都是一些小儿科的挑衅,还没有真正拿出过实力。   闲羽剑劈开火焰和电光的海洋,径直击碎盛紫宸的面门。   而后向遥远的晴空中逸去。   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再度返回陆万闲手中。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玄天教主没有告诉盛紫宸,这种修炼的方法,一旦遭受重创,无法投胎转世,只能就地自爆成千片万片,连尸体都拼凑不全。   秦炽羽稍稍眯起眼睛,等待那阵光芒最盛的时候过去。   而后,他看见了干净的天空,原本被盛紫宸肮脏的电光挡住的天空,万里无云,魔氛尽扫。   秦炽羽轻轻叹了口气,心中不无遗憾地想道,盛紫宸这现世报来的真快,他还没有跟盛紫宸透露一下这种功法的可怕之处,此人就原地自爆了。   不过,他也是太过低估他的陆仙长。   秦炽羽感觉到肋下依然环绕着的温柔手臂,还有与他身体紧密相贴的雪松香气,鼻端尽是那人的味道,令人无酒自醉。   陆万闲收起飞剑,侧过脸来查看秦炽羽:“你没事吧?”   又被他打算拼上性命也要护住的人救了,秦炽羽无奈一笑:“无事。”   “无事就好,”陆万闲微微皱眉,“下次不要再如此莽撞,你突然扑上来,万一我没有来得及反应怎么办?”   “我以为……”秦炽羽顿了顿,道,“算了,没事。”   陆万闲疑惑地看着他。   辜厉比两人先一步降落在地,扑进废墟之中。   戒律司的建筑是全部毁掉了,必须重建,辜厉心在滴血,整个人仿佛凡人苍老了十岁。   听闻此间震动,玄门各峰纷纷派人过来探看,一时之间,开阳峰的废墟上不断有飞剑抵达。   陆万闲扶起辜厉,低声在他耳边劝解,强行带着他离开废墟,往开阔处走去。   盛玉髓带着长老会的人赶到,见状,立刻着人送辜厉去悬壶院,又向陆万闲询问起开阳峰发生的事故原委。   秦炽羽始终守在陆万闲身边,看着他额角微微沁出些汗珠,认真交谈时温润精致的眉眼,因为灵力涌动而泛起浅粉色的脸颊和嘴唇,还有发际线上柔顺的软毛。   该来的总会来,玄天教主已然现身,命运正在重蹈覆辙。   他还要抱着看似温馨的万花山山居日常,抗拒即将来到命运么?   到时候,他又拿什么去护他的陆仙长周全?   两块天命石,一块如今在他手中,另一块,则在那里。   秦炽羽抬起头,目光望向远方,巨大的黑洞填满玄门堪舆图一角的方向——虞渊。 第271章 飞升后遗症   虽然辜厉和欧青子都愿意给陆万闲作证,开阳峰一劫完全是盛紫宸先发难、盛紫宸先出杀招,但毕竟当场魂飞魄散死无全尸的是盛家一名峰主,地位尊崇,必须对盛家、玄门乃至整个修真界有个清晰完整的交代,盛玉髓和陆万闲简单聊了一下,获取他的理解后,将他接到了天玑峰韶音阁中。   “我现在还不能许诺你什么,不过你可以放心,只要问清楚了来龙去脉,向玄门有个交代,你就可以回去了。”盛玉髓容色肃然,负着手站在韶音阁前的庭院里,对陆万闲说道。   陆万闲笑吟吟道:“我明白。”   盛玉髓微一颔首,又看向陆万闲身侧的秦炽羽,道:“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掌门放心。”秦炽羽直言道。   盛玉髓“嗯”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待到只剩下陆万闲与秦炽羽二人。   陆万闲坐下来,抬头看秦炽羽:“方才你同盛紫宸传音入密,说了些什么?”   秦炽羽答道:“我问他是不是见到了玄天教主。”   “玄天教主?”陆万闲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是……他恍然挑起眉梢,“是那个引|诱徒弟坠入魔道的魔修。”   “不错。”秦炽羽道,“此时虞渊封印尚在,能透过虞渊封印上来的魔修,也就只有玄天教主了。”   陆万闲眉头微皱。   “玄天教主这次引|诱了盛紫宸。”陆万闲明白了,“所以,盛紫宸修炼了那种……魔功?”   “是的,那种魔功讲求释|放自我,起初练时只觉得进境极快,练到一定程度就收不住了。虽然师父后来为……徒弟清理了一遍经脉,但修炼的惯性使然,徒弟还是喜欢用以前的方式战斗,能在很快的速度里把灵力开到最大,其他功法比不了。所以,徒弟最后爆体而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盛紫宸也是爆体而亡。多半就是修炼这种魔功所致了。   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清楚,盛紫宸与玄天教主勾结,故意在万花山的灵植里面夹带魔植,妄图污蔑陆万闲,把陆万闲拖下水。   “照你这么说,玄天教主已经来到玄门了?”陆万闲思忖道,“他既然来到此间,必定不会轻易罢手,盛紫宸只是第一个,可能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所以我们应该快点告诉盛玉髓,布下天罗地网,也要把这罪恶的源头给捉住。”   “嗯。”   “他是魔域的人,应该知道天命石具体藏在哪里吧?”陆万闲抵住下唇,思索道,“如果捉住了他,我们逼问天命石下落,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陆仙长打算如何?”秦炽羽目光一沉,看向他。   “当然是想办法拿到天命石,早日破除瓶颈。”陆万闲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说道。   “不行。”秦炽羽道,“你还没有恢复记忆,不可涉险。”   陆万闲不由得轻笑出声,手指勾住秦炽羽的下巴,轻轻划了一下:“你还管起我来了?”   秦炽羽浑身一僵,再看向陆万闲时,眼睛里仿佛燃烧起火焰来。   陆万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撩拨一下秦炽羽。   大概就是纯粹看他那副独断专行的样子不爽。   什么事都自己私下里决定,丝毫不给人商量的余地……很想看看他从一脸坚定到手足无措的样子。   盛紫宸发动攻击的时候,明知自己实力不足,还要冲上来替他挡。   前世明知道自己扛不下去了,还要死撑着,最后闹个爆体而亡。   爆体而亡。   这四个字,对于刚听到它的陆万闲来说,只是一个兵解的方式而已,直到今天,他才看到了实实在在的爆体而亡,一闭上眼睛,视野里就充斥那个景象。   他心里感觉很愤怒、憋屈,这是一种陌生而炽烈的情感,打乱了他本来宁静和平的心境。   这种情感的后劲很大,当时尚未觉得怎样,这时坐下来,和秦炽羽说话时,却一波一波地涌上心头,绞缠肺腑,令人呼吸不畅。   他一定要做点出格的事儿,把心里的邪火发泄出去。   而秦炽羽,就是他发泄情绪的靶子。   陆万闲笑得很温柔,让人如沐春风,他的目光落在谁身上,那人便会觉得心情愉悦。   然而此时,秦炽羽却分明感觉到了某种足以令后背绷紧的危机感。   “秦炽羽,”陆万闲微微眯起眼睛,狭长的凤眸间流露出细微冷光,“如果我一直想不起来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秦炽羽没有回答。   因为他不想骗陆万闲。   他打算自己一个人去虞渊,只不过这次,他会更谨慎,不会再受到玄天教主的诱|惑。   “你不会是打算一个人去虞渊吧?”陆万闲仿佛慢慢读出了他的心思,令秦炽羽悚然一惊。他抬眼看向陆万闲,不知何时,陆万闲已贴近他身前,放大数倍的容色占满整个视野,使得秦炽羽一时之间不能思考。   短暂的头脑空白使他如同被催眠一般,答应道:“嗯……”   高高在上的神仙也会化身成魅惑人心的狐狸么?秦炽羽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他眼前的心上人,忽然从什么都不懂,变成了可以轻易勾动他心头火苗的妖,周身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一步步逼向他。   陆万闲俯身压向秦炽羽,一手撑在他身后的桌子上,流缎般的青丝随着他的动作从肩膀滑落下来,尾梢轻轻扫过秦炽羽脸畔,停留在他颈侧,秦炽羽的喉结上下移动,他退无可退,半个身子都向后抵在石桌边沿上,一只手臂为维持平衡抓住石桌边,手指用力抠进石头纹理。   “向我发誓,绝不一个人行动,否则……”陆万闲眼珠一转,似笑非笑地翘起唇角,“爆体而亡这种毒誓你肯定不会放在心上,那就——你说一个,你害怕什么?”   “嘭”地一声,秦炽羽掰断了桌沿,从石凳上后仰摔倒,摔进草丛里。   秦炽羽发觉陆万闲失忆之后,反而更敢说了。   行动也……没有以前那么多顾忌。   以前孟浪的角色都是他来充当,陆仙长一直端庄、稳重、思虑周全,有时候甚至还有点完美的不近人情。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陆万闲伸出手,把秦炽羽从草地上拉起来。   秦炽羽默然不语。他的脸已经烧到耳根子了,多亏在沙漠里晒了两年,现在挺黑,能稍微遮掩一点。   “嗯,说正经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找盛玉髓来,告诉他玄天教主的事情。”陆万闲自语。   “我去通传。”秦炽羽立刻说道。   “去吧。”陆万闲松开秦炽羽的手,十指乍分,秦炽羽忽然又用力捏了一下陆万闲的手,对方手掌中传来惊人的热度。   秦炽羽最害怕的事,当然是不能拿来发誓的。   他飞快地走开,这一次又险险地蒙混过关。   秦炽羽请来盛玉髓,告诉他玄天教主的事。   因为这事牵扯到前世回忆,无法直接告知盛玉髓消息来源,秦炽羽便想了个办法,半真半假地说,是之前在虚花秘境的两世镜里看到玄天教主,玄天教主也想抢秘宝,和陆万闲结了仇,所以才会出现在玄门。   盛玉髓听说此事,立刻召集长老会,玄门上下开始不限期的大搜查,定要找出玄天教主的下落。   另一边,辜厉和欧青子证词确凿,陆万闲很快便被释放,恢复了自由之身。   冬去春来,万花山庄中庭内的香雪木又抽出细细的新芽。   河水解冻,涓涓细流滑过青色大石,鱼苗在水中倏忽游动。   玄天教主依然下落不明。   经过这样大的变故,玄门也是元气大伤,天璇峰一时无主,天字四峰如今只有两峰峰主尚在,开阳峰又惨遭重创,一时半会都恢复不过来。   如今,玄门上下都处于警戒状态,尤其是虞渊周围,法阵加固了一层又一层,每天都有分神期长老坐镇看场子,元婴期修士带队巡逻。   想从这密密匝匝的包围圈突破进虞渊,还真是不容易。   当然,这对内部人员来说,也不是很难。   秦炽羽早就看过了虞渊的布阵,且,他又是在“开阳除魔”事件中立下大功的知名人物,巡逻队看见他也只是随便问两句,便放他过去了。   这些日子,秦炽羽每天晚上都会到虞渊边上来看一看。   他坐在巨大的深渊前,深渊下面吹上的风,带着腐朽的气息。   如果不跨出这一步,他的瓶颈永远突破不了。   突破不了瓶颈,就会在面临打击的时候手足无措,受到方方面面的限制。   他已经在脑海中预演过许多遍,如何潜入虞渊之中,如何埋伏进魔尊的宫殿,大约有几个地方可能藏着天命石,他如何制定路线,伪装外貌,最后夺取天命石。   这件事只能由他自己去做,他是最了解魔域的人,其他人,牵连进来,也是无用,甚至会拖后腿。   秦炽羽低头看了一眼缠在腰间的须弥芥子袋,必须品都已经准备好了。   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件破破烂烂的葛布衣。   时间差不多。   他站起身来,眼睛盯着黑洞洞的深渊。   吹上来的风,掀起他的鬓发。   前途未卜,在这一刻,他稍微有点能理解“前世”的心理,不想告诉任何人,只想一个人默默地去做,因为失败的可能性太大,所以不希望任何人为自己操心。   这一次,也一样。   他让傅唯一给陆万闲带了个消息,说自己去中州游历了,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回来。   就这样吧。   秦炽羽闭上眼睛,张开手臂,感受深渊的风,吹开衣襟。   “秦炽羽。”   身后忽然有人叫他名字。   这声音是秦炽羽此刻最不想听到的,他感觉到脑袋后面的皮都绷紧了。   他回过头,看见幽暗的星光下,身穿白衣的人从荒草丛中走出来。   陆万闲望着他,眼中神色不明,脸色冷极。   “你就从这儿去中州游历?”陆万闲的声音里含着冷嘲,齿间压抑着恼怒,将字咬得极狠。   有一瞬间,秦炽羽甚至觉得,自己和“前世”重合了。   虞渊前,青年侧过头,破败的披风被腐朽的风吹起来,在风中抖动,青年的眼神似有流光潋滟。   动摇转瞬即逝,化作玄铁岩一般冷硬的质地。   陆万闲上前一步,心中的恼火迸发出来,带出舌尖,化为声音,却饱含着慌张颤抖:“秦炽羽,你去哪儿?”   “你怎么来了?”青年面无表情。甚至连肩膀都不愿为陆万闲转过来。   “我还想问你这是要干什么?”陆万闲往前疾走了两步。   “别过来。”青年说道。   一股无形气劲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里,陆万闲无法再前进一步。   青年身上的金红铠甲,在日光下熠熠发亮,赤红色的披风仿佛点燃了无边无际的火,将眼眶烧得那般热。   沉默,在风中凝固。   陆万闲感到眼前一阵眩晕,那种熟悉的钝痛袭上头部,他往前跌了一步,摇摇头,又站住。   “陆仙长。”他仿佛听到青年饱含孺慕之情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这把剑……你可喜欢?”   “陆仙长,你修的可是无情道么?”青年又换了一种无奈的语气,低笑道,“韩惜见和傅唯一可不是为了疗伤才结为道侣的。”   “陆仙长,我……”炽热的声线里夹杂着粘|稠的呼吸,好像极度渴求而快要哭出来的情绪,“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想多拿一些筹码,好在坦白的时候,能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不想再忍了。”   充满视野的全都是秦炽羽,小心翼翼的秦炽羽,耐心包容的秦炽羽,克制不住的时候突然委屈爆发的秦池羽……   你是在怪我么?   你是怪我替你洗髓,洗掉你的魔功,妨碍你称霸魔域,反攻修真界吗?   陆万闲仿佛听到,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他自己的声音这样质问着谁。   你是指哪一次?   看来不止一次?   另一个声音加入进来,是秦炽羽,只是没有往日的阳光直率,仿佛蒙着一层阴翳。   嗯,我是在怪你……   忽然之间,颈间与肩膀相连接处一阵皮肉撕裂般的剧痛,青年的手臂紧紧禁锢着他,牙齿穿破血肉。   陆万闲忍不住痛呼出声,伸手相抵,那双手臂却怎样也不肯放他离开。   “不要……这样……”他挣扎着,感觉到青年火热而沉重的身躯压在他身上,他像掉进了火焰之中,身体的每一寸都疼得想要碎裂开。   ……我怪你不懂我的心意。   “陆仙长?陆仙长!”一双手小心地碰触着他,抚摸着他的后背和后颈,逐渐使他从紧绷的幻觉中稍微透过气来。   陆万闲回过神,发现周围很暗,分明不是白天,虞渊边上那些对话,以及后来可怕的景象,都是虚假的,是幻觉。   他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湿透,手脚麻痹发冷,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秦炽羽。   “你说什么?”陆万闲低声问。   “我说……我不走。”秦炽羽用力拥住他的肩膀,让他的身体与自己紧紧贴在一起,在他冷白失去血色的耳朵边重复着,“我不走,我不走,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陆万闲抓着秦炽羽的葛布衣服的手稍微松开了些,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看见的全是幻觉,现在才是真实的场景——对了,他出来干什么来着?好像是傅唯一跟他说秦炽羽留下消息,说自己去中州游历,他一听便知不对,匆忙间冲出来找人,刚到虞渊附近的荒原,便看见昏暗中有个熟悉的背影站在悬崖上。   陆万闲一急便叫秦炽羽名字,之后产生无数幻觉,再回过神,只看到漫天星光……和挡在星光之前的秦炽羽的大脸。   秦炽羽抱着他,炙热的手掌抚着他的后颈,手指伸进发间,小心地托着他的头,两人的呼吸便在咫尺间交换,陆万闲闻见了干燥的、充满阳光气息的火灵气味。 第272章 飞升后遗症(爆更结束)   陆万闲躺在秦炽羽怀里休息了一会儿,缓过神来,睁开眼睛。   秦炽羽正盯着他的脸看,正逢他眼帘掀起,露出浅褐色的眸子,剔透得琉璃珠一般,甚至能看到秦炽羽自己的倒影,秦炽羽被这双眼眸一摄,呆了半晌。   陆万闲皱眉,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已经过去了,太阳穴还在隐隐跳动。   “又头疼了么?”秦炽羽问道。   “嗯……”陆万闲想起来这茬,他是出来追秦炽羽的,结果自己还没说话,突然神志不清,还得亏秦炽羽回来接住他,要不然得在地上摔个四仰八叉,这个丢人真的丢大发了。   只能用揉太阳穴来转移注意力,缓解尴尬。   “对了,”陆万闲突然想到,“你刚才站在虞渊边上,是打算干什么?”   “我……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秦炽羽,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陆万闲挑起眉梢。   秦炽羽垂眸,眼皮都没动一下:“陆仙长,你放心,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都不会去虞渊。”   这个许诺……好像刚才听到的不是这个版本。   “你不是说永远不离开我么?”陆万闲轻笑道。   猛然听见陆万闲重复了他情急之下吐露的真心话,秦炽羽顿时臊红了脸,连沙漠风吹日晒出来的麦色皮肤都挡不住了。他有些惊慌失措地抬头,正好又撞上那双光华内敛的眼眸中,仿佛春天掉进了温软的碧水中。   看着秦炽羽不再垂头丧气,而是像涨红的灯笼一般发着光,陆万闲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若不是此时两人的姿势也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陆万闲可能还能再懒洋洋地躺一会儿,刚从混乱交错的记忆之中脱离出来,他一时半会竟凝聚不起力气从秦炽羽身上爬起来。   “扶我起来。”陆万闲伸手搭在秦炽羽肩上。   秦炽羽将手臂下移,挽住陆万闲的腰,将他抱了起来。   如此一来,两人更加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陆万闲的老脸终于有些挂不住:“你、能不能不要顶着我?”   秦炽羽脖子上顶着的脑袋瞬间又变成又红又亮的红灯笼,他僵硬地挪开些身子,与陆万闲之间保持一个手掌的距离。陆万闲有些不忍心再逗他,便转移话题道:“方才我看到些幻象,也不知怎么的,就头疼起来。”   “看到了——什么幻象?”秦炽羽顿时精神起来。   “看到前世的你,准备跳虞渊来着。”陆万闲说道。   同样一个地点,将两世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一时间竟分不清真假虚实。   陆万闲也暗暗地有些惭愧,亏得他是大乘期修士,竟会被一个小小的幻影给迷惑了心神。   秦炽羽说得不错,这记忆总是恢复不起来,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隐患。   “真的??陆仙长,你想起来了。”秦炽羽激动。   “只是一些片段罢了。”陆万闲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会努力回忆的。”   陆万闲终于肯为恢复记忆这件事努力了,秦炽羽不由得心中发热,或许,他很快就可以,再一次向陆仙长吐露心声。   “不过,那些片段里,你特别不是人。”陆万闲说道。   秦炽羽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上泼下来,整个人都耷拉了:“是么……只要陆仙长能想起来就好。”   “比现在大胆多了。”陆万闲揉了揉脖子,残留在颈间的撕裂感仍然一抽一抽地在痛,“连师尊都敢咬,你是属狗的吗?怎么现在又蔫了”   秦炽羽知道他回忆起来了“前世”的那一段,不由得苦笑摇头,留给陆仙长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总是“前世”做的,而今生的秦炽羽,总是毫无存在感。   “怎么,敢做不敢当?”陆万闲试了试活动手脚,体力已恢复的差不多,可以行动自如了。   “我……其实不是……”   “不过,我也看到了你送给我冰丝手套和闲羽剑,”陆万闲笑道,“我当时有没有说,我很喜欢。”   秦炽羽猛地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燃烧着明亮亮的小火苗。   “秦炽羽,你是不是——”陆万闲歪着头思索了一下,找不到合适的词,大概是这样吧,“想和我双修?”   秦炽羽眼中的小火苗,瞬间连成了弥漫天地的熊熊大火。   他怔怔地望着陆万闲,月光柔和地洒落在他精雕细琢的容颜上,高挺的鼻梁宛如玉尺般笔直温润,一贯无情的唇瓣微微分开,只有品尝过的人才知道吻起来有多软。   现在,那双无情的淡色唇瓣,吐露出令人无法拒绝的邀请。   秦炽羽的心脏剧烈跳动。   用冷淡天真的态度说出极端诱|惑的言辞,最为致命,勾动他快要决堤的热烈情感。   妄图用一根理智的弦拉住快要满溢出来的洪水,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想得快发疯,可是他不能。   在陆万闲完全恢复记忆之前,他不能,他什么都不会做。   “陆仙长,我们回去吧。”   良久的僵持后,秦炽羽低声说。   陆万闲疑惑地看着他,明明记忆里的秦炽羽那般情急,方才两人贴合在一起时他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情动,为什么现在又好像无欲无求似的,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开阳除魔”案在经过数月调查后,终于出现了一个突破口。   有人在地底监狱发现了魔息。   这魔息,就残留在盛千秋被关押的水牢之中。   盛千秋立刻被秘密提审,由于其身份特殊,不便公开审判,经过盛家老祖的施压,盛玉髓和辜厉的私审之后,得到一个重要的口供。   魔域确实派来一个自称玄天教主的邪魔,只不过此人本体无法通过虞渊封印,是以分神的形式上来的,他准备策反一批玄门的人,帮助他从内部给魔域打开通路,他策反的方法,就是引|诱这些人尝试他的修炼方法。   盛紫宸和盛千秋纷纷中招,由此身败名裂,盛家的名誉也因此一落千丈,盛玉髓审问盛千秋的过程中,多次拔剑想杀人灭口,都被辜厉拦住了。   “掌门,不可,罪人留着还有用。如今迫切的是,加固虞渊封印,还有,还万花山陆山主一个清白。”辜厉十分冷静地陈述道。   盛玉髓自知成为掌门之后就没办法再随便削别人的脑袋,每次动手前都必须有十分充分的理由,被辜厉劝解下来之后,他也恢复了冷静。两人都是做事雷厉风行之人,很快整理出“开阳除魔”案始末,将消息传遍玄门,并在四海内广发通缉令,捉拿魔域来的玄天教主。   伴随着万花山立功之事传遍玄门内外的,还有万花山独家品牌灵植包、万花山膳食鱼干和万花山小点心……   “万花山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听说有除魔驱邪的效果呢。”   “味道也不错,我家夫人已经一百多年没正经吃过肉了,如今每天都说自己嘴馋想吃万花山的鱼。”   “嘿,辛院长又在炫耀夫人了。”   不仅滋补、味道好,还多了一重神圣的光芒——驱魔!在“开阳除魔”案闹得人心惶惶之时,无异于给众人吃下一颗定心丸,看,万花山的长老就是厉害,不愧是东明真人的弟子,轻而易举就能打败分神中期的魔修,真是深藏不露啊!   正当万花山之名如日中天时。   万花山,后院,陆万闲的起居室内。   陆万闲褪下中衣,镜子里映出他的后背。   一片墨色的雷殛纹如同黑色妖藤般生长壮大,直到占满整个后背部,洁白的皮肤上更显得触目惊心。   他凝视了一会儿,穿上中衣,又披上外袍,束好腰带,从屋内走出来。   自从那天从虞渊回来,他背后本来只有小小一块的黑色纹样,开始飞快地生长,逐渐攀爬得满背都是。   他不知道雷殛纹还会长大的,不过暂时看来,对他本身似乎还没有什么损伤,只是难看一点罢了。   最近他沐浴都躲着秦炽羽,省得秦炽羽看见,又要露出那副世界末日的神情,背着他又跑去虞渊上面“随便看看”。   陆万闲猜测,这雷殛纹的大小,是与他回忆的多少有关的。   如今,他已经恢复了大半记忆,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逐渐在他脑海中连成贯通的一段段回忆,秦炽羽给他讲的“前世师徒”故事,也不再仅仅停留在故事层面,他一回想起来某些细节,仍然会感到心头抽痛。   “难道我真的没有飞升成功……不可能啊。”陆万闲捂着头出去,正撞见要进来的秦炽羽。   秦炽羽每次看见陆万闲皱眉,心都要揪一揪,如今见他捂着头,立刻变了脸色:“我去悬壶院。”   “不去。”陆万闲干脆地拒绝了。   “……”秦炽羽掉头往外走。   “站住,”陆万闲叫道,“回来。我有事要问你。”   秦炽羽只得回转身来,迟疑地打量着陆万闲的脸色。   “两块天命石,怎么拿到,你想清楚策略了没有?”陆万闲勾了勾手指,两个石凳自动飞过来,落在两人身后。   陆万闲气定神闲地坐下,秦炽羽也只好跟着坐下。   很快,石桌、堪舆图、朱笔,统统飞了过来,整整齐齐地陈列在秦炽羽眼前。   “没想好。”秦炽羽赌气地说。   “那你就这么拖着?拖到什么时候?”陆万闲不快地摸了摸手肘。   “陆仙长恢复记忆之后。”秦炽羽目光灼灼地看向陆万闲。   “我已经恢复了。”陆万闲决定扯个谎。   两人目光相对——陆万闲的眼睛眨也不眨,丝毫没有心虚。   秦炽羽却笑了一下,道:“这已经是陆仙长第十八次骗人了。”   “你可以随便问我,过去的事。”陆万闲决定死撑到底,他虽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但脑海中的记忆碎片足够多,可以让他试着自己补全剩下的空白。   “陆仙长记不记得今生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这谁能记住??”陆万闲感到莫名其妙。   一般人第一次见另一个人,说得都是无关紧要的话,以“敢问小兄弟贵姓”“哪里人士”“喂”居多,秦炽羽竟然问他这个,这不就是没打算好好聊天么。   秦炽羽笑了笑,笑容高深莫测,好像捉住了陆万闲的把柄一般奸诈。   “陆仙长还是以恢复记忆为第一要务。”秦炽羽站起身来,“其他的事,就先不要想了。”   陆万闲不甘心,抓住秦炽羽的手腕:“等一下!”   秦炽羽站住,回头,目光在自己手腕上停留了一下:“陆仙长还有什么事吩咐?”   “敢问——小兄弟贵姓?”陆万闲开始瞎试。   秦炽羽的笑意更深了。   “哪里人士?”   秦炽羽按住了陆万闲的手,从自己手腕上褪下去。   “喂??”陆万闲不甘心。   “陆仙长不要瞎猜了,有这功夫不如再回忆回忆。”秦炽羽将陆万闲的手彻底推开。   陆万闲却反手抓住了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秦炽羽果然僵住,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起来。敏锐观察到这一切的陆万闲,在秦炽羽看不到的地方笑得像个狐狸,他已经找到了规律,不管秦炽羽站占着回忆的上风,多么强势,多么独断专行,只要他稍微亲近一下,秦炽羽就会像个害羞的草叶似的卷起来。   这时候慌乱无措的秦炽羽,就要比平时阴沉沉的秦炽羽、自己瞎做决定的秦炽羽、丧气的秦炽羽、拼命压抑自己的秦炽羽……都要可爱得多。   可爱?这个词好像不应该用来形容一个元婴期修士,身强体健、俊美阴沉、为人稳重、命运多舛……诸如此类的评论才是外界给予秦炽羽的。   但是就是感觉可爱呀,好欺负,软软的,把刺都收起来了,难道不可爱吗?   陆万闲又恶趣味地想要逗他,站起身来,将他困在桌边,不让他走。   作者有话要说:失忆的陆老师,节操也没了。   感谢读者“”,灌溉营养液+12020-08-31 00:34:51   读者“啊思”,灌溉营养液+302020-08-31 13:03:26 第273章 魔域探寻   秦炽羽属实无奈,便坐上了背后的石桌,双手拢在膝前,吊着两条长腿,微微弓起身子,对陆万闲说:“陆仙长不是想知道我进入魔域的策略么?”   陆万闲听到他说正事,自然不再闹,笑道:“早交代了不就完事了么。”   秦炽羽确实已经形成了一套成熟的策略,从伪装魔修的气息,到迷惑魔尊,进一步是得到魔尊的信任,而后让魔尊自己交出天命石。   陆万闲听得诧异:“我以为你是打算直接盗取天命石。”   “我确实想过直接盗取天命石,”秦炽羽神色一凝,“但是失败的可能性太大了,一旦被魔尊抓住,他有一万种法子让我背叛玄门。”   陆万闲本来以为他要说“魂飞魄散”,没想到是“背叛玄门”,陆万闲微微扬起了眉毛。   “搜魂之术,魔功中的一种,可以探听到一个人隐藏在灵魂深处的秘密,不过,搜魂之后,这人的灵魂也就碎了。”秦炽羽语气淡然地介绍着可怕的魔功,“一旦被魔尊抓住,他多半会对我类似的伎俩,到时候他就会知道很多事……关于玄门,关于陆仙长……所以,我不能冒这个险。”   不知为何,陆万闲眼前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场景。   那似乎是在幽暗的宫殿里,天顶上一缕幽微的光落下来,笼罩住高高座椅上的人,那人苍老佝偻着,皮肤皱巴、骨瘦如柴,可是指甲却出奇得长。   那长长的指甲划过高大而俊美的青年饱满的唇畔,像一具行将入土的髑髅羡艳着鲜嫩壮实的血肉。   陆万闲恍了一下神,回过神时,正好听到秦炽羽在收尾他的策略陈述。   “陆仙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秦炽羽问道。   陆万闲的目光在秦炽羽脸上逡巡,他好像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小徒弟——不、不是徒弟,是挂名小徒弟好了——无论从相貌条件还是人品气质来说都是第一流的,除了修为稍微差一点,但天火灵根完美地弥补了这个小缺陷。   这样的秦炽羽,扔到魔域里,简直就是魔魔想啃一口的香饽饽。   而且他的修为还那么弱,万一被抓住了,只好被各种坏蛋摆布。   “不行。”陆万闲斩钉截铁地说。   秦炽羽一头雾水,试探着问:“陆仙长,你是觉得哪里不行呢?”   “你自己去不行,”陆万闲说道,“你太弱了。”   秦炽羽的自尊心遭受重创。   他可以自己摔的很惨,可以一败涂地,但是他也可以自己爬起来,再想办法。他不想有人这样评价他——你太弱了。   尤其是,当评价的人是陆万闲的时候。   “而我又什么都不记得……”陆万闲喃喃自语,“所以我们两个得一起去。”   “啊?”秦炽羽一愣。   “在你的计划里把我加上。”   “陆仙长,这……”   “虽然修为弱,但是脑子意外的还不错,这个任务对你来说并不困难吧?”陆万闲凝视着他,强调了一遍,“把我加进去。”   “这我不能……”   “没有什么不能的,你还愿意被人说修为弱吗?不愿意,那就去拿天命石。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确保最后的成功。”陆万闲拍了拍秦炽羽的手臂,飞快地转身离开,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望着陆万闲离去的背影,秦炽羽无奈地叹了口气,弓起身子,使劲搓了一把脸。   两个人一起去魔域拿天命石?   他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   本来伪装一个人的身份就很困难了,再加上一个大乘期的玄门长老?这也未免太考验他的想象力了,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罢了,还是等陆仙长恢复记忆,然后再好好地辞别他,一个人去虞渊,比较实际。   时如流水,不知不觉,陆万闲回到万花山已经三个年头了。   万花山的养殖业发展蒸蒸日上,灵植园出品的各色副产品都销量很好。   维护灵植园的小弟子们一个个都以此为荣,从万花山出去的走读生,也更加受到各峰、院、部、司的欢迎。   除此之外,秦炽羽给自己打了两件加持法器,完善了百十遍进入魔域的策略。   只是,还没有用武之地。   一大早,玉衡峰的王思远就跑到万花山来,询问新一批灵植开卖了没有,顺便问一问万花山有没有可能养一些新鲜的品种。   “是要通传秦师兄吗?”   “是通传秦师兄吧!”   灵植园门前,两个年轻的女弟子积极地问道。   王思远点点头。   如今灵植园是秦炽羽管事,不,应该说,万花山上上下下都是秦炽羽在管事,陆万闲当甩手掌柜久了,只负责一些大的策略上的制定,也就是俗称的拍脑门子,基本上执行下来都是秦炽羽在做。   至于万花山正宗的两位弟子,韩惜见和傅唯一。   傅唯一喜欢到处游历,经常找不见人,韩惜见本来也管点事,自从两人结为双修道侣后,便也跟着傅唯一出去游历,如此,万花山庄内便只剩下秦炽羽和陆万闲两个人。   一个大忙人,一个大闲人。   灵植园的走读生们还挺害怕陆万闲的,因为听说了很多这位长老厉害的事迹,又是“开阳除魔案”的大功臣,又是修为高深莫测的大高手,平时很少能见到本人,偶尔看见,也是来灵植园找秦炽羽,远远看上一眼,虽然笑容温和,却总有一种疏离感。   而秦炽羽就不同,秦炽羽像个耐心的大哥哥,做事情又成熟、又利落,回答一些幼稚的问题时也会很认真地思考一下。   因此,灵植园的走读生们,都很喜欢他。   两个年轻女弟子嘻嘻哈哈地跑进灵植园中,叫道:“秦师兄,秦师兄,玉衡峰的王师兄来找你!”   秦炽羽从香雪木树丛里出来,衣服上落满了香雪木的花瓣,两只袖子和两只裤脚都高高挽起,一副刚插秧归来的样子。   他走出灵植园,向王思远这边过来。   王思远笑道:“秦师弟,你和陆长老越来越像了。”   秦炽羽疑惑:“哪里像?”   “爱好。”   秦炽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好像是有点被同化了,不过,看护灵植这种活儿很容易让人静下心来,他本来就性子急躁,也有趁此机会锻炼一下的意思。   “我听说你是想问问灵植园有没有可能引进新品种?具体是什么品种呢?”秦炽羽问道。   两人沿着灵池河岸走,河边林木蓊郁,树影斑驳,穿过点点光斑,来到一片开阔的水面边。   “喏,清单在这,是我们秀月洲大厨提供的。”王思远拿出一张纸,递给秦炽羽。   秦炽羽笑着收下:“够意思。”   “……对了,你上次让我问的,那个封印的事。”王思远顿了顿,说道,“因为玄天教主一直没抓到,长老会现在打算着再加固一次封印。”   秦炽羽抬起头:“什么时候?”   “约莫就是这个月了。”王思远道,“这次是我们峰主主持,我也要参与,提前告诉你一声,如果你要动手,不能再往后推。”   玉衡峰最擅长的就是制作法阵,王思远更是其中高手,而法阵的集大成者,就是虞渊封印法阵。   虞渊封印法阵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当年玄天教主背叛见微祖师,堕入魔道,意图兴兵反攻人界,被见微祖师打下虞渊,当时几名大能联手,封印了虞渊,使邪魔至今不能越雷池一步。   但是,自从“开阳除魔案”以来,玄天教主再现世间,不知玄天教主是通过了什么方式,使自己的分神能够度过虞渊封印,这使得修真界对虞渊封印的信心大失,为了弥补这一缺口,虞渊封印重新设置,已经是玄门的头等大事。   重新设置并不简单,经过两年多的努力,查阅了无数典籍资料,做过无数次实验后,玉衡峰提出了一种“铜墙铁壁”式的封印法阵,彻底切断虞渊通路。   不仅邪魔上不来,修真者也下不去,不管是灵魂还是实体,都无法通过这道法阵,因此称为“铜墙铁壁”。   也就是说,一旦这法阵建好、启动,秦炽羽潜入魔域的计划就无法实现了。   留给秦炽羽的时间,不多了。   “多谢。”秦炽羽向王思远一拜,匆匆转身,向万花山方向奔去。   王思远思虑重重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虽然不知道秦炽羽到底要干什么,但是朋友要做的事,他总是支持的。   希望他成功。   秦炽羽一边乘坐神行法器,掠过群山,一边在心内捋清思绪。   待到万花山后院的月洞门前,他已下定决心。   “陆仙长!”   秦炽羽风风火火地冲进陆万闲的卧房内。   陆万闲正背对着铜镜,衣服褪在腰间,一手提着衣带,扭回头看自己背后的黑色妖藤纹。   虽然口头上说不在意,但其实就是在意的不行,陆万闲每天都要瞪着这个花纹看半天,看看有没有又长出奇怪的枝枝叉叉。   秦炽羽冲进来的时候,陆万闲感觉到一股波动的炽热灵力在靠近,不过他没当回事,毕竟秦炽羽经常在附近晃悠,找他的时候都会敲门。   然而这一次,秦炽羽却直接冲了进来。   陆万闲立刻把衣服拉上来,掩住后背,不自在地干咳一声:“何事?下次记得敲门。”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接着,中衣“嗤”地扯裂开,陆万闲只觉得后背一凉,接着又是一热,秦炽羽的手掌贴了上来,沿着颈椎向下滑去,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随着手掌游走的位置扩散开去。   “这是什么?” 第274章 魔域探寻   秦炽羽,万花山成熟稳重挂名弟子兼灵植园副园长,深受师弟师妹们喜爱的模范师兄。   不仅光天化日之下乱闯长老卧房,还丧尽天良地撕毁长老贴身衣物,简直目无尊长、无法无天到了极致。   作为被害长老,陆万闲感到十分心寒。   然而,“罪魁祸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还掐着他的肩膀问他,背后这是什么。   陆万闲委屈。   “这是什么,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想长一大花背啊。”   秦炽羽气得一噎,刚进来是第一眼的冲击已经很强烈了,走近看时,那叫人恶心的黑色藤蔓侵蚀进玉白细腻的肌肤之中,还肆意生长,仿佛有生命的邪恶之物意图霸占神圣美好的身躯,偏偏它狡猾地隐藏在皮肤肌理之间,让旁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不是第一天长成这样的吧?”秦炽羽切齿道。   陆万闲感到秦炽羽的指节划过他的脊柱凹陷处,不由得一阵战栗,“啪”地拍开秦炽羽的手臂,一个转身退步,从他身前挪开,保持一步的距离。   然而中衣都被扯坏了,后背不保,前襟自然也要掉,他这么一晃,衣服就像开花似的四散而落,整个上身都显露出来。   空气一时凝滞。   陆万闲感到有些许尴尬,伸手在空中一抓,床榻上的外袍便飞了过来,他振开外袍,披在身上。   秦炽羽并非没有见过陆万闲沐浴,只是那些时候,都隔着一层雾气,影影绰绰的,许多地方需要靠脑补,如今正面冲击过于强烈,一点遮挡也没有,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脑补的根本不及十之一二。   秦炽羽本来是进来兴师问罪的,这会儿他大脑一片空白,血液都集中到另一个地方。   现在,他只想转身跑出去。   “我、我去找泰和大师。”   说完,秦炽羽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约莫半炷香后。   秦炽羽在前带路,引泰和大师进入后院,他彬彬有礼地敲了三下门,请示里面的人是否可以进去。   “陆仙长,我带泰和大师来了。”为确保里面的人能听见,秦炽羽贴近门板,又重复了一遍。   泰和大师在旁看着,不禁感叹,陆万闲真是会调|教弟子,秦炽羽跟着他们这么久,还像新入门第一天一样恭恭敬敬,礼数周全,全不似悬壶院那帮毛毛躁躁的学徒,混成医修以后更是眼里只有配药和看诊,为了节省时间一点礼数都不讲了。   改天他要好好地向陆万闲请教请教,到底是怎么调|教弟子的——哦对,秦炽羽还不是万花山的弟子呢。   “哗”地一下,门板猛地向里打开。   秦炽羽急忙站直身子。   陆万闲一手撑着门边,瞥了一眼秦炽羽,此时陆万闲已收拾停当,长老服一丝不苟地贴合着修长的身躯,将偶然泄露的风光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秦炽羽竟松了口气。   泰和大师给陆万闲看过诊,诊断结果是,这黑色妖藤纹路确实是雷殛纹,飞升失败,心劫不渡,才会在修真者身上留下这样的痕迹,这痕迹本身没有什么危害,只是看起来难看,又不能通过治疗消除,因此遭到修真者的厌弃。   各种层级的修真者皆有可能在渡心劫失败时留下这样的痕迹,想要消除,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再次渡劫,并成功破境,或是飞升。   “没想到传说竟是真的。”泰和大师捋着胡须感慨,“陆长老,你竟然真的到了大乘期,老夫还记得你初来玄门的时候,还是一个稚嫩的小伙子……”   陆万闲干咳一声,泰和大师记错了吧,他刚来玄门的时候,就已经是重活一世累计年龄高达九千岁的老家伙了。   泰和大师感慨完,秦炽羽问道:“只是未曾听说这雷殛纹会自己生长,所以担忧,请大师来诊断,不知其他心劫未渡的修真者是否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嗯……”泰和大师又摸了摸胡须,“确实很少见。不过,飞升失败的修真者本身就很少见了,也没什么参考样本。要说普通的雷殛纹,一开始就是布满全身的,不会像陆长老这样从小变大,所以一开始老夫也是持怀疑态度,现在这黑纹长大了,老夫才能确定,就是雷殛纹。至于说它为什么会长大,老夫就不大清楚了。”   “多谢泰和大师,既然没什么影响,我也就不去管它了。”陆万闲说道,“秦炽羽,一会儿送泰和大师回去时,把新产出的灵植给提上二斤。”“是。”   既然泰和大师都说没什么影响,那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秦炽羽心里仍然觉得有些不快。   消除雷殛纹的方法,就是飞升成功,然而陆仙长在万花山呆了三年,也没有飞升上界的意思,到底是时机未成熟,还是因为什么绊住了?   陆仙长说,他是飞升成功了的,只是为了下界来玄门办个事,这个事就是告诉秦炽羽,两块天命石可以助他逆天改命,摆脱修魔才能突破瓶颈的命运。如今事情早已传达到了,为何陆仙长……还不回去呢?   秦炽羽忧心忡忡地返回万花山庄,陆万闲正在月洞门前等他。   见他进来,陆万闲冲他招招手,秦炽羽立刻快步趋近,叫道:“陆仙长。”   “嗯,你干嘛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泰和大师不是说没事么。”陆万闲瞅着他,又问道,“方才你风风火火闯进来,是为了什么事?”   秦炽羽突然想起来,一捶掌心:“我差点忘了,王思远说玉衡峰准备主持虞渊法阵的加固。”   “唔,也是该加固了。”陆万闲若有所思,“你这么急着找我,恐怕不是加固这么简单吧。”   “不错,他们打算彻底截断魔域和玄门的通路,到时魔域的人上不来,玄门的人也下不去,不管是灵体还是肉身都无法通过这道封印。”秦炽羽沉声道,“陆仙长,虞渊,我必须要走一趟。”   秦炽羽看向陆万闲的脸,发现后者并未露出抗拒之色。   “你想好了?”陆万闲抬起眼睫,正对上秦炽羽的目光,“在你的去虞渊的计划里,怎么把我加进去?”   秦炽羽心头一震,他从陆万闲的目光中看出,陆万闲不是在开玩笑。   “这不可能成功,我想过了,我一个人去目标还小一点,一旦被发现,我也可以说是去投奔魔尊的,还有周旋的余地。若是带上陆仙长,陆仙长一身洁净无比,又是大乘期的修为,怎么说也不可能是去修魔的,到时势必会被魔尊看出端倪来,事情闹大,就很难拿到天命石了。”秦炽羽向陆万闲陈以利害,试图说服他,“陆仙长,如今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一点记忆都没恢复,身上的雷殛纹又发展得这么快,我不可能带你去魔域涉险,而虞渊的封印很快又要加固,我必须行动了。”   陆万闲并未立即回答,他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突然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背后的雷殛纹会长大么?”   “为什么?!”秦炽羽惊讶,“难道陆仙长你知道?”   “是因为回忆,我想起来的越多,雷殛纹就长得越大。”陆万闲瞅着秦炽羽笑,“所以,我不是一点记忆没有,我在很努力地回忆,你也要尽力想办法才是。”   秦炽羽本想说服陆万闲,没想到被反将一军,偏生他还没有话可讲,只能呆呆地看着陆万闲的笑容。   “嗯?想到办法了吗?”陆万闲笑道,“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啊。”   秦炽羽:“……”   “对了,”陆万闲像是怕把秦炽羽将得不够死一样,又加了一句,“说也奇怪,我把天命石的消息传达给你之后,也没有飞升回去,是不是我要看着你拿到了天命石,突破了瓶颈,我才能安心回上界去呢?哎,真是让人不省心。”   秦炽羽:“……”就差抱头在地上打滚了。   经过一番搜肠刮肚,秦炽羽终于有了点模模糊糊的主意:“如果这时候能找到玄天教主,在他面前表演一番,让他误以为我们师徒反目,然后……”   陆万闲笑吟吟等着他继续说。   “哎,可惜,玄天教主连个鬼影都没有。”秦炽羽抓了一下头发。   “他会出现的,只要把加固虞渊的消息放出去,他会比我们更急。”陆万闲不疾不徐地说道,接着,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秦炽羽,“现在把你的主意仔细告诉我,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王思远回山后第二天,玉衡峰要主持加固虞渊封印的消息,就传遍了玄门上下。   以至于王问虚长老一直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王思远”这种眼神瞅着他。   偏生他百口莫辩。   因为,那些传言,都有同样一个开头:据玉衡峰王思远师兄说……   可恶啊!秦炽羽,看你浓眉大眼的,本以为你是个刚正不阿的好人,没想到竟然喜欢碎嘴八卦嚼舌根,是因为瓶颈久了所以逐渐扭曲了么?   消息传到下午,就变成了——玉衡峰要填上虞渊,从此天底下没有这个洞。   玄门众弟子奔走相告,大大称颂玉衡峰的杀伐果断。   到了夜里,虞渊边上的树林中,一团黑雾凭空冒出。   黑雾中间,露出一张苍白而扁平的脸,脸孔朝着虞渊方向眺望,眼瞳中流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正在这时,虞渊边上传来争执声,深更大半夜的,也不知是哪家弟子在此吵嚷,还伴随着飞剑“嗖嗖”作响的声音,看样子是争执得很激烈。   玄天教主迟疑了一下,还是没逃脱好奇心作祟,向那争执声传来处偷偷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小可爱hin帅”,灌溉营养液+11 第275章 魔域探寻   玄天教主靠近虞渊时,就看见荒野中站着两个人,一个身穿火红的赤衣弟子服,明显是玄门中的初阶弟子,另一个则穿着长老服,衣衫翩然。   红衣弟子单膝跪在那长老面前,抬起头,一双眼仿佛被激怒的野兽般直勾勾地盯着那长老。   明明身处下位,却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毫无遮拦地将自己的愤恨和野心暴|露于天光之下,气势甚至盖过身居高位的长老——这样优秀的苗子,玄天教主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等级森严,表面一片和谐的玄门,真是没什么意思,如果大家真如表面上那般兄友弟恭,师徒和睦,那就没什么好修炼的了,一个个境界足够,白日飞升。   偏偏不是。   正道就是如此虚伪。   “啪”!   长老抬手,隔空打了一巴掌,红衣弟子被打了个趔趄,向一侧摔倒。   “我不是说过不要与盛家子弟争执,你都听了耳边风了么?自以为修为到了元婴期,就超人一等了是么?也不看看自己瓶颈期卡了多少年,和你同辈的傅唯一、韩惜见,修为皆远胜于你,他们尚且谦逊自守,你呢,整日竟给我惹事,还问我为什么不收你为徒?”   长老冷笑一声,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无情地鞭挞着红衣弟子的自尊心:“我今天就告诉你,秦炽羽,你不配!”   秦炽羽?   玄天教主看得兴奋处,突然听见这个有点耳熟的名字。   他在哪里听过来着?   哦对了,地底监狱的水牢。   盛家那两个失势的峰主,口中出现最多的名字,除了陆万闲,就是秦炽羽,总之这俩人是打包在一起的。   陆万闲是盛千秋和盛紫宸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把他描绘成一个极其善于拉拢人心的伪君子,运气极佳,出身就是已经飞升的东明真人座下唯一真传,因此进入玄门就得了一个长老的名头,偏生他不甘于当一个小小的长老,誓要在玄门中成为幕后实际掌权者。   他心机极深,仅收了两个徒弟,来头都不小,还有一个有实无名的弟子,就是秦炽羽。   秦炽羽家破人亡,与盛家有血海深仇,陆万闲在秦炽羽濒临绝境之时,救了他一命,从此秦炽羽对陆万闲死心塌地。   陆万闲则利用秦炽羽,在擢仙大典前拉下盛家年轻一辈的翘楚,迫使其遭受极刑,魂飞魄散不入轮回,而盛家也因此名誉受损,一下子失去了玄门中的至高位置。   ……   然而,从今天种种看来,陆万闲利用完了秦炽羽,似乎也没打算好好待他,连给他一个万花山弟子的名分都不肯。   不仅不肯给他一个名分,还私底下羞辱他。   真是有趣。   玄天教主本来是想查看虞渊的封印情况的,没想到看到了这么有趣的一幕,真是意外之喜。   他看着陆万闲打了秦炽羽一巴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而匍匐在地上的秦炽羽,则抬起头来,目光中饱含着怨毒之意,直勾勾地盯着陆万闲离去的身影,久久没有动弹一下。   玄天教主轻哂一声,飘上前去。   现在,是他施展他最擅长的能力的时候了。   “恨么?不甘心么?”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饱含着诱|动人心的吸引力,在秦炽羽耳边响起。   秦炽羽微微抬起头来,迷惑地向空中看去,月光照亮他高高肿起来的脸颊,隐约还能看到通红的巴掌印,他本来就生的俊美阴郁,留下这么一道巴掌印,竟平添几分惨淡的魅惑力。   这具肉身的模样倒是好得很。玄天教主心想,年轻又没什么脑子的时候,一般都会比较好看,一旦有了私心和恐惧,脸上的神情便会潜移默化地损毁美貌。   “天真无知”的红衣青年对着空气问道:“你是谁?”   玄天教主一笑,从虚空中现身:“我是能帮你的人。”   晚些时候,秦炽羽回到万花山后院。   他试图进入月洞门,却被一层结界挡住,撞了个趔趄,他只好捂住额头,在月洞门外的柴火堆旁边坐下,盘腿而坐,进入调息状态。   表面功夫已然做足。   只不过,秦炽羽却并未入定,而是在跟里面的人传音入密。   “上钩了。”秦炽羽说道,“约好明天晚上再去一次。”   “好,不急。”陆万闲的声音传入秦炽羽耳中,“你的脸怎么样?要不要敷药?”   “不用,要的就是这效果。”秦炽羽回答,他顿了顿,又说,“只是日后要委屈陆仙长陪我演戏了,那时就不仅仅是在脸上打一巴掌这么容易,陆仙长可想清楚了?”   陆万闲的声音带上笑意:“整日山居无聊,也是时候松松筋骨,你可不要小瞧了我。”   秦炽羽无奈,陆仙长自从失忆之后,好像就彻底放飞自我,开发出了第二种性格一般。   不过,这样狡猾又爱玩的陆仙长,确实生动可爱了很多,让人更加无法放手。   放手……陆仙长本就是属于上界的,等此间事罢,他就不得不放手了。秦炽羽心中不由得一揪,有些怅然若失。   但是他很快又打点起精神来。   只要拿到天命石,改变命运,突破瓶颈,一起飞升上界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那样的未来,想想就很美好,连胸臆间都像充满了清甜的风,整个人轻飘飘的要飞起来。   为此,他愿意拼进全力,放手一搏。   到了约定的时候。   虞渊边的荒草地上,改换了一件褐色布衣的小弟子,正分开草丛,悄无声息地走过来。   玄天教主等他走到近前:“你来了。”   秦炽羽似乎被吓了一跳,四下里寻找玄天教主的踪影。   玄天教主虞渊中浮出半张脸来,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秦炽羽:“很好,本教主喜欢遵守约定的孩子,现在,就让我来看看,你的资质到底能开发到什么地步?”   说着,玄天教主用灵识探进秦炽羽的脉门,惊喜地发现,此人竟然是天生就适合修魔的体质。   但他没有立刻表现出来,而是在撤出灵识之后,摆出一脸的凝重。   “你说你处于瓶颈期,已经很久了?”玄天教主问道。   “嗯……”秦炽羽将自己修炼中遇到的困境,和盘托出,没有丝毫隐瞒。   玄天教主一边听他说,一边观察他的神情,自诩最能看透人心的玄天教主,自然不担心自己会被一个不通世情的正道小弟子给蒙骗到,何况他长了那么一张青春并且充满激情的脸,满脸都是写着“简单”二字。   “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按照我说的修炼方式来做。”玄天教主道。   秦炽羽却露出了犹豫之色。   “怎么,你在害怕什么?”玄天教主漫不经心地挑拨起人心上最敏感的那根弦,毫无疑问,在正道小弟子还没觉察的时候,玄天教主已经把他的软肋通通找见,并且掌握在了手心里。   玄天教主开始施展他傲人的口才,先是恐吓秦炽羽再这样修炼下去,只会被一波又一波新进入玄门的弟子超越,他在玄门中的地位会越来越低,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修真界,弱者不配跻身其间,就算秦炽羽兢兢业业地看菜园子、带师弟,也没有用,陆万闲永远不会正眼看他,更不会收他为徒。   “永远不会”这四个字,戳中了秦炽羽心间的伤,他抬眼看向玄天教主,黑沉沉的眼眸隐藏不住那股怨愤不甘。   很好,就是这个眼神。玄天教主再接再厉道:“……你可以放心,按照我玄天教的修炼方法,并不会让你身上沾染任何魔息,你也不用担心被你那陆仙长发现,他只会惊讶于你修为进境竟然如此之快,并且懊悔今天怠慢了你,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求着你拜在万花山中……”   谁知,半蹲在地下听玄天教主说话的秦炽羽,却突然伸手抓住地上柔韧的草叶,“嗤”地一声连根拔出,那草叶被他手掌间腾起的火苗焚成粉末,随风飘散。   “我不在乎用什么方法修炼,只要能变强,修魔也无所谓。”秦炽羽看着自己手中的灰烬,缓缓攥起拳头,“但是,我也不想受制于人,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所以,抱歉,你说的方法,不适合我。”   玄天教主一噎,没想到秦炽羽都被煽动到这份上了,还能冷静地思考,确实,他的修炼方法上手会很快,但是修炼到一定程度,就会深刻改变一个人的经脉结构、吐纳方式,到时候,不按照这种方法修炼都不行。   “如果你一定要了解我,才愿意跟从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玄天教主笑道,“我是魔尊座下第一尊者,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向魔尊引荐你,他最喜欢像你这样有野心的青年才俊。”   秦炽羽眼中似有动摇:“果真?那魔尊的修为……可比大乘期还要厉害么?”   “那是自然,魔尊早就超越了大乘期。”玄天教主傲然道,“若你愿意修魔,自然不用兜这些圈子,我引荐你去,你就是魔尊的亲传弟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秦炽羽听到这里,面上的向往之色已经很明显,但他仍然没有答应。   玄天教主决定再加一把劲:“想必你也听说了,这虞渊不日便要关闭,到时候你想下去都不成,机会一旦错失,就是追悔莫及,难道你还想在万花山当一辈子花农么?”   “我不想,但……”   忽然间,一个清戾的声音劈空而来:“秦炽羽,你在和谁说话?!”   秦炽羽身子一僵,立刻眼神示意玄天教主赶紧避开,玄天教主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消失在悬崖边。   一道青光落地,身着水色长老服的清俊之人落在秦炽羽身后三尺地,月光将他的身影投在秦炽羽身前。   秦炽羽缓缓站起来,转过身,问道:“陆仙长,找我,可有什么事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IYUYO扔了1个地雷,帅气的烈咬陆鲨扔了1个地雷>3< 第276章 魔域探寻   秦炽羽和陆万闲好像天生不对路,说上两句话就会进入吵架状态。   陆万闲的高高在上,总能轻易地挑起秦炽羽的怒火。   而秦炽羽的隐忍不发,又令陆万闲感到事态不受控制,忍不住就要发脾气,逼出秦炽羽的底线。   玄天教主隐身在虞渊的阴影之中,却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这对仇人一般的师徒——哦不对,他们还不是师徒——之间的关系,竟比表面上看起来复杂得多。   秦炽羽对陆万闲的感情,恐怕不仅仅是愤怒、不甘这么简单。   玄天教主不由得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少顷,陆万闲气冲冲地走了,留下被揍了一顿的秦炽羽,拿出私藏的草药敷上外伤,像独自舔舐伤口的幼狼。   空中黑雾展开,玄天教主从上方俯视着秦炽羽,忽然感到一丝心酸。   他太能理解秦炽羽了。   因为,他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师父,可恨的,高高在上的,永远不会低下头来看他一眼的师尊——见微真人。   玄门开山祖师,周游四海,留下无数传说,修真界不可逾越的丰碑,也是他玄天教主的师父——见微真人。   将他打成重伤,扔下虞渊,又联合起多管闲事的四海大能,一起封印虞渊,让他永世不能见到阳光的——也是见微真人。   如今,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能上来一趟,在玄门里,却没有他玄天教主的位置,人人憎恶他,诋毁他,将他作为反面教材止小儿夜啼,这就是他那圣洁无比高高在上的师尊想看到的。   虚伪至极。   装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其实弟子是好是坏,都是他一个人教出来的,难道,他不需要为此负责吗?   虚伪至极!   若是再有一次机会,玄天教主定会选择将他的师尊拉下神坛,与他一起坠入地底泥窟,让他那副神圣不可侵犯的身躯在肮脏的魔息和阴气之间逐渐蚕食殆尽,最终只剩下一副丑陋的空壳,在无穷无尽的黑暗、自怨自艾里失去最后一缕声息,而世间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光是想一想就令人兴奋。   玄天教主的目光落在秦炽羽身上,他在秦炽羽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而现在,他可以帮助秦炽羽。   “怎样,考虑好了么?”玄天教主问道。   秦炽羽沉默片刻,道:“我有一个要求,如果你能答应,我便跟你一起去见魔尊。”   玄天教主轻嗤道:“怎么,我引荐你,还要答应你的要求不成?”   “你可以不答应。”秦炽羽此时出奇的稳。   然而玄天教主的心思却过于活跃,以至于先沉不住气,问:“什么要求?”   “我要带陆仙长一起下去。”   玄天教主听到此处,只觉得体内兴奋的血液都被激活:“没想到啊,没想到,秦炽羽,你比我想象的有种!好,这条件我答应你。”   秦炽羽猛然抬起头:“真的?”   “自然。”玄天教主笑得意味深长。   “但是,你可能做不了主吧?”秦炽羽一脸无辜地追问了一句。   玄天教主差点给他噎死,什么叫做不了主?难道他没表达清楚他在魔域的地位?   “这有什么做不了主?你也未免太小看本教主在魔域的地位了。”   “不,我的意思是,”秦炽羽顿了顿,“我要带陆仙长下去,但是只有我能见陆仙长,能和陆仙长说话,其余人等,一概不许接近陆仙长。这要求你能满足么?”   玄天教主微怔,问道:“这是何意?”   秦炽羽扬起脸来看漂浮在半空中的玄天教主,脸上一派坦然:“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我要陆仙长后悔曾经对我做的一切,我要让他看到任何一种修炼方式都比他教给我的那种有效,还有,我要他离不开我,就像我离不开他一样。”   玄天教主被震住了。   他其实有看出来秦炽羽对于陆万闲的感情非同一般,但秦炽羽能如此自然地说出来,丝毫没有顾忌,说明秦炽羽本身的心理已经有了一定扭曲。   这,就是天生修魔的种子。   更何况他有一副很适合修魔的根骨。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不要和邪魔做约定,因为,邪魔从不守约。”玄天教主露出一个笑容,“但是,我可以答应你,因为你的要求实在太合理了。”   “既然教主如此诚恳,那么捡日不如撞日,请教主即刻与我立下契约,若违此约定,令教主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如何?”秦炽羽单手撑地,从荒草丛中站了起来,他手中不知何时已拿住一张沾了血手印的黄色符纸,符纸边缘在风中上下飘动。   秦炽羽看向玄天教主,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矫饰,直率地抵达心底,让人可以一眼看穿。   这扭曲的执念,是真的。   玄天教主仿佛受到某种巨大诱|惑力的鼓动,他想试一试,如果当初,他也是这般把见微真人带回地底,命运,又会如何发展。   玄天教主微微眯起眼睛,将手放在黄色符纸上。   一片金红色的光绽开,契约结成。   秦炽羽松了口气,说道:“教主既然如此有诚意,我也可以放心跟着教主去,只不过,我想再准备一下,陆仙长那边,我要想办法说服。”   “哼,你说服不了的,我既然与你立下了重誓,自然想方设法帮你达成你之所想,这引|诱陆万闲的任务,就交给我。”玄天教主冷笑道,“进入魔域之后,我便不能再和你那陆仙长见面,无法再看到他追悔莫及的神色,实在是缺失了不少乐趣,不如在玄门这一段,就由在下、不才来引路?”   说着,玄天教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炽羽沉下脸来。   显然,他是不愿意的。   “或者,你也可以不来,小兄弟,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你已经让我破天荒为你立重誓,难不成还想让我做你的白工?”玄天教主舔了舔嘴唇,“本教主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所以,现在就让我尝到一点甜头,否则,咱们的合作一拍两散,各回各家。”   俊美的青年攥起了拳头,那张简单的脸上,果然又浮现起私有物被染指的恼怒,以及对魔功的不舍。   玄天教主心中得意,一直都是他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如今扳回一局,也让他知道姜是老的辣才好!   “契约拿到了?”   回到万花山中,秦炽羽照例还是在柴火堆旁边打坐,和里面的人传音入密,将方才和玄天教主的周旋结果告知陆万闲。   “拿到了。不过……”秦炽羽将玄天教主的非分要求告知陆万闲。   “哼,我倒也想会会这老鬼。”陆万闲轻哂一声,压根没把玄天教主放在眼里。   “陆仙长,我认为此事还当从长计议,”秦炽羽郑重地说道,“魔域之人,反复无常,不是一个契约就能保证后顾无忧的,更何况那魔尊修为远超大乘期,陆仙长与他对抗,也没有什么胜算,何必下去掺和此事呢。我觉得,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好。”   “这次我一定要去,你不必浪费口舌了,更何况,在这玄门,我该见的也见了,该回忆的也回忆了,如今想来,或许就是缺了魔域的一段记忆,以至于无法回到上界。”陆万闲若有所思道。   秦炽羽动摇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   “何况我们有备而去,计划周全,赢面更大。秦炽羽,什么都不说了,让玄天教主放马过来。”陆万闲意气风发地说完,来了一句,“我要入定,你也休息吧。”   秦炽羽万般说辞,憋在喉间,喉结上下一动,又给咽了回去。   翌日,夜色降临时,万花山庄前门红影一闪,秦炽羽又悄无声息地出门了。   在他身后,墙根下,陆万闲立在那里,望着他乘坐神行法器离去。   陆万闲眸色一沉,化作一道青光,先秦炽羽一步来到虞渊边上。   春寒料峭,春夜里的风比深秋亦不遑多让。   风吹起衣袂翩飞,陆万闲伫立在虞渊前,思索了一阵,往前紧走几步,来到秦炽羽昨天站立的位置,探身往深不见底的黑色渊薮下看。   什么也看不到。   “陆仙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陆万闲立刻回过头,一脸戒备地打量来人,是秦炽羽。   “我还想问,你又在这里私会谁?”   秦炽羽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陆仙长,一上来就如此咄咄逼人,又怎么叫我心悦诚服地伺候你呢?”   这“伺候”二字无端端带上滑腻的意味,听的人临风打个哆嗦,浑然不似纯良无害的青年口吻。   陆万闲皱起眉头:“你又发什么疯?”   “秦炽羽”上前一步,竟似有恃无恐,脸上泛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若是发疯,都是你逼的。”   最后一句,尾音贴着陆万闲耳边划过,“秦炽羽”竟快速移形,出现在陆万闲身前咫尺间的距离,双手攥住他的肩膀,向虞渊方向猛地一推。   陆万闲瞳孔蓦然放大,他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仿佛被黑气罩住,无可依凭地向下坠去。   悬崖之上,真正的秦炽羽跳下神行法器,两步跨到悬崖边,脸色仓皇地向下看去。   先前将陆万闲推下去的“秦炽羽”骤然化作一团黑雾,扁平而苍白的面颊上露出一个餍足的笑容,慢悠悠地回味着:“原来,被忠心耿耿的弟子背叛,是那样的表情啊,真是甜美。”   秦炽羽侧目望向玄天教主,目光中的阴沉恨不能把人洞穿。   “我答应你的事,算数。”玄天教主笑着拍了拍秦炽羽的肩膀,“走吧,接下来,该给你的仙长安排一座金屋才是。”   说罢,玄天教主率先跳下虞渊。   一阵风过,悬崖边已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来自鬼节的加更!欢迎来到猛鬼世界——虞渊!   p.s虞渊副本走完就大结局了,为期一年的连载即将结束,感谢大家的支持。   想继续看葱葱叨逼叨的话,可以收藏下《穿成反派的干儿子》,挑战下经营类的文,准确地说是经营+狗血(对,我是狗血葱 第277章 魔域探寻   虞渊之下,没有太阳,没有白昼,只有一道黄泉河从魔域边缘流过,河流中碧色的鬼火照亮遥远的天穹,除此之外,光源大多来自于魔域城中街道两边门楣上挂着的血红灯笼。   今日,魔域城中,迎来一位陌生的客人。   街道中持红伞的鬼娘子们纷纷回首侧目,向那高头大马载着的客人来处抛去秋波,客人身穿玄色布衣,装束整齐,身上散发着蓬勃的阳气,目不斜视地策马徐行。   高头大马后面驾着一顶红色垂帘的双轮小轿,随着车轮颠簸,偶尔能看见帘幕里面的景象。据当时目击过的妖魔魍魉所言,那红帘里是个极清俊的正道修士,一身白衣胜雪,正襟危坐,周身霜雪一般凛然的气势,令人不敢逼视。   这倒是奇事了,魔域城主街道上,迎接四面八方的妖魔鬼怪,却从来没遇到过这般特殊的客人。   一个阳气十足的俊美后生。   一个不染尘俗的玄门修士。   若不是马车的副位还有个玄天教主坐镇,恐怕满街的魑魅精怪都要扑上去了,哪里还容得这马车平平安安驶到魔尊宫中?两块散发着甜美味道的小点心,诱动一街鬼怪的欲|望,偏生本人还丝毫没有觉察。   秦炽羽不是第一次来魔域,并未露出诧异之色,双手稳稳地牵着缰绳,将马车驱赶到魔宫内的偏院中。   “御——”他叫住四蹄踏在黑雾中的鬼马,停在台阶下,转过脸,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就是这里么?”   玄天教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你是我见过的最镇定的人,真是令人意外,看起来是年轻爱冲动的玄门后辈,其实野心不小,做事很有魄力,见到大场面也不惧,我是不是该重新评价你?”   秦炽羽面上不见喜怒,只是看着玄天教主:“那是你的事。”   玄天教主怪笑一声,掠下马车,抛下一句:“等着,我去去就来。”   秦炽羽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   在他身后,红色垂帘的马车内,身着白衣的正道修士坐得端正,腰背笔直,眼帘却是低垂着,仿佛闭目入定一般。   庭院角落,血色灯笼的影子在地面上开始摇摆。   细细的黑色触角从阴影里延伸出来,飞快地窜向马车。   一簇一簇妖异的影子钻进车底,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然而,无论是马车上的人,还是马背上的人,都没有动一下。   这无形中默许了妖魔们的进犯,它们发出更大的噪音,吱吱喳喳地摇晃着马车,使红色垂帘不断抖动,时不时便可以看到马车内的风景。   忽然间,一声龙吟传来。   群魔发出一阵风吹纸窗般扑棱棱的声音,“唰”的一下四散而逃,溃退回阴影之中。   连屋檐游廊下的血色灯笼也归复静止。   静默片刻,又有胆大的妖魔探出头来偷看,只是它们不敢再接近,马车上的人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柔弱可欺,他身上有一把剑,是妖魔们最害怕的飞剑,正道们最喜欢用飞剑斩妖除魔,以至于对飞剑的恐惧深深印刻在妖魔血脉之中。   陆万闲微微掀起眼皮,这些肮脏的小玩意儿,也敢在他面前乱舞,若不是他要装出一副被捆仙锁制住的模样,立刻就能送它们上天。   嗯,好像不对,妖魔鬼怪能上天吗?   捆仙锁是玄天教主提供的,据说可以在魔息加持下,困住分神期的正道修士,玄天教主在没有进行过充分调查的情况下,和大部分玄门修真者一样认为陆万闲还是分神前期的修士,这倒也省了陆万闲再装弱。   灵力上倒没有限制,只是两手捆在背后,稍微有点不舒服,他习惯性坐得笔直,双手背后的姿势影响到他挺直腰杆。   陆万闲又调整了一下坐姿,无聊地数起子丑寅卯来。   少顷,马车边响起玄天教主的声音,是对秦炽羽在说话:“魔尊要见你,跟我来。”   秦炽羽没动:“先安顿好陆仙长,我再随你去。”   玄天教主仿佛听到什么荒谬的笑话,嗤笑道:“魔尊从来不等人。”   秦炽羽沉默。   空气中显出些剑拔弩张的气氛来。   玄天教主忽然笑了一声,道:“行,就依你。”   秦炽羽道:“正该如此,否则教主魂飞魄散了,我又去哪里找人兑现厉害的修炼方法?”   玄天教主被气得一噎,冷嘲道:“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呛人的本事,只望你修炼的速度能让魔尊满意,否则,我也保不住你和你的陆仙长。”   说罢,玄天教主一挥手,从游廊那头飘来两个提灯的小鬼,引着马车从一条驰道离开,七拐八拐,来到魔宫深处的一处独立院落。   院子里破败得很,青草长得比台阶还高,秦炽羽将马车停在院子外面的街道上,翻身下马,一身阳气飘散,弄得那带路的提灯小鬼不争气地流下口水。   秦炽羽抬头看去,只见一副黑匾挂在残破的屋檐下,匾上字迹湮没不清,屋檐中皆挂着蜘蛛丝,门枢上有几块暗色的手印,院子里还有一口破水井和一副看起来就不能用的辘轳。   “你和你的陆仙长就住在这里,没有见过魔尊,我也没法给你安排更好的地方。”玄天教主口吻十分无奈,笑容却有些得意,不按照他的话来做,他自然有一万种方法让秦炽羽不舒服。   “这地方清净,就这吧。”秦炽羽却并未表现出丝毫喜怒,他观察了一番庭院,回过头,正看见玄天教主隔着垂帘在往马车里看,“教主请回吧,我准备好了,自然会叫人给教主传信。”   玄天教主被他强硬地“请”出去,也未见到他对着住处有什么不满,只觉得无趣得很,化作一团黑雾离去了。   那两个提灯的小鬼留下来把门,还在不断流口水,好奇地探头往马车上看,秦炽羽走至院门前,“嘭”地一声关上两扇漆黑大门,将探寻的视线隔绝在外。   接着,他便开始清扫庭院,疏通水井,剪除荒草,每一样都是亲手操持,如此清理出来的庭院才令人放心。   陆万闲双手一挣,捆仙锁自动脱落在地,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撩起轿帘往外看。   秦炽羽不愧是打理过灵植园的一把手,清理院子又快又熟练,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将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整个院落焕然一新。   当然,新是新不到哪儿去,比之前世的炎尊者府差远了,不过是可以住人。   陆万闲有些许轻微的洁癖,不大爱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因此,秦炽羽特地从万花山带来桌椅板板凳,装在须弥芥子袋里,给陆万闲全套换过,又铺上崭新的天蚕丝被褥,挂上流光闪烁的远山图障幔,隔绝外面那些丑丑的墙壁和窗户。   做完这些之后,秦炽羽来到轿子前,说了一声:“陆仙长,得罪了。”   说罢,他将陆万闲抱起来,抱进屋里,放在床上。   两个提灯的小鬼在门前竖着耳朵。   其中脸堂红彤彤的小鬼,问另外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小青,你说那个马车里的白衣服仙人,为什么不自己下来走路啊?”   两个小鬼耳力都好得很,玄天教主派他们来把门,也是有意为之。   陆万闲没下来走路,它们听得一清二楚,再加上秦炽羽的脚步稍微重了一分,可以猜测出不是抱进去就是背进去的。   “可能他嫌我们这边的地太脏。”青面小鬼冷冷地说。   “确实脏,仙人那么干净,一定很好吃,掺了土味就不好啦。”红脸小鬼吸溜了一下口水。   “要吃也轮不到你吃,你就做梦吧。”青面小鬼无情地戳穿红脸小鬼的梦幻泡泡。   “尊者一下也吃不了那么多吧,我只要一根小手指就可以。”红脸小鬼继续做梦。   “笨蛋,就知道吃,你没发现尊者很看重那个生人么?”   “啊,那个生人,肯定也很好吃,如果仙人轮不到我,生人可以分我一半吗?”   青面小鬼翻了个白眼,将手里提着的灯转向远离红脸小鬼的一边,不愿意再跟它说话了。   秦炽羽安置好陆万闲,起身出来,在门边站住,往院子外的大门处看了一眼,两扇漆黑大门虽然紧闭,但不代表就能隔绝里面的一切。   他低下头,从须弥芥子袋里取出制作法阵所需要的符纸,一张张数清楚,而后割破手指,将血滴在上面,写出符咒。   忽然,远山帐掀开一角,里面伸出一只手来,白皙的手掌平摊向他,好像在问他要东西。   秦炽羽看了看手里剩下的符纸,又看了看陆万闲的手。   陆万闲不耐烦地抖了抖手,秦炽羽只好把符纸递给他。   半盏茶的功夫,一沓字迹清晰隽秀的符纸完成,从远山帐中递出来。   秦炽羽仔细一看,那符纸上的符文隐隐透出些淡蓝色的灵气,竟是用昂贵的灵液写的,这东西十分珍贵,可以令白骨生肉,灵气极为强劲,是东明真人留给陆万闲的宝物之一,以前被陆万闲用来熄灭天火灵根后修复被烧焦的手。   有陆万闲亲手用灵液写成的符咒,不愁法阵不稳固。   秦炽羽眼底流过一丝笑意,捧着这沓符咒便出去布置法阵。   忙活了大半天后,里三层外三层的隔绝法阵布置完成,淡蓝色的符文在空中一闪而逝,完美地隐藏进院子四角。   秦炽羽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这法阵布下之后,不用担心外面的人能听见里面的声音、看见里面的情形。   他又拿出一把小刀,划破手臂,将血滴在院子四周,血液是最强的联结方式,只要有人硬闯这个院子,他就会立刻收到感应。   秦炽羽捂住手臂,稍微调息了一下,把血止住,直起身子,向小居门内走去。 第278章 魔域探寻   陆万闲打量着床顶,上面是他喜欢的浅色床帐,环顾四周,简陋的魔域建筑被隔绝在影影绰绰的远山帐之外,他侧身坐在天蚕丝被褥之间,脚可以舒服地藏进被子里,又凉快又柔软,触感极佳,虽然修真者是不需要睡觉的,但是就像他们不需要吃饭却能搞出来一个“食修”一样,任何享受的花样在帮助修真者打发漫长时光上总是拥有不可或缺的地位。   这可比他想象的住宿条件好多了。   如今,他大部分时间都要在这张床上度过,但愿事情进行的顺利吧,他带的那些闲书也不知道够不够抵御漫长无聊的时光。   忽然间,门枢一响,障幔微微飘动起来,秦炽羽从外面走进来,十分麻利地起了火盆,点燃熏香炉,搬进内室中间。   陆万闲敏锐的鼻子在熏香中间闻到一丝血腥味,猜想着是方才布法阵时秦炽羽划破手指用血写了几张,残留下来的味道,他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过秦炽羽的胳膊,却看见一道新近割裂的细长伤口。   陆万闲皱了皱眉头。   “过来。”他说道。   秦炽羽稍微顿住身形,保持着搬香炉架的姿势,抬头望向陆万闲。   陆万闲分明看见,秦炽羽压根没注意他那条手臂,香炉灰稍不留意就洒出来,他胳膊上已经留下一点灰白色的痕迹。   于是,陆万闲的眉头,又皱紧了一些。   秦炽羽放下香炉架,稍微抚弄了一下身上的灰,来到床榻边,凉凉软软的云帐落在他头上、肩上,好像谁的衣袖拂过他脸畔,很是舒服。   陆万闲拉住他受伤的手,仔细查看一番,又从百宝锦囊中取出万花山出品的灵植药膏,均匀地抹在伤口上,然后晾着,直到药膏凝结成一片薄冰一样的壳子,就算甩动手臂,也不能轻易甩掉了,陆万闲才放开秦炽羽的手。   “你怎么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陆万闲问道,“以前我是这么教你的么?”   “不,”秦炽羽笑道,“以前陆仙长教我的是,身体受伤是最轻微的,可以忽略不计,其次是经脉受伤,最后是灵体受伤。”   这话倒也不错。陆万闲微微一怔。   “只是,不管哪里受伤,都会疼。”秦炽羽反握住陆万闲的手,压在自己胸口上。   陆万闲只觉得手掌下能感觉到火热的心跳,隔着微微隆起一个弧度的胸肌,震得掌心隐隐发麻,他也不知道是因为心跳,还是因为秦炽羽此时专注的神情,又或是那句话别有所指的话,猝不及防就击中了人敏感的心弦,然后就像被定住一样,完全沉溺进秦炽羽编织的世界里。   “那、那是自然。”陆万闲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所以最好不要受伤。”这又是什么没有营养的废话。   “陆仙长明白就好。”秦炽羽凝视着他,片刻后,松开他的手,站起身,“我去见魔尊,一会儿回来。”   说罢,他快步走出去。陆万闲听见脚步声一直走出院门,两个提灯的小鬼在外面和他说什么,院门很快关上,法阵生效,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院子里格外安静,比万花山的后院还要安静,那里至少有山风的声音。   陆万闲倚在软垫上,无聊了一阵,起来打坐入定。   修为这个东西,总是用到的时候才意识到太少。   秦炽羽去见魔尊。   在两名提灯小鬼的引路之下,他来到了上一世曾经见过的幽深宫殿,玄天教主正站在门边,冲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怎样,你的陆仙长可冲你发脾气了?”   玄天教主的目光扫过灰头土脸的秦炽羽,落在他手臂伤口处。   秦炽羽低低地“嗯”了一声,将手臂转过半截,把伤口掩藏到玄天教主看不到的地方。   不过,看到了就是看到了,不会因为藏起来而变成没有。   玄天教主对这个发展非常满意。   “魔尊就在里面等你。我就不进去了。”玄天教主笑着推开门,侧身给秦炽羽让了一条路。   进入魔尊的地界,自然会感受到些微恐惧,然而,在两人擦肩而过时,玄天教主却只在秦炽羽脸上看到一种毅然决然的神色。   不错,真是个好苗子。   玄天教主想。   宫室的大门合上。玄天教主放出一缕勾魂线,将两个提灯小鬼串成一串,拎到自己面前。   “你们都看到、听到什么了?如实报上来。”玄天教主命令道。   那个红脸的小鬼话特别多,玄天教主一发问,它便打开了话匣子,哩哩啦啦说了一大堆,也没什么重点。   不过好在翔实。   听到秦炽羽收拾院子,玄天教主毫不意外,毕竟,也不可能让高高在上的陆仙长收拾院子不是?那就是焚琴煮鹤一类败兴的行为了。明明高冷的仙人可以拿来做更有趣的事情——比如,背叛,出卖,从高高的虞渊顶上推下来,一想到当时陆万闲被变成秦炽羽的自己推下虞渊时不可置信的表情,玄天教主便感觉到一股刺激的战栗从胸口涌上来,直到喉咙口不由自主地发热收紧。   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那白衣服的仙人果然娇气得很,都不愿意自己走进屋里,还要让年轻的生人抱他进去,啧啧。”红脸小鬼咂摸着当时听到的这一段,只觉得牙根子痒痒的,忍不住磨起了牙齿。   “蠢东西,”玄天教主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若是能让他任意行走,此时已然打到魔尊面前了。”   若是当年也有一个仗义的前辈,愿意像此刻他帮助秦炽羽一样,帮助他,见微真人多半会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吧。   可惜,玄天教主与秦炽羽结下了契约,不能亲眼去看一看他那位陆仙长此时的模样,真是可惜。   “那是什么意思?他的腿被打断了吗?”红脸小鬼一脸好奇地看着玄天教主,顺手蹭了蹭嘴角的口水,“那、断掉的腿,可以给我吃吗?”   “笨蛋。”青面小鬼立刻甩了它一个胳膊肘,打得它一个趔趄。   玄天教主嫌恶地看了一眼红脸小鬼:“想什么呢,就你也配?”   红脸小鬼满脸失望。   “守好你的门!”玄天教主毫不留情地收起勾魂线,拽得红脸小鬼吱哇乱叫了一通。   秦炽羽见魔尊,十分顺利。   他本来以为,魔尊还会同他盘问几句,或是干脆上手试试他,不过都没有,魔尊好像对玄天教主十分信赖,玄天教主带回来的人,他只是看两眼,点点头,便摆手让秦炽羽出去了。   秦炽羽出得宫门,正听见玄天教主和红脸小鬼的那番对话,脸色便不大好看。   “出来了?”玄天教主看见他,脸上露出笑意,“怎样,本教主是不是信守诺言了?”   “嗯。”秦炽羽看向红脸小鬼,一脸的厌恶,“我不想看见这丑东西,请把它们带走。”   红脸小鬼冲秦炽羽露出一个鬼脸,森森白牙呲出上唇。   “没有他们带路,恐怕你在这宫里不好行动啊。”玄天教主假惺惺地劝道,“何况他们知道很多宫中的事情,若是留下来,还可以和你聊天解闷呢。”   秦炽羽冷哼一声:“路我已经认住了,不需要人带,至于聊天解闷,我忙得很,没有空。”   玄天教主心中暗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这可是接回来了一位敢说的祖宗,在魔域之中,别人的地盘,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表达不满,不愧是他看中的苗子。   “也是,你毕竟要修炼,魔功大成之日,便是你扬眉吐气之时。”玄天教主摆摆手,叫红脸青面二小鬼不必再跟着秦炽羽,“走吧,回去这条道,本教主陪你走,还有这宫里许多地方,你也该了解一下。”   秦炽羽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先把魔宫中的路线摸清楚了,再回去和陆仙长商量如何行动。   按照秦炽羽的计划,自然是越快盗取天命石越好。   早日启动天命石,突破瓶颈,便不用在这魔域逗留太多时间。   不过,他一个人的时候,是可以冒进一些,现在他可是两个人。   一路跟着玄天教主看魔宫路线,了解各宫室的功用,秦炽羽利用超人的记忆里默默记下来,逐渐在脑海中行一副清晰的堪舆图。   回到偏院前,秦炽羽已经有把握把堪舆图画出来。   他站住脚步,截住还想往前走一走的玄天教主。   “教主,别忘了我们的契约。”秦炽羽面无表情地说道。   “当然,当然,我可是最重承诺的人。”玄天教主一边抻着脖子往里看,一边意味深长地笑着说,“明日我们便开始修炼,在剔骨堂,你可别来迟了。”   特别把“迟”字咬的暧昧又绵长,饱含着丑陋的暗示。 第279章 魔域探寻   魔域之中,没有太阳,没有日出日落,只是按照鬼门开放的规律,每隔六个时辰,鬼门会开闭一次,黄泉河潮水增涨,河中鬼火大盛,照亮暗红色的天穹。   天穹亮起来的时候,可以视之为昼,暗下来时则是夜。   中夜时分,魔宫中的血红灯笼纷纷亮起,从上空来看,星罗棋布,处处透着诡异的氛围。   唯独西南角上,一处独立的偏居小院,正房中透出温馨的暖黄色光芒,照亮雕花窗格上的形状。   透过三重符咒法阵,一阵清凉的风吹进院子,吹得纸窗微微摇动,卷起窗下、桌案上的细雪纸。   陆万闲俯身桌前,手指按着细雪纸,细细观察上面刚刚画好、墨迹未干的堪舆图。   秦炽羽站在一侧,当陆万闲提出问题的时候,时不时讲解一两句。   “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陆万闲直起腰来,抬头看向秦炽羽。   暖黄色的烛光将屋内照的很是温馨,陆万闲的白衣仿佛披上了绮丽的金丝,他的脸亦在光芒中线条愈发柔和可爱,眼中闪烁着盈盈的光。   秦炽羽凝视着他,答道:“即刻。”   “不可操之过急。”陆万闲显然不认可秦炽羽的方案,他的手指划过堪舆图,“这里面还有很多问题,比如,天命石到底藏在哪个仓库,难道你要一个一个去排查吗?那仓库里的机关又如何,你知道么?”一边说,一边疑问地看向秦炽羽。   “可是,半个月后,虞渊就会封上。”秦炽羽沉声说。   他给自己的时间就是十天,十天之内,一定要把天命石拿到手。   陆万闲笑着摇摇头:“拿到天命石后,你还会怕虞渊的封印么?听我的,把计划再做周全一点,信息再多了解一些,争取一击制胜。”   “好吧。”秦炽羽暂时放弃了今晚的计划。   陆万闲低下头,又开始看秦炽羽画的堪舆图,长长的睫毛挑起一片盈盈烛火,仿佛洒了一层金粉,脸缘细微的绒毛亦闪闪发光。   秦炽羽盯着陆万闲的侧脸出了一会儿神。   “怎么?”陆万闲头也不抬,问道。无他,秦炽羽的目光如有实质,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没什么。”他是不会失败的,他不允许有这种可能。   秦炽羽返回外间的坐榻上,开始入定。   翌日,剔骨堂。   秦炽羽独自走进幽暗的正堂,看到四面墙上均是一坛坛的骨粉,上面用红纸黑字记录着骨粉主人的名字。   他略略看了几个,身后传来一个阴恻恻的笑声:“你来的很早。”   秦炽羽回过头,看向玄天教主。   奇怪的是,玄天教主回到魔域之后,依然没有找回他的本体,仍然是以灵体的状态存在着。   “怎么?”玄天教主发觉秦炽羽的眼神盯着自己看。   “你是分神期的修为?”秦炽羽问道。   玄天教主哼笑一声:“当日我从虞渊堕魔,修为已逼近大乘期,毕竟我有那么一位天赋异禀的师父,修炼对我们这种人来说不是难事。”   秦炽羽“哦”了一声,对玄天教主的炫耀不怎么在意。   玄天教主本来想在教学前先震慑一下这个捡来的便宜徒弟,没想到秦炽羽的反应不咸不淡,玄天教主顿时感到一口气噎住——对了,他最近好像经常有这种感觉。   “秦炽羽,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玄天教主冷嗤一声,转身往里面走,秦炽羽也不搭腔,跟着他往里走,两人绕过骨粉架子,从一道暗门来到地下暗室,这里四角有四个完整的髑髅,没有固定却可以站立不倒,黑洞洞的眼眶朝着门口方向。   秦炽羽本能地感受到一阵战栗,他站住脚步,右手中冒出一小团炽白火焰。   玄天教主冷笑道:“你现在的修为还不配和我过招,所以,就让你的四个师兄陪你练练。”   说罢,玄天教主抖开手中的勾魂丝,牵引住其中东南角的髑髅,手指微微一勾,那髑髅便摇摇晃晃地冲着秦炽羽走来。   “我还什么都没学。”秦炽羽咬牙道。   “你看起来不需要学。”玄天教主说罢,忽然化成一团黑雾,消失在暗室内,同时,暗室的门在秦炽羽身后“嘭”地落下,空气里传来玄天教主的笑声,“只要有你的自信和骄傲就够了,上吧,便宜徒弟。”   魔域的第一天,秦炽羽直到中夜才回来。   其时,陆万闲已经换上一身百衲衣,捏好一张满是横肉的假脸,准备去剔骨堂一趟。   秦炽羽勉力撑到进门,用最后一点力气把门拴上,而后“嘭”地摔在地上,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炽羽猛地从被四个髑髅追杀的噩梦中醒过来,大叫了一声,睁开双眼。   心脏仍在急速跳动,好像快要跳出腔子。   触目所及,却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妖怪,正在他上方不过一尺距离悬着,脸上表情十分僵硬,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饱含着担忧之情。   这反差太大,以至于秦炽羽一下没反应过来,“喝”地一声,抓起手边的东西便往妖怪脸上拍去。   “妖怪”轻轻抬手,秦炽羽便觉得手臂受阻,又被压回床上,他惊愕地瞪着“妖怪”,神志一下清醒过来。   “陆、陆仙长?”   陆万闲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脸吓到了秦炽羽,他抬手抹去脸上的怪异装扮,露出本相。   秦炽羽松了口气,向后摊在床上。   陆万闲微微皱着眉,双手解开秦炽羽的衣襟,温凉的手掌蕴藏着灵力,替秦炽羽疏通经脉受损后阻塞的地方。   秦炽羽舒服地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待他再次醒来时,身上的疼痛已消除不少,经脉畅通无阻,手脚也恢复了些力气。   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天蚕丝被搭在他腰间,原本那件在打斗中破损染血的衣服已经不见了,他这会儿是光溜溜地躺在远山帐内,身下睡着的是陆仙长的床。   秦炽羽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心情却出奇地愉快,轻飘飘地好像要飞起来。   只是……   秦炽羽试图坐起身来,却发现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一般,不仅没起来,还牵动伤口,疼得他一阵呲牙咧嘴。   陆万闲从外间进来,正看见帐子里的人“噗通”倒回去,他走上前来,撩开障幔,见秦炽羽直挺挺地躺着,两只眼睛睁得圆溜溜地望着他。   看来精神还不错,应该是没事了。   陆万闲在床边坐下,扣住秦炽羽的脉门,触|手之处感到一片火热,他放进灵力进去探了探,经脉畅通,脉搏强劲,只是灵力在打斗中耗费得太厉害,这会儿经脉里空荡荡的。   陆万闲感到心口微微有些发涩,他不大记得以前自己是怎么教秦炽羽修炼的,只是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从来没摸到过这样空空荡荡的经脉,他不会放任秦炽羽把自己的灵力用到枯竭。自己曾经费尽心思教导、想给他寻求一个稳妥的修炼方式的人,如今却被乱七八糟的人训练着,而且完全不讲求章法,上来就是粗|暴的战斗。   说实话,陆万闲有点生气。   偏偏,玄天教主的修炼方式又确实对秦炽羽有用,可以迅速提升他的修为。   “陆仙长。”秦炽羽反手勾住陆万闲的手指,将他的手握进掌心里,“不必担心,玄天教主的训练方式就是如此。”   “哦?那你是觉得他的训练方式不错喽?”陆万闲瞥了一眼秦炽羽。   秦炽羽低笑道:“陆仙长在为这事生气么,我们不是说好了,为了取得信任,可以修炼玄天教主的功法么?反正取到天命石之后,也可以转化为正经修为。”   理智上是这么说,但从感情上就是膈应啊。   陆万闲被秦炽羽反过来劝说理智点,他不高兴:“那你说说,玄天教主到底怎么训练你的?什么方法这么神奇?也让我学习学习呗。”   听着陆万闲拈酸的语气,秦炽羽忍不住笑,受伤的肋骨一阵阵抽疼,他不得不弓起身子,等痛劲儿过去,为了缓解身上的热气,秦炽羽将陆万闲的手枕在自己脸畔。   “陆仙长,若是我一直受伤,便可以一直这样被你照顾,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秦炽羽闭上眼睛,低声说道。   陆万闲皱眉:“说什么蠢话。”然而手还是给他枕着。   这一幕,竟在陆万闲心中升起些许熟悉的感觉。大概,不是第一次发生吧?   陆万闲垂眸看向秦炽羽,秦炽羽闭目养神,嘴角微微翘起,好似心情很愉悦的样子。   灵植的效果非常好,待到秦炽羽恢复的差不多了,也不过三天时间。   玄天教主本以为,给秦炽羽一个狠狠的下马威之后,这小子需要七八天时间才能爬起来,没想到三天后,便在剔骨堂见到了精神抖擞的年轻后生。   “秦炽羽,你真是处处令我意外。”玄天教主饶有兴致地笑着,用手指摩挲着唇角,“那么,还是老规矩,地下暗室,和师兄们玩玩?”   “……”秦炽羽默然,黑沉沉的眼睛盯着玄天教主,“你打算什么时候教我玄天教的功法?”   “我是真的挺好奇,你一身是伤半死不活地回去,你的陆仙长是个什么反应?”玄天教主阴恻恻地笑道,“不如这样吧,你我解除契约,你把法阵结界撤了,我就教你玄天教的功法。”   秦炽羽悚然一惊,目光逼视向玄天教主,显然,他设结界的事,已经被发现了。   “你违背契约?”秦炽羽语气中饱含着恼怒之意。   “我若是违背契约,此时也不可能和你站在这里说话。”玄天教主笑道,“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交易?你答应解除契约,我教你玄天教的功法。”   秦炽羽冷然道:“不必了。”   于是,又是一轮惨烈的碾压。   四位髑髅“师兄”身手极其迅猛,每一次秦炽羽放出火焰,都会被它们躲闪过去,而它们联合起来揍秦炽羽的时候,秦炽羽却毫无躲避的余地。   打到后来,秦炽羽忍无可忍,爆发出天火炎髓,在失控中又一丝发泄光全部灵力。   他躺在冷冰冰的暗室地面上,鼻端是烧焦和腐烂的气息,意识沉沉地飘摇着,来到一处深渊。   这场景有点眼熟……   他看见深渊半壁上,有一处凸起的岩石平台,自己正躺在平台上,周身笼罩着一层炽白火焰。   这是天火灵根失控了,从外界看来,失控中的自己就是这样的。他想道。   忽然间,岩石平台斜上方出现玄天教主的脸,而笼罩在火焰中的自己,也从平台上坐了起来。   两人开始交谈,秦炽羽听见极为耳熟的一个名字“萧百画”。他知道了,他知道这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在他第一次天火灵根失控,将萧百画打得魂飞魄散,自己纵身跃下虞渊,见到玄天教主那次。   系统的声音传来:   【主人看好了,天火灵根失控之后,并不会摧毁你的经脉,且让他失控,别抑制自己的灵力,天火炎髓是不会枯竭的。】   【这就是玄天教的修炼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狗婷今天做人了吗”,灌溉营养液+10   感谢读者“? ? 叫我Sunny? ?”,灌溉营养液+3 第280章 魔域探寻   玄天教主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出现在暗室中。   他眼前被明亮的火光占满,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情况?   想象中秦炽羽力竭倒地的画面并未出现。   火焰退去,显出暗室中间挺拔的身影,秦炽羽睁开双眼,翻滚着暗红色火焰的眼眸盯向玄天教主,猛然爆发出来的气势令人为之一震!   “这是……”   玄天教主发现,他好不容易用勾魂丝训练出来的四个髑髅不见了。   那精巧的结构、洁白的骨骼,是黄泉河中千年难得一遇的极品,眼下竟然寻不到踪迹?玄天教主不由得有些发慌。   他定了定神,问道:“它们去哪儿了?”   秦炽羽并未回答,身上的火焰仍在剧烈地燃烧。   忽然间,一股明亮的火焰射向玄天教主,竟直接将黑雾洞穿,黑雾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仿佛有鬼怪被震碎了魂魄。   玄天教主身形微微晃动,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他将信将疑地观察着秦炽羽,只有他自己知道,所谓的用四个髑髅训练秦炽羽的方法,根本就是为了打压他的气焰,本质上来说对他的修炼没有任何帮助,不过,这又怎么样呢,毕竟秦炽羽已经到了魔域,到了他的地盘,那还不是任他摆布,就算他不教又怎样。   可是如今,玄天教主竟产生怀疑,是不是他不教,秦炽羽自己也能学会?   天火灵根被逼到极致,就会爆发,这一点玄天教主已经了解过了,但是要将这爆发转化为玄天教的修炼方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秦炽羽竟在生死边缘自己悟到了!   这……该说是他幸运,还是他可怕呢?   玄天教主微微眯起眼睛,展开勾魂丝,向四面八方延伸,暗室的每个角落都被他寻觅了一遍。   没有髑髅的踪影。   “不用找了,被我烧成灰了。”秦炽羽开口道。   玄天教主紧盯着他:“你还有神智?”   “我看起来像是没有神智?”   “听说天火灵根失控后,你就没有神智了?”   “那是以前,”秦炽羽淡淡笑道,“自从修炼了玄天教主的功法之后,便没有了这样的担忧。”   “哦?我可什么都没教你。”   “教主不必如此客气,说到‘释放自我、不要压抑’的不是你么?”秦炽羽一边说,一边向玄天教主所在的方位走来,他抬起手,一片火焰在手中燃起,玄天教主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个身位,警惕地盯着秦炽羽的手,秦炽羽笑了笑,举起火焰,打在暗室的门上。   “轰——”   暗室的门炸裂开,腾起一阵烟雾。   “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了,我便先回去了。”秦炽羽说道。   玄天教主此时已被全然的惊愕占据了思维,他呆呆地瞪着秦炽羽,瞪着秦炽羽走出暗室,身影消失在楼梯上。   他……好像是说过,“释放自我,不要压抑”这种话。   可是,真的有人能仅凭这两句话,就悟到他的修炼方式吗?   那不是人,简直是神了吧。   可是,又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解释秦炽羽为什么就突然反败为胜,摧毁了他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髑髅。   对了……他的髑髅,全都变成骨灰了!   暗室中发出一声痛楚的叫唤。   “所以他可以直接把骨灰放进剔骨堂的陈列架。”陆万闲听说完秦炽羽这次早早就回来的缘故之后,总结陈词道。   秦炽羽忍俊不禁。   今日提前结束“训练”,秦炽羽又是直立走回房中的,陆万闲心情显然不错。   两人坐在院子里,秦炽羽将上衣解开,退在腰间,陆万闲蘸了灵植膏药,往他背上新摔打出来的伤上抹药。   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你的火是怎么熄掉的?”陆万闲问道。   秦炽羽给他讲解一番玄天教修炼方式的独特之处,如何在突破极限之后还能拥有源源不绝的灵力,又如何在失控之后找回神智,总得来说,就是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自己想要干的事情上,而不是如何压抑自己这件事。   陆万闲的语气有点酸:“这样说来,你本来就不需要有人帮你灭火啊。”   秦炽羽的背突然挺直:“陆仙长,可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陆万闲正在抹药的手滑到别处去,忍不住拍了一下秦炽羽的背:“别乱动……你在努力修炼,我当也要努力治疗健忘症了……”   秦炽羽笑了,震得陆万闲的手又是一阵麻。   陆万闲这些日子宅居静思,确实颇有所得,加上秦炽羽成天鼻青脸肿地回来,刺激他又想到若干秦炽羽和盛家子弟掐架的回忆,以及他急匆匆给秦炽羽灭火的片段。   原来冰丝手套是干这个的。陆万闲发呆的时候想。   两世的回忆交错来到陆万闲的脑海中,单看一世倒没什么,两世对比着看,陆万闲发现了许多秦炽羽的小私心。   真辛苦。他忍不住想。可是回忆里的那个陆仙长,一门心思钻在前世的恩怨里,并不会为这点小私心驻足停留。   药膏抹完,秦炽羽穿回衣服,照例去打坐入定,巩固今日的修炼。   陆万闲则回到屋内,拿着堪舆图看,看了一会儿又出神,目光越过窗户,看向院子里的秦炽羽。   第一次见面时,难道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对了,秦炽羽之前说,他们这一世刚认识时有点误会,秦炽羽以为陆万闲是杀他全家的仇人来着。   难道,第一句话是——纳命来?哪里走?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陆万闲撑着下巴,忍不住喃喃自语:“那也没必要记到现在吧……”   自从开了窍,在回忆中悟到玄天教的修炼方法,秦炽羽的修为便一日千里,进境神速。   不知不觉,时间越过了虞渊重新封印的日子,穿过春夏秋冬,又过了一年。   秦炽羽本身就继承了“前世”的修为,如今彻底融合系统,再加上玄天教的修炼方法,已经迫近分神。   这一天,雷云在魔宫上方聚集,紫电翻滚,小妖怪们纷纷躲进屋檐下,偶尔一冒头,好奇地猜测着是谁在渡劫。   高高的宫墙下,驰道中,秦炽羽跨在马背上,单手握着缰绳,抬头看向空中。   忽然,一道紫电以迅猛不可挡之势向他头顶劈来。   秦炽羽闭上眼睛,周身燃起炽白火焰。   火光之中,鬼马发出一声嘶鸣,化作一团黑雾,消散无形。   “轰——”   雷殛撼动大地,整个魔宫为之震颤!   魔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样的景象了。   陆万闲坐在屋中,透过窗户,担忧地看向天空。   为了增加一些赢面,他让秦炽羽放手去修炼,最好早一点度过分神期,没想到,秦炽羽竟然修炼得这么快。   真正到了破境渡劫的时候,陆万闲又担心起他能不能成功,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跑到魔域来,万一失败了,接下去要怎么办?   不知不觉,堪舆图被陆万闲捏皱起来。   半个时辰后,雷声渐渐小了。   雷云退去,露出后面血红色的苍穹。   细细的小雨淋在秦炽羽火热的面庞上,他闭着眼睛,站在驰道中心,周身的布衣化作齑粉,飘散而去。   这时,道路的那一头,玄天教主所化的黑雾凭空出现,飞快地移动,来到秦炽羽面前。   “魔尊有请。”玄天教主阴恻恻地笑道,“恭喜徒弟神功大成。”   秦炽羽睁开眼睛,黑沉沉的眼眸穿过玄天教主,看向他身后冗长的宫道:“我的师尊只有一个,请教主不要乱攀关系。”   玄天教主气得差点吐血。   “好,好。”他气极反笑,“可惜你的师尊不认你这个徒弟。”   秦炽羽的目光这时才移向他。   玄天教主冷哼道:“秦炽羽,总有一天,你会后悔此时的傲慢。”   说罢,玄天教主在前带路,将秦炽羽引向魔宫深处,魔尊所在的地方。   魔宫有四座藏宝库,也是秦炽羽在堪舆图上着重绘制的四个地点。   分别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   其中,北方的藏宝库是最有可能藏着天命石的地方。   也是此次魔尊邀请秦炽羽前去相见的地方。   穿过半个魔宫,终于来到北方藏宝库的地下入口。   玄天教主依然停在门前,没有进去,他不怀好意地笑着,目送秦炽羽走下石梯。   秦炽羽感到有些不自在,他从须弥芥子袋里拿了一件衣服出来,披在身上,然而黑暗里若有若无的目光,仍在他身上不断逡巡。   他穿过长长的甬道,来两边矗立着巨大梁柱的地下宫室,人鱼膏点燃的永明灯闪烁着一种蓝绿色的光,给地宫披上一层妖异的气氛。   “秦炽羽,你来了。”   “你来了——”   “来了——”   “吾便在甬道尽处等你。”   “甬道尽处等你——”   “等你——”   四面八方传来交叠着回声的话语,是魔尊。   秦炽羽不再环顾四周,快步向前走。   穿过宫殿后,前面的道路下沉,进入一片碧绿的潭水中。   秦炽羽迟疑了一下,那声音又响起来,叫他继续往前走。   他放出护体神光,拨开碧绿的水,发现果然还可以向前走,甬道并未结束,只是淹没在半人高的水里。   这般又走了一阵,水渐渐变深,足以没过秦炽羽的胸膛,那种被偷窥的感觉再次升起来,秦炽羽感到一阵不快。   终于,碧绿色的水潭结束了,道路上升,秦炽羽来到两侧绘制着巨大图腾纹样的宝库大门前。   大门前站着一个不起眼的老者,佝偻着身子,身上的肉都干瘪下去,仿佛一具干尸。   老者缓慢地回过头,魔尊的声音响起:“过来,吾的炎尊者。”   秦炽羽眉头一跳。   “吾对你很满意,所以,封号和奖赏,都会有。”魔尊说着,长长的指甲抚过宝库大门,“往后,你就是吾之炎尊者,这宝库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挑一件带走。”   秦炽羽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就说,他明明还没有得到炎尊者的封号,魔尊怎么会叫到这个名字。   他如今不能有丝毫差错,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了。   “多谢魔尊。” 第281章 魔域探寻   “等等。”   魔尊叫住了准备进入藏宝库的秦炽羽。   秦炽羽站住。   魔尊道:“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不知为何,秦炽羽浑身一震,“看看”二字令人格外不舒服,就好像他从甬道里走进来时,被人从水里窥视那种感觉。   “过来,别怕。”魔尊的语气中竟带上了一丝笑意。   秦炽羽强压下恶感,向魔尊走去。   “再近一点。”   直到距离不过一尺。   “对,很好。”   这么近的距离,秦炽羽都能闻见魔尊身上散发的腐烂臭味。   以前,他在回忆云中看到的魔尊,一直都是隐藏在黑暗里的,模糊不清的,头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魔尊,他对此人的恶感只增不减。   长长的指甲仿佛尖锐的利器,缓缓划过秦炽羽的脸,直到下颌,再到脖颈、锁骨、胸膛。   秦炽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但是想一想陆仙长清清凉凉的手,他又能忍住了。   魔尊发出轻不可闻的叹息声,好像在欣赏一件新衣服一般:“很好……很好。”   秦炽羽想到了“前世”也是曾经被魔尊这么从上到下摸过一遍,他远观时尚且觉得恶心,自己亲身上阵感受后,只能说——太他吗的恶心。   “本尊对你非常满意,”魔尊让开一条通路,“进去吧,我的半身,挑一件你喜欢的东西。”   半身是什么东西?秦炽羽想,总之不是什么好词,他在正经书上就没见过这个词。   脑瓜子嗡嗡地走进藏宝库中。   触目所及,是一片漆黑。   秦炽羽:??   他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这里和外面一样,也是一个石头砌成的甬道,甬道两边的墙上有修砌成方形的凹槽,仿佛神龛一般,凹槽内存放着一个个透明的匣子,每个匣子中都保存着不同的宝物。   锈迹斑斑的残剑。   雪白的长绫。   血一般鲜红的宝石。   ……   秦炽羽一个个看过去,不知不觉走到了甬道尽头,他向左右一望,又是两条长长的甬道,墙壁构造与他走过的这条一致。   不愧是魔尊的宝库,里面新奇诡异的东西真不少,只是,没看见他想找的那一件。   秦炽羽满怀着期待,将甬道从里到外摸了个遍,每一个藏宝匣都仔细观看,生怕遗漏一件。   然而,等到甬道全都走完,他依然没看见天命石。   天命石长什么样,他很清楚,那是一块乍一看灰不溜秋的石头,丢在矿坑里可能都找不见。   但是,丢在各式各样的宝物中间,却应该是很显眼的。   这里没有天命石。   秦炽羽迟疑地站在藏宝库的入口处。   “这是神魔大战中,邪魔的勾玉,它护卫主人直至最后,剑身中蕴藏着十万怨灵和邪魔的心头血,诅咒效果极强。”魔尊不知何时出现在秦炽羽身后,嘶哑地笑着,向他讲解刚巧在他面前的那柄锈迹斑斑的残剑来历,“不愧是我的炎尊者,眼力着实惊人。”   秦炽羽立刻道:“魔尊误会了,我并不想要这把剑。”   “哦?那你想要什么?莫非,吾的宝库里竟没有你想要的东西?”魔尊略略显出些惊讶的口气。   秦炽羽沉默。   “但说无妨,我们之间没有秘密。”魔尊贴近秦炽羽,在他耳边说道。   秦炽羽斟酌了一下,道:“我听说有一件宝物,能够逆天改命,即便是魔修也可以使用它变成道修,不知魔尊的宝库里,可有这件宝物?”   “哦?”魔尊的身影突然拉起来,“是谁告诉你的,玄天教主?”   秦炽羽本来想应,但转念一想,玄天教主与魔尊应该关系很近,他有没有说,魔尊一问便知,这一世的玄天教主并未告诉秦炽羽天命石之事,如果此时贸然应了,恐怕后患无穷。   幸好秦炽羽留了个心,没有说是玄天教主告诉他的,因为魔尊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秦炽羽答应,他就立刻动手,让秦炽羽用血祭他的宝库。   虽然有点可惜,但魔尊不喜欢超出掌控的人。哪怕是可以当他半身的人,也不行。   秦炽羽抬头,看向魔尊:“我从古书上看的。”   魔尊眯起眼睛:“什么古书?”   秦炽羽沉吟片刻,道:“若是没有这样的宝物,我便会变成魔修,到时候,陆仙长一定会嫌弃我脏,那我修为再高,又有什么用?”   魔尊“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今我使用的灵力,还是来自于我自身的天火炎髓,陆仙长还未觉察出什么,有时候还会偷偷给我包扎治疗。”秦炽羽说道,“若是我沾染了魔息,堕入魔道,陆仙长肯定会嫌我脏,再也不肯接近我了。”   魔尊听罢,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笑声,眼里的情绪也从提防转为怜悯:“你都变强了,还怕他做什么,他越是嫌弃,你越要接近,他又能如何?”   “可是,我不希望他恨我。”秦炽羽想到“前世”爆体而亡的时候,他看到陆仙长在焦土上孑然一身站着,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折的苇草,陆仙长说“我永远不会原谅你”,那一刻,秦炽羽感到万念俱灰。   虽然他此时只是在魔尊面前演戏,可是却不自觉地带出了真实的情感。   魔尊注视着他,看到他脸上的懊恼、畏惧和落寞,这些情感不是假的,魔尊自己也曾经体会过。   “秦炽羽,心软的人,无法有大作为,甚至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得不到,只能缩在阴暗的角落……自怨自艾……”魔尊低沉地叹息,声音里徒增几分沧桑,“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软弱。”   “……”秦炽羽知道今天注定无法拿到天命石了,话题已经被魔尊岔开到拉不回来的地步。   魔尊本来话很少,今天却像是被秦炽羽触动了心灵深处的某根弦,突然开始感慨起来:“没有两个人天生适合在一起,不是你驯服他,就是他驯服你,秦炽羽,你明显不是会被驯服的那种人,否则你也不会来到魔域,既然如此,想留下他,就驯服他吧。若是你能驯服他,本尊便把天命石给你。”   秦炽羽听见一大堆呜呜糟糟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唯独最后一句,把他给弄精神了。   “天命石?”秦炽羽目光灼灼地看向魔尊。   魔尊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现在的你,还不配……驯服他,做给吾看。”   秦炽羽疑惑,他还想再问问“驯服”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问清楚了好回去找陆仙长配合他演戏,谁知一股罡风吹来,秦炽羽不自觉向藏宝库外弹出,待他站定,藏宝库的大门已经关上。   “我觉得那邪魔的残剑不错。”   回到偏居小院里,秦炽羽给陆万闲讲完今天的际遇,陆万闲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抚平堪舆图上的折痕,漫不经心地说道。   “陆仙长,可否认真一点。”秦炽羽略略显出些不满。   “你说什么认真……要驯服我么?”   秦炽羽猛地掀起眼皮,看向陆万闲,后者却仍然专心致志地戳着堪舆图上的折痕。   秦炽羽道:“弟子不敢。”   “其实,要能拿到天命石,也不是不行……”陆万闲拿起朱笔,在北方藏宝库上打了个叉,而后把笔搁在笔架上,揉了揉太阳穴,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样算驯服?我看看我能不能演?”   秦炽羽本来沉浸在陆仙长说话已经如此大胆的深深震撼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听陆万闲直接问他,他更是张口结舌。   “嗯?别怕啊,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比你多活了九千年呢。”陆万闲睁着琥珀色的眼眸,趴在桌上瞅着秦炽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秦炽羽摇摇头:“我也不知。”   陆万闲叹了口气:“说了半天你也不知道……”   秦炽羽道:“还是另想办法吧。”   陆万闲又趴回原位,下巴垫在手背上,盯着堪舆图看,因为事情没有进展,他有点不高兴,嘴巴微微撅起。   从秦炽羽的角度看去,却是极可爱的模样。   陆仙长果然在很努力地回忆过去,如今已经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多活了九千多年。   这个细节,可是秦炽羽从未透露给他知道的。   希望有一天,陆仙长恢复了全部的记忆,还可以像现在一样,愿意留在他身边。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然而一闭眼却又能看到那个惨烈的场景。   或许只是奢望吧,但是,也许就能成真呢。   为此,秦炽羽愿意在陆万闲恢复记忆之前,再多努力一点。   秦炽羽突破分神期后,玄天教主不得不打点起精神来和他对垒。   某日训练结束后,玄天教主问秦炽羽,“驯服”得怎么样了?   “看样子,你后院还挺和谐的。”玄天教主不无遗憾地说,“我以为你那位陆仙长是怎样坚贞不屈的性子,没想到一点事儿没闹,还贤惠地帮你伤口搽药。”   秦炽羽知道玄天教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不想跟他多说,沉默着梳理经脉灵力。   玄天教主却盯着他说个不住,好像想把这些日子的好奇一股脑问出来:“本教主和魔尊之间没有秘密,你们在北方藏宝库说得那些话,我都已经知道了,我一直在等着你来问我,没想到你倒是沉得住气。秦炽羽,这可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你说你的愿望是看你那陆仙长懊恼、屈服,如今你却想洗白自己,只为了让他高兴?”   秦炽羽压根不想和玄天教主讨论这些问题,他站起身来,说道:“我先走了。”   “哼,得意什么。”玄天教主望着离开的背影,眼中的阴翳又多了一重,“既然你忘记了自己的初衷,那就让我来提醒一下你——”   只见苍白而扁平的面孔隐没进黑雾中,少顷,一个同秦炽羽从五官身形到衣着打扮都一模一样的人从黑雾中走出。 第282章 魔域探寻   陆万闲等到晚上,秦炽羽还没回来。   有法阵在,外面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他忍不住踱到院子里,想看看外面宫道上的情况。   按理来说,秦炽羽如今修为已破分神,又受到魔尊的赏识,对付玄天教主的训练,应该没有那么凶险了。   可是为什么,今天又这么晚不回来?   陆万闲知道自己应该沉住气,但是右眼皮一直跳,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兜了几个圈子之后,返回屋中,换上伪装,又给自己的脸上贴上易容,为防不测,他又加了一层障眼法。   这般准备停当后,陆万闲来到大门前,伸手推开一条缝,侧身溜了出去。   来到魔域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小院里走出来。   虽说修真者一闭关就可以宅居成百上千年,但毕竟那是入定状态,物我同游,灵识甚至可以抵达最远的海面,本质上是非常自由快乐的。   如今他却不能虞渊一丈高墙,是真的在蹲牢子。   每天的期待就是等着秦炽羽回来,跟他说说外面又怎么样了。   陆万闲溜出院子后,便看见了在堪舆图上描绘的那条宫道。   黑色的石头铺就的道路,看起来坑洼不平,很长时间没有修葺过了,道路两边的黑水沟里淌着来源不明的脏水,空气中涌动着一股烂虾味。   陆万闲微微皱眉。   “陆仙长?”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院墙下传来。   陆万闲回过头,发现秦炽羽正站在墙根阴影下,他刚才竟然没有发现。   “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进去?”陆万闲走近他。   秦炽羽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一手捂住左侧腹部。   陆万闲心下一沉,上来扶住他:“进去再说。”   “多谢陆仙长。”秦炽羽若有若无地往陆万闲身上靠。   陆万闲微微皱眉,肩膀一沉,将秦炽羽架起来,负担着他大部分的重量,往院子里走。   谁知,秦炽羽忽然站住了。   方才还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现在却像千斤坠一样,分毫不能撼动。   他向后倚靠在陆万闲身上,十分虚弱地喘着气,气息吐在陆万闲颈侧,弄得陆万闲很不舒服。   “怎么了?”“陆仙长,我这里难受,你能不能帮我揉一揉?”   秦炽羽抓着陆万闲的手,向自己衣服里探去。   陆万闲此时已经意识到不对,他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接触到这个“秦炽羽”的部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是谁?!”陆万闲猛地甩开“秦炽羽”的手,后退几步,立在墙下,双目充满警惕地审视着“秦炽羽”。   “唔,陆仙长,你说什么呢?”“秦炽羽”似乎被陆万闲冷漠的态度伤到了,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捂住嘴巴,佝偻着身子猛咳了两声,展开手时,却见一手鲜红,他脸色苍白,眼睛里带着几分哀怨,“陆仙长,我都受伤了,你不帮我看一看的话,我可能就要死了。”   陆万闲心里有了个猜测,他也不立刻戳破这把戏,而是做出一副被“秦炽羽”迷惑的神色,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见陆万闲动摇,那“秦炽羽”再接再厉,身子摇摇欲坠,竟向前跌倒。   陆万闲伸手在空里一扶,隔空稳住“秦炽羽”的平衡,“秦炽羽”却仍然向前猛跑两步,双手抓住了陆万闲的手臂,整个人冲着他压过来。   “陆仙长,你身上好香。”“秦炽羽”将陆万闲禁锢在双臂之间,自下而上移动,埋首在他颈侧垂落的青丝间,贪婪地吸了口气。   陆万闲本待一巴掌打飞他,目光却突然定在某处,一时间忘了反抗。   带着腐朽气息的唇吻蓦然印上颈侧血脉交集处,顺着洁白修长的脖颈一路往下……   秦炽羽本人与玄天教主不欢而散后,返回小院的路途中,遇见一名匆匆赶来的提灯小鬼,拦住他非要他去魔尊殿上一趟,他本想回去跟陆万闲说一声再去,奈何小鬼带了魔尊的亲笔信,要秦炽羽即刻前往魔宫。   待他到了魔宫,又在殿外等了大半天,直到黄昏时才叫他进殿。   此时本来已经十分蹊跷,那魔尊叫他进去后,兀自坐在宝座上,也不跟他说话,整个人处于闭目养神的状态,只有旁边那个提灯的小鬼在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问秦炽羽对于打破虞渊封印,反攻玄门有什么想法。   秦炽羽算了算时间,再不回去恐怕陆仙长又要变装出来,他忽然起疑,认真打量起魔尊,魔尊好像真的在入定,反正意识不在此处。   秦炽羽一脚踢开试图阻拦的提灯小鬼,拔脚就走。   待他赶回小院时,便看到令人血脉贲张的一幕——“他自己”正压在一个熟悉的人身上,埋首在他颈间,双手把人牢牢禁锢住,做那唐突下|流之事。   而那人背靠着墙壁,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妖怪的脸,分明就是他做给陆万闲的那张假脸,一双清亮的琥珀色眼眸目光流转,定在他身上时,却又有一丝埋怨。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秦炽羽只觉得浑身的血液轰地一下上了头,他一步跨到“自己”身后,劈手一道火焰砸向那假冒货。   假冒货忽然化作一团黑雾,试图从秦炽羽手下溜走。   秦炽羽此时却是恼怒到了极点,根本不可能让他溜走,双手各爆出一片明亮火光,在空中划出光弧,向假冒货打去。   黑雾瞬间被劈成三段,雾气中传来哀怨的尖啸,数道细小的黑影脱出黑雾,向外逃逸并很快消散。   然而,也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三段黑雾又在不远处聚集起来,形成一条完整的身影。   这身影“嗖”地一下窜出去。   一道明亮的火光从宫道上方飞掠而过,直追着黑影而去。   “轰——”   在宫道尽头,爆开一片刺目火花,将墙瓦映得纤毫毕现。   秦炽羽面色寒如霜雪,对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又甩出三道火球,直到宫墙和地面都被他炸得辨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他才恨恨地放下手。   有人拽了拽秦炽羽的袖子。   秦炽羽回过头,看见顶着妖怪脸的人站在他面前。   “陆仙长……”秦炽羽只觉一股酸涩又委屈的情绪从胸口升上来,陆仙长为什么不把那家伙打开?!   “进去说。”陆万闲拉住他的手。   其实陆万闲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两人回到结界内,陆万闲拽下易容,难受地蹭蹭脖子,浑身又是一阵鸡皮疙瘩。   一只炙热的手掌轻轻捏住陆万闲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   秦炽羽低头仔细检查,只见薄薄一层皮肤上留下粗暴吮|吸的红痕,他心痛得喘不上气,双唇紧紧抿起,脸色恼怒严寒到了极致。   “敷点药膏就好了。”陆万闲虽然也觉得怪恶心,不过,皮外伤很容易恢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秦炽羽松开陆万闲的下巴,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把肩膀偏到一侧去,用脊背对着陆万闲。   “我贸然出手打开他,他不就知道我修为几斤几两了么?正好那时候你过来,我便没有动手……”陆万闲掏出灵植膏药来往脖子上一顿抹,清凉凉膏药覆盖住火辣辣的刺痛,不一会儿便没什么异感了。他一边推开膏药,促进吸收,一边好声好气地劝解怒火中烧的秦炽羽。   秦炽羽不吭声,仍是背对着陆万闲。   陆万闲不太会哄人,他努力想找到一些以前的回忆来作为参考,然而那些片段里,秦炽羽生气的时候,他也只会干站在一边。   或是说一些大道理来火上浇油,或是试图端着师尊的架子压住他。   总之,俩人吵架的时候,结果总是很糟糕。   怎么办呢?   陆万闲又拽了拽秦炽羽的衣角。   秦炽羽挺了挺脊背,似乎在表示自己发火时候很有骨气,没有那么容易劝服。   “秦炽羽,不要生气了,大不了以后我不出去……”陆万闲用手指绕住秦炽羽的衣角,用力拽了一下。   秦炽羽感觉衣服全都勒在腹肌上,搞得他呼吸不畅。   “不是出不出去的问题,”秦炽羽捏住陆万闲的手,从自己衣角上挪开,“以前,我亲你的时候,你二话不说就把我打飞了,这根本不公平——”   陆万闲一怔,面上不由得有些发烫。   什么时候的事儿,他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啊……好像是……有了那么一点点印象,在虚花秘境的浮生桥边,有个满脸通红的青年热烈地跟他表白来着……   秦炽羽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自己也意识到好像说错了话。   小院里的气氛一时间暧昧起来。   少顷,陆万闲小声说:“因为你撒谎刚被我戳穿啊,哪有人会相信骗子的表白,当时不管你说什么……”都只想把你打飞。 第283章 魔域探寻   经此一事,秦炽羽和玄天教主闹翻,魔尊请他去调解,他也不去。   魔尊殿中,一条鬼影游入幽暗深处,停在魔尊的宝座前。   “怎么样?今天还在耍脾气?”魔尊有些疲倦地耷拉着眼皮,瓮声瓮气地问道。   “嘻嘻,回禀尊主大人,炎尊者今日前往虞渊底,说要回去。”那鬼影中传出嬉皮笑脸的声音。   “嘭”!一只金制的酒樽掷在地下,咕噜噜打了几个转才停下。   鬼影吓得一缩。   “说话就说话,笑什么笑?莫非,你在嘲笑本尊。”魔尊冷声道。   鬼影委屈巴巴:“人家是笑死的,说话间便带着笑,不是故意要阴阳怪气的嘻嘻。”   魔尊一挥手,鬼影顿时发出一声惨叫,魂飞魄散。   “什么玩意。”魔尊蹭了蹭干瘪的嘴唇,脸上带着狰狞之色,“可不能放人跑了,该死的玄天,关键时刻坏我好事。”   秦炽羽驾着高头大马,后面拖着双轮小轿,来时什么样,走时还是什么样。   魔域城中轴大街两边,妖魔鬼怪们纷纷扒在门缝后,偷看这位生人如何大摇大摆地走,纷纷猜测他与魔尊到底起了什么矛盾,魔尊一向凶悍专断,下手狠辣,从没见过有人敢公然与他作对。   魔域的郊外焦土千里,天边的黄泉河日夜不息地流淌,鬼火照亮半边天空,风里吹来腐朽的气息。   秦炽羽停下马车,凝神向空中望去。   只见血色天穹上,悬浮着一块黑黢黢的大洞。   “秦炽羽。”   魔尊的声音忽然从上方传来,带着空旷的回音。   “你要去哪儿?本尊的传召,你都不听了么?”   秦炽羽沉下脸,冷声道:“魔尊不如去问玄天教主。”   魔尊的身影出现在秦炽羽上方空中,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他的宝座,他向后坐进宝座之中,双手握住两只镀金头骨扶手,向下俯视着秦炽羽,语气舒缓,似乎带着无尽包容:“玄天是做错了,本尊已责罚于他。你呢?你做的就对么?本尊找你,就是想帮你调解,谁知你连本尊的面子都不给,还跑到这里来耍性子。”   秦炽羽双手攥紧缰绳,似乎花费了很大力气才忍住怒火,连肩膀都在微微颤抖,他向上注视着魔尊,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陆仙长,他不是不知道,他却假扮成我的样子意图欺辱陆仙长。”   魔尊听到此处,目光转向后面的马车车厢,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秦炽羽继续“控诉”道:“陆仙长跟着我来到魔域,修仙之体,本来就容易受到阴气侵蚀,如今整日昏昏沉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昨夜我回去晚了,陆仙长出来找我,却遇见那卑|鄙下|流之徒,若不是我赶回及时,险些受辱,此番大仇,是可忍孰不可忍!”   魔尊见他面上浮起一层薄红,知道他是怒到极致了:“那你想如何?”   秦炽羽毫不犹豫,道:“邪魔机巧无数,契约也不能制约他,若是魔尊愿意为我做主,请魔尊帮我兑现契约,叫玄天教主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魔尊轻哼一声:“这不可能。”   秦炽羽怒道:“那便让开,我要回玄门去!”   “你真以为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魔尊冷笑,随手召出数十条鬼影,密密匝匝悬在空中,骤然间向秦炽羽袭去。   秦炽羽放开缰绳,双手团起火球,纵身迎向鬼影。   火光在空中爆裂,鬼影纷纷破碎。   魔尊又动了动手指,再度出现翻倍数量的鬼影。   鬼影一个连着一个,互相吸收涨大,很快长到十丈来高。   秦炽羽仰着脸,感受到巨大鬼影的压力,他也不甘示弱,周身“噌”地蹿起一层炽白火焰,火焰连片燃烧,涨到三尺多高,如同一团明亮的光球,将他包裹其中。   当日,魔域城中的妖魔,都看到了这壮观的一幕。   破空出世的光球在血色苍穹中划出一道笔直的运行轨迹,穿透和虞渊入口一般巨大的鬼影,鬼影摇晃了两下,伸出一座院子那么大的黑色手爪,拍向地面,那光球急速穿梭回来,一眨眼间在鬼影头、胸、腹三个位置分别洞穿一次。   只听怨鬼尖啸响彻苍穹,巨大鬼影向前跌倒,身形周边如同沸水一般鼓动起来,许多细小的鬼影从巨大鬼影身上逃窜出去,在天空中四散而逃,仿佛巨木上惊起的群鸦。   这就是分神期,天火灵根的威力。   秦炽羽悬浮在半空中,不需要依靠任何外力,他站在和魔尊平齐的位置上,黑沉沉的眸子直视魔尊。   “让开。”   魔尊枯瘦的身子抖了起来,他在笑。   “不错,进境很快,不愧是天生适合修炼魔功的地火体质。”魔尊叹息了一声,“可惜,本尊不需要一条已经被别人驯服的狗。”   秦炽羽面上配合地显出被激怒之色:“你说谁是狗?”   “秦炽羽,本尊对你很失望,本以为你有野心,是一条永远不会被驯服的狼,谁知,你身处上风,却轻易地向弱势者屈膝,你的骨子里已经刻上了屈服的习惯。”魔尊说罢,从宝座上站了起来,他伸出长着长长指甲的枯瘦手爪,一团黑光在他掌心聚集,“如果你自己无法下手,本尊帮你,除去你骨头里的奴性,让你恢复自由。”   “你想干什么??”   下一刻,黑光向下坠去,直击马车车顶。   只听“轰”的一声震响,地面上的马车化为齑粉,消失无踪。   “陆仙长!”秦炽羽大叫一声,向下掠去。   在出来之前,陆万闲和秦炽羽问是否需要他跟着。   “你一个人能对付的了么?”陆万闲正色问道。   “能。”秦炽羽笃定地回答。   因此,那“载着陆万闲”的马车,其实不过是一个障眼法,马车里放着的是一截木头,为求逼真,外面披着的是陆万闲的衣服。   陆万闲亲手给它贴上符咒,施法变成自己的模样,隔着帘子看,连秦炽羽都分不出来真假。   这一出愤怒出走的戏,正是两人彻夜研究后,决定表演给魔尊看的。   玄天教主与魔尊沆瀣一气,秦炽羽甚至怀疑两人精神共通,否则为什么玄天教主做的事儿,魔尊全都知道,魔尊的想法,玄天教主轻易可以左右,这个情况除了他们二人精神共通外,无法解释。   秦炽羽甚至还有一个更大胆的猜想,玄天教主没有实体,是否因为他本来就只是一个分神,至于是谁的分神,那就很明显了。   虽然玄天教主和魔尊一直在秦炽羽面前装成两个人,他们一个垂涎于“见微真人的替代品”,另一个对秦炽羽很感兴趣,但,本质上,他们的目的是一样。   魔尊在寻找下一个半身。   “半身”这个词,秦炽羽回去便询问了陆万闲是什么意思。   陆万闲只是失去了人世间的回忆,却在天道点透他灵识时,获得了超越常人的知识量,无论是灵植辨识还是修真界历史,都历历在目、如数家珍。   他听到“半身”时,便脸色一沉,这词只在古卷中出现过,与远古邪魔伴生。   远古邪魔始终处于不生不死的状态,通过更换能够承受他力量的“半身”,来延续自己的存在。   “半身”,也就是被邪魔挑选来使用的容器。   魔尊现在使用的“半身”已经开始腐烂变质,不知还能用多久,他将秦炽羽称为“半身”,又对他的身体时常赞许,那意思已经明显不过。   “原来,魔尊竟然存着这样险恶的心思……”秦炽羽只觉一阵恶心,“上一世,若不是爆体而亡了,多半还会被拿来废物利用吧。等等,我好像明白了,玄天教主上人间去,根本不是去物色什么玄天教徒的,从一开始,他就是想给魔尊找半身。”   魔尊居心险恶,肆无忌惮,显然根本没把秦炽羽放在眼里,也无意好好培养他。   至于与他为虎作伥的玄天教主,也只是用一个不存在的美好未来吊住秦炽羽。   今生如此,反推前世,也应该是如此。   在想明白了前前后后的事情之后,秦炽羽陷入沉默,他从骨子里感到愤怒,仿佛有火热的炎髓在他体内流淌,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烫得难受。   为什么,前世那么傻,要相信邪魔呢。   邪魔用来吊住他的一块天命石,根本无法改变他的悲剧结局。   秦炽羽甚至可以猜想到,魔尊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洗白魔功需要两块天命石,可是他只给了秦炽羽一块。   魔尊看着前世的秦炽羽垂死挣扎,为了一点希望而拼命修炼,又为了背弃师尊而痛苦终夜,秦炽羽浓烈的感情互相矛盾、激荡,在一天天的黄泉河流光中逐渐消磨,直至于殆尽。   这在魔尊看来,不过是一场有趣的游戏,从一开始他就将结局抓在手中,看着蝼蚁般的青年不断挣扎,做出各种各样有趣的决定。   他只要等着在时机成熟后,接手这具“半身”便是。   在这场游戏里,唯一的意外就是陆万闲。   陆万闲偷偷潜入魔域,把秦炽羽的一身魔功废掉,重新洗净经脉,要带他返回玄门。   秦炽羽自以为魔功被废,无法再按照目标修炼到魔功大成,天命石也就无法使用,他不得不停留在瓶颈之前,像一个废物一样忍受不能翻盘的人生。   于是,前世的秦炽羽做出了一系列安排,从放出一缕魂魄逆转时间,到主动请缨出征,在京邑上空轰轰烈烈的爆体而亡。   这一次意外,让魔尊的计划也落了空。不过,魔尊应该早就发现了,从他派秦炽羽去调虎离山开始,就已经表现出他将秦炽羽视为弃子的意图。   一切都在暗中运转,因果明晰,各人领受各人的结局。   只不过风水轮流转,曾经结局的引线抓在魔尊手中,而现在来龙去脉却没有人比秦炽羽更清楚。   秦炽羽要利用这一切布局,拿到他想要的结果。   他打的第一个赌,就是当魔尊见识到他的全部实力之后,就再也割舍不下他这个完美的半身。   秦炽羽向地面上掠去,虽然他知道马车不过是个障眼法,不过该做的戏还是要做足。   突然间,一道黑影比秦炽羽更快,率先抵达焦黑的灰烬堆上。   玄天教主将脸埋进灰烬堆,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嚎叫。   秦炽羽反而给他整懵了。   这是什么操作?   一直躲避不敢出来的玄天教主,突然之间就现身了不说,还……   看起来很愤怒的样子。   玄天教主周身的黑雾不断骚|动,发出难听的嘶叫声,他埋头痛嚎了一阵之后,如黑羽箭般向上急速飚出,与秦炽羽擦身而过。   秦炽羽仰头看去,就见玄天教主张开黑色的双臂,黑雾状的手臂与身体连在一起,仿佛一片黑色披风,又像滑翔中的蝙蝠。   玄天教主的目标是魔尊。   看到这景象,秦炽羽不禁对于自己之前的猜想产生了怀疑。   难道玄天教主并不是魔尊的分神?   “玄天!!”魔尊面上终于现出些怒色,“你疯了吗?!”   他抬手挡住玄天教主的全力一击,仍是被后者冲击到三丈之外。   两人相伴数千载,这是头一次为了外人反目。   “魔尊,我们说好的事,是不是不算数了?”玄天教主双目尽赤,用一种低沉嘶哑的声音,质问他眼前位高权重的魔域之主。   全然不见他以往的圆滑狡诈,游刃有余。   “……那不是见微真人,玄天,见微真人早就飞升了。”魔尊的眼珠微微抖动,打量着玄天教主,“玄天,我一向信任你,可是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还是让我很失望。”   “我不管他是不是,我要他,我们说好了,你去拿你的半身,我要他。”玄天教主直勾勾地盯着魔尊,“可是,你却毁了他。我们的约定呢?”   “邪魔的约定从不作数。”魔尊的声音冷了下来。   “好,很好。”玄天教主周身的魔息瞬间暴涨数倍,他整个人仿佛变成一只巨大的蝙蝠,用羽翼圈住魔尊,呲开白森森的牙齿,冲着魔尊的头咬下去。   魔尊一动不动,任他咬住自己,少顷,一声清脆的响声自玄天教主齿间绽开,哗啦啦,他的牙齿掉了一地。   魔尊按住他的下唇,将他一寸寸推开。   四目相对,魔尊头上挂满口水,而玄天脸上满是泪水。   “我遵守约定,把我的身体给你当半身,可是你却连‘他’的替代品都不肯给我……”玄天哭得像个得不到称心玩具的小孩。   他们两人从来不是一个人。   只不过一个是虎,一个是被虎吃掉的人,后来人变成了鬼,依然在此地徘徊不去,为虎吸引来更多鲜活的肉身。   为虎作伥,没人知道伥的心理是什么,是恶毒,是不甘,还是想看着其他人痛苦,以此消解自己的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46,手榴弹x1~~   感谢浪味仙灌溉营养液+10~叶大大带我飞灌溉营养液+2~   P.S.开放了一个抽奖,抽奖的订阅时间截止8号零点,7号晚上6点及之前的更新全都订阅算100%全订,这文全订少,所以全订必中。 第284章 魔域探寻   秦炽羽目睹玄天教主和魔尊当众翻脸的全过程,陷入沉默。   他是来展示他作为半身的质量的,万万没想到,竟然把魔尊和玄天教主的阴谋一下抖露干净。   这样更好,交易可以摆在明面上了。   此时,魔尊和玄天教主似乎也意识到他们心照不宣的小秘密,被当事人给听到了。   玄天教主是破罐破摔,失去了见微真人替代品,他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魔尊则微微有些尴尬,他运筹帷幄一番,本想多加一些筹码,诱使秦炽羽主动“献身”给他,没想到事情在发端之初,自己的谋划就被抖了个干净。   “玄天,你可坏了我的好事。”魔尊压着心头的火,传音入密道。   “正合我意。”玄天教主冷笑着回敬。   “不过是一个玄门的长老,等到我们功业大成,反攻玄门,到时候有多少长老抓给你多少!”魔尊斥道,“你怎么如此沉不住气,这么多年了,比之当初被见微真人打下虞渊时,不曾有丝毫长进!”   玄天教主回敬道:“玄门有那么多青年才俊,资质不凡,你为何又死盯着姓秦的小子一个?”   “你!”   “尊主大人,我比当年长进了不少,你没发现么?你的说辞,已经对我没效果了。”玄天教主冷笑道,“既然你搅黄了我的好事,我自然也不能让你好过,不如就在这具身体里慢慢烂掉吧!”   魔尊气涌上头,一把捏住玄天的腮帮子,玄天挣扎了两下,试图脱身出去,魔尊却没有放过他,玄天的神情变了,魔尊玩真的。   玄天没想到,魔尊竟然真的会对他下死手——他听见自己头骨碎裂的声音,眼球亦暴突出来,只听“嘭”地一声,黑雾中那张苍白而扁平的脸,生生被魔尊捏爆了!   秦炽羽知道魔尊这是直接捏爆了玄天教主的灵体,出手果然狠辣无情,玄天又是为他提供半身,又是陪伴他这么多年,他眼皮都不眨一下,就把玄天的头捏爆了。   魔尊在衣袍上蹭了蹭手指,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上面残存的灵体碎片,而后退回到宝座前,放松身体沉入宝座深处,他面上露出些疲倦之色,半阖着眼睛。   空中传来魔尊的声音,是传音入密:“秦炽羽,现在,你满意了么?”   玄天教主已经被魔尊处死。   “此事与我何干,不过是尊主自己想杀人灭口罢了,我为什么要满意?”秦炽羽反问道。   魔尊蓦然张开眼睛,眼里流露出一丝杀意。   接着,他意识到,没了玄天,他自己要再找一个半身并不容易。   如今眼前放着一个现成的,还是安抚住为好。   魔尊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接着又变得懒洋洋起来:“秦炽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管为了什么,现在玄天已死,你的陆仙长,又不在马车中,难不成还要本尊为了一匹马给你偿命?”   秦炽羽眸光微暗,看来,魔尊已经发现了。   陆仙长确实不在马车里。   魔尊方才放出吞噬法力,打中马车,确实是以为陆万闲在里面的。   他也确实打定了注意,要杀掉陆万闲,来除掉秦炽羽的唯一变数。   击中马车时,他确实感觉到了自己击中了某个灵体,玄门纯净的正道灵力分崩离析,转瞬间消散无踪。   魔尊有些怀疑,陆万闲好歹也是分神期的长老,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就这么被他打到形消骨灭?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之前玄天教主对他说过,玄门的人很容易受到阴气和魔息的侵蚀,这陆长老也是一样,来到魔域之后,便整日昏昏沉沉的,灵力弱了不少,玄天教主昨夜去探陆长老时,陆长老甚至连反抗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玄门之人最爱惜自尊,一个个都骄傲都不行,被邪魔染指,是他们无法忍受的事,如果陆万闲有一点力气可以反抗,他一定会反抗,但是他没有。   玄天教主传递的这个消息,暂时打消了魔尊心中的疑虑,以至于后来马车被击成粉末,玄天教主冲出来哭天抢地,魔尊都没有否认他杀死了陆万闲。   但是,当他亲手捏碎玄天教主的灵体时,他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玄天教主都如此哭天抢地,不过是失去了一个替代品而已,对于秦炽羽来说,陆万闲却是唯一的陆万闲,是真品,为何秦炽羽的反应还没有玄天教主激烈?   再放出灵识稍微探一探,魔尊发现,秦炽羽和陆万闲居住的小院外面,那不可窥视的结界还在。   人都走了,没道理结界还在,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秦炽羽压根没带陆万闲出来。   ……   好啊,这还是他在自己的地盘上,第一次吃这么大的暗亏。   秦炽羽完全不似表面上那般简单。   他竟然看走眼了。   平白折损一员大将。   不过,没关系。魔尊眯起眼睛。他还有很多方法可以治的秦炽羽服服帖帖。   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不能放秦炽羽走。   “你想要天命石?”魔尊叹了口气,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不错。”秦炽羽也不废话,直接表明自己的需求。   魔尊心中冷笑一声,真以为天命石是那么好拿的?不属于你的东西,痴心妄想,就算赐予你,也只会烫了手。   “天命石我可以给你——”魔尊道,“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秦炽羽眼都不眨:“我答应你。”   “嗯?”魔尊一愣,他今天刚对秦炽羽改观,认为他是个颇有心计的人,没想到他还没提出条件,秦炽羽就急不可耐地答应了。   “我要立刻拿到天命石。”秦炽羽伸出手。   陆万闲在院内等着。   他手边裹着符咒的小木头突然裂开,“嘭”地一下炸成碎片,散落一桌一地。   陆万闲愣愣地看着木头碎片,喃喃道:“这么快就死了?”   裹着符咒的小木头,对应的是另外一头马车里的木偶,用障眼法化成陆万闲模样的木偶。   木偶碎裂了,小木头也会随之碎裂。   忽然间,外面传来阵阵炸响,窗户前不断闪过明亮的电光,照的屋里仿佛白昼一般。   陆万闲坐不住了,他起身来到窗前,向外看去。   只见血色的苍穹中,被某种明亮的光芒笼罩,比闪电还要耀目并且持久。   陆万闲知道,那是秦炽羽的法力。   他不由得暗暗捏住百宝锦囊。   真不应该放秦炽羽一个人去,秦炽羽只是一个分神期的修士,固然比同辈的玄门子弟强很多,但他要面对的却是修为远胜于大乘期的魔尊,还有另外一个蛰伏在暗处的玄天教主。   一想到秦炽羽可能会像小木头一样炸成碎片,陆万闲心里就慌得不行。   “我应该相信他。”陆万闲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慌乱。   然而,在下一道轰响声震动大地时,陆万闲一个移行术,人已站在院门前。   他的手也按在了门栓上。   “小哥哥,你可有道侣?我给你当道侣,怎么样?”   一个带着几分稚拙之气的青年身影浮现在陆万闲脑海中。   他的声音虽然轻浮,黑沉沉的眼眸里却是着魔一般的执着,直直地看过来,紧紧盯着陆万闲。   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的眼睛里只有一个人。   青年的步伐虚软无力,在他身后,还有一只轮椅,他努力地往前挪动步子,苍白的面颊上浮现起病态的熏红,连眼尾都染上鲜艳的色彩。   “我听说修真的人都有道侣的,我虽然没什么修为,但贵在钱多,家中还有灵石矿脉两条……可以都送给你。”   他的神态无比认真,就好像在第一眼看见陆万闲的时候,就已经认定了与他纠缠一生的缘分。   原来这就是秦炽羽这一世初见他时,说的第一句话啊。   陆万闲捂住额头,无奈地摇头苦笑。   “喀啦”一声,门栓打开,陆万闲毫不犹豫地迈出门槛,往街道上去。   而恰在此时,一道明亮的光芒从天空上落下来,直坠在陆万闲面前的街道上。   星沉地动。   天火炎髓形成的炽白火焰层层卷起退去,英挺的青年自火焰中走出,眼角眉梢带着温柔的笑意:“陆仙长,我拿到天命石了。”   陆万闲仍然处于被光芒晃到眼睛的迷茫状态,惊喜来的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   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握住,炙热温度一下挤进他的手指缝隙,直到掌心也贴合在一起,源源不绝的火灵欢快地涌动着,将魔域空气中的阴气赶开,簇拥着陆万闲。空气里皆是阳光将万物晒得干燥蓬松的香气。   “陆仙长,你的脖子……”秦炽羽将呆愣愣的陆万闲拉到怀中,捧起他的脸,稍稍侧过去一些,手指在他颈侧直到耳朵背后的位置划过。   陆万闲感到麻麻痒痒的,近处都是秦炽羽的气息,两人的身体也几乎贴合在一起,他脸上不禁惹起来:“怎么了?……既然拿到天命石,快些启动法阵,早点离开此间吧。”   “雷殛纹长出来了。”秦炽羽的声音发闷,用拇指使劲蹭了蹭软软薄薄的一层皮肤。   “嗯?那东西总是在长,不要管它了。”陆万闲将秦炽羽的手臂按下来,“走,我们先进去。”   “好。”秦炽羽仍是有些担忧地望着陆万闲颈侧,陆万闲自己看不到,不知道那些黑色妖藤的纹样怎样一步步侵蚀他的身体,秦炽羽却眼睁睁看着今天早晨还洁白细腻的脖颈眼下印满了张牙舞爪的黑纹,他真恨这东西!   两人携手步入小院,结界在身后合拢。   宫道不远处,一道佝偻身影凭空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喵了个汪投掷地雷+1,感谢叶大大带我飞灌溉营养液+1~ 第285章 魔域探寻   进得院来,陆万闲叫秦炽羽把院子里的草全都清掉,清出一整片空地来。   秦炽羽很快照办,天火炎髓所及之处,甚至还未燃起火焰,草木便化作飞灰。他只用簸箕把灰铲干净,倒在墙根下,再从井里打上水,将院中的地来回冲洗几遍,光溜溜的土层表面便露了出来。   秦炽羽干活时,陆万闲也没闲着,他从百宝锦囊中取出符咒黄纸,用炭笔点着灵液一张张地写,每一张都写的很认真。   院子完全清理出来之后,秦炽羽直起腰,看向陆万闲,他发现陆万闲还在专心致志地写符咒,他知道这法阵很难,要不然陆万闲也不会写得这么慢,不过,他的陆仙长就是厉害,没有他不知道法阵,带着陆仙长,就像带着藏经阁大全集一样。   秦炽羽无声无息地来到陆万闲身边,站在他身侧,看他在一张张黄纸上笔走龙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不一会儿便写好了一沓。   秦炽羽将桌子拎过来,放在陆万闲面前,陆万闲每写好一部分符咒,就放在桌上,秦炽羽拿灵力压住,逐渐,堆积的符咒超过了两个人头顶的高度,两人站在堆积如山的符咒下,陆万闲仍在专心致志地写,秦炽羽则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看。   陆万闲虚虚叹了口气,写完最后一张符咒,颇有成就感地抖了抖黄纸,将炭笔在指间飞快转了一圈,插回百宝锦囊中。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回过头来对秦炽羽说:“可以开始了。”   秦炽羽愣了一下,收拾起摇曳的心旌,应声道:“是。”   说着,秦炽羽从怀中取出一块乌黑的石头,石头表面坑坑洼洼,丑陋不堪,质地非常紧密,单看着小小一块,拿在手里却是沉甸甸的。   “这就是天命石。”陆万闲好奇地看过来。   “你摸摸,”秦炽羽献宝一样捧到陆万闲面前,“表面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其中的灵力不属于五种灵力。”   陆万闲从秦炽羽手中接过天命石,翻过来倒过去研究了一阵,然后还给秦炽羽,问道:“不是说要两块吗?另外一块呢?”   秦炽羽拍了拍自己胸口:“在这里。”   接着,他把上一世已经得到过一块天命石、藏进了魂魄里、偷偷放在陆万闲身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陆万闲听得惊讶,脑海中仿佛有什么模模糊糊的要破土而出,他不禁按住太阳穴,微微歪过头,缓解脑海中一阵一阵的抽痛:“原来是这样……”   “又头疼了?”秦炽羽有些担忧地问,双手覆上他的耳畔,拇指轻柔地打着旋替他按压穴位,从耳前鬓角处,一直按到前额。   陆万闲感到头疼稍微缓解了一些,脸畔的手掌触感却又明晰起来,秦炽羽认真地给他按着头,两人面对面站着,却有种秦炽羽捧着他的脸……的暧昧感。   陆万闲仔细地打量着咫尺之间的脸庞,他微微扬起脸,目光细细描摹着秦炽羽的相貌,秦炽羽的表情那般认真,好像是在捧着一件珍贵无比的宝物。   记忆如同走马灯般划过眼前,许多种互相排斥的感情翻滚在心间,喜悦的、悲伤的、愤怒的、忧伤的……撕扯着五脏六腑,渗透进经脉血液,连手指末梢都在发麻,浑身的力气为了抵御这奔涌而至的回忆海洋而飞快耗尽,连腿都开始颤抖,好像赶了几百里路,再往前迈一步就会皲裂成飞灰。   陆万闲下意识抓住了秦炽羽的衣角,来稳住平衡。   可是,回忆中泼洒在脸上的热血,却让他不敢伸手。   时至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不肯原谅秦炽羽。   听人述说那些故事,比起自己亲身经历,不足万一,所有的回忆交叠在一起,才填充起某一次抉择背后的全部理由,看来顽固坚持,实则是害怕逃避。   “陆仙长,你……怎么了?”秦炽羽的手掌停下来,从陆万闲耳边缓缓落下,他的眼中显出惊慌之色。   “无妨,快些启动法阵吧。”陆万闲轻声说。   秦炽羽却捻起陆万闲耳边的青丝,将它别在雪白的耳朵背后,他的手停留在陆万闲的耳垂下,温热的感觉隔着空气依然能体会到,接着,那只手顺着耳后的细薄发丝,一层层深入,直到五指都埋进流缎一般的长发之间。   陆万闲扬眉,疑惑地望着秦炽羽。   “陆仙长,你是不是……”秦炽羽说到一半,垂下眼眸,敛去目光中复杂的感情,“想起来了?”   陆万闲微微一僵,秦炽羽怎么发现的?他意识到什么,问道:“雷殛纹又长大了么?”   秦炽羽睫毛剧烈震颤,他猛然抬眼,盯着陆万闲脸上,陆万闲不知道自己的脸变成了什么样,只是看到秦炽羽眼中灼烈沉郁的情感,仿佛是痛恨又含着怜惜,想必那雷殛纹已经蔓延上来了吧,陆万闲不由得轻哂一声,转开目光,他真的不觉得怎样,容颜不过是虚像,若是会吓到人,那就遮起来好了。   谁知,一个炽热而轻微的吻落在陆万闲眉心,沿着眉骨的方向,热雨般落下来,一直吻到眼角,稍稍停住。   陆万闲愕然地瞪着眼前放大的下颌和颈项。   他看到秦炽羽的喉结在动,随着转过头的动作,牵动颈间的肌肉变化,流畅的线条一直绷紧,另一端没入微微敞开的领口。   秦炽羽侧过头来,亲吻着陆万闲的太阳穴,一直到鬓角、耳根、颌骨下柔软的凹陷。   陆万闲感到后背都绷成了一条直线,肩胛骨中间甚至有酸麻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本来犹豫着要不要去碰秦炽羽的那只手,现在正死死地攥着秦炽羽的胳膊。   热血“轰”地上头,连眼眶都在发烫,陆万闲晕晕乎乎地站着,等到秦炽羽直起身子,他还没回过神。   “陆仙长,我们启动法阵吧。”秦炽羽低声说道,他已经很好地把感情收敛起来。   陆万闲这时才抬手摸了摸脸,约莫是雷殛纹蔓延到了脸上,此时他大约有点吓人吧,本来他不在意的,可是,秦炽羽看起来有点在意,也是,任谁脸上长了奇奇怪怪的黑色纹路,都不容易被忽视。   “或者让我再亲你一次。”秦炽羽揉了揉陆万闲的耳朵。   陆万闲再一次体会到了热血上头的感受。   他怔怔地望着眼前比他高出半头的青年,什么时候,秦炽羽学会说这种话了,是不是萧百画教他的?等等,秦炽羽对他是那种感情吗?那为什么忍心死在他面前?还让他分什么该死的遗产?过了那么久、那么久才回来——   为什么就那么放心,他会等他呢?   就那么自信,他会原谅他?   “嗯?”秦炽羽专注地望着他,语气里带着请示他意愿的意思。   启动法阵,还是再亲……   “启动法阵!”陆万闲立刻回答,怂怂地往后退了半步。   秦炽羽却笑了一下,搂住他的腰,飞快地在他眼角吻了一下,而后走开去,将天命石摆放在法阵中心。   陆万闲甩了甩头,把自己从年轻人才有的头晕脑热中抽离出来,他来到法阵边缘,双手召起风灵,千张符咒从桌上纷纷扬扬地飞起,仿佛各自被引线牵动一般,精确地飞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   布置好一切后,陆万闲退出法阵,站在南方正位上,闭上双眼,风灵自身上散开,逐渐充盈鼓动起宽阔的袖子,吹起墨色长发。   千道万道金丝自符咒中抽出,在空中交汇,聚集于阵眼中秦炽羽所在的方位上空,金丝勾连着千道黄纸,随风飞起,在空气的旋涡中以同一个速度、同一个方向旋转起来,形成一只精巧繁复的金丝笼,将天命石和秦炽羽罩在其中。   这是最高级的聚灵法阵,能够将天地至宝天命石的效果发挥到极致。   自陆万闲回忆起一切之后,连带着他飞升之后,上了天界,与天道对话的过程,也一并想了起来。   那时,陆万闲刚刚“闻道”,洞晓了世间一切道理,也知道了秦炽羽为破解自身命运的限制,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而这一世,不出意外的话,秦炽羽仍然会像上一世一样孤注一掷。   拼尽全力拿到天命石,按照魔尊的错误指引,辛辛苦苦将魔功练到顶层,就为了那么一点点的洗白的希望,付出修真者漫长一生的代价。到最后,秦炽羽依然会失败,就像环形凹槽里的蚂蚁一样,看不到未来是什么,只能一直走下去,跳脱不出命运的轮回。   而陆万闲,飞升成功的陆万闲,他很轻易便知道如何让秦炽羽从命运的轮回中跳出来,成功与失败只有一线之隔,能让秦炽羽改变命运的,是两块天命石,而不是一块。   天命石世间只有一块,在魔尊手中,魔尊诱哄秦炽羽这一块足矣,当然,他也拿不出两块,因此,改变命格是注定会失败的。   但是重生后则不同,重生后,一块天命石被秦炽羽送到了陆万闲身边,以系统的方式,如今陆万闲飞升,系统又回到了秦炽羽身上,天命石也一样。而魔尊那里,还有一块天命石。   这样一来,世上就并存着两块天命石。   陆万闲一门心思想着,要把这个消息赶快告诉秦炽羽。   天道的声音,却在他背后响起:“东明金仙之弟子,陆万闲,颇有资质,然未能忘俗,身在上界,心在凡尘,尚未达到封仙之资格。”   陆万闲不想听它说什么,此时更要紧的是告诉秦炽羽别再落进魔尊的圈套,他向前踏出云海,顺着虹桥的方向往回返。   “仙凡之隔,不可逾越,陆万闲,你果真要回去么?”天道的声音隆隆作响,震动着陆万闲的耳朵。   “这不算散仙下界么?”陆万闲停住脚步。   “你道心不稳,算不得飞升成功,若是清心静修一千年,可以稳固根基,登临仙位,若是就此离去……”   陆万闲站住,听完了天道的警告,神色微微一怔,接着,低头苦笑了一下。   “我留在此间,也无法清心静修。若是天道并未告诉我过去之事,让我洞晓一切,混沌之间,或许我还可以一门心思走下去,不再回头。”   “可是现在,我都知道了……又怎么能放着他在死路里轮回。”   云间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   听起来那般耳熟,仿佛阔别万年的东明真人。   陆万闲微微怔忡,接着,行大礼跪拜下去,三跪九叩,如拜天地父母。   师尊,徒儿不肖,恐怕再无相见之日,就此别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阿姆斯特朗炮。”,灌溉营养液+8 第286章 魔域探寻   一门之隔的院墙外。   形似佝偻老者的男人,正伏身在漆黑的门板上,浑浊的眼睛透过门缝往里看。   他的视觉被一层墙挡住。   老者稍稍后仰,伸出尖长的指甲,凭空戳了几下,似乎有金色的符咒从他指尖溢出。指甲沿着门缝划下去,更多的金色符咒迸溅开,完整的符咒字迹被指甲切成一片一片破碎的断纹,四散坠落,而后消失不见。   就像是将符咒构成的结界,硬生生抠出了一个洞,老者再次俯身过去,对着那个洞往里看。   方才还模糊不清的景象,此时明晰起来。   一个穿着白色便服,外面罩着远山云雾图纱罩的身影,正背对着院门,立在庭中,将院子里的情况遮挡大半。   即便如此,老者依然可以凭着露出来的一小半风景,猜测到院子里在做什么勾当。   那些细细密密的金线,符纸的方位,以及天命石越来越强的灵力感应,无疑都指向一个答案——聚灵法阵。   姓陆的果然是最大变数。   可惜,他们太着急了。   “小东西……你不会真以为,一块天命石就能扭转你的地火体质吧?”一连串阴险的低笑从老者喉咙间涌出来。   忽然间,他的笑容凝住。   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突然往前蹿了些,整个人趴在门缝上,惊讶地低语道:“怎么会……?”   那院子里透出的灵力,分明是两块天命石才能产生的威力。   两块天命石??   世间只有一块天命石,就在他魔尊的手里。   天命石来历悠久,传说是开天辟地之后,清气上升,浊气下降,至阴至重之物沉于地底,形成了五块天命石,其中四块都被洪荒仙魔带走,不知所踪,只有一块留在魔域,为魔尊所有。   魔尊很清楚,一块天命石的力量不足以扭转一个人的命运,让一个魔修变成道修。否则,他自己拿来飞升上界不好么,到时踏平仙府,杀尽那些讨人厌的仙人,独坐仙王殿,多快意的事!倒是比憋在这逼仄之处,连个肉身都要费尽心思去找,来得爽利多了。   而今,他却分明在这平平无奇的小院里,感受到两块天命石的共鸣!   魔尊蹲不住了,他看热闹的心思全然消失,此时,只想自己站到那法阵中间,将一身沾满魔息的腐烂皮肉洗净,轻轻松松飞升上界。   “嘭”,一团黑色火焰聚集在魔尊掌心。   他狞笑着将手掌推向院门。   “砰、砰、砰”——!   一波强似一波的撞门声。   在陆万闲身后响起。   法阵中的秦炽羽立刻要往外走,陆万闲反手一个风诀将他推回去,而后双手快速结起法阵,修补被损坏的结界。   碧绿色光芒大盛,一时间在院门前形成一道如有实质的绿墙,将突袭的声音隔绝在外。   “陆仙长?”秦炽羽看到眼前的金丝越转越快,地上的天命石和他灵魂中的天命石以同一频率共振,聚灵法阵的威效已经开始发挥,他能感觉到周身的魔息正在退去,残留下来的是强大而纯净的火灵力。   “有我掠阵,专心吸收你的天命石。”陆万闲一手负在身后,转过身,面向院门。   一阵风起,吹动他衣袂发梢。   秦炽羽仿佛又看到初次相见时那个降落在船舷边的仙人,永远强大可靠,从容潇洒。   陆仙长,已经想起来了吗。   全部想起来了,却仍然愿意为他掠阵,这是不是说明,他有希望了?   秦炽羽的眼睛亮起来,天命石的光华更快的转动,逐渐布满他全身。   就在这时。   黑色的裂缝从碧绿色的墙中爆开,如蛛网般迅速铺满整张墙。“嘭”地一声巨响,仿佛琉璃碎成千片,碧绿的风灵突然炸开。   一股罡风长驱直入,将满园的灰烬吹起来,腾起一片黑雾。   陆万闲眯起眼睛,抬手挡风。   不好。   他意识到不妙,立刻捏起风系法术的咒诀,却不料魔尊比他更快,一股可怕的灵压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将陆万闲向后推开三尺。   陆万闲堪堪站住脚,感到胸中一阵气血翻涌,他的额发被风吹起,露出额头。   魔尊稍微舒展了一下手脚,知道这陆万闲不过是分神期的小小法修,不足为惧,如今着急的是,将那秦炽羽赶开,然后——   魔尊的目光停留在陆万闲额头上。   妖异的黑色条状纹路从太阳穴处绽开,一直攀爬到原本光洁的额头上,看起来触目惊心再往下,左侧脸颊、下颌、脖颈全都是黑色的纹路,这模样,地府中受到诅咒的妖孽也不过如此。   魔尊突然大笑起来,仿佛看到什么十分荒谬之事。   “原来、原来玄天拼了性命也想要的人,就长这副样子,若是他看到了,一定会后悔吧!”   魔尊一边笑,身上的烂肉一边往下掉,自从玄天死后,他这陈旧的半身越发不好用了。   陆万闲微微歪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魔尊想象中的羞惭之色,而是好奇地打量着魔尊:“就您这副尊容,也好意思说别人?也不撒泡尿照照——啊,不对,陆某失言了——也不拿个镜子照照。”   为了防止更多烂肉掉下来,魔尊收了笑,冷哼道:“陆万闲,闻名不如见面,本尊的左右尊者都折在你手里,本尊倒是对你十分好奇,只可惜,这好奇不会延续到明天了。”   “因为你……”魔尊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只是再次出现时,距离陆万闲不过三寸距离,他满是烂肉的脸几乎贴在陆万闲脸上,长长的指甲亦抚上陆万闲脸上的黑色纹路,“今天就要死。”   “谁死还不一定。”陆万闲眼都不眨一下,右手中金光爆出,金光矩迎风生长,长到三尺来长,猛地向魔尊划出。   魔尊浑浊的眼珠微微凸出,干瘪的嘴唇忽然张开,向陆万闲脸上吐出一口黑气。   陆万闲立刻发动风灵,将黑气吹了回去。   他后退一步,抬手作防御姿势,看着魔尊的身躯从左肩到有胯裂开一条缝,半个身子掉了下来,砸在地上。   魔尊的上身掉在地上,却还在望着法阵中的秦炽羽“嘿嘿”地笑。   这景象实在太过诡异,连陆万闲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待想给魔尊一个痛快,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魔尊,远胜于大乘期的修为,怎么可能这么弱?   心中的凉意猛地蹿升,一直蔓延开来,陆万闲立刻反身回去,伸出金光矩,试图拦住化身为邪魔形态的魔尊。   魔尊吃过这金光矩的厉害,然而他不顾一切的一击,就是为了夺取新的半身——秦炽羽的肉身——此时更是铆足了全力,大乘期的魔息凝聚在一点,直钻进金光矩之中,待魔尊来到跟前时,金光里已产生一条不易觉察的裂缝。   “砰”的一声轻响。   魔尊撞上金光矩,千道万道黑色的裂缝突然冒出来,陆万闲只觉右臂巨震,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掌心射向心脏方向,他立刻仍开金光矩,后退两步,勉强站住。   邪魔穿透聚灵法阵,直向法阵中心的秦炽羽飞去。   陆万闲见状大怒,他放弃飞升上界的机会,就是为了让秦炽羽度过此劫,改变命格,焉能让魔尊得逞???   他周身迸发出碧绿色的风灵,化作一道旋涡,劈头向魔尊打去。   魔尊眼中只有秦炽羽的肉身,竟硬生生扛下陆万闲的攻击。   待那旋涡卷到面前时,魔尊突然感觉不对。   这不是分神期的修为。   这分明是——大乘期!   下一刻,魔尊被旋涡卷了出去,直抛到魔域城外的焦土之中!   他从土沟里爬起来,身上的黑色魔息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黑气里,许多细小的怨灵挣扎掏出,发出凄厉的尖啸,几个怨灵甚至对魔尊本体进行反噬!   邪魔升级的方式,就是强者吞噬弱者,弱者成强者的一部分。   一旦强者力量削弱,曾经被他吞噬的部分,就会倒戈。魔尊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嘴角显出一丝狞笑。好啊,陆万闲,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   他摇晃了一下,从焦土上站起来,随手捉住几个试图反噬的怨灵,掐在指间,塞进嘴里。   魔尊一边咀嚼,一边思考,方才的片段在他脑海中慢慢滑过。直到——他捕捉到一处可疑的痕迹。   黑色条纹,从脖子一直蔓延到脸上。   那可不是一般的黑色条纹。   再结合陆万闲大乘期的修为……   原来,是这样。魔尊突然爆发出一阵丧心病狂的大笑。   他正愁无法让秦炽羽屈服,如果事情真如他猜想的那样,今天,他就可以彻彻底底得到秦炽羽的身体,然后脱胎换骨,反攻天界。   惊喜来的太快。   风一过。焦土之上,空无一物。   秦炽羽闭着眼睛,专心致志接收天命石的改造。   他感到身体愈发轻盈,力量逐渐增涨,天火灵根中那缕不可控的力量渐渐变得温顺而和煦。   他的灵识开始变得通透清明,闭着眼睛,也可以感受到小院中的一切。   辘轳上滴落的水珠,空气中的尘埃,还有……   陆仙长的呼吸。   绵长的,舒缓的,像春日里的风拂过香雪木的花。   周围很安静,法阵流淌的灵力穿透空气,发出滋滋轻响,写满符咒的黄纸在微风里沙沙舞动。   伴随着陆仙长的呼吸,一切都安闲又自在。   就在这时,一股裹挟着尖啸和哭声的粘稠物质,从上空坠落下来,瞬间落在秦炽羽肩膀上,扑了他一头一脸。   那像是地底邪魔呓语般的声音,钻进秦炽羽耳朵里:“秦炽羽……你还要继续么?再不停下来,你的陆仙长就要溜走了呢……”   秦炽羽在法阵里无法做出幅度太大的动作,他只能把头转向另外一边。   魔尊怎么又回来了?如今法阵已经快要成功,他绝不听信魔尊的一个字。   邪魔却如跗骨之蛆般紧贴着秦炽羽的耳朵,对着他的耳朵吹一种阴凉的气:“秦炽羽,睁开眼睛看一看吧,你的陆仙长,已经快要走出院子了……难道你不想知道,他要去哪儿么?”   秦炽羽切断了听识,拒绝接受魔尊的更多废话。   耳边安静下来。   在法阵边缘,陆万闲调息完毕后,扶着墙缓缓站起身。   他又看了一眼秦炽羽,聚灵阵已经开始放慢速度,应该是成功了吧。   回到人间的任务已经完成,如今,他该接受自己的命运了。   陆万闲额上的黑色纹路突然亮了一下,他皱起眉头,捂住额角,冷汗自额前渗出。   无暇再看秦炽羽那边如何,陆万闲此时只想赶快从院子里出去。   他扶住院墙,摸索到大门,抖着手打开门栓。   “陆仙长,你要去哪儿?”   身后传来秦炽羽的声音。 第287章 魔域探寻   陆万闲身形一滞,他知道就此走掉,苦心经营的法阵多半会功败垂成。   可是,他要怎么解释,他脸上的雷殛纹已经演变成了魂裂之相呢?   “陆仙长,你又要丢下我一人走了么?”   秦炽羽的声音里饱含着浓重的颓丧之气,连带着聚灵法阵都散发出一阵阵不稳定的灵力波动。   溃散之兆。   陆万闲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尖锐头疼,转过身,只用那一半没有黑色纹路的侧脸对着秦炽羽。   秦炽羽悬浮在千道金丝阵中,周身散发着净化后纯净的炽白天火。   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凭借着灵识,就可以感觉到陆万闲在哪里,在干什么。   在他耳边,有一道不易觉察的黑色阴影。   陆万闲自己尚且处于躲躲闪闪的状态,瞥了一眼秦炽羽之后,也没有仔细看,低声飞快说道:“我已经想起来了全部的事,现在,我要回上界去了。”   他绷紧的后背轻轻颤抖,说完这句话就耗费尽了他的意志力,短促地轻喘了一声,陆万闲跌跌撞撞地扶着门,往外走去。   “站住。”秦炽羽的声音从未如此寒冷彻骨过。   陆万闲却加快了溜走的速度,踉踉跄跄地走下台阶,往院墙外的阴影里走去。   “轰——”一道明亮的火焰从院墙上方射出,正落在陆万闲面前。   陆万闲扶着墙喘|息未定,勉强抬起头,愕然看见金光包围中的秦炽羽。   秦炽羽此时也睁开了眼,眼中饱含着浓浓怒意,注视着他。   “你要去哪里?!”秦炽羽伸手隔空一抓,陆万闲便感觉到身不由己地往那团金光中跌去,扑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几乎要将他融化。   发烫的手掌贴着他额角往下滑,直到覆住他半边脸颊,再轻轻柔柔地捧起来,陆万闲半闭着眼睛,眼睫随着浅而短促的呼吸轻轻抖动着,白皙的脸颊上,黑色的魂裂之纹亦随着呼吸节奏性地收缩与舒张。   “别走,”秦炽羽俯下|身,亲吻着陆万闲的额角,以一种低沉缠|绵的语气在他耳边说,“我用天命石重启世界好不好?我们再来一次。”   “你……”陆万闲被气得一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明明都快魂飞魄散了,但是听到这个见鬼的提议,他还是想把秦炽羽拽过来问问他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去把……聚灵……法阵……”   给我走完!   温热的水滴落在陆万闲脸上,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去,他不由得一僵,只觉得那道热泪滑过的地方烫的惊人,明明流到下巴就被秦炽羽蹭掉了,他却觉得流到了自己的心里,怪难受的。   “我……我有……办法……”陆万闲使劲说,他听见自己像在呻|吟一样发出几个不知所谓的气音,情急之下,又用手去使劲推秦炽羽。   秦炽羽显然没有正确理解他的意思,还将他抗拒的手握在手里,贴在自己胸口,然后又拿起来亲了亲,把湿湿热热的不知是眼泪还是其他什么的东西蹭满陆万闲的手心,然后开始往他脉门里输送灵力。   “唔……”陆万闲本来已经很疼了,蓦然被年轻人充沛的灵力闯入体内,情不自禁地闷哼了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缩起来,“不……不要……”   秦炽羽立刻收回灵力,不敢再轻举妄动,他捧着陆万闲,只觉得满心躁动,手足无措,像捧着一件快要碎掉的无价之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碎裂开,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秦炽羽只恨自己没有把天下的典籍全都看过一遍,只恨自己没有尽快突破瓶颈,偏偏把时间浪费在抱怨和消极颓废上,他低声叫着陆仙长,心痛得周身没有一点力气,比之当初自己魂飞魄散之时还要难过一万倍。   是这样的么。   原来,当初自己爆体而亡,鲜血溅在陆仙长身上时,陆仙长是这样的心情。   原来,这种痛除非亲历,无法拿其他任何事来比拟,即便亲眼见过前世的那一幕,也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而此时,他才真真正正做到了感同身受。   轻狂肆意的徒弟,仗着自己窥到重启世界的秘密,就轻易设下了自以为巧妙的圈套,将倾慕之人裹挟进重生的罗网中,以此自鸣得意。   然而,这一世,他却要用无法承受的痛苦去偿还。   亲眼看着所爱之人魂飞魄散,原来是这样……   “对不起,陆仙长……我……”   心脏寸寸碎裂,每一次呼吸都是酷刑。   对不起,陆仙长,原来我承受不了。   如果这世间没有你的话,那宁可也没有我。   我没有你那么坚强,我无法想象对着空荡荡的山谷,感受这个世界上吹来的风,吹遍每个角落,却再也带不来你的消息,的那种绝望。   就在此刻。   秦炽羽身上蛰伏的邪魔骤然蹿起,黑光暴涨,呈喷|射状瞬间铺满半个街道,完全释|放出来的魔尊从地面站起来,足有十丈来高,他俯视着魔宫如同沙盘一般小巧精致的院落和宫道,最终,目光落在金光包裹的一角。   邪魔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他等的就是这时候。   被陆万闲打飞之后,邪魔留意到了陆万闲身上不正常的黑色痕迹,如果仅仅是雷殛纹,不该闪烁着寂灭之气,那种气息,邪魔非常熟悉,是魂魄碎裂即将灰飞烟灭的气息,比魔息更毒,比阴气更阴,那是纯然毁灭的气息。   原来,陆万闲竟是到了强弩之末。   将他打飞,大约是最后一点力气。   倒也有趣。   之前隐藏的那么深,装作被强迫带到魔宫的样子,整日龟缩于斗室之内,时不时还传出柔弱得无法行走的消息,以此打消玄天教主的怀疑。   背后却暗中怂恿秦炽羽挑拨玄天教主与魔尊之关系,连面都没露,就除掉了玄天教主,何其阴损狡诈。   正面对敌时,又蛰伏起来,等待时机,表面上是分神期,实际一出手却是大乘期,将魔尊打了个不备,连肉身都给毁了。   厉害,真是厉害。   怪不得秦炽羽对他言听计从,而玄天教主对他念念不忘。   可是,陆万闲的风头,也就出到这里为止了。   魔尊舒展了一下数千载没离开过肉身的灵体,而后向下坠去,迅速缩成一小团稠密的黑雾,从秦炽羽脑后枕骨大穴处钻进去。   秦炽羽被冲的向前倾倒,单手撑住地,才勉强保持住平衡。   秦炽羽的另一只手始终护着怀里的人,即便天崩地陷,他也不会放手。   “陆仙长,如果要走,带我一起走吧。”秦炽羽垂下头,额头抵在怀中人斑驳的额间,闭上眼睛。   在他身后,灿然纯净的金光,被一丝丝黑雾侵蚀,逐渐,如乌云蔽日那般,金光掩去,全部变成了如墨浸染般的黑光。   真是鲜美的肉身。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秦炽羽脑海里响起。   再度睁开眼时,他的眼瞳也只剩下全然的黑色,就像传说中的极恶灵体——邪魔那样。   魔尊重获肉身。   邪魔与新的肉身结合之后,迅速释放出一波魔息,扩散至整个魔宫范围。   魔宫中群魔欢欣雀跃,各路小妖从宫室的角落和阴影里蹿出来,庆祝他们的魔尊再一次获得新生。   方才被战斗吓得瑟瑟发抖的黑色鬼影们,此时亦重新从地底飘出来,如同黑色鸦群般盘旋在魔宫上空,喧嚣嘈杂的声音充掖着每条宫道,很快便把这喜讯传到了宫墙外,扩散到整个魔域城内。   群魔乱舞。   血红的纸灯一盏盏亮起,妖魔们提着红灯上街庆祝,嘶哑凄厉的歌声响彻城头,甚至连远方天际那条永远奔流不休的黄泉河,也明亮了几分。   魔尊直起上身,仰头,望向天空。   他张开口,吐出一息重浊的魔息,化作乌云,降为黑雨,噼噼啪啪地砸下来,浸湿了这一片街道,每一个被黑雨淋到的妖魔,修为都获得百倍增涨,以至于它们争先恐后地奔向此处,聚拢在这西南一角附近,渴望着魔尊再度赐福。   一双双妖异饥|渴的瞳孔中,倒映着一幅诡异的画面。   周身散发着魔息的青年,仰望着天空,不断发出怪笑声,而他的右手中,还温柔妥帖地抱着衣衫洁白、灵力纯正的一名道修。   是那跟着生人一道来的、轿子里的白衣仙人。   妖怪们奇怪地小声议论。   魔尊夺走那生人的肉身之后,为什么还小心翼翼地抱着白衣仙人呢?   “我知道。”红脸膛的提灯小鬼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尊主大人,定是要吃了他进补,所以舍不得放开他。”   “噢~”四周响起恍然大悟的声音。   仿佛听到了周围妖魔们的期待,魔尊收起魔息,转而低下头来,看向怀中的白衣道修。   他俯下|身,用一种极为恶劣的嘲笑语气,在陆万闲耳边说:“你的宝贝徒弟,已经被本尊吞噬了,怎样,千算万算,你还是输了,亲眼看着自己的徒弟死在自己前头,感觉怎么样?”   陆万闲已进入半昏迷状态,听到这话,痉|挛似的咳嗽了两声,眼帘微微掀开。   魔尊期待地等着看陆万闲痛苦的表情,可是,陆万闲却只是无意识地动了动眼皮,那目光还是死气沉沉的,并没有什么情绪流露出来。   魔尊有些遗憾,他还是下手太晚了,如今陆万闲也不中用了。   罢,就送他一程,也将他吃了吧。   魔尊张开口,冲着布满黑色斑纹的脖颈咬去。   ……   ……   ……   在群魔期待的目光中,魔尊保持大张着嘴的姿势,足足有十息的时间。   群魔:???   魔尊一点都不想保持这个姿势,可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明明稍微再低下去一些,就可以咬住那软软的脖颈,虽然有些黑纹在上面,却并不妨碍它的口感……   一滴口水落在颈间,顺着颈侧的弧度流了下去。   见了鬼了。   看在眼里,却吃不到,还有比这个更难受的么?   魔尊恼火地晃动肩膀,试图从僵硬的状态挣脱出来。   “嗤。”   一声饱含着轻蔑的笑,从下方传来。   “谁输了……还未必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5,营养液+10~感谢叶大大带我飞的营养液+20~   今晚六点开奖,余额已到位。 第288章 魔域探寻   陆万闲方才被秦炽羽猛冲进来的灵力差点击晕过去,此时休息了一阵,反倒恢复了些体力,终于可以在半死不活之际,对魔尊发出一句完整的嘲讽。   他睁开眼睛,看向身上压过来的人,又轻笑了一声。   这接连两声笑,将魔尊的火彻底拱起来,奈何他手脚僵硬,全然不受控制,在这进退维谷之际,魔尊气得大叫一声,终于把下颌关节的控制权给拿了回来,能把嘴巴给闭上了。   这滑稽的模样着实可笑,陆万闲的身子不禁抖起来,他是又虚弱又想笑,结果只能发出细小的抽气声,笑两下,还要停下来缓一缓。   魔尊见状,差点吐出一口血,明明是他占着绝对上风,他刚刚吞噬了秦炽羽,眼下还掌握着陆万闲的生死,可是为什么,凭什么,陆万闲竟然在嘲笑他,到底是谁给了陆万闲这样的底气?   难道是在诈他?   魔尊活动了一下手腕,一把捏住陆万闲的脖子,拇指抵进那层薄薄软软的皮肤里,挤压着气管。   陆万闲果然笑不出来了,他抬手抓住魔尊的手臂,就像小猫挠痒痒一样无力,嘴唇因为缺氧而微微分开,露出细粉的舌尖。   “笑啊,再笑啊!怎么不笑了?”魔尊捏住陆万闲的脖子,将他提到自己面前,在他耳边恶意地说,“被自己心爱的徒弟亲手杀死的感觉怎么样?”   陆万闲发出“呃、呃”的声音,指尖在魔尊手臂上划出一道浅红的印子。   魔尊稍稍放松了些,让他透了点气:“陆万闲,你不是很能嘴硬么?现在,你还要说自己没输么?”   陆万闲似乎是笑了一下,又像只是喘了口气,他的脸上仍然带着窒|息的红晕,黑纹又将本来清俊无匹的容颜割裂成乱七八糟的样子,本该狼狈不堪,可是,当他抬眼看向魔尊的时候,眼中却像蕴藏着无尽的风华。   连魔尊也被那双眼睛勾得心窍一动。   “你问过我……”陆万闲用气音说着,“还记不记得……第一句……说的是什么……”   魔尊有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由自主贴近他唇边,待到听分明了那句话,却又不知道什么意思。   什么问过我?   什么第一句?   “我现在回答你……好啊。”   小哥哥,你可有道侣?   我给你当道侣,怎么样?   回忆里的声音,瞬间洞穿了脑海,血流上涌,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魔尊感到自己仿佛被冲进巨大旋涡的苇草,不受控制地旋转着、颠簸着,被一波又一波的灵力拍在下面,直到沉入深深的海底。   他愕然望着上方,在那遥远的海面上,似乎有明亮的光芒划过去,转瞬之际,他的视野又变成全黑。   什么也听不到了。   什么也看不到了。   秦炽羽仿佛溺水之人,突然抓住一把救命稻草,从水波间冒出头来,猛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他费劲地炸了眨眼,才聚焦在一只手上。   那只手,正捏着一个人的脖子。   秦炽羽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顺着自己的手往上看,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疯了。   混乱的声音在脑海里吵嚷,视野中间仿佛裂开的一条缝,一片阴翳遮住天空,所有事物都只剩下剪影。   然后,在那破碎不成意义的残像里,他听见了一个浅浅的呼吸声。   温和地,均匀地,淌过心间。   他还活着。   秦炽羽意识到,他还活着,所以他也还可以活着。   秦炽羽慢慢地张开手指,转到修长的脖颈后面,轻柔地托着它,像是捧着易碎品,他不忍心看到雪白脖颈上交错的黑纹与红痕,将脸埋进那颈侧,亲吻着温凉的肩膀。   “陆仙长,对不起,我不会再让它出来了,我不应该逃走,你安安心心地睡吧,你走了以后,我再走。”秦炽羽低声说。   陆万闲无奈地说:“……你刚才是没听见么?那你出来做什么?”   秦炽羽微怔,接着,他想起什么,脸庞也灼热起来,蹭的陆万闲有种被火热的大狮子犬拱脖子的感觉。   秦炽羽支支吾吾道:“什么?陆仙长再说一遍可好?”   “不说了。”陆万闲气闷道。   秦炽羽这才相信自己刚才在混沌状态中,听到的那句话,并不是他的幻觉。   陆万闲说,好啊。   小哥哥,你可有道侣?   我给你当道侣,怎么样?   好啊。   秦炽羽在悲伤的墙角下抠出来一点点糖,自己咂摸品味,不舍得回到现实。   可是又有什么用,陆仙长都要魂飞魄散了,他宁可永远都不结道侣,只要陆万闲好好地活着,在天上或是地下,莳花弄草或是舞剑,做自己想做的事,永远健康快乐,那他便再不要求任何。   等等。   道侣……双修……灵体共通……   一个念头忽然照亮了秦炽羽乌漆嘛黑的思路。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陆万闲,向陆万闲投去一个请示的眼神。   接着,他看到陆万闲欣慰叹了口气,眼底流露出些许笑意。   回应来的太快,如同狂喜的浪花拍击上海岸,秦炽羽一下子精神起来,挺直了胸膛,身体因为激动还在发抖,他解下外衣,将陆万闲放在自己衣服上,俯下|身又亲了亲陆万闲的额头,低声说:“陆仙长,我去去就来,你一定要等我!”   陆万闲此时动弹不得,说个话也十分费力,还好秦炽羽理解了他意思,他微微动了动嘴唇,轻声说:“去吧。”   秦炽羽手忙脚乱地掏出符纸,在陆万闲身侧画下一个防御法阵,然后冲进院子里。   街边的群魔正等着看魔尊吃掉白衣道修,虽然自己吃不上,但是通过观看别人吃得香,来满足自己的胃口,这是魔与人共通的娱乐方式。   谁知,魔尊又是掐脖子又是蹭肩膀,就差发展成一些少魔不宜的动作,到了临门一脚——不、一口了,他又小心翼翼地把人放下,自个儿跑了。   群魔直勾勾地盯着地下平躺着的白衣道修,一个个流下三尺长的口水。   可是,那是尊主大人的禁|脔,他们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   只能看着……干瞪眼。   秦炽羽冲进院内,立刻站进聚灵法阵中。   两块天命石的共鸣再度形成,金丝向上升起,交汇于秦炽羽头顶上方,委顿于地的符咒再度沙沙作响,随着金丝一起飘飞旋转起来。   秦炽羽闭上眼睛,迅速进入状态,周身的魔息被一寸寸驱散,再度露出纯净的炽白火焰来。   沉于意识之海底部的邪魔,突然被一阵刺目的光芒惊醒。   他看见那遥远的海面上,驶过一艘金色的圆柱状船底,船底洒下无数金色的光点,很快将这段黑暗又遥远的距离照亮。   第一缕光点坠落到海底,是一个巨大的光球,正落在邪魔右手边不远处,溅起的金光灼热无比,烫的他一缩。   不好!   邪魔本能地意识到威胁,他艰难地从海底爬起来,顶着千钧压力,向遥远的海面上游去。   “嘭”,他终于冒出海面,挣脱了水压,来到意识表层。   睁开眼睛,他看到自己,正处于聚灵法阵之中。   聚灵法阵重新启动,天命石的灵力,正在不断改造着秦炽羽体内的魔息,经脉被一寸寸清洗,魔尊的功力正迅速转化为强大的正道修为。   魔尊先是惊奇,接着大笑起来。   实在太好笑了,若不是他还没有完全夺过秦炽羽的身体,他可以感受到那种笑得眼泪流出眼眶的歇斯底里。   秦炽羽没有理睬魔尊,继续改造自己的命格。   魔尊忍不住感慨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跟你的陆仙长一起魂飞魄散了呢,没想到,你对他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秦炽羽像是没听见一样,又加快了些聚灵法阵的运转速度。   魔尊如今与他双魂一体,也感受到自己的修为在被改造,不过,魔尊本来就打算洗白魔息,反攻天庭,他一点都不在乎是提前还是延后做这件事,反正,秦炽羽的意志是无法胜过他的,他可以放任秦炽羽再拿着这身体玩耍一阵,之后,神功大成,他动动手指,便能将肉身抢过来。   现在,他比较感兴趣的是,秦炽羽的内心世界。   “怎么样,现在知道了吧?世上离了谁,日子都照样过。”魔尊嗤笑道,“不过你这么快就能从失去你的陆仙长的阴影中走出来,真是令人惊讶。”   秦炽羽:“……”   魔尊又感慨道:“可惜吾不能化身外身,看看你此刻是什么表情。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吾支持你继续把法阵进行下去,吾的功力和修为也给你,只是,你须得把肉身借给我,让本尊到上界去玩耍一回,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一个个打落在泥地里,叫他们也尝尝在黄泉河畔挣扎求生的快乐。”   那“快乐”二字,压着嘲讽的重音,一想到能将仙人们拉进泥地里,魔尊心中就升起一股异样的兴奋。   连声音都激动得发抖。   秦炽羽:“……”   魔尊自己兴奋了一阵,待聚灵法阵结束,秦炽羽身上的灵力全部净化,连同魔尊自己的魔功亦转化成了正道大乘修为。   九天雷劫感应到魔域魔宫之中,有一位大乘期大能出世,立即降下九道劫雷,一道强似一道,落在西南偏院之中。   天地为之撼动,群魔四散而逃。   九道劫雷之后,乌云散去,一道七彩虹桥横跨血色苍穹,成为魔域十万年中从未出现过的一道异景。   魔尊望着前来接引上界的虹桥,不禁爆发出一阵大笑。   什么破境、炼神、考验心性,不过是强者为尊。   今日,他魔尊也能飞升上界了,这不是一件太可笑的事情么?   他胸中涌动着大业将成的意气,只待除掉秦炽羽这个碍事的意志,就可以上到万里云间,看一看金仙老儿们惊悚畏惧的表情!   谁知,虹桥分明就在上方。   他的肉身,却连看也不看一样,径直走下地来,一个移行,落在院墙外的宫道上。   宫道上围观的群魔早已散去,空荡荡的,只有地下铺着一件宽大的衣袍,上面躺着一个人。   陆万闲。   陆万闲还没死?魔尊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接着,他听到一种隆隆的震响,似乎从远处奔涌过来。   他疑惑地看向宫道尽头,那边高耸的金顶在血色苍穹下熠熠发光,并没有什么异样。   是什么声音?   “轰——”   奔腾而至的洪水瞬间淹没魔尊,从头到脚,他又变成了一根苇草,被洪水卷走,抛到无尽虚空中。   他明明已经是大乘期的修为,在这意识的洪流中,却仿佛手无寸铁的婴儿。   下一刻,他身子一轻,被高高抛起,飘飞在半空中。   他看见斜下方,他的半身正俯下|身,用外袍裹住陆万闲,小心翼翼地抱起来。   “不——不!”魔尊张开口,发出嘶哑的叫声,“别走——带本尊去上界——”   秦炽羽抱紧了陆万闲,在他脸上亲一亲,看也不看魔尊一眼,化作一道赤红色的光,射向虞渊底部的黑洞。   红光一闪而逝,隐没在虞渊之中。   魔尊周身的怨灵嘶叫着,沸腾着,将他的灵体拉扯得不成形状。   他惊恐地望着虞渊方向:“不——别走——本尊的修为——”   曾经被魔尊吞噬的怨灵,都积攒了万年的怨恨,此时压制着他们的力量无限削弱,正式他们报仇的好时机。   那怨灵之中,更有一张苍白而扁平的脸,发出疯狂尖利的怪笑,转瞬间,邪魔被自身吞噬,化作一团黑烟,消失在空荡荡的宫道上方。   作者有话要说:天道:小调查,大家是对虹桥引渡的方式不满意吗?为什么最近都拒绝飞升?   顺便,要开奖啦! 第289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陆仙长,再等一等,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秦炽羽又将怀中的人抱紧了一些。   周围一片漆黑,他却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这虞渊有多大,他从虞渊底到顶端需要走过多长的距离,用多少时间。   在聚灵法阵结束之后,他便拥有了看透世间万物的能力。   因此,他也十分清楚,怀里的灵魂就像布满裂纹的琉璃一样,稍不小心就会碎成千片万片,再也拼凑不起来。   他小心地捧着珍宝,用一层层灵力将他包裹起来,炽白色的火灵照亮黑暗,在两人周围形成密密匝匝的光点,凝聚成光膜,随着秦炽羽不断上升,那些光点旋转散落,如萤火一般飘荡在脚下。   陆万闲周身沐浴在这光里,他安闲地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额角的魂裂纹随着呼吸一伸一缩,不知何时,延伸覆盖住大半张脸,连脖颈和手臂上都是,更不知那隐没在衣衫中的又有多少。   “陆仙长……师尊……”秦炽羽着魔般地低语,突破大乘期后,看遍过去现在,融合两世记忆,他一时间竟分不清楚该如何称呼,然而不管是陆仙长还是师尊,很明显,等不到他回去了。   他已经让他等了太久,此时,陆万闲睡的宁静,几乎觉察不到呼吸,他灵体中的裂痕,更是斑驳可怕,比之韩惜见曾经受到的伤还要沉重百倍千倍。   秦炽羽的手掌微微颤抖,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成功,但他决不能失败。   “陆仙长,得罪了。”秦炽羽伸手解开纹着水色兰花的衣带。   和光历四百八十四年,大雪封山之日。   虞渊内封印震动,有人突破封印,上来玄门。   初时,巡逻守卫以为是魔修,急速通知掌门,掌门发召集令,召集长老会及分神期以上大能齐集虞渊前,誓要与邪魔死斗到底,守卫修真界一片净土。   众人神经紧绷,做好殊死搏斗的准备时,却发现从虞渊口升起来的是万花山陆长老和赤衣弟子秦炽羽。   主持封印法阵的玉衡峰王长老和弟子王思远被叫到掌门面前,掌门询问为何阻断上下通路的法阵,会对万花山二人网开一面。   王长老也是一脸费解。王思远脸上讪讪,当初是他泄露了封印法阵的秘密,一个惊天大牛吹了出去,传遍山上山下,幸而当时没出什么纰漏,还为一向温和没什么存在感的玉衡峰迎来了“杀伐果断”的名声。   然而今日,又是他的好兄弟好伙伴赤衣弟子秦炽羽当众从虞渊封印中冒了出来,看样子举重若轻丝毫没有受到封印影响,曾经吹出去的铜墙铁壁此时分明惨遭打脸,王思远内心深受煎熬,此时已经快要尴尬至死。   “思远,你知道什么吗?”王问虚偏回头来,问他的爱徒孙。   “这……”王思远迟疑道,“还是问陆长老吧。”   陆万闲身穿水色长老服,衣上远山淡墨图因着充裕的灵气而微微浮动,他脸色略有苍白,嘴唇却是红润,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身后,好像刚梳洗打理过,然而仔细看时,他鬓角额前的乌发,却是曾经被汗水打湿过,还未来得及清洗,眼尾也带着微微的薄红,仿佛本来清冷的雪地里开了两支嫣红的腊梅,给纯洁无垢的雪气里添了一丝媚甜。   秦炽羽则侍立在侧,身上赤衣装束整齐,并无不妥之处,唯独左手扶着陆万闲的腰,似将他圈在怀里一般,于师徒之礼稍有僭越——但是俩人又没挂师徒的名,仔细挑起来也不碍什么事。   掌门一摆手,示意众长老不必跟着,他独自上前,来到陆万闲和秦炽羽面前。   “陆……你这是?”盛玉髓看向陆万闲的脸,一向冷淡的目光中罕见地透出几分担忧。   陆万闲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无妨,长途跋涉,有些累了,掌门要在此间说话么?能否容陆某回去休息休息……”   盛玉髓沉默片刻,露出些为难之色。   陆万闲叹了口气,他知道他和秦炽羽就这么贸然从虞渊里冒出来,又突破了封印法阵,肯定是要被盘问清楚才能放走的。   “陆仙长,我来解释吧。”秦炽羽突然说道。   众长老的目光和盛玉髓一样,一直集中在陆万闲身上,并未太过在意陪着陆万闲一起上来的秦炽羽,无他,每次搞事情都是陆万闲在前面舌战群儒,一般坏主意和后招也都是陆万闲琢磨出来的,相比之下,万花山的弟子们都挺乖的,很少像他们师父这么能搞事。   这一次,众人也是把秦炽羽当成了不堪陆万闲淫威的陪跑跟班。   然而,当秦炽羽站出来,半个身子挡在陆万闲身前时,众人才意识到,原来他已经比陆万闲高大一圈了。   这样一前一后站着,竟可以将陆万闲挡住。   秦炽羽身上的红衣,略有些显小,绷在宽阔肩膀和胸膛上,露出颇有压迫性的轮廓,唯独一条深红色腰带束在劲瘦的腰间,显出年轻人才有的纤韧线条。   “陆仙长担心邪魔意图染指玄门净土,所以带我去魔域走了一遭,如今魔域之主魔尊和玄天教主皆已魂飞魄散,剩下的群魔成不了气候,我们便回来了。”   这番话说得平铺直叙,简单利落,并无一句多余的赘饰,听在众人耳中,却如煌煌大钟轰鸣震响,其中陈述的事实令人心惊肉跳,一时之间难以相信。   看着众长老瞠目结舌,半晌都没人说话,秦炽羽也没解释什么,对盛玉髓道:“盛掌门,不妨派人下去查探。”   “老夫去吧,反正也要修补法阵。”王问虚捋了捋胡须,叫上王思远一起。   不多时,两人又上来,传达下面的情况。   魔域魔息确实削弱了很多,不似魔尊还在时那般强盛,虞渊封印中间破了个洞,即便如此,也没有魔息透上来。   但具体如何,还需要进一步查探。   王问虚说完之后,又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陆万闲:“陆长老这也不是第一次斩妖除魔,老夫认为,是可信的。”   王问虚在玄门中的德望还是很高的,他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他判断的依据。   听闻此语,众人这才欢欣雀跃起来,喜讯很快从第一波来到虞渊的人群中扩散开去,约莫在半日之内,玄门上下就会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不过……”王问虚略有疑惑地看向秦炽羽,“秦小兄弟,可是火系法修?境界几何?”   秦炽羽默然不语,他只想快些带陆万闲回去,并不想在此耽误太多时间。   “秦师弟是火系法修,我记得应该在元婴期前后。”王思远回答道。   “那就奇了,虞渊封印,乃是被一股大乘期的火灵贯穿。”王问虚喃喃道。   众长老又是一阵耸动,看了看秦炽羽,又看了看陆万闲。听说陆万闲经过虚花秘境一役之后,修为是分神后期,不知具体如何,但他是剑法双修,风系变异灵根;而秦炽羽虽然为火系法修,天火炎髓十分厉害,却还没有到大乘期的程度。   那就奇了怪了,难道,突破虞渊封印的,另有其人?   莫非万花山二人结识了什么厉害人物,或是在魔域遇到了什么机缘?   长老中几个分神期以上的大能,不约而同放出灵识,压向陆万闲,想试试他现在的修为到底有多高。   却被一股强大的灵压横空拦住,尽数挡开。   “陆仙长要休息,我带他回去了。”秦炽羽沉声道,随即向盛玉髓传音道,“盛掌门若还有什么事,可以上万花山找我。”   盛玉髓微微颔首,侧过身,示意放行。   秦炽羽亦颔首以示谢意,两人擦肩而过,盛玉髓感到一股充沛的灵力荡开,接着,秦炽羽扶着陆万闲,化作一道赤色光弧穿入云中。   缩地成寸。   众长老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盛玉髓瞳孔微微缩紧,暗想,似乎是时候给秦炽羽升一升服色品级了……   一眨眼回到万花山,免去风吹日晒之苦,陆万闲对这出行速度很满意。   最棒的是,可以直接降落在后院卧房门口,不用从正门走进去接受新一□□问,太棒了。   陆万闲现在只想扑倒在自己熟悉的床上,拉上帐子,融化在柔软的被褥之间。   还是自己家里好。   “陆仙长。”   一只炙热的手掌拉住陆万闲的手腕,将他拖了回去。   陆万闲跌进秦炽羽怀里,虽然热乎乎的也很舒服,但是……一想到那可怕的双|修体验,陆万闲此生都不想再来第二次。   啊为什么会答应了做什么道侣!   陆万闲僵硬着后背,勉强站直身子:“我想睡觉。”   秦炽羽从后面贴上来,双臂抱着他,炙热的唇吻在他耳尖上,弄得他一阵阵发颤。   “陆仙长……”低沉饱含诱|惑力的青年声音热乎乎地往他耳孔里钻。   “我要睡觉。”陆万闲按住那只往他衣服里摸的手,向秦炽羽重申他的意志。   “哦……”秦炽羽声音里的遗憾都要耷拉到地上去了,他蹭了蹭陆万闲的耳朵,又捉着他的手臂将他扳过来些,恋恋不舍地亲吻他的嘴角,似乎片刻都不肯离开人的大型多毛动物,硬又短的额发落在陆万闲脸上,此时那里的皮肤已经光洁如新,丝毫没有黑色妖藤纹样,只是留下几道暧|昧的红痕。   陆万闲隐忍地压着乱窜的热意,低声问:“在虞渊里都做了不知多少天了,怎么才一上来又要……”   “因为我还想要啊……”青年声音里含着喑哑的笑意,将陆万闲正面抱起来,放进床帐里,随后弯下腰,替他解开鞋袜,手指捏住他的脚,指尖划过脚底,“这里还有雷殛纹没消除干净……”   陆万闲一哆嗦,自从他在虞渊里醒过来,经历过一系列观念的毁灭重建之后,他发现,这个乖巧听话,有时候又冲动耿直的小弟子,不知不觉变成了另一副样子,开始拉的下脸来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做一些胆大妄为的事。   “但若是你累了……弟子不会勉强于你……”秦炽羽抬起头,俊美的皮相让他看起来一脸无辜,薄唇轻启,道出两个缠|绵缱|绻不尽的字来,“师尊……”   此时,前世与今生的两个身影,合而唯一,陆万闲心中巨震,忍不住抬脚踢在秦炽羽肩头:“谁是你师尊?”   果然,对于过去的阴影,还是无法释怀。   秦炽羽被踢了一下,身子却一动不动,肩膀更不曾稍移,他捉住陆万闲的脚腕,在他玉一般的脚踝内侧印下一吻。   “不是师尊,是陆仙长,陆仙长不曾收弟子为徒,也不会收弟子为徒,”秦炽羽站起身来,揽住陆万闲的膝弯,将他抱进床里面去,再拉起被子来替他盖好、掖紧,“冬日风冷,陆仙长重伤初愈,还是小心着凉。”   看到秦炽羽眼中的炙热之色褪下去,陆万闲稍稍松了口气,只是,灵体共通时分明能感觉到对方低落的情绪。   算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的秦炽羽,懂进退,知分寸,绝不会像从前那样行事,他又顾忌什么称呼呢。   “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师徒之礼,不便逾越,如今我们已经是……是道侣的关系,贸然叫师尊,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陆万闲别开目光,心口跳得有些快了,嘴里却说着一番流利的冠冕堂皇之词。   秦炽羽的目光果然又灼|热起来:“我懂了。”   那便在床上叫师尊,在外面叫陆仙长。   陆万闲疑惑地瞥了他一眼,虽说两人可以情绪共通,但还没有到思维共享的程度,只是莫名感受到青年的兴奋,陆万闲作为一个保守的老年人隐隐有些不安。   若是能听到秦炽羽内心的想法,此时,陆万闲一定会骂一句:你懂个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浪味仙的地雷x3,WEREWOLF-J的地雷x2,直男群中一个gay的地雷x1,江湖夜雨的地雷x1。   没抽中的小天使没关系,我们全文完结以后再抽一次XD! 第290章 夤夜教学   万花山日落月升,一切如常。   围绕万花山展开的小道消息却纷纷扬扬,如同这漫天大雪,没有一刻止息的。   传说,万花山陆山主带着弟子潜入魔域,经过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之后,将魔尊斩于飞剑闲羽之下,至今仍然能看到闲羽剑上的冰裂纹,那就是击破魔尊内丹的印记。   也有一种说法,陆山主带着弟子进入魔域后,机缘巧合,先进入了一处隐藏在虞渊深处的秘境,获得无上机缘,两人双双突破大乘境,切个魔尊就像切菜瓜一样简单。   除了这两种占据主流的说法之外,还有一些吊诡的传说,以其想象力丰富甚嚣尘上,比如陆山主在危急之时,被大罗金仙东明真人附体,突然大展神威,大杀四方,连同魔尊一起干掉了。   总之,没有一种说法提到秦炽羽。   陆万闲对此表示不满,但是秦炽羽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些日子,秦炽羽专心致志地干着给陆万闲烧热水、给大家做饭以及计算灵植出入账等打杂的活计,并且乐在其中。   由于秦炽羽表现太好,做人又太低调,导致韩惜见这个经常和他拱火的冤家都没什么可说的。   每天晚上,吃完饭,洗完碗,秦炽羽就会回到万花山后院——这件事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师尊,今日雷殛纹退到哪里了,让徒儿看看?”秦炽羽用他那双刚洗过碗的冷手伸进陆万闲热乎乎的衣服里,摩挲着温软的肌|肤,一边低声在陆万闲耳畔咬耳朵。   陆万闲身子一僵,周身顿时热起来,他隔着衣服按住秦炽羽的手:“你的手……”   “用灵液仔细洗过了。”秦炽羽笑道,他知道陆万闲洁癖。   陆万闲稍微松了口气,可是那双手不似往日火热,凉冰冰的,总有种异样的存在感,所及之处,引得他一阵阵战栗:“你、你……这天还没黑呢。”   “修炼者不分昼夜,焚膏继晷,夜以继日,都是白天修炼完了晚上继续,如今徒儿已经有些晚了。”秦炽羽一改外人前乖顺的模样,关起门来净说些虎狼之词。   陆万闲本来是拒绝的,偏生秦炽羽学习能力很强,除了在虞渊的时候莽撞了些,后续经过几天的调整,已经懂得照顾人伺候人了,陆万闲又不是一个抗拒享受的人,总是不知不觉和秦炽羽滚到一起去,再清醒过来就到日上三竿的时候了。   初时恼恨他在私下里叫“师尊”,后来说也不听,就随他去了,只是到底无法忍受亲密时仍然叫着“师尊,可舒服么?”“弟子于此道颇为生疏,请师尊多多指教”“师尊莫要忍着,受不住时,只管责骂徒儿,徒儿不会罢手的”诸般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陆万闲便决意找个机会正式跟秦炽羽明确一下,就算是道侣也不可逾越的界限。   今日,便是个好机会。   “秦炽羽,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陆万闲正色道。   秦炽羽抬着头,热气喷在陆万闲脖子上:“师尊请讲。”   “首先,这个师尊的称呼,请你改掉。”陆万闲尖锐地指出,这个秦炽羽屡教不改的问题,是一个老问题,也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那……该如何称呼呢?”秦炽羽的眉眼间流露出为难之色。   “……”陆万闲发现,不管什么称呼,都有些难以启齿,“总之不该是师尊,你我之间既无师徒之名,也无师徒之实。”   “如此说来,师尊与我有夫妻之实,称一句——”   “放肆!”陆万闲当即喝断无良学生的胡说八道,将教学气氛拉回到正经严肃的范围,“此地仅你我二人,略去称呼也无妨,如果一定要叫,就叫姓名便可。”   “弟子全听师尊吩咐。”秦炽羽低笑一声,“师尊还有其他嘱咐么?”   “秦炽羽,你、不是让你改掉吗!”陆万闲恼火,推开秦炽羽的肩膀,撑着床褥坐起来,开始一粒一粒扣中衣上的扣袢。   见陆万闲是真恼了,秦炽羽亦坐起来,晾着精壮的上身,随手抓了外袍盖在腰间,解释道:“陆仙长,并非我不愿意改掉,只是说惯了,还请陆仙长给我一些时间。”   陆万闲听到这话,稍稍降了些火气,也是,不过一个称呼,秦炽羽又是那种对玄门里面的伦理没什么所谓的人,从进入玄门至今,都对这里没有归属感。但是,对陆万闲来说,师徒之道却是很严肃很神圣的关系,东明真人于他,就是模范师尊,他也一直致力于让自己成为第二个东明真人,全心全意地教好徒弟。   虽然,在三徒弟这里似乎出了点问题。   陆万闲叹了口气,道:“以后你可以称我为道侣,待到我向大家宣布之后。”   秦炽羽眼睛蓦然亮了。   “陆仙长真的要公开此事么?”秦炽羽满是期待地看向陆万闲,但是,理智告诉他,公布这件事,对陆万闲来说没有半点好处,他也不希望看到陆万闲为难,所以他从来不曾对陆万闲提过这个建议。   “嗯。”陆万闲答应道,“我最近在考虑这件事。”   一片寂静。   陆万闲的表情有些凝重,目光盯着床帐下的一个花纹看,看了半天,也没说出考虑得怎么样。   当众宣布他和秦炽羽结为道侣了,这件事确实有点难。   首先,在对最亲近的两个人公布的时候,想也知道韩惜见是个什么表情,估计立刻就哭着跑走了,然后满山上下都会知道他——一个德高望重的玄门长老——毫无底线地把窝边的嫩草给啃了。   接着,第二天或是第三天,他将收到来自欧青子、辛周等消息灵通人士的问候——没想到老陆你竟然如此深藏不露云云。   “不行不行。”陆万闲突然摆手。   他的手摆到一半,便被秦炽羽握住……,秦炽羽垂眸低声说:“不要为难了,能与师尊相守,是我三生有幸……公不公开无所谓。”   陆万闲被他弄得有些气息不稳,听到这话,却又倔强地扳住他的肩膀,与他拉开些距离,一本正经道:“我不是说公开不行,公开是肯定要公开的,只是用什么方法公开。”   “什么方法?”秦炽羽洗耳恭听。   “要说服别人这是一件正当的好事,首先得说服自己,秦炽羽,正好,我来问问你,你我二人结成道侣,对大家有什么好处,对玄门有什么贡献?”陆万闲没有给出答案,而是反问道。   秦炽羽疑惑地看向陆万闲。   很好,秦炽羽也不知道。陆万闲想。   秦炽羽忽然道:“我与陆仙长两情相悦,结为道侣,和大家有什么关系,又和玄门有什么关系?”   陆万闲叹了口气:“你要对别人公布,别人首先考量的当然是他们自己,他们印象中,你我二人……一个是长辈,一个是晚辈,和师徒没什么分别,突然之间,我们就成了道侣,从他们眼里看,自然是很奇怪的。”   秦炽羽凝视着陆万闲:“原来陆仙长是在担心这个么?”   “嗯……尤其是惜见和唯一,在他们眼中,你就是师弟,而我是师父,我们二人结为道侣,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们了。”陆万闲有些头疼地说。   秦炽羽沉默了一会儿,拉住陆万闲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陆仙长,这件事你放心,我来解决。”   “你怎么解决?你可不要贸然行事,此事关系重大,一旦口风透出去,就无可挽回。”陆万闲着急起来。   “相信我。”秦炽羽倾身吻了吻陆万闲的嘴唇,在陆万闲惊疑不定的神色中,穿戴好衣冠,走出门去。   秦炽羽从月洞门中走出,径直往中庭来。   这些日子尽是大雪纷飞,直到傍晚时雪才止住了,没想到夜晚之后,乌云尽扫,一轮明月升在晴空之上,将庭院照的恍如白昼。   俗语说,月下观美人,此时,玄门第一美人正立在树影之下,一脸寂寞地望着月亮。   视觉效果是很不错的,不过,就像万花山的风景一样,再好看,天天看,秦炽羽也看腻了。   “韩惜见。我有点事跟你说一下。”秦炽羽开门见山道。   韩惜见此时修为不过元婴,比下虞渊前的秦炽羽是强一些,但现在完全不能比,自然也没觉察到秦炽羽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喝。”韩惜见吓了一跳,见鬼一样看着秦炽羽,“你怎么出来了?”   “傅唯一呢?”秦炽羽放出灵识,觉察到傅唯一正在屋内冥思,此刻不便立刻叫醒他,还是先同韩惜见说。   “在屋里修炼。”韩惜见警惕地看向秦炽羽,“你要说什么?”   秦炽羽瞥了他一眼,道:“你对于多个师爹这件事怎么看?”   以秦炽羽的性子,本来是打算开门见山的,奈何屋里那位面子大过天,他不能不顾。   秦炽羽深知,陆仙长是个别扭的人,在魔域能耍得魔尊和玄天教主一愣一愣,回到自己熟悉的社交圈就顿时放不开了,束手束脚,瞻前顾后,弄得秦炽羽只想带着他远走高飞,离开玄门,去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敞开来宣布俩人结为道侣,必须每日黏黏糊糊腻在一起,谁看不惯可以滚蛋。   但是现实就是陆万闲打定了主意要在玄门给秦炽羽一个名分,接下来,怎么实现这件事,又不损伤陆仙长的面子,就是秦炽羽需要操心的了。   韩惜见听见秦炽羽这话,脸色变了又变,在他张口说话之时,周围的景象突然消失不见,变成一片漆黑的渊薮,虚空里,只剩下他和秦炽羽两个人。   “这、这是什么地方?”韩惜见惊恐。   “一个结界,暂时隔绝外界的联系。”秦炽羽低头转动手指上的加持法器,这是陆仙长送他的,虽然现在没什么用,不过戴着很好看,秦炽羽便没事儿拿出来戴一戴。   韩惜见盯着他那个乌漆嘛黑的戒指,警惕地问:“你……你不会要说,那个师爹就是你吧?”   “聪明,”秦炽羽抬起头,冲韩惜见一笑,“看来你已经觉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直男群中一个gay的地雷x3,WEREWOLF-J的地雷x2,浪味仙的地雷x1~~   感谢直男群中一个gay的营养液x30,叶大大带我飞的营养液x1~~   原版请康289章评论_(:з」∠)_ 第291章 公开   韩惜见水汪汪的桃花眼一时间起了雾气。   他就那么委屈巴巴地看着秦炽羽,好像秦炽羽对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秦炽羽——你、你怎么可以这样!”韩惜见梨花带雨地抽噎起来,转过头,就要往外跑,“我要告诉傅唯一,呜呜呜……”   秦炽羽就防着韩惜见突然泪奔,情绪上头把这件事宣传的满山上下都知道,在告知他之前,便设下了结界,让他在结界里哭个够,也没有半分声响能传出去。   韩惜见跑了一阵,“啪嗒”一下摔倒在地,后背还在一抽一抽,哭得十分可怜。   然而这里没有傅唯一,自然也没人把他扶起来,吹吹摔痛的小腿,将刀枪不入的元婴强者揽入怀中,哄小孩似的安抚一番。   秦炽羽站在韩惜见背后,看着他哭,等他哭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韩惜见,你有什么不满?嗯?直接说出来,这里就你我二人,没有人哄着你,不必如此。”   韩惜见一听,又委屈得抱着膝盖哭起来,他才不是那种用眼泪骗取人同情的人,也不是故意哭着要挟秦炽羽,而是他——单纯想哭罢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强大又温柔的师尊,一向对他又耐心又体贴入微的师尊,竟然要和别人结成道侣了,他就感到自己的心碎了,再也不完整了。   万花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师尊最亲密的人再也不是他了,每次两个人说话都要隔着一层,而且,师尊的目光会更多地停留在别人身上,考虑事情的时候,也会优先考虑别人的情绪。   一想到这个,韩惜见便心痛得无以复加。   韩惜见很清楚有了道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再也不是一个人了,情绪共通,灵体共通,意味着要分享大部分的时间给道侣,做事会本能地先考虑道侣的想法。   这么多年在万花山,韩惜见都自以为是和陆万闲走得最近的人,他和傅唯一结成道侣之前便是如此,结成道侣之后,韩惜见也常常拒绝傅唯一一起出去游历人间的邀请,要留在万花山里,和师尊一起过悠闲恬淡的日子,在秦炽羽闹别扭、秦炽羽出外走读、秦炽羽闭关炼剑的那些日子里,都是韩惜见和陆万闲朝夕相对,倾听陆万闲的牢骚、高兴的事,两个人亲密无间,就像是、就像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和哥哥一样。   韩惜见又想到了他刚遇见陆万闲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一起去参加擢仙大典,他被韩家的几个恶人孤立排挤,是陆万闲教他怎么强硬起来。从那时候起,韩惜见心目中便有了一个完美如同神祇的人物。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配的上陆师兄呢?那时候的韩惜见这么想,现在依然这么想。   “韩惜见,你不会忘了是谁撮合你和傅唯一在一起的吧?”   秦炽羽的声音,自韩惜见头顶传来,韩惜见扭过头,泪光盈盈地抬头望着他,秦炽羽伸出一只手,要拉韩惜见起来。   那只手悬在半空,韩惜见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   秦炽羽也不生气,依然伸出手,朝向韩惜见。   韩惜见瞪着他,愤愤地想,确实,辜小月一事中,秦炽羽帮了很大的忙,对于他和傅唯一的结合,也有不可磨灭的功劳,可是,这就能说服他接受秦炽羽和师尊在一起吗?   他像是那种,会为了自己一点私心,就默认同意出卖师尊的人吗?   “虚花秘境之后,又是谁把青冥剑留给你?”秦炽羽注视着韩惜见,继续问道。   韩惜见咬住下唇,一脸抗拒地回视秦炽羽。   “是谁离开了整整两年,独自踏遍千山万水,去历自己的劫,没有第二个人能帮他?”   秦炽羽的声音,如同沉钟般击打在韩惜见心上。   韩惜见终于经受不住内心惭愧的折磨,红着脸嚷道:“秦炽羽,我知道在找师尊这件事上我没帮上你的忙,但你也不能拿这些事来要求我同意师尊和你的事——”   秦炽羽微微扬眉:“我说的是陆仙长,不是我。”   韩惜见一怔。   要韩惜见和傅唯一双方都表明自己对待结契双修之事是认真的,之后才帮助他们结为道侣,并亲自主持见证的人。   虚花秘境中得到两件秘宝,一件浮生莲华,另一件青冥宝剑,反复叮嘱秦炽羽一定要把青冥宝剑拿给韩惜见的人。   进入两世门,重历前尘心劫,独自回顾纠缠自己两世的过去,最终勘破痛苦,白日飞升的人。   从来就不是秦炽羽,而是陆万闲。   不知何时,韩惜见与陆万闲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他的记忆还留在最初那个美好的时候。   可是,两人却已经各自走上各自的路,虽然还同在万花山中,但彼此间对于对方的心绪却并没有那么深入的了解了。   韩惜见一直觉得,陆万闲是神,他能解决好一切问题,不管是万花山,还是他自己的,所以在陆万闲离开这两年,韩惜见虽然也担心,但从来没有主动离开玄门去寻找过,他总觉得,师尊离开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一定会在某个地方好好的过日子,也许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就会回来。   可是秦炽羽不一样,秦炽羽孜孜不倦地寻找,从未有一日停歇。   后来不管是飞升还是失忆回来,陆万闲的事情,韩惜见都是通过秦炽羽听到的,他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听到陆万闲没事,他便觉得放心,而后也不再去追问。   原来,潜意识里,他已经接受了——师尊是秦炽羽在守着的。师尊若有什么事,秦炽羽会第一个操心,所以他不用再盯得那么紧了。   韩惜见不想承认,不愿承认。   ……却又不得不承认。   秦炽羽的手仍在空中伸着,手掌平摊朝向韩惜见。   韩惜见绷着脸擦了把泪,气哼哼地望着秦炽羽,抓住了他的手掌。   秦炽羽一拉,韩惜见站起身来。   这时,结界之外似乎传来什么响动,秦炽羽不由得恍了一下神。   韩惜见盯着他:“你发誓,要用性命守护师尊。”   秦炽羽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目光中流露出柔和的神采:“我发誓,要用血肉、经脉、灵魂和智慧守护师尊。”   韩惜见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将他的手掌扳过来,使劲握了一下,而后松开。   誓言算是结成。   周遭的结界退去,露出外面两个往里探看的人。   傅唯一和陆万闲。   方才韩惜见情绪激动,影响到正在修炼的傅唯一,两人情绪共通,傅唯一第一时间便赶到庭院中,待看见秦炽羽的结界,他站住了。   陆万闲则是怕秦炽羽年轻冲动乱说话,平时在饭桌上他都没少和韩惜见拱火,这会儿万一话赶话留下伤人的心结便不好了。陆万闲匆匆披了一件外袍出来,头发都没来得及束起,就这么快步走到院中,与傅唯一四目相对。   结界消失,陆万闲和傅唯一都站在外面,不约而同投来关心的目光。   韩惜见只觉心中一热,喉咙口涌动着莫名的情愫。   “师尊!!”韩惜见向陆万闲跑了两步,一下扑到他身上,双手抱住他的腰,脸蹭在他怀里呜呜呜地哭起来。   陆万闲愣了愣,抬起手,摸摸韩惜见的头发,向秦炽羽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这件事处理不好,其实陆万闲并不会怪秦炽羽。   换位思考,他自己也处理不好。   至少韩惜见没有跑出去,秦炽羽用这种方式制造了和他独处的机会,刚才那些时间,应该是同他说清楚了吧,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韩惜见把鼻涕眼泪都蹭到陆万闲前襟上,使劲嗅了嗅陆万闲身上的气息,恋恋不舍地搂着他,轻轻地摇晃。   “惜见,这件事,我本来打算慢慢同你说,也不求你一下子就能接受,反正日子很长,不着急……”陆万闲一边揉着韩惜见软软的头发,一边耐心地说道。   傅唯一疑惑地看向秦炽羽,嘴唇微动,传音入密问他什么事。   秦炽羽便也传音入密告诉傅唯一。   傅唯一没什么表情,却伸出手来,重重地捶了一下秦炽羽的肩膀。   秦炽羽往前趔趄了半步,回过头,两人对视中互相看到了对方的笑意。   傅唯一想说,其实你可以先告诉我,我慢慢再同韩惜见说。   但是想到秦炽羽不是那样婉转的人,而且这般重要的事,秦炽羽必定是想亲口告诉韩惜见的。   傅唯一便没多嘴,这种时候,只要恭喜就可以了。   唯独他家的韩惜见,感情丰富,远超常人,还在师尊身上挂着,没缓过神来。真是可爱起来可爱极了,烦人时候又特别烦人的性子。   傅唯一心想,是飞升的挑战难度不够吗,为什么他会和韩惜见结为道侣。   “咳。”傅唯一清了清嗓子。   韩惜见那边才慢慢从陆万闲身上下来,揉着眼睛,小声说:“秦师弟都跟我说了……师尊还会留在万花山上吧?”   “自然。”陆万闲笑道。   “师尊那两年,是去渡心劫了么……?对不起,我都不知道……”韩惜见惭愧地说道。   “渡心劫当然是自己渡,怎么会叫你知道。”陆万闲微微摇头。   “可秦师弟却知道。”韩惜见咕哝。   因为那心劫就是你秦师弟搞出来的呀。陆万闲叹了口气。   “还有就是……结契的时候,可不可以让我来设计喜服?”韩惜见抬起头来,眼睛亮亮地看向陆万闲。   陆万闲脸上一热,幸而这月色比较朦胧,他又站在树影里,干咳一声掩饰道:“结契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你想的未免太远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火箭炮x1,阿姆斯特朗炮。的地雷x2,浪味仙的地雷x1~~   感谢WEREWOLF-J的营养液x10,叶大大带我飞的营养液x1~~ 第292章 大结局   安抚下韩惜见之后,陆万闲的心放下大半。   只是衣服不免又要换上一件。   “师尊,你的衣服我来洗,正好看看尺寸。”韩惜见一脸期待地说。   接着,他的目光移向秦炽羽,上下打量了一下,道:“秦师弟这件小了些。”   秦炽羽身上这件中衣确实小了些,勒得他略有不适,尤其是胸膛和腋下,吸气时都能感觉到绷紧了。他见韩惜见真心想做喜服,便说:“是有些小,改日重新量一下尺寸。”   韩惜见道:“好,我去成衣店拿了软尺来。”他顿了顿,又看向秦炽羽的头,嘴里念念有词。   “怎么?”秦炽羽警惕。   “你头发有点硬,盖头质地薄软,恐怕会支棱起来,不好看。”韩惜见说道。   秦炽羽打了个响指,空里冒出一条白色的火苗:“韩惜见,你有种再说一遍。”   韩惜见奸笑起来,躲到陆万闲后面,冲秦炽羽呲牙:“还想让我叫你师爹,做梦!秦炽羽,你一天为师弟,就天天为师弟,大不了让你师弟变师妹,呸!”   秦炽羽举着火焰,要去抓韩惜见,陆万闲伸手来拦他,他怕燎到陆万闲,只得熄了火,赤手空拳去拿韩惜见。韩惜见一边咯咯笑得打鸣,一边躲闪秦炽羽的魔爪。   院子里笑闹作一团,终是把方才略有些伤感的气氛给冲散了。   韩惜见闹到后来,抱着陆万闲不撒手,多亏傅唯一拎着他的后领子,把他从陆万闲身上弄下来,这一场“公开”才算结束。   “陆仙长,想不想去看灯?”   院子里只剩下秦陆二人时,秦炽羽问道。   “嗯?”看灯?哪里有灯?陆万闲疑惑。   “快到十五了。”秦炽羽目光悠远,望向明净夜空中硕|大的月盘,“月亮越来越圆,也是一年中京邑最热闹的日子。”   “上元灯啊。”陆万闲明白过来。   算算日子,就是明天。   上元灯,全城解禁,夜里人们都可以出来,看看花灯,猜猜灯谜,是难得一见的夜游佳会。   “以前游历中州的时候,就觉得京邑的上元灯最好看,别处比不得,一直向与陆仙长一同去看,只是没有机会。”   如今诸般事务,皆已尘埃落定,是时候携手同游,看遍前生未看的美景。   陆万闲心头微微一动,举目望向月亮,轻轻扬起嘴角:“好啊。”   第二日,早早起来等着给陆万闲量衣服的韩惜见,扑了个空。   后院里空无一人,陆万闲和秦炽羽连夜跑了。   天啊,这都是什么事儿!韩惜见委屈吧唧地从陆万闲床上拿起昨天被他哭得脏兮兮的中衣,抱在手中,本来他还想亲自量一下陆万闲的具体尺寸,好把喜服做的合体一些,这回找不到正主,只好先凑合着做了。   而此时,陆万闲和秦炽羽正在京邑安乐坊中一处私邸里品茶。   这私邸院落极大,回廊连回廊,庭院连庭院,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也不标名牌,也没有高大的建筑,只能看见些古老的树木,郁郁葱葱,像是生长了几百年时间。   陆万闲虽然对这凡尘俗世不大了解,不过,他还是能看出来,这宅子放在京邑也是没几个人能租的起的,价格是一方面,宅子本身的位置、规格布置就是身份的象征,门槛应该很高。而那些亲王世子,又不喜欢住外人住过的宅子,想在这里下榻,多半还要有非常强硬的人脉关系。   秦炽羽能找到这么地方,显然是提前谋划过的。   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和世俗间的皇亲贵胄搭上关系?修真之人固然有很多办法能让凡人高看一眼,但高看的这一眼多半是提防,而不是融入,尤其是在这京邑的顶尖贵人群中,对修真界肯定有所耳闻,与一般的世俗人不同。   不过,怎么运作,那是秦炽羽的事,结果已经摆在了眼前,秦炽羽搞定了闹市中幽静的宅邸,带着陆万闲来喝茶,等着晚上观灯,陆万闲只要享受就好。   从浮板上取下一只茶碗,陆万闲倚在温泉池岸边,一边喝茶,一边泡温泉,未时前后,又下了点小雪,落在额头上,凉丝丝的,很是惬意。   这宅邸有个极具特色的地方,就是温泉。   比之秀月洲亦不遑多让。   陆万闲是个不拒绝享受的人,他对享受的要求比较高,本身也见多识广,品位出众,所以,要让他感觉到享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他也不会刻意去追求享受,深居简出、朴素度日,也是可以的。   因此,秦炽羽深知,陆仙长是个很容易满足,却又很难取悦的人。   他在水里游了一阵,返回来,看见陆万闲半阖着眼睛,神色放松,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他便知道,自己这番安排,取悦到了他想捧在手心里的人。   秦炽羽目光中透出愉悦,凝视了一会儿陆万闲,而后钻进水中,长腿一蹬,如游鱼般轻盈迅捷地窜出一截,指尖触到平滑的温泉池壁,而后手掌抵上去,停住了向前的冲劲。   他略微调整个方向,从水下冒出头来,与陆万闲并排倚在温泉池边。   陆万闲喝茶喝到一半,无法再忽视旁边盯过来的灼灼目光,只得将茶杯放下:“怎么?”   秦炽羽侧过头,在陆万闲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陆万闲面上登时浮起绯红,干咳一声:“这光天化日的,想什么呢?何况晚上还要看灯,眼看着天就黑了,别瞎闹啊。”   秦炽羽在水下贴近陆万闲的身子,低笑道:“陆仙长是知道我的,时间确实有些仓促,不过上元灯须得酉时以后看才好看,算来还有两个时辰。”   “不、不大好吧,能赶得上吃晚饭吗?”陆万闲被他蹭得难耐,说出口来的话便也没有那么坚定。   “陆仙长未免太看不起我了,”秦炽羽吻住陆万闲耳后薄薄的肌肤,轻轻啃咬,“今天的晚饭就在这里,还请师尊多吃些,省得观灯时又饿了。”   暧|昧的言辞在舌尖低低缠绕,化作甘甜湿润的索取,倒映着美景的水面激起层层涟漪,随着喘|息声一并推向波峰,而后破碎不成片段,散落进温软的湖水中。   上元夜,难得是个晴朗的夜晚。   漫天繁星坠落在水中,仿佛许愿池底沉满了铜币。   陆万闲趴在池边的软榻上,身上披着一件柔软的鹤氅,软软的羽毛一直裹到颈中,只露出个玉似的下颌。   如今雷殛纹已退到脖颈以下,稍微不讲究点,少扣两个扣子,也不会引人注目。   之所以裹得这么严实,也是因为秦炽羽闹得太过分,也不知晚饭到底是谁多吃了些,陆万闲稍微转过头,就能感觉到脖子上细小的擦疼。   至于身上其他地方……那就更加不堪启齿。   软榻忽地一沉,有人坐了过来,手掌挽住陆万闲背后的长发,轻轻拢在掌心里,适度的火灵流动于空气之中,不紧不慢地烘干青丝间留存的温泉水。   做完这件事后,温热的手指插|进耳后的发间,在头皮上寻找穴位轻轻按压,陆万闲被弄得很舒服,闭上眼睛,说话间带上些慵懒的味道:“嗯……这会已经过了酉时,再赶去观灯,恐怕迟了些吧?”   年轻人不知分寸,贪图享乐,一下子弄到天黑,这也就罢了,偏生陆万闲自己也没把持住时间,在这个事儿上,还真没法苛责秦炽羽。   但是,多少还有些遗憾的。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就要等到来年。   “这会街上人多,再等等也无妨,我请掌灯的人晚一些结束。”秦炽羽垂眸答道。   陆万闲手肘撑着软榻,稍稍侧过些身子,抬头看向秦炽羽:“对了,我方才就想问,你可是与这中州的皇亲有什么往来么?”   连上元灯的时间都可以控制,那可不是叫掌灯的人晚一些就能做到的。   律令出自中枢,须得更改中州历来的规矩才成。   秦炽羽笑道:“陆仙长忘了,我曾经做过中州的皇帝。”   陆万闲一惊,撑着身子便坐起来,没防备起得太急,眉头微皱:“嘶——”   “慢些。”秦炽羽揽住他的腰,将他圈在怀里。   陆万闲撑着秦炽羽的手臂,减轻了些压力,方才稍稍舒展腰身,窝在秦炽羽怀抱里,两人极亲密的事都做过了,陆万闲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着着耳鬓厮磨的姿势抬眼问他:“你刚才说什么?你做过中州的皇帝?我怎么没听说有这回事?”   陆万闲都想到会不会是前世的秦炽羽在那一百年出外游历时做的皇帝,却没料到答案系统早就给过他了。   “是陆仙长没来找我的那一世。”秦炽羽垂眸笑道,目光凝注在陆万闲脸上。他的眼瞳幽深仿佛古井,没人知道那底下压抑了多少情愫。   “啊……”陆万闲有点想起来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四百年前?   那时候陆万闲刚飞升失败,天命石启动,将他待到了万绪之初,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   他恼恨于天道系统的托词,在第一次,秦炽羽降世的时候,足足闭关了三百年才出来。   等他出来,降生为中州皇室之子的秦炽羽也过世两百年了。   之后才有夜阑小王爷那一世。   秦炽羽不提,陆万闲都忘干净了。   可是,于陆万闲来说,不过是闭关入定一念之间,于秦炽羽来说,却是整整一生,很难忘掉。   虽然那一生,也不长。   “你……那时候……”陆万闲试图说点什么,安慰安慰秦炽羽,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味儿,“后宫佳丽三千人,过得可还好?”   秦炽羽一怔,他本来是沉浸在幽怨的气氛里的,猛地听到这么一句,顿时笑了起来。   陆万闲不知道那一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三百年后他出关,听见系统干巴巴跟他汇报,说什么天道之子寿终正寝,后宫嫔妃三千余人,皇子四十余人,应该是爽到飞起啊。   “是……还不错,皇后十四岁就定给了我。”秦炽羽笑道,这时,游廊上有人提灯过来,冲这边打了个手势,秦炽羽扶着陆万闲起身来,给他整理鹤氅,整理完,手掌伸到毛茸茸的披风下面,握住陆万闲的手,“走吧,船已经备好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陆万闲是气的。   虽然理智告诉他,跟秦炽羽算上辈子的账有点无理取闹,但是谁让他就是这么小心眼一个人呢,有本事别告诉他啊!   “可惜我无福消受,还没登基就病死了。”秦炽羽贴近陆万闲脸畔,笑瞅着他,待到陆万闲眼中露出惊愕之色,便亲了亲他的嘴唇,“这样满意了吗?”   “可是……那三千嫔妃,四十皇子……”   “系统的一面之词怎么能信呢?”秦炽羽说,“就是为了气一气你。”   “你、你分出来的魂魄怎么也这样坏?”陆万闲恼恨道。   “因为我本来就很坏啊,上梁不正下梁歪么……”   “你说谁上梁不正?”   ……   早已备好的小船载着两人,自宅邸的大湖流出,途经一条水道,一扇闸门,晃晃悠悠流出高墙,流进京邑最繁华的一段河道。   花灯漫天,高高悬起在两岸鳞次栉比的水楼之间,从两人头顶依次而过。近水的台榭间歌舞方休,还有些饮酒客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流光映入眼瞳,风里传来欢笑的声音。秦炽羽低下头,轻声问:“喜欢么?”   “嗯。”   “来年再来?”   “好啊。”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韩惜见:我给秦炽羽做的女装还没用上呢!!   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2,感谢喵了个汪的营养液+10,江南鸭王的营养液+10,远道的营养液+30~~   感谢小天使们的一路支持,这是葱葱第一本写过100万字的书,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肯定写不完的!!!   还打算写一些番外,大家想看什么?   之前答应的完结抽奖,可能要搞到10月去了,因为那个抽奖机制,好像1个月才能抽一次,我才发现的QUQ。先给大家说一声,大家也不用操心,我这边开抽就完了,还是100%订阅。   另外,新文是偏事业线的,cp类型和这个不太一样,还是会有很多配角戏份,开书坊么,肯定有很多作者大大,画手大大,大家在低武世界嘴炮撕逼多有趣啊! 第293章 番外·结契   上元节之后,盛玉髓发了一封掌门令,把陆万闲和秦炽羽召回玄门。   魔域的情况,玄门中已派人去细细摸清,虞渊封印也重新进行了修补,如今抽出空来,再来详细询问陆万闲是怎样制服魔尊的,毕竟在数千载之前,连见微真人都奈何不得魔尊,一夕之间竟被万花山斩杀,令人难以置信。   悬圃议事厅中,盛玉髓带着长老会的几名代表长老,围坐在屋中。   一传令弟子冲进来,禀报道:“掌门,诸位长老,万花山的陆长老及金铁司弟子秦炽羽请见。”   “速速请进来。”欧青子一招手。   如今欧青子卸任掌门,却还活跃在玄门高层管理活动的一线之中,这还说到当初“开阳除魔案”,这案子把欧青子又给带回到当初那股子掌权的感觉里面,兴奋感特别强烈,欧青子才明白,并不是掌门之位需要他,而是他需要掌门之位,赋闲在山里的日子特别难熬,还是找点事做更开心。   于是,现在的欧青子,成为了盛玉髓的左膀右臂,将长老会经营得风生水起。   陆万闲身穿水色长老服,按照玄门中服色品级,水青色乃是第三品级,长老品级中最低一档,主要是没有正式官职的长老服此色,往上一级宝蓝色,是担任实职的长老才能穿的肤色,再往上,就是玄门中的最高品级——紫衣,紫衣长老有明确的修为层级要求,并且本身在玄门中的影响力要够,同时担任长老已经有一段时间,才可以评为紫衣长老。   如今盛玉髓已经晋升紫衣长老,是紫衣长老中最年轻的成员,能评上紫衣,也与他身兼盛家家主与玄门掌门两个重量级职位有关。   盛玉髓心中琢磨着一件事,不光是秦炽羽该升一升品级,陆万闲是否也该升一升,若是这桩斩杀魔尊的功绩能落在陆万闲头上,紫衣长老的品级那是手到擒来。   升到紫衣,自然也要更多地考虑玄门的利益,说实话,盛玉髓看不惯陆万闲整日游山玩水、莳花弄草已经很久了,陆万闲把他推上权力中心,自己却置身事外,实在是狡猾得很。   随着陆万闲一起进来的,是身着赤衣弟子服的秦炽羽,他如今修为也是高深莫测,去魔域走了一遭,连盛玉髓都看不出他的境界提升到了何种高度。   “你们二人总算来了。”欧青子招呼两人往议事厅中间来,叫弟子给他们看茶。   陆万闲一笑,环视四周,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剩下全是有点眼熟却叫不上名字的,看来盛玉髓提拔人才很是雷厉风行,长老会已经大换血,再不是当年那批老人了。   陆万闲知道这时候要把礼数做全,决不能仗着自己和新旧掌门交情不错就倚老卖老——当然,他在这圈人里也根本算不上老——谨慎、低调一些总是好的。   “见过诸位长老。”陆万闲笑道,“陆某是东明岛人士,师承东明真人,现居万花山,带些弟子,养养花草灵物,诸位若有需要,可私下联系陆某。”   长老们纷纷起来给陆万闲回礼,不管是老人还是新人,都感觉与这位传说中的陆山主接触,有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尊重是相互的,他们自然愿意对陆万闲多些礼遇。   “咳。”盛玉髓示意众人坐下来,“陆长老的灵植自可会后再议,今日吾等聚集于此,是为了斩杀魔尊之事。”   众长老安静下来,一个个看向陆万闲,显然,他们心中也对这件事更加关心。   有弟子给陆万闲和秦炽羽拿来座椅,陆万闲欠身坐下,秦炽羽不坐,侍立于陆万闲身侧。   陆万闲抬头看了眼秦炽羽,秦炽羽冲他笑了笑。   虽然俩人什么都没说,在场众人却感到一股微妙的情绪流淌于眼神之间,好像外人介入不进去似的。   这种感觉,宝德院院长辛周十分眼熟,他心中不由起了一个猜测,连腰板都挺直起来,浓浓的八卦之魂正在燃烧。   “掌门问起,陆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其实独闯魔域之事,与我前段时间的际遇有关,实在是逼不得已,才会冒此奇险。”陆万闲笑道,语气间云淡风轻,丝毫没有“冒此奇险”的气氛,众人也只是听一耳朵,并未当真,谁知他接下来说的话,却令众人悚然一惊,“诸位应该还记得虚花秘境吧,陆某有幸破解秘境谜题,得到天地级秘宝浮生莲华,用两年时间彻底炼化,达到大乘期之后,渡劫飞升……”   “等等,两年?这浮生莲华该有多么厉害,才能让陆长老从分神期飞跃到大乘期?”一名青年长老先坐不住了,急忙问道,其余长老也目露惊诧之色,甚至有几个露出了贪婪妒忌的神色。   “其实不是两年,陆某进入了一处时空洞穴,诸位可以视作,洞穴内流动百年,世上才不过一瞬。”   “原来如此,那洞穴又在哪里呢?”另一长老问道。   陆万闲早知说出此时,会被问一堆问题,他也不着急,耐心地回答道:“那时空洞穴的入口在虚花秘境之内。”   “原来如此!”一名天璇峰的长老拍大|腿,“怪不得当初罪人盛紫宸遍寻陆长老不到,原来陆长老就没有出虚花秘境!哈哈,陆长老真是机智。”   陆万闲笑而不语。   “诸位,修炼之事,各有机缘,陆长老可以不回答的,请诸位也不要过多关心这些私事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罢。”盛玉髓说道。   大家这才把心思收束回来,继续听陆万闲讲他的“际遇”,陆万闲笑道:“可惜陆某心劫未过,被打回地上,身上还落下雷殛纹,这雷殛纹也很是奇异,若不用一种魔域特产的石头治疗,就会引发魂裂,魂飞魄散而亡。”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议事厅里气氛一片紧张。在场的泰和大师仿佛想起什么,手指着陆万闲:“那雷殛纹竟会引起魂裂么!是老夫大意了!陆长老若是不介意,容老夫再看上一看——”   “泰和大师不必担心,这雷殛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陆万闲微微一笑,“陆某与秦炽羽一同潜入虞渊,拿到了那种魔域特产的天命石,多亏炽羽帮忙,否则,我肯定是无法成功的。”   秦炽羽听到此处,觉察到陆万闲已经对他们进入魔域这件事重构了一番,陆万闲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便安静听着。   “天命石……这物件,原来世上还有流传,老夫仿佛听过一二……”泰和大师博闻强识,才依稀摸到点天命石的边,但再要深究,却是不能了。   众人看见泰和大师的反应,一一与陆万闲的言辞相契合,越发确信陆万闲所言翔实,毋庸置疑。   接下来,陆万闲十分稳健地开始编了。   他掩去前世今生、秦炽羽入魔、魔尊想夺走秦炽羽的身体等等复杂事由,只说秦炽羽为他从魔尊那儿骗来了天命石,他治好了身上的雷殛纹,重新恢复到大乘期法修的境界。   “原来如此,那是——陆长老亲手斩灭玄天教主与魔尊了?”众人纷纷惊叹,惊叹里还是带着点不信,见微真人都干不掉的魔尊,陆万闲一个大乘期法修真的能以一己之力除掉吗?   “不瞒诸位说,魔尊和玄天教主并非我一人除掉的,”陆万闲顿了顿,抬头看向秦炽羽,“乃是我与道侣联手所为。”   盛玉髓:???   欧青子:?????   辛周:!!!   议事厅里一时间鸦雀无声,不明真相的长老们还在四处环顾,互相询问陆长老什么时候有的道侣,那道侣是何方神仙,竟然能干掉魔尊,修为肯定不在陆长老之下啊。   “敢问……”一名青年长老实在耐不住好奇,率先开口道,“陆长老的道侣是哪位神仙?”   陆万闲笑道:“正是与我一同前往虞渊的秦道侣啊。”   侍立于陆万闲身侧的秦炽羽,头一次从背景板变成了夜明珠,熠熠生辉,身上聚集着所有人的目光。   盛玉髓传音入密道:“陆万闲,不要乱说笑。”   陆万闲微微扬眉:“此事关系重大,岂能说笑?”   盛玉髓终于露出些惊愕之色,看了看陆万闲,又看了看秦炽羽。   以他反应之迟钝,是做梦都想不到陆万闲会和秦炽羽结为道侣,他们两人不是要结为师徒吗??   欧青子一手搭在盛玉髓肩上,拍了拍,安抚道:“不是说笑,我早就看出他们两人非同寻常了。”   要不然,怎么能有人舍下欧青子这么个优秀的师父不要,偏偏去撞万花山那南墙呢?   欧青子在秦炽羽那挫败的自尊心又找回来了。他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老陆,真有你的。”辛周的传音入密第二个抵达陆万闲的耳朵,“没想到啊没想到。”这阴阳怪气的劲儿似乎和陆万闲自己预测的差不多。   在一众呱唧呱唧的传音入密声中,陆万闲抬了抬手,将声音全都挡回去,继续说道:“若说功劳,其实应当归于炽羽,是他想办法挑动玄天教主与魔尊相斗,魔尊亲手杀了玄天教主,再来与我们相争,毕竟我们二人都已经是大乘期,联手之下,魔尊也没能讨了好去,而且他正值肉身腐烂时,魂魄不稳,便被炽羽一击绞杀。”   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在陆万闲不疾不徐的言辞间干净利落地收尾。   众人仍沉浸在对当时战斗的想象中。   而秦炽羽此时也明白了,陆万闲为什么要重构虞渊下的故事,经过他的重构,便把秦炽羽曾经修魔又被魔尊附体的事情摘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陆万闲是什么时候想出这个主意的,只觉他云淡风轻地便把事情给编圆了,再厉害的人在他面前也只能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既解释了斩灭魔尊之事,又公布了道侣关系。   对公永远进退从容,对私才会柔肠百结。   这就是他的陆仙长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深水鱼雷x3,地雷x1!!   感谢直男群中一个gay的火箭炮x1,地雷x1~~   感谢娃鲸的手榴弹x1,浪味仙的地雷x1,阿姆斯特朗炮。的地雷x2,式神的地雷x1~   感谢江南鸭王的营养液x10,式神的营养液x10,叶大大带我飞的营养液x1~ 第294章 番外·结契   自从陆万闲在长老会上公布了他和秦炽羽的道侣关系之后。   万花山便收到了一大堆的贺礼,每天起来都有新的礼单和礼物堆满万花山庄的前门。   两个大乘期修士,还是刚刚剿灭了魔尊和玄天教主的大功臣,宣布已经结成道侣,这个时候,但凡有点眼色的山头,都知道该送上一份精心挑选的礼物,来刷一刷这两位在玄门中举足轻重的大能的好感度。   随着玄门上下敞开来庆祝大败魔域、斩灭魔尊的特大喜讯,各种山门活动火热展开,其中众望所归的一项,就是万花山两位功臣的结契大典。   因此,礼物中也不乏促进道侣感情的小物件。   比如宝德院院长辛周,火速加急给万花山寄了两册《双|修宝典》并两支红香小楼的入门令牌,敦促他们两人赶紧上道。   又如司衣坊坊主林蹁跹,亲手绣了一双鸳鸯神行履,裁了两丈珊瑚宝锦并两丈岫里红纱赠给两人做喜服。   大家都翘首以盼,希望能大办特办,他们也好上山来看一看,这万花山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地方,出来的一个个都是传奇人物。   然而,陆万闲宣布完道侣关系之后,却没下文了。   他和秦炽羽待在万花山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做些什么勾当,对于那些想进来当面贺喜的,一律不见,连万花山庄的结界都加强了两层。   “师尊,师尊,林师姐这珊瑚宝锦我拿去做喜服啦。”韩惜见抱着一堆飘逸的锦缎过来,喜滋滋地冲着月洞门里叫唤。   “嗯?你会做衣服么?”秦炽羽正倚在桌边看书,听见韩惜见叫唤,就出言逗他一下。   “我会做,你可放心吧秦师弟,到时候一定把你衬得人比花娇。”韩惜见笑嘻嘻地说道,“你看什么书?莫不是辛院长寄来那本?”   秦炽羽“啧”了一声,把书卷题名的那一面转向韩惜见,只见上面写着“东洲方物志”五个方方正正的字。   “竟然看这么正经的书。”韩惜见飞了个白眼,仍站在门口不走。   “还有什么事?”秦炽羽上来假装拉门,要把韩惜见挡出去。   “嘿,你别挡道——”   “怎么跟师爹说话呢?”“谁是师爹?说,秦炽羽,你是不是想死?”   两人正在拌嘴,陆万闲从里面出来,韩惜见忙跳起来,叫唤道:“师尊,师尊,盛掌门找你,就在前门外等着呢!”   秦炽羽听他确有正事,便侧着转开身子。   陆万闲听说盛玉髓找他,径出了后院,往前门来。   盛玉髓此番前来,是为了提升品级之事。   他在天玑峰内左思右想,觉得是时候下手,把万花山的闲人们往玄门的核心拢一拢,就算陆万闲闲散惯了,做不了实际的工作,至少可以在某些关键时刻,给出比较好的意见,也省得他盛玉髓身在局中,看不清楚未来的发展方向。   更何况,盛玉髓有个陆万闲不能拒绝的理由。   “秦炽羽也该升品级了。”盛玉髓道,“虽然你们二人没有师徒关系,你们要结道侣也没什么问题,但是,秦炽羽品级太低,终究不大合适,也该是时候让他在众人面前证明自己了。”   陆万闲从善如流,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两边一碰头,都有这个意向,评级的流程便可以展开。   半个月后,一封正式的评定品级书函寄到万花山,由于秦炽羽品级不明,长老也不好给他定一个级别,便按照一般流程,叫他先上紫极殿测试过修为,再演示一种功法,最后由长老会商量决定。   这日早起,陆万闲便叫秦炽羽换好了赤衣弟子服,他也换上了正式的长老服,两人出得门来,站在熹微的晨光中,陆万闲看见秦炽羽胡乱扣上的衣襟,感到一阵强迫症发作,来到他身前,替他把衣襟抚平整好。   秦炽羽便凝视着陆万闲的脸,只觉得岁月静好,心中洋溢着轻盈的幸福感。   陆万闲道:“今天怕是你最后一次穿这件赤衣,你也该好好对待它,体体面面地穿出去,别在长老会丢了份。你的机缘很好,年轻轻就修到大乘,品性却还带着毛躁,将来在人前须得收着点,毕竟许多后辈都把你当成学习对象,你须得给人一个表率,不管真实情况如何,有个表率就是有个奔头,大家潜心修炼,修真界才能越来越好。懂么?”   秦炽羽答应:“知道了。”   陆万闲抬眼看他,见他言辞似是敷衍,眼神却沉沉地望着自己,应该是听进去了的。   “其实,”陆万闲忍不住说,“这件赤衣,穿着挺衬你的……若是换成绿的,怕是还有些不习惯。”   赤橙黄绿,赤是第七品,绿是第四品,等级有了飞跃,在弟子级别里已经升到头了,是首席大弟子的品级。   陆万闲估摸着连升四级已经是破格行为,不大可能再升高,那么,今日评级回来,多半就是要换成绿衣。   韩惜见曾经在擢仙大典上拔得头筹,当时奖赏的就是一件绿衣,韩惜见相貌柔和昳丽,穿绿色很是好看,有种猗猗绿竹之感。   秦炽羽却与韩惜见气质完全不同,他的相貌张扬肆意得多,着红是正好,宛如一团明亮的烈火,气质那般灼人。绿色这样文质彬彬的颜色,并不太适合秦炽羽。   “陆仙长若喜欢,我便留下这件赤衣,只在屋里穿。”秦炽羽笑道。   “在屋里穿什么弟子服……”陆万闲瞥了他一眼。   “说出来陆仙长又要责怪我行为不端。”秦炽羽道,但是让他不说,他又憋不住,只在陆万闲耳边暧|昧不清地低声说了,陆万闲的耳朵登时红了起来。   “胡说八道,哪里学的这些古怪毛病!”   秦炽羽捉住陆万闲的手,攥在手里。这种事哪儿用学,见到你时,便无师自通了。   两人来到紫极殿上。   第五排盘龙柱巨大的底座下,聚集着一圈人,是长老会负责评定品级的长老。   长老会如今发展得很好,挑选各峰、院、司的优秀后进修士,在实业上有所作为的,符合长老评级条件,便迅速擢升长老,拉进会里来,因此,也有许多眼生的面孔。   这些长老中,有几位并没有参与到虞渊事件中来,只是对此事略有耳闻,知道秦炽羽的修为比较高,但高到什么程度,他们也不大清楚。   “盛掌门说,等一等他,他亲自来测试这位——秦炽羽师弟的修为。”一名黄衣弟子过来通传道。   “只是赤衣弟子提升品级,用不着掌门亲自来测试吧。”一名青年长老质疑道,“掌门日理万机,如果事必躬亲,我们长老会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苏长老此言差矣,这位秦师弟虽然身着赤衣,但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大乘期,你我贸然动手,又不能和他建立信任关系,很容易受伤啊。”参与过虞渊事件调查的长老劝阻道。   “大乘期?”那姓苏的长老瞪圆了眼睛,年轻人不服输的心气儿让他更来劲头,非要搂袖子试试这个“大乘期”的赤衣弟子修为到底有多高。   秦炽羽倒是无所谓,伸出手臂让他试,苏长老气势汹汹地捏住秦炽羽的脉门。   刚探入一丝灵力,便感到泥牛入海,转瞬之间不见了。   苏长老一愣,不敢再托大,注入几缕灵识,凝成坚固的一线,顺着秦炽羽的经脉走上去。   秦炽羽只觉有小虫在胳膊上爬一般,有些痒痒,便抖了一下。   谁知那苏长老竟倒飞出去,直撞到大厅对面盘龙柱上。   众长老先是大惊失色,接着不约而同地往外站了站,给秦炽羽周围留出一圈空地。   秦炽羽也没想到苏长老竟然被他打飞了,他明明没用什么劲,他心虚地看了一眼紫极殿门边站着的水色身影,却见陆万闲不知何时离开了。   秦炽羽微微一怔,想是陆仙长有什么事先走了吧。   他的身子比他的思维更快,一步移行到的苏长老跟前,将他扶起来,手掌抵着他后背,源源不绝的灵力自背心大穴注入。   苏长老只是一时被打蒙了,他自有神光护体,倒也没受什么伤,清醒时看见秦炽羽正从上方望着他,俊美的容貌间透出些郁色,好像在发愁什么事,这股阴郁的气质有种莫名让人心跳加快的能力,好像他正在担心自己一样。   苏长老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   秦炽羽正在想陆万闲去哪儿了,忽然感觉到手里捉着的人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看见苏长老醒了,便将他扶起来,道了声多有得罪,万望海涵。   苏长老这会儿才从方才那诡异的心跳加快状态里走出来,人家一个有道侣的人,他在那想什么呢!肯定是慕强心理作祟!   “咳,无妨无妨。”苏长老尴尬地抠了抠鬓角。   苏长老走进长老中间,免不了又受了一番笑话,他也不是个心小的人,知道自己闹了笑话,给人打趣两句就过去了。   少顷,盛玉髓和陆万闲一起走进紫极殿,盛玉髓侧过头对陆万闲说什么,陆万闲摆了摆手。   秦炽羽愈发紧张起来,难道评级考核还有什么特殊的环节吗?   两人走近来,陆万闲抬头冲秦炽羽一笑,瞬时,秦炽羽心里的紧张消失了。   他脸上的阴郁之色,也随之一扫而空。   “修为还测么?”盛玉髓问陆万闲,“你知道他是大乘期哪一层?直接告诉我就行了。”   众长老:咦?还能这样?   盛玉髓转头来解释道:“方才已经测过陆长老的修为了,陆长老是大乘前期,渡劫时受过伤,修为掉了两层。”   秦炽羽心中想道,原来刚才陆仙长是去测修为了。   是……盛掌门测的么?   “真是大乘期啊。”众长老一阵惊叹议论。   “修为以低测高比较凶险,所以我们方才去落星小院走了一遭,请老祖出手相助。”盛玉髓说道。   “原来如此。”众长老恍然。又看向秦炽羽,他们明白了为什么盛玉髓不测秦炽羽,而是让陆万闲直接告诉他。   劳动老祖一次就挺不容易的,再来一次,他老人家还闭关不闭关了。   既然陆万闲和秦炽羽是道侣,应该很清楚对方修为几何,一般也不会相差很多,陆万闲是大乘前期,那秦炽羽要么和他一样,要么比他低一些。   长老们凝神等着听陆万闲宣布秦炽羽的修为。   人群中,苏长老更是目光灼灼,这是他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大乘期修士,心中的激情澎湃涌起,啊,万花山的陆长老,真是好看,浑身上下透出那股从容淡定的气场,令人心折——他确定自己肯定是慕强了。   陆万闲微微一笑,看向秦炽羽:“他的机缘比较好,应该是大乘后期。”   大乘后期——那不就是散仙了么!   众人震惊,目光瞬时集中在秦炽羽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魔尊:我恨!   感谢江南鸭王的营养液x10~ 第295章 番外·结契   盛玉髓已经被打击习惯了,从刚才他带陆万闲去测试修为,到落星小院里盛家老祖那句“后生可畏”,再到回来的路上,陆万闲跟他讲秦炽羽在魔域的时候渡过雷劫,只是没上虹桥……   盛玉髓此时甚至可以干巴巴地开一句玩笑:“秦炽羽大约是玄门里修为最高的赤衣弟子。”   岂止是赤衣弟子,在紫衣长老里面修为约莫也是最高的……   众长老面面相觑,这怎么评级?   人修为都到顶了,再给个绿衣首席大弟子怎么也不太合适吧?   秦炽羽倒是无所谓,只是陆仙长好像对他穿绿衣有点意见。   玄门的彩虹色,虽然暗指的是飞升时的虹桥之色,但实际中成衣的颜色并没有彩虹那般扎眼,色调也都有所调整,比如青蓝紫,青是水青色,淡泊超然,衣上又有山间云雾图,仿佛一幅潇洒的泼墨山水,非常好看,秦炽羽素来喜欢看陆万闲穿水色长老服。   绿衣首席弟子服的绿有两种,一种是服制改革前的碧绿,就是韩惜见曾经获得封赏的那种绿衣,这种颜色很挑人,肤色雪白的人穿着便好看,肤色稍深一点就显得古怪,后来考虑到碧绿色孟浪了些,改制成为墨绿色,庄重典雅,倒也是不错的。   只是,秦炽羽好像和庄重典雅沾不上边。   他近年来经历许多事情,成熟稳重了些,然而他的外貌,却是张扬恣肆的那种,天火炎髓发动时,眼瞳还会变成血红色,穿进一件墨绿色弟子服里,总觉得不搭,因此,陆万闲才对这服色品阶颇有微词。   不过,眼下,长老们已经开始讨论,是不是要直接擢升秦炽羽穿紫衣……   “一时间讨论不出结果,也罢。”盛玉髓扬了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这件事我们容后再讨论,接着进行第二项,秦炽羽,你可有什么代表性的法术,可以施展一二。”   评级的第二个考量点,就是专长法术。   秦炽羽抓了抓头,说道:“天火炎髓算么?只是在这里不好发动……”   盛玉髓道:“你不是会缩地成寸么?”   “不错,这也算代表性法术么?”秦炽羽疑惑。   众人一阵唏嘘,行吧,缩地成寸,确实合体期以下也使不出来。   盛玉髓一点头,道:“缩地成寸,我们也见过了,不过还需要走个流程,这样,你去我门中拿件东西过来。”   秦炽羽问道:“什么东西?”   盛玉髓道:“天玑峰正殿知道怎么走吧?正殿南边的钟灵院是我私宅,你进去之后,门前有一名黄衣弟子,道号华英,你同他说是来取珍宝匣的。”   “明白。”秦炽羽一抱拳,转身而去。   众人只见一道红影射出紫极殿,呈弧线掠过天空,另一端连着隐藏在云中的天玑峰。   缩地成寸,就是将目的地拉近到眼前,一步踏过去。   我不就山,山来就我。   只是在他人眼中看来,使用缩地成寸的修真者会化作一道光弧,光弧两端连接着出发地和目的地。   不过片刻之间,秦炽羽便拿着一只黄花梨木雕成的匣子返回紫极殿,将匣子交到盛玉髓手中。   盛玉髓一点头,环视四周,问道:“大家心里有个数了吧?还有什么问题,尽可以此时问明白。”   长老会们嗡嗡议论了一番,其中一人问道:“我们先前听说,陆山主率先突破大乘期,秦炽羽乃是与他结成道侣之后,修为才会突飞猛进……为何现在反倒是秦炽羽修为高一些?”   这问题略有些犀利,却也问出了大家心底隐隐的疑惑。   陆万闲笑道:“这是机缘。”   没有进一步解释。   众人巴巴地等了一阵,陆万闲也不说,不免有些遗憾。不过,修炼之事,本来就是个人的私事,结果摆在这里了,已经足够。   “好吧,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那长老向陆万闲行了一礼,退回人群中。   “第三项,就是对玄门的贡献。”盛玉髓的手指在珍宝匣上叩了叩,说道,“除魔卫道,保卫玄门的太平,使修真界免遭劫难,使九州四海安稳永固。这桩贡献,是不可磨灭的,无可争议的,也将书写进玄门的历史之中。”   他这番话说得庄重、公允,众长老进入肃穆的状态,均向秦炽羽与陆万闲颔首致谢。   这一刻,秦炽羽忽然产生了一些——类似于归属感的感情。   他不一定归属于玄门,可他归属于修真界,属于九州四海中的一个成员。   这一世,不再有正邪大战,不再有群魔突破虞渊封印,将中州焚为焦土的景象,开年的雪,依然纯白无垢,春后的花,亦将继续天真烂漫。   “还有这件礼物,”盛玉髓将珍宝匣捧到陆万闲和秦炽羽面前,“是恭贺两位喜结良缘的。修炼之路漫漫,能有人携手同行,当是世所罕见的机缘。”   陆万闲猜到盛玉髓安排个人在自己宅子里守着,就是为了给秦炽羽指路,肯定有其深意,没想到,盛玉髓却这般心思细腻。   “多谢玉髓兄。”陆万闲双手接过珍宝匣,此时此刻,他便只是盛玉髓的知交好友,而无世俗关系在身,盛玉髓亦微微点头,冰片般明澈的眼眸内透出一丝和煦的笑意。   “多谢盛前辈。”秦炽羽亦躬身行礼,盛玉髓虚虚一托,将他扶起。   欧青子在旁看着,不禁啧啧惊叹,小声与辛周说:“盛掌门果然是天生的领导者,这般施恩的法子,老夫怎么也想不到的。”   “这可不是什么施恩的法子,”辛周笑道,“这是交心。人生漫长,却也短促,能逢着几个知己,能有几次交心的机会呢?”   欧青子侧目:“你们有道侣的人都是这般感情丰富的吗?”   辛周笑道:“怎么,嫉妒了?”   欧青子立刻怼了回去:“呸,老头子一个人快意得很,才不要再来个人管着。看你一把年纪了还要在家带小孩,老头子可遭不了这罪。”   “也不一定要生小孩啊,你看秦炽羽应该就生不了。”   ……   正在和盛玉髓道谢的秦炽羽感到身子一僵,总觉得有两道奇怪的目光戳在自己背上。   评级会之后,约莫七八天,新的玄门服饰便送了过来。   韩惜见、傅唯一也围过来看,想知道最后到底给秦炽羽评了个什么品级。   “莫非是首席弟子?”韩惜见伸手去拆那封存着服饰的木匣子,打开木匣一看,映入目中的竟是一抹紫色,“噫!竟然是紫衣!”   陆万闲也感到诧异,来到石桌前,拿起紫衣看了又看。   “不对,下面还有一件……”韩惜见发觉木匣子下面还有一层,揭开来一看,是件水青色的长老服,“这是怎么回事?”   秦炽羽手中拿着盛玉髓的掌门令,一直插|不进去话,此时方才将掌门令拿出来,抛到空中,一阵金光闪过,空里传来盛玉髓的声音:   “……经长老会讨论决定,擢升原青衣长老陆万闲为紫衣长老,擢升原赤衣弟子秦炽羽为青衣长老,请二位及时更换服饰,以免混淆。”   韩惜见瞪大了眼睛,惊喜万分地大叫一声:“我师尊是紫衣长老啦,哈哈哈哈哈——”   接着,全然不顾形象地扑进傅唯一怀里,两手挂在傅唯一脖子上,傅唯一不得不抱着他转了半圈才卸掉冲击力。   傅唯一脸上亦洋溢着喜色,只是没有韩惜见那般外露,他将韩惜见放回地上。   韩惜见安静不下来,又一溜小跑回到陆万闲身边,急匆匆地催促道:“师尊,快更换服饰吧。”   陆万闲看了一眼秦炽羽,眼带笑意。   两人回到后院,更换了新的长老服。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床榻上,床榻边整齐叠放着一件赤衣弟子服与一件水色长老服。   秦炽羽升阶为长老,他自己也没想到,当他穿上那件和陆万闲以前的衣着一样服色的远山流云袍时,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得有些恍神。   同样的衣服,穿在陆仙长身上,和自己身上,真是两种样子啊。   秦炽羽摸了摸长老服外面的轻纱罩,手指间的触感很是舒服,只见山水纹样之间,云彩因为灵力而轻轻浮动,令人不觉入神。   陆万闲换了紫衣,重新束发,戴冠,又从柜子里取出珍宝匣。   盛玉髓赠给陆万闲和秦炽羽的贺礼是一对玉佩,传音玉佩。   与以往的传音玉佩都不同,这一对,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上面刻着“闲羽”二字的篆体字,分开来是“闲”的一半和“羽”的一半。   玉佩翠绿欲滴,是世所罕见的珍宝,即便没有做成传音玉佩,也应当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盛玉髓还记得,当初让他们二人在天璇峰的珍宝里挑一件做赔偿款,他们挑了传音玉佩。   其中的纪念意义,只有当事人知晓。   陆万闲爱惜地拿起翠绿玉佩,看了又看,想起当初秦炽羽在梦天精舍准备参加擢仙大典的淘汰赛时,夜里经常用传音玉佩跟他说个不休。   如今,两人灵识共同,互相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倒也不大用的着传音玉佩。   不过,情绪归情绪,有时候情绪感受到了,却仍会产生误会,心里想的事,还应当亲口告诉对方知道才是。   “陆仙长,可换好了吗?”秦炽羽自外间挑起门帘进来,滴滴的流苏木珠互相撞击,发出轻响,一身潇洒的远山淡墨水青长袍随着动作微微飘动,前襟敞开,露出里面墨色的短衫,下身劲装绑腿裤,一双神行履。   青年任性地把水色长老服穿成了披风,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风风火火闯进来。   一抬眼,便看见扶着柜门,侧身站在柜前,一丝不苟束着冠带、穿着紫衣的陆万闲。紫色极是贵气,又显得幽深,衬得衣袖间露出的半截小臂如羊脂白玉一般,修长的手指更是纤细分明,指间透出翠色,不知捧着什么样的珍宝。   秦炽羽看得一呆。   柜子边的陆万闲冲他招了招手。   秦炽羽便疾步走过去,捉住陆万闲的手,按在深色的古檀木柜门上,健硕的身躯将他的紫衣长老抵在狭小的空间里,低头攫取他蜜似的气息。   两人厮磨一阵,弄得陆万闲呼吸不稳,唇色更是红润可爱,秦炽羽便顺势将他抱起放在一边书案上,手掌撑在书案边,自下而上亲吻他的脖颈和唇角。   陆万闲哪知道秦炽羽反应会如此激烈,他生怕失去平衡,不得不紧紧攥着秦炽羽的衣襟,在亲吻的间歇里,气喘吁吁地提醒秦炽羽:   “韩惜见他们还在外面等着……”   “新换的衣服,不、不可以弄脏……”   “放、放肆!”   然而这些话语,最后都变成了破碎的尾音。   庭院中,韩惜见等了足足半个时辰。   “怎么还不出来?”他探头往后院看。   傅唯一抓住韩惜见的后领子,将他拉了回来,问道:“你的喜服准备的怎么样了?”   韩惜见得意道:“为了让师尊满意,我给秦师弟准备了两件款式不同的喜服,一件出来应酬用的,一件屋里穿的。”   “已经做了好么?”傅唯一有些意外。   “对啊,这些日子我就忙活这个了,当然做好了。”韩惜见挺了挺胸,十分自豪,“要不你跟我去看一看?”   成功转移了韩惜见的注意力,傅唯一功成身退,被韩惜见拖走。   至于韩惜见精工细作剪裁缝制而成的那三件喜服,倒是出人意料的精品,尤其是带凤冠霞帔的那件金丝百鸟朝凤纹嫁衣,放在成衣店出售,估计都能卖上数千灵石。   只是,大约,没有那么魁梧的女子能穿吧。 第296章 番外·结契   结契当日。   陆万闲不爱应酬,因此只是在前院摆了桌,宴请盛玉髓、王问虚等人,并灵植园的走读生们,一共三桌。   流水席上的美食均是食破天鲸厨房出品,由厨神亲自掌勺,酒水则是灵植园自酿,用的都是最顶级的灵植。众人在桌上流连忘返,自然也少一些对结契道侣的打趣和折腾。   陆万闲出来露了个脸,说了些感谢的话,便匆忙忙避近后院里去了,倒是秦炽羽一直忙前忙后的应酬,接受大家的乱开玩笑,笑吟吟地端着酒杯,有人来说两句喜庆话,他便喝上一杯。   时至午后,过来吃个饭的修士们纷纷散去,盛玉髓留下给陆秦二人主持了结契仪式。   “从此同生共死,休戚与共”之类的话,不免又说了几遍。   结契仪式一直弄到傍晚时分,送走盛玉髓,陆万闲只觉这一天流程跑下来,整个人如抽干了一般,仔细回想,好像又没干什么特别费劲的事。   只是此刻,他特别想倚在软榻上,安安静静地看看书,享受晚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的那种惬意。   “师尊!”韩惜见兴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万闲转回身,便看见韩惜见和傅唯一在后院的月洞门前站着,韩惜见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惜见,唯一,今天辛苦你们了。”陆万闲向他走去,正想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却被韩惜见一把抱住了胳膊,往后院拖去。   “师尊,给你看个好东西。”韩惜见将陆万闲拖到房门前,这才松了手,房门上挂着大红的帘子,还被韩惜见绣了一个“囍”字。   陆万闲略有些尴尬,结契而已,搞得这么像世俗结婚,接下来岂不是还要送入洞房?   “快快送入洞房。”韩惜见撩开帘子,和傅唯一一起,一左一右夹着陆万闲,带着他进了里间。   “嘭”的一声,房门在身后关上,陆万闲站在光线略暗的屋内,还能听见门外嗤嗤的笑声。   书案上摆着两根大红蜡烛,此时正在毕毕剥剥地燃烧,陆万闲微微皱眉,他的视野如今已经不受光线影响,就算窗户上绣着大红“囍”字的流苏金边红帘子挡住了室外光线,红蜡烛的光照效果又很差,他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坐在床帐里,盖着红盖头的“新娘”。   韩惜见又弄什么鬼。陆万闲无奈地走上前去,伸手要掀起红盖头。   那“新娘”却眼疾手快,递来一杆玉如意,塞进陆万闲手里。   陆万闲露出疑惑之色。   难道是要他用玉如意揭起盖头吗?   “新娘”乖巧地坐在床沿边,也不说话,静静等着。   陆万闲只好用玉如意挑起盖头下缘,流苏一阵乱颤,盖头掀起,露出一个张扬肆意的美人来。   陆万闲愣住,手上一松,玉如意坠下,那美人抬起尺寸略大的绣鞋一接,功夫极是迅捷,随后隔空抓过玉如意,拿在手里摩挲,雌雄莫辩的昳丽容颜展开一个笑容,更映得满身烈火似的金红嫁衣艳丽无匹。   “相公,来洞房吗?”美人捉住陆万闲的手臂,往床里一带。   瞬间天旋地转,上下颠倒,陆万闲跌进软红床褥间,身上压着沉甸甸的“新娘”,即便隔着两重喜服,也能感受到肌肉轮廓分明的“娇躯”。   这是第一次,陆万闲发现秦炽羽的相貌竟然是很有冲击力的。   往日里他看秦炽羽,就像老农看一个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菜苗,固然万般喜欢,但也只是比别的菜苗茁壮鲜艳一些;后来两人关系发生变化,陆万闲迟钝地意识到,原来秦炽羽的身体是这样的,穿着衣服的时候并不能预料到。   但是,自始至终,陆万闲迟钝的神经,都没意识到,秦炽羽的相貌很好看,是那种迫近了会让人感到惊心动魄的好看。   渐渐地,他心里顽固的刻板印象——韩惜见才是玄门第一美人——被彻底打散了。   “陆仙长,别这样看着我,”秦炽羽脸上的笑容敛去,声音里染上浓重的鼻音,“我忍不了。”   “好看。”陆万闲轻声说。   秦炽羽感到脑海中最后一点理智消失殆尽,他化身为火,将两人一同裹挟进蚀魂销骨的热切之中。   不知过了几个昼夜。   陆万闲从混乱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阳光洒落在他脸上,他抬手去挡,眯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繁茂的香雪海树林,树林之间是蔚蓝的天空。   他疑惑地望着这景象,怎么冬天里香雪木也会开花的?还是他在做梦?   然而身下的草地,又如此真实——等等,怎么是草地,不是雪地?   难不成……陆万闲感到自己老脸热了……难不成他和秦炽羽竟荒唐到冬天都过完了??   体内充沛的灵力流动,意味着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其实只要秦炽羽不要忘记双|修中最为重要的环节是修炼,陆万闲此时的修为大约已经突破大乘中期了。   陆万闲调动灵力,在周身经脉走了一个周天,手脚绵软无力的感觉改善了不少,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四周景象缤纷入目,令他不由得呆住了。   这是……东明岛?   有人躺在陆万闲身边,此时扣住他的手,温度偏高的手掌抵着他的手掌,手指挤进他指缝间,牢牢扣住。   “陆仙长,你醒了。”秦炽羽的声音。   陆万闲低头看去,便看见躺在他旁边草地上的秦炽羽。   此时两人都已经换了一身便服,陆万闲模模糊糊记得喜服好像在第一时间就被扯碎了,可惜韩惜见费了那么大劲。   后来……后来秦炽羽问他要不要回东明岛,他说可以,然后眼前景象一晃,就变成了东明岛,结界上的金光微微闪动,他好像主动打开了结界,让两个人一起坠进温暖的南方海水中,然后又一路荒唐到岸上。   东明岛花草繁茂,禽鸟众多,唯独没有人,本来是修炼的清净之地,留存着许多陆万闲和师父东明真人的记忆。   只是如今……陆万闲再度捂住了额头。   某些不堪回首的片段如走马灯般不断从陆万闲眼前闪过。   陆万闲又使劲捶了捶脑门,他从来没有这么羞愧过,简直恨不能钻进百宝锦囊里再也不出来见人。   “陆仙长……”低沉的声音贴着陆万闲颈后上来,热气喷在他耳背上,陆万闲不由得绷紧了后背,秦炽羽的触碰竟让他的身体有了条件反射般的酥|麻,“还会头疼么?”   “会,我现在就很头疼。”陆万闲侧过脸,正色道,“秦炽羽,我们要好好谈一谈。”   秦炽羽手掌穿透实体,透过两层布料,直接接触到陆万闲腰后的凹陷处,微微使力握住,拇指在那皮肤薄软处轻轻摩挲。   “秦炽羽!”陆万闲皱起眉头。   “这里的雷殛纹,已经抹除干净了。”秦炽羽心满意足地说。   陆万闲一愣,回转身,向下看去,灵力运于眼睛之中,透过实体,果然看见后腰上最后一点雷殛纹都消失不见。   原来秦炽羽这般肆无忌惮,只是为了快一点抹掉他身上的黑色纹路么。   陆万闲又心软了。   这样看来,秦炽羽并不是没有分寸感,而是用心良苦,只是想彻底治好他身上的痕迹。   陆万闲脸上的表情变化,秦炽羽尽收眼底。   他忍不住从后面抱住陆万闲,把下巴垫在他肩膀上,这样就好像他的陆仙长完全藏进他的怀抱里了,很安全,不会再受伤,不会再突然消失。   “陆仙长,你要说什么,我在听着。”秦炽羽愉快地闭上眼睛,感受着怀里的全世界。   “其实也没什么,”陆万闲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下一次不要闹这么大动静,修炼是要克制的,修身养性,不是像你这样……”   一阵风来,将谆谆教导的话语声送远,随着香雪木花瓣一起,飘进东明岛的初春里。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个番外是飞升,嗷嗷~   感谢云迟的地雷x1,WEREWOLF-J的地雷x2~ 第297章 番外·飞升   时如流水,物换星移,不知不觉又过了百年时间。   雷云聚集在东明岛上空,狂风掀起高高的浪头,拍击在礁石群中。   陆万闲站在岛屿高处,在他身后,秦炽羽拿来一件披风,替他系在肩上,低眉细致地系好锦带,俊朗的侧脸线条因为担忧而绷得紧紧的。   陆万闲叫他抬头看远处的海面:“你看,远处海面上还是亮的,夕阳可真美啊。”   秦炽羽抬起头,果然看见天海交接处,金色的薄云层层叠叠,海面上金鳞跃动,闪烁着夕阳的余晖,十分美丽。而近处乌云密布,深海幽黑难辨,竟有几分黑夜里的感觉。   陆万闲侧脸望着秦炽羽,觉察到他心中的不安,出言安抚道:“放心,会顺利的,毕竟这也是我第三次渡劫飞升了。”   这话并不能起到安抚人心的效果。秦炽羽搂住陆万闲的腰身,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等一会儿,我们就在天上见了。”陆万闲笑道,“你可不要再错过虹桥引渡。”   “嗯。”秦炽羽用鼻子蹭了蹭陆万闲的脸,又吻住他的耳垂。   “别闹,专心应对雷劫。”陆万闲拍了拍他的手臂。   九天雷劫轰然降落时,两人已做好完全的准备,迎着劫雷向海面飞去。   电光狂闪,劈开海天。   雷云翻滚,震慑四方。   穿过一层层的雷云,噼噼啪啪的高空冰雹砸在护体神光外面。   两人携手向上,突破最后一层紫色雷云之后,黄昏时灰蓝的晴天出现在头顶,逐渐充满视野。   天边,七色的虹桥呈拱形,横贯苍穹,另一端徐徐降落,落在两人面前。   飞升成功了。   秦炽羽始终紧紧攥着陆万闲的手,此时也不例外,两人相视一笑,向七色光中走去。   东海上有人飞升成功。   这消息很快传遍了修真界。   玄门召开长老会,盛玉髓向众长老宣布,自上一个五百年,东明真人飞升成功后,万花山主及其道侣也飞升成功了。   万花山主陆万闲留下一封书信,将东明岛的财产赠予玄门,万花山的弟子有优先使用权。   韩惜见和傅唯一作为万花山唯二弟子,也被叫来紫极殿开会,韩惜见接过陆万闲的书信时,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哭起来。   “对、对不起……明明是高兴的事情……呜呜呜呜……”韩惜见哽咽地说不出话了。   虽然知道早晚有一天要分离,可是真的到了分离这一天,韩惜见仍然接受不了。   众人知道他们师徒情深,纷纷上来劝慰了一番。   只是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也不能稍减韩惜见心中难过。   最后还是傅唯一劝住了韩惜见。   “想见到师尊,很简单,飞升就行。”他说,“你不希望师尊在天上等太久罢。”   韩惜见睁着汪汪泪眼,狠狠地点头。   又来到这片熟悉的云上世界。   陆万闲环顾四周,心中升起些许感慨,当初,他也来过这里,只是心境完全不同。   再一次被天道灌输天地至理,点破过去种种,陆万闲并不曾有太大触动,无他,他已经“朝闻道”过一次了。   秦炽羽则不同。   他就像当初的陆万闲一样,经历了思想上的巨大变革,以往笃信的一些事,被彻底颠覆,朦朦胧胧窥见的一些道理,此时纤毫毕现地呈现于目前。   他愕然地望着空无一物的白云世界,眼中一点光华出现,又隐匿入黑沉沉的瞳孔之中,他的境界又提升了许多。   “陆仙长。”秦炽羽从天道点化的震撼中走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他的陆仙长。   陆万闲的手仍然被他紧紧攥着,知道他刚刚经历了意识的翻天覆地,不便打扰他,便静静地守在他旁边,等着他回过神来。   “在这里。”陆万闲笑着答应道,“感觉怎么样?”   秦炽羽回过头,目光里仿佛蕴藏着深沉的大海,他定定地凝视着陆万闲,仿佛要把他重新在心里镌刻一遍,直到目光描摹遍了五官轮廓,秦炽羽往前走了半步,伸手抱住陆万闲。   “感觉更喜欢陆仙长了。”秦炽羽说着,更用力地圈紧怀里的人。   在洞悉万物万事之后,他方才知道陆万闲曾经为他做的一切,在那些未来飘摇不定的晦暗时刻里,陆万闲永远留着一寸心软,要时时回来顾盼着他。   陆万闲无奈:“天道灌注万年智慧,就教会你这个?”   “咳。”云中传来一个老者的咳嗽声。   陆万闲身子一僵,抬头望去,白云悠悠,并无人影。   可这声音,分明是——   “吾也想说,天道灌注万年智慧,就教会你放弃飞升,头也不回地跃入万丈红尘?”老者轻轻叹息。   此时,秦炽羽也觉察到陆万闲的异样,他放开陆万闲,观察他脸色。   陆万闲的目光不断搜寻着什么,他移动脚步,穿过一片□□,终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父!!”   □□之后,周身笼罩着金光的白发男子容颜肃穆,眼眸间却饱含着温和慈爱之情,望着陆万闲。   陆万闲从未如此激动过,一向淡定从容的他,此时却像小孩子一样,不顾一切地奔向白发男子。   白发男子微笑着接住陆万闲,低垂的眼眸间流露出对爱徒的宠溺。   秦炽羽知道这位是谁了,陆万闲的师父,东明真人,东明岛的主人。   他来到白发男子面前,拜了下去,叫道:“太师父在上,请受弟子秦炽羽三拜。”   秦炽羽拜了三拜,均是大礼,额手相加,每一次都将身段放到最低位。   “知道是你了。”东明真人一抬手,秦炽羽便被一股柔和的无形力量托起来,再拜不下去,“也不必称太师父,差着辈分,叫我徒儿难做,称真人便是。”   “真人。”秦炽羽从善如流。   “你们的事,吾皆已知晓。”东明真人道。   一阵尴尬的沉默。   东明真人已是大罗金仙,自然洞悉世间万物,知晓过去未来。只是,徒弟和道侣那点似是他也说自己知晓了,陆万闲免不了想起他和秦炽羽在东明岛和其他地方干的那些荒唐事。   陆万闲一向舌灿莲花,自信于雄辩之才,此时却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师父……恕罪。”   东明真人却只是一笑:“是件美事,何罪之有。”   秦炽羽只觉心花怒放,他的老丈人实在太通情达理,儒雅又潇洒,怪不得培养出如此可爱的陆仙长。   “称真人。”东明真人冲秦炽羽一点头,“你们随我来。”   秦炽羽赶紧止了胡思乱想,战战兢兢地跟着东明真人和陆万闲,往云边走去。   东明真人带着二人游览了一番仙人们在天上的居所,见识了各种神奇的建筑,天上不如人界繁华,仙人们各自宅居,或是修炼悟道,或是守护天道运行的规律,或是护佑一方土地平安,很少互相往来。   为了保证飞升上界的新仙人们彻底斩断尘缘,不干扰世间自然规律,天道有一条规矩,就是不能重回故地,仙人可以去三千世界任何一个角落游历,就是不能回到他们飞升之前所在的时间与空间。   “你们可选择继续修炼,也可选择游历三千世界,这水镜中有世界残影,选定之后,便可以前往对应的世界。”东明真人将二人带到一间静室之中,四面均为白雪石砌成的墙壁,中间一座石台,台上放置着一只兽首龙纹铜盆,中间装着不透明的“水”,看不到水底,只能看到水面上浮现出的画面。   一路上,陆万闲都在给东明真人讲世间的经历、玄门的发展,虽然东明真人已经知道,还是认真听他讲,时不时询问一两句,陆万闲便更为兴致勃勃地述说下去。   如今,陆万闲也说累了,对师父的思念,已经得到补偿和回应,他心中满是喜悦,知道不该打扰师父继续修炼,便说:“师父放心,我们会小心使用此物。”   东明真人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秦炽羽,两人眼神相触,秦炽羽站得笔直。东明真人一笑,退出房间。   陆万闲来到水镜前,向水镜中看去。   三千世界,一时间也看不完,陆万闲觉得有趣,便津津有味地看下去,时不时还与秦炽羽讨论一番。   直到一处似曾相识的景象出现在水镜中,陆万闲微微扬眉。   “这是何处?”秦炽羽自语道,“看着有些眼熟。”   “你也觉得眼熟?”陆万闲诧异。   “陆仙长,我们去这里看看吧。”秦炽羽笑道。   白光闪过,静室内又恢复到空无一人的状态。   秦炽羽和陆万闲被一股吸力捕捉到,随后坠入水镜世界。   这世界委实奇怪,正处于夜晚,地面却被灿烂的光辉笼罩,就像繁星坠落到了世间。   高空中,云层不断向后飞,秦炽羽和陆万闲手指相扣,穿过层层薄纱似的云雾,落向这片光芒如河流般涌动的土地。   一丛丛缀满星星的巨塔堆叠拥挤,高塔下光华平直的“河道”并不流淌河水,而是淌着一点点红的、黄的星光,靠近看时,才发现是一个个可以自由移动的铁皮小方块,而那些巨塔则是由一层层房间构成,堆叠向上,足有百层来高,即便宝德院也造不出这样的建筑。   “这是……”   陆万闲惊叹不已,为了方便近距离观察高塔,两人从两座高塔中间的缝隙里飞下去,只见一片片琉璃后面,确然是许多人生活的房间,只是他们的家具、服饰,都是陆万闲和秦炽羽从来没见过的。   两人降落在一处小巷内,路边有高高挑起的“夜明珠”,照耀着脚前一片看不到砖石衔接缝隙的路。 第298章 番外·飞升   “这地方你来过?”   “这地方你来过?”   两人落定在地,第一句便是异口同声的提问。   天道虽然点化世俗道理,令人通透万事,可是,人心里总是藏着始料未及的事,比如眼下这一件。   陆万闲和秦炽羽正在面面相觑,便感到两溜刺目的光柱射了过来。   “什么东西?”两人同时回头,看见一个铁皮盒子前头顶着两条光柱冲了过来,不知是什么怪物,陆万闲抓起秦炽羽的手,便往空中跃去,一个利落的飞跃,轻轻落在铁皮盒子顶上,一片五六尺见方的平地上。   铁皮盒子停了一下,里面传出人声:“诶?老张,刚才前面是不是有人?”   “没有吧!”   “你是不是撞到人了,快下来看看!”   “不会吧,这么倒霉,我怎么没感觉撞上东西了?”   铁皮盒子里两个人在对话,话语间很是慌张。   不一会儿,左边的盒子侧面打开一扇门,一个秃头男子走了出来,往铁皮盒子前面看了看,又往旁边环顾一圈,松了口气,坐回盒子里:“没撞到人,连个鬼影都没有!老刘你就吓唬人,下次不带你了。”   “嘿,刚才真看见人了,两个穿古装的。”   “什么古装,别吓唬人,大晚上两个穿古装的人从前面过,还一下子消失了,你说这事儿渗不渗人。”   “可能我看错了吧,嘶,不可能啊,我看的清清楚楚……”   铁皮盒子一阵抽动,又开始往前进行。   陆万闲和秦炽羽互视一眼,从铁皮盒子后面翻了下去。   两人走得悄无声息,却不知那铁皮盒子里的人怎么发现,突然大叫一声,盒子发出一阵雷鸣,呈之字形猛扭了两下,差点撞到路边挑着夜明珠的杆子。   陆秦二人见状,在闹出更大动静之前,立刻移行溜出小巷。   小巷外面,是一条大街,街上满是顶着两个光柱的铁皮盒子,一个接一个,看不到头。   大街两边是各式各样的小商铺,还有两道砖石铺成的步道,许多穿着奇怪的人走在上面。   “糟糕。”陆万闲没想到外面的人比里面还多。   不巧走上了一条更容易引人注意的路。   街上的行人纷纷向两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从两人身边走过的时候,还会一直盯着——直到撞上柱子。   行人互相交流,只字片语间,似乎有“漫展”“汉服”之类奇奇怪怪的名词。   陆万闲一向谨慎,此时突然暴|露于人前,他便想画个隐身符咒,先避一避。   秦炽羽却拉住了他的手,冲他微微摇头,带他往前走去。   并没有想象中的围追堵截,路人也只不过是盯着他们看一阵,很快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个世界的人好像比较包容,陆万闲想,即便他们穿着与旁人格格不入的服装,也没有人大惊小怪。   耳边传来秦炽羽的声音,是传音入密:“陆仙长别紧张,他们这里也有人和我们穿的类似的。只管往前走。”   两人堂堂正正地走在大街上,手拉着手,穿过人|流。   果然如秦炽羽说得一样,并没有人上前阻拦询问,只是多看两眼罢了。   稍微放下心来,陆万闲开始欣赏周围的异乡风景。   大幅的招牌上跳跃着彩色的光芒,仿佛有法力蕴藏其中,时而聚集成人影形状,还会跳会笑,时而分散成奇怪的字符,弯弯曲曲,不知什么意思。   街上到处都是喧闹声,比陆万闲所见过的上元灯节还要热闹,每走过一爿店面,都会听到里面传来不同的歌声,仔细看去,却又没有人在唱歌。   陆万闲直看得目不暇接。   “看那边。”秦炽羽侧头在陆万闲耳边说。   陆万闲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排铁皮盒子停在许多并列画在地下的白线前面,人|流涌过白线,人群中,一个身穿飘逸对襟广袖粉蓝纱罗的女子款款而行。   果然有人穿着和他们类似的服装啊。   那女子妆容精致,发髻繁复,只是步伐要比陆万闲他们那个时代的姑娘们潇洒不少,走起路来风风火火,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陆万闲注视着她的时候,恰好她也抬眼看过来,对上陆万闲的目光时,女子勾起唇角,笑得邪气十足,还冲陆万闲招了招手中的团扇。   这世界果然神奇得很。   秦炽羽带着陆万闲通过地下的白线,走进一片空旷的场所中,喧闹声逐渐退去,两边林木渐浓,一道院墙横亘在台阶上方,夜色中,唯有这片灯火稀疏,倒显出几分不凡来。   陆万闲向上看去,蓦然看见一座眼熟的宝塔,制式与他们那个世界的差不多,只是窗户里都黑黢黢的,显然是没有人在用了。   “这是围绕古寺庙建成的公园。”秦炽羽说道,“公园……就是普通百姓都可以来这里游玩的场所,花草树木比较多,在城市里比较少见。”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升上来了。陆万闲看向秦炽羽:“我刚才就想问,你为什么会对这个世界这么熟悉?”   “陆仙长为什么又对这个世界眼熟呢?”秦炽羽笑道。   陆万闲狐疑地看着秦炽羽,兜圈子不是秦炽羽的习惯,除非,秦炽羽的答案和他有关。   “我第一次飞升,闭关了四千多年,中间一段时间难以突破,便神游到世间。”陆万闲思忖道。   那时候,世间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他们那一片用结界保护起来的昆仑山,其他地方沧海桑田,连陆地结构都不一样了,陆上的人群生活习性更是有了巨大改变。   陆万闲神游之时,只是浮光掠影地看了看山下的世界,也看到了如水镜中呈现的高楼大厦。   因此他才挑选这个世界进来。   “陆仙长闭关之时,我的一缕魂魄闲来无事,也在外游荡了一番,”秦炽羽说道,“见识到这未来世界的种种奇妙之处,知道有高楼大厦,汽车轮船,还有许多新奇有趣的东西——比如游戏。”   “游戏?”陆万闲懵住,他估摸着,秦炽羽所说的“游戏”,应该是不是他理解的椿蒲六博之戏。   “走,我们上去。”秦炽羽故意卖了个关子,带着陆万闲飞上古塔,落在装饰着铁马兽头的屋瓦上,微凉的夜风吹上来,带着城市夜晚的烟火气。   两人并排坐在屋瓦高处,秦炽羽指给陆万闲看那些行人:“你看,那些等车的人,很多手里都拿着一个发光的板子,他们叫‘手机’,‘手机’里有一种打发时间的东西,叫做游戏……”   “说来也很奇怪,他们的游戏很多都是以我们那个世界的人作为主角,嘶,对了,我还没介绍主角是什么……主角就是……”   在秦炽羽的介绍中,陆万闲大致理解了什么叫游戏,什么叫主角,什么叫系统,什么叫控制面板。   “游戏里有一个用来吸引人的环节,叫抽奖,主角通过完成系统的任务,积累分数,获得抽奖机会,但是,抽中有用的奖品的机会很低,为了抽中想要的奖品,玩家就会不停地完成系统任务,不知不觉中被系统控制……”   秦炽羽比手画脚地进行了一番极为细致的介绍,只是,介绍着介绍着,感觉旁边人的情绪有点不对。   他停了下来,询问地看向陆万闲。   “秦炽羽,我怎么总觉得,”陆万闲眯起眼睛,“这个模式这么耳熟呢?”   “咳,”秦炽羽别开脸,目光深沉地眺望远方,“今天的月亮真是圆啊。”   月亮圆不圆陆万闲不知道,他看秦炽羽的脑袋是挺圆的。   陆万闲和秦炽羽在未来世界玩了半年,渐渐将这里的风俗习惯摸得差不多。   对东明真人的思念与日俱增,陆万闲想回去了。两人便又从水镜中穿出,回到静室之内。   经此一番游历,陆万闲的眼界又开阔不少,想与东明真人探讨一番。   恰巧东明真人不在仙府内,陆万闲便和秦炽羽一起云边漫步,看看日落月升。   “本以为天道点化之后,就顿悟了世间万物,如今看来,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陆万闲将自己的心得述与秦炽羽说,“这大约就是要游历的原因吧。”   秦炽羽笑道:“陆仙长还想去哪里?我们一起去。”   “三千世界,自然要都去一遍。”陆万闲心情颇佳,没错,他才不要宅居,他要到处旅游。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见一声激情澎湃的叫唤:“师尊!!”   接着,一团白雪似的影子扑面而来,陆万闲被撞了个趔趄,扶住扑来的人,定睛一看,不是韩惜见还会是谁?   陆万闲错愕:“惜见?”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水镜世界的时间流速又有所不同。   不知不觉间,一次旅行的功夫,再回到云上时,以前朝夕相处的人们就出现在了眼前。   “师尊,我好想你啊,”韩惜见抱着陆万闲的腰,像倒豆子一般倾诉着,“你不知道我修炼了多久才上来……你不知道傅唯一有多过分……”   在他的倾诉中,陆万闲知道了万花山现在发展的很好,灵植园的走读生们后来大半选择留下来,现在蓬勃发展为一座兴旺的山门,就在韩惜见和傅唯一飞升之前,在万花山上置办了一座新的山庄,是五进的大院子,还有新晋弟子们的住宿,都已经解决了。每年,大家都会聚集在一起,吃一顿热腾腾香喷喷的年夜饺子,再拜一拜他们的祖师爷陆万闲和祖师奶奶秦炽羽。   当然,不用问,这些都是韩惜见主持的。   三人一边说一边走,韩惜见得意地挺起胸,等着陆万闲夸他。   忽然间,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绊倒。   “秦炽羽,你干什么?”韩惜见觉察到火灵波动,恼火地看向旁边。   秦炽羽双手抱臂,若无其事地望天:“谁要当你祖师奶奶。”   “还不是你先让我叫你师爹的!”   两人又进入嘴炮拱火的熟悉状态,陆万闲无声地笑,心里最后放不下的一角,被填满了。   他若有所感地抬起头,便看见云雾缭绕的那一端,走来两个人,左边的人高大沉稳,目光坚毅,右边的人丰神俊秀,道骨仙风。   是傅唯一和盛玉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EREWOLF-J的地雷x4,感谢叶大大带我飞的营养液+1~   番外也完结了,埋的线也都挖出来了,陆老师去过快活日子啦,哈哈哈哈。   爱你们!   顺便求一发完结五星好评=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