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归于田园 作者:西大秦 文案: 作为联邦基因最完美的Omega,蓝斯·泽维尔为他的未婚夫,联邦元帅亚伯拉罕付出了一切,最后得到的却是无情的背叛。 失去了孩子,失去了腺体,成为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亚伯拉罕却和他的亲弟弟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蓝斯以生命为代价,向这对贱人发出疯狂的报复,他以为自己会死去,谁知道他变成了古老地球的一抹幽魂。 程萧然,大学三年级穷学生,生平只知道埋头苦读和拼命打工,一次意外被侵犯,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精神崩溃的他选择了自杀。 当蓝斯成为程萧然,一切都将变得不同。 ☆☆☆☆☆☆☆☆ 排雷:蓝斯拥有极其强大的精神力和高等智商,但成为程萧然之后精神力非常弱,就是偶尔催眠催眠人,并拥有几支修复液和一个原本存放机甲现在严重缩水的纽扣空间。 这其实是一个大学生回乡下种田赚钱带孩子的故事,有生子情节。 内容标签:生子 穿越时空 随身空间 强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萧然,傅之卓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蓝斯·泽维尔 “今天是一个伟大而神圣的日子,我们的联邦元帅,有着最强级SS级精神力和SS级体格的联邦最强者艾伦·亚伯拉罕和同样有着SS级精神力的亚萨·泽维尔,将在此举行盛大的婚礼,让我们祝福他们!” 司仪高昂而激动的开场白一落下,礼堂里就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四壁的巨大三维显示屏上,播放着来自星际各处的民众激动的影像,他们聚集在广场上,会堂里,草坪上,隔着无数光年的距离向这对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到一起的新人送出自己的祝福。 台上,巨大的光圈下,一对出色的男子站在那里,高大魁梧的那个几乎有近两米的个头,一身洁白的元帅礼服,胸口挂满了代表着荣耀与辉煌的勋章,他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太阳一般惨烈而又夺目,他的五官宛如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俊美霸气,嘴边邪肆的微笑让无论男女都为之尖叫,仿若神祗俯视人间。 这就是立下了无数战功,Alpha中最强者,被称为军魂的联邦元帅艾伦·亚伯拉罕! 艾伦·亚伯拉罕身边的男子足足比他矮一个头还多,一身白西装将他略显忧郁文弱的气质烘托得恰到好处,他有着一双大海一般深邃迷人的眼睛,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神情温柔如水。他的身材娇弱,和粗壮雄武的元帅站在一起,尤其显得需要保护,这就是联邦最优秀,也是唯一一个精神力能够达到SS级的Omega——亚萨·泽维尔! 这两个男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他们生来就仿佛是为彼此存在! 礼堂上气氛热烈,完全不需要司仪带动,坐在下面的联邦高层们都非常满意,这一次婚礼,一定会为联邦军队的形象添上一道动人的光辉。 亚伯拉罕家族族长和泽维尔家族族长相视而笑,这次结合他们彼此家族都非常地满意。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略带嘶哑的声音却那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这么热闹,怎么没请我?” 这声音竟然是通过礼堂上所有的扩音器释放出来,于是所有人都听到了这道冷到骨子里的声音。 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人们转头,看着礼堂入口缓步走进来的男人。 这个男人身高约在一米七五左右,这在星际时代完全可以算是矮了,可他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只觉得他是这样的修长挺拔,仿佛一把巨刃随着礼堂入口的阳光斜插进来。 他穿着一身亚麻色的休闲服,乌黑而略显凌乱的黑发贴在脖子上,通身都显得那么随意,可一步一步都好像踩在人们的心口上;他的皮肤近乎于病态的苍白,甚至能看到青色的血管,身材又是那样的瘦削,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够折断,可是当他抬头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却让人感到恐惧,让人发自心底地感到臣服和卑微。 “蓝斯·泽维尔?”渐渐有人反应过来,叫出了来人的名字,“这不是元帅的前任未婚妻吗?” 蓝斯·泽维尔这个名字大家一点都陌生,这是元帅上一任未婚妻,但是是政府强制配对的,因为蓝斯·泽维尔作为Omega,他的生育能力非常优秀,基因是全联邦最完美的,也是和元帅最契合的,两人结合将能诞下最优秀的子嗣。 然而蓝斯·泽维尔本人却一直籍籍无名,直到两个月前,一群星盗为了羞辱元帅,将蓝斯·泽维尔绑架,当着全联邦人民的面,将蓝斯·泽维尔的腺体割了下来! 腺体是星际时代一个人的性别的决定因素,没有了腺体就等于成为了没有性别的怪物,腺体对于一个以生育能力作为整个社会价值和人生价值的Omega来说,几乎等于一切。 最终元帅将蓝斯·泽维尔救了出来,并且在媒体面前表示蓝斯·泽维尔是为他受了如此大的罪过,他永远不会离弃蓝斯·泽维尔,会立即与他举行婚礼。 这句话几乎让整个联邦震惊和愤怒,元帅的作为全联邦最强大者,怎么可以娶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Omega,怎么能够不留下子嗣? 就在此时,蓝斯·泽维尔在被援救出来接受治疗和检查时,却被爆出已经怀孕,因为腺体的缺失,胎儿已经在体内死去,这简直是一个悲剧!然而紧接着却又出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这个死胎和元帅半点关系也没有! 蓝斯·泽维尔作为元帅的未婚妻居然坏了别人的孩子! 蓝斯·泽维尔瞬间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泽维尔家族也因这件丑闻而岌岌可危,在此之际,蓝斯·泽维尔的亲弟弟亚萨·泽维尔却站了出来,说自己愿意为哥哥受过,他也是Omega,而且还是唯一一个有着最强的SS级精神力的Omega,虽然基因并不如哥哥那样和元帅契合,但也足以为元素诞下强大的后代。 并且,他也默默地恋着元帅,他希望用自己和将来为帅诞下的孩子,来平息元帅的怒火。 元帅在震怒之余,很快被亚萨·泽维尔感动了,在全联邦民众的期待和焦急中,他们很快订了婚,泽维尔家族也得以保全甚至更进一步。 至于蓝斯·泽维尔,那个过街老鼠彻底被人们遗忘了,偶尔提起来也全是骂声。 可是此时他怎么出现在这里?不怕被愤怒的元帅拥护者们踩成肉酱吗? 泽维尔家族族长,也就是蓝斯泽维尔的父亲腾地站了起来:“蓝斯,你来这里干什么?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给我滚出去!” 蓝斯微微一笑,黑眸幽深,宛如散发着光晕的黑色宝石,他的五官因为苍白而显得并不那么起眼,可是这一笑,却骤然凌厉了起来,狭长微翘的眼尾如同刀刃一般,透着股夺人的气势。 “父亲大人放心,我不是来闹事的,我只是来拿回我的东西。” 台上元帅浓眉微皱,不悦地看着蓝斯:“蓝斯,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被割了腺体的事情,我非常内疚,但你应该知道,我作为一个军人,对配偶的忠诚度要求非常高,在你怀上了别人的孩子的时候,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可能了。” 蓝斯笑了起来,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了每个角落,他笑自己的愚蠢和落魄,他一生勇敢无畏,可最终打败他的,居然是这样不堪而又低劣的罪名。 礼堂里和大屏幕上的人们反应过来,开始咒骂蓝斯是个人尽可夫的货色,要他立即滚出去。 亚萨·泽维尔连忙安抚愤怒的大家,从台上跑了下来,拉住蓝斯的手,悲悯而又哀切地说:“哥哥,你快走吧,虽然你没有了腺体不能再有孩子了,但你还可以领养,你的人生还是有希望的,不要自暴自弃了,再留下去大家恐怕会把你撕碎的!” 蓝斯不屑地瞥他一眼,轻轻一抬手,亚萨·泽维尔就被甩开,撞翻了一桌酒席,酒水菜肴洒了他一身,异常狼狈。 亚萨·泽维尔大惊失色,蓝斯根本没有用多少力气,可那一刻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就好像是被精神力操控了一样。 可是他的精神力已经是最高级的SS级,能破除他的防线推动他的身体,那精神力该有多强? 元帅冲过来抱起亚萨·泽维尔,冲蓝斯吼道:“蓝斯·泽维尔你简直不可理喻!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再接受你,只会更加厌憎你,你死心吧?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然而无论他怎么吼,礼堂外依然静悄悄的,元帅感到不对,蓝斯笑了笑,打了个响指,礼堂大门就轰然闭合:“元帅大人的自恋程度才是叫人厌憎吧?我说过,我是来拿回我的东西的,只要你乖乖交出来,我立刻就走。” 元帅觉得不对劲,可是蓝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他,他不由自主地问:“什么东西?” “你的成就,你的名声,你的荣耀,还有,我那无辜死去的未出世的孩子!”蓝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见元帅脸色大变,他一挥手,所有的三维巨屏上就显示出了无数的资料。 “三十年前,我们相识才半年,你十六岁,还不是多么优秀的Alpha,你报考第一军校,评估卷子只做出及格线以上的成绩,是我给你分析的历年题型、同期考生的长短处,你才得了第一。” “你十八岁,要参加实战演习,是我给你做策划做演算,陪你演练,指挥能力平平的你才屡次获得第一。” “你二十岁,体格修炼上难以寸进,是我翻遍了所有的体格技能书,为你量身订造出一套修炼方法,以你的名字命名。” “你二十三岁,你说营养液吸收率太低,我远赴边缘星球,找到了古老的碧冰藻,提取出关键基因,从而研发出能够最大程度修复人体细胞、增强细胞活性的碧冰系列营养液,挂在你名下出售。” “你二十八岁,远征帝国,负伤而回,我才发现当时的机甲普遍存在的机动性差、磨损率高的缺点,五年钻研,才终于诞生出军神一号。” 随着蓝斯的一声声话语在礼堂上回荡,屏幕上就会出现相关的视频、画面和文籍资料。 蓝斯陪着元帅复习,蓝斯指导着元帅体格锻炼,蓝斯在研究室里提取碧冰藻,旁边元帅还在笑,蓝斯修理军神系列机甲,元帅操纵机甲,反馈的数据被蓝斯反复研究…… 一幕一幕,有点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不是造假的,甚至还有战场上蓝斯为元帅分析敌军的情报,破解敌军密码,帮助排兵布阵…… 原来艾伦·亚伯拉罕能够以第一名考进第一军校,能够次次演习都获得第一,能够次次战役获得胜利,都有蓝斯泽维尔的功劳!而所谓自创的被封为体格修炼第一法宝的《亚伯拉罕武技》是出自蓝斯之手;改革了人类营养液水平的碧冰系列营养液,是蓝斯研发的;甚至让联邦在星际中占据霸主地位的传奇一般的军神系列机甲,也是蓝斯的成就! 艾伦·亚伯拉罕的背后,几乎处处都是蓝斯的影子! 人们都以为蓝斯泽维尔只是艾伦·亚伯拉罕的一个附庸,除了因为基因完美而被强制配对给艾伦·亚伯拉罕外,一无是处,然而事实却证明,艾伦·亚伯拉罕的成功,都有蓝斯的付出。 艾伦·亚伯拉罕脸色铁青:“你以为弄一些假的影像,大家就会相信你吗?” 蓝斯微微一笑,枯瘦的手指拂过额前的碎发,因为腺体的失去,他的身体特征已经渐渐失去了Omega特有的柔软和娇弱,他的身形看起来相当修长而劲瘦,五官变得越发深刻,眼角眉梢都是化不开的冷凝,又像即将出鞘的刺刀,稍加触碰就会被刺伤。 他的声线也失去了圆润和柔美,而变得嘶哑起来:“这些东西,此时此刻全联邦都在看,所谓的专家们大可以拿去检验到底是真是假,此外,我还有一件大礼要送给你,艾伦·亚伯拉罕,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下你伪劣的假面。” 他抬头看艾伦·亚伯拉罕,他的瞳孔是星际时代十分少见的纯粹的漆黑,如化不开的墨色,看不见丝毫光明的永夜,那浓烈的恨意像头恶兽,几乎要冲出来。 艾伦·亚伯拉罕一惊,那三维巨屏上已经出现了他和亚萨·泽维尔的身影。 “艾伦,我再也受不了了,为什么蓝斯能够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我却要偷偷摸摸的,我不比他差,甚至我比他优秀万分,我才配站在你身边!”影像里亚萨·泽维尔激动地说着。 “哦,亚萨,你当然比他优秀万分,他基因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没有精神力有没有体能的废物?我也早就厌烦他了,而且只要他存在,所有人都可能会知道我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因为他,但大家都知道他才是我未来的配偶,他现在肚子里因为那次意外又有了我的孩子,我们必须想个万全的办法才能彻底甩掉他。” 艾伦·亚伯拉罕抱住了亚萨·泽维尔,“让我想想,最近有一伙星盗很猖狂,或许我们能够利用这一点……” 画面里两人开始商量怎么把蓝斯引出来,怎么除掉他的孩子,当亚萨·泽维尔说出要切割掉亲哥哥的腺体时,他眼里的疯狂的嫉妒和恶毒令人心惊胆寒。 礼堂里一片寂静,人们不敢置信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亚萨·泽维尔和他们的元帅大人,而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影像在联邦各处同步播放,民众的议论和咒骂已经掀起了巨浪狂潮。 艾伦·亚伯拉罕脸色发白,勉强喊道:“大家不会相信你的!我已经是联邦的元帅!” 他是军魂,是联邦军队的支柱!就算闹出这样不好的传闻,但那些高官们为了联邦的兴盛和团结,也只会想尽办法替他澄清。 蓝斯笑了起来,这个笑显得有些温柔,他缓缓说道:“是啊,你还有翻身的机会,本来我想好好欣赏你疲于应对的狼狈,看你一步步走入绝望,可是那太漫长了,我有点等不住了呢,所以,还是我亲手来了结你比较痛快。” 语落,他的双眸仿佛成了两个漩涡,无形而可怕的力量从里面暴涨了出来。 艾伦·亚伯拉罕顿时觉得头痛如裂,身体好像要被撕碎了一般。 亚萨·泽维尔也是一样,他甚至更为不堪,抱着头尖叫打滚起来,浑身的肌肤都裂开,血水被蒸发成雾气笼罩住他。 整个礼堂都被低沉的压力笼罩,其他人不像艾伦·亚伯拉罕两人这么痛苦,但一个个跪倒下来,头顶精美华贵的灯饰裂开,六级机甲也留不下印痕的墙壁裂开一道道蛛纹,桌面上的碗碟酒杯,全部粉碎。 “精神力!是精神力!这么强大的精神力从未见过!”有人疯狂地喊起来。 艾伦·亚伯拉罕也跪倒在地,膝盖都砸烂了,头顶烫下血水,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见鬼了一样看着蓝斯:“你、你怎么会……” “还要多感谢你们呢,我不是一直有头疼的毛病吗,感谢你们给我的打击,在我的孩子死在我肚子里的那一刻,那种疼终于彻底爆发。”蓝斯在艾伦·亚伯拉罕耳边低声地说,俊美的容颜透着一股疯狂,宛如毒蛇在吟唱,“铺天盖地,撕心裂肺……亚伯拉罕,你永远都不会懂那种痛,不过幸好,我也能够让你尝尝,那种全世界都被剥夺一般的,绝望。” 亚伯拉罕眼里透出崩溃与悔恨,早知道蓝斯有这样大的潜力,他又何苦千方百计地除掉他,就为了一个精神力只有SS级的亚萨·泽维尔?蓝斯的价值比亚萨·泽维尔高出千倍万倍! 他想拉住蓝斯,向他忏悔,向他哀求,可是蓝斯已经站直了身体,冷酷无情又那么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在一片慌乱中转身徐徐朝礼堂门口走去。 没有人敢阻拦他,所有拦路的一切还没碰到他就被无形的力量震开。 这道极为瘦削又极为高大的身影,成了在场所有人此后生命中的噩梦,也成了联邦此后许多年里的传奇。 第2章 程萧然 蓝斯以为自己死定了,他从礼堂里出来的时候,口耳眼鼻中就都已经淌出浓稠的鲜血。 他刚得到SSS级精神力不到两个月,运用得还并不熟练,而且虚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起这股强大得空前绝后的精神力,但他没有丝毫休息,就用这股精神力搜查到过往种种的影像、资料,然后入侵到全联邦无数星球的网络之中,在婚礼当天,控制了礼堂周围的一切,让全联邦都在同一时刻播放出艾伦·亚伯拉罕的罪证,最后粗暴地摧毁了艾伦·亚伯拉罕和亚萨·泽维尔的精神力以及躯体。 那两个人将成为彻头彻尾的废物,将失去所有的光环,没有了任何价值的两人会被联邦用来大肆地批判和毫不留情地处以极刑,以洗脱整件事情为联邦军方和政府带来的负面影响。 最重要的是,那对贱人也失去了生育能力,哪怕联邦想要榨取他们最后的价值,让他们的基因得以延续下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蓝斯走出礼堂,仰望这颗首都星上明媚的天空,弯起了嘴角。 机甲、地面战舰都在赶过来,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但他并不想死在这些人眼前,接受人们的质疑和怜悯,甚至他的身体还可能被弄去实验室,他的脑子会被挖开,他的肢体会被解剖,他的细胞会被无限分解,他会成为无数人趋之若鹜的研究材料,药水里永恒的烂肉。 那可不是他想要的。 他拉出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纽扣状的猩红物件,按下去,一台高约百米的猩红色机甲就出现在面前,霸气到令人不敢直视。 蓝斯轻轻一跃,跳入了腹部的驾驶舱,驱使着机甲冲入辽阔的星空。 “看,是军神系列的机甲!”擦家而过的机甲群里的驾驶员纷纷狂喊道。 “比最新的军神七号还要强大,天哪,好可怕的速度!” “拦截!拦截!天哪,完全无法拦截,看,他又变向了,机动性犹如鬼魅!” “快报告上级,快快!有了这台机甲,我们联邦又将迎来新的辉煌!” 可是这些机甲以及战舰的努力全都是白费的,蓝斯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地面,即将冲破大气层,但他知道外面太空中至少有一个大型舰队的阵仗在等着他。 他靠在驾驶座上,全身都在冒血,气喘吁吁,他抚摸着崭新的操作台,这台军神八号,本来是要送给亚伯拉罕的,对那个男人,他是真心喜欢的,不然也不会甘心为他做那么多事情。 可惜了。 他从脚边提起一个黑箱子,打开,冷气溢出,里面是整整齐齐十支冰绿色的液体,他最新开发出的细胞活性修复液,是的,是修复液而不是满大街都是的营养液,两者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可是现在也要陪着他就此终结了。 他深深喘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露出一个疲惫而又释怀的微笑。 他合上箱子,端正起坐姿,在操作台上快速移动着手指,然后重重按下一个红色的按钮。 “自曝程序启动:10、9、8……2、1、0!” 轰—— …… 蓝斯再次睁开眼睛,入眼是浓浓的灰黑色。 他不是死了吗? 他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的是悬浮在地面上的,手脚呈现半透明的状态,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凉丝丝的,好像触摸到一团冷冷的雾气。 这就是死后的状态吗?灵魂? 可是这里也不是他去过的任何地方,空旷笔直的马路,两旁仿佛没有尽头的澄黄色路灯,偶尔呼啸而过的铁盒子般的四轮行驶工具,这是在古籍资料上才能看到的,古老地球上才存在的汽车吧? 一伙青年男女大肆说笑着走过来,蓝斯忙把自己的“身体”隐入黑暗,侧耳倾听这些人的对话,听不懂,但他对古老地球上的一切都略有过研究,这种语言应该正是地球上的通用语。 难道他死后来到了地球?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际遇。 他微笑起来,然后看到有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小路跑出来,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或许用大男孩来形容更为确切,落拓的形容,乱糟糟如同鸟窝般的头发,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还有许多干涸的呕吐物,他跑过去的时候,浓重的酒气让蓝斯皱起了眉毛,但酒气之中还有另外一抹气息,让蓝斯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他下意识地跟上了这个大男孩。 对方几乎是边哭边跑的,哭声还非常压抑,摇摇晃晃地跑到桥上,下面是滚滚江水,在夜色里看起来尤其狰狞。 蓝斯明白过来,这个家伙是来自杀的。 “我是一个怪物!”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 “爸,妈,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 他呜呜地哭着,口齿不清,蓝斯也听不明白他在讲什么,但蓝斯看得出他的崩溃和绝望,蓝斯绕到他面前,发现这是一个眉眼漂亮的大男孩,通红的眼睛和鼻头看起来非常可怜,他看起来是这么稚嫩,又是这么无助,蓝斯忍不住说:“你别冲动,有事冷静下来好好思考,死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会给爱你的人带去伤害。” 他要不是失去了一切,没有了爱的人反而还是被爱人推下地狱,他也不会用毁灭性的方式去报复。 他是在联邦活不下去,也不想再活了,可这个大男孩还能哭得出来,就说明还有心,不该这么放弃。 可是在他还没想出办法的时候,大男孩已经攀住栏杆,纵身跳了下去! “喂!”蓝斯大叫起来,想托住对方,但对方穿过了他的身体,笔直笔直地坠落下去,蓝斯感觉有一股力量扯着他,也紧随其后坠了下去。 “天哪!那里有人跳江了!”之前那群走过的青年男女们大喊起来,慌忙冲了过来,但江水太急太黑,什么也看不到,他们只能连忙拿出手机报警。 蓝斯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扯着,他不能离开大男孩身边了,可这个一心求死的醉鬼什么都不会,只知道本能在水里挣扎,很快就沉了下去。 蓝斯也只能跟着沉下去,被湍急的水流冲刷着往前冲去。 蓝斯是会水的,作为一个Omega,他并不像许多同类那样脆弱,他从小就很注重锻炼,能够在几百米以下的海底闭气一两个小时。可是现在却只一会儿,他就感觉到了窒息。 原来灵魂状态也会感到窒息吗? 他来到了可能是古地球的地方,就是和过去告别了,他现在并不想再死一次,至少让他先好好了解这个他一直向往的世界。 所以他努力地想挣扎起来,可是他无论如何都离不开身边这个大男孩,想把他先托起来,却又无法触碰他。 蓝斯生平第一次觉得郁闷。 不过这小子比他还没用,很快就没了动静,嘴里吐出了最后一串泡泡,蓝斯一惊,再向他抱去却一下就被吸了过去。 哗!蓝斯一个挣扎,就撩动了一片水声,他能够划水了? 他低头一看,他竟然在大男孩的身体里了,他动手,这具身体也动手,他翻身,这具身体也在水底翻身。 来不及想太多,他努力地往上浮,终于从水底窜了上来,然而这时他离开那座大桥已经很远了,他手脚并用朝岸边游去,沿着泥滩爬上去,差点被密集的水草缠住,然后就倒在防汛堤上,大口喘着气,没有一丝动弹的力气了。 他的脑袋疼得厉害。 无数记忆朝他涌来。 这具身体的主人叫做程萧然,是工大的大三学生,今年21岁,他来自一个落后的山区,因为从小身体就不好,家里隔三差五要给他看病,本来还算小康的家庭为此掏光了所有的积蓄,还要供他读书,非常辛苦。 程萧然爸妈年纪大了,早年因为拼命干活而落下了一身病,他上面一个姐姐,好些年前为了几万块钱的彩礼钱就嫁出去了,下面一个妹妹,今年才18岁,却已经出去打工赚钱了,甚至程萧然还有一个叔叔,十岁那年为了给他凑住院的钱,出去打拼,但不知道为什么与人起了冲突,打死了人,至今还在监狱里。 程萧然觉得家里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心里非常自责内疚,所以他疯狂地学习,年年都拿最高级别的奖学金,而且课余还打着三分工,赚来的钱除了自己用,还能给家里寄回去一些,让爸妈过得轻松点。 大约是四个月前,他在做家教的时候,那家人是住富人区别墅的,那天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突然要搞一个很热闹的派对,因为人手不够,程萧然留下来帮忙的话,可以额外拿到一千块钱。只需要忙几个小时就能赚到一千块,程萧然觉得很值,就留了下来。 其实那之前的几天因为是开学周,程萧然打工的商场上做活动,天天都熬通宵,他体质一向不好,就有些发烧的迹象,那天晚上他强撑到半夜,实在是撑不住了,想找到那家主人先告辞,结果怎么也找不到人,经过一个房间时却突然被拽了进去,然后就被一个高大的身躯压在了身下! 第3章 混乱的一夜 程萧然想要求救,然而楼下正是狂欢派对,谁也听不到房间里的动静,他想要挣扎,可是身上男人就像钢铁铸的一样,那力气根本不是程萧然一个弱鸡能够撼动的,而他不断求饶,那男人却置若罔闻,他压在身上时,那样的沉重与强势,滚烫而粗野,如同一头被点燃了血液的兽,轻易撕碎了程萧然的防线,然后像要捅穿他一样地闯了进来。 程萧然痛得要昏厥过去,连叫都叫不出声,似乎察觉到他的不适,身上的男人在释放过一次之后开始多了一份耐心,抚摸着他,细细亲吻,用低沉沙哑的声音指导:“放松点……对,就是这样……” 他的声音和手掌仿佛带有一种魔力,即便是散架了一般剧痛的身体,程萧然依旧感到一阵阵陌生的情潮…… 蓝斯猛地睁开了眼睛,发出一声咒骂。 他很不喜欢被欲望控制住的感觉,更不喜欢臣服于另外一个人,所以一直用信息素抑制剂压抑着发情期的到来,了解他的人都说他性冷淡,但谁也不知道,他只是很反感那种被原始冲动操控着,失去理智并任由他人主宰的状态。 后来也是发生了一点意外,才会和亚伯拉罕结合,整个过程他觉得自己都疯了,事后什么都回想不起来,唯一确定的是他果然非常讨厌那种状态。 程萧然记忆中那个侵犯了他的男人,无疑踩中了蓝斯的雷区。 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就算了,还去侵犯别人,最可耻的是程萧然作为被强迫的那方,居然他妈的也动情了。 蓝斯心情郁闷,记忆虽然混乱,但太真实,以致于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就是程萧然的感觉,他强忍着不适感继续回忆下去,好在程萧然因为意乱情迷而记忆混乱不已,等他再清醒,就是慌里慌张地连夜逃出别墅了。 本来发生这种事,对一个大男孩来说,虽然是一个耻辱和打击,但还不至于让程萧然自杀,让程萧然崩溃的是,他发现自己怀孕了! 此时还是地球时代,21世纪,没有什么Alpha、Omega、Beta,这个世界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而怀孕生孩子是女人特有的功能,男人生孩子,简直是不能想象的,所以程萧然觉得自己是一个怪物,他不敢面对家人,不知道该去求助谁,这个只知道学习和打工,情商并不高的男孩无助绝望之下,选择了一死了之。 蓝斯眼神复杂,轻轻地抬起手,放在腹部。 他刚才的感觉没错,这具身体里果然孕育着一个生命,从程萧然的记忆里,他/她甚至胎动过,用医疗检测工具,还能看到那小小一团的影子。 程萧然无法接受这种事情,但蓝斯自从出生起,他的命运就是为一个强大的Alpha孕育子嗣,他虽然并不喜欢这种命运,但当当初那个小生命死在自己身体里的时候,他依然心痛如绞,这是天性。 他闭了闭眼,冰冷苍白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程萧然,你放弃的生命,我来继承,你无法面对的孩子,我来接手,从今往后,我蓝斯·泽维尔就是你,我就是程萧然。” 这句标准的地球上的普通话说出口,蓝斯,不,现在应该是程萧然感觉身体一轻,仿佛有什么东西抽离,他怔了怔,能够感知到那就是原主的灵魂,可是随即,他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冷和疲惫,头痛如裂,四肢沉重得好像灌了铅,连呼吸和心跳都变得那么吃力。 不好,这具身体本来就弱,四个月前到现在就一直没放松过,在江水里折腾了半天,现在快撑不住了。 这大半夜的,一个鬼影都没有,在这里昏迷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程萧然查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力,竟然还剩下百分之三四的样子,他忙用精神力把自己包裹起来,隔绝了寒冷,努力维持住清醒,然后爬起来,攀着防汛堤往上爬去。 下腹突然一阵阵地坠涨,他停下来,僵硬地弓着身,抽痛得想要在地上打滚。 他能感觉到肚子里那个小生命在慢慢地衰弱下去,要从他体内脱离出去,他浑身冒冷汗,抬起头茫然四顾,原主的记忆告诉他,如果这时候去医院,绝对会被当成怪物对待,无论是这个孩子还是他自己,都会被当成明天的报纸头条以及科学院的研究对象。 那就真的不用活了! “难道我注定和这个孩子无缘?”程萧然苦笑着滑坐下来,上辈子失去生育能力,而这辈子,他不可能和谁结婚,这个孩子或许是他唯一的血脉了。 在他死而复生的时刻出现的小生命,地球上本不该出现的小生命,他想到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他相信这是冥冥中的安排。 他捂住胸口,手心压住什么,低头一看,脖子上挂着一条链子,链子上追着一颗亮闪闪的东西。 这不是存放军神八号的纽扣空间吗?虽然被炸碎了,只剩下弯月形的一星点可怜兮兮地掉在链子上,随时会脱离下来的样子,但这个东西他不会看错的。 他把这东西握住,精神力自然而然地进入了一个空间。 军神八号有百米之高,存放它的空间只会更大,可是现在这个空间之后五六米高,长宽也都不足十米,小得可怜。按理说纽扣空间这种精密的东西,只要破坏一点就会完全坍塌,但这个空间大小却和保留下来的猩红色纽扣的体积比例平行,而更让程萧然震惊的是角落里那个黑色的箱子。 他精神力一动,箱子就出现在眼前,打开,冷气弥散,果然是十支整整齐齐的冰绿色的液体。 修复液!能够修复机体,提高细胞活性,哪怕只剩下头颅脊髓和心脏,也能修复至完美的至宝! 程萧然沉默一刻,然后毫不犹豫地拿起一支,打开塞子灌进嘴里。 冰冷的液体入喉,很快烈火一般地烧灼起来,这具身体扛不住如此强烈的效力,程萧然痛苦得想把自己撕碎,但依然面不改色地用精神力小心翼翼地疏导着。 整整半个小时过去,他身上汗湿得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但眼中已多了一分喜色,身体也轻盈了许多,修复液起到作用了。他拍拍肚子:“好小子,够坚强,等你出来,爸爸给你买好吃的。” 他露出真心欢快的笑容,只是依旧头痛难忍,这是灵魂和肉体并不完全契合的后遗症,修复液也不管用。 那边大桥上已经开来了两辆警车,警察已经在组织皮艇下江搜救了,程萧然眯了眯眼,起身轻疾地离开了原地。 程萧然就读的工大距离此地也只有一小时的路程,但此时三更半夜,学校宿舍有门禁,程萧然并不打算回去,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边认路一边不失新奇地观察着四周,来到了一个离学校有半小时路程的小区。 还没进去,就看到有一辆车出来,程萧然觉得眼熟,顿了顿就走了过去:“蒋晨。” 正在门卫刷卡的蒋晨吓了一跳,探出车窗:“萧然,你怎么在这里?” 程萧然扫了他一眼:“这么晚了要出去?” “我不是听说江那边……”蒋晨说着就笑着打了下自己的嘴巴,“你人好好的在这,怎么可能去跳江了,不过你这浑身上下怎么全湿了?” 他脸上关切,那眼神却很不安分,在程萧然身上扫来扫去,尤其落在是程萧然的肚子上时,眼里流露出反感、嫌恶、不屑,还有一丝丝的幸灾乐祸。 他自以为这些情绪掩藏得很好,但程萧然可不是原主,心里立即跟明镜似的。 他之前从原主的记忆中就搜索出,原主性格内向,不懂得交际,只有蒋晨这么一个朋友,两人是高中的同学,大学又在一个大学城里,关系相当不错,程萧然发现自己不对劲时,也是找了蒋晨帮忙,蒋晨家境富裕,有个叔叔就在附近开诊所,两人偷溜进去,作为医学生的蒋晨亲自给程萧然做的B超。 蒋晨也是唯一一个知道程萧然怀孕的人。 可是如今的程萧然却觉得蒋晨不是个好东西,他此时过来并不是求助,而是善后的。 他走到车边,低头直视着蒋晨的双眼:“带我去你叔叔的诊所。” 蒋晨目光立即涣散开,愣愣地点头:“好。” 程萧然坐上车,开了没十分钟就到地方了,此时凌晨两点多钟,诊所一片漆黑,蒋晨拿备份钥匙开进去,然后就愣愣地站在一边,程萧然四下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唯一的那台B超机上,他转头问蒋晨:“你给我做过B超的事,还有谁知道?” 蒋晨木木然地回答:“没有人,我没告诉任何人。” “我怀孕的事也没告诉别人?” “是的。” 程萧然让蒋晨打开B超机和电脑,自己拿起了探头:“这个怎么用?” 蒋晨帮他涂上润滑剂,程萧然拿着探头一边在小腹上移动,一边看着屏幕,超强的学习和理解能力让他清楚明白地看清了那团灰白色的小东西,看起来小家伙状态很不错。 “之前的B超记录有在这台电脑里吗?”程萧然问。 “没有,我删除了,备份到我的电脑里。”蒋晨老实地回答。 程萧然微一挑眉:“为什么要备份?你想拿这个东西来威胁我?” 蒋晨目光涣散表情木然,一板一眼地回答:“你一个穷山沟来的穷学生有什么好威胁的,但这个有趣的东西,以后拿出去分享也是个不错的笑料。” 程萧然玩味地笑了笑,目光落在B超机连接的电脑上,目光一凝,那电脑就窜起电火花,一下黑屏,彻底地报废了。 在信息时代长大的程萧然很清楚,任何网络上的东西,删除了也有被复原的可能,只有彻底地把硬件摧毁才是最万全的办法,所幸这台电脑并没有联网,不然事情更麻烦。 他站了起来:“你的电脑在哪里?” “我的公寓里。” “带我过去。” 第4章 真相 程萧然又坐上车,跟蒋晨回到了他的公寓,找到那台电脑后,删除了备份,并且将电脑完全毁坏。 他转过身盯着蒋晨的眼睛:“记住,我只是肠胃不适,你带我去做了个B超,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包括今晚发生的一切。” 蒋晨机械地重复:“你只是肠胃不适,我什么都不知道。” “很好,现在去睡觉吧。” 蒋晨呆呆地走进主卧,倒在床上就睡死了,而程萧然骤然松懈下来,浑身无力地靠在墙上,他慢慢走进浴室,撑在洗手台上看镜子里的自己。 这具身体很年轻,皮肤很白很细致,脸盘比普通男子要小上一圈,显得十分清秀,他的眉毛有些淡,但形状很好看,一对桃花眼水润圆亮,只是平时都掩在厚重的镜片下面,鼻子挺直秀气,嘴唇粉嫩柔软,身材也是单薄瘦弱的那种,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青涩局促的书生气。 哪怕修复液已经将这具身体的各项属性修改到尽可能最好的状态,但看着还是谁都可以欺负的样子。 程萧然皱了皱眉头,轻轻一叹,果然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人,难怪他的灵魂和这具身体契合度如此之低,要不是精神力强大,他恐怕早已经被这具身体给排斥出去了。 可事实上,他的精神力本来就受到重创,到了这里只剩下那么一星点,他先是自救,然后催眠蒋晨,精神力用一分就少一分,越用他的情况就越恶劣。 头就疼得好像要炸开,要不是死撑着,他能直接倒下去。 不过他还不能松懈,他是一个非常谨慎和周密的人,想要安全平静地在这里生活下去,他必须杜绝一切隐患。 “还剩下一个王家。” 程萧然喃喃道,他必须去一趟之前做家教的那户人家,让他们也全部闭嘴,然后弄清楚那天晚上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打开花洒,洗了个热水澡,一边擦头发一边再次朝镜子望去,轻轻一扬眉,那种熟悉的冷厉味道就出来了,微微眯眼,橙黄的顶灯下眼眸折射出锐利而沉凝的光芒,再挑了挑唇,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之前那木讷软弱的气质顿时一扫而空。 程萧然满意地点点头,这个世界只有男女之分,他终于可以摆脱天生的体质带给他的弱势地位以及整个社会的轻视,他不再是家族联姻的工具,不再是别人眼中只有生育功能的存在,不再是哪怕智商再高、成就再大,也只能把那些成就和荣誉冠在一个Alpha身上的无奈的弱者,仅仅因为人类社会不允许一个Omega大放光芒,只要他敢表现出非凡之处,不是他去角逐权势,而是被所有有权有势的人争抢掠夺。 他面无表情地想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还是圆了点大了点,看着还是太鲜嫩。 他戴起原本的黑框厚底,一阵眩晕,这具身体的高度近视也已经被修复液治好了,他把镜片抠下来,戴了个框架,勉强能掩饰一下眼睛,看来得买一副平光眼镜来。 程萧然草草睡了几个小时,第二天一早,从蒋晨那拿了几百块钱,下楼吃了早饭,然后打的去郊外的富人别墅区。 别墅里的保姆看到他吓了一跳,就要来赶人,程萧然眼眸深黑,对她微微一笑:“开门,让我进去。” 保姆一愣,点点头:“好的,请进。” 顺利地进入大厅,王家一家三口正在用早饭,看到他都吓得不轻,王家大家长王先亮叫起来:“程萧然,你还来我们家干什么,我不是叫你拿了钱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吗?” 那晚,程萧然惊慌失措地逃掉之后整整发烧了三四天,也就是这时,这王先亮亲自找到了他,跟他说这种事情在他们上流阶层是常有的事,公子哥出来玩乐嘛,拍拍屁股就忘得一干二净,程萧然如果还想清清白白地做人,还想继续安生读大学,就把这件事彻底忘掉,当作没发生过,为此王先亮还给了程萧然三万块钱当封口费。 一个晚上,三万块钱,程萧然回想了一下,原主看到那张卡心情复杂极了,屈辱又失望,好像松了口气又隐隐地酸涩,转过身就把那卡给扔了,程萧然的眼角抽搐了两下,那熊孩子,不会对那晚那个暴徒有意思了吧? 真是……叫人怎么说好呢? 程萧然无奈地扶了扶额,没有回答王先亮的话,而是环视了一圈,问站在身边的保姆:“别墅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 “你去守着大门,任何人来都不要放进来。” “是。”保姆一脸呆滞地出去了。 程萧然转过头,看着惊愕又气愤的王家人:“三万块钱打发了我,是你们的意思,还是那个男人的意思?” 王先亮砰的站起来,攥着筷子指着他:“程萧然,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家少爷,也就是程萧然家教辅导的那个高中男生王星宇直接就把碗一摔,冲到程萧然面前:“你还想干什么,别以为长了张不错的脸皮就能攀上卓少那样的贵人,我告诉你,那晚你就是捡了个便宜,就算你脱光了跪在卓少面前,卓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山沟沟里飞出来的野鸡,腿上的泥巴都还没洗干净呢!” 程萧然微微扬眉。 原主的记忆里,这个王星宇一向挺有礼貌,没想到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尖酸刻薄的话,而且他那是什么眼神?嫉妒?对他的嫉妒? 事情好像和他想的不大一样。 程萧然紧盯着王星宇的眼睛:“卓少是谁?” 王星宇狰狞尖利的嘴脸慢慢平复了下来,目光涣散,木然地说:“卓少就是卓少,是京里来的大人物。” “他全名叫什么?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我们也是在他被人接走之后才知道他来头不小,接他的人称他为卓少。” 王家夫妇冲了上来:“小宇啊,小宇你怎么了?你对我们家星宇做了什么?” 程萧然一个眼神扫过去,两人顿时闭嘴,神情也迷茫起来,程萧然又问王先亮:“你对那位卓少了解多少?” 王先亮怔怔摇头:“我刚要查,就被警告了。” 程萧然皱起了眉:“那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王家?”王家的档次并不高,只不过在这小小的滨海市里算个首富,在来自星际时代的程萧然眼里,就是个土得掉渣的暴发户,真正有身份的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说是心情不好,和一帮朋友随便来玩玩。” 随便玩玩,听着还真像个游戏人间的浪子。 程萧然手指在膝盖轻点了两下:“他对那天晚上的事什么态度。” “卓少像是有急事,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他的手下过来给了我们家五十万,叫我们不要声张。” 五十万?程萧然微微嗤笑:“就没问起我是什么人?” “没问。”王先亮有些卡壳,似乎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 程萧然凝了他一眼:“说清楚。” 在王先亮解释过后后,程萧然终于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结果原主离开之后,那卓少的人就来了,卓少匆匆离开,一句话都没交代,而那为卓少的助理还是什么人直接给了王家五十万的封口费。 王先亮一看这阵仗,当然也是连连点头,什么话都不敢多说,程萧然只是他家一个临时家教,他还能为其打抱不平吗?他做的只是拿出三万块找到了原主,让原主也闭嘴。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可接着王家的生意受到照顾,原本有一个大危机,不声不响地就度过去了,还大有再进一步的趋势,连最强劲的对手也皮笑肉不笑地祝贺他们找到了大靠山,那言辞中的暧昧,以及后来卓少那位疑似助理的人再次联系过来,王家人才开始意识到,恐怕对方是把那天晚上的人当成了王星宇了。 这种事虽然不大光彩,却能给王家带来切切实实的好处,而且是人家自己这么认为么,又不是他们去主动欺骗撒谎什么的,王家人抱着这样的心理,居然也没有解释,等于半推半就地认下了这件事,一直到现在程萧然再次出现。 程萧然听了愣了半晌。 居然认错了人? 这是得有多弱智才能把上床的对象也给认错?虽然那天房间里黑了点暗了点,虽然程萧然和王星宇身材身高也像了点,但也不至于……尤其听起来那个卓少权势很大,这是有多不在乎,才会连最起码的怀疑都没有,调查核实一下是有多难? 程萧然扶住额头,微微冷笑起来。 他是真的生气了。 原主耿耿于怀四个月,最后万念俱灰绝望自杀,然而在另一个当事人那里,他连个影子都没有留下,如果那男人现在就在眼前,他真不介意让他也去死一死。 程萧然闭闭眼,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这件事他没有亲自了解,从头到尾只是根据原主混乱的记忆和王先亮的一面之词,究竟真相如何,或许还有某些他不知道的隐情,可是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男人是情圣还是花少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方有权有势有人有钱,对于这么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随心所欲的人,程萧然现在可不是对手,他从前世到今生都没有被他人主宰的爱好,所以这个人必须避开,越远越好。 他毫不犹豫地给王家人下了暗示,那天晚上的人就是王星宇,而程萧然这个家教因为身体的缘故,那天派对上忙了之后回去就病倒了,后来就辞掉了这份工作。 他下的暗示和蹩脚的催眠师可不同,他用精神力将原主那晚的记忆都烙印在王星宇的灵魂中,即便是最精明厉害的刑警来对口供也不会出现差错,可这么一来,精神力急速减少,程萧然脸色惨白,头痛得能裂开一样,一阵阵的恶心想吐。 怕再待下去会出事,他确认没有遗漏就离开了王家。 走之前他拿走了那五十万,他没有原主的傲气和天真,因为四个月来几乎没怎么打工,如今他身上已经没钱了,把急需要的钱往外推是愚蠢,最多在以后如果有机会再遇到那个男人,把这钱十倍百倍地狠狠砸回去。 程萧然不知道的是,他离开后没多久,一列车无声无息地在王家大门前停下,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脚步响亮地走进了王家,对刚从心理暗示中缓过劲来的王家人说:“卓少要见你们,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王先亮的脑袋还晕晕的,但他的儿子和卓少春风一度并为此为王家带来无数好事的印象已经深入脑海,他惊喜不已,连忙说:“小宇小宇,卓少来接你了,快去换身衣服啊!” 王星宇已经有了程萧然的那段记忆,在那记忆中,他就是程萧然,这时听到卓少的名字不禁两颊滚烫手足无措。 “不必了。”来人双手扣在腹前,姿态十足优雅,一身精英风范,然而笑得和气眼中却没有多少温度:“卓少要见的是你们一家人,现在就走吧。” 第5章 休学 再次坐上计程车,程萧然发誓以后再也不轻易用精神力了,头疼欲裂还恶心得要死,不知道是精神力衰弱导致灵体不契合的副反应放大,还是因为妊娠反应,反正太难受了,他找了个不需要身份证的旅馆,昏天暗地地睡了三天三夜,这才感觉好一点。 睡醒之后,程萧然第一件事就是先探查自己的精神力,然后就默默黑了脸,果然他现在的精神力是用一点少一点,最初还有百分之三四的样子,现在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程萧然估计也就是星际时代,精神力刚觉醒的人的程度,非要算的话,他之前是SSS级的,现在就是最低等的F级,就比普通人强一点。 以后都只能当个普通人了。 程萧然倒没什么遗憾的,就是以后想办什么事情没有那么容易了,自保能力也没有了,所以这往后的日子就该好好规划。书是不能继续念下去了,肚子里的小家伙快四个月大,很快就显怀了,留在学校里迟早要露馅。 想来想去还是回老家吧,原主的父母年纪大了又一身的病,他既然接手了程萧然的生命,就该一并承担他的责任,而且那个穷山沟只是闭塞了点,在原主记忆里却是风景如画的,人口也简单,他这一生经历过许多,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他回了学校,身份证手机这些都在宿舍里,而且还要办个休学手续,该用什么理由呢?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刚踏进宿舍楼,就有人喊道:“程萧然!快看程萧然回来了!” 程萧然奇怪,他回来就回来了,需要这么激动吗?原主也不是人气很高能引起轰动的人,他还没走到宿舍,一个人影就冲了出来:“哥!哥你可算回来了,爸妈都担心死了!” 程萧然被抱了满怀,在本能要推开对方之前,他已经反应过来这人是原主的妹妹,现在也自然就是他的妹妹,那个17、8岁就在外面打工的小丫头。 他微张着手,有些不大自在,不过还是扶着她的肩低头看哭得两眼汪汪的小丫头:“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打你电话也不回,这边老师又说你失踪三天了,你知不知道爸妈都急疯了!” 程萧然一阵尴尬,身边没有手机他就没想着打给谁说一声。 辅导员也从他的宿舍里出来,板着脸说:“程萧然,你再不回来学校都要报警了,虽然现在期末没课了,但你无故失踪三天,这件事你要好好做个检讨,不然档案上要记过了!” 一般学生听到要记过多少都要心慌害怕,但程萧然表情都没有变化,淡淡点了下头:“老师,我先给父母打个电话。” 然后就把小丫头拉到走廊尽头,用她的手机打回去。 山区里虽然落后,但电话还是有的,尤其程家有两个孩子在外面打拼,家里父母不放心,两年前程家就安装了固话。 程萧然一边等待接通,一边看着身边的小丫头,记忆中这个小妹叫做程暖暖,她一米六出头的个子,偏瘦,圆脸,五官长得挺秀致,就是皮肤有些暗黄和色斑,直长发扎成马尾,有些毛糙,现在天气冷了,她穿着一件天蓝色的包臀羽绒服,黑色紧身裤,一双地摊短靴,斜挎着一个粉色的包包。 这副样子,怎么看都有些村有些土了,刚才小丫头大概太担心了还没觉得,这会儿她放松下来,迎着男生宿舍楼里来来往往的探究目光就明显局促起来。 程萧然心想自己现在是个哥哥了,就拍了拍她的肩,用身体替她挡住了那些目光,正好电话接通,一个苍老急切的妇女声音就迫不及待地传过来:“妮子啊,找着你哥了吗?” 程萧然心口霎时重了重,大概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父母给他的爱太沉重了,程家为他付出也太多了,父母的辛苦老迈,叔叔入狱,姐姐为了彩礼草草出嫁,比他还小的妹妹还没成年就在外面打拼了,原主所承受的压力太大,期望也太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潜意识里,他甚至有些不敢和家里人接触,每次和家里通电话,都仿佛面对着一场重大战役。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之后选择逃避,他无法想象家人知道这一切之后会多么震惊、失望、惊恐,以及沉痛担忧。 不过现在的程萧然可不是那个优柔脆弱的大男孩,他沉稳清晰地回答:“妈,是我。” “哎,小二,你可算是找着了,之前咋回事啊?你去哪了呀?”程母还没说完,一旁一个粗砾浑厚的男人声音就插进来,这是程父:“小二,遇到什么困难了?身体还好吗?有什么难事你就跟家里说,别自己扛着,爸妈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见过的事比你多,总能替你出出主意。” 程萧然听得心口微暖,程父程母就是这样,把这个儿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一有什么事就想着帮儿子去解决,简直舍不得他吃半点苦头,不过这主要也是因为原主体质太弱,三天两头生病,程父程母都担心怕了。 程萧然上辈子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关爱,他的母亲只是个生育工具,在家里一点话语权都没有,生下他之后就抖起来了,天天也就知道和他父亲的另外几个小老婆争来斗去,或者和一群差不多身份地位的夫人们逛街打牌。而他的父亲则把他当作一个可以给家族带来好处的联姻工具,从来没有真正的关心。 他从小就很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在知道自己被政府配给亚伯拉罕后,想尽办法让他往上爬,让他取得成功,此后二三十年里,他果然过得很舒心,可惜亚伯拉罕最终也同样是靠不住。 思绪一闪而过,他笑着说:“爸,你放心,我没事。”顿了片刻,他说道,“就是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说,我想休学一段时间。”为了避免刺激太大,程萧然没有直接说辍学,可就算是这样,也把电话那头惊得不轻。 “你说啥,到底发生了啥事啊,小二你不要吓唬妈呀!”程母叫了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突然说要休学?是不是学校里呆得不痛快?还是和同学冒矛盾了?”程父也十分紧张激动。 程萧然叹了口气:“爸,妈,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我头疼,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疼得特别厉害,书读不进去。” 为了顺利休学,他也只能拿自己的身体说事了,果然一听是健康的问题,那边就静了下来,不过只一瞬就又更厉害地爆发出来,二老一个劲地问他身体怎么了,还说马上过来看他,程萧然好说歹说才劝住他们,两边隔了好几个城市,山区出来又不容易,别把二老累出病来。 不过他们还是不放心,正好同村有个小伙子也在滨海市里,是跑货的,论起来程萧然能叫一声表哥,二老要那人带程萧然去医院看看,真要休学,也让他帮忙办手续。 在二老眼里,程萧然就是个小孩子,这么大的事得有人替他拿主意。 程萧然好不容易挂断电话,程暖暖就忙问:“哥,你哪里头疼啊?很严重吗?” “还行,就是发作起来不好受,你吃过早饭了吗?” “我不饿,要不我们去医院做个检查吧?”程暖暖担忧地说。 “不急,咱们有个亲戚也在滨海,爸跟他联系了,一会儿电话就该打来了,到时候再说。”程萧然看看小丫头红肿的眼睛,“来,到寝室里先坐回。” 现在已经进入考试月,程萧然寝室里另外三个室友都不在,寝室里显得有些凌乱,还有些臭袜子臭鞋的怪味,程萧然有小洁癖,有些受不了地拉开窗帘,打开阳台门,让新鲜的空气进来,然后拿了一包新的一次性毛巾,浸湿了给程暖暖:“这里只有这个,你先敷敷眼睛。” 第6章 以后的打算 程萧然四下转了一圈,开始收拾原主的东西,结果发现原主的行李除了一堆书就是棉被这些,衣柜里衣服也没几件。程暖暖过来帮忙:“哥你真的要休学吗?休学了以后可以再读吗?” “大概是不读了,读书并不适合我。”程萧然说。 程暖暖又是惊讶又是着急:“哥你怎么能不读了,我们家最聪明的就是你,爸妈还有村子里都等着咱们家出个大学生呢!而且现在学历高了才能找到好工作!” 程萧然笑了起来:“这不是还有你吗?” “我?”程暖暖连忙摆手:“我不行的。” 程萧然停下手里的活:“你现在还是在那家酒店里工作?” 程暖暖是在滨海市下面的一个县城里干活,那酒店也不是大酒店,环境不好,工作量又大,加上她学历低,干了一年多职位愣是没挪动过半点。 事实上,程暖暖跑到这么远来工作,也有和程萧然互相照应的意思,可原主那种性格,除了闷头学习和打工也做不了其他,反而是程暖暖常常跑过来看他,就像这次,程萧然失踪,程父程母知道之后就先通知程暖暖,让她来了解情况。 原主对这个妹妹很是愧疚,现在的程萧然也心疼这个小丫头。他说:“你那个工作别做了,工资又低离家又远,辛苦不说还容易受气,这次跟我一起回去,以后要么继续读书,不喜欢读书再找别的干,我们一家人再商量。” “可是……” “别可是了,听我的。”程萧然揉了揉她的脑袋:“一会儿带你去买身衣服,再换个好看点的发型,我妹妹不比谁差,为什么非要当最廉价的劳动力给人剥削?你值得更好的。” 程暖暖的眼眶顿时又红了起来,这话太窝心了,又让人有些难为情,她迟疑地看着程萧然,“哥,我怎么觉得你变了好多?” 以前的程萧然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哪怕和家人在一起也习惯性低着个头,虽然是自己的亲哥,但程暖暖对这个哥哥的印象也淡得很,像今天这种贴心的话他更是从没说过的。 程萧然从容地说:“在大学里见识经历多了,学得多了,也就慢慢成熟了。” 正好这时程暖暖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程萧然接了起来。 程暖暖看着他的讲电话的侧脸,现在的哥哥有种说不出来的魅力,温和中透着自信,明明只是平淡的语调,也给人一种很肯定很可靠的感觉,明明只是浅浅的笑,也有种神采飞扬的味道。原来读书还能让人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程萧然挂了电话:“那个亲戚现在就在市里,不过还要跑一趟货,大概两三个小时后空下来,我们约好一点钟在市区见面,这样,我们先去买衣服,然后等他一起吃午饭。” 程萧然拿了钱包手机,带上寝室钥匙:“走吧。” 程暖暖连忙跟上:“我们真的要去买衣服啊?”声音里透着忐忑,但更多的是雀跃和期待。 真是个小女孩,程萧然笑了起来:“当然了,一会儿看上什么就买,哥现在手上正好有些钱。” 两人坐车到市中心的百货大楼,先进了一家高档女装店,店员本来看着两人发型服饰都土土的,有点爱搭不理,但程萧然淡淡扫她一眼,她就心中一紧。 程萧然并没有再动用精神力,但他个性冷淡,经历的事太多,又是死过一回的,眼神里有着超乎这个年纪的通透和深邃,加上他精神力虽弱,但比起这里的普通人那还是有着天然的压迫力的,一旦不笑的时候淡淡瞧人,很有种冷厉的气势,原本还拉着个脸的店员心里发怵,立即小心翼翼地迎上来。 程暖暖却被这里衣服的价格吓到了,一件薄薄的衬衫也要上千,这哪里买得起? 程萧然想想也是,他虽然不在意这些钱,但稍后要回老家,两个人突然穿得太好了也不合适,就去了一家中档的,这里的衣服价位在五六百左右,比这个再便宜的程萧然就真的看不上了。 他挑了几套衣服叫程暖暖去试,最后选定了一件奶白色高领毛衣,外配一件亮黄色的中长款羊绒外套,再搭个黑色高腰阔腿裤,据说这样的搭配是今年最流行的,程萧然看着也觉得好看。 跟着又去了男装店,程萧然对服装其实有点挑剔,他喜欢穿休闲款式,但又受不了不得体的着装,以前的服装都是顶级大师设计的,无一不精独一无二,所以穿着原主的衣服晃了这么几天,可想而知他心里有多别扭。 不过来了这里程萧然也只能降低要求了,他给自己挑了件灰色的圆领毛衣,内搭细纹格子的白衬衫,外面配一件浅驼色呢子长款风衣。 一走出来,程暖暖就眼前一亮:“哥,你这么穿真好看。” 程萧然只有一米七五的身高,人又长得瘦,很容易给人一种瘦小的感觉,但这风衣特别有型,一穿上人就挺拔了起来,格子衬衫显得干净又斯文,程萧然这么一穿,整个人都显出一股精干内敛的味道,加上长得又好,简直俊逸非凡,气质瞬间上提了好几个档。人靠衣装这话不是白说的,一旁的导购也看得愣住了。 程暖暖看了看又笑:“就是你这发型不行。” 程萧然拨了拨脑袋上厚重且有些过长,几乎没有形象可言的头发,也笑了,他想到山里冷,这具身体虽然被修复液改造过,但原先底子太弱,现在也不比正常人强壮到哪里去,又挑了白色打底衫搭绒毛军装风大衣,简单大方又保暖,他肚子里揣了一个,到时候这宽松大衣遮掩效果也更好。 两人又去买了鞋子,然后进了理发店。 程暖暖的发质太差,程萧然想给她剪短点,翻了翻就推荐她做个短直发波波头,发尾烫成内扣大卷,又时尚又有活力,程暖暖的脸型是比较典型的圆脸,现在瘦看不出来,以后养好了两颊应该粉嫩嫩的挺有肉,配这个发型也很合适。 而他自己就随意了,把头发剪短,刘海削薄,不求什么发型,清爽简单就行。他没多久就搞定了,程暖暖还要好一会,他就先去了眼镜店,挑了一副银灰色纯钛的全框商务镜架,配了平光镜片,又去了银行,把从王家拿来的那张卡里的钱全都转到自己的卡里,又取出一叠现金备用。 最后他去了手机店,挑了两只性价比高的智能手机,自己一支,程暖暖一支,把SIM卡装进新手机,一开机就无数个电话短信进来,有父母的,有程暖暖的,还有辅导员和班长的,还有几个是蒋晨的。他失踪了这么久,一个普通同学朋友的电话也没有,可见以前原主混得有多差。 反正这个号码也没什么联系人,程萧然索性又办了一张卡,和父母还有那个亲戚分别联系过,这时候程暖暖的头也做好了,时间也快到一点了,程萧然带她去一家中餐厅,又等了片刻,一个风尘仆仆的高壮青年才赶过来:“抱歉,我迟到了,那老板太难伺候了,非把我的菜挑了又挑……”他说着就愣住,左右看看程萧然兄妹,又看看桌标:“抱歉抱歉,我认错人了。” 程萧然站起来:“是晓杰表哥吧,我是程萧然,这位是我妹妹暖暖。” 青年程晓杰转回来,上下瞧着程萧然:“我靠,你真的是四叔家那个宝贝蛋?以前我见过你,可没这么洋气啊!” 程萧然请他坐下:“这次真是麻烦表哥了,我们先吃饭,一会儿再谈事情。”他把菜单递过去,程晓杰一看价位眼睛就瞪出来了,一道菜都是几十上百的,够他两天的伙食了。他把程萧然看了又看,“你小子现在是发财了?既然你请我吃,我就真点了啊?” “点吧。” 程晓杰说得豪迈,不过也只点了三个菜,都是便宜的,程萧然看在眼里,又点了两个荤的,一道汤,又点了三分饮料,这才把菜单给服务员。程晓杰也暗暗点头,这家伙倒是真大方,这人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几年前见到的时候还畏畏缩缩的一家伙,他真觉得不会有多大出息的,现在看看,这穿着这气质,一副精英青年的派头,愣是把自己甩出八条街去。 亲戚里出了有出息的,程晓杰也高兴,他是个急性子,忍不住就问了:“四叔电话里说你要休学,是因为这里不舒服?”他指了指脑子。 其实这个四叔并不是亲四叔,而是山区里好几代之前姓程的男丁认了亲,排了位,这辈分位序就传下来了,彼此之前血缘倒不是很近,但他们山里人世世代代都活在一起,关系都很亲厚。程晓杰自然也知道这个宝贝蛋跟纸做的一样,从小病到大的。 程萧然点头:“时不时会有头疼发作,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在这城市里我一个人也不是一回事,所以我想回咱们老家,一会儿我们去做个检查,拿了确切的报告就去办休学,表哥你就暂时当一回我的家长,帮我出个面。” 程晓杰摆摆手:“这都不算事,跑个腿而已,不过你想好以后不上学了要干嘛吗?”他心里暗暗可惜,总听人说四叔家这个儿子多么会读书,现在一看,气质也很好,性格也挺稳重的样子,这不继续读下去真是太可惜了,连毕业证书都拿不到,那就是只算高中学历的,到了社会上人家一看你这学历,又没有一技之长,鸟都不鸟你! 第7章 奇怪的电话 要是他们老家情况能好点也不错,可惜那地方周边穷到是不穷,就是他们村所在的那个山区偏僻得厉害,完完全全就是陷在大山里的一个村落,政府又不给修路,是那种进出都要花上两三个小时的地方,就连水电那些,也是这十多年里才给通上的,可想而知有多封闭多落后。 现在山里年轻人都往外面跑,程晓杰倒是挺恋家的,可是他一个大青年在山里实在无所事事,让他去种田打猎,他也没那个心性和能耐,只好出来闯荡,像程萧然这么一个大学生书读到一半要回去,简直是不能想象。 程萧然倒是考虑得好好的:“我这样在城市里肯定是混不下去的,咱们那樱花村,虽然是封闭了点,但有山有水有田,环境优美气候适宜,还是很有发展空间的,现在都流行山区旅游,我们那暂时没有那么好的机遇,但农业畜牧业上很有前途,尤其现在年轻人都往外跑,大片田地山地都空了下来,回去后我再实地考察考察,看做什么最合适。” 程晓杰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刚刚还觉得这人身上充斥着精英范,原来还是个傻的,他忍不住说:“你这想法大家又不是没想过,可是咱们那地方是好的,但进出太不方便,有点好东西都弄不出去有什么用,你还记得咱们村里九爷爷吗?就是前任村长,他也想带大家致富来着,那年引进了什么高档品种的西瓜,辛辛苦苦伺候了好几个月,结出的瓜又甜又水能馋死人,结果就是因为山路不方便,销路没打通,结果全烂地里了。” 程晓杰说着有些忍不住,左右看看,凑到程萧然耳边低低地说:“大家都说,是九爷爷当年得罪了那个领导,上头就压着不让咱们村出头,当时谈好的销路,订好的货车,一晚上就都变卦了。” 这事原主记忆中也听老人们提起过,当时要车没车,要销路没销路,大家只能用板车拉,用肩挑着西瓜出山,西瓜那种东西都是水分,又容易碎,还圆滚滚的不好放,辛苦来回一趟要大半天,却运不出去几个,运出去还不好卖,整个村折腾得愁云惨淡的,就是从那时候起,大家都不再对靠村子致富抱有希望了,田也不种了,能跑出去的都跑出去,樱花村的人气就一落千丈,算来已经快有二十年了。 程萧然接过服务生送来的饮料,给两人放好,最后才拿起自己的吸了一口:“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上面当官的能压着我们,现在全国都在发展经济,尤其对落后山区的建设更是看重,随随便便搞点噱头出来,吸引一些媒体,那些人不仅不敢压我们,还要给我们便利。再者现在商品销路五花八门,市场上卖不出去的东西,还能在网上卖,只要东西好,就有识货的人,就不怕卖不出去。” 他见程晓杰渐渐听入了神,也愿意多说一点,刚才浏览了一阵手机不是白浏览的,结合原主的记忆,程萧然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比本土人差什么,甚至更为透彻,方向也更加明确。 只是原主没有什么人脉和号召力,而他初来乍到,能量也实在有限,想要做事手里必须有人,而这个程晓杰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帮手,首先初步接触下来,这人说话爽利眼神清正,对他的“病”不幸灾乐祸,对他的“富有”不嫉妒不眼红,还替他操心起出路,看着还是挺可靠的。其次,程晓杰是搞运输的,认识的人、路子肯定多,对整个大市场也有不小的了解,而最重要的一点,他也是樱花村的人。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刚起步的时候,做西瓜的买卖实在不大明智,利润太低,运输麻烦,而且满大街都是的东西,吸引不了谁,要做就做那种希奇珍贵一点的,一次性就把名头打出去,跟着跟政府申请拨款资助也好,申请修路也好,也师出有名,等名气起来了,路也修成了,还怕后面不好发展?” 程晓杰眼睛一亮,这是说到点子上了:“你有什么具体的打算?” “我们村子有什么特色?”程萧然问。 “特色嘛,樱花村自然是樱花多了。” 程萧然笑道:“不是樱花,是樱桃,我们那漫山遍野都是樱桃树,那可是诸暨短柄樱桃的变种,我记得老人说过,好些年前也是结过果的。” 程晓杰张大了嘴巴:“你没糊涂吧,那都几十年前了。”樱花村的樱桃树是清末那段时期祖先逃难到那里时,其中从南边来的人将诸暨带过去的樱桃树苗子种出来的,樱桃树这种东西适应性好,基本到哪都能活下来,这么些年下来,子子孙孙都遍布山野了,可樱桃却不是随随便便能结的,樱花村靠北了些,平均海拔两百多米也冷了点,除了气候特别好的那几年结过一些樱桃,其他时候都是光开花不见果的。 虽然听说过,那长出来的樱桃是真的好吃,可是现在想考这个发财不大可能吧?除非全球气温再往上涨个十几度的。 程萧然微微一笑,别人不能让那樱桃树结果,可是他有修复液在手,那宝贝连人的肢体都能修复出来,让樱桃树长些果子想必也不是什么问题。 他说:“我得到一些方子,有很大把握让樱桃树挂果,如果我们真的能种出顶级樱桃,表哥你想想会怎么样?” 程晓杰两眼冒红,会怎么样?这年头水果一年比一年贵,尤其是城市里,什么黑加仑、水蜜桃、山竹这些玩意,最少也是二三十起价的,比肉还贵,樱桃这种东西更是离谱,进口的叫什么车厘子,几百一斤,国产的也要几十块上百,他们真要漫山遍野地收获樱桃,只要能够卖得出去,那就真是发财了。 他急切地问:“萧然,你有多少把握?” “七八成吧。”话不能说太满。 “那还等什么,快去办休学啊!” 程晓杰果然是个急性子,草草吃了饭一行三人就去了市人民医院,程萧然说脑子不舒服,医生给他做了一套脑膜刺激征检查,没有任何问题,只好给他开了检验单子,结果什么CT、MRI做下来,大脑里实质组织都好的,就是有异常放电现象,等到脑电图出来问题就来了。 脑电波乱得一塌糊涂! 神经科顿时炸开了锅,把程萧然当作稀奇物种一样地围观研究,还紧张兮兮地让他马上住院,他们要来个更深层次的检查和会诊等等。可程萧然只是要个诊断结果,拿了一系列单子立马走人。 …… 因为动了点精神力让自己的脑电波看起来跟疯子一样,程萧然有些不适,这不适表现在脸上就是显得特别苍白,病弱的人总是让人不忍苛责,尤其是这人还生得很好看,乖巧安静地坐在那微笑,再想想大学几年都是勤恳学习从不惹事的好孩子,教导主任心里就尤为可惜,也没有过多的为难就给办了休学手续。 “程同学,等病好了就回来上学啊。”教导主任笑得亲切,程萧然点头:“多谢老师,那我先走了。” 程萧然站起来往外走,教导主任叹息了几声,桌头电话突然响起来,她接起来一听,态度立马变得公正:“您好您好,是我,程萧然?哦,他正好在这!” 教导主任忙跑出去:“程同学?程同学?有找你的电话!” 程萧然还没走远,闻言皱了皱眉,示意程晓杰在走廊上等一会,自己又走回去:“找我的?”有谁电话打到这里来找他?难道是医院? 不过他办就诊卡的时候有留下电话号码,没道理越过他直接打到学校的教导处。 教导主任神情激动又肃穆:“是学校的一个大股东,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点名要找你,你一会儿礼貌点知道吗?” 大股东…… 程萧然接起电话:“你好,我是程萧然。” “程同学,是这样的,这里有一件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现在你有时间吗?”电话里传出一个公式化的男子声音,很清朗,还带着微微的礼貌的笑意。 程萧然淡淡问:“请问是什么事,我这里有点走不开。” “就是关于你在王家做家教的事情,王家人说你最后做家教的那天,拿走了一位客人的贵重物品,希望你能过来解释一下。” 程萧然瞳孔微缩,声音却没有任何惊慌,反而用原主的口吻压抑愤怒一般说:“这不可能,我什么都没拿!那天晚上我一直呆在厨房里帮忙,后来觉得很累就先走了,根本没进大厅也没去哪里,怎么可能偷东西?你们这是诬赖!” “这……所以才希望你亲自来一趟,如果是误会,我们会向你道歉的。”男子继续礼貌客气地说,但程萧然听出了里面十足的强势和不容置疑。 程萧然皱起眉,事情有点棘手了,不过他还没思考出什么推托之词,那边男子好像被人叫了一声,然后捂住话筒说了什么话,程萧然隐约听到“不用了吗”、“那边有结果了”之类的话,然后男子的声音又传过来:“抱歉程同学,这里已经调查清楚了,事情果然与你无关,抱歉打扰了,我们会送上礼物……” “礼物就不必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挂了。”程萧然放下电话,面色有些凝重。 什么偷拿了贵重东西,他一个字也不相信,恐怕是来查那晚的事的,难道是时隔四个月,那个什么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吗?程萧然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无论如何都不关他的事了,心理暗示已经下了,除了他没有任何人能解除,也没有任何人能找出破绽,那晚的人只能是王星宇,就算有什么疑点,无凭无据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第8章 樱花村 程萧然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他该做的都做了,现在也即将离开了,再担忧太多也没有用,接下来就是去寝室收拾东西,之前他已经稍微整理过,基本都是不需要带走的东西,最多的学习资料也都送给同学,程萧然最后带走的只有一小箱东西。 “咱们接下来就回山里去?”程晓杰急不可耐地问。 程萧然笑说:“你和我们一起回去?不用工作了?” “嗨,这工作哪里有咱们村重要啊。” “我要给家里买点东西,先去市区,然后休息一晚明天一早直接坐动车回去。”程萧然说。 他给家里的父母还有已经出嫁的姐姐家各买了一件毛衣、一件羽绒服,然后买了一堆滨海的特产,主要是鱼干虾皮紫菜这些,都是山里比较少见的东西,为了感谢程晓杰帮忙,他还给他买了一身中等价位的正装:“以后还要表哥做不少事,出门在外穿得体面点也能免去不少麻烦。” 这世道,先敬罗衣后敬人,穿得农民工一样挤公交都遭人嫌弃,程晓杰这一身换上去,和程萧然程暖暖一道走,三人如同一道风景线般,在车站候车的时候都频频有人侧目,还有一看就是收入不错的人搭讪。程晓杰是个自来熟,当即和人说起了家乡的事,在他话语里,三人就是小有成就的在外面取经回来的年轻人,现在要返回老家山区,为老家的发展做贡献。 当然这是程萧然给他设计的台词,包括和陌生人交谈这种事也是他交代去做的,既然要给樱花村造势,自然是越早开始越好。当即周围的人们被这个话题吸引了,在看了樱花村的照片(程萧然在网上搜下来的,樱花村的樱桃花也是挺有名的,曾经也有人拍了照片发到网上去)后,纷纷觉得这么个山清水秀景致优美的地方这么贫困实在可惜了,还有人表示就喜欢去这种地方渡假或者养老,然后各种给程晓杰支招怎么发展山区,听说是要在樱桃树上下功夫后,还表示真长出了樱桃后自己想尝尝。 程萧然默默地注册了一个微博号“山城樱花村”,让程晓杰和这些人互相关注,等三个小时后他们下了动车,这个微博号已经有了上百个粉丝了。 “萧然,这个真的有用吗?” “眼下看着是没用,但以后樱桃上市了,咱们再挨个联系过去,他们早先知道有樱花村这么一个地方,有我们这样的三个年轻人,就基本不会怀疑真实性,到时候我们再邮寄些免费樱桃过去请他们试吃,这些人就将成为我们的第一批客户和免费的宣传人员。”程萧然淡定地说。 程晓杰眼睛发亮,翘起大拇指:“读过大学的人就是不一样,你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程萧然性格谨慎,一旦要做什么事情就会尽量万全,走一步看三步,事情还没开始就已经在铺后路了,当年那么多场演习和实战的指挥他都是军师级的人物,这点小事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到时候我们村子遍布在外面的乡亲们也可以联系起来,给他们也邮过去,让他们也帮忙宣传。”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意义,不过程萧然也没有一次性说太多,这些事慢慢来自然而然大家就能看出作用了,现在解释也不过是为了安程晓杰的心。 三人从车站出来,搭车朝着山群的方向开,山城别的没有,几乎处处都是山地,的士到了山脚下,就得换乘中巴上山,慢腾腾地垫了大半个小时,就到了终点站。这个站口是个叫古陶村的村子,全村都是做陶瓷的,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政府专门给这里弄了个项目,时常有人来这里游玩,还给拉了一个不错的陶瓷公司专门来这里收陶瓷,因而古陶村如今人均收入不错,下了车看下去,四通八达的水泥路,一排排整齐结实的红砖瓦房,既有乡村特色,又处处可见现代化的痕迹,轿车、空调外机、笔直笔直的电线杆。 而樱花村则在古陶村后面的一个山头之后,因为水泥路只修到这一段,后面都是泥泞的山路,除了技术好的人敢骑个摩托车自行车什么的,基本就是靠步行,走得慢一点就得两个多小时。 三人走得够呛,当终于看到村落的一角时,太阳都快落山了。此时已经是国历一月底,农历也快过年了,山里基本没什么颜色,山上光秃秃的只剩点草皮的,中间大片大片的田地里长满了膝高的杂草,让人看着可惜,房屋基本是聚在挨着山脚的地方,东边一堆,西边一堆,也有错落在水田间的,倒基本也都是砖房,只不过没有古陶村那么整齐鲜亮,水泥路是几乎看不见的,但供人行走的路也足够平实宽敞,可见是勤于收拾的。 程萧然顺着蜿蜒向下的小路慢慢走入中央的田地区域,这里看着可真像一个小盆地,三面环山,只有北面一个缺口通向更深的山林,他看着满山光秃的树木,心想这就是樱桃树了吧?迎面而来满是凄冷和疏阔之感,但是这一切又是显得如此安宁,田间还有一些人在伺候这个时节的菜,彼此间偶尔低低交谈,声音听不清楚,却更平添一分悠然之意。 程萧然以前就很喜欢一个人在旷野上行走,或在山间独行,那种静谧空旷会让他觉得很舒服,但星际时代,那种地方要么是还没开发的荒芜星球,没有人气,更多的是孤独冰冷,现在这种感觉正是他一直以来喜欢和追寻的。 “哎呀,你们找谁啊?”有人注意到三人的到来,穿得这么鲜亮好看,不会是来玩的游客吧?樱花村闭塞,如今还留在里面的人大多年纪大了,普通话也是讲不好的,都非常局促和戒备,幸好程晓杰立马喊了一声:“王奶奶,大伯,陈六叔,是我,晓杰回来了,还有萧然和暖暖。” “哎呦,晓杰回来了,老四家的萧然和暖暖也回来了,萧然的事我都听你爸妈说了,来来来,天气冷,你们快先回家去。”说话的是程晓杰叫大伯的人,程晓杰叫大伯,程萧然和程暖暖自然也是跟着叫大伯的,和其他人打过招呼,程萧然三人就跟着这大伯往东头程家走去。 程萧然的家是一个四间大砖房围着一个大院子,远远就看到烟囱里冒出灰白色长长的炊烟,被风吹斜了过去,走进一看,一个五十来岁身材矮小的妇女正在院子里收被子,程大伯还没走到就喊了起来:“老四家的,萧然两兄妹回来了!” 程母的被子都掉在了地上,慌忙迎出来,眯缝着眼看着程萧然,拉着他的手就呜呜哭起来:“你这孩子,说休学就休学了,可把我和你爸担心的!”又摸着他的脸颊胳膊连声说,“又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看完了程萧然又一手去拉程暖暖。 “都站这做什么?快进去,看把孩子脸都冻红了。”一个粗砾而雄厚的声音响起,程萧然转头一看,院子外头一个五十来岁两鬓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一手拎着个篮子走进来,篮子里是一个还包着大叶子的花菜和一大把秋葵,他板着脸对程萧然说:“你们回来得是时候,这是最后一把洋辣椒了,叫你们妈给你们蒸了吃。” 这秋葵又叫洋辣椒,北方并不多见,还是程萧然的小叔从南方带回来的,就因为听说这个菜保健,对身体特别好,程父折腾了一两年才把这东西的习性摸透,接着程家就年年种这个,原主也确实特别喜欢吃,但是因为这菜市场上特别卖得上价,除了留下来给程萧然吃的,剩下程父都是要挑出去卖的。 过去的记忆一闪而过,程萧然看着程父严厉之下的关切慈爱,心里动容,上前扶住了他:“好,我在外面可就惦记这个味道呢。” 程暖暖撅着嘴凑上去:“爸你可这偏心,眼里只看得到哥哥,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呢。” 程父对着女儿绷不住脸了,笑骂:“我不是说你们吗?哪里把你落掉了?大哥,晓杰,一块儿进来吃饭。” 程大伯连连摆手:“家里做了饭呢,你们一家先聊,晚上我再来坐坐。”程晓杰也连忙说先回家去,晚上再过来。 程萧然扶着程父进屋,程家四间砖房,程父程母一间,程萧然和程暖暖分别一间,剩下来那间一半是厨房,一般是吃饭待客的厅堂,程萧然一进去就隔着隔间看到了一口大土灶,村里进出不方便,大家用的不是土灶就是烧柴的炉子,谁也不会用煤气,吃饭的桌子显然是自己钉起来的,桌上还放着油灯,头顶虽然连着电线,但灯泡不见了,只有一个灯头孤零零地掉在那,程萧然知道这是因为电费贵,而且灯泡什么用坏了又要下山买,所以家里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用灯泡照明,平时都是油灯蜡烛这么过来的。 看到这一切,程萧然致富的决心更加坚定,他虽然喜欢田园生活,也喜欢安逸平静,但这必须是建立在富足和便利的基础上的。 第9章 你肚子里有了? “这么说,你以后都打算留在村子里了?” 在程萧然说出自己的打算后,程家一片沉默,程母是默默流泪,程父连抽了好几口水烟才开口。 程萧然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前是这样打算的,爸,你放心,就算待在村子,我也能活出个样子来,而且我们村有什么不好的,有山有水,一看就是个养人的风水宝地。” 程父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站起来,程萧然连忙去扶他,程父对程母说:“去做饭吧,我们爷俩好好说会话。” 在程家程父是绝对的一家之主,程母即便还想再问问程萧然的病,听了这话也赶紧起来:“灶头上炖着鸡呢,把饭焖一焖炒个菜就能吃了,你们别走远了。” 程萧然扶着程父出门,慢悠悠地走到山脚边,程父才突然问:“你老实告诉我,头痛是不是你的托词,你有别的不得不休学的理由?” 程萧然一怔,他知道程父不是好糊弄的,无论是他回来之后自己感受到的,还是原主的记忆,这都是一个闯荡过的老人,有着不同于闭缩在山中一辈子的人的愚昧和迟钝,他目光锐利,说话做事不慌不忙,是历过事的人。 然而令他更为震惊的是,程父跟着又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小二,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肚子里有了?” 他虽然也打算把这件事和程父坦白,可是这么直接被说出来,显然事情并不是像他想的这么简单,程萧然慢慢冷静下来,点了点头:“爸,你早就知道我有这样的体质?” “果然是这样!”程父的目光就落到他的肚子上,手颤抖起来,眼眶也显出湿意,有些惊惧,又有些惊喜之色:“这一天还是来了,还是来了……我没想到,好多年了……” 程萧然忙握住他的手:“爸,你别太激动。”程父反握住他的手:“你先告诉我,这是谁的孩子?那人知道这件事吗?你还跟谁说了?” 程萧然沉默一刻:“我也不清楚对方是谁,一切只是一个意外,发现了这件事我谁也没告诉,怕被同学发现就马上回来了。” 程父连连点头:“你做得对,你做得对,这件事处理不好会惹来杀生之祸。”他看看程萧然的脸,咬了咬牙,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你跟我来。” 程父拄着拐杖很急切似地朝南边走去,程萧然忙扶住他一边手臂,他心里充满困惑,却没有急着问,南边那条路通进去就是一个山坳,程父遥遥指着那座山:“那就是大周山,你九爷爷就住在上面,你还记得他吗?” 九爷爷,也就是前任村长,因为那次西瓜致富的失败而辞退了村长一职,一直隐居在大周山上,过着很清苦的生活,原主记忆中,樱花村的人对这位九爷爷很有些怨言,因为樱花村二十年前本该有一次腾飞的机会,九爷爷却将当时那位想要开发樱花村的领导人直接赶了出去,而且推搡间害得那位领导人摔断了右手,那位年轻的领导人背景很深,从此樱花村就上了对方家族的黑名单,周遭的村子基本都发达起来了,樱花村却被压着不能出头,所有的地方基本都修了路,但到了樱花村这修路的申请却被一压再压,水电进村是最迟的,各种补助也总是拖到最后给,需要上面主动通知的消息总是滞后,甚至很多时候根本就收不到。 也正因此九爷爷破釜沉舟想靠西瓜闯出一条路来,结果却惨遭失败,那之后九爷爷就退了下来,可是樱花村最后一点财力全扔在西瓜地里了,村子彻底落败下来,后面的村长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大家都埋怨九爷爷,不愿意跟他来往,可是现在听程父说来,他时常会来看望和接济九爷爷。 两人走了大半个小时才来到大周山山脚下,程萧然这时才发现,大周山上不像樱花村的其他山,这里一切都整理得很好,没有荒芜的杂草,光秃秃的樱桃树也一株一株排列得很有规矩,像人工栽的,那枝桠也显然是用心修剪过的。一条石子山路弯弯曲曲地通上去,尽头是一座木屋,木屋前的空地上还晾衣服的竿子、小石磨、木桌木椅子,一大堆排放整齐用茅草盖着的木柴,竹篾上还晒着不知名的菜干,山坡上有一陇菜地,一个瘦巴巴的老人蹲在菜地里侍弄着。 “九叔!”九爷爷有些耳背,程父大声地喊了两声才听到,慢腾腾地转过身来:“老~四啊,你~怎么来了?”九爷爷说话有个特色,就是每句话第一个音后面总会拖长,带点颤音,给人一种随时会断气的感觉,加上他年纪大了,声音干哑,听起来就格外有些刺耳。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在程父的示意下程萧然连忙去扶住这个老人,九爷爷欣慰地看着程萧然:“你~就是老四家的崽子?都~都这么大了,回~来了?回~来了也好,外边~外边也没那么好。” 忽然他目光一变,颤颤巍巍地抓住程萧然的手臂,那力气大得程萧然都有些吃疼:“你、你,老四,这怎么回事?”一激动,话就说得特别顺溜,程父点点头:“孩子肚子里有了,我也是为了这个带他来给您看看,萧然,九爷爷不是村子里年纪最大的,但却是懂得最多的,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他,我们这边坐下吧,好好说说话。” 程萧然看着激动的九爷爷,他眼里也明显是喜多于惊,他怀孕的这个事,在两位长辈的眼里好像都是好事,更没什么不能理解的,那原主投什么江啊?他沉默着,在两人的讲述中渐渐了解了许多事。 这个樱花村的祖辈,从一开始其实是一支异于常人的族人,最原始的族名早在漫长的历史中遗落了,大家就根据流传下来的音称自己为长夷人,长夷族中历来都是男人多于女人,而且男性的生育能力比女性还要强一些,诞下的后代,也更为优秀和强壮。 然而当时国内环境混乱,长夷族人的族地遭到了侵略,族中秘密也被外人所知并被作为异类而屠戮,不得已,整个族群被打散了逃亡,大部分去了海外,有的去了南边的国家,有的去了西部,来樱花村的这一支人数算是少的,不过两三百人,他们担心目标太明显,就和一群流民一起逃亡,一起来到了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樱花村,樱花村当时还不叫樱花村,也没有樱花,是一个很封闭而原始的山谷,因为封闭所以安全,第一辈人就这样安居下来。 此后多年族中依然有不少男性陆陆续续地生下孩子,虽然和不少外人一起生活,但大家依然保密得很好,没有人发现问题,但很快,致命的麻烦出现了。 因为逃亡时太过仓促,他们这一支又人单势弱,并没有带出多少族中秘药,等最后的秘药用完了,之后生下来的孩子因为没有药水的浸浴,身体变得十分虚弱,反复生病,一场小小的病痛也很容易导致夭折,而已经成年的族人也因为没有药物调理身体,怀孕变得十分艰难,夭折多出生少,久而久之族人就一代比一代少,到了最后只剩下十二户人家,大家自感有绝后的命运,结拜成兄弟,相互扶持,其中最能干的三个兄弟把妻子儿女留给别的兄弟照顾,自己出去想要找到海外的那支大族,得到秘药,让自己这一支得以延续。 “可是,他们都没回来。”九爷爷感叹着,出去的就有他的爷爷,他当时已经懂事,因此还有一些印象,当时三人结伴出山的时候,确实是做好了生离死别的准备,可是谁知道真的就回不来? “这么多年下来,十二户人家,有的真的绝了嗣,有的整家搬出去过正常人的生活,搬出去的那些就没有好消息再传回来,而留在村子里的,只剩下你九爷爷、大伯、二伯和我们家这四户,而且都已经好些年没有孩子出生了,我们本来以为等我们这辈人都死了,樱花村这一支就彻底断绝了。”程父沉沉地说,“萧然,你这事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你……想清楚了吗?” 好事是这么多年来头一个新生儿,意义非凡,甚至有着延续他们这一支的希望,而坏事则是,程萧然小时候身体就很差,这个孩子能不能安然出生还是个问题,哪怕出生了,十有八九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到时候程家哪里来的家底给他挥霍,程萧然的日子必然会非常困顿,他还这么年轻……要把一辈子都耗在这个孩子身上吗? 最后退一步说,他们族人历来都是遭受迫害的,是对于这世上大多数人来说是异类的存在,这条路显然会非常难走,他们这一辈人都老了,快入土了,照应不了程萧然多久,以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撑得住吗? 第10章 买肥料 程萧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渊源,原来他这样的并不是特例而是有一整个族群,虽然长夷族人并不像他前一事那样会受到信息素的控制,发情期到来时如同野兽一般失去理智,可他们却不能离开药物的调养,仿佛是天生不受老天待见一般,种族的延续、个人的生活,都比正常人要艰难数倍。 如果是原来的“程萧然”可能会退缩,如果程萧然是一无所有地穿越过来,他也会苦恼一二,但他还拥有九支修复液,体弱的问题在他这里并不是什么麻烦,实在不行,他甚至可以用精神力给孩子调理身体,只不过这是最后的办法,精神力他轻易不能动用。 “九爷爷,爸,这个孩子我不会放弃的,我知道这条路可能不好走,将来会比正常娶妻生子来得辛苦,可这个孩子已经来到我身边,我不能因为未来可能出现的阻难就放弃他。”程萧然很坚决地说,“而且,我可以在他出生前赚到足够多的钱,不怕看不起病,也不怕给不了孩子不够好的生活。” 之前想要发家致富只是为了活得更舒适,但是现在鉴于族里遭受过迫害的历史,他这个体质显然是个祸源,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甚至真可能招惹上程父说的“杀生之祸”,所以他哪怕是为了自保也要握住钱权两样。 程萧然很庆幸把蒋晨和王家都封口了,他回想了一下,确认没有在外人面前露出任何破绽。 九爷爷激动不已,说是让程萧然考虑,但程萧然要是要打掉这个孩子,他老人家肯定也是不高兴的:“好样的!好样的!我们这一支终于有后了,你搬到九爷爷这里来,九爷爷有经验,给你养胎坐月子,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太毛糙……” 程萧然有些尴尬,知道自己能生育是一回事,接受这个事实也是一回事,但他自认还是一个男人,说到养胎坐月子,总觉得有些不自然。程父看出他的不自在,就问:“你之前说要捯饬这樱桃树?” “是。”程萧然正色说,“咱们村里漫山遍野的樱桃树,这都是现成的资源,接下来很快就是萌花挂果的时节,只要做得成马上就能看到收益,我有个同学是农大的,就做过这方面的研究,弄出了不少化肥配方,只不过还在实验的过程中,我也查找了很多资料,完全可以试一试,买化肥什么的钱我也有,就是到时候可能缺几个人手。” 九爷爷笑眯眯地说:“要~种樱桃?到~九爷爷这里来,这~满山的樱桃树,都~是我亲手种下的,伺~伺候得可好了,花~也开得最好。”一旦不急了,他这颤音的毛病又出来了,听得人特别吃力。程萧然接着就四下看了看大周山上的樱桃树,疏密有度,一株株长得确实都特别好,最重要的是这些树树龄都挺整齐,九爷爷独居在大周山上之后才慢慢种下的,最老的才十几年,年幼的也有五六年以上,因为从五六年前九爷爷就干不动重活了。 这样的樱桃树正是结果的好年龄,一共三千来棵,数量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暂时够忙活了,程萧然当即就想把这片樱桃树林承包下来,虽然是九爷爷自己种的,但山是樱花村共有的山,自己种点什么东西还好,但要是拿出去赚到了大钱,就得白纸黑字地签下协议承包下来,免得闹出纠纷,最好把整个大周山都承包下来,这里远离村子,土质肥沃,地形也比较多样,可以做许多事。 “小二啊,该回去了,你妈该着急了。”程父喊道,程萧然应了一声,两人又走了大半个小时才回到家,家里一对母女果然都等急了,匆匆吃过饭,正好程大伯来串门子了,他还没开口,程萧然就说了承包的事情,程大伯正是现任的樱花村村长。 “你要承包大周山?”程大伯的眼睛都要突出来了,“萧然啊,那樱桃树好多人都折腾过,钱啊,人力物力啊都扔下去不少,都没个结果,咱们这里的气候真不适合樱桃挂果,老四,你也任由孩子瞎折腾?” 程父幽幽地抽着水烟,脸色虽照旧地绷着,很严肃的模样,但看程萧然的眼神中却透出赞赏和欣慰,先不说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但孩子终于长大了,这样有板有眼信心十足地说话做事,这样很好,不像以前,太内了,像个小姑娘,经不起大事。可是想到他不声不响就肚子里揣了一个回来,也不知道在外面怎么胡闹,脸色又沉了下去,粗声说:“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让他试试也好,总比天天窝家里没事干强。” 程大伯摇着头,觉得这两父子都迷了心窍了,“要折腾折腾去,说什么承包不承包的,那块地搁那也没人去。” 程萧然说:“大伯,这个事还是公事公办比较好,毕竟我这次的动静会比较大,大家嘴上不说心里未免不会有想法,咱们村人已经足够少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团结,犯不着为这点钱让大家心里不痛快。” 程大伯想了想,他们村穷,土地也不值钱,这承包费也没几个钱,看程萧然这身行头,说不定人家在外面还真的出息了,就点头:“那好,你要承包多少地,承包多少年,明儿我全村通报一声再跑一趟镇上把这事给办了。” 九爷爷种的树有点疏,三千来棵树占了近三百亩地,因为种了樱桃树,不算荒地,但樱花村的地实在不值钱,即便不算荒地这么一块地承包二十年也只需要四万块。 一年一亩地不到十块钱。 程萧然手里还有四十多万,想了想,索性把整座大东山都承包下来,年限也延长成五十年,大东山又高又大,面积总共三千多亩,每年承包费两万多,程萧然说好第一次先拿出头一年的。程大伯一听要承包整座山,这可是大事,他一个村长也做不了主,就连夜把村里的人聚起来,说了这个消息。 如今户口还挂在村里的有一千多人,但目前留在村里的不过一两百人,自然没一个不同意的,他们这些人每人年均收入不到一千,一年的承包费分到每个人头上虽然不多,但合起来就是两万多,平白得到的钱谁也不会嫌弃,反而有老人好心劝程萧然好好考虑清楚。 大家一致同意了这个事,程萧然立即就拟了合同,明天再到镇上盖个章这事就定下来了,程萧然还趁这个时候把买来的年货搬出来,让程大伯和程父每家每户都送去点,程晓杰走到程萧然身边冲他竖起大拇指:“刚回来就把全村给收买了,你强。” “明天一起去镇上买肥料。”程萧然说。 程晓杰精神一振:“这就要开干了?行,我一定起个大早!” 入睡前,程萧然走到自家后面一个偏僻的地方,那里也生着几株樱桃树,他拿出了一支修复液,极小心地洒了那么小半滴到一盆水里,然后全浇在一棵樱桃树根上,这才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他顾不得洗漱就跑过去看,一看就呆住了,这棵本来死气沉沉的樱桃树一夜之间萌出了绿叶,还开出了洁白的花朵,花叶密密地缀满了枝头,茂盛又漂亮,而本来破损老化的树皮也完好了,山间的鸟儿飞过来在枝头一起一落,枝桠随着颤动,看起来极为柔韧。 这效果也太好了,程萧然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上前扶住树干,分出极细微的一缕精神力探入到树干之中,强大的生命力令他精神一振,不够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这棵树原本已经太老了,修复液虽然是激发细胞活性,但对这棵树来说,一上来就太激发得太强烈,有些承受不住了,别看现在这树这么枝叶茂盛,但过不了几年激发出来的潜力过去,会比之前衰老得更快,枯死更早。 程萧然并不想揠苗助长,而且一夜之间樱花全开也太妖异了,他只想给樱桃树调理一下,让它们在恰当的时间内开花结果并且年年如此长长久久,现在看来,修复液还要尽可能地稀释。 他收回精神力,本以为会和以往一样虚弱一阵,可是并没有,精神力没有丝毫损耗,反而随着这道精神力的回归,他全身都感觉很舒适。 来不及多想,前面已经传来程父程母走动的声响,他连忙回去,好在他选的这棵树位置比较偏,他们应该不会走到这里来,否则要怎么解释这一夜之间“枯木逢春”的情况? 吃过饭,程晓杰也来了,程萧然和他一起到大伯家,三人一起出发出山,程父本来也想去,但他腿脚不便,程萧然就劝他留下了。 他们先去了镇上的政府部门把承包合同盖了章存了档,这合同就具备法律效力了,完了一起去买肥料,程萧然是带了新笔记本回来的,还买了网卡,所以昨晚上网查找过资料,眼下他并没有买最适合樱桃树的专用肥料,而是各种有机肥无机肥都买了许多,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 其实有了修复液压根不需要这些,但表面功夫总要做足,他又租了三辆三轮小货车,雇了两个开车的好手,和程晓杰一起用这三辆车把肥料运回樱花村。 除此之外,程萧然还买了许多农业方面的指导书本,松土剪枝的工具,村里的樱桃树都不是嫁接的,长得都挺高大,他还买了好几把伸缩梯,至于以后装樱桃的器具什么,村里的老人都有编竹筐竹篮的手艺,这钱就给他们赚了。 第11章 雇人 家里什么电器都没有,程萧然想着要不要买台电视洗衣机什么的,但想起昨晚拿出给程父程母的新衣服时,二老板着脸的样子,只好打消了,这些还是等他真正赚到了钱再买吧。 回到村子里,程萧然就通过他的村长大伯向村子里招募人手,青壮年是别想了,真是没两个,像程父这种年纪的也少,有也是手脚有残疾或者患病的,只能呆在村子里熬日子,剩下的大多数人都是六十往上走的,干不了重活,最后除了程父程母、程大伯和大伯母,程萧然挑了五个老人,都是老把式,身体也健朗,人也和善,下个肥料剪剪枝叶不是问题。 现在已一月初,一般来说樱桃树二月中旬花叶就能萌发,但山里气候比较冷,开花的时间基本在三月底四月初,程萧然忽悠大家说现在得抓紧时间下基肥,然后通过查找资料,做了一大叠的计划出来,什么氮肥磷肥的比例要多少,有机肥无机肥要混合起来放,加多少水,怎么搅拌,下肥要多少深度,距离树根多少距离……什么都得称着量着来。 又发现不少树其实有些病害,他列了一系列单子,哪种病要对哪种药水,又亲自调制了各种各样的药水,让人往树上洒,反正弄得特别麻烦又特别专业的样子,把这些村子里的老人弄得晕头转向,都说没见过这么伺候树的,比照顾孩子还精细。 这当然是为了以后成功做的表面功夫,当然程萧然也没有乱来,用的肥料药水也确实是对症的,但最关键的肯定是在他的修复液上。樱花村雨水充沛,大周山上自然也有不少溪流,他逆着溪流找到了最源头的那个大水潭,山上的水基本都是从这里流下去的,本来他想将修复液倒在这个水潭里,但转念一想,这样一来整座大周山都会受益,什么都长得好反而奇怪,就去镇上一口气雇了十个青壮年,准备挖出好几条水渠,把山水引到樱桃树区域里,然后在这些水渠里面家修复液。 这是一个大工程,大家都说他胡闹,既费事又费钱(每个青壮年每天的工资是一百,因为来往不便利,还要负责他们的吃住),又不是缺雨水,这段时间是急一点,但挑着水用就是了,反正附近也不缺溪流也不缺水潭,程萧然依然我行我素,水渠挖好需要五六天的样子,在那之前,他单独规划出一片樱桃树林,就五十株左右,不仅由他单独管理,还让人在旁边搭了个木屋,买了一堆的生活用品,以后他就住这了。 九爷爷和程父的意思也是让他住大周山上,他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来回跑也不是回事,又辛苦又容易被人看出不妥来,他让人在林子边挖了个四米见方、一米深的坑,引了一条溪流过来,满满地往里注水,一旦注满了,拿块板一隔就能让水改道。 每次水满了他就往水坑里加了一滴修复液,用这水给五十多株樱桃树浇灌,浇完了再放满一池水,再滴营养液。 “哥,你还真是把这些树当儿子来伺候了。”程暖暖给他送饭过来,陪着程萧然一起浇配制出来的肥水,看着短短几日就萌发出绿意来的樱桃树,欣喜道,“不过你这法子肯定管用,爸和村里的老人都说今年这树一定能结果,可惜就是不能赶上过年。” 程萧然手上顿了顿,抬头看了看树冠,连着浇了三天稀释了的修复液,这些树很快就能开花,但开花坐果到果树成熟也需要一个多月时间,今天是一月七号,今年的春节比较迟,是二月二十号,这么点时间确实挺紧,他特意把这五十多棵樱桃树分出来就是为了让它们提前结果,先上市,先打开销路,而春节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打广告的时间。 他想了想,拿出电话打给卖肥料的那个老板,一通交流下来,程萧然就知道了哪里卖弄大棚的塑料薄膜,问到了电话,打过去,现在搞大棚比较普遍了,人家也弄出一条龙服务来了,不但卖各种薄膜、油布、架子,还有专人负责搭大棚,只不过大多数农民都是自己摸索着来弄,不愿意花这个多余的钱。 程萧然说了一下自己需要的大棚模样,让那边东西人一起过来,路费他报销,越快越好。 挂了电话程暖暖张大了嘴巴问:“哥,你要给这樱桃树弄大棚?”这些树可都至少三四米高呢,有的还更高。 “就是我这一片弄几个大棚,这边树倒不是很高,也就三米多吧。”程萧然又搬了椅子过来,打开电脑上网,先前他已经加入了一个专门和农业种植有关的论坛,又从论坛里弄到了几个企鹅号,加了几个群,他这会儿就在论坛和群里喊哪里有熊蜂卖。 “熊蜂是什么蜂啊?不是蜜蜂吗?”程暖暖好奇地问。 “熊蜂这种东西只吃花粉,不采蜜,所以比起蜜蜂它们没有那么挑,有花粉就上,它们没有群集性,便于均匀采蜜,而且可以周年繁育,根据需要选择授粉群,总之好处不少,用熊蜂授粉效果比蜜蜂会好点。” “哥,你懂好多。” “都是查过来的资料,有人做过这个研究,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还要我们自己试过。”等回复需要一点时间,程萧然在小桌子上摆上饭菜开吃。现在他每两天回家一趟,他们家后面不远就引了一条山水下来,吃喝的水会提前接在水缸里,沉淀一两天再用,如果是洗用的水,就直接接了直接用,他回家时就会在水缸里加一点修复液,这个一点真的是一点,就是用牙签沾一沾修复液,然后在水缸里搅一搅,谁让修复液的效用太强? 现在才吃了几天,家人的变化没有表现出来,但时间一长,肯定是对身体有好处的,等以后大家常常吃用修复液滋养出来的樱桃,身体会越来越好。 吃完饭没多久,回复就来了,一个果园的主人说他认识一个养蜂人,如果需要他可以帮忙进几箱熊蜂,程萧然一看这果园也不远,他们这带山多,弄果园的比大规模种田做地主的人多,这个果园也是山里头的,直线距离就上百公里,就是中间的路不好走,他等了等,其他回复要么不靠谱,要么地方更远,就问了这个人的电话,打过去聊了聊,又说两天他亲自去看看,价格不是问题,但蜂一定得是好蜂。 到了下午,突突突的小货车进山了,程萧然已经等在村子入口,来人下了车就一脸痛苦地喊:“哥们,你们这可真偏,还好听你的用了三轮小货车进来,不然开都开不进来,颠得我屁股都要裂开了。” 程萧然看了看车斗上的塑料油布,三轮小货车小,他们就开了两车进来,满满当当的,一车跟两个人,程萧然让程晓杰把油布搬一些在他们这边的小车上——因为他们这边在村子里大周山之间,包括大周山山脚下来来回回走路都太忙,还要搬货物什么的,程萧然就把头一天租的那三辆三轮货车买了一辆下来。 程萧然说:“辛苦了,等完了我给你们包个大红包,现在先运进去吧。” 油布的到来又引起一番轰动,等到了地方一看,那负责人竖起大拇指:“给这么高的树装大棚,也是头一回见到。” 因为进山不易,架子什么的没有带进来,但山里别的没有,树是绝对不缺,大周山旁边那矮矮的山头还一整个山头都是郁郁青青的竹林,大家相当省事地称之为竹山。程萧然招呼挖水渠的那五人,加上油布这边四个,还有一个程晓杰,十个劳动力冲上竹山砍竹子。 因为这个大棚只需要维持两个月时间左右,不需要弄得太结实,那地方又是背风的,大家砍竹子挑的并不是太粗的,砍完了慢慢运过去,然后开始打桩子,绑架子,在上面围上油布,十棵树左右一个大棚,弄了五个。 当然这些事说起来简单,事实上头一天因为太晚,他们砍竹子这个环节都没做完,晚上程萧然没让人回去,和挖水渠的五人一起就在村里住下了。樱花村说十室九空是太夸张了,但空房子绝对不少,程萧然征用都是先征用最穷的人家,一晚上给点借住费,那些老人就高兴地直咧门牙快掉光的嘴巴。 为了解决这几个劳动力的伙食,程萧然请他妈妈和程大伯母跑到大周山来做饭,弄个炉子快得很,食材调料、锅碗瓢盆一车就给运过来了,也挺省事,鸡鸭蛋是村里收的,菜是地里摘的,只有肉是程萧然从镇上花钱买回来的,不花多少成本吃得还好。 樱花村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直到两天后,水渠也挖好了,大棚也弄好了,这些外人走了,才稍微安静下来一些,程萧然出手大方,每人除了工资照付,还一人给了两百的红包,那个油布小工头给了四百,不是他钱多烧的,而是这里实在太偏,旮旯角落要找人做事太不容易,难得这些人这么出力,他大方点下次再叫人也容易。 只不过他这么大方,倒是有人坐不下去了,一个在大周山上帮忙的老人就找到了他:“小二啊,你这还要有活要人帮忙不?你家福哥在外头也是出力气的,你还要人我就把他叫回来,自己村子里人办事,总比外人更踏实尽心。” 第12章 开花了 这个老人程萧然是知道的,姓赵,程萧然得叫一声赵大爷,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老婆好多年前受不了穷跑了,一个女儿嫁在镇上,一个儿子在外面打工,听说是在他们这个城市的一个工地上,没有学历没有技术,想来干的也是苦活累活。 程父陪着赵大爷一起来的,这时候也说了:“你赵大哥在的那个工地上的活快干完了,咱们这个小城市也没多少项目,等干完了这个还得去外面的城市找活,眼看再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要是你这里需要人,他就收拾铺盖直接回来。” 程萧然知道他爸都帮忙说情,说明赵大爷这个儿子是靠谱的,不然他就是和赵大爷关系再好也不会把祸害往家里揽。程萧然就说:“那感情好啊,我这里还有好多活呢,赵大哥回来的话正好给我帮忙,只不过到时候可不能说我不顾同乡的情意使唤太狠了。” 赵大爷高兴坏了,一张脸跟菊花开了一样:“那是应当那是应当,咱们是给你干活来的,怎么使唤都是该的,我这就给家福打电话去,你说啥时候让他回来好啊?” 程萧然说:“我正好想找几个专业修路的,把我们大周山的山路正经修一修,不然上上下下也太不方便,这个随便请人可不行,我赵大哥有这个技术不,有的话能早点回来是最好,到时候我让他做工头。” 赵大爷更高兴了:“我问问他,我问问他。”忙跑去村里借电话去了,腿脚还是很利索的,人也明理,也肯吃苦,程萧然见他在大周山上干活都是下足了力气的,现在基本肥料都施好了,程萧然想慢慢把几条流经樱桃树林的水渠给分出些分支出来,好覆盖到更多的樱桃树,这活也不重,其他几个老人觉得他穷讲究,干活就有些敷衍,只有赵大爷什么也不说闷头干活,生怕自己白拿了工钱一样。 可就是这样兢兢业业的人,因为贫穷老婆跟人跑了,一大把年纪了,有个出力气挣钱的机会就马上急迫又卑微地抓住,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补丁摞补丁的,儿女买回来的新衣服半点不舍得穿。 程萧然自认挺无情的,但对于这样的老人家总不愿意苛待,大概是觉得人家这么大半辈子,也努力奋斗过,也汲汲期盼过,却还是这样的境地,像是被老天爷辜负了一样,他不喜欢有付出却得不到回报的故事,老天不成全,他能帮一点是一点。 程父道:“这不会给你添乱吧?本来你赵大爷和我提这件事我想先跟你通个气的,没想到他那么心急直接自个儿过来了。” “爸你别担心,我这里确实缺人,要修路也是真的,这几天看把晓杰表哥累的。”程萧然笑着说。 “你就是瞎讲究!”程父瞪他一眼,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那就好,这个赵家福是个好的,一身的力气比晓杰强多了肯定能帮到你,不过这个例子一开,肯定不少人想回来,你收这个不收那个也不好,我看还是定个章程,不然得罪人。” 程萧然看看程父两鬓白发,倒了杯茶给他,坐下说,“其实也不用太担心,我这樱桃能不能赚到钱大家都在等着看,如果赚不到钱咱们村就还是原样,我就算雇人也雇不了多久,大家又不是傻的,为个没前途的短工放弃外头已经稳定的工作,赵家福也是正好在青黄不接的关头,没办法了才回来,像他这样是少数。” 程父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都是穷的,不然外面那么辛苦谁愿意出去?咱们村子山清水秀,好多富豪退休养老就喜欢这样的地方呢,我有时候想想我们这群老家伙死了,这么个好地方就这么荒了,心里头就跟烧着了一样。” 程萧然笑笑,喜欢这种地方的,那都是历过千帆尝过声色的,就好像吃过满汉全席换个清粥小菜改改口味,他可以说就是这种,但一般人肯定是不甘于小山里的寂寞冷清的,不过没关系,他会把这片山野弄得有声有色。 “爸,你就放心吧,等我赚到钱了,大家知道樱桃值钱,漫山遍野的樱桃树都还荒着呢,到时候恐怕大家会抢着回来,咱们村会马上好起来的。” “听暖暖说你要赶在春节前卖樱桃,还要去买什么熊蜂?”程父问。 “嗯,我看着再有两三天我那边五十颗树就要开花了,花开第一天的授粉率是最高的,明天我就去把熊蜂买回来。” “真是胡闹,那个果园多远啊,你不顾着自己的身体,也顾着点肚子里那个!”程父最初并不相信程萧然能真的干出什么名堂,但现在他已经信了,这个儿子做事有条有理,一步步都是规划好的,这样的人哪怕一时失败,也能很快站起来,所以他现在很支持程萧然,不容置疑地说道:“让晓杰陪着我,我们俩跑一趟,你就别去了。” “爸,你这腿……” “不过跛了点,出门不成问题,而且我这些天觉得好多了,人也精神多了……” 程萧然心想,这是每两天一牙签的修复液起到作用了,而且他这边煮山茶用的是也是加了修复液的,程父天天跑到他这里来喝一两杯,自然就见效快,好在他以为自己是精神头好起来了才觉着腿好转了,没怀疑其他。 当下他也只能苦笑着向程父妥协,只不过转过头他就喊来了程晓杰,细细交代了一番。 第二天程父和程晓杰就出发了,他们刚走,赵家福就回来了。 赵家福三十出头,长得挺高,就是瘦,吃不好的缘故吧,人也特别黑,皮肤还很多干裂,一看就是风吹日晒的那种人,他手上厚厚的茧子程萧然在和他握手时甚至感觉有些被扎到。 “知道老板急着要人干活,我们就连夜赶回来了,哪里需要修路?我们干过这个,工具也带回来了,现在就可以上工。” 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一起回来的还有同村另一个青年,这事程萧然也知道,赵大爷和赵家福通过电话之后回来询问过他的意思,说是那工地上他们村的一共有三个人,就想两个人先回来,剩下那个等工资,程萧然就答应了。 那个青年叫做李金石,是个矮壮的身板,沉默地站在一旁,一看就是话不多的,他是村里头一个叫李奶奶的老寡妇捡来的孤儿。 曾经樱花村里程姓是大姓,可是如今却只剩下四户人家,要不是因为九爷爷和程大伯是接连的两位村长,程家早就在村里说不上话了,程萧然也乐意和旁姓的人打好交代。 他笑着说:“别叫我什么老板,咱们都一个村的,这么叫多埋汰人,叫我萧然吧,修路的地方在这,原本已经有路的,只是一到下雨天就泥泞得不行,我想弄一条石板路,这条路修完了山上还有许多地方要修,不过那些可以再放放。”毕竟现在就两个人,忙不过来。 赵家福看了就肯定地说:“这个我和石头两个人就可以做,就是速度快不起来,如果你着急,我们还有不少工友,大家都急着找出路,肯定愿意来这里……” 赵大爷在一旁听了朝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自己还没干活呢就给萧然揽人,要是你们干活不行呢,不是给萧然添麻烦让他为难嘛!” 赵家福也不生气,憨憨地不好意思地笑:“是我没想到,咱马上干活,石头,开工了!”接着他们量量算算,说要去石坑里运石头过来,还需要买水泥,程萧然见他们有板有眼的,就大手一挥给了钱,让他们自己去折腾。 他们动作利索,到了傍晚就铺了好几级台阶了,把天然花岗石切大致割成长条状,整条砌上去,特别结实。好在樱花村后面就有个石坑,石头随便用,就是搬运不方便。 程萧然见他们确实手艺不错,就让赵家福再叫一些可靠的工友过来,他们在工地上的工资是一天八十,特别廉价,程萧然想了想也没给他们涨工钱,但过来的路费报销,包吃住,做得好有奖金,完了还有红包拿。 第二天中午,程父和程晓杰终于回来了,提回来三个五个小蜂箱:“照你的意思,蜂箱小,熊蜂也少,一个大棚里挂一个正好。”程父高兴地说道,“这蜂确实是好蜂,而且据说这个品种特别适合在大棚里活动。” 程萧然把蜂箱先安置在一旁,当晚兑了浓度稍高的修复液水,挨棵树浇过去,第二天一早星星点点似的小白花就开遍了,他就让人把蜂箱挂上去,站在大棚外都可以听到熊蜂飞动的嗡嗡声。 第13章 修复液原材料的……标本 听说这边的樱桃树已经开花了,整个村子都轰动了,这才多少天啊,往常最早的樱桃树也要一两个月后才开呢,最迟的要到四五月里,现在倒好,说不定还真能赶在过年前长出樱桃来。 既然能让花期提前,真结出樱桃来也不是不可能,大家谁不知道过年那段时间这种高档次的水果最好卖又最贵?有人就看着满山的樱桃树蠢蠢欲动,但也有人算过一笔账,程萧然这才十来天,又是肥料又是大棚,又是挖水渠又是买熊蜂,还雇了那么多人、买了车,这投下去的本钱得有十几二十万了,樱花村的人哪个惊得起这么折腾? 所以心头火热的人也只好忍着,先看看吧,这么百多年没出过的樱桃,这头一遭长出来万一味道不好卖不出去呢,这个风险太高了。 程萧然对村里人的态度和猜测从不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做他的果农,大棚什么时候该通风了,温度要控制在最合适的范围,如此过了几天,就可以看到一些青青小小的果子挂满了枝头,最早的花已经落了,可后面还有陆陆续续的花在萌发出来,树叶倒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看这个架势就知道这批樱桃树绝对能够丰产。 这时候他在网上订的植物生长灯终于姗姗而来,快递是不进山的,得自己去镇上取,程晓杰跑了一趟,带回了一个包裹得结结实实的大箱子,抬到大周山上一拆开,二十盏四四方方的扁盒子状的灯,发出蓝紫色的光,程萧然让每个大棚挂上两盏,完美地弥补了大棚里阳光不足的缺点。 这手笔又引起一番惊动,有人就问程萧然了:“这灯挺贵吧?看着怪高级的。” 程萧然摆摆手:“还好,打折后一千二一盏。” 乖乖,一千二一盏,二十盏就是二万四,这哪是在种樱桃?这是在种金子吧? 众人纷纷吓退,程萧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震惊着震惊着就麻木了,他就是种出人参果来这些人也见怪不怪了。 这边挂上果一周了,花也快落尽了,那边大片的樱桃树林还没点动静,程萧然算算这个时间差可以了,就在这晚走到水渠的上游,半蹲下去,手轻轻一动就拿出一支修复液,他举起修复液和视线平齐瞧了瞧,还剩下九毫升多一丝。 修复液每一支都是标准的十毫升,这大半个月来就用掉了近十分之一。 程萧然摇摇头:“要是那些家伙知道我把能够改变一个时代的修复液用来培育樱桃,一定会气疯掉。”一毫升的修复液,在关键时刻也许就是一条人命呢。 他另一手拿着一支干净的一次性滴管,吸了少量修复液,垂直在水渠上,很稳定地滴了三滴进去,然后换下一条水渠。这滴管滴口是最小型号的,五十滴才等于一毫升,往常他都是每条水渠滴一滴,今天一下加到三倍,五条大水渠就是十五滴。 程萧然看着也觉得有些心疼,凭他现在要材料没材料要工作室没工作室,这修复液根本配不出来,所以是用一点少一点,或许以后可以配一些适合果树的基础营养液,再弄一套先进的滴灌系统,合理灌溉,不会比修复液差太多的。 总之剩下来的营养液,撇去培育水果和给家人调理身体用的,必须剩下七支以备不时之需。 可惜他徒有一个空间,提取修复液或是营养液的原材料一点也没带过来,照这里的水平,他就算再本事,弄出来的也就是比肥水稍微管用点的东西。 “?!”他忽然顿住,从残破的纽扣空间里取出那个黑箱子,打开,里面自然还是整整齐齐的修复液,但箱盖内侧却附着一个透明盒子。 盒子里面像艺术品一样贴着一枚半个小指指甲盖那么大小的绿色的薄片。 那是一枚海藻,修复液的原材料,他辛苦培育出来的碧冰藻的进化品种,他称之为碧冰藻二号。 当然,现在已经是一个标本了。 虽然这枚海藻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不过基因应该还是完整的,碧冰藻二号最重要的不是它体内现成的很珍贵的微量元素或者特殊结构的有机化合物,而是它近乎完美的核心基因,如果能把这个基因提取出来,复制出一堆来,再融合到合适的海藻或水藻里,就能得到碧冰藻三号、四号…… 程萧然轻吸一口气,关上箱子,放回空间,沿着水渠信步走入樱桃林。 来到这个世界快二十天了,虽然说有很明确的目标就是做一个农民,好好享受人生,但这具身体体质特殊,他摸了摸已经有些隆起的弧度的小腹,想要保护自己还有这个孩子,显然只做一个农民是不行的,哪怕是一个有钱的农民。 权势永远凌驾于钱财之上,可在这个和平又制度完善的年代里,要得到稳定而强大的权势谈何容易,除非他愿意放弃眼前的安乐宁静,去走一条奋斗或者血腥的道路,但那显然不是他想要的。 还有一条路,科技,他脑子里有太多先进的武器、技术,前世他不也是靠这些为亚伯拉罕赚取无尽财富,为他打造最强大的身体和机甲,把他扶上神座? 他看着夜晚静瑟的林子,树影清瘦,枝杈凄寒,蒙蒙的月光为一切都笼上一层银白,寒气好像能往人的骨头里钻。 他裹紧身上的绒毛大衣,微微眯起映着月辉的灿亮眸子,有些东西,他是真的不想再碰了,碧冰藻二号代表着他在生物领域的最高成就,可是既然已经是个标本了,就让它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标本吧。 如果他的精神力还够强就好了,说起精神力,他迟疑了片刻,手掌按上一颗樱桃树,精神力传递过去,片刻之后他神色微微一动,果然是这样,精神力探入树干中不仅不会损耗,反而当精神力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感觉很舒服,就好像……这樱桃树是一个过滤器,把精神力中的杂质给过滤掉,让精神力更为精纯凝练。 他试了试其他樱桃树,都是这样,但试到普通的树木,却没有这种效果,看来修复液给了樱桃树一种独特的活力。程萧然眼底染上一抹浅浅的喜意,归根结底,精神力才是他最看重的,只要精神力足够强大,他不惧这世上任何一人,虽然这种过滤作用微弱到几乎可以不计,但至少他可以通过这个方式修炼精神力,而不再是精神力用一点就少一点。 总算是有点收获,程萧然很快就把烦恼抛在脑后,心情愉悦地睡觉去了。 第二天樱桃树林就萌出了浅浅的绿和白色来,人们惊呼这边也提前开花抽叶了,都感叹程萧然的法子好,但很快大家发现越接近上流水源的樱桃树花叶长得最多最好,他们恍然了,难道说大周山上的水特别好? 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程萧然正穿着防具,观察大棚里樱桃的生长情况,程晓杰在外面大声地跟他说话,声音都盖过了熊蜂的振翅声:“……咱们镇上快递就两家,服务质量都不大好,上次去那个果园,我照你说的问了问快递运输的事,那边种的大多是苹果梨头橘子那些不值钱的东西,随便一个快递也就寄出去了,我们这个可是精贵物儿!我就去市里跑了几家物流,还真给我问到了有一家物流想专门弄个板块出来做果蔬物流,他们说如果真的是大客户的话,可以给一定的优惠,不过从这里到市里,要我们自己送过去,他们不来接货。” 程萧然退出来,脱去头上的面罩:“听你说的,这家物流信用挺不错的。” “可不是?这个卓尔物流建立至今已经十五年了,最初只在首都跑跑,后来慢慢扩展业务,现在全国各地都有他们的网点,我们这边这个因为靠近首都,还是元老级别的,那分公司弄的,特气派。” 程萧然一笑:“一个物流公司的分站,还能气派到哪里去?” “那真不一样,我以前也是跑运输的,那些运输点哪个不是乱糟糟的,可这个真是特亮堂宽敞,特有规矩。”程晓杰带着梦幻似的表情说,“以前我找工作时就特别想进这家,东家是首都的贵少,后台硬资金雄厚不说,福利也好,在里面开车也脸上有光啊!” 程萧然皱了下眉头,脱手套的手停住:“贵少?叫什么名字?” 首都的贵少?卓尔物流? 程晓杰挠挠头:“我给忘了,好久之前看过的。” “姓卓的吗?” “那不是吧,我记得不是这个姓,怎么了?” “没什么。”程萧然把手套放到一边,进屋打开电脑查了查,首都卓姓家族不少,但特别有权有势有名的并没有,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没那个权限查不到而已。 第14章 准备工作 程晓杰被他弄得不安起来:“怎么了?这个物流不行吗?” “没有,我相信你的眼光,这方面你比我熟,你觉得行就行。”程萧然说,大概是他多心了,总不可能跟个卓字搭边的就是那个人,“最初先别谈什么优惠,咱们就按正常的价格寄樱桃,等生意稳定了,每天要发多少包裹有数了,再去谈。” “哥,你叫我啊。”程暖暖从外面跑进来。 “怎么弄得满头的汗?” “不是去看樱花吗,小小的白白的真漂亮,比往年长得都好。”程暖暖抽出纸巾擦汗,“不过那边不用放熊蜂吗?” “不了,那边总是人来人往,把人给蜇了就坏了。”好在山上有风,自然授粉的效率也不会太低。程萧然问,“晓杰说我们村的微博号现在是你在管?” 程暖暖点头:“是啊,晓杰表哥说他当面和人侃还行,用微博就差了些,就把号给我管理了,你看。” 程萧然接过手机滑了滑,这丫头倒是伶俐,天天都有更新消息,说说他们村的风光,讲讲每天都怎么料理樱桃树林,当然都只是提了个大概,还发了一些照片,下面转发留言的人虽然不多,但每天也有那么几十个,关注的人数也到了近千人。 “行啊你。”要知道,二十多天前程暖暖可是连智能手机都不太会用的,“你发些樱桃树的开花结果的照片,然后找出当时在车站和车上互相关注的人,给他们发去信息说我们村的樱桃快要成熟了,问出地址,我们每人送一斤去给他们尝尝鲜。” “还真要送啊。”程暖暖马上发信息,一条一条@出去,“啊,这么快就有人回复了,这个人问具体时间。” 程萧然算了算:“再过半个月,你再注册个微信号,就叫‘大周山果鲜’,建个微信群,凡是回复的人最好加微信,这样也便于管理和联系,然后把人名和地址一一记录下来。” 程晓杰插着缝问:“半个月后樱桃就能成熟了,这么快?” “嗯,我看过了,每棵树上成熟个几十颗,五十多棵树加起来也有几十斤了。”这种东西一旦开始成熟就快得很,转眼就能红透了,而一旦成熟就得赶快摘下来,必须尽早打开销路,“大周山上下的石板路已经修好了,你带上赵家福他们,把我们村进出的山路好好整一整,现在还好,等天气再冷点下了雪就不好开车了,耽误事。” 程晓杰连忙应了,迟疑一刻问:“萧然,你这前期下了这么大本钱,第一批樱桃还要免费送,真的能赚到钱吗?” 程萧然失笑:“你也跟着操心这个?放心吧,亏不了的。”他现在看着花了许多钱,其实也才二三十万,这个钱在别人眼里或许太厉害了,许多用钱的地方在很多人看来也是完全不必要的,但他觉得,只要是能够解决麻烦、获得便利的钱,就是花得值的。 “不下血本,樱桃能这么早收获吗?上山下山有现在这么安全方便吗?来回运货如果没有小货车,要多费多少工夫?不雇外人进来,我们要忙活到什么时候去?我们起步本来就是一无所有,还错过了最好的气候,如果再舍不得花钱,别说赶上春节高峰,能不能顺利打出名声都是个问题,我们现在是用钱砸出一条捷径来,第一步走好了,后面就简单了。” 程萧然向来认同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这句话,无论做什么事情,只要条件允许就会做足准备,而且这个本钱,他相信很快就能赚回来。 他收拾了一下,去找程大伯。 “要村里人的联系方式?”程大伯奇怪地看着程萧然,“要给他们寄樱桃?” “是啊,我们村的人不说遍布全国,但也是分布在好多个城市,让他们帮忙做宣传,要么招揽一些订单,我给他们提成,要么给他们批发价,让他们自己在那边售卖,看他们怎么选择。”程萧然显然早就想好了。 程大伯眼睛一亮,又有些犹豫地说:“不过照你说的,樱桃成熟最早也是离过年才十多天的时间,大家要做也做不了多久就要回村过年了。” “正是这样才好。”程萧然说,“让他们先尝点甜头,体验一下,接着回村亲眼看一看,来年到底是在村里照料樱桃,还是出去打工兼卖樱桃,也更好选择。” 程大伯张大了嘴巴:“不错不错,是这样,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脑子就是好使,我这里有一些联系电话,不过有不少已经作废了,我去给你整理整理。”停顿了一下,程大伯有些迟疑地开口,“萧然啊,我听你爸说,咱们村还剩下那么多樱桃树没人管理,能吸引大家回村,你看现在就开始照料,能不能……” 程萧然摆摆手:“大伯,我实话跟你说吧,那些樱桃树确实是我们村潜在的财富,但今年是不行了,现在时节已经有些迟了,这些樱桃树和大周山上的不同,几十年没人照料,野生野长的,树龄参差不齐,长得也乱,至少也要好好地调养整一年才能开始坐果,当然如果大家舍得像我这么下血本,倒是有望在明年春夏收获些许樱桃,我也愿意给大家一些指导,但大家舍得那么花钱吗?” 就算舍得,真能下定决心也要等程萧然赚回成本开始赢利,那至少也是个把月之后了,那时候就更迟了。 程大伯叹了口气:“我就是想带动整个村致富,明年,明年也好。” 程萧然看看他,程大伯和他爸倒是一模一样的,都恨不得村子马上富裕兴旺起来,包括九爷爷,还有程晓杰的爸爸程二伯,这些姓程的比谁都一心一意希望樱花村能够好。 其实他心里有更大的计划,明年除了大周山上现有的那些樱桃树不动,其他的他都准备搞嫁接,现在这些樱桃树太高了,不利于人工授粉和采摘,外面的大型樱桃生产基地种的都是矮化的樱桃树,又矮又小产量也不会低,还方便大棚作业,到时候整个村就是一个樱桃基地,规范操作统筹安排,只要错开时期,一批一批地收获,可以从年前一直丰产到次年四五月份,光是这个收入,仅需一年就足够樱花村改头换面了。 不过现在说这个太早了,他换了个话题:“大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想要请一些老人编制竹篮子竹盒子这些,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做?” “有有!这个有好多呢。”说到这个程大伯就高兴,“世代住在山里,大家靠山吃山都有不少绝活,编个竹制品没什么难的,早些年大家还编了出去卖呢,知道你要这个,好多老人编了不少样式的,就等你去看了。” 程萧然当下去瞧了瞧,老人家们的手艺真是没得说,细细软软又薄的竹片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一个个样式或简单或漂亮的器皿,程萧然回村之前就特意去水果店里瞧过樱桃的包装,有的是格子塑料筐装的,有的是全透明的塑料碗装的,还用保鲜膜在外面裹了一层又一层。 他打算也订一些塑料碗塑料盒那样的,但为了体现他们山中村落的特色,肯定是竹编盒子比较新颖独特,到时候可以让买家自己选择用哪种打包。 程萧然挑了一种四四方方非常简单结实又不是精致大方的竹盒子样式,让大家统一做这种,一斤装的,两斤装的,五斤装的,都编出一些来,至于工钱怎么算,程萧然并不清楚从上山选竹子、砍竹子、运竹子,然后还要剖开、削竹片都需要多少工夫,编成一个又需要多少心思精力,所以这个工钱不好定,就让程大伯和老人们商量去,只要不是太贵他都能接受。 樱桃自然不能直接装在盒子里,下面得垫点东西,程萧然又让有意愿的人去山上割野草,这种草漫山遍野都是,有点类似黑麦草,茎很细,割过来晒干之后十分细软,正好拿来垫在樱桃上下,防止挤压和运输途中颠坏。最后是三个独居的老妇人接了这活,工钱么,是按天算还是按斤算,算多少,也让程大伯看着定。 最后剩下采摘樱桃的工作,粗男人肯定不行,下手没轻没重的,年纪大的妇人肯定也不行,那树那么高,要踩着梯子采摘,一个不小心摔下来就坏了。 可年轻利索的小姑娘或是妇女,他们村就是没有,程萧然想着还是得雇人,还是程母知道了他的想法,迟迟疑疑地说:“要不,让你大姐来?你大姐家里也不好过,要能有个收入,在婆家腰杆子也能硬挺些。” 程萧然这才发现他回家这么久,居然没想过去看看他这个大姐。 这个姐姐程朝阳嫁得并不远,就在隔壁村子上,不过不像古陶村那样直接有山路过来,那个周家村和樱花村隔了一座山头,来去得翻山,一翻就是五六个小时。 第15章 暖心的家人们 周家村全村都是搞畜牧的,程朝阳嫁的原本是村中最富有的那家,养了几百头奶牛,可惜这户人家虽然富有,人丁却不旺,大房直接断了根,他们就承袭旧例,让周姐夫肩挑两房,然而现在新时代又不能娶两个老婆,周家长辈就想娶个好生养的媳妇吧,多生几个孩子两家人分分就是了,结果找到他们程家,因为大师说程大姐是个多子的命,周家忙欢欢喜喜地把程大姐娶了回去。 聘礼确实给得多,九年前的十万块很值钱了,可是将来生的孩子至少有一个不能叫自己妈,而要叫婶婶,顶上还有两个婆婆,这谁愿意?然而当时程家小叔已经入狱,程家少了一个最能赚钱的顶梁柱,程萧然又三天两头闹病,程家被折腾得砸锅卖铁一家人都要吃不上饭了,程大姐咬了咬牙,为了那十万块彩礼就毅然嫁了过去。 她果然是个能生的,头一胎就是一个儿子,隔了一年又生了一对龙凤胎,周家人把她当成宝,可惜这样的好日子没维持多久,一场流感,周家村的牲畜都被政府强行处理掉,周家的奶牛自然也没能幸免,政府虽然给了补贴,但那点钱够什么啊,周家一下子就垮了。 当时计划生育还是抓得挺严的,周家为了第二胎的出生已经打好关系,可因为这场风波,周家的礼没有及时送到,这就得罪了某些人,计生大队直接上门罚款,又正好有人举报周家还搞老封建的那一套,这虽然在新时代不算什么罪名了,但还是有文章可做的,那些人不知道怎么操作的,说周家买卖、迫害妇女,把程大姐的亲公公和丈夫都抓了起来。 偷生罚款加上捞人,前前后后花的钱把周家给掏空了,而周家大房早在出事的时候就远远躲开了,连继承香火的孩子也不要了,如今程大姐带着三个孩子在周家二房,不用想也知道日子不好过。 程萧然有些自责,他说要承担原主的义务和责任,却把这个姐姐给忘了,回来二十多天了,也没去看看。 他当即说:“这个主意好,是我考虑不周到把大姐给忘了,这样,他们周家日子也艰难,除了让大姐来帮忙,让姐夫也来吧,三个小外甥外甥女也接过来住一段时间。”说着他拿出手机,“我记得姐夫家有电话的。” “哎,我记在本子上的,我去找。”程母忙去翻柜子,程父说,“你有这个心就好,他们周家也种着地,离不开人,未必会过来。”虽然这样说但他也没阻止程萧然。 程萧然说:“先打个电话问问再说。”可电话打过去却没人接,再打周家村小卖部的电话,电话接起来程萧然刚说了两句,那女的就一句“周昊他们家人没空”。 周昊是周姐夫的名字。 程萧然皱了皱眉,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不会出了什么事了吧,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 “你去干什么?”程父急了,“身体不好总想着到处乱跑,那来回五六个小时的山路你能走吗?” 程萧然笑道:“爸,开个车外面绕一圈就是了,现在有点条件谁还去爬那么远的山路啊。”其实山路他也走得,自从喝下一整支修复液,肚子里这个稳当得不得了,除了那次精神力用过度有些难受之外,就跟没怀孕差不多,这孩子生下来一定是个健壮的。 “那也不行,开车来回要一整天,也辛苦,你给我坐下,等过年走亲戚了你姐自然会回来,到时候再说吧。” 程萧然却不同意,程父不让他出门,他让程晓杰跑一趟就是了,不过程晓杰这趟也没把程大姐夫妻接过来,只接了一对小孩过来。 “周家姐夫去养猪场帮忙了,快年关了,那里忙,周家姐夫以前怎么也是搞养殖的,看着工资不低就过去了。你也知道,周家伯父心脏不好,周家伯母又中风倒了好多年,家里地都指望着大姐照料,她怎么也不肯过来,本来说想让三个孩子过来玩一段时间,可老大不愿意,说要帮妈妈干活,我就只接了龙凤胎过来。” 程晓杰说着推了推两个孩子:“寒寒,小霞,这是你们舅舅,快叫人啊。” 程萧然看着两个孩子,周岁也快七岁了,才到程萧然腰上,也就一米出头,生得都瘦黄瘦黄的,显得眼睛格外大,衣服一看就是大人衣服改的,鞋子也不合脚,程萧然叹气,这个时代也算是发展得可以了,外面城市高楼林立纸醉金迷,可贫穷的人还是这么多,而且还都是他的亲戚、乡亲。 他弯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你们一个叫周子寒一个叫周子霞对吧,以后就跟着舅舅还有姥爷姥姥们在这里住着,把这里当自己的家。” 两孩子怯生生地喊了句“舅舅”,一旁巴巴等着的程暖暖凑上来:“我是你们小姨,来,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还有好看的动画片看。” 以前程家肯定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但现在程萧然不会让家人过得那么拮据,家里不但多拉了几条电线,电灯用上了,取暖器买来了,电视也装上了,零食小吃也不少,主要是给程暖暖买的,谁让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呢。 程萧然转头问程晓杰:“我姐家到底什么情况,怎么电话接不通?” 程晓杰叹气:“还能怎么,欠费了就停机了呗,不过我有把你的手机给她。”那手机是程萧然先前淘汰下来的,样式很古老了,不过智能机给程大姐她也未必会用,程萧然电话打过去,很快就接起来,“小二啊,你真是有心了,两个孩子不会给你添麻烦吧,我本来不让孩子们去的,晓杰他非要拽着人不放……” 程大姐的声音显得有些粗重,是那种饱经辛劳的中年妇女的声音,可她今年才三十一岁。 程萧然心底暗暗叹口气:“不会麻烦的,我是孩子舅舅,以前在外面读书是没办法,现在有时间有条件了,接他们来住两天怎么说得上麻烦这种话?要我说,你就该让元元一起来,那么小的孩子干什么活?” 周子元是大外甥的名字。 程大姐听了这话显然很高兴:“那孩子大了懂事呢,说家里离不开人,跟个小大人一样,而且三个一起过去也实在太多了。对了,听晓杰说你捯饬起樱桃来了,还就快收获了?我就知道我弟弟不论干啥都是最强的,不读书也没啥,那玩意忒值钱,你好好干,爸妈辛苦了一辈子,就靠你享福了,不用惦记大姐这,大姐这边挺好的,你看你让晓杰送这么多吃的喝的来,多浪费钱。” “我送的你们就用着,也是我一番心意,就是听晓杰说,你在家有忙不完的活?” “听他说得那么严重?忙是忙了点,但每天也就是在地里动动,做做家务,我原本还想跟你姐夫一起去养猪场,你姐夫不让,说又脏又辛苦,不是女人家该干的。” 程大姐的话听似埋怨,却有一种别样的甜蜜,程萧然就知道,他们夫妻感情还是不错的。 听说当年要不是大姐夫坚持,程大姐好像要被赶出周家的,难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还挺好的。他想了想大姐的公公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还算老实厚道,喜欢骂大姐是丧门星、折腾她的婆婆几年前中风偏瘫了,周家现在是周昊当家,只要这个姐夫对大姐好,哪怕穷一点,人的精神至少是好的。 这样想他也就放心了,没有再坚持让程大姐过来,不过来年他就不会妥协了。 倒是程大姐不肯过来,这采摘樱桃的人就得另外找了。 他抬了抬眼,对在那探头探脑的程暖暖说:“有话就说,做什么鬼样子,小心爸又骂你。”现在没有经济压力了,不用忙忙碌碌还看人脸色,再加上换了行头发型,人自信起来,程暖暖天性里的调皮活泼也都出来了,她嘿嘿笑着过来保住程萧然的胳膊:“哥,你是不是要雇女生啊?” “你有人选?” “就是那个刘娟啊,比我大三岁,和我一起在酒店里工作的,这次我辞职还是她帮忙讲的,她还因为给我讨回了半个月的工钱得罪了经理,现在天天被找麻烦……” 这人程萧然知道,听着是个不错的:“确定人品可以?” “那必须的!” “那就她吧,还有其他想推荐的人吗?只要人品忠厚老实肯干手脚麻利都行。” 程暖暖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了,我也就和娟子关系好点。” 程萧然摸摸她毛茸茸的波波头:“等忙过这阵子,哥带你去买资料,复习复习就考大学去。” 程暖暖眼睛一亮,不过又吐了吐舌头说:“再看看吧,咱们村好起来了,我可能还舍不得出去呢,我先给娟子打电话去,她一定乐坏了。” 程萧然笑着摇摇头,扶了下银框眼镜,眼里却透着暖意,有这些家人,真的很好,他轻轻地将手覆在小腹上,清俊眉眼溢出一丝期待。 他下午没有回大周山上,就留在程家小院里和外甥外甥女交流感情,没一会儿功夫两个本来还挺怕生拘束的小孩儿就舅舅前舅舅后地追着喊他了。 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村口忽然传来阵阵哗然,他走出院子往那看去,是那些整路的工人们,发生什么了? 没一会儿,赵家福和李金石就带着几个工人跑过来了,赵家福一脸愧疚,更多的是怎么都压不住的愤怒:“萧然啊,真是不好意思,说好做长工的,可是现在这边我们可能暂时不能做下去了。” 程萧然问:“发生什么事了?”人人都一脸愤慨,可不像小事。 “昨天刮了一场大风,工地上的楼顶的牌子砸下来砸死了两个路人,公司老总怕担责任,卷了钱连夜跑了。”李金石捏紧拳头,两眼赤红,“咱们辛辛苦苦大半年的工资恐怕都拿不回来了,他们还抓了工头去抵罪!” 程萧然听他们说过这个工头不错,平时挺照顾他们的,果然赵家福说:“公司还有另外几个股东在,我们想去讨工资,也为工头说说话,这次的事跟他真的没关系,都是公司非要在楼顶放个广告牌做什么宣传,工头劝了好多次。” 程萧然点头:“那我把你们的工钱结算了,一会儿再让晓杰开车送你们出去。” 一共八个人,小货车挤一挤也是坐得下的,不然步行的话出去都该天黑了,古陶村那里最后一班下山的公交是五点钟。 工人们连说程萧然是个好人,程萧然也不在意,他因为不时要付工钱,身边现金不少,这里每个人都没干几天活,工资没三四百,程萧然知道他们都不容易,就给了每人两百的红包,把他们给感动的,连连说以后还来给他干活。 这批人一走,整个村子就安静了很多,好在外面山路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因为不是用水泥修路——那个工程太浩大,只是在特别不平整或是危险的地方整整平实,所以进度还是挺快的,足够支撑小货车来回反复地跑了。 就这样,樱桃成熟的时候终于到来了。 第16章 生意开张 大棚里的樱桃树上挂满了一大串一大串的果实,大部分还是全青的,有的已经染上了红色,有的已经红透了,只有极少数透出暗红或者紫黑色,看着就非常诱人。 程萧然也搞不懂这樱桃算什么品种,照理说这是诸暨樱桃种子种出来的,应该是那种短柄皮薄的橙红色或者大红色的樱桃,可是这些樱桃显然完全成熟之后是暗红近紫黑色的,倒有点像黑珍珠樱桃,可能是经过上百年的变迁,真的变种了吧?又或者是修复液的特殊作用? 不过这倒是好事,市场上一般就是这种暗红皮厚个头大的樱桃比较讨喜,像外国进口的车厘子,便大多是这种模样的。 程萧然拿了一颗洗过的樱桃咬了一口,坚实多汁,入口甜美,甘甜中又微微透着股酸,这滋味很是美妙,刺激得唾液都大量分泌出来,而橙黄色的果肉松软细腻,口感极佳。他满意地眯起了眼睛,示意大家也吃。 今天因为完全成熟的樱桃很少,程萧然也没叫外人来帮忙,在场的就是程父程母、程大伯夫妇、程二伯夫妇、以及程晓杰、程暖暖和她那位朋友刘娟,一对可爱的龙凤胎,还有坐在那的九爷爷。 程晓杰的反应最夸张,吃得连连嚎叫,嘴里还没吞下去就又去抓,大家被他弄得也动作快起来,一眨眼刚摘下的头一盘樱桃就被彻底消灭。 “好吃,太好吃了!”程晓杰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巴,空气里弥漫着樱桃的香甜味,“进口的那些也跟这个没得比,萧然,这个一定能赚大钱!” 他妈程二伯母拍了他一下,笑骂道:“都被你吃光了,你以后可不能在这儿干活,不然一边摘一边吃,多少都不够塞你的大嘴巴!” 大家都笑起来。 程萧然心里却想这应该是最高水准了,外面那三千棵没有他这么精心照料,结出来的未必有这么美味,不过毕竟是修复液滋养出来的,比外面那些总强不少就是了。 “那我们就开工吧,我,大伯、二伯、晓杰、暖暖、还有刘娟上梯子摘,注意不要伤到还没成熟的果实,爸妈还有大伯母二伯母你们就负责挑拣过秤,特别成熟的捡出来我们自己吃,不然在路上运输一两天恐怕会坏掉。”程萧然说。 “还有我们,舅舅还有我们!”周子寒小手举得高高的,“我和小霞也能帮忙!” 程萧然笑道:“好,你们就把樱桃一个个码进小竹盒里,做得好晚上还有樱桃吃,好吗?” “好!”两个小家伙高兴得跳起来,既为自己能帮忙,又为一会儿还能吃到樱桃,看向树上的四个大眼睛简直跟灯泡一样。 程萧然买的是四折梯,挑的最结实可靠的那一类,爬在梯子上摘樱桃很安全,可一个枝头没两颗成熟的樱桃,所以要频繁地换地方,这是一个相当累人和麻烦的工作,每半个小时大家都觉得举着手仰着头累得慌,腿脚不好的程父和眼睛不好的程母,还有两位伯母也忍不住上来帮忙,九爷爷和两个小家伙就递递篮子,扶扶梯子之类的。 好在树不多,大伙儿忙了一个多小时也就把所有已经成熟的樱桃摘下来了,别看每个树上没多少,五十颗树的汇在一起也有两百多斤,他们经过筛选,过熟的就七八斤,剩下的全装竹盒子里,一个盒子都是整整齐齐的一斤,装了两百十三个盒子。 然而这点根本不够,微博微信上要樱桃的就有六百多人,其中当初在车站加关注的人只有百多个,剩下那些都是看到了微博,凑热闹要的。 程萧然知道这些人大多是抱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又或者捧个人场的想法,但只要他们吃到樱桃,就一定会被俘虏,其中经济条件允许的人大部分都会买,所以这些人等于是他第一批客户。 但他没有把两百多盒都给他们,而是把其中的五十多盒分出来,给在外面的村里人寄过去。 这些人都是这些天已经联系好,有意愿也有精力销售樱桃试试的人,一人一斤给他们尝尝,卖不卖得起,有没有利润赚,他们心里就能有个数了,回头这里会有不少人给程萧然下订单了。 除了这五十多份,剩下的程萧然按照距离山城近的地址献给发货,他先前买了打印机,物流单子就直接打印出来,竹盒子外面先裹上保鲜膜密封,然后套上袋子,贴上胆子,一盒一盒码在瓦楞箱里,然后由程晓杰送去卓尔物流。 卓尔物流在市区,从他们这到市区开车要三个多小时,这是个苦差事,程萧然想着以后订单多了,要和卓尔物流商量商量,让他们来取货,不然就专门雇一个司机,总是让程晓杰跑得把人给累坏。 程晓杰倒是说过,可以联系一个朋友,就在山城里跑货的,每天路线挺固定,叫他绕个远路先来这取货再走完全可以,不过程萧然的想法是只要是他雇的人,就得完全为他服务才好,不然难免会有变数,而运货这么重要的是,得找个特别可靠的。 送走了程晓杰,程暖暖去给人回复已发出的信息,外加摆弄他们刚开的淘宝店,拍了不少照片上去,她忽然回过头问:“哥,咱们这樱桃得多少一斤啊?” 程萧然反问:“你觉得多少一斤合适?” 程暖暖挠挠头,再过十多天就过年了,这个时候水果都涨价,樱桃进口的,特别好的,两三百一斤真的不稀奇,但那主要是在发达城市,他们山城这边物价便宜,加上又不是进口货,价格定得太贵肯定不好卖。 可是质量摆在那里,贱卖又太可惜。 她一脸纠结。 程萧然心里其实已经有主意,笑说:“先看看反响吧。” 反响就是第二天微博和微信都要爆了。 卓尔物流速度很快,加上第一批地址都是离山城近的,甚至有几个就在山城里,第二天基本所有人都收到了樱桃,然而微博就爆了。 “我靠!这真的是樱桃吗?我觉得我以前吃的上百块一斤的都是草团子!” “好吃得都要把舌头嚼烂了,我发誓吃完之后空气里都弥散着樱桃味,要醉了!” “宝宝就着樱桃吃饭,多吃了半碗饭,太棒了!博主好人,求樱桃!求樱桃!” “同求!同求!山城樱花村,大周山果鲜?这到底是哪里,还有这个樱桃多少一斤啊,求告知!” “顺着群主给的链接爬去淘宝店看了,我勒个擦擦,居然还没开张,群主我有钱,快开店吧,我买一百斤!” “没有樱桃的世界都不完整了,大周山樱桃,我记住你了,快给我开张!我要下单!!” 程萧然看到这些留言的时候,他们一群人正在收获第二天的樱桃。第二天成熟的樱桃是头一天的三倍多,除去免费送给剩下四百多人的份,还剩下两百来斤,程萧然就在微博微信以及淘宝上都挂了信息上去。 大意就是大周山樱桃,高成本培育,现货摘发,年前优惠酬宾,打五折,只要六十元一斤,而且数量有限,第一天限购250斤,每人限购2斤,欲购从速。 这消息一上去,就安静了一下,六十元一斤毕竟是贵了点,而且是从小山村出去的本地樱桃,一下子就超过了不少人的心理预期。 程暖暖也问:“哥,六十一斤是不是太贵了。” 程萧然问她:“你觉得我们这樱桃该买多少一斤?别考虑别的,就说质量。” 程暖暖想了想:“那多贵都值得。” “可是你就算不计花费能在市面上买到这样的樱桃吗?” “不能。” “是吧,如果这是美国进口的,再贵大家也觉得合理,就因为是本地樱桃,所以大家就觉得这个应该是便宜的,哪怕它滋味那么好。”程萧然摇头,他花了这么多心思不是为了赚蝇头小利的,倒不是担心亏了,怎么样他都亏不了的,而是他觉得这是用修复液培育出来的樱桃,修复液绝对是无价之宝,吃了这樱桃的人无形之中能得到极大的好处,贱卖了也太对不起那一滴滴修复液了。 要不是因为名气还没打出去,他根本不会定这么低的价格,这也是他说打五折的原因,以后什么时候恢复原价还不是他说了算? 当然原价一百二他也觉得太低,不过他这是刚起步,风头太猛了容易招麻烦。 这会儿网上消息又多起来了,比之前还要凶猛,有的说太贵了,想要讲价,有的则迫不及待地要下单,还说这个价格已经很实惠了,现在要过年了,有的人甚至现在就开始吃酒席摆酒席,席面好一点的都少不了樱桃提子这些水果,六十元一斤,一百多元就能摆出很好看的一盘,亲友吃了高兴,问起来多有面子啊。 现在有钱人可不在少数,到了半夜250斤樱桃就被抢购一空。 大家连夜包装,天不亮就让程晓杰送出去,赶在卓尔快递出货前送到,这样就免得还要耽误一天才能寄出。 第17章 卓尔物流的老板 樱桃运出去之后,每个人都很激动,终于做成第一笔生意了,250斤,每斤60元,也就是说这一批就能够收入15000元! 一次性收入这么多,放在樱花村简直是不敢想的事情。 九爷爷很有经验的说,这50棵樱桃树一定能丰产,一棵树怎么也能收获400斤,大家算一算,简直要晕过去了,那就是120万啊! 更别说后面还有三千来棵樱桃树,哎呦喂,这真是想不发财都不行。 程萧然坐在自制的木头凳子上做账,等大家高兴够了,才缓缓地说:“没有那么多的,每斤樱桃还需要采摘费、运送费、物流费,每个盒子都需要本钱,在加上前期投入,一斤下来的纯利润只有30块左右。” 程大伯母白了程萧然一眼:“30块还不够啊,做梦都要笑醒了。”一大盘过熟的樱桃摆在石桌上供人随便吃,她捏起一粒叹道,“这玩意儿可真是之前,你们说我手里这一粒值多少钱?” “值多少钱你过称的你不知道,这樱桃个头大汁水多,一斤也就三十来颗,你这个就快两块钱了。”程二伯母跟着也拿了一颗塞进嘴里,“哎呦,这个味道真是了不得,以前谁告诉我能吃上这么贵这么好的水果,我打死也不信的。” 程二伯憨憨地道:“那年的西瓜也不错,汁水忒多,我还是喜欢那样的,大口大口吃着过瘾,还特解渴。” 这话一出来,大家都沉默了。这说的是二十年前樱花村人砸锅卖铁种西瓜的事,那么好的瓜,结果都卖不出去,他们那段日子拿西瓜当饭吃,吃得都拉肚子了,可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片大片瓜地烂掉。那是樱花村最惨痛的经历,多少人跪在瓜地边嚎哭不止。 程二伯母狠狠拧了丈夫一把,朝一个方向睃去,大家都小心地看着九爷爷,九爷爷摆摆手,咧着牙齿快掉光的嘴说:“看~我干嘛?都~过去啦!总~算咱们村,出~了一个萧然小子,好~日子就要来啦~” 程大伯连连点头:“是啊,当年大家迫不得已背井离乡讨生活,现在咱们村有盼头了,他们也能够回来了,萧然啊,你看……” 程萧然笑道:“大伯,这件事我们以前就讨论过,整个村子的发展是要靠大家的,不然我就算赚再多钱也没用,当然还是要原来的人回来,这事你和二伯还有我爸一起商量就是了,我一个小辈就听着,就管出钱出力。” 程萧然知道程大伯说的不是之前联系上给寄去了樱桃的人,凡是在程大伯这留下联系方式的,都是混得还算可以,日子过得去的,更多的樱花村乡亲们如今都不知道散落在哪里,出了村就好像风筝断了线,浮萍没了根,一点消息都没了。 那些人可能如今无比落魄,可能连一技之长都没有,甚至可能已经染上不良的习性,但程萧然并不在意,樱花村别看深居山间,但整个面积并不小,现在就几百人,破破旧旧的房屋,怎么看都有点日薄西山的感觉,确实急需提高人气。过了年应该有不少人回来就不会再走了,程萧然自己也可以找许多靠得住、有能力的人进来定居,但既然长辈们顾念旧情,想要找以前的老朋友老邻居都回来,那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吧。 程萧然这话说得好听,大家欣慰之余都冲程父说他养了个好儿子,程父与有荣焉,拍了拍水烟杆子:“大哥,这事我看还是等过年时候,大伙该回来的都回来了,咱们再一起坐着商量,要找回二十年前的老伙计们,就要发动大家一起。” 程萧然说:“那些人的户口应该大多还是挂在咱们村的吧,我明天出去,正好可以去一趟公安局。” “别!那地方可靠不住!”程父等人连忙说,脸色都不好看了起来。 程萧然问:“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当年那个领导的家族还要针对咱们?” “谁知道那些人脑子里怎么想的,当年也给道过谦赔过罪,这些年就没给咱们村好过过。”程大伯摆摆手,“你现在去,谁知道又折腾出什么事来,你这生意刚起步,就别那什么……” “节外生枝。”程父接过话说,“这事咱们村自己商量着来就是了,实在不行再说,小二,你明天出去干嘛?” “以后樱桃成熟得越来越快,光靠一个网店肯定卖不完,我得另外找些卖家。” 大家说了会话就散了,要回去补眠,下午还要采摘和处理订单呢。 这天收获的樱桃果然就有上千斤,而订单只能消耗掉四百多斤,剩下那些是放不了几天的,而树上的樱桃大半都转红了,一转眼又能成熟,所以第二天凌晨,程萧然就跟着送樱桃的小货车一起除了村子。 出了村子,下了山,再跑出小镇,路才平坦宽阔起来,程晓杰才敢放心大胆地开。此时才五点多,冬天的五点四处还都是黑漆漆的,路灯一排排亮到极远处,马路上的车辆不多,但也不算少,时不时就有车子呼的一声超过他们,那基本是走货的货车,或是长途客车。 两边的店铺房屋都紧闭着,只有早餐店早早地开了,程萧然还是头一遭凌晨坐车出来,就当是兜风了,冬天凌晨干燥冰冷的风透过窗缝吹打在脸上,让人并不觉得困倦,他看着外面的行道树和街景,觉得挺新奇挺有意思的。 “你以前走货也常常这个时间点在外面跑?”他问程晓杰。 “那多咧,有的货要得急就要早早出发,而且这个时间路上车少啊,跑得快。”程晓杰乐呵呵的,“不好的地方就是容易犯困,所以我爸妈就不高兴我做这个,这次跟你回村,他们可高兴了,直说要谢谢你。” 程萧然叹气:“谢什么,你现在还不是天不亮就要出来运货?”而且还要从山上开下来,他们那边山路其实挺危险的,路灯又少,夜里行车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出事故。“是得雇个司机了,而且以后也不能这个时间点送樱桃,就定在前一天的下午送出来,至少安全。”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卓尔物流。 真的像程晓杰说的,这个物流分公司建得挺大挺气派,这会儿天不亮灯火通明,车子进进出出十分忙碌,程晓杰先前来过几趟,门卫都认识了,车子直接开进了仓库大院,然后就是搬货,不同地区的单子,他们在村里就已经分好了的,为了赶上第一批出货,程晓杰得按一个一个地区送过去给不同的组别,程萧然就倚在车边等着,吃着程母给他烙的薄饼。 他们这边其实更喜欢吃面食,樱花村的气候地形又不是很适合种植水稻,家家户户种的粮食基本以冬小麦为主,现在每家劳动力严重不足,也种不了多少麦子,只够自己家吃的,程家的饼子是自家种的小麦磨成的粉,留了最好的几十斤,就留着过年过节和程萧然回家的时候吃。 程母前一天就和了面团,烙成薄薄的一个个圆饼,有咸的葱油饼,有甜的糖心饼,还有什么都不加是原味的,程萧然口味偏甜,程母就给他做了加糖的,加豆沙的,还有一种,她突发奇想,将樱桃肉挖下来捣碎,涂在饼里头,做成了夹心饼,酸酸甜甜的别有风味。 程萧然现在吃的就是这种,饼香和樱桃的清甜味飘散出来,让来往的人闻了直咽唾沫。 不过灯光下的程萧然,身姿修长气质出众,他的容貌原本应该属于秀丽乖巧的类型,但都说相由心生,用了这具身体一个多月了,眉眼细微之处竟渐渐朝他从前的模样靠拢,清俊之中透着一股淡漠的优雅,银灰色的眼镜,浅驼色的大衣,闲适轻松地往那一站,有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与从容。 你可以说这种气质很勾人,但也可以说很吓人,来来往往不少人,愣是没一个敢接近。 直到有一个人实在因为没吃饭而饿得胃痛了,才腆着脸上去:“兄弟,这是吃什么呢,这么香?” 程萧然其实并没有他气质上给人的冷漠感和压迫力,只要不是看不顺眼的人,他对人都挺和气的,这会儿咽下口中的食物就对这人笑了笑:“是樱桃夹心饼,自家做的,你也尝一个?” 程母生怕他会饿肚子,一做给他做了许多,再加上给程晓杰的,所以车上真的是有一摞的饼,两人两三天也吃不完。 这人惊喜不已,上来搭句话就给吃的?“兄弟,你真是太好了,刚才我们还猜你是哪家出来的公子哥呢。”没想到这么温和好说话,这人一边就大口咬了一口,“喔!我的天,这真的是一个饼吗?太好吃了太好吃了!”他模样实在太夸张,又瞪眼又跺脚的,脸皱成一团,人哆嗦不停,又几乎要捏着拳头跳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吃了什么呢,程萧然愣了愣,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 来往的人都停下了脚步,第一眼自然是先看到那个怪模怪样好像随时要抽过去的逗比,但随即目光一定会落到那个笑容明亮清俊不凡的青年身上,然后再也移不开。 傅之卓站在办公楼的最顶层,透过全落地玻璃窗看着底下眉目飞扬的青年,细致而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下,瞳孔极细微地收缩了起来。 再喝一口咖啡,往日他最喜爱的味道也变得索然无味,助理阿洪在他身边工作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副察言观色到炉火纯青的功夫,当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饼好像真的不错的样子,老板你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要不我下去给你买一个?” 第18章 不爽 程萧然只简短地笑了两声。 落在身上那么多视线,有一道格外强烈,他很敏锐地抬头看去。 山城的卓尔物流毕竟只是一个分部,标志性的大楼只建了五层,此时一层层都是灯火通亮,人来人往的,只有五楼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所以站在窗口边的那道身影显得更外醒目且高大。 哪怕背着光看不清楚,程萧然也能感受到那人体格是多么强健,眼神又是多么锐利,或许还带着审视研究的味道。 他微微皱了皱眉,这种被俯视的感觉对他来说绝对不好,尤其他现在这个位置,必然是被对方尽收眼底的。 不过他还没动,那人就离开了窗边。旁边啃着饼的搞笑大汉显然也看到了那道人影,整个人被雷劈过一样:“天哪,刚才那个是董事长吧?完了完了,我工作期间吃东西的事被董事长知道了,他不会扣我工资的。” 程萧然看着他夸张的表情还是觉得好笑:“刚才那人是卓尔物流的董事长?” “是啊,从来没来过这里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还是半夜过来的,这些有钱人啊,有时候比我们这些穷逼还要苦,三更半夜还要跑来跑去,害得我们也要半夜过来列队欢迎,当时我瞅了一眼,板着个脸还挺吓人的。” 话可真多。 程萧然没有把只遥遥对视过一眼(或许还没有)的人放在心上以及去探听对方八卦的兴趣,不过也不能贸然干人家走,都有些后悔给他饼吃了,正好这时候程晓杰又回来搬樱桃,程萧然要帮忙,程晓杰豪气地说:“不用,你就在这等着,你这小身板有多少力气,把你累着回头我爸还有大伯四叔都不能放过我。” 程萧然只能作罢。 那话唠男忽然叫起来:“哎呦,你们这樱桃可真神了,这味真浓,是刚摘的吧,我能尝一个吗?” 车厢里堆着一筐筐樱桃,都是刚摘的,网店卖不完,程萧然就带出来准备向水果店酒店推销,四五百斤堆在这里,一打开厢门,果香味令人沉醉,话唠男已经开始吸口水了,周围的人也被他夸张的叫法吸引过来,围着连连问这樱桃怎么卖,好吃吗等等。 程萧然一阵头大,好在某人的到来解救了他。 “都不用工作吗?”醇厚而威严的声音,破空而来一般,在这夜里莫名有种振聋发聩似的效果,程萧然耳尖一颤,蓦然抬眼。 远远走来的男人有着一副颇为为完美修长的身材,容貌也相当地出色,利落合身的西装大衣掩盖住了有力的身躯,又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的领袖气质,一双狭长的眼如同深不可测的暗海,叫人见之心惊。 他的目光在程萧然身上滑过,然后冷冷地扫视余人,被他这么一看,大家无不浑身一抖,高高低低地喊着“董事长”,然后缩着脖子逃掉了,重新忙碌起来。 一时间只剩下程萧然和程晓杰两人。 程萧然右手慢慢背到身后去,轻轻握了握,微微垂下面容,面色毫无表情,眼里微微起了波澜。 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刚才对视的那一瞬,一个影像飞快地闪过去,仿佛他什么时候和对方对视过,但是那抹记忆太混乱也太遥远,怎么都抓不住。 他的记忆不会有任何问题,会混乱的只可能是原来那个“程萧然”的记忆,所以这个人难道就是那晚那人? 他眉宇凝了凝,再抬头已经一脸歉意:“抱歉打扰了贵公司的秩序,我们这就把车开出去,晓杰,最后一箱送进去,我在外面等你。” 程晓杰应了一声却没有动,程萧然还以为他是看到自己“心仪已久”的大老板太激动,有些无奈地碰了碰他的手臂,但程晓杰却移了一步隐隐把程萧然挡在身后,一脸的严肃,来人气势太盛,他可不敢把程萧然一个人放在这里。 程萧然心里有些感动,而那边傅之卓已经走到了车边,捏了一个樱桃在指尖,他的手指非常修长,并不是时下最流行的那种白皙的颜色,而是泛着健康的小麦色,隐含着力度,那樱桃被他轻轻捏在手里,好像被温柔以待的紫光流转的宝石,又仿佛下一刻会被毫不留情地捏碎。 程萧然暗自揣摩这个人的性格,却见他居然把那颗樱桃放进了嘴里。 程萧然的表情陡然出现一丝裂纹。 这么一个西装革履从外形到气质都精英到了极点的人,看到一个东西就随便塞进嘴里,实在是有些……破坏形象。 傅之卓身后的阿洪更是喊了一句:“老板!”虽然老板近来心情不好又事务缠身,已经好多天没好好吃东西了,但也不至于饥不择食到看到什么就往嘴里塞吧?不知来历就算了,还一看就是没洗过,现在外边的水果那个不是喷了一缸的农药的? “味道不错。”傅之卓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对程萧然笑了笑,“这樱桃怎么卖,我全都要了。” 程萧然的耳朵又轻轻动了下,背在身后的手指微握成拳掐了一把。 这个声音,实在是…… 他也笑了下:“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姓傅。” 姓傅?不姓卓? “傅先生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卖给你一部分,全部拿走可不行,我还要做别的生意呢。” 傅之卓笑了笑,颇有些不以为意道:“和我做过生意你不会想去别家的,我们上去谈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这话还真是自信得欠揍,还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强势。 作为同样自信和同样喜欢做强势方的程萧然表示,有点小小的不爽。 撇开这点,他不爽的原因还有一个,他目测了一下,这会儿两人站得有些近,身高差立即就出来了,其实程萧然也不算矮,一米七五的个头在男生中也算可以了,但目测居然只到对方的鼻尖,这男人未免太高了些,还有气势,这人显然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程萧然如果释放出精神力倒能够碾压他,但那显然是不现实的。 作为一个心理健康的男性,没有一个人喜欢和一个无论身高还是气势都压过自己的同性说话,程萧然也不能免俗,更何况还是谈生意,十有八九是要被对方带着走的,占不了主导权的事,程萧然一向不喜欢做。 可是这人很有可能是那个人,程萧然又一向认为任何事情都要知己知彼,一个疑似人物摆在眼前,不深入了解一下不是他的作风。 他微微眯了下眼,只犹豫了片刻就爽快点头:“那就打扰了。” 傅之卓侧过身:“请。”非常有绅士风度。 助理阿洪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能让老板亲自出击谈的生意哪项不是超级大的大项目?现在居然为了一车樱桃,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不说,还这么纡尊降贵地……别人看不出来,但阿洪很清楚,老板对下属职工那是一个威严冷厉,对待亲友、合作伙伴看似礼貌友好,其实都是假象,是一种出于必要的伪装,而此时此刻的温和却不是作假。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程萧然一眼。 因为傅之卓昨晚半夜才来,就直接占用了这里分部经理的办公室,设计并不怎么出色,只有两列会客沙发是崭新的,室内开着空调,傅之卓进来就脱去了外面的大衣,见程萧然没动:“里面有点热,外衣还是脱了好。” 程萧然客气地说:“我还好。”他的肚子已经五个多月了,这孩子吃了修复液之后长得快,眼尖的人已经明显可以看出端倪来,他要是长得胖点还好说,但他怎么吃也吃不胖,那肚子就显得有点扎眼了。 眼前这人显然眼神不差,程萧然默默地想,今天之后,他还是不要出村了,只是以后生产怎么办?医院肯定去不了,九爷爷说他有办法,可让那么个老人家给他接生,想想就怪奇怪的,要是这孩子能自个儿直接蹦出来就好了。还有孩子的身份,怎么也要给他找一个合理的出生。 傅之卓喊了他一声,程萧然才发现自己有些走神了,这是以前不会出现的事,他轻轻吸一口气,看来这个人还是让他感觉到一丝压力了。 不过他到底是不是呢?总不能碰上一个疑似的他就催眠审问吧,肚子里揣了一个,精神力能不动最好还是不动。 “看你年纪应该还在上学吧,怎么跑来做生意了?”傅之卓貌似有长聊的意思。 程萧然道:“身体不好大好,休学了。” “哦,你以前是那个大学的?” 程萧然报出了工大的名字。 “那是滨海市挺有名的大学,真是可惜了。” 程萧然笑道:“傅先生去过滨海?” 傅之卓目光忽然沉了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大愉快的事情:“一直想去,可惜太忙了,之前我一直在国外,一个多月前才回来,到今天才有点空。”可惜现在已经不想去了。 “那真是辛苦。”程萧然可不在乎资本家活得多辛苦,再辛苦也是他们自己乐意,不过听这意思,他是没去过滨海?那个人真的不是他? 不是最好。 “不是要谈樱桃的事吗?” “是啊。”阿洪已经非常有效率地翻出了程萧然的网店,傅之卓看了一眼,直言道,“这个价格太低了,网店又麻烦,你不如关了这家店,有多少樱桃我都收了。” 程萧然笑了起来:“傅先生也做水果生意?” “若只有千把斤,随便分一分送人,如果多的话,我确实有不错的渠道,你这樱桃完全可以包装成国内最顶尖的樱桃出口去。” “这听着可真是动人。” “你似乎不是很乐意?”他的笑可一点都不真诚。 程萧然当然不乐意,原主是个爱家爱国的好青年,程萧然作为当初星际时代难得黑发黑眼的存在,自然也对同样黑发黑眼的国人更为亲切,他这么补这么好的樱桃卖到国外去便宜了老外,赚再多钱也觉得亏了。 第19章 声控什么的…… 声控什么的…… 什么毛病!喜欢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像话吗? “是有一点,这樱桃就不出国了,我们国内这种东西本来就少,还是留下来给广大同胞品尝吧。”他有无数赚钱的方法,为什么就选择靠水果发家?还不是求个自己高兴?等樱桃下市了,他还能接着栽培别的,也不差老外的那点钱。 傅之卓愣了一下,然后低头闷笑了两声。 现在很难看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放着钱不赚,居然还有廉价便宜国人的念头,还真是淳朴又可爱啊。 傅之卓一开始对这个年轻人另眼相待,是因为第一眼看到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悸动了一下,有着很强烈地想要亲近的念头,可是这会儿他是真的来了兴趣,有点想逗一逗他,他微微敛了笑:“这么说你是不准备接受我的提议,也不打算关网店了。” 傅之卓这个人的长相和气势摆在哪里,露出这种表情总是令人心里发怵,坐在一旁的程晓杰就心里打鼓,但程萧然是什么人,他也就是外表看着挺弱势,但他内心比谁还要强大,听到这个透着压迫的语气,他非但不怕,反而有些火气上来了,眼里也透出一分冷意:“傅先生,我们是谈生意的,既然还是谈的过程中,我想我们彼此都有权力发表自己的看法。” 八字还没一撇,就给我摆起谱来,我又不是你员工需要事事听你的。 脾气还挺大。 感受到对方的反感,傅之卓立即软和了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你坚持不出口,我也不会勉强,不过就算只在国内销售,你那个价格还是亏了。” “我们村土生土长的樱桃,本来就不是什么高贵的东西,我也不想针对某些特定人口销售,这样普通家庭也能买得起,挺好的。”程萧然思想觉悟很高地说,“当然傅先生非要走高端路线的话,我也不介意给你提提价的。” 这话就有点讽刺味道了,阿洪瞧了这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一样,看着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脸嫩得厉害,居然敢这么和老板说话,佩服。 阿洪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然后又点了根蜡。 傅之卓却低头忍笑。 太有趣了,看着沉稳干练,其实还是一个小孩子,随便激一下这小脾气就上来了。 程萧然瞥他一眼,有这么好笑吗,都笑第二回了,明明看着应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这种淡淡的闷笑声,还真是……让人很难抗拒。 程萧然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他有点声控,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特别喜欢听那种低沉而有磁性的成熟男人的声音,觉得非常有力,也非常安心。 那时候一个人的相貌几乎都可以通过技术调整到最优,却很难通过手术把声音改到好听,网络上就有一大群花痴专门弄了个好声音排行榜,把自认为好听的声音排上来,又因为腺体的作用,拥有浑厚有力的嗓音的几乎都是Alpha,因而声榜上排名前面的声音,同时也是Omega最想嫁的几位Alpha,是那种在各自领域中取得卓越成就并会时常在公众场合讲话的人,演讲时那样富有魅力的声音,让无数人尖叫着听了之后耳朵能怀孕。 程萧然倒是没觉得那么夸张,他只是听着觉得很舒服,但每个人的声音又都让他觉得有点缺憾。 他自己上网找各种声音,还在论坛里求,然后一个自称是心理专家的人就给他分析了,他列举的要求与其说是巨星般的魔魅磁性,不如说是近似于父辈的包容沉厚,所以他必然是一个非常缺乏父爱的人,他内心脆弱而没有依靠,渴望在声音中寻找安全感,所以他的内心投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弱者,他将来的伴侣最好是一位强大的如父亲一般宽厚的Alpha,不然他精神和心灵上的空虚和不安会让他像失去养分的花朵,枯萎无光。 他当时年纪太小,气得三天没吃下东西,从此以后就掐死了这个爱好,并暗暗发誓会让自己成为那种强大宽厚的人,不需要靠别人,不过遇到声音特别好听的人,还是会不自觉地多一分关注,当初基因配对之后,愿意接受亚伯拉罕,也是因为亚伯拉罕有一把好嗓音。 他现在都有些怀疑,觉得这位傅先生的声音耳熟,是不是从前类似的声音听多了。 “给网上的客户一斤两斤还便宜点,批发给我反而要抬价?”傅之卓隐含笑意的声音传来,程萧然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更让他懊恼的是,这人声音好像真的是他特别喜欢的那一类,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父辈的雄浑,也没有什么强大魔性,反倒有些像两者的结合,远处听了很有穿透力,此刻挨得近,却又显得优雅中正,舒展从容,反正特别合他心意。 什么毛病!喜欢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像话吗?难道说换了一个纯男性的身体,他还是掩盖不了Omega的某些天性? 他垂下眼眸,神色郁卒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掩饰,结果发现是咖啡,微微皱了下眉,虽然肚子里宝宝现在很健康,但该忌口的东西他还是很仔细的。 傅之卓看出来了:“不喜欢咖啡?阿洪,泡杯牛奶来。” “不用麻烦了。” 阿洪还是立即去找牛奶。 程萧然笑了笑,对这人倒有点改观,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愿意让步:“那些人是自己吃的,傅先生是商人,一个转手就能卖出好价钱,这怎么一样?我原价也不高,一百二,给傅先生打个九折好了。” “那你每天能给我多少货?” 这是答应了?程萧然心中讶异,难道这家伙看出他的樱桃与众不同了?不然怎么非但不恼还挺高兴的样子? 程萧然反倒迟疑了,看了看他:“傅先生看着不像喜欢吃亏的人。”难道有什么陷阱? 吃你的亏我也乐意。 这句话傅之卓在心底绕了绕,没说出来,他也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停顿了一下他说:“你家樱桃味道好,很特别,值这个价。”他经过特殊训练,五识极为灵敏,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美味是自然的,但其中好像有一种更为微妙的东西,不是说添加剂什么的,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对身体有好处的东西。 “你这樱桃应该营养价值很高吧?” 呵呵,你这嘴巴是精密仪器啊?一吃就吃出了营养元素来? 程萧然说:“樱桃的营养价值都挺高,真要说的话,我们村子算是长寿之村,水质土质特别好,种出来的樱桃也与众不同一些吧。” 这倒是真的,樱花村虽然现在人口少得很,但其中老人的比例非常高,如九爷爷那样,满头白发牙齿都快掉光的八九十岁的老人多得很,长辈都说樱花村养人,程萧然倒是觉得水土养人是有的,比如樱花村种出来的农作物,口感普遍比外面的好一些,但也是跟生活节奏慢,人休息充裕,以及各种污染少有关。 他搅着手里的咖啡,突然不想卖了怎么办?不过现在突然说我樱桃不卖了可真要得罪人了,他比了三个手指:“三百斤,每天供应你三百斤。” “三百斤,你那车上的就有四百多斤吧?”傅之卓挑眉问。 不但嘴巴刁,眼睛还是秤啊,看得这么准。 程萧然无奈地说:“年前真的最多三百斤了,年前我那边成熟的樱桃不多,以后网上的订单肯定越来越多,我还打算自家酿点酒什么的,年后的话,还有一批樱桃会下来,到时候可以涨点。” 阿洪终于找来了一个盒装的牛奶:“这里真没有别的了。”物流公司里都是大男人,真没人喜欢喝这个,他看着程萧然的目光有些怪怪的。 程萧然默然,他也没说自己喜欢喝牛奶啊,白开水就行。 傅之卓接过牛奶,又递回去:“去热一热。” ……阿洪顺从地去了。 傅之卓回头过来:“那你不能再卖给别的商家。” 程萧然想了想:“我们村不少人在外面,可能要做这个生意,不过和你的高端路线不冲突的。” 是不冲突,可是人家菜市场里就能买到一样的好东西,某些人却要花几倍的钱才能吃到,那心里能高兴吗? 阿洪一边泡牛奶一边吐槽,果然,他英明神武从来只有别人让他利,没有他给别人让利的老板不答应了,两人你来我往的谈判,看老板那个认真的劲儿,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国际大生意的,谁会知道居然只是为了几百斤樱桃,而更让人破灭的是,最后还是老板惨败而归,连网络上销路封闭掉首都那一块的要求被以不能让那边的客户失望而驳回,而这居然也没能让他生气,虽然作为补偿,下面那一车樱桃就免费送给他了。 阿洪已经无力说什么了,他准备一会儿马上去尝尝那樱桃,到底是什么仙果,让老板吃了之后这么好说话,跟换了个人似的。 程萧然离开的时候天已大亮,拒绝了傅之卓一起吃早饭的要求,等火车上樱桃统统被运下来,就和程晓杰一道离开了。 傅之卓看着车子绝尘而去,摇了摇头:“真是个一点也不肯退步的小家伙。” 性格倔强是一点,能扛得住他特意放出的威压才令他意外。 阿洪嘴角抽了抽,小家伙…… 不过那程萧然看着年纪真是不大,倒退个十年,在老板跟前还真是个实实在在的小家伙。 “老板,这些樱桃……” “留下一部分,剩下的都拿去京里,给浩子谨行他们分了吧。” 张浩那堆是战友,徐谨行那堆是发小,就没提到傅家卓家,阿洪叹了口气,老板不退步起来,可不输于任何人。 阿洪正要退下,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接了起来,脸色变得古怪,然后捂着手机低声给傅之卓说:“老板,是王家那位少爷,说想见你。” 傅之卓的脸色霎时沉了下去,隐隐还有些发黑。 阿洪缩了缩脖子,其实也能理解,那么个吃喝玩乐样样不缺,表面乖乖学生,背地里品行却一塌糊涂,甚至小小年纪还玩过不少女人的人,任谁和他度过据说非常美妙的一夜,都会跟吃了一个苍蝇似地犯恶心,最搞笑的是,老板在国外的那段时间还挺惦记这位王少爷,好不容易完成任务见到照片和资料,当时那个脸哦,阿洪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但事实有时候就是这么残忍,尽管老板坚持是找错了人,但各方面调查都显示错乱的只可能是他自己的记忆。正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因为跟预期的相去太远,幻象破灭之后宁愿相信错的是全世界,就是不愿意接受现实,这种心理他理解,非常理解。 阿洪对自己的老板抛去了同情的一眼。 第20章 小叔 傅之卓脸更黑了,冷冷地盯了阿洪一眼,把阿洪冻了个哆嗦,但随即他却平静了下来,淡淡地看着远处出神。 其实他也并没有几个知情的兄弟想象得那么介意,毕竟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毛头小子会对这种事耿耿于怀,只不过这种事情讲究你情我愿,那晚那个小家伙显然是不情愿的,傅之卓自认不是什么善人,但也不会没品到去强迫人,那晚他却偏偏做了那样的事。 弥补的心理肯定是有的,而且少年滋味很好,如果他愿意,他也乐意发展试试,他们这样的人不讲究什么真心真爱,世上哪有这种东西,就算有也不会长久,看得顺眼心里高兴也就够了,相处得久了自然就契合了。 若是对方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会给足补偿,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接到的资料是那样的。 哪怕那晚他被下了药,神志有些不清楚,也能感觉得出来身下人的惊恐稚嫩生涩抗拒,可王星宇的私生活可谓糜烂,傅之卓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他觉得真相被盖了一层纱,真正的那个人被藏了起来,王家人为了利益在撒谎。 所以他才会倍感愤怒,执意要彻查。 谁知道…… 傅之卓自嘲地笑了笑,徐谨行说他年纪大了,想要定下来,所以潜意识里希望对方符合自己的心意,也许是吧。 阿洪小心翼翼地问:“老板,要不我回绝王少年?” 毕竟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傅之卓揉了揉眉心:“电话给我,我亲自跟他说。” …… 车上,程晓杰问道:“萧然,我们那些樱桃不能卖给别人,只给那个傅先生三百斤,剩下的网上卖得光吗?” “我就是要卖不光,以后网上也限量,一天三百斤,一人限两斤。” “啊,那你……” “剩下的咱们自己酿酒,现在我们去市场。”程萧然说,那些樱桃有多好只有他知道,吃了绝对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只不过他每天给家人服用微量的纯修复液,那效果强多了,对这樱桃就不是很看重,可是现在“识货”的人出现了,被那位傅先生一说,他突然有种自己卖得太亏了的感觉。 赚钱完全可以等下一批樱桃,这头批五十株樱桃,是他投入最大,品质最好的,以后就算再种其他水果,也不可能那么舍得放修复液了,所以这批樱桃还是尽量留着给自己人吧。 他们去订了酿酒的陶缸,买了酵母和大量白糖,然后就带着二十只陶缸先回去了,剩下的大缸人家公司会自己送过来。 回去一说要酿酒的事,家里人都觉得程萧然脑子有问题了,品相这么好的樱桃,现在生意又正火热,居然拿来酿酒,要酿酒下一批也不迟啊,那边三千多棵樱桃树呢,还怕没有樱桃酿吗? 不过程萧然坚持,这又是他弄出来的樱桃,大家也只好随他去了。 村里虽然没有壮年劳动力,但酿酒也不需要多少力气,老人们足以胜任,而且这些老人几乎个个都有极为丰富的酿酒经验,绝对是最好的技工。 先是从树上摘下最成熟的樱桃,没打农药又在大棚里没直接接触风吹雨打,这些樱桃干净得很,用沉淀过的山泉水泡一泡,然后放在竹篾编制的箩筐、晒垫上沥干,老人们戴上一次性手套,摘樱桃蒂,然后轻轻捏开,码在陶缸里。 考虑到操作便利,陶缸的型号并不大,一只也就是三十斤的容量,码一层樱桃撒一层白糖并加入酵母。 树上也有一部分樱桃熟透了之后依然是红的,红樱桃和紫黑色的会分开酿,红樱桃酿出来的酒会特别好看,口感也略有不同。 现在冬天冷,程萧然又拉了一群人来在大周山上再弄几排房子,作为酿酒厂所以及储存樱桃酒的仓库,发酵需要的温度不能太低,还要给它们打空调,不过因为现在山上的电是他们自己发电机发起来的,功率不够大,所以空调暂时是没办法了,只能先烧炭火。 房子起好之前,就先弄了个棚子,四面封着油布,给老人们酿酒,程父就在那进行管理和监督,而另一边,程家几家人依旧在忙碌地摘樱桃、挑拣和包装樱桃。 与此同时,各地的村民们收到樱桃的,有大半打电话回来说想要销售,,程萧然说从他这里批发同样需要六十块一斤,而且每天限量二十斤,这就吓退了小部分人,剩下还有二十多人依然想要做这个生意,程萧然就每天打包二十斤给他们寄过去。 每天下午,程晓杰需要把各地订购的樱桃、二十多份二十斤的,以及给傅先生的另外三百斤樱桃运出去,每天出村的樱桃差不多有一千斤,留在村里酿酒的也差不多是一千斤。现在只需要运到山脚,卓尔物流那边会有车子在下面等着,这样一来立即感觉省心了不少。 不需要找其他销路,程萧然也没再出过村,安安心心地养胎,山上的房子弄得很快,两大排砖房只用了一周时间,他又让给程家的屋子修葺加固一下,才刚全部完工,雪就落了下来。 这时候已经是腊月底,还有三天就过年了,村里人陆陆续续回来了不少,樱花村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这些人无一例外要来大周山上参观一番。程萧然懒得每个人都出去招呼,索性躲在屋里装病,程父自然全都由着他。 不过这天程父却早早把他喊了起来。 “去探监?” “今天年二十九,我们去看看你小叔,你妈做了不少好吃的。” 程萧然点点头,这位小叔可以说是为了原主进的监狱,直到今日已经坐了快十一年的牢,而且还要再坐十几年,一个男人一生最好的时光都耗在那种地方,程萧然心里也有些沉重。 程母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用保险碗一个个装着,还准备了不少新衣服,监狱里在过年这几天会放松一点,能让检查过没问题的食物和衣物进去,程萧然就让采了一大筐新鲜樱桃,也带上。 “带上这么多干什么?你小叔一个人也吃不完。” “给那边狱警和狱友也尝尝。”程萧然说,人情这种东西还是有必要去做的。他对此还挺细心,亲自检查樱桃,有破损的一律不要。 九爷爷在远处乐呵呵地说:“瞧~他那精细样。”给顾客的他就几乎不过目的。 程父抬头看了看,磕了磕水烟说:“毕竟老二才是他的……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跟这孩子说。” 老二进去之后,他们生怕养不大这个孩子,好在磕磕绊绊的,孩子总算长这么大了,对老二也算是有个交代了,本来以为这日子就这么过了,可是萧然又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么大的事不跟老二说一声实在过意不去,可是现在萧然主意也大了,总不能单单瞒着他一个人。 第21章 意外 九爷爷也叹了一口气:“你~们家老二……”可惜了。 他们樱花村这一支,实在有些凄惨,最初还只是男人生子困难,后来族里的女人不孕的也多了起来,到最后,即便是族里男人娶正常女人,也几乎失去了让女人怀孕的能力。 程父这一辈可怜巴巴的几个人,都是上一代人费尽了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像九爷爷,就没有孩子,程大伯夫妇也没有一儿半女,程二伯夫妇算是幸运,终于在快四十岁的时候生下了程晓杰,程父见两位哥哥为生孩子折腾了大半辈子,也就歇了这份心思,老大一把年纪了也不成家,到快三十岁了才带回来一个老婆一个女儿。 村里别人不知道,但程家几个兄弟是清楚的,那女儿是捡来的,老婆干脆就是天生不能生的。程父本以为一辈子就守着老婆女儿这么过了,再把小弟养大,想办法帮他讨个好老婆,这辈子就算没有遗憾了。 可是谁知道他那兄弟是怎么长的一个精怪活泛的脑子,心大点子多,不满足山里的生活,出去读了几年书就认识了一溜儿乱七八糟的人,听说国外有什么商机,就一帮人吆喝着要出国去闯一闯。程父原本是不同意的,他们程家人虽然现在基本都没有生育能力了,但毕竟也不是绝对的,小弟长得好,外国人又听说特容易乱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外国人的钱是那么好挣的吗? 他们族人也出去过,想找海外大族,结果生死不明,他也出去过,结果断了一条腿回来,外面的世界太危险。 可是到底拗不过他,开始也好好的,固定有电话和信寄回来,但一年后联系却突然断了,整整一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程父担心得头发都白了,小弟却突然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 程父吸了口水烟,满是皱纹的眼眯了起来,他至今还记得,那天晚上远远看到从山路上走回来的人影,身前抱着一个大包裹,踉踉跄跄的脚步,看到他死死地喊了一声“哥”,人就倒了下去。 然后才发现,那个大包裹里头竟是一个婴儿,看着出生应该有一个多月了,却瘦小得可怜,气息也弱,哭着也只是发出哼哼的几声气声,更让程父惊恐的是,小弟身上也有许多伤口,有刀伤,也有被殴打过的痕迹,看着也就是最近的,有的愈合不好还化脓了。 程父不敢声张,那时村里正好有生完孩子不久的妇女,他就去讨了些奶来喂孩子,等小弟醒了,问他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这个孩子就是他的孩子,是他的命,孩子死了他也不会活,竟然一心一意地养起这孩子来,当时他自己都不满二十呢,又当爸又当妈地伺候着,还像模像样,把程父给气得,他还身体一养好就背起包袱出去挣钱,每个月底回来一次,除了带回来几千上万块钱就是一大堆的奶粉尿布什么的。 那时候钱不好赚,小弟从不汇款,可每次回来带回来的现金却越来越多,程父心惊胆战的,总以为他去干什么不好的事情,就在萧然十岁那年,萧然生了场重病,弟弟陪在床边日夜不离开,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小弟闷头哭了一场,然后跟疯了一样喃喃着什么“总要让他来看最后一眼”就冲了出去。 结果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等到萧然终于挺了过来,他们也接到了一个通知,小弟杀人了! “爸?”程父抬起头,看到了萧然那张脸。凭心而论,萧然和小弟长得并不像,小弟年轻时是那种带着痞气的特别耀眼的漂亮,无法无天的,是那种无论男女看到一眼就会被吸引的人,只是后来变得越发沉默阴郁,而萧然是文文弱弱的秀气,这次回来之后气质大变,五官就跟慢慢长开了一样,变得越来越好看精致,但和小弟到底是两个模子的人。 兴许是像他另一个父亲? 小弟当时冲出去要找的人,应该就是萧然另一个父亲吧?最后不知道是来不及找还是对方不愿意来,从头到尾,那人也没出现过。 程父叹了口气,小弟这些年太苦,他为萧然付出了这么多,难道就一直瞒着萧然? “萧然啊……” “爸,你说,我听着呢。”坐在这里一时皱眉一时感慨的,还一直用复杂的眼神盯着他,程萧然又不是死人,怎么可能感受不到?他立刻就明白,程父有心事,还是跟他有关的。 程父最终却摇了摇头:“准备好了吗?咱们也该出发了。” 程萧然顿了顿,笑着说:“都好了。”如果是重要的事,他总能知道的。 因为下了雪,路上不好走,车子开得很慢,出了山才变得好起来。 因为这次东西多,他们是自己开车去的,箱式小货车,依旧是程晓杰开车,从山城一直往西,监狱建在那边荒凉的郊区,旁边还有一个军营,戒备森严的。 “论距离,倒也不是很远,可惜你小叔不愿意咱们过去看他,除了中秋和过年,就是去了他也不见的。”程父无奈地说道。 程萧然在原主的记忆力也知道这一点,那位小叔的脾气好像真的有些怪,虽然都说小叔对原主多么好,但原主是有些害怕这位阴沉的小叔的,对小叔也更多是一份不能弥补的愧疚,而不是喜爱亲近。 这孩子,这样的想法多伤人啊。 程萧然在心里摇头:“爸,小叔当年,到底为什么杀人啊?” 程父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当时案子审得很快,只知道是因为生意上的纷争。” 程萧然摸摸下巴:“小叔是做什么生意的?” “还能是什么生意?挣钱的生意呗,你小叔一天要打好几份工呢,不然咱家哪来钱把你养这么大?” 程萧然微微挑眉,程父眼里明显有心虚和困惑,语气也不大对,显然他说的是假话,但他应该也不知道小叔做的是什么,这个小叔还真是神秘,可惜原主没想过去了解这个亲人,程萧然现在知道的信息少得可怜。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想去监狱就必须先经过军营,把守当真是森严得很,检查得非常仔细,每个饭盒都要打开瞧一瞧确定有没有危险品,不光有各种仪器,还有威风凛凛的军犬在一旁转来转去。 程萧然原本脸色还是淡淡的,但很快他就发现那几条军犬怎么老喜欢盯着他呢?这个疑惑出现还没两秒钟,那军犬好像确定了什么一样,对着他狂吠起来,大兵们一愣,立即端起枪指着他:“站着别动,手举起来。” 好像程萧然是什么恐怖分子一样。 程萧然…… 他给了一脸惊恐的程父和程晓杰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慢慢举起手:“别激动,我身上什么都没……”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人拧着手臂反扣在车上,撞到了小腹,他脸色一白,眼神冷了下来。 另外一个大兵就动作粗鲁地搜起他的身,他皱着眉头,余光见那些狗还有扑上来的意思,眼神一厉,那几条狗就慢慢停歇了下来,程萧然眼里微微起了漩涡一般,那几条狗就冲着他身边那筐樱桃扑了过去,一头两头狂啃不止。 大兵们齐齐一愣。 这些狗是冲这筐樱桃叫? “这些家伙是冲这玩意儿叫?怎么就这么贪吃?”大兵们嘀咕着,在搜查程萧然身上无果后就放开了,“抱歉啊小兄弟,我们可能搞错了。” 说是这么说,但也没有对程萧然放松警惕,还有几个硬是拽住了军犬,把那筐樱桃抬起来,显然要拿去做检查,还挺委婉地请程萧然三人去略作休息,目的不言而喻。 “怎么回事?” “头儿!”大兵们恭敬地说,有人就悄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程萧然抬起眼看了看这个刚到的军装齐整的高大男人,猎人般的眼神,冷酷得吓人,看人就像在捅刀子一样。 又一辆车从外面路口开过来,停了下来,一道修长的人影从上面迈下来:“大过年赵牧你搞这么隆重是为了欢迎我们?”傅之卓淡笑着,目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落在程萧然苍白汗湿的脸上,微微沉了沉。 第22章 挺想保护你的 看到傅之卓,程萧然就知道不好了。 那些军犬朝他狂吠的时候,他就很清楚,它们针对的一定是自己,他其实可以用更简单的办法,就是只让它们镇静下来就行,但军犬已经警示过,无论如何这些士兵都会给他来一个彻底全面的搜身。 他现在经不起搜身。 所以让军犬的目标转移到樱桃上面,至于训练有素的军犬为什么会因为一筐樱桃发疯?没有理由,谁叫这几头军犬奇葩呢,它们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品种的樱桃,都是这么个德性。可是这位傅先生来了,别人没尝过这樱桃,他能不知道其实不可能这么吸引军犬吗? 他垂下眼眸,脑袋有点晕,耳朵里有些杂音,今天这一遭难道躲不过去了,只是他不明白这些军犬怎么发现他不同了? 因为他身上那个残破的空间,因为他体内来自异界的灵魂?还是因为他的精神力? 他快速地想了想,这个傅先生和这位军官很熟的样子,他身上其实也有一种军人的气质,他能感觉到这位傅先生也是见过血的,只是他掩藏得非常好,给人的感觉哪怕是压力也是一种成功人士的俯视感而不是战士的杀气。 在保护秘密和尊严形象之间,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抬起眼求助地看了看傅之卓。 不过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所以为的一个很寻常的求助眼神,其实可怜巴巴到了极点。 他捧着手腕,衣服因为刚才粗鲁的搜身而有些凌乱,露出小片细白的胸口和精致的锁骨,他面色异常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细碎的汗水让他的头发都有几丝黏在额角,看起来有一种羸弱的美感,再用这种水润润的哀求无措的眼神看人,饶是傅之卓也不由地暗抽一口气,心口扑通扑通跳得急快。 猛然间就有种要冲上去把他护在背后的冲动。 他正要说话,但又一个人从车里出来,洪亮的嗓音道:“老赵啊,你坐军营里就有犯人送到你面前,你改去当警察算了!” 话没说完就被身边好友冷冷瞥了一眼,张浩缩了缩脖子,这是怎么了?谁惹这位爷生气了? 赵牧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你们先去休息室坐着吧,我处理完这里就过去。” 傅之卓看着地上那片樱桃被踩踏出来的痕迹,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淡淡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樱桃确实不错,浩子家的大毛见到了也上窜下跳的。” 张浩:……我家大毛什么时候为了几颗樱桃上窜下跳了? 赵牧皱眉:“你买过同样的樱桃?” “谁叫我认识樱桃的主人呢?”傅之卓走到程萧然身边,嘴角带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程萧然微愕地看他,他只是想着有个认识的人在那不用白不用,要是他能为自己稍微说一句话或许能让这里的事速度点也简单点结束,但没想到……他一来就为自己撒谎,还态度这么的……熟稔。 突然有种愧感。 赵牧:“你们认识?” “是啊。” “认识多久了?” “挺久了。”一周多了都,“萧然是个善良守法的好公民,这点我可以作证,今天的事一定是误会,赵牧我看你可以去看一看自己的军犬是不是太贪吃了。” 赵牧脸色又冷了几分,但傅之卓这明摆着是要护着人的意思,他朝手底下的人吩咐几句,又看程萧然一行:“先带进去问清楚,如果没有问题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傅之卓点了点头,这已经是赵牧最大的让步了,他正要安抚程萧然几句,手臂却猛然被抓住了。 小家伙个头小,力气可一点都不小,傅之卓看着自己小臂上几乎青筋暴起的手,又见程萧然冷汗冒得比刚才更多,忽然从他身上闻道一股奇异的香味,也不能说香味,是一股若有若无的很微妙的东西,与其说是气味,不如说是……因子?如果不是他经过特殊训练且靠得这么近,肯定察觉不到的。 他想他大概明白军犬攻击他的原因了,这个小家伙身上的秘密还真是多。 他一种低声安慰道:“别害怕,有我在,没人会把你怎么样的。” 谁害怕了,老子这是疼的! 程萧然咬牙,肚子里的宝宝似乎有些不安,这会儿突然动得厉害,偏偏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去捂肚子,只能用精神力去安抚,要不是宝宝还小衣服宽大,肯定给这帮人看出端倪来了。 一直找不到地方说话的程父终于急急慌慌地开口了:“我儿子身体一直不好……” 傅之卓皱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程萧然可不想这时候被送去医院,他镇定地徐徐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些,都没注意到快把人家的胳膊给掐断了。 “不是啊,萧然有头疼的毛病,以前上医院检查过的,他不能受刺激。”程晓杰也连忙说。 程萧然无力地瞥他,能别在这时候拆台吗? 傅之卓肃着一张脸:“这位是萧然的父亲吧,我马上带萧然去医院,这里你留下来配合一下可以吗?”程父连忙点头,傅之卓又对赵牧说,“人我先带走了,放心,跑得了他也跑不了我。” 然后程萧然就被塞进了傅之卓坐过来的车里:“浩子,开车!去最近的军区医院。” 张浩咧咧嘴:“真把老子当司机用了?”不过到底任劳任怨地开车去了,他们这些人的眼力当然看得出来程萧然不是真的没事,就是不知道有事在哪里。 从头到尾程萧然都没办法拒绝,看着后视镜里他把还努力地挥动手臂,他扯了扯嘴角:“我爸可真放心你们。” 才刚见面的人,就让人把自己儿子给带走了,平时看着也挺睿智的一个老人家啊。 傅之卓没在意他的话:“到底哪里不舒服?” 程萧然往椅背上一靠,尽量离他远一点,屈起左腿以一种极为隐秘的方式在肚子前略挡一挡,心里再一次庆幸这时候是冬天,他真诚地道:“多谢傅先生了,就是头疼,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 现在不说头疼又能怎么样呢,而且别说他头还真挺疼的,那几头军犬是严格训练过的,不必寻常人好对付,一时间控制好几头,着实让他感觉吃力,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飞回樱花村,在他的樱桃树大棚里好好睡一觉,全世界估计也就那个地方能让他慢慢补充回精神力了。 “不过真让我意外,没想到傅先生是这么热心的人。”这句话他是真心的,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前座开车的张浩就撇了撇嘴角。 然而傅之卓却完全没想别的,他看着小家伙透着虚弱的笑容,发梢和眼神都亮晶晶的,眼神乌黑乌黑,因为疼痛泪液分泌得多了些,显得格外清透水润,漂亮极了,他心里就柔柔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应该保护他,这种情绪甚至和对程萧然的欣赏和好感都无关,而是从心底自己冒出来的念头,让他无从抗拒。 “我就是挺想保护你的。”他毫不含蓄地说,张浩直接一个哆嗦险些把车子开上岔道去,程萧然愣了愣,对傅之卓竖起一个拇指:“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得给你颁一张好人卡。” 先前的感动倒有些淡了,他很清楚有些人出身好教养好,说话自然也就比较动听,但背后有多少真心谁知道呢,虽然这位傅先生不像说假话也没必要对自己说假话,但对一个才见过两面的人张嘴就是想保护你,也够呛的。 谁知道他对多少人说过这种话。 程萧然想想心也就淡下来了,这会儿他感觉好点了,一边想着一会儿怎么避免检查,一边就问:“不过就这么带我离开,对你们没关系吧?” 大概是察觉到程萧然的不以为然,傅之卓的脸色沉了沉,张浩往后视镜里瞄了一眼:“没事的,赵牧那张脸虽然够冷,但我们都是一起混出来的,谁也不比他差,他那谱也不好往我们头上摆。” 程萧然有些好奇,那个赵牧显然军职不低,看来车上这两人也是大有来头的:“你们是一起长大的?” 张浩闷笑了两声:“可以这么说,但赵牧比我们大个几岁,辈分也高一截。”从小到大没少拿这个坑赵牧,谁叫他是长辈呢,怎么能和他们这些小辈计较呢,赵牧那张冷脸也是被他们捉弄出来的,张浩问:“你们今天来这里干什么?探监?” “嗯,来看一位长辈。”没有多说,彼此都是点到即止,看似聊得很欢,却什么也没泄漏出来,虽然程萧然知道自己的情况这些人想要查随随便便就能查清楚,但他还是不想表现得那么蠢,很好套话的样子。 “你们是来探望程述年的?”赵牧诧异地抬头,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程父,果然是往年年年来的那个人,只不过他从来都是一个人,这一回却多了两个年轻人,看着又年轻了许多,他一时没认出来。 “那刚才那个年轻人……” “是我的儿子,述年的亲侄子。”程父赶紧说。 赵牧的心情有些复杂,那就是那个人的侄子?那人的话很少,说得最多的还是这个侄子,可他却差点把对方给抓了,还让人在跟前犯病了。 第23章 程述年 程萧然还在想着怎么避免进医院,赵牧那边电话已经打过来了,那四头军犬对樱桃格外执着,无论是萧然带过去的还是其他品种的樱桃,看见了就疯了一样往上扑,而其他军犬都不会。 程萧然笑道:“看吧,还是军犬的问题,所以现在我不用去医院了吧?” 傅之卓没见过这么不愿意进医院的人,好像小孩子在撒娇一样,他温声说:“去医院检查是为你好。” “我的身体我清楚,我这个毛病休息几天就没事了,真的。” 傅之卓定定看了他两眼,叹了口气:“好吧,我们送你回去。” 程萧然虽然不是很欢迎对方去樱花村,但想想今天他帮了自己大忙,而自己这个样子再另外去打车什么的也不安全,就道了谢欣然接受了。 路上给程父打了个电话,告知他自己没事了,没想到程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程萧然看看时间:“不是说要多陪小叔一会儿?”过年前一天,探监时间可以额外延长些,那监狱也是非常人性化的。 “我不放心你。”程父可是看得清楚,程萧然是撞到肚子的,他怎么可能放心得下来? 程萧然颇为内疚,万一程家小叔很期待这一天,那不是很对不起人家?“那下次我们再一起去探望他。”不过下次也一定要在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了,挺着肚子到处跑太危险了。 张浩开车技术很不错,山路也没有什么颠簸,程萧然还想请他们进去坐坐,不过傅之卓拒绝了,他们留下来程萧然也不好休息,将程家扫了眼,他点头说:“这里环境很不错。” 说得可真委婉,两人一身名牌,在这里杵着可谓格格不入,程萧然也确实没心思招待他们:“那你们慢走,下次我请二位吃饭。” 傅之卓笑看他一眼,分明是迫不及待赶人了,他也没说什么,坐进车里就走了,程萧然一等车子不见了,就开着停在自家院子里的小货车去了大周山,程母等人正在山上劳作,他简单打了个招呼,朝着一个樱桃树大棚就扎进去,靠着一棵树坐倒下来,才感到紧绷的脑子有些放松。 这里的气息比起外面简直太美妙了,他释放出精神力,渗透入一棵棵樱桃树之中,一呼一吸一起一伏都与这些高大乔木融合成一体。 …… 车上,傅之卓撩起袖子,小麦色结实有力的小臂上赫然是几道指印,几乎都肿了起来,张浩怪叫一声:“这是那小孩儿抓的?长得那么一点竹竿一样,哪来这么大力气?” 所以他那时候一定很痛苦,傅之卓想着什么样的病才会那么痛苦,等下了山,阿洪已经等在那里,将一台笔记本奉上。 “程先生从小到大的病例记录都在这里了。”他同情喟叹地说道,“这位程先生可真不容易。” 傅之卓打开看了几页就皱起了眉,张浩更是直接吹了记口哨:“这位小朋友能活到现在真难得。” 百多次门诊病史,十几次住院记录,七次手术,三张病危通知单,人也才21岁,倒有五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好在成年之后身体似乎慢慢好起来了,可又莫名其妙多了个头疼的毛病,张浩摇摇头,怎一个惨字了得? 傅之卓面沉如水,目光几乎要把电脑屏幕击穿一样,手里鼠标连连点击,花了许久才把所有的病例看完,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程萧然的身体严格来说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他的各方面机能都比常人要差。十次生病有八次是因为各种感染,肺炎、呼吸道感染、不明原因的低烧,或是过敏、胃溃疡、贫血,甚至还有几次心力衰竭,要不是救治及时,这些病哪一个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最近两年是有好点,但脑子里的毛病更为棘手,滨海的医院甚至断言这种大脑皮层诡异放电的症状随时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想到小家伙漫不经心的样子,还说自己没事,傅之卓就有些恼火,这叫没事还有什么叫有事? 他合上电脑,心里想着对策,一边问张浩:“我记得大毛和那四头军犬是同一批下来的。” 张浩回想了一下:“是啊,它们的妈妈都是老一批的军犬,当年还参与过捣毁一个国际贩毒集团,立了大功的,怎么了?” “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把大毛也训练得离不开樱桃。” “为什么呀?” “撒了谎就得圆回来,这个道理不懂?” 张浩蔫蔫地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撒谎的是你又不是我。” 傅之卓没理他,别人看不出来,但他能够猜出那四头军犬应该是被动了手脚的,是谁动的自然不言而喻,虽然不知道小家伙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会怀疑,赵牧也不蠢,小家伙留下来的破绽,他替他抹平就是。 最要紧的是小家伙的身体,得找个机会让他配合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才行。 …… 监狱的大铁门外,赵牧看着程家叔侄急急忙忙地离开了,才慢慢往监狱里面走去,看守的狱警看到他立即行礼。 这是一座外形看起来有些古老的建筑,在这里关押的都是刑罚比较重的,从各地调送过来的罪犯,远远的先能看到铁网围起来的绿茵广场,明天就是除夕了,罪犯们也是有活动的,现在广场上罪犯们奔跑欢呼,或者布置着什么,气氛倒是不错。 不过如果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到所有人都忍不住频频看向一个地方。 “我赌来年这个老小子一定会被破菊!” “得了吧,全监狱的人都想上他,你这句话也说了多少年了,还不是只能干看着?” “你说这个小白脸怎么就不显老呢,据说也有四十岁了,看着还这么鲜嫩,那菊花也一定……草!真是太浪费了!你说那个赵军官既然能保他,怎么不直接把他捞出去?省得咱们看得见吃不着。” “快看快看,那个外籍小子又过去了,你说这次他会被射到那条腿?” “我猜中间那条,哈哈……” 一个看着只有三十出头的男子坐在角落,他的面前摆着一碗樱桃,他正拿着纸笔在素描,他穿着普通的囚服,但因为容貌太过出色,这囚服都被他穿出了晚礼服一般的气质,他的手指不像其他罪犯一样的粗糙脏污,指甲减得极短,十指修长,干干净净,握着笔的手有些颤抖,但依然非常的认真坚定,好像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一个金发少年摸到他后头想要一把抱住他:“亲爱的,画画有什么意思,你寂寞的话我来陪……”手还没碰到男子的肩膀呢,他就倒了下去,捂着屁股惨叫,一支抹了药能带来无上痛感的金属针扎进他的屁股里,周围一片嘘声,怎么偏了呢,真可惜! 男子抬起头,对高塔上正收回枪的狱警微笑颔首表示感谢,然后他眼前一暗,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赵上校。”他淡淡笑着道。 赵牧在程述年面前坐下:“画画啊?” “随便画点。” 赵牧看着他颤抖的手:“我找到一个很有名的老中医,他对看这种病很有经验。” “不用了。”程述年淡淡说,“老毛病了。”他这是心里面的病,治不好的,看到这双手,他就会想起那年死去的那些人,治病?他连活着都是罪过。 赵牧定定地看着他,这个人的眉眼是如此好看,比任何一个人都好看,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像一团火焰一样把他的生命都点亮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喜欢大笑大叫肆意悠扬的少年,他变得沉默、变得阴郁,变得好像一下子就苍老了下去,眼里盛满了所有人都难以理解的东西,连偶尔一个笑,也显得那么勉强疲惫。 赵牧心里钝钝地发痛。 “述年……” “吃樱桃啊,这是我侄子亲自种的,味道很不错。” 萧然是他在那种罪孽中唯一挽救的,也是他的救赎,他笑容里总算多了点真实的东西。 赵牧捏了一颗樱桃:“你的侄子程萧然,我刚才见到他了,眉清目秀的一个男孩子,挺好的。” 程述年愕然抬头:“你看到他了?他也来了?”可是怎么没来看他,大哥也没提,刚才大哥支支吾吾的,又急着离开……他忙问:“萧然怎么了?” 赵牧看他一眼,他果然最在乎的就是这个侄子,这样急一急,身上那种生无可恋自我厌弃一般的气息也淡了不少。 “也没什么,就是差点被军犬扑到吓了一跳。”赵牧大致说了一遍,“他身体还真像你说的不大好,我大概吓到他了。” 程述年脸上却血色褪尽,瞳孔骤然紧缩了起来。 “军犬……” 耳边仿佛响起当年那个人含笑的声音:“你不知道吗?我们族里的人怀孕了之后体内会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气息,让人感受到了会生出照顾保护的意愿,不过这种效果只针对族里自己人和怀孕者的伴侣……哦,还有某些嗅觉灵敏的动物,经过特殊训练也能闻到,当初我们迁移路上走散了,就是通过这个办法找到彼此,很灵的……” 第24章 十人 呼呼睡了一天一夜的程萧然也从程父口中弄明白了原因。 “当初爸你就是因为这个才知道我怀孕了?”怪不得,程萧然心说就算他本身有这个功能也不能一猜一个准啊。 程父摇头道:“当时我也主要是猜的,我们这边几十年没有新生儿了,怀孕的族人只有九爷爷年轻时见过,我和你两位伯伯见都没见过。”所以程大伯程二伯至今不知道萧然的事,他们也没打算透露出去。 所以这还是有一个需要训练的过程,可是那几头军犬为什么能直接扑上来? 程萧然微微皱起眉,那军犬接受过针对这个的训练?为什么? 村里响起噼里啪啦的炮竹声,程萧然睡了一觉,直接就睡到了大年三十的傍晚,程暖暖在山脚喊他们吃饭。父子俩就挺了这个话题,接上九爷爷,一起回去程家的老房子。 今年这个年是有特殊意义的,年夜晚也准备得特别丰盛,吃完年夜晚,一家人围着火炉看春节联欢晚会,据说这个节目越来越没意思了,但对于程家人来说还是很新鲜的。 大年初一歇一天,到了初二来程家拜年的人就多了,大多都是冲着樱桃来的。 现在大周山上前五十棵樱桃已经不怎么结果了,每天摘个几十斤,也都拿来酿酒了,但那大片的樱桃林却已经挂果,眼看着这两天就能熟,好多人都看着眼热。 程萧然先打了个电话给傅之卓:“傅先生,新年好啊,没打扰你吧?” “新年好,不打扰,我也正没事干呢。”傅之卓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家庭聚会之类的,他有点意外程萧然会打电话给他,“身体好些了吗?” “早好了,傅先生,你这个大老板还愿意做樱桃生意吗?” “生意当然是做的。” “一天十多万斤也做吗?品质比上回那批要稍微差一点,但我保证比市面上的都好,而且这次随便你怎么处理,想怎么出口就怎么出口,给你的价我可以再低一点。” “这可是笔大生意。”傅之卓笑道,“这次不爱国了?” “想想能把老外狠狠敲一笔也不错的。”程萧然随口说道,“而且我这不是担心傅先生你在国内高端市场处理不完这么大批量的吗?你如果有意,就来我们这看看质量,然后我们签个合同什么的,上次也没好好招待你们,叫上那位张先生,这次我好好做东道主。” “他就不必了,他有任务,已经出国了。” 这么忙啊,“那傅先生你有时间吗?要不我把样品送一筐给你瞧瞧?” “我有空,我自己过去一趟,不过你介意我带上一个朋友吗?” 这必须不能介意啊,两人定好了时间,傅之卓挂了电话,然后又拨通了一个号码:“谨行,你这个大医生过年都住在医院里?我想让你见见那个人……什么小朋友,别这么叫他,行,就这么说定了。” 这边程萧然就挂了电话,这位傅先生还真是……接触一次就让人惊讶一次,这也太温和了,难道他这是遇到好人了?那他运气也太好了。 他放下电话,让程父帮忙把过年前在外地试销过樱桃的人一次性都叫过来,大家坐下来,谈谈他们卖樱桃的经历和想法,其实程萧然已经大致知道了他们的做法,有人喜欢做一锤子买卖,樱桃量不多,就抬价到夸张的地步,能赚多少赚多少,这样的人肯定不行,跟抢钱一样,肯定做不长久。 有人只卖给邻居,赚点小钱外带套套交情,说是没那个时间,但程萧然觉得最主要的还是没有做大的眼光和魄力,这样的小打小闹,他自然也看不上。还有那些拿到了樱桃只想着给上级送礼的,也不行。 倒有几个人,他们很敏锐地先打听过村里还有一大批樱桃等着年后下来,就把前头那几十斤樱桃当作探路的,去小区、去市场、去街道散卖带搭送,看着是没赚什么钱,但把那边的市场都给摸透了,还宣传了一把,这次回来就等着带大批樱桃过去正式开店的。 程萧然要的就是这种人,他想过了,不能只靠一个网店和一个连名字都没机会问的傅先生,现在只有樱桃还好说,但以后肯定有更多的水果甚至是农作物,他想把樱桃村,准确的说是大周山当作一个品牌做起来,当然要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渠道,这样才能稳当。 他现在是真的准备认真起来了,不过虽然暂时没有那个条件培养自己的人,但一村现成的人呢,总能挑出几个得用的。 程萧然根据手头从程大伯那掌握的每个人的家境、品行、往年事迹,以及这次的成绩,再结合他们自己的看法和对未来这桩生意的展望,选定了十个人下来。 “你们想继续卖樱桃,可以,但要做就做正规的,我会去注册一个商标,大约就是大周山这样的,你们要正正规规地去开这么一个水果店,前期投入我会资助你们,我会根据你们的销售能力,每天给你们发货。这第一年,我就不跟你们按斤收钱了,你们记一份细账下来,这樱桃能够一直收获到三四月份,等到结束了,你们就都回来,我们再开个会议,收益减去成本,咱们呢五五平分。” 十人都有些激动,这是要做大的了,而且开店不用他们投入,又不需要先拿出成本,赚了钱再五五平分,听起来他们根本没有风险啊。 这么好的事情谁不愿意做? 程萧然淡淡笑着看他们的反应,接着说:“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我说过我是要做正规的,这个生意肯定是年年月月做下去的,以后我这里的水果品种会越来越丰富,那接下来的生意,我会不会继续跟你们合作,合作了是看重你们还是马马虎虎地敷衍过去,就看你们这两个月的表现了。” 众人一凛,有人还想着可以昧下点收益的心思也压了下去,这也就是用这两个月来考核他们,当然谁赚的钱越多,谁做得越好,谁越能得到重视,谁敢动手脚?不被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以后肯定别想干了。 程萧然扫过他们一张张脸庞,各异的神色,这十个人也就是目前看着还行的,以后被淘汰多少,能留下多少,谁都不一定,但就目前来说,这是最好最简单的办法了,比起他雇佣外面的人替他销售,肯定是用自己村里的人更能得到村子的认同。 他最后说:“你们想清楚,决定要干的,来我这签一份合同。” “还有合同?”有人惊问。 程萧然笑道:“那当然了,不然我为什么又给你们钱,又给你们货,你们要是转头就赖掉,或者直接跑了,我找谁去?” 以他的能力拟一份合情合理的合同当然不成问题,不过,“这份合同我不会拿去公证,只会在村子里,请村长和各位乡亲做个见证,也就是说并不具备法律效力,但如果你们因为这点就任意妄为的话,那全村的人都看得到的,以后我的生意也好,雇佣也好,请人也好,都将不会考虑你们和你们的家人,相信这样乡亲们会认同我吧。” 众人面面相觑,这简直比有法律效力还严重,谁不知道他们村跟外面有些脱节,也不得当地的政府喜欢,他们能够在外面闯荡,其实很大程度还是因为有个根在村子这里,出了什么事,也是乡亲们一起想办法,相互扶持。 虽然这种作用在过去相当微弱,但是可以想象,要是他们村真的发展起来,那么凝聚力团结力将无比强大,那么被程萧然排斥在外,几乎就是被整个村子排斥在外,那他们以后的处境恐怕还不如以前。 虽然有人觉得程萧然这招太狠,不大乐意,但大家都不是傻子,不愿意接受那就只能滚蛋,而且凭心而论,这也不算过分,换做是他们,如果对方连这种合同都不敢签,不能遵守,那肯定是要趁早跟这种人划清界限的。 当下这十人中唯一的一个妇女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说:“合同在哪里,我现在就签。” 程萧然看了看她,因为是这里面唯一一个女人,程萧然对她是有特别关注的,一个离异的女人,待着两个孩子,肯吃苦,能干,最重要的是有头脑,程萧然很欣赏这样的女人。 当下爽快地和她签了合同:“樱桃再过几天就熟了,租个店面,稍微装修一下也需要时间,这两天就该启程了,你看怎么样?” 石家凤怔了一下,僵硬的脸挤出一丝笑容:“这件事我正想和小程老板说。”小程老板这是全村对程萧然的称呼,总不能谁都直呼“萧然”吧,没这么熟的,也没那么大的脸,“我家大丫头已经到了读书的年龄,我想把她留在村子里……” 第25章 小叔回来了 石家凤那两个孩子,女儿已经八岁了,是该读书了,户口在这边,在外地读书的话是有点麻烦,程萧然说:“镇上有小学,我两个外甥也要启蒙了,你家丫头如果愿意,可以留下来和他们做个伴,不过前提是孩子要乖巧。” “乖的乖的,我女儿很乖很懂事的,她还能帮你们干很多活!”石家凤喜出望外见,她是外面嫁进来的,老公离婚跑路之后,她对桃花村来说就是个外人,小程老板是除村长外第一个给她这么大帮助的人。 见石家凤签下合同,其他人也纷纷签了,有的打算先回自己的城市做准备,有的想等樱桃下来,带上第一批樱桃再走,程萧然给了每人两万元的启动资金,又建了群把人都拉进去,其余就不大管了。 大年初三,程大姐终于回来拜年了,带着周家姐夫和大儿子周子元一起来的,翻山越岭,大冬天的冻得够呛,还带着一大堆山货。 “不是叫你们坐车吗,怎么还爬山?”程萧然埋怨道,“你们两个大人不要紧,看把我大外甥冻的,看鞋子裤脚都湿了。”程萧然看着这个年龄不大却绷着张脸装大人的大外甥挺有意思,把糖果塞到他手里,然后对双胞胎说,“带你们大哥去你们房间换身衣服,新衣服在柜子里,元元你自己挑最喜欢的穿。” 周子元依旧绷着脸:“谢谢舅舅,不用了,我烘一烘就干了……”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弟弟妹妹笑嘻嘻地拖走了,门关起来还能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程大姐夫妻一脸诧异,小儿子和小女儿内向怕生,在自己家里也没几句话说,这会儿居然这么嘻哈大胆的,还有那身上穿的都是崭新的衣服,看那款式布料就知道便宜不了。 程大姐不好意思地说:“小二,孩子们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你们要是觉得麻烦我,就留下来给我帮忙。”程萧然带他们去看了樱桃树林,“马上就要收获了,我这边很缺人手,你们留下来吧,吃住全包,工资我给你们和别人的一个样,先是一人一天一百,等干顺手了,还有特别忙的话还能再加。” 夫妻俩被这片硕果累累的林子震撼到了,对视一眼,老实说一天一百不算多,但这活干净省力啊,养猪场那边一个月倒是有四五千,但累死累活的,天天都要杀猪,弄得人辛苦不说还臭得要死,周姐夫回家整整洗了四五遍澡身上还有气味。 而且还包吃住,还是在自己娘家,程大姐心里当然一千一万个愿意,只是家里的公公婆婆…… 程萧然给他们出主意:“过年活都不好找,你们村里要是有人愿意过来赚个外快,就一起叫过来,勤快老实就行,他们家里肯定也有老人女人,叫他们过去帮忙照应点我周大爷周大娘就是了。” 这个注意好!两夫妻眼睛一亮,这樱桃成熟时间也不长,他们就干两个多月,现在地里也没什么庄稼了,家里老人就照顾自己吃穿,应该问题不大。 “那我回去跟爸妈商量商量?”周姐夫问。 程大姐点点头:“元元要上二年级了,寒寒和小霞也得上学了,虽然现在学费是不用了,但伙食费路费都要钱,爸妈身体都不好,我想着下个月带爸去做个体检,妈的药也快吃完了,我们俩干两个月,手头也能松快点。” 周姐夫被说得冷汗直冒,连连点头,一时也等不得就要翻山再回去跟老父老母说这事。 程萧然哭笑不得:“姐夫,你刚爬了好几个小时的山路,今天先休息一天,明天我让人送你坐车回去,你顺便给家里的电话续费,往后两边天天电话联系心里也安稳。” 周姐夫连连应是:“还是萧然考虑得周到。” 程萧然看出他一脸疲惫,就让他先去睡一觉,到了饭点再叫他,转头笑着跟程大姐说:“姐,你是把我姐夫吃得死死的啊。” 程大姐白了眼丈夫那屋:“你姐夫什么都好,就是太孝顺,我那个婆婆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知道我们夫妻来给你打工,那一定不乐意的,只会说我躲懒躲到娘家去了,不给他一点压力,他没准三两句被忽悠地不敢来了。” 她叹了口气:“可是不是我说,周家村那个地方真是没一点路子,现在种田真赚不到钱,你姐夫在养猪场干了两个月,都不成人形了,身体再好也架不住这样耗啊,要是不来你这,他出了初七就要去外面工地找活干了,小二啊,你真是帮了大姐一个大忙,姐都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程大姐当然看得出来,小弟让他们再带来人,主要是为了给他们做人情,不然樱花村现在人也不少,怎么就找不到人来干活了? “你们留下来才是帮我的忙。”程萧然说,“我这边腿脚利索的没几个,不招人忙不过来,招了人又怕管不过来,你们来了,当工头替我看着点,爸妈还有两位伯父伯母也不用跟着忙得团团转,我也能当甩手掌柜了。” …… 周姐夫第二天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回了周家村,第三天就带来了五个劳动力,三男两女,都是三四十岁,木讷局促,和周姐夫是一样的人,再加上村里人也有很多想留下来,很快就招满了五十人。 大年初六那天,程大伯特地搞了个很隆重的仪式,随着一阵锣鼓声,采摘樱桃这桩大事就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程萧然被这个仪式囧得不轻,更囧的是,他一转头就看到了一辆高档得很低调的轿车停在那里,这才想起一大早某人给他打过电话,说今天来的。 结果这边一忙,他都把人给忘了,一村子的人簇拥在大周山下,居然也没发现有外人进村了。 “傅先生,真是有失远迎啊。” 傅之卓看着闹哄哄的山上:“你们这很热闹。” 程萧然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刚才那什么仪式,有没有听到程大伯那番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山感谢水,最后还郑重地感谢了他的演讲,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我们山里人淳朴感恩,地里丰收都这么高兴。” 一点也不见尴尬。 看到了旁边杵着的大帅哥:“这位就是徐先生?” “叫我谨行就好。”徐谨行笑着说,伸出手去,他穿着白衬衫,白皙清雅修长挺拔,浑身透着股书卷气,淡淡的阳光下有种陌上君子的感觉,和傅之卓站在一起,一个阳刚一个文雅,真是说不出来的养眼。 程萧然心底默默地反省,人家一斯斯文文的也长得这么高大,自己是不是该去补补了? 他推了下眼镜,也伸手过去,握了握…… 手也小上一号。 他看着自己收回来的手掌,垂了垂眼皮,徐谨行心头微跳:“怎么了?” “没事。”程萧然挂起笑,“你们要去山上看看樱桃吗?刚摘下来特别新鲜,傅先生,你也可以好好看看品质。” “正有此意。”傅之卓看了他一眼,欣然颔首。 大周山上一筐筐的樱桃被搬下来,马上就要遮盖起来,不然那天上的鸟雀可不是好对付的。 “这么多鸟?”徐谨行有些意外。 “这些鸟最喜欢樱桃的味了,又饿了一个冬天,樱桃没成熟前就在附近徘徊了。”程萧然说,那鸟群吱吱喳喳地在天空上盘旋着,或是扑到树上去啄个果子就飞开,完了又扑下来,赶赶不走,抓抓不住,一不小心就被拉一坨屎在头顶,把在那摘果子的人弄得相当郁闷。 “那你们不是要损失很多樱桃?”已经摘下来的樱桃固然保住了,但树梢上还挂着那么多。 “那也是没办法的,所以有句农谚叫‘蚕老一时,樱熟一晌’,樱桃熟了,如果不马上收摘,很快就会掉到地上,或是风雨大一些,就会全被吹落,相比之下,这些云雀还算好了,我这樱桃树高大,它们基本也只能啃啄最上面那层,等它们吃饱了也飞开了。” 这些年来樱花村死气沉沉,连鸟也不爱来了,这樱桃味不知能吸引来多少鸟雀,它们大部分会离开,但也会有不少已经在附近山林筑下窝,以后这山货里,鸟蛋野鸟什么的是不会少了。 徐谨行看着程萧然,他眼中没有丝毫对这鸟群的厌恶,好像它们吃下去的不是他口袋里的钱一样,反而颇为纵容和欢喜,丝毫没有把这点损失放在眼里。 这些樱桃在他们这样的人眼里固然不算什么,但对于这个小山村来说,对于之前连小康都算不上的程家来说,可就是一笔相当庞大的收入了。可不仅是程萧然,连那些村民都没有驱赶鸟群,一边喊着心痛,一边也没什么厌恶烦怒的情绪,反而都挺高兴的。 程萧然捡了一篮子樱桃,去山泉边冲了冲,程晓杰跑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那个傅老板怎么又来了?旁边那个又是谁?” “他现在是我的大客户。”程萧然回头看了看站在那里,被许多人注视着依然悠闲自得浑身贵气的两人,扶着腰站起来。 程晓杰连忙扶他:“我说你现在腿脚是越来越不利索了,你好好歇着,我来就是了。” 程萧然白他一眼,上次回来之后,真是谁都把他当病好了,家里家外都是这也不让他干,那也不让他碰,哪就那么脆弱了? 那边徐谨行碰碰傅之卓:“看着还不错。” 傅之卓冷冷地扫他:“我是让你来看病的。”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你就说实话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 傅之卓不回答,可是看着青年和同伴在那说话,对别人笑,他就觉得有些刺眼,当他转身慢慢朝自己走过来,他的心又欢跃起来。 徐谨行将好友细微的眼神变化看在眼里,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但他的目光却微微闪烁起来,飞快地在程萧然腹部扫了一眼。 “怎么了?你们表情都怪怪的?”程萧然觉得这两人好像都有什么秘密似的,而且仿佛都是针对自己的。 “没什么,萧然……”傅之卓才起了个头,那边就有村民匆匆跑过来,“小程老板,你爸喊你赶快回家!” 程萧然皱眉:“有说什么事吗?” “你们家来客人了,说是你叔叔回来了!” 第26章 给孩子一个合理的身份 小叔? 小叔不是在狱里吗?怎么突然回来了?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程萧然心里无数疑问,不敢耽误,让程晓杰开车过来,转头对傅之卓和徐谨行说:“家里出了点事,你们先在这里玩,我过去一趟。” “我开车送你过去吧。”傅之卓说,叫一直留在车里的阿洪启动了车子。 程萧然想了想也没拒绝,到了家门口,才发现这里停着一辆军绿色的车子,两个便衣男子站在车边,程萧然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气息不简单,不是军人就是狱警。院子里有人,程萧然一进去就看到了上次见过的赵牧。 他一身暗灰色调,同样是不知道冷是什么一样只穿了两件单衣,脸上没有表情,即便显得颇为和气地主动对程萧然点头,依然是冷意满满。 “你好。”程萧然没空理他,屋子里有说话声,他还没进去,两个人就从屋里出来了,程父先笑着说:“萧然,你小叔回来了!” 程萧然也是见过无数俊男靓女的,此时依然觉得心头一震。 一个面带微笑的中青年男子站在台阶上,他很瘦削,穿着一件款式有些旧甚至都发白了的军绿色棉衣,这样的衣服谁穿了都会显得土气,但穿在他身上却是怀旧悠远之感,不知情的人或许还会以为这是哪个大牌子的怀旧古风款新衣。 因为这个人的五官太有味道了,程萧然还能在对方脸上看到年轻时候那惊艳的痕迹,现在他显得年长而沉敛,像是所有艳色和锋芒都被时光洗涤干净,变成更为厚重而富有韵味的东西,沉淀在他的骨子里。 程萧然一瞬间仿佛看到另外一个自己,不是说容貌像,而是更深刻的东西,也许别人看到对方,会从心底发出一声惊叹,程萧然却看出了对方骨子里的沉重和惨淡,好像当初刚被背叛时候的自己。 “小叔?” “萧然啊,我走的时候你才到我腰上多点,一转眼就这么大了。”程述年抬手似乎是想比划一下,结果失败了。 赵牧走过来,解开他手上的围巾,打开手铐:“你们好好聊吧,我就在外面。” 程述年叹了口气:“这不合规矩。” “难道你还能在这里跑掉?”如果他愿意逃跑,他也不用和他耗这么多年了,赵牧沉着脸收起手铐,走出院子,傅之卓看了两眼也和徐谨行离开,现在不是他们这些外人应该留下来的时候。 院子里,程父看看对视的两叔侄:“别在这傻站着了,快进去坐着聊,慢慢聊,我去准备饭菜,述年,你都想吃什么?” 程述年笑道:“哥,别忙了,我随便什么都好。” “怎么能随便,你十几年没回来了……”说到这里程父有些哽咽,这个弟弟大好年华都耗在那监狱里了,想想他心头就渗血似的疼,赶紧逼回了泪意拄着杖往外走:“你们聊,你们先聊啊。” 程述年脸色暗淡,这些年,他太亏欠大哥了。 他看着面前出落得俊逸不凡的年轻人:“萧然这些年还好吗?你爸说你辍学了回家搞水果种植,这样也挺好,外面也不是那么好混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要我这个人是行的,在哪里做什么都不会差。”程萧然看出对方迟疑不决,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起的样子,就直接开口了,“小叔,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你这次是假释出来的吧,往年爸去看你你都规定了一年只两次,这次你是有特别要紧的事才肯出来的吧?” 程述年有些诧异,这个侄子和这些年大哥和他说的性子不大一样,也是,人都要长大的:“你爸刚才都告诉我了,你有了是吗?” 程萧然挑了挑眉:“小叔就专程为这个而来?” “我就问你,你是自愿的吗?” “这句话我爸也问过。”程萧然笑了笑,“自不自愿的,总之孩子都这么大了,让我亲手扼杀他,我可做不到。” 这就是一定要生了。程述年并不意外,他已经从大哥那里了解了情况,萧然已经做好待产的准备了,他肃然说:“那我再问一句,孩子另一个爸爸是谁?” 程萧然摇头:“我也不清楚。”他倒是想问问卓少会是谁,但小叔一直在狱中,应该也不知道吧? “既然是这样,这个孩子就不能没有身份,萧然我有个计划你先听一听。” “我也苦恼给孩子找个身份,不过没有什么好办法,小叔你有什么主意?”如果原主以前交过女朋友倒有操作的机会,但原主除了打工就呆学校里,生活简单得可怕,说他跟哪个姑娘一夜情弄出个孩子完全不可能,程萧然想到时候就对外界说收养了一个孤儿吧,不过这个办法他不是很愿意用。 程述年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说:“我安排一个姑娘,你马上和她相亲,表面上就是处对象了,时间到了就对外面说那姑娘怀孕了……” 程萧然呆了一下“小叔,我肚子里这个就快六个月了。”时间对不上啊! “我知道,所以你生下孩子就先藏着孩子,你不知道,我们族里男人生下的孩子比正常足月孩子要小一些,等到孩子一两岁大,只要不仔细看,大半岁小半岁没有人看得出来。还有那姑娘,你不用担心,那边不会问题,我救过一个人的命,这份人情一直没收回来,他会安排好的。” 这个办法……漏洞太大了吧? 程萧然刚想摇头,但他看到了程述年眼里一抹深深的恐惧,他对这件事真的非常担心,他是把自认为最好的办法拿出来。 他握住程述年颤抖的手,发觉他手心全是冷汗,他不由微凛:“小叔,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害怕?”他记得最初,九爷爷和程父对于保密也非常紧张慎重,还说出了这件事如果透露出去会引来杀身之祸的话。 程述年闭了闭眼,深深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们族人为什么要逃到这个山村里来吧?” “我知道,上百年前,我们长夷族的聚集地本在南方,但因为遭到了迫害,不得不全族迁移。”但那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现在人们的思想也比过去开放了,不至于还把他们一族当作妖怪吧? “你不懂。”程述年满眼苦涩,看着窗外喃喃道,“你没有经历过,你永远不会懂,这世上有一些人,他们认定了你是异类,就一定会赶尽杀绝,当初我也没想到……” 当时他也以为大家都是同胞,都是朋友,感情那么好,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他对谁都不设防,有什么话一套就被套出来,因此让他这里成为最大最薄弱的缺口,每每回想起来,他都恨不得回去把当时的自己给捅死。 怎么就会那么蠢呢? 他收回视线看着程萧然这张年轻清隽的脸,在这张脸上依稀能看到那个人的痕迹,他发过誓,拼了这条命也会保护这个孩子的。 他目光转为坚定,停顿了片刻才说,“萧然,这么说吧,小叔年轻时卷入了一件事情里,这件事情现在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必须告诉你,因为那件事,我不确定现在还有没有人盯着我,如果被他们发现你的异常,哪怕是一丁点,他们就能推测出你的身份,你就危险了!” 程萧然有些糊涂,小叔卷入了那件事,那些人盯着小叔,怎么一下子就跳到他身上了? 不过他还是郑重点头:“我明白了,就算为了大家的安危,我也会小心的。” “不是大家,是你,只是你!”程述年有些激动地握住他的手,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掩饰道,“我的意思是说,你爸爸和几位伯伯都这么大年纪了,就说他们是能生孩子也不会有人信。”他们也确实是失去了那份能力,“现在就是你最让人担心。” 程萧然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就算程父那一辈已经老了,但他这一辈还有程晓杰,还有程朝阳和程暖暖两个姐妹呢。 一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可就在这时,程大伯和程二伯过来了,他们都得知了程述年回来的消息,两人不好再谈下去,程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相当地热闹,正好快到中午了,就坐下来一起吃饭,傅之卓徐谨行和赵牧还有两个狱警被当作贵客招待,程萧然端着杯水敬傅之卓两人:“不好意思啊,说要好好招待你们的,反而把你们给撂下了。” “这样已经很好了,你没事吧。”傅之卓关切道,小家伙和程述年谈过话后,脸色就挺凝重,虽然他有努力掩饰了。 “没事,大概有点累吧。”程萧然拍拍脸。 傅之卓说:“我们吃过饭就走,你好好休息。”一旁徐谨行正想说话,程萧然已经笑着说:“那不能这么早放你走啊,咱们合同都没签呢。” 大概因为刚在程述年那知道了一些比较有重量的东西,程萧然现在就想开开玩笑,其实连他都没察觉,他在傅之卓面前特别能够放松下来,大概这个人从第一眼见面开始,给他的感觉就特别包容和好耐心。 傅之卓也笑了,他就喜欢小家伙在他面前没有拘束的样子。 徐谨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微微挑眉,这两人的关系,比他想象得还要亲密。 这就有意思了。 吃过饭自然还是要向大周山转移,程述年难得回来一次,怎么能不让他看看程萧然的产业?那里风景也好,成熟的樱桃已经全部收摘下来,鸟群也吃饱飞走了,显得特别静谧。 除此之外,大周山其实还有其他一些果树花树,现在春天快来了,也挺有趣味的,登高到最高处,还能远远看到首都那边城市影子。 程萧然就带着傅之卓走了走,当然顾虑到程萧然的身体,两人也没走远,就把樱桃林从头到尾逛了一遍,其实走在樱桃林里,程萧然会觉得特别舒服,他用精神力连接着这些树木,树木们就反馈给他更为精纯的精神力,反而越走越精神。 “好了,签合同吧。”傅之卓到底担心他会累到,不愿意再走了。 程萧然望着他:“你没准备合同?” “我以为你准备了。” 你才是大老板吧,好吧,也许大老板没把这点生意太放在心上,程萧然说:“你等着,我回去拿纸笔。” 只是他刚靠近自己在大周山上的屋子,就听到声音:“这里是萧然的屋子,你就在这歇一会。” “这不好吧。”是程父和小叔! “有什么不好的,你为他付出了多少,还睡不得他一张床?”这是程父霸道的声音。 程述年苦笑道:“哥,这话你以后别再说了,我也没做什么,而且为他做的最多的,是你和嫂子。” “你啊……”程父叹气,“难道你就准备一直这样了吗?”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我还有十几年的刑呢。” “我是说,萧然那边,难道一直不告诉他你才是他爸?” 程萧然后退一步,撞上了一个人,他转头瞪着傅之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转头盯着屋里。 小叔才是他爸?这是什么意思? 屋里程述年沉默了一刻:“哥,这话也别再说了,我不是他父亲。” “你敢说萧然不是你生的?” 完了,再下去族里男人生子的秘密也得说出来了,程萧然拽着傅之卓的衣襟把他给拖出去,一直拖出去足够远了,远得什么也不可能听到了,才把他扔在一棵树上,有些懊恼地说:“你跟过来干什么?” 第27章 在一起试试 要不是有他跟着,他就能听下去了。 傅之卓却误以为他是因为身世的秘密被他听去而恼怒。 他顺势抓住程萧然拽着他衣襟的手:“萧然,你冷静点。” 程萧然挣了下,没挣出来,他没好气地说:“放手,我冷静得很。” 一般濒于崩溃的人都会说自己很冷静,傅之卓不敢放手,反而把他抓得更紧,一手握住他的肩膀:“他们不告诉你真相,肯定有他们的理由,你如果这样冲进去只会让大家都尴尬,来,跟着我深呼吸。” 谁要冲进去了?他表现得很幼稚毛糙吗?要冲刚才就冲了。 其实无论谁是生父,都只是这具身体的生父,对程萧然并没有什么影响,他只要知道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人就好了,所以他心里并不怎么激动,只是意外。 先是知道了自己确确实实背负着生死危机,然后又知道了原来血缘上的父亲另有其人,哪怕这只是他半路接手的身体,他也有点觉得郁闷。 谁想过得糊里糊涂的啊? 不过看着这人这么紧张关切地教他深呼吸,程萧然心里还是有些动容,重生这么久,说实话,除了在原主的亲人那里得到关心,就只有这人了。 他尝试着深呼吸一次,虽然没有什么压力,但也确实感觉舒服许多,他笑着说:“谢谢你啊傅先生,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对谁都这么关爱友好吗?” 傅之卓把一片树叶从他头顶拿开,凝视着他低声说:“我只对你这样。” 程萧然一滞,男人的眼神太深遂,有种要将人溺毙的错觉,他笑着转开脸:“傅先生,你这样说感觉很奇怪的,我又不是女孩子,这种话还是留着给美女说吧。” 傅之卓不想这么早摊牌的,他不想吓到小家伙,也还有点没搞明白自己的心意,但这个时候他却不想让小家伙脸上再挂着这样无所谓的笑容,他把他的脸转回来,俯身盯着他的眼睛字句清晰有力地说:“我不喜欢女人,我是认真的,萧然,我对你有感觉,和我在一起试试怎么样?” 程萧然愣住。 我靠,老子都来了只有男女之分的世界,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怎么还有男人看上我? 他总是选择性地遗忘自己这具身体其实也并不是纯爷们的事实。 总之他现在觉得不大愉快,这个表白完全在他意料之外,感情这位傅先生不是脾气性格好,而是第一眼就看上他了? 他假笑着把下巴上的手指掰下来:“傅先生,你这样不大好吧,你不喜欢女人我喜欢啊,而且你只是对我‘有感觉’,就想诱拐我下水,万一隔个几天你又对我没感觉了呢,我不是会很受伤?” 傅之卓肯定道:“不会的。” “怎么不会,连喜欢爱情这些东西都会变质,结了婚的都能离,感觉这种东西更加虚无缥缈,没准明天一觉醒来你又觉得我面目可憎了呢。” “那我们试试。”傅之卓一手搂住程萧然的腰,将他贴近自己,慢慢地低下头,程萧然大急,用力推开他就后退了两步。 他摸了摸被嘴唇蹭过的额角,冷笑道:“傅先生,耍流氓可不是好习惯。” 傅之卓却目光里落在他的腰腹部,有些愕然也有些惊疑,刚才两人贴得有点近,他能感觉到…… 程萧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羽绒服穿得厚,表面一点问题也看不出来,刚才也就贴了一下而已,他佯装恼火:“看什么看,过年吃多了胖了不行啊?” 傅之卓果然没再追究,正常人都不会想到那个方向去,他诚恳地道:“萧然,我真的是认真的,你就不考虑一下我?” “认真两个字不是嘴巴说说的,傅先生,你也该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如果我答应了你,你知道我将面对多少压力吗?再说了,我虽然比不上你有身份有钱,但我也好歹一眉清目秀小有身家的大好青年,也犯不着要放弃正常的生活和婚姻去讨好你吧?” 人要选择一样东西,放弃另一样东西,还要为此承担种种,必然是前者比后者重要珍贵得多,心里也喜欢得多,可他可这没看出来眼前这位到底有多么好的。除了长得高点,相貌好点,有钱一点,还挺有权势的样子,可是这些都不是程萧然看重的东西,他凭什么为这人动心?他虽然也没打算找个女孩子结婚,但也不愿意给自己找个男人啊,尤其彼此背景相差这么大,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傅之卓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才说:“是我轻率了。” 程萧然笑笑:“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了,以后傅先生别再开这样的玩笑就好了。”哦,应该也不会有以后了,这样的人表白被拒绝,即便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头一定恼羞成怒了吧,程萧然一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也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狼狈,就主动说:“这樱桃的买卖就算了,我另外找别的买家,今天耽误了傅先生一整天,真是抱歉。” 傅之卓目光一沉:“为什么算了?这两件事不冲突,再过一会儿我的人就来了,每天有多少樱桃就运走多少,我们已经说好的。” “不用勉强的。”他早说了,一个大老板哪里看得上这种小生意,遍布全国的卓尔物流都只是他旗下一块小产业而已,几万斤樱桃?值得亲自跑一趟一待就一整天? 感情都是为了泡他。 程萧然心里有些不爽,但也只能怪自己一开始就没看清。 “不勉强,萧然,我们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你不会因为不想再见到我,连钱也不给我赚了吧?” 程萧然一噎,这是哪里和哪里?程萧然呵呵:“您高兴就好。我这脑袋突然有点不舒服,我得先去睡一会儿了,傅先生,我就不陪您溜达了,您请便啊。” 刚转身手臂就被拉住:“傅先生?”他真的有点不高兴了。 “如果我能表现出我的真心,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傅之卓说。 程萧然想笑,可是这人站在树荫下,斑斑驳驳的阳光打在他脸上,越发显得五官深刻神情坚毅。程萧然一凛,这家伙还这是认真的。 他想了想说:“有没有机会主要看你,只要你能够打动我,我或许也是愿意一试的。”至于到底怎么算是打动,还是自己说了算,主动权还是在自己手上。 程萧然很满意。 傅之卓也满意了,握着他的手亲了一下:“我会打动你的。” 卧槽! 程萧然第一次想爆粗口,还亲手背,两个大男人也不嫌肉麻! 不对,重点是我允许你亲了吗? 程萧然面无表情地甩下傅之卓,今天是什么鬼日子?先是被告知生个孩子也有被人砍了的危险,然后亲生父亲不是现在喊爸的人而是那位小叔,最后还被一个男人给表白了。 件件都超出他的预料。 他是想悠闲平静过日子的,怎么现在越来越闹心了? …… 再说那边,程萧然到来又离开屋里两个人都没有察觉,面对程父那句质问,程述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轻叹一声:“别告诉萧然,你做他的父亲,总比他有一个杀人犯父亲要好,就是辛苦哥哥和嫂子了,从小到大,我好像一直给你带来麻烦。” “什么麻烦?”程父瞪他一眼,“你忘了,当年要不是你带回来那个消息,咱们村就要搞什么开发了,那后果才是不堪设想,你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知道吗?” 程父想想还是有些后怕,他们村太闭塞,最初几位长辈出去想要寻找海外大族,结果了无音讯之后,他们留下来的人就更不愿意出村了,对外面几乎一无所知,可二十多年前,小弟带着萧然回来不久,他们村子就迎来了开发致富的机遇,大家谁都以为是好事,只有小弟暴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原来首都那边他们长夷族有一批人从海外回来了,他们的目的是找回失散在各地的族人们,重新建造在国内的大本营,谁知道那批据说是族人中大有地位的精英们一夜之间被血洗,一个都没活下来,小弟也正是被卷进了这件事里,他能捡一条命回来,简直是八辈子积的福。 他们不确定当时那个什么开发企划案对他们村子会造成什么影响,反正当时还是村长的九叔再三考虑红藕决定,绝对不能让外人进村,煽动了乡亲们一起闹事,把那位领导都砸断了胳膊,终于搅黄了这次开发。 此后数年村民们都很埋怨九叔,甚至是憎恨,只有他们族人暗地里去打探消息,才知道,当时搞开发的还有许多像他们这样的地方,而其中有一些地方,莫名其妙地少了一些人,说是去大城市找活干了,过好日子去了,但他们却根据蛛丝马迹推断,那些失踪的人应该也是长夷族人,那什么搞开发建设,最初就是为了查户口和实地考察之类的。 大抵是从那些精英手里拿到了一些线索,顺藤摸瓜找到了某些散居的族人,再查个户口问个话什么的来核实吧? 他们得到了这个消息,简直跟晴天霹雳一样,要知道当时他们樱花村还是有不少族人的,要是被抓住,绝对一抓一个准,此后数年,他们就借着村里太落后这个借口,安排一些族人拖家带口悄悄地离开了樱花村,一切痕迹抹除得干干净净,留下来的只有现在的三户人家外加九叔一个光棍。 “唉,你说那些人怎么想的啊,咱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也不害谁也不偷不抢,怎么就容不下咱们呢,当年那些搬走的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我们想把人找回来,又怕害了他们,还有现在咱们村发展起来,到底是不是好事我这心里也没底,要是你一直在就好了,你脑子从小就比我好。”程父在弟弟面前话明显多了很多。 程述年淡淡笑道:“哥,这样挺好的,我们萧然是个能干的,发展起来也好,难道让孩子也跟我们一样,蹉跎一辈子吗?” 程父沉重地点点头:“算了,不说这个了,你难得回来一趟,在这好好歇一觉吧,别想那些烦心事了。” 程述年点点头,等程父离开,他却没有入睡,而是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鞋,离开了屋子。 他在山间慢慢行走,有些贪恋这一刻的自由,还有这山间空旷清新的一切,然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穿着白衬衫,斯文雅致的人。 “程叔。”这个人这样叫他。 第28章 要注意点 “我还担心你不会来。”高大连绵硕果累累的樱桃林里,程述年看到这个人就松了一口气。 “程叔头一回找我出力,就算豁出了这条命我也会来的。”徐谨行笑着说,他们两个的关系不能被别人知道,这才约在樱花村里见面,程述年这次回来,除了要见一见程萧然,就是要和徐谨行碰面。 徐谨行上下看看程述年,“程叔,你憔悴了很多。” “年纪大了么,到是你,二十年不见,根本就认不出来了。” 徐谨行朗笑起来:“当年我才多大,要是不变样,那不得一辈子当侏儒了?”这么一笑,两人之间跨越了二十年的陌生感一扫而空,仿佛是昨日才见过的老朋友一样,徐谨行扶着程述年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摸到他棉衣下面几乎没肉的手腕,再看他清瘦的身形,心里不是滋味,“监狱不是个好地方,程叔,我帮你出来吧。” “不用折腾了,我挺好的。” “在那里怎么会好?”那个监狱里大多是重刑犯,有大半要呆到老死,他们有什么不敢做的?程述年这样的容貌在那简直是一头肥羊掉进了狼窝! 要不是有赵牧看着,徐谨行不能想象他会遭遇什么。 程述年进去的时候,他成年未久,没法与顾家抗衡,什么也做不了,但现在他有足够的能力把他捞出来:“程叔的案例我研究过,是顾亦峰施暴在先,你完全是正当防卫,要不是顾家做了手脚,你根本不会被判这么重,顾家权势虽然大,但我现在已经不怕他们。”徐谨行期待又坚定地看着他,“我有把握让你减刑。” 程述年滞了滞,这些话,赵牧这些年来也说过许多遍了,可是他不想出来,杀了顾亦峰那个杂碎他从不后悔,也决不会忏悔,可是他还有太多需要忏悔的事,他有什么资格获得自由? 他闭了闭眼:“我们不说这个,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为了……”他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徐谨行有些失望,不过也知道不能逼迫他,这件事他或许该和赵牧商量,他微笑起来:“我知道,是为了萧然吧,为了让他的孩子平安顺利出生?” 程述年骇然:“你怎么知道?” “程叔你这么多年对外界的事不闻不问,这次却一反常态,只要前前后后的事情联系一下……”徐谨行叹了口气,“况且别人不知道,我难道也不知道那孩子的体质吗?当年他刚生下来,我可是照顾过他好多天的。” 这种事情,不知情的话绝对不会往那个方向想,可是一旦知情,循着蛛丝马迹探查过去,很容易就能得到答案,更别说他还是医生,程萧然掩饰得虽然好,但在他眼里还是有不少破绽的。 程述年有些激动“那你是愿意帮忙了?”二十年过去了,他几乎没有和徐谨行联系过,但逢年过节他在狱里总能收到匿名的礼物,他多少猜到是徐谨行,眼下他能求助的人除了赵牧也就是徐谨行了。 可是赵牧到底是个军人,又和顾家,还有赵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实在不敢让他知道萧然的事情,徐谨行不一样,当初那场祸事中,他也险些被灭口,也是受害人,萧然的身份他也一早就知道,谁都可能泄密,唯独他不会。 但他到底愿不愿意帮忙,程述年并没有像对程萧然说的那么确定。 “愿意,当然愿意了。”如果不愿意,他也不会来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程述年大喜:“那我叫萧然过来,你们好好商量。” “程叔,现在恐怕不行。”徐谨行笑道,“这山上有赵牧还有阿卓,说话不方便,我和萧然改天再约就是,你放心,萧然就好像是我弟弟,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正说着话,就听到脚步声了,两人立即结束了这场对话,循声望去,是傅之卓。 “程先生,谨行,你们在聊什么?”在这里看到这两人,傅之卓也有些意外,幽深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扫。 “正好遇到程先生就随便聊聊。”徐谨行微凛,知道这个好友不是好糊弄的,“我不是要给萧然看病吗?程先生作为长辈应该知道不是情况,就问问,对了你不是和萧然一起走吗?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傅之卓想起那个绷着脸甩手而去的小家伙,眼底就柔软下来,面上却不露声色:“他有些累,去休息了。”傅之卓向程述年伸出手,“我叫傅之卓,是萧然的朋友,今天能够见到萧然的长辈真是荣幸。” 程述年大感意外,他早年眼瞎看错了人,后来就死练了一阵眼力,在看到这个傅之卓第一眼,就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威严酷寒,非常不好接近的人,没想到…… “萧然有你这样关心他的朋友是他的福气,傅先生是在哪里高就?”姓傅,名字里又带个卓字,莫非和傅、卓两个大家族有关系? “就是开了家物流公司,最近和萧然做水果生意。”傅之卓说得谦虚,徐谨行却不屑地朝他丢了个白眼,这副谦和友善的做派,是看到心上人的长辈迫不及待地刷好感来了? 他还从没主动讨好过谁,看来是真的对程萧然上心了。 不过傅之卓背景太深,家族里糟心事太多,和当年那些始作俑者又都有些交集,他对程萧然来说不是一个好对象,他若百分百真心倒还好说,但哪怕对程萧然那么一分不真诚不坚定,事情就麻烦了。 而且,不知道他知道心上人肚子里有了别人的孩子会是什么反应,这人着恼起来可有点吓人徐谨行想到将来可能出现的情况,虽然对好友吃瘪有那么点期待,可更多的是感觉到棘手。 他看了眼傅之卓,心里默默地把他划进了危险人物和绝对要保密的范畴。 傅之卓不知道这么一会儿,自己就被好友打上了反派标签,还在跟程述年说:“……谨行医术还不错,中医西医都懂些,我就擅自带他来给萧然看看,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程述年听得出了冷汗,还好来的是徐谨行,万一是别的医生就糟了,这种关心虽好,他们可承受不起,萧然怎么会认识这么个人物? 在他心里,傅之卓也赫然成了有些麻烦的存在。 所以说,刷好感也不是那么好刷的,傅之卓第一次遇挫而不自知。 …… 程萧然发现自己屋里没人了之后,本来就想在床上躺一会,结果躺着躺着就睡过去了,等他醒过来,程述年也该走了。 “爸,你怎么不叫醒我?”他马上爬起来,小叔回来他都没有怎么招待,就除了最早谈过一次话。 哦,现在或许不能叫小叔,该是“爸”了,他还是有些感觉怪异,虽然他很早就发现自己和程父不像,但是和程述年长得也不像啊,程述年还那么年轻,过了年才四十岁吧? 程父笑着说:“你小叔来过,看你睡得香也不舍得叫你。” 程萧然穿上衣服往外走,傅徐二人已经离开了,程述年那边也准备启程了,因为这里离监狱远,要赶在规定时间回去,就必须早点出发。 “小叔,抱歉,你难得回来,我却光顾着睡了。”程萧然歉意地说,看着程述年那张脸,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和这人可能是父子关系的事情。 “能睡是好事。”怀孕了是会比较贪睡,对大人和孩子都是好事,程述年欣慰地看着他饱满的气色,走到一旁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 程萧然惊异:“那人是徐谨行?” “是的,你睡着的时候他替你把过脉,做过简单的检查。”当时傅之卓也在旁边,要不是徐谨行帮忙掩饰肯定要露馅,程述年把经过说了一遍,“萧然,你这位朋友是不错,但你最好还是注意点,谨行说他是当过兵的,洞察力不比一般人,接触久了难免要察觉些什么。” 这位“朋友”何止不错,他不仅关心他,还想泡他呢。 程萧然这样的体质,比起对于女人,天生对男人更有好感,程述年不得不多想一层:“萧然,你不想说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也不逼你,但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在心上,以后即便喜欢上了谁,无论感情多深厚,都不要轻易告诉对方你的体质。”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涩然,“有些东西,经不起考验的。” 无论对方多爱你,可是对于男人生子这种事情或觉得妖异,或觉得恶心,哪怕毫不介意,但对方也有亲人,也有至交,谁能保证他一定会为你保密?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长夷族明明男性更多,生育率却要比女性低得多,女性只要闭紧嘴巴,就能伪装成正常人,她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可以毫无顾忌地结婚生子,无非是没有秘药生育能力会很低,但即便如此这些年她们依然越来越多地脱离各自族群,去融入普通人群,而在各地固守龟缩的,在角落里小心翼翼保护自己的秘密的,基本只剩下男性同胞了。 发展到今日,在海外那支大族遭到重创之后,他们这个种族再难看得到未来,萧然这个时候有了孩子,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29章 年华 把程述年送走,程萧然默默地往回走,心想最后那层担心就不需要了,我也没打算找谁当伴侣,不存在被伴侣发现秘密然后泄密并搞死这样愚蠢又滑稽的可能性。 不过某人那句“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 “可我本来也没打算给他机会啊。” “萧然,那位傅老板太够意思了,以后都会车子开到山脚下运樱桃,还给我们留下专门的筐子,我们只管装樱桃就行了。”程晓杰兴冲冲地跑过来跟他说,“以后咱们就省老多事了。” 程萧然抬起眼皮看他:“这难道不应该的吗,樱桃娇嫩又容易坏,没准人家是担心我们送货不及时给耽搁了。”又或者嫌他们的筐子不够上档次回去后还要倒腾一遍。 程晓杰诧异:“萧然,你怎么了?”语气这么冲? 程萧然摆摆手,看着那片安静下来的樱桃树林,一眼望去红艳艳的都是果子,沉甸甸压满了枝头。 程萧然眼睛被刺痛一样半眯起眼,沉沉地开口:“晓杰啊……” “哎,你说你说!”程晓杰胆战心惊的,看他这样子不大对劲啊。 “樱桃这边稳当了,你说接下来咱们种什么好?” “啥?” 程萧然瞥了他一眼:“这樱桃撑死了就能摘一个月,不赶紧种上别的接下来一年你难道想开空窗?” 程晓杰吐了口气,瞪他一眼:“那你直说么,高深莫测的样子差点吓死我。”不过能有什么水果种一个月就能收获的?他们这樱桃长得快,老人们都说是经过几十年厚积薄发,不然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坐果丰收了。 两人没有烦恼太久,他们村有一对夫妻是在北方某山上当护林人的,如今妻子留在村里摘樱桃,丈夫就单独回去,走了没几天就寄回来一个包裹,妻子就一收到就提着过来了:“那边山上的一些野果子,孩子他爸非要寄回来给大家尝尝,我说他也不嫌寒碜。” 程萧然看着那篮子里各色各样的水果,龙眼、草莓、枣子,样式倒挺多,不过长的样子和市面上的水果不大一样。他拿了一颗酸枣,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很不错:“你们那边山上很多水果。” “哎,样式多是多,不过都是野生的,数量就不多,有时候我们闲着没事干就满山去找,总能摘到不少。” 程萧然来了兴趣:“听着是挺不错,你们那边都有什么水果?” “那多嘞,梨子、毛桃、山楂、无花果、杏子……”这位嫂子一口气说了一堆,“还有市面上特别值钱的蓝莓黑加仑什么的,旺季的时候就有不少人从外面来摘,带回家吃或者卖都是好的。” “外人都能随便摘?” “没人管呗,我们护林人也不管那些,都是些野生的,也不成规模,山头的承包户就随便人摘了,不过那些人也太粗鲁,像摘个黑加仑啥的,又是扯又是砍,好好的植株都被毁了,来年长得就更少,也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想的。” 程萧然听着却勾起了嘴角:“嫂子,如果我想通过我大成哥买些树苗,不知道他能不能帮我和那边承包人搭个线?” 赵大成的妻子睁大了眼睛:“还买啥,满山都是,你要树苗叫孩子他爸给你起一些就是了。” “我要的多了,还要精的,以后结出了过还要卖钱,不跟人家主人说一声不行。”程萧然摇头,“你把大成哥的电话给我,我来问问。” 趁人回家去翻电话号码的时候,程晓杰扯了扯程萧然:“你还真要买那些,要树苗什么的,市场上多了,要那些野生的多麻烦?” 程萧然摇头:“市场上树苗种子什么的是多,但水果也多啊,我们虽然靠樱桃打出了名气,但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们这樱桃有特色。”有特色,不仅是指味道好,还包括他们这的樱桃树长了几十上百年的都有,虽然结果的那些都是年轻的,但人家一听你这村子樱桃树渊源这么深,总会问问,网店上很多人就是被这样吸引进来的。 程萧然固然可以在市场上买最好的树苗回来栽种,但长出来的品种和味道和市场上的又有什么区别?而从山里移植来的野品种就不一样,这就好像是个噱头,人家听着新鲜,也就愿意多加关注。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程萧然接下来还是要用修复液的,虽然打算只用非常非常微量的,但肯定还是会提升品质,要是最后味道太好,用山里的野品种当托词也不错。 程父听到他这个主意也没反对,这个世道就是得有不一样一些的点子,不然那么多人承包山头,那么多人搞果园,怎么就没个个都发大财,没个个都折腾出这么一大片的樱桃来? 程萧然的任何主意,他基本都不会反对,只不过:“那边情况咱们都不知道,树苗也要挑树龄长势合适的,都交给大成肯定不行,你打算让谁去?” 程萧然也想好了:“就姐夫和晓杰吧,他们自己也乐意,他们不懂怎么看树看苗,我打算再雇几个行家,爸你有什么想法?” 程父摇头:“雇来的人到底隔了一层。”树苗种下去,不一定都是头一年就结果的,要是前面辛辛苦苦伺候了好几年,结果发现树苗本身是坏的,那多少辛劳都白费了,“让你二伯去吧,别看他憨憨的,在这方面懂得多了。” “二伯?可是他……”程二伯比程父年纪还大,今年都六十多了。 程父笑了起来:“你二伯身体健朗着呢,尤其是这段时间,天天吃樱桃喝樱桃酒,这玩意儿养人,他总说自己腿脚比往常更利索了,别说是他,就连我都觉得年轻了不少。” 养人的不是樱桃和酒,而是修复液。不过程二伯他们仅仅是吃樱桃,偶尔在程家吃顿饭,效果也这么好,程父天天都吃加了修复液的水,改变肯定更大了,程萧然看着程父,果然气色比过年前好多了,身上肉也多了几分,仔细看去,两鬓白发间甚至都冒出了一些乌黑的新发。 程萧然心想,修复液还是先停了吧,那么多樱桃酒先喝着,和大家一样的变化就行了,要不太快年轻健康下来不是显得奇怪吗? 他问:“那就让我二伯去?就他一个?那工钱怎么算?” “你二伯母也是个行家,可能也会一起去,你二伯还有几个特别要好的老朋友,可以让他叫上,至于工钱?意思意思就行了,他们夫妻俩老早就说想出去走走看看了,就是没机会,你让他们去他们就够高兴的了。” 程萧然眼尖地看到角落里在叠衣服的程母眼里闪过一丝羡慕,就说:“爸,要不你也带我妈一起去吧,我看你这段时间跛得也不那么厉害了,这里开车过去也不是很远,有一段路听说风景特别不错,到时候要是吃不消,你们别爬山就是了,那边附近还有小城镇以小商品市场闻名,东西多又便宜,你们就去逛逛。” 程母连忙摆手:“我不去,那么远去了干嘛,再说家里也离不开人。” 程萧然一直觉得程母太拘谨了,在家里也显得很沉默,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但在几个孩子包括在程父跟前有点小心过了头,总是默默做事,给人一种很卑微的感觉。 他说:“家里不是还有大姐和暖暖吗?就做个饭什么的,还能把大家饿死?” 程父看了程母一眼:“这事我和你妈再商量。” 程萧然还想说话,他的手机响了,看一眼来电显示是徐谨行,他跟程父说了一声就走出屋接起来。 屋里程父对程母说:“都多少年了,孩子们都是你养大的,你说你在他们面前总这么小心干什么?” 程母就笑笑,丈夫对她很好,孩子们也都很孝顺,这个家她很喜欢,但有时候想想嫁过来几十年了,没给丈夫生个孩子,就觉得特别亏欠,而她弥补亏欠的方式就是少说话多做事。这些年年纪大了倒看开了,不过性子已经养成了,没法改过来,其实三个孩子都是她带大的,跟亲生也没什么两样,她心里都是明白的。 程父叹了口气,知道老妻这个毛病是改不过来了,他遇到她的时候,她因为婚前检查查出不能生,人模人样的未婚夫瞬间就翻脸退婚了,娘家人也不待见她,她为了不被赶出去,给家里人当牛做马,性子本来就软,这么一来就更懦弱了,说实话,他都没想到她真的敢收拾包袱跟他走,那大概是她一辈子最勇敢的时候了。 他们收养了朝阳,带大了萧然,又抱回来暖暖,一转眼,两人都这么老了。程父想着,布满皱纹皮肉有些松弛的脸就柔和了下来:“要不,咱们也去吧,山没什么好爬的,咱们一辈子都窝山里头了,不过咱们可以在山脚转转,到市场里看看,你嫁过来就没怎么出去过,年轻时候还说过要带你去爬长城呢。” 程母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温温柔柔的:“还长城呢,都老了,爬不动啦。”不过眼神到底亮起来,显然也是期待的。 第30章 相亲 徐谨行打来的电话是告诉程萧然,人已经准备好了:“……女孩子叫陈欣蕾,24岁,一会儿消息就发给你了,你们定在明天早上在镇上咖啡厅见面,穿得好一点。” 程萧然蹙了蹙眉:“陈欣蕾?这个名字略耳熟。” “耳熟是正常的,她也是你们学校毕业出去的,当年有名的校花加学霸,说来也是你运气好,她毕业那年你才刚大一,我问过她,迎新会上她作为负责人,对你也有印象,不然这么点时间我到哪里找一个这么合适的人选?现在的情况是你默默暗恋了人家三年,然后人家看到你的网店就联系上你了,你激动非常,约她碰个面,然后你的热情和痴情感动了她,很快就定下了关系。”徐谨行语气相当投入,“怎么样,这个故事毫无漏洞还挺浪漫吧?” 程萧然踢踢脚下的石子:“徐先生,你不去当编剧实在太可惜了。”才一天不但找到了人还编好了故事,程萧然心想一转眼我怎么就暗恋上一个姑娘了,真是吃亏,他上辈子都没暗恋过谁呢。 “人家校花加学霸能配合我折腾?” “她是个孤儿,是我资助她读了十几年书的,她还得过绝症,是我治好了她,你放心,我以生命担保,她这边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程萧然叹了口气,人家都以生命担保了,他还能怀疑吗?而且他也相信徐谨行对他是没有恶意的,非但没有恶意,应该还真是想帮他,虽然徐谨行和程述年到底有什么关系他还不清楚,但目前看来此人是靠得住的。 “行吧,那她得先打电话给我是吧?”毕竟是人家看到他的网店想买樱桃了,然后才发现这个店家居然是自己的小学弟。 “是这样,你就等电话,从你们通话开始就要入戏了啊,务求让你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件事,都知道你很快陷入热恋,明白吗?” “明白了徐导演。”程萧然无语,随即又道:“不对啊,人家是看到网店联系我,我在网店上也没放个人信息,不如这样,她知道我的家乡,发现这个网店居然在我老家,就留言,一来二去就知道了店家是我。” 徐谨行思考了一下:“对,这样更合理,我跟她说。”通话挂断,程萧然等了没多久,手机又响了起来,是程暖暖,一接起程家小妹那透着诧异的话就叽叽喳喳地传了过来:“哥,咱们这有个客户想下个大订单,我们不是得限购的吗?我就跟她解释了下,结果她就问到咱们这有没有你这个人,我说你是我哥,她就高兴地说她叫陈欣蕾,是你大学的学姐哎!” 效率果然是高,动作果然是快,可怜的暖暖,你已经身陷一场巨大阴谋中而不自知,程萧然腹诽着口中却惊喜地道:“是吗?是叫陈欣蕾,你确定没弄错?那真是我一位学姐,你问一问她的电话号码,我打过去。” “好嘞。”程暖暖也觉得激动,这样都能碰上熟人感觉特有意思,“问到了,她的号码是182……” 程萧然记下了这串数字,拨过去:“陈学姐是吗?我是陈萧然啊,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大周山鲜果店的店主就是我……” 后面就顺理成章了,等程暖暖回家发现她那万事都云淡风轻从容淡定的哥哥居然在镜子面前试衣服,立刻就嚎叫了起来,然后整个程家都知道程萧然要去见大学学姐了,再然后所有亲戚朋友都知道程萧然要去相亲了,再再然后整个村子都知道小程老板要和女朋友约会去了。 流言就是有这样的力量,等第二天程萧然坐着程晓杰的车出门的时候,路上遇到个村里的老大爷,都乐呵呵地跟他说把姑娘带回来让大家看看,谈恋爱是好事,咋瞒得这么严实? 程萧然:呵呵…… 到了地方,程晓杰还各种找借口想留下来一窥美人真颜,程萧然把他给赶跑了,抬头看了看这家咖啡厅,是新开的,档次特别高大上,不过这一块都是新开发的,是一整个完整的商业区,和市里直接接轨,一溜儿格调高的店,程萧然还看到停车位上许多豪车,咖啡厅里也有不少身穿西装的精英人士来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嗯,虽然穿得不是正装,但也挺体面的。 他一过去,站在门口的迎宾小姐就眼前一亮,好一枚清新亮眼的小帅哥。 眉眼秀气中透着十足的精致,鼻梁上的银框眼镜有种知性的成熟感,近看皮肤好得令人嫉妒,看着年龄不大,深灰色调的长款大衣让他显得笔挺而稳重,但帽子上绒毛的设计又有一种年轻的活力与阳光。 比起刚刚那位被一群人簇拥进去的俊美威严的老总,显然这样清新秀致的小帅哥更得女性的青睐,尤其小帅哥微勾着嘴角,显然心情不错的样子,透过现象(眼镜)看本质(眼睛),会发现那双眼睛居然又大又圆,现在微微弯着,纯黑清澈的视线扫过来,眼前瞬间好像蒙了一层水雾似的,更是让小帅哥有一种模糊了性别的美丽。 “!”这几个站这迎宾的姑娘怎么回事?眼神比灯泡还亮简直能闪瞎人眼。程萧然看了看自己,也没什么不妥啊,就是为了表现出青涩少男怀春的心情,他特意打理了一下头发,做了个面膜,修了一下眉毛,喷了点香水,然后特意一路挂笑,充分地表现出雀跃心情,这也是为了让自己更“入戏”,应该……没什么奇怪的吧? 程萧然朝她们笑着点了下头:“你们好,我想要一个靠窗的位置。” 啊!还这么礼貌!简直犯规!女孩们齐齐在心里捧心,有一个反应最快,弯腰伸手:“先生请跟我这边来。” 程萧然选择了一个靠着窗边,但旁边摆了花束,他坐着的时候可以把肚子挡住的位置,然后要了杯白开水,开始等人。 那个女孩回去后激动地和同伴们说:“睫毛好长好长,皮肤真的好好哦,一个毛孔都看不见,而且特别可爱,说只要一杯白开水的时候感觉好乖巧啊!啊啊,好想把人拐回去当弟弟!” 楼上,既和咖啡厅等一楼所有店铺相连,又是商城的休闲娱乐消费场所,面积极大,这片商城的开发商小意地问:“卓少,您看我们这里做得怎么样?” 傅之卓随意扫了眼,看到下面围在一起激动地说着什么的服务生,淡淡道:“还不错,就是服务质量有待提高。” 开发商额头几乎要滴下冷汗,咖啡厅的老板更是脸色一白,忙低斥身边的值班经理把人喊上来训话。 店长和开发商是叔侄的关系,看中了山城这些年有了一些发展,就想在这搞个高档次的商业区,这里虽然山多了一点,但离首都挺近,据说这几年有可能专门在两地间修一条路出来,那直线距离就短了,开车就两个小时的时间,山城绝对会突飞猛进地发展起来。 他们还在等那可能修路的消息,结果就先得到消息说一位大老板也看中了这里,要是他认为这里有价值,直接投资进来,山城马上就能腾飞,而修不修路也就是人一句话的事情。 市政府都才刚得到消息呢,他们这边已经见到人了,要是招待不好,别说他的商业区前途尽毁,就连整个山城都可能给连累了,到时候政府恼火,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傅之卓是打定主意要发展山城的,他想得明明白白,自己对小家伙绝不是一时的新鲜感,他是真的想和他进一步发展的,那么首要条件就是两人必须时时见面。 小家伙一看就是要发展家乡,不愿意轻易离开的,可山城实在有些落后,交通也不便利,好在地理位置上离首都极近,他要做的一是打通直通公路,二就是让这个城市的经济水平提高上来,到时候交通便利了,两人还怕难得见一次面吗? 他甚至想过直接打一个隧道连接首都和樱花村,半个小时就能直达,连山区进出问题都解决了,不过那势必会破坏樱花村封闭的环境,他得先问问小家伙愿不愿意。 这个商业区搞得不错,离樱花村也不远,倒是可以以此为中心和起点开始。 他想着,就想打个电话给小家伙,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楼下,程萧然很快就等来了人,不过却是两个人。 “徐先生,你怎么也来了?” 徐谨行摘下墨镜,一身行头好像明星出行的伪装一样,就算认识的人站在这里也未必认得出他,他笑道:“这不是担心你们两个出什么岔子吗?你们聊,我就在旁边一桌看……”他忽然睁大了眼睛,一直优雅从容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错愕的表情,盯着程萧然看:“萧然,你、你今天怎么感觉有些不一样……” 程萧然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不一样?” 就是感觉特别地好看了起来,明明还是这个人这个样子,今天看起来就特别地吸引人,徐谨行想到了一个词,容光焕发。 而一旁的陈欣蕾表现更直接,她张大嘴巴,有些不相信地问:“你就是程萧然,上次见你也才是三年之前,你那时可没这么漂亮,难道男生也有男大十八变?”她伸手过去捏了捏,手感比想象中还好,“天哪,我居然还要给你生猴子,我现在只想把你当成小猴子来养好嘛!” 第31章 那晚的人 程萧然被捏了一把都呆住了,这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学姐和他想象得不大一样,是个豪迈的款。 他哭笑不得地请人坐下,至于他们说自己模样好看……程萧然朝旁边的玻璃窗看了看,果然看着是比之前要好看些,他思索了片刻就明了了。 估计除了因为他把自己打理了一下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思想和情绪。 他从昨天就一直想着自己要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一样,满心喜悦、激动、忐忑,要表现出发自内心的快乐,所以他一直把自己往那么个角色代入。谎言的最高境界是把自己都骗过,如果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怎么让别人相信他爱上一个女人以后还会独自抚养“两人的”孩子? 可是他忘了一点,就是他的精神力,别人这样自我催眠,顶多是改变了自己的心境,但对于程萧然来说,当他要强烈表达一种情绪的时候,因为精神力强过身边的人,他的这种情绪会变得特别的浓烈,除了“相由心生”,在他的外表上特别有迹可循之外,甚至会影响到周围的人思维。 他如今给自己设定的状态是快乐的年轻的幸福的温柔的,外在的细微变化加上看到他的人心里受到暗示,自然就会觉得他容光焕发,格外阳光可亲,甚至会对他产生正面的好感。 程萧然心里也是有些无奈了,别人的精神力不说移山倒海翻云覆雨,但也是干大事正事,散发光与热的,到他这就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好看和讨喜。 或者,还有把自己的情绪传递给别人的功效?不过这有什么用? 他对对面还盯着自己猛瞧的女生笑道:“学姐好,这次就麻烦学姐了。” 陈欣蕾摆摆手:“叫我心蕾或者阿蕾就行。”她朝程萧然肚子上撇了两眼,哎呀,衣服太厚实,看不见,她眼里的惊奇挡也挡不住:“我刚听到的时候还不相信,你有什么感觉,反应和……那些都一样吗?也会有恶心呕吐吗?它动起来你会难受吗?真是太神奇了,以后咱们约会就我到你们那边去好了,你这样跑来跑去怪吓人的。” 听徐老大说,他肚子都快六个月了,一般女人怀孕六个月就很明显了,他看着腰身倒也没什么变化,脸上也没见多长肉,就是这皮肤好得过分了点,是因为怀孕吗? 真是处处都透着神奇呢。 这姑娘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但眼里也只有好奇,没有丝毫恶意,徐谨行这个人找得不错,程萧然对于未来一年多里可能要时时和此人接触就没有什么担心的了。 他就直接说了:“欣蕾,我就这样叫你了,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情况有些急,一会儿我就带你回村子里,我家里人都在,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我想早几天就把我们的关系确定下来。” “我也是这样想的,你还不知道吧,我和一个渣男刚分手,现在正是‘痛苦忧郁期,特想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安静地方静一静’,我今天到你们那就不走了,你就收留我住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会被你这个体贴温柔的小学弟感动,然后就答应做你的女朋友啦!” 刚和渣男分手? 程萧然想到什么忽然正色道:“我这件事势必会影响你以后的感情和婚姻,你想要什么就开口,只要是我办得到的,我一定会补偿你。” 现在这个社会恋爱史丰富点不算什么,但为一个男人“生过”孩子,那就会让七八成的男人介意了,经过这件事,陈欣蕾日后的婚姻一定会很艰难,程萧然很清楚这一点,答应了做这场戏的陈欣蕾自己肯定也很清楚,他不知道陈欣蕾为什么会愿意帮他,可能真的是因为徐谨行资助过她又救过她的命,虽然她只是还徐谨行的人情,但程萧然也不会理所当然地坐享好处。 哎呀,这样说着要补偿,神色坚定又认真的小帅哥真是太可爱了,陈欣蕾心痒难耐地伸手过桌面又捏了捏他的脸:“放心啦,我是独身主义者,以前和人交往也不过是想尝试一下,结果发现被一个人绑着的感觉果然是糟透了,我不打算结婚,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不过你真想补偿我的话,就让这个孩子认我当干妈吧!” 程萧然揉了揉被捏到的脸,他的脸有这么好捏吗?不过干妈么,这个孩子注定不可能有一个妈妈,如果确定陈欣蕾品性不错,让孩子多一个疼爱他的女性长辈也不错。 “好。”程萧然刚说了一个字,桌子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哎呀,手机有辐射对身体不好的,你怎么还带在身边?”手机就摊在那里,陈欣蕾凑过去看,“傅?谁啊?” 程萧然表情苦恼了一下,虽然不觉得要为这位傅先生守什么诺言,但没两天前刚答应了要给人一个机会,转眼他就和另一个女孩子交往上了,总感觉有些对不起人家。 他迟疑了一刻接起来,很吃惊般的语气:“傅先生啊,你这位大老板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楼上一个不是很显眼的角落,傅之卓站在栏杆边看着楼下,脸上的微笑微凝:“对谁都可以没时间,唯独不能对你没时间,在做什么?” 啧,这话说的,明明也是稀疏平常的调子,但听着怎么就感觉甜得有些酸牙呢,傅先生果然是个行动派,之前才说要追他,这会儿打电话来语气内容都不一样了。程萧然的笑容也真诚不到哪里去:“我啊,在忙呢。” “忙什么,樱桃又不用你摘。” “那我也得处理网上订单不是?要没什么重要事就先不说了啊。”程萧然挂断电话,看着暗下去的屏幕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怎么跟他说好呢? 傅之卓慢慢地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着下面对坐的两人,狭长而幽深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有时候,判断一件事情的性质,不需要太多的动作,只要看看对方的反应就行了,如果小家伙坦荡无谓地告诉他他在和美女幽会,反而没有问题,但他掩饰了,撒谎了,事情就严重了。 小家伙,居然敢撒谎。 傅之卓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他此时应该隐而不发,回去查清楚了那个女人的身份和小家伙的目的,然后再判断该怎么做。可是他看着小家伙继续和那女人聊起来,他眼角眉梢的喜悦,他刻意打理过的头发,他每一个小动作间的随意自若。 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傅之卓,他很在意且喜欢那个女人。 在那女人再一次伸手去捏他脸的时候,傅之卓额角跳了跳,再也忍耐不住,抬步朝楼下走去。 程萧然过道旁边那桌上,全副武装的徐谨行看到楼梯上下来的傅之卓险些把咖啡喷出来。 他怎么在这里? 这个日理万机的大老板不是去外地出差去了吗?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小地方,还穿成这样,难道是跑到山城来出差? 他赶紧一侧脸往墙壁里面转去,墨镜也戴了起来。 程萧然也看到了傅之卓,他愣了一下,然后暗叫糟糕,他不怕他,但前一刻还撒了谎,下一刻被骗的当事人就亲自冒出来揭穿你,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会尴尬。不过随即他又舒了一口气一般,反正都瞒不住的,大不了也就是失去这位大主顾罢了。 “傅先生,真巧啊。” 丝毫不见惊讶,也真是个人才,傅之卓深深地看了看他:“介意我坐下来吗?” “你坐你坐。”程萧然还想起身让个位置,傅之卓已经从他背后绕过,一手搭在他的椅背上,一手拉开他里侧的椅子,坐了下来,然后微靠过来:“是挺巧,处理个网上订单都能碰上。” 这个姿势,感觉程萧然整个人都陷在了他臂弯里一般,不是一般近的强烈的男性气息让人简直无法忽略。 程萧然往外移了移,丝毫没有被当场抓包的尴尬:“呵呵,欣蕾就是那位买家,又是我学姐,就碰个面了,傅先生我可没骗你啊。”说完他又迅速压低声音在傅之卓耳边道:“傅先生您高抬贵手,这位可是我暗恋了好多年的,您别在这时候拆我台啊。” 傅之卓忍不住笑了,危险地眯起眼,在桌子下一把握住他的手:“看来一点你也没把我那天说的话放在心上。” 程萧然一脸正义:“怎么没放在心上?但感情这种事讲究先来后到的嘛?傅先生你晚来这么多年,总不能要我为了你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放弃近在咫尺的幸福啊。”他恢复声调,“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傅先生,这位是陈欣蕾,我的大学学姐,欣蕾,这位是……对了,傅先生,好像还不知道你全名呢。” 这人怎么还笑得出来,怎么能够这么若无其事,傅之卓有些无力,也有些气恼:“萧然,我真的是认真的。” “傅先生,我没不相信,我相信的,可我也有我的选择啊。”程萧然同样无奈地回望着他,傅之卓压着自己的脾气:“你说过会给我机会。” 这人是不肯轻易放过了,程萧然有些微不耐烦,有点想和这人闹翻算了,但想想人家多半对自己确实是有点真心的,真心总是难得的,不该践踏的,而且公共场所这么闹也不像话,对面陈欣蕾还在看呢,他朝陈欣蕾笑笑,然后略转了下坐姿,有些埋怨又带些可怜似地低声说:“傅先生,说真的,你那天有点吓到我了。” 傅之卓微怔,所以这个小家伙就吓得着急忙慌地想找到个对象定下来让他知难而退?“萧然,我不会逼你,你不用害怕,我……” 陈欣蕾看着对面两个男人挨在一起咬耳朵,人都傻在那里,这位不是京城卓少,徐老大的朋友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和小帅哥显然不是一般的熟,一看就是有奸情啊。 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来回看两人,眼睛越来越亮,难道小帅哥的孩子就是…… 可就在这时,咖啡厅门口又冲进来一个人,那人动作太急,跑得太快,想不注意都难,程萧然抬起眼看去,一滞,他这么会在这里? 冲进来的少年左右看看,然后直奔他们这桌,程萧然以为对方是来找自己的,结果人看也不看自己,冲着傅之卓就委屈地说:“卓少,为什么要撤掉对王家的投资,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您告诉我,我一定改。” 程萧然一下子瞠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桌子面前眼眶鼻头红红的王星宇,然后视线慢慢移到身边的男人身上。 卓少…… 那晚的人,原来是他啊…… 听到王星宇这句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32章 那晚的真相 程萧然看着傅之卓的侧脸,亏他还觉得这人挺靠得住的,感觉还不错…… 他嘲讽地勾了一下嘴角,慢慢垂下眼睛,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玻璃水杯。 傅之卓的脸已经在王星宇出现的时候黑如锅底:“你怎么回来这里?” 他的行程虽然没有特别保密,但也不至于谁都知道,他目光掠向那群被他留在楼上的人,阿洪匆匆赶过来:“老板。” “把他带出去。” “王少爷,请吧。” 王星宇却出乎意料地噗通跪了下去,伸手就去拽傅之卓的大腿:“卓少,求你手下留情啊,王氏集团是我们几辈人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看在我陪过你一夜的份上,你不要毁了它好不好?” 傅之卓坐在里侧,王星宇想要去拽他,自然要越过程萧然,这人大半压在自己腿上,闻着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香水味,再听他嘴里说的话,程萧然快吐出来了。 傅之卓脸色铁青,一手护着程萧然,一手去扯王星宇的领子,哪料有人比他更快,陈欣蕾一把扯起王星宇的后背衣服把他跟麻袋似的扔开了,然后紧张地问程萧然:“你没事吧。” 他肚子摆在这里,别被压坏了,在陈欣蕾眼里,第一眼看到程萧然的时候,这位小学弟就等同于身怀六甲的孕妇,那可是最最脆弱的人。 程萧然站起来,脱离了傅之卓的手,站到陈欣蕾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傅之卓:“傅先生,这里你慢慢处理,我就不参观你的风流韵事了,先走一步。” 他脸色有些苍白,乌黑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讽刺。 傅之卓心头一滞:“萧然,这件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来个咖啡厅就有人闹上来,嘴里说着那样的话,傅之卓知道他的形象瞬间就被冠上滥情、私生活混乱,并且还是那种完事之后还去报复对方的人,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很怪异,这些傅之卓都知道,都想到了,但他不在乎那些,他在乎的是程萧然看他的眼光。 但还是像他担心的那样,小家伙的眼里瞬间布满了不信任和嘲讽,那种要和他划清界限一般的意志和冷漠,让他心头像被什么刺中。 傅之卓走向他,程萧然抬起手来制止:“傅先生,这种事请不要把我牵扯进来好吗?我没兴趣和你一起做恶人,也不想被人用看待小三小四的目光洗礼。” 他轻轻瞥了一周,咖啡厅里此时客人并不少,都望着这边,大概心里已经脑补出一出有钱人为了新欢打压折磨旧爱的戏码了,程萧然想想都挺恶心的。 他拉了拉陈欣蕾:“我们走吧。” 王星宇却认出了他:“程萧然,是你程萧然!” 程萧然冷冷瞧了他一眼,抬腿迈过,身后王星宇还想说什么,被阿洪给捂住了嘴。 来到外面,程萧然拿出手机:“我叫我同伴来接我们,现在就去我们村子吧。”才这么片刻,程晓杰应该还没开远,早知道就不赶他走了,他还以为要坐久一点的。 陈欣蕾看了看他的表情:“不用那么麻烦,我开了车过来,就在那里。” “也好。”程萧然坐进车里,“你开过山路吗?” “没有。” “那我还是让我同伴在山脚等着,我们那边山路有点陡,没开过的人可能有点不好开。” 陈欣蕾见他打电话,神情自若,语气平缓,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心里挺多疑惑,但到底什么也没问。 见那红色轿车离开,站在咖啡厅门口的傅之卓脸上毫无表情,阿洪已经把王星宇给自己人带走,悄声说:“老板,王星宇恰好找到这里来,还喊出那一段话,恐怕不简单。” 恐怕不用到明天,老板的“丑闻”就能传遍京城了,所有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那些人总找点什么攻击他,傅之卓对此丝毫不放在心上,他关心的只有:“不要让萧然卷进去,还有,王星宇怎么会认识萧然的?” 阿洪也很奇怪,因为老板第一眼看到程萧然就很有好感,他们没有去特意查这个人,除了后来因为他的病,查过一些,而王星宇那边,确定他是那晚的人,又是那么个德性,也没有过多关注了。而当初查王星宇的并不是阿洪,当时他还跟着老板在国外呢。 阿洪说:“程先生此前一直在滨海求学,和王星宇有过什么接触也不奇怪,我已经打电话去问阿波了。”阿波就是那个负责调查王星宇的人,话没说完,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傅之卓直接拿过手机:“什么情况?” 听到那边的回复,傅之卓心里松了一口气,小家伙原来当过王星宇的家教。 不是朋友就好。 小家伙这样的人,大概不会愿意和自己朋友的一夜情对象有牵连。 不过,家教……傅之卓脑海里蓦然闪过什么。 等所有人都走了,一直当路人甲的徐谨行才站起来,摸了摸下巴:“越来越有意思了。”王星宇出现后程萧然那个表情,他看得太清楚了,并不是发现自己的追求者还有别的小情人之后的厌恶与羞愤,或者被欺骗的震惊,而是醒悟、了然,好像一下子明白了所有事情,然后对傅之卓反感而抵触起来。 换做一般人不会多想,可偏偏,徐谨行心理学得也很好,他还给王星宇做个催眠审问,他更知道,傅之卓对王星宇的身份一直心存怀疑。 他一直以为是好友记忆错乱,但现在看来没有这么简单。 …… 程萧然把陈欣蕾带回去,果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轰动主要来自于姓程的人家,他们家太久没有进来新人了,知道这可能是程萧然的女朋友,大家都非常地欢迎和热情,程萧然和陈欣蕾都没有解释什么,他们巴不得早点确定下关系,也就任由这么误解了,陈欣蕾甚至感觉自己吃的是一场认亲宴。 “真是抱歉了。” “没关系,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不过话说,你们村子真的不错啊,风景好,空气清新,我呆在这里都不想走了。”陈欣蕾高兴地说,她原本还以为是一个真正的落后山区呢,没想到有网络有电视,卫生设施和外面没什么两样,路也修得不错,走远一点还有小货车或者三轮车自行车代步。 根本没什么不方便嘛。 程萧然带着她到处参观了一下,陈欣蕾说有点困,就在程萧然的屋子隔壁睡下来。 不错,她目前的落脚处就是程萧然在大周山上的屋子的隔壁,大家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根本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程萧然其实本来也没打算发展这么快,他不仅要要让村里人打心底接受他的“女朋友”和将来的孩子,还要让外面的人觉得合情合理。 这外面的人,其实就是傅之卓,不过没想到,早上的事情给了他一个极妙的借口。 为了躲避男人的追求去接触女孩子,发现男人原来私生活混乱,受刺激之下把自己的另一半给迅速定下来。 程萧然讽刺地笑了起来,看着远处人们忙碌摘樱桃的情景,他是真的没想到那晚的人是傅之卓,一开始是怀疑过,但后来傅之卓的做派和性格,让他觉得他不是那种见人就上完了拍拍屁股就走的纨绔子弟。 结果呢,到底是他的眼光跟前世一样差劲,还是对方伪装得太好? 傅之卓,陈欣蕾告诉他那个人叫傅之卓,傅之卓,卓少,一个名字就能够看出来的问题,居然拖了这么久。 “萧然。” 他以为自己幻听,结果一转头,男人正从山下走过来,他长得高,自然腿长,三两步就走近了,用一贯温和有礼又沉着有力的声音说:“萧然,早上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程萧然微微眯眼,这么一个看着就很正派的人,长相又出色,谁会把他往人渣角色上套呢。 他微笑着说:“傅先生,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但其实他也想听听,傅之卓会说出什么来,那晚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明明他中途应该有清醒过,为什么看到自己完全认不出来,为什么事后拔腿就走,四个月内从不曾回来过,对于那个已经可怜死去的“程萧然”,他的印象到底是什么,对于“确凿”是他一夜情对象的王星宇,他又要怎么处理。 “那晚,我被下了药……” 哦,已经猜到了,“程萧然”的记忆中,这人当时的情况也不大对劲。 “是新型的致幻剂,我有一些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亲戚,当时我身边有几个女人——不是我的女人,我们当时在做一笔交易,那些女人身上大约都有病,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傅之卓想到当时的情况,眼底也是噬人般的冷酷杀意,如果不是对他心怀畏惧,又害怕事后被他算账,那些人就不是不声不响地在他身边放几个女人,而是直接给他注射点什么了。而若不是他经过严格训练,很早就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对劲,换做一般人等到察觉的时候就根本无法收拾了。 第33章 不要让我恨你 “我找了个借口离开,但那些人看我看得很紧,我只能跳窗逃走,我当时的状况根本走不远,只能就近潜入了一座别墅……” “你当时就在王家附近?”程萧然问,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傅之卓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是在王家附近?” 程萧然保持镇定:“你不知道吗?我当时给王星宇当家教,那天,王家办了个聚会,我还在帮忙,因此病倒了,当时我听到某个房间里……传出点动静,后来又听说王家出了点事,再联系到你和王星宇的关系,蠢货才猜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说到最后一句,他脸上已经带上了讽刺。 傅之卓仍是看着他,他被这番话说服了吗?相信了吗?自然没有,他甚至有一个怀疑,但……他需要再证实一下。 他继续说:“当时我已经不清醒了,那栋别墅确实办着很热闹的聚会,嘈杂音乐声令我更为难受,我甚至无法拨通电话,而当我要开门出去的时候,一个人从门口经过。” 他看着程萧然,程萧然却一丝破绽也没有:“是王星宇?” “……那种药效果很强烈,对人体尤其是大脑伤害很大,第二天我的人带我治疗和检查,因为还不确定到底是谁要我的命,国内不安全,我被直接送出国,几乎在病床上昏迷了整整两天,当我醒来,关于那晚的记忆完全混乱了,而等我终于养好身体,还来不及回国,国外又发生了一点事,我必须留下。” “我让人控制住王家,可当我回来,我觉得……” 程萧然听到这里,忍不住在心底爆粗口,那什么破药,傅之卓都能发疯一整夜,昏迷两整天,之后还丢失了记忆,谁知道他的小蝌蚪有没有受到影响,万一…… 他瞄了眼自己的腹部,神色郁郁。他决定,万一孩子有哪里不好,他第一先弄死傅之卓。 听到傅之卓的话,他顺口接道:“觉得什么?” 傅之卓忽然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我觉得那晚的人并不是王星宇,我虽然记不清楚,但我有感觉。” 程萧然呵呵一笑:“傅先生,想要赖账也不要找这样的借口,王星宇是个好学生,好孩子,他受了这样的伤害,你还这样怀疑他,他该有多伤心?”他不是说谎,王星宇在他面前确实表现得非常乖巧有礼。 傅之卓微微拧眉:“我不是想赖账,发生了这样的事,是我的责任,我会用一切办法去补偿,但我也不想被当作冤大头,如果王星宇真的是假冒的,王家都在撒谎,那么那个真正受害的人该怎么办?” 他紧紧盯着程萧然,程萧然却垂着眼眸在心里冷笑,是啊,真正受害的人该怎么办?可惜这句话说得太迟了,那个人已经死了,已经永远不在了,补偿?谈何说起? “萧然……” “傅先生,我听明白了,从头到尾或许你都不是故意的,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挺想说能够理解你的,但是我毕竟是个局外人,无论你是无辜受害也好,是始作俑者也好,王星宇是真正的受害人也好,是为了攀上你冒名顶替也好,都与我没有关系,傅先生,谢谢你今天来跟我说这些,我就当你是为了那天那句话给我个交代,以后你就不要来了,我已经决定和欣蕾交往了。” “萧然!”傅之卓握住他的手臂,力气很大,“今天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可我只想要平平静静的生活啊,傅先生,你看你,亲人都想杀了你,我要是和你在一起,我不是一堆麻烦,我的亲人不会也惹上祸患?”他没让傅之卓开口,继续说下去,“而且你被算计一次就能上一个人,我以后可不想以后总要面对这样的烂摊子。”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萧然,我会保护你,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是认真的。” 程萧然抬头看天:“傅先生,你是认真的,难道我就不是认真的吗?难道你觉得你是认真的我就必须给你一次机会?傅先生,如果是小姑娘听到你这句话会感动哭,可我清楚地看到我们之间的阻碍。” 世俗、舆论、两边家庭的阻力、父母亲人的担心,这是一个保护就能全部盖过去的吗? 就因为傅之卓一句认真,他就该陪着豁出去吗? 笑话,傅之卓,你又有什么特别了不得的地方,让我能够为你付出这么多? 最可笑的是,傅之卓今天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到底是因为他,还是因为……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傅之卓看懂了他眼里的意思,呼吸一滞。 程萧然慢慢地扯开他的手,目光冷静又透着一股惊人的冷漠:“傅先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能被你看上,我也表示很荣幸,但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感觉,我喜欢的是女孩子,是欣蕾,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一段正常的婚姻,是和一个女人生儿育女,或许你该去找一个能够陪你奋不顾身,为你放弃一切的人,而我显然做不到。” 程萧然淡淡地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傅之卓没用动,忽然出声:“那天晚上是你对吗?” 程萧然脚下一顿,低头无声笑起来,果然如此。 “你突然离开王家,此后一蹶不振,之后更是退学,是因为那晚是吗?” 程萧然转身,目光冷淡更胜之前:“傅先生,我看你是想多了,我离开王家是因为我那天突然病倒,此后隐隐头疼,觉得家教做不下去,之后萎靡和退学也都是因为身体的缘故,你如果没有证据,还请不要做这种离谱的设想,那会让我觉得你很没有担当,更会让我厌恶……被当作替身的感觉。”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是最真实的心里话。 傅之卓是因为那天晚上而对他青睐有加,那他成了什么? 傅之卓有感觉的是原主,现在他顶了原主的壳,他不是成了小三?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冒名顶替者? 附身到这具身体上,并不是他主动,他不觉得是自己杀死了“程萧然”,也不觉得亏欠了他,那个人是自己想要死的,是自己放弃的。 他接受了“程萧然”的家人,是因为他觉得毕竟自己是借了人家的壳活下来,有义务履行他的责任,程萧然为了逃避而轻易放弃的、毫不顾及的亲人们,他替他抚养安置。 他接受了肚子里的孩子,是因为他舍不得这个小生命,“程萧然”视作怪物的存在,他却能当作宝一样的保护起来,他相信这是上天对他失去自己的孩子的补偿。 可是“程萧然”的一夜情对象他也要接受?呵呵,他又不是接盘侠! 一分虚假的,承袭自他人的感情,他不屑要,他蓝斯·泽维尔又不是缺爱!即便将来爱上谁,前提也必然是那个人全心全意地对自己,只有自己,没有任何杂质,能够将一颗透明如琉璃般的心完全捧到自己面前。 或者换一个角度去想,“程萧然”无法接受自己的怀孕的事实,他自杀了,结果第二天,他隐隐有些小意思的始作俑者就派人去找他了,他死得何其不值?然后回到家乡,发现自己的族人基因里就是潜藏着这样的功能,他根本不是怪物,他的父亲还会保护他,他死得何其冤枉? 然后孩子、家人、未来,都被一个外来的灵魂占据,甚至喜欢的男人,也因为他的缘故对那个外来灵魂爱护有加……“程萧然”如果还有灵魂,还有意识,看到这一切他怎么甘心? 程萧然越朝这个方向想,就越觉得自己卑劣起来,他甚至隐隐有些怨恨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另一个人那里得到的,他明明有足够的能力,明明可以靠自己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可是现在却莫名其妙成了一个窃贼,所有人对他的好,对他的喜爱,都是因为另一个懦弱的、毫无作为的灵魂。 甚至他觉得和原主毫无关系的傅之卓,这个应该是完全靠他自己结识过来的朋友,原来也不过是为了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他做了这么多,这样的努力去适应这个角色,可是当有一天,真相大白,所有人发现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程萧然的时候,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否决他,背弃他? 甚至他那么紧张爱护的肚子里的小生命,又和他有什么关系,那是“程萧然”的孩子,而他的孩子,他血脉相连的宝贝,早就在另一个时空变成一团血肉,还没有看那个世界一眼,就彻底地被扼杀了。 越是想下去,他的负面情绪就越发强烈,精神力在脑海中疯狂地转动,身边的气流都隐隐有些乱了,心底以为已经被瓦解的恨意又渐渐地凝聚起来,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浓烈。 他恨,恨没有人爱他,恨没有人真心对他,从过去到未来,从前世到今生,他付出过那么多,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空。 他的眼睛发红,重重闭上,又猛然睁开,望着站在斜坡下方,就显得矮了他几分的傅之卓,眸色如漆,寒芒点点,冷冷地道:“同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傅之卓,不要让我恨你。”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桌上摊着纸笔,他抓起笔就在纸上疯狂地写起来。 蓝斯·泽维尔 蓝斯·泽维尔 蓝斯·泽维尔 先是汉字写满一面,又重重叠叠地写上星际通用文字,密密麻麻凌乱不堪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他丢了笔看着满面的字迹,盖住眼睛低笑起来。 他那么痛恨的名字,那么痛恨的姓氏,那么痛恨的过去,原来才是他真正拥有的,在这个世界里,他什么都没有,连一个名字都是偷来的,此时此刻,他居然只有写出这个名字,才能得到一丝丝的归依感。 而他唯一完完全全拥有过的,唯独属于他的所谓真心,也大概只有少年时期的亚伯拉罕。 多么讽刺! 他力竭一般倒在小床上,手背盖住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然然的心理路程啊,他心里当然有很多负面的东西,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当然也有很多不安,只不过之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等度过了这个低潮期,他又会恢复正常啦! 另外,和桌子君之间没有什么误会了,我也不是特别喜欢写狗血的误会什么的,但是然然不会那么轻易地接受别人,有很原则的东西,桌子君这次坦白没有讨好他,反而更加惹怒了他,追求路漫漫~~ 第34章 清醒 门口高大的樱桃树的影子慢慢地移动,山间鸟儿喳喳叫,清风一股一股地送进屋子里。 “萧然?”陈欣蕾小心翼翼地在门口喊,她已经看了有一会儿了,青年就那么默默地躺在那,盖着眼睛一动不动,身上好像透出一种很灰暗的东西,让人有点担心。 程萧然动了动,手背从脸上拿下来,慢慢坐起来,微笑地望向他:“怎么了?有事吗?” “额,没有。”陈欣蕾看看他模样,除了眼睛有一丁点红,什么都看不出来,和平时感觉没什么两样,也许她想多了,“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下午太困了,又睡不着,有点烦躁。” 哦,刚才看上去是有点心情不好的样子,陈欣蕾很有经验地说:“那你就想点高兴的事情,要不听听音乐,你这时候最好多睡觉,吃的喝的也就那样了,但你睡多睡少,对宝宝健康影响很大的。” 程萧然温和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等陈欣蕾回去隔壁了,程萧然的脊背才慢慢软下去,不过他没有再倒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但也没有再露出那种疯狂怨恨的表情。 有什么好怨恨的呢,以前那是他有眼无珠,看错了人,要怨只能怨自己,而且他也报了仇不是吗?那就不要再总想以前的事了。 他拿过桌上那潦草的图画,看着上面的名字,叹了口气:“我不会忘记你,你就是我的根,但我也不想陷在里面走不出来。”他找来打火机,看着纸张被慢慢烧掉,然后他靠在墙头,慢慢地想现在的事情。 虽然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和“程萧然”有关系,但这也没什么,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程萧然”,他就算活了下来,但跳江折腾得那么厉害,能保得住孩子吗?就算保住了,他那么蠢地相信那个蒋晨,这个秘密能保得住吗?恐怕整个樱花村都要被他的愚蠢给害死了吧?就算这些都不提,他能这么轻易地培育出樱桃赚到钱吗?他能有这样的魄力和勇气跟徐谨行还有陈欣蕾合作吗? 不,“程萧然”都不能,即便是同一个人,不同的性格会造就不同的结果,他现在的一切,舒适也好,健康也好,安全也好,家里人对他的看重村里人对他的尊重都好,都是原主无法做到的,这一切是他促成的,当然就是属于他的,这根本没什么好质疑纠结的。 包括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一个人的,“程萧然”放弃在先,哪怕他能够活着回来,也没有资格跟他抢。 至于那个傅之卓……这个人可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对“程萧然”有好感啊,那就追到地底下去跟他的灵魂表白好了,如果人真的有灵魂的话。 程萧然冷笑起来,靠在枕头上转着打火机一边想,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让傅之卓知道和他发生关系的是“程萧然”,他必须彻彻底底把这个大麻烦给丢掉。 他回想了一遍,破绽基本可以分成两块,一个是他穿越之前的,首先事发当天,那张床上,乃至傅之卓身上,肯定有“程萧然”留下的线索,可是既然傅之卓现在都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程萧然”,那他也可以相信应该是因为当时就没有查过这方面,而现在则因为过去太久已经无迹可寻了。 第二个破绽是“程萧然”在那晚之后近四个月的不正常举动,不过那可以解释为身体不好的消极反应,这是个疑点,但没有确切的证据,也不能拿来证明什么。 然后就是他穿越之后了。 他反复回想,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所有知情人都被他封口了,他打下的心理暗示和催眠,这世上绝对无人能解,这点不用担心,唯一的麻烦大概就是他拿走了那五十万。 哎呀,这钱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只要傅之卓的人不是蠢货,就一定会查到这个线索,本该补偿给王家的钱却被他取走了,这用什么理由都难以自圆其说。 如果当时用精神力破坏一下银行的数据就好了,不过那样他一定会被请去喝茶吧? 根据傅之卓说的,他穿越过来的第二天,傅之卓才看到王星宇的资料,然后觉得不对才开始调查,那是头一次调查,但因为王家人全都没有撒谎的痕迹,他失望之下就停止了更深入的调查。那时候肯定没发现转账这条线索。 接着就是这次,他想要追求自己,就准备把王家那边给处理干净,原本为了弥补王星宇而给王家注资,注了大半年,给王家带来的利益难以估计,也算足够弥补王星宇了,于是他果断撤资,王家一下子慌了,王星宇才不顾一切地跑来找他。 想到这里,程萧然眼里浮现一丝丝复杂,说实话,傅之卓这个人真的不错,当晚的事是情有可原,接触下来人品也不错,说要追求他,转头就能从最实际的交通和城市经济发展出发,也不知道这个男人脑袋里在想什么,但为了他就这么大动干戈,这样的举动比起送花、约吃饭什么的,真的有份量多了。 他在发生那种事后,能够爽快地补偿王家,而一旦有了中意的对象,又能主动而干脆地和王家断得干净。 这个男人,有良心,有原则,一旦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会果断出手,对自己在乎的人非常看重以致于对外人会显得有些冷漠无情,一样样列数下来,完全是程萧然特别欣赏的那类人。 可惜了…… 程萧然吐出一口气,对傅之卓的那股郁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其实要说错,谁也没有错,只能怪天意捉弄吧,如果“程萧然”再坚持一晚上,或许他们还真的能成一对。 “程萧然啊程萧然,你说你有什么好,居然有人对你念念不忘,你说我要是把真相告诉他,他会不会弄死我给你报仇呢?……我想也不会,他又不是没脑子,而且你们就睡了一晚上就能睡出真爱不成?别逗了……最多就是看我不顺眼罢了……” 程萧然嘲讽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特像棒打鸳鸯的那根棒子,思绪回转,话说回来,正是因为王星宇冲出来并且喊出了他的名字,傅之卓这才知道他是王星宇的家教,那天晚上居然也是在别墅的,然后他再一次怀疑那天晚上的事,进行第二次调查。 从咖啡厅里分别到现在,也才没几个小时吧,不知道傅之卓的人已经查到了没有。 他的手指停下,在绿色透明的打火机外壳上点了点,抓过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徐先生,有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 …… 第二天,程二伯一家、程父程母、周家姐夫,还有赵大成的妻子和赵家福李金石一起出发,去北边弄野果苗去了。 那赵家福和李金石去工地上讨工钱,折腾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最后钱是讨到了,但他们也吃尽了苦头,还白白耽误了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往后就打算在村子里不走了,程萧然看中他们有一手搞建筑的技术活,还身强力壮,就和他们签了长期的合同。 这次出门,四位老人的安全他有点担心,就让他们都跟上了,加上程晓杰和周姐夫,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 山上的樱桃还在继续摘收,程萧然原本以为傅之卓会毁约,但是他的员工照旧来收樱桃,程萧然也没说什么,但他下定决心以后的生意不会再和他做了。 他急需要自己的路子。 好在那出去开店的十人带回来的消息都还不错,每天每个店要的樱桃量少的百多斤,多的要三四百斤,每天消耗在这里的樱桃都有近两千斤。 程萧然想弄个大冷库,把樱桃给冷藏起来,延长销售期,现在才三月初,过完三月樱桃应该就收完了,可后面的水果现在连个苗都没看到,水果店可以不开,但网上的生意他想继续坐下去,不然接下来得有至少一两个月开空窗。 他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辅导程暖暖复习高中课程,徐谨行就来了。 “你怎么亲自过来了?事情怎么样?” 徐谨行目光有些奇异地看看他,拍了他一下:“你运气不错,那家银行昨天正好出了点故障,系统瘫痪,我已经让人把你留下的痕迹全部抹除了。”无论是转账记录还是监控画面,“至于你当时突然手里多出一笔钱,就说是程叔给你留着的,让你走投无路的时候用,这点我会和程叔串好‘口供’。” 他对程萧然看了又看,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程萧然肚子里的就是傅之卓的孩子,但问题是那天晚上的人既然是程萧然,王星宇那边是怎么回事?他甚至对人催眠过,王星宇如果是撒谎,绝对瞒不过他。 除非他那位好友在失控之下先后和这两人都发生了关系…… 徐谨行想到这个也有些倒胃口,更不要说当事人了,他自以为知道了程萧然对傅之卓的抵触和厌恶从何而来,在心底把好友狠狠骂了一顿,然后把他远远踢开,心里打定主意要替程萧然守住这个秘密,听欣蕾说程萧然昨天情绪有点不对,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刺激他。 他看了看程萧然的肚子:“预产期在六月初,你有什么打算?” “孩子不能在这里出生。”程萧然看了看坐在屋子里咬着笔杆思考题目的程暖暖,“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说要带欣蕾出去玩,然后找个合适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 第35章 离乡 徐谨行想了想:“不如直接出国吧,欣蕾报个项目出国学习,你就一起去,在那里一直呆到‘你们’的孩子能够见人。” 程萧然明白他的意思,可那至少要到明年这个时候甚至更迟才能回来,不然孩子生长情况和出生日期差得就太大了。 他不太想去那么远。 徐谨行以为他放不下家乡:“樱花村这里,你有什么建设的设想,我可以帮忙看着点。” 程萧然感激他的心意,不过他为的不是这个:“我再考虑考虑吧。” 徐谨行走后,他静静地坐在已经没有一颗果子的五十株的樱桃树林中,近暮的阳光斜斜穿过枝桠,落满了他一身,他闭上眼,精神力缓慢地释放出去,如果有人能够看到精神力的话,会惊讶地发现程萧然身体里发出无数根头发丝般的细枝,弯弯曲曲悠悠扬扬地与樱桃树们连接在一起,扎入它们的树干。 程萧然微微扬起颈项,呼吸之间,也正是五十多株树木的脉动,渐渐地相互融合成一体,渐渐地越发强健有力起来…… “哥,吃饭啦~”高声呼唤打破了长久的寂静。 程萧然睁开眼,天已经快黑透了,他的双眸却仿佛最精纯的宝石,能在黑暗中发光一般,他勾起嘴角,终于掌握如何运用与树木之间的联系来修炼精神力了。 星际时代,空气中悬浮着蕴含自然之力的元素,精神师吸收来修炼精神力,武士、战士们借此淬炼自己的体魄,但这个世界却没有这种元素,他最初以为自己这点精神力只能用一点少一点,直到发现修复液催发的树木可以帮他梳理精神力。 但那也只是梳理而已,仅仅让精神力更为凝练,能够极缓慢而被动地补充精神力,直到昨天,他情绪起伏波动过大,却反而让他若有所悟,经过一天的尝试,他终于弄清楚怎么主动修炼了。 精神力才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大依靠,怎么也不嫌多,这也是他不愿离开樱花村太久的原因,普通的树木根本无法与他取得共鸣。 “哥~~”小丫头叫得更响了。 程萧然回了声“知道了”,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一连串的关节脆响,他低头握了握拳头,感觉力气也大了点。 对,就是这样,什么都有可能背弃你,你的力量不会,只有变得强大,才能从根本上自信强硬起来,昨天之所以胡思乱想,归根结底还是太弱小,太容易被人影响,可笑他到了这么一个和平年代,就把星际“强者为尊”的那套给抛之脑后,还一心一意要做一个与世无争的果农。 他拍了拍因得到精神力滋养而活跃起来的肚子:“儿子,你出来之后可要乖乖听爸爸的话,不然揍你。” 小家伙顶了他一下,不知道是小胳膊还是小腿,像是抗议。 程萧然低笑起来,走出去看到程暖暖在树林外跺着脚哈着手:“哥,你不冷啊,天一黑这山上就凉得很。” 程萧然搭上她的肩膀:“你该锻炼锻炼了,比我还不耐冷,欣蕾呢?” “你当欣蕾姐是你?一转眼就跑得不见影,她和大姐一起做晚饭去了,晚上咱们吃饺子,元元他们也在帮忙。” …… 过了两日,程父他们回来了,带回来一车的树苗。 有酸枣、山里红、野苹果,有山葡萄、黑加仑、蓝莓,还有扁桃、柿子、李子等树苗,桑葚树苗都有两棵,还有一棵垂丝海棠果树,林林总总有二十多个品种,装满了整整一大卡车,程萧然哭笑不得:“你们这是把那边山上所有的品种都弄来了吗?” 程晓杰苦着脸:“还不是你爸妈和我爸妈,看到那些树都恨不得都往家里搬,这还是考虑到有些品种实在不适合冬天移植,他们还看上不少铁核桃、山板栗之类的,不过说这次要的是水果,就没弄。” 核桃榛子啊,这些都是好东西,经济价值也不错,他们这儿的气候地势也适合栽种,这个可以有。 程萧然开始跟大家一起挑选处理这些大大小小的树苗甚至是藤蔓,这些家伙被挖出来,又长途跋涉一路,不要趁早种下去就要死了,程萧然早就用一滴的修复液掺了近十升的溶液,这会儿用水壶装了,不是在大家挖的树坑里撒一点,就是在树苗的根部淋一淋。 山葡萄这些需要扦插,他把切口泡在修复液兑的溶液中,然后在山脚的水沟边种了一圈,所有的树苗在种下去的第二天就显得挺拔精神,一改之前有些蔫的状态,大家都说大周山是个宝地,种什么活什么。 为这一车的树苗,程家忙了好几天,等全种下去,除了樱桃树林就光秃秃的大周山总算热闹了一点,可以想见到下半年收获不断的景象。 “先看好不好种吧,要是能成活,以后就多弄点,现在这样每个品种只有几株不成规模。”程萧然说,现在这点规模当然不足够做生意,但程萧然想着接下来自己的主要精力会放在孩子上,这些树苗也足够程父他们忙了,也就没扩大规模。 在众人忙碌的时候,程萧然除了洒洒水,做做小弊,也没有闲着,别人看他就是在樱桃林里闲步、小憩,或是来来去去送点东西,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精神力和这些树木就没分离过,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着精神力修炼,他甚至能在新树苗扎根之后,把精神力少许地渗透入它们的树干树根,帮助他们适应新的环境,在这个过程中,他也能获得许多好处。 一个月匆匆过去,樱桃终于摘完,但樱花村没有就此沉寂下来,程萧然考虑再三,到底没有弄冷库来储存樱桃,而是任其自然下架,但经过这一两个月,他的腰包已经赚得饱饱,他开始在村子里造路。 就是在村子里造路。都说要致富先修路,这个村子自从百多年前人们逃难至此,从一个非常原始的状况被开拓出来,此后百多年就没有大的变化,以致于到今日连条像样的水泥路都没有,有时候下场大雨大雪,村民们来往串门都艰难,程萧然这段日子受够了泥泞小路的煎熬和开车时候蜗牛一般的速度,这次他要结结实实地弄几条水泥路出来,从大周山到程家,从大周山到村口,从村子的东边到西边,南边到北边,要用几条路把整个村子联系起来。 赵家福和李金石把建筑队又拉起来,成天在村子里敲敲打打,路还没修好,程萧然又在村里放出话,樱桃扦插育苗的时候已经到了,他要弄一个大型的矮化樱桃种植基地,大棚的建设、樱桃树的扦插、培育,还有全方位的灌滴系统,这一切都需要大量的人手,正愁着家乡没事做准备再次出去打工的乡亲们兴奋不已,纷纷到程家报名应聘。 这么大规模的行动,照理说应该请真正的行家来坐镇,但程萧然没这么做,扦插他都交给了程父、程二伯等老庄稼汉,管理交给了程大伯,大棚建设给赵李二人,滴灌技术什么的,村里也有不少能干的人回来,后勤嘛,村里多的是老人妇女,等于一下子把全村都给动员起来。 而此时程萧然的肚子已经七个多月了,衣服却越穿越少,眼看肚子就要藏不住了,也到了他要离开的时候。 “暖暖这一个月在我的辅导之下,已经把高中三年的课程全弄明白,现在市里读高复,没什么好担心的,三个外甥都上学了,大姐也留在这暂时不走了,有大姐照顾你们二老,我也放心,这次一走,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给你们留下的钱别舍不得花,村里有谁不安分,记下来,以后我回来了收拾他们,要是有不能处理的,徐谨行能够帮助你们……”程萧然跟程父一一叮嘱。 “你已经决定要去国外了?”程父叹了口气,一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越来越像一个大人,考虑这么周全,还这么关心家里,程父该欣慰的,却高兴不起来,“国外也好,国外没熟人,你别挂念家里,好好养身体,孩子出生后也不用急着回国,你和孩子的安全最重要,到那边要时常给我和你妈打电话……” 程萧然拍拍他的背:“爸,我这样挺好的。” 好?好是要自己生孩子,还要背井离乡偷偷地生,程父有时候都有点不敢想程萧然未来的路,他其实希望他是个最正常普通的男孩子,说不定这会儿就是真的在谈恋爱,而不是连女朋友都是个幌子。 第36章 被盯上 美国乡下的小日子过得很有滋味,程萧然每天就在农场里晃悠,那些牲畜他不能靠近,但新鲜的水果蔬菜十分合他心意。 他从家乡带了四株秋葵苗过来,种在盆里,用修复液养着,放在阳台的四角,他就天天坐那儿晒太阳兼练练精神力,虽然作用小,但也能利用这四株秋葵至少能把精神力捋一捋,每天保持清爽头脑。 进入五月,他身体各方面反应都出来了,肚子大得很快,尿频、浮肿、心悸、胃一直被顶着似的胀闷,血压也开始往上蹿,他开始变得有些烦躁,晚上会大半夜大半夜睡不好,不是不困,困得厉害但就是睡不着,他整个人飞快地瘦了下去,用陈欣蕾的话来说,就是本来也没多少肉,现在更是皮包骨头了。 好在检查出来孩子一直很好。 之前徐谨行是每半个月来一趟,到程萧然预产期只有半个月时候,他就直接住在了农场里,还布置了一个小手术室,程萧然过去看过,苦中作乐地笑:“徐大夫这是要亲手帮我接生?” “萧然,你不要紧张,我和欣蕾都会帮你,只有我们两个人……要不要把你家人接过来?”他知道程父知道程萧然的情况的。 “我紧张个屁!”程萧然不是没见过男人生孩子,哦,准确说不是男人,而是Ogema,只不过星际时代医疗水平多先进啊,全程轻松无痛,之后大人婴儿的保健护理都非常到位且专业,哪像这里,他看着那张简单的手术台,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在上面痛得死去活来然后滚下来。 徐谨行笑道:“萧然,放松点,多出去散散步,心情好对你的生产很有好处。” “说得好有经验一样,你给人接生过?”他现在知道徐谨行是神经科大夫,兼修心理,因为家学渊源,中医也有造诣。就前面两项,他就能和这位徐大主任拜拜了。 他最讨厌的可就是所谓的心理专家。 徐谨行一本正经地回答:“为了你我这几个月光在产科里晃了。”弄得那妇产科的主任看他好像是在看抢饭碗的一样。 忽然又凑近说:“其实你这个情况多少也是因为太空虚了,你看你憋了这么久,体内激素都紊乱了,据说怀孕的爸爸需求会比较高……” 程萧然愣了半晌才听明白,一脚把他给踹开:“滚!”明明一个三好青年正直精英的模样,和这人越相处越发现其实这就是个猥琐的家伙。 和徐谨行贫嘴之后,程萧然觉得心情好了一点,就趁着太阳不好不坏,温度不高不低的时候出去散步。 这国外的农场还是很有意思的,地广人稀,很有点原野漫漫的味道,程萧然被风吹得只想倒在地上睡觉,忽然察觉到什么一般,猛然转头,四下空荡荡,没见到半个人影,他皱皱眉又慢慢地晃回去了。 远处一个人抱着相机躲在树林里,感概那个人转头看过来的时候,目光比尖刀还锐利,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被发现了呢。 他低头看自己的相机,上面穿着长风衣的年轻男子肌肤比樱花还细腻,唇色鲜嫩红润,眉清目秀的,不是那种特有男人味的脸孔,也不是西方人的深邃硬朗,更不是妖娆艳丽让人一眼惊艳的,他是那种少年人的温润和清爽,白白净净纤细修长,有种很独特很吸引人的气质。 他的头发有点乱,在阳光下双眼微闭,享受着清风的吹拂,宁静得让人不愿打扰,可是看在某些人眼里,却有种想要将其撕碎的欲望。 专业的偷拍人士舔了舔嘴角,这次素材不错,希望客人们会喜欢,他再次把这里的地址记下,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 “程萧然那边就没有消息了?”山城市区的某栋高楼里,傅之卓俯瞰着脚底下夜色中的点点星海,淡淡地问道。 “是的,自从两个月前他出国之后,就没有消息了,我们都查不到他现在具体在哪里,只知道在美国。”阿洪似乎有些犹豫,吞吞吐吐的,傅之卓看他一眼:“有话就说。” 阿洪同情地看看自家老板:“程家那边接到电话,程先生的那位女朋友……” “他女朋友怎么了?”傅之卓心里升起意思希望,年轻人谈恋爱,今天牵手明天分手的不是很多吗?也许小家伙会发现他和那个女人一点都不合适。 阿洪低下头去,语速飞快地说:“那位陈小姐怀孕了,是程先生亲自报的喜,樱花村全村都知道了,听说程先生打算在国外和陈小姐先订婚。” 阿洪说完就不敢去看傅之卓的表情,还有句话他没说,那位陈小姐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算算时间程萧然刚拒绝他家老板,他们就在一起了,虽然……是早是晚现在都一个意思,但这个时间还是有点伤人。 傅之卓怔了怔,然后低笑了两声,他确实该放手了。 不,他从来都没牵过那人的手,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 他把目光从黑夜中的某个方向收回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这个地方没有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 程萧然被折腾得有些惨,这个小东西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不肯出来,预产期已经过了十多天了,他还稳稳当当地扒着他的肚皮。他摸摸肚子,这几天肚子小了一点,徐谨行说是胎儿已经入盆了,他感觉被顶着胃的不适感轻了很多,但下腹的坠胀感也十分不好受,可偏偏就是没有临产的迹象。 徐谨行给他做了非常系统的检查,脸色也有些凝重:“孩子各方面都很好,其实女性孕妇也有过了预产期多日也没有生产的,一般属于正常情况,但我毕竟第一次接触你这样的情况,你们族人里这样延后十几天的例子多吗?” 程萧然哪里知道?打电话回去隐晦地问了几句,程父和九爷爷包括在牢里的程二叔也不是太清楚。 他想了想问道:“会不会就是预产期算错了?” 女性的预产期,那是按生理期来算的,他又没什么生理期,他反复回想星际时代的预产期计算方式,但一点印象也没有,他并没有特意去了解过这件事,其实当初知道自己怀孕之后他是想要了解的,但还没来得及就出事了。 徐谨行反问他,那受精的确切日子到底是哪一天,程萧然呵呵,虽然知道徐谨行应该猜出来了,但他还是不愿意亲口承认,含糊道:“就去年九月中旬。” 最后他和徐谨行商量决定,再过一周还不生,那就直接剖了,反正胎肺也成熟了,现在剖掉问题也不大。 程萧然还有一点担心的地方,就是最近几天农场周围来来往往每天都有几个人,他们自称是游玩的,看起来也很正常,但程萧然感觉敏锐,总觉得其中有人偷窥他一样,他让徐谨行把农场给关了,谁想进来参观游玩也不行,但这边远离城市,警察也来得慢,总感觉安全保障差了点。 如果计划生产那天这些人还在附近就有些不好办了。 “上面点名要的就是那个人?”有人看着在楼上窗户背后露了个侧面的程萧然。 “对,您看质量不错吧?” “是中国人啊,这有点麻烦,确定没什么背景?” “我们查到也就是和这个大农场的主人有点关系,你知道老别克已经太老了,现在就在家溜溜狗种种花。”老别克就是这个农场的主人,猎枪玩得很好,年轻时候也有几分份量,但现在已经老得走不动了,那个头儿不屑地撇撇嘴。 “我们本来想着这两天先套个交情,骗他去参加个聚会什么的。”他们以前都那么干,甚至那些当事人都不知道他们被拿去做了交易,现在的年轻人都放得开,他们只以为自己就是去尝了次刺激,谁知道自己的艳遇对象都是被安排好的,他们是被当作货物一样地送过去的。 里头不被满意的,也就这么玩一次就会被放回去,继续过自己的日子,被满意的,就要组织安排着,让双方进行“交往”,他们的客人也乐得隐瞒身份进行这种交往游戏,反正有人给他们善后,腻了就直接再找下一个目标,什么都不用他们操心。 因为组织计划周密严谨,又有各类药物支持,一直以来没有出什么问题,有个别窥破了反抗的,会第一时间被他们处理掉。可是这一次有点不一样,目标的照片一送上去,立即有个大人物看上眼了,而且那大人物可不是会听他们的话乖乖配合玩游戏的,所以他们必须确认这次的目标不会反抗。 可是现在他们连第一步都没能迈出去,狗腿苦着脸说,“这么个小伙子居然喜欢天天躲房子里,我们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找不到,现在就剩三天期限了,老大,你看怎么办?” 头目骂他:“活该,谁叫你们还没把握就把照片送上去?” 头目对自己的小弟骂虽然骂得狠,但他心里也焦急得很,毕竟上面怪罪下来,顶缸受罪的可是他,他咬咬牙:“软得不行就来硬的,我就不信搞不定一个外国小子!” 第37章 出生啦 程萧然睡不安稳,晚上的雨下得很大,这边夏季跟国内江南一样,雨水特别多,而且一来就是倾盆大雨,今晚的雨尤其大,还夹带雷电,农场里的动物们有些不安,牛羊咩咩哞哞叫个不停,徐谨行不得不和农场里留在这里干活的两个伙计出去安顿他们。 程萧然从床上爬起来,从窗帘后面望出去,整个世界似乎都白茫茫一片了,他坐下来在沙发上按揉自己肿胀的双腿,陈欣蕾从隔壁过来:“萧然,你睡不着吗?” 为了避免程萧然晚上突发状况,他这个房间是不锁门的,他摇摇头,身上不舒服他连说话的欲望也没有,陈欣蕾坐下来帮他按脚:“饿不饿,要不我做点东西给你吃?” 程萧然的胃口很奇怪,有一段时间吃了就饿吃了就饿,胃跟无底洞一样,有一段时间又什么都吃不下,有时候什么都吃得香,难受起来却吃什么吐什么,最近几日他就是后者的状态,人就瘦得越发厉害,陈欣蕾看着都心疼了。 “不用忙了。”程萧然从窗户边看到徐谨行回来了,“你去叫谨行过来一趟。” 徐谨行匆匆地往楼上跑,跑到门口才将直淌水的雨衣脱下来,见程萧然没事才松了口气:“有一个羊棚塌了,不过现在里面的羊都已经转移了,你不用担心外面。” 程萧然问:“你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吗?” 徐谨行摇头:“雨太大,可见度太低,我没发现什么,怎么了?” “我有些不安,我们现在这边有多少人?” 徐谨行坐在程萧然对面:“因为你情况不大对,又随时可能生,以防万一我就留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儿科大夫和一个退休之后的护工,都是非常可靠的人,都在手术室旁边的房子里呆着,你之前说感觉到附近有几个不对劲的人,我就找了两个退伍之后的佣兵,在另外一栋楼里,除了这四个人,就是原来农场的两个帮工,还有我们这边三人。” 程萧然扶着腰往后靠了靠,调整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我有点不好的预感,你看能不能再找一些人来。”这里偏远,又是晚上又下暴雨,有点事叫都叫不到人,现在只有两个武力,一向谨慎的程萧然总觉得不够安全。 其实他有些后悔,应该在几天前头一次感到不对劲的时候就转移去市区的,他现在只需要好好待产,不需要多少活动的空间,只要找个保密性、隔音功能强一点的公寓就行了。 徐谨行刚想说话,一道闪电突劈裂天空,将整个世界都照亮了,随之而来的雷鸣几乎把大地给震动。 屋子里三个人都呆了呆,然后西边火光大起,徐谨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佣兵之一,有一间堆放饲料的房子被雷劈得着火了,旁边就连着牛棚,牛都出栏了,满农场乱跑。 徐谨行赶去帮忙。 看他风风火火而去,程萧然有些歉疚,要不是为了他,徐谨行这么个大医生何须跑到这里来遭罪?忽然他皱起眉,问唯一留在他身边的陈欣蕾:“那个饲料房是离我们这里最远的吧?” 陈欣蕾怔了怔:“好像是。” 程萧然撑着扶手站起来,下面突然传来脚步声,然后是咚咚上楼的声音,陈欣蕾奇怪:“徐大又回来了?” 程萧然拉住她:“不是他!打电话给徐谨行,跟他说有人闯进来了。”他说着忽然转身,握住衣柜的把手。 这里的装修有点老旧,家具也是复古款的,衣柜上的木制把手非常长,程萧然一个用力,就整条拆了下来。 陈欣蕾张大嘴巴,这该有多大的力气? 她慌忙拨打徐谨行的手机,而门口那边,半掩的门被撞开,一个人影冲了进来,程萧然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掷了过去,正中鼻尖,那人惨叫一声倒了下去,陈欣蕾还来不及震惊或者害怕,后面又冲进来两个人,她尖叫起来:“你们是谁?” 这一个个都是人高马大,虽然脸上戴着头套只露出两只眼睛,但湿答答的紧身衣不难看出肌肉雄厚,样子极为凶悍。 他们惊讶地看了头破血流倒下去的同伴一眼,看起来像是头目的壮男骂了一句,说了句听不懂的外语,然后就冲程萧然扑了过来。 程萧然将陈欣蕾拉到身后,手里那根扶手木棍劈了过去。 “嗷!”对方尽管已经闪避,脖子还是被尖锐的一头划破,他凶狠咒骂着,和另外一人朝程萧然包抄过来,手里还拿出了黑乎乎的东西,程萧然一眼看出是电击棒之类的东西。 程萧然下腹隐隐作痛,却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和这两人周旋,一道电弧击中了他的手指,他从手指到小臂都是一阵发麻,虽然没有让木棍脱手,但动作还是滞了一滞,那头目趁机欺身,将他的手臂缠住,想要将他胳膊卸下来。 另一人扑向陈欣蕾,陈欣蕾尖叫,一面扔着所有她能抓到的东西,一面朝着刚刚接通的电话狂叫:“徐大你快回来!” 无意之间居然把对方的面罩给扯了下来。 那人大惊,他的脸被看到了! 他慌乱之下下手就毫不留情了,朝陈欣蕾拔出了刀子。 程萧然大急,一脚踹开缠着他的头目,朝那人扑去,勒住了他的脖子。 头目也朝着他扑去,似乎要抱住他的腰把他给控制住,可是他碰到了什么? 头目发怔之下,腹部遭受了重重一击,人就飞了起来,砸在门边的墙上,他脑子有点懵,看着程萧然的腰腹:“你……” 程萧然扔开手中瘫软下来的人,转头迎向他看着,慢慢走过去,一道闪电掠过,他面容极白眼神极黑,清晰地呈现出来,头目吓得魂飞魄散,转头就逃,一脚踩空咕噜咕噜地滚下楼梯。 程萧然追到楼梯口,突然感觉到一阵极为可怕的剧痛从下腹袭来,他僵住,弯腰捂住肚子,早不来晚不来…… 头目一边逃一边还回头看,他什么都看不见,脑海里只剩下那一双魔鬼般的眼睛,他慌不择路,连自己怎么逃出去的都不知道。 陈欣蕾冲过来:“萧然,萧然你怎么样?” 程萧然想起身却动弹不得,剧痛让他只能跪倒下去,捧着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气,满头都是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陈欣蕾吓得快哭了,好在这时候徐谨行终于赶过来,一看程萧然的状态也有点慌了:“你的情况不对,我送你去地下室。” 手术室在地下室。 程萧然挣扎着说:“追……” “他们去追了,你放心。” “楼上、还有……” “我知道我知道。”这么大的动静,住在地下室的儿科医生和老护工都被惊动跑了出来,徐谨行让两人把担架拿过来,把程萧然先抬下去,然后自己跑上楼,探了探门口那个鼻子被砸碎、一头血的人的脉搏,还活着,但另外一个却被扭断了脖子,死得不能再死了,那手法之凌厉让他也一阵心惊,他将活着的那个五花大绑起来,拖进储物间锁着,然后就急急忙忙下了地下室。 程萧然的情况不大好。 徐谨行飞快洗手换衣,准备好麻药:“萧然,你放松点,我要给你打麻药了,配合我好吗?” 程萧然抓住他的手,等到一阵痛过去才喘着粗气说:“能自己生吗?” 徐谨行有些为难:“胎位是正的,但你现在有些危险,你知道,我没有替男人接生的经验。”他先前去妇产科只接触过女性病人,无论是顺产还是剖腹产都亲手练习过,也问过程述年,男人生子过程也差不了多少,他估摸着自己可以做,但那是在一切正常安全的情况下,他有足够的时间观察和反应,但现在显然情况比较危急,万一出点状况,就因为差这么经验,很有可能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 他头一次对自己不自信。 他玩笑般安慰程萧然:“你放心,我就做个横切口,以后伤疤顺着皮纹生长,不仔细看不会影响美观的。” 程萧然闭闭眼,松开了手:“那就剖吧。” 被打了麻药之后,程萧然的下半身很快就失去知觉,他知道徐谨行划开了自己的肚子,扯拉着切口,他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反而昏昏欲睡起来,觉得时间过得尤其漫长,头顶上的无影灯分裂出更多的灯泡,满世界地乱晃。 他能感觉到肚子里孩子也有些不大好,用仅剩的精神力丝丝缕缕地传递过去,这让他越发头痛。 然后一声嘹亮刺耳的哭声把他的意识唤回来,那名年纪已经很大的护工将孩子抱到他头边给他看,小家伙红彤彤皱巴巴,四肢蜷缩着,闭着眼睛只知道哇哇大哭,脐带还留了好长一段,上面夹着个止血钳。 真丑,而且小。 不过人虽小,哭声倒是响亮,程萧然的鼓膜都要被震破了。 他想看得更清楚,护工已经把孩子抱走了,和那个儿科医生一起在温暖的台子上给孩子清理口腔鼻子…… 他想问问孩子怎么样,可惜人太少,徐谨行忙着给他缝合伤口,一个人不好施展,把陈欣蕾叫过去帮忙。 “孩子……”没有人理会他,好在没一会儿那儿科医生回头高兴地说:“四点八斤,标准线都没过,不过这孩子小是小了点,初步看来却非常健康,听听这声音多洪亮啊,呼吸心率也都正常,更具体的得进一步检查……” 程萧然心想,那当然得健康,他用一整支修复液喂出来的呢。 他知道孩子的伙食是准备好的,每天早上都会从一个健康的新妈妈那里取来新鲜母乳,只需要热一热就能吃,心里一放松,他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38章 棘手 程萧然是可以安心地睡了,但事情可没这么简单就结束。 徐谨行才给他缝好伤口,门就一阵急响,陈欣蕾过去看了看,回来紧张地说:“警察来了!发现死了人要彻底搜查。” 徐谨行眉头紧皱,他看了看昏睡中的程萧然,又看看一旁已经被包裹好的孩子:“李阿姨你们两个带着孩子躲到旁边房间去,欣蕾,我把这里收拾一下,你去开门让警察进来。” 陈欣蕾睁大眼睛:“让警察进来?” “嗯,萧然现在离不开人,我们都被带走李阿姨两人可照顾不过来他们俩父子,而且萧然一个大活人无故失踪也不好交代,就伪装成被歹徒刺伤好了。” 当地医院有他熟人,他自己又是医生,只要不让别人仔细检查萧然的伤口,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剖腹产的切口还是刀伤。 但徐谨行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 程萧然再醒来时,雨声还在滴滴答答地响,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洁白的新房间,像是医院,手背还输着药水,往身边一看,没有孩子。 他一惊就要坐起来,但腹部传来的剧痛又让他摔回去,震动带来的痛楚令他眉头紧皱,门外有很激烈的争执声,都是外语,其中还有徐谨行隐含怒气的声音,程萧然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门被推开,徐谨行看到他醒了,连忙走过来:“萧然你醒了!你躺着别动,你的肚子被歹徒割了一刀,可不是闹着玩的,别把伤口弄裂开。” 程萧然接收到他使的眼色,看看他,没有说话,目光转向后面进来的几个男女,除了两个穿着制服的黄种人,其余都是白人黑人,无论男女都西装革履,一派精英派头,神情严肃面无表情,一看就很不好对付。 而且他们腰间腿间都有些鼓鼓的,一看就是藏了枪。 程萧然微微眯眼。 徐谨行见他们跟进来,忍着怒火道:“我的病人伤得很重,他才刚醒来需要休息,请你们先出去!” 又对那两个黄种人说:“你们是大使馆派来的,是来维护同胞的吧?”这两人面露为难之色,那堆精英男女里一个年轻白人男子发话了,用的是流利的普通话:“徐先生,这桩案件非同寻常,我们需要尽快收集到有用的情报。” “不是已经有一个俘虏了?” “但程先生的口供也非常重要。”这个年轻白人看着程萧然,有些意外造成一死一重伤的人居然这样年轻而且瘦弱:“程萧然先生,我们是国际调查拐卖人口团伙的,现在就你这件案子成立了临时小组,现在我们需要录取你的口供,你能复述一遍当时的经过吗?” 这态度实在算不上好,徐谨行忍着怒气对程萧然说:“萧然,你别担心,就实话实说好了,我们所有人都很好,没有人受伤,你的伤也是歹徒造成的,错不在我们,你慢慢来,不急。” 程萧然肚子还一阵阵的痛,他全身无力,脑子也有些不混沌,但听了徐谨行这句话,他安心下来,这句话不是为了强调大家都没受伤,而是告诉他,宝宝很好。 虽然眼前情况好像不大对,但宝宝很好。 然后他现在扮演的角色是被歹徒刺伤的受害者。 程萧然松了一口气,正视起眼前这个临时小组,打量了片刻才慢慢地道:“你们说,那些人是,拐卖人口的组织?” 他的声音很沙哑,徐谨行忙倒了杯水喂他喝了两口润润嗓子。 “这个你不用关心,只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行了。”这些人的态度显然有些倨傲,程萧然还从中感受到一种很隐晦的敌意,他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自得,又有什么好敌视他的,但这种高高在上的审问犯人般的姿态他并不喜欢。 他简单而又敷衍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拐卖人口?拐卖人口会破门而入直接抢人?这已经不仅仅是拐卖了。结合之前好几天被监视的感觉,程萧然有种直觉,对方本就是冲着他来的。 但是为了什么,还有那个头目最后逃掉了吗?对方那眼神恐怕是发现了他怀孕的秘密,最后对视那眼他虽然用上了精神力,但时间太短,他状态太差,也不知道有没有催眠成功。 程萧然头有点痛,而眼前的临时小组精英们记录完了,那个白人依旧用一种审视而尖锐的目光看着他,用:“能重点说一说你杀害死者的过程吗?” 他用的是“杀害”,而不是自卫、反抗,这两个字里包含的情感色彩很耐人寻味,不但是徐谨行,两个大使馆来的警察也皱了皱眉头。 徐谨行沉着脸说:“这件事等我们的律师到了再说,我的朋友现在非常虚弱,需要休息,你们要口供,现在口供也有了,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先出去,不然我要投诉你们了。” 这群人还想说什么,但徐谨行叫了人,外面两个佣兵进来赶人。 这些人最终不甘不愿地离开,看那样子是不打算善罢甘休的。 门关上,安静了,徐谨行扶程萧然躺好,低声说:“孩子很好,这里是医院不好把他抱来,我会想办法让你见见他。” 程萧然吐了口气:“我睡了多久?” “一天两夜了。” “大家都还好吗?” “都好,都没受伤,只可惜我们的人那天追出去,没追上人,那伙人外面有车等着接应,我们没追上,反而路上招惹来了警察,我只好顺势把你送到医院里来。” “所以现在到底什么情况?”那些人好像反而把他当成了罪犯一样。 “当时来的当地警察态度还好,但后来说是牵涉到一个拐卖人口的大型团伙,这个据说是国际上的大组织派来的临时小组就中途插手了。”徐谨行冷笑,“不过说是什么精英队伍,但我看他们种族歧视重得很,很是介意你一个黄种人杀了个白人,处处针对,也不知道这精英专业的评价是哪里来的。也怪我疏忽了,应该提前串好口供。” 程萧然笑了下:“不怪你。”有人死了,当然要有人承担杀人的责任,不是程萧然,就得是别人来担着,而且他也想象得出当时情况紧急,哪里还有时间串口供。 “你也不用太担心,怎么说都是自卫,他们动不了你,我会处理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养好身子,别的都别管。” 程萧然也确实累得很,身体上虚弱,而且那天从搏斗开始一直到生产结束都在用精神力,他头阵阵隐隐的疼,非常不舒服。 徐谨行看着他:“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说,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程萧然摇头,他哪里有食欲,他合上了眼睛,没片刻就睡过去了。 徐谨行叹口气,看他瘦得都凹陷下去的脸颊,这次他真的是吃了大苦头了,一会儿要再给他开个营养针,不然恐怕撑不住。 徐谨行走出去脸就沉了下来,事情并没有他说得那么简单,一来是那个犯罪团伙,他们先是监视了好几天,然后有计划地掳人,还特地在雷雨夜出动,甚至用上了调虎离山的诡计,还有车子接应,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当时那种情况,他们的目标只可能是两个人,程萧然和陈欣蕾。 但陈欣蕾除了长得好看点,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她父母都是极为贫困的人,生下她发现她有病就直接遗弃了,而他并不觉得以陈欣蕾的容貌,值得那伙人大费周章地出动。 他们十有八九就是冲着程萧然来的,要不是萧然自己有本事,他早就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了。 这么一个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招惹上,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太棘手了。 二来,这个临时小组也不是省油的灯,要不是萧然现在起不了床,他们恐怕要把他拉去审讯,这种态度对他们非常不利,偏偏这些人权限挺高,完全可以越过当地系统行事,就连大使馆想要保萧然也诸多困难,一个弄不好就会升级到政治层面。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们连回国的自由都被限制,徐谨行作为一个本职只是医生的人,光靠他已经是解决不了了,他急需要支援。 他倒是有路子,他有一个朋友,在国外专门干打击剿灭某些特大犯罪集团这种事,级别权限非常高,手里甚至直接掌握着一个非常强大的机动部队,只要他肯介入,这个所谓的临时小组伍必然要靠边站,只不过那个朋友首先是傅之卓的生死至交,他也是通过傅之卓才结识对方的。 所以如果请那人帮忙,很有可能会惊动傅之卓。 程萧然这个状态,还有刚出生的孩子…… 徐谨行犹豫不下,让他最终作出决定的还是当天晚上这个临时小组的一番话。 “让萧然转院?”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皱紧眉头,“他受的伤很重,现在还在昏迷,转院是非常不明智的,而且为什么要转去码头附近的那个医院,那里条件比这里差多了。” 临时小组那个白人组长一脸严正冷酷:“我们会给他准备最专业的医疗团队,你也可以跟着,我们保证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徐谨行脸色冷了下来:“我必须知道理由。” 白人组长不说话了,一个身材妖娆的金发美女说:“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来看,那个犯罪组织会有一伙人在码头集结,然后彻底离开这个城市,我们必须把握这次机会引他们现身,目前看来,他们非常重视程先生,如果程先生出现,他们有很大可能会来。” 第39章 心疼 徐谨行愣了下,继而怒火大炙,所谓的掌握的信息,是从被程萧然砸烂了鼻子的那个俘虏口中得到的吧?可以说程萧然已经帮他们得到这个线索,他们就没有别的办法抓人了吗,反过来还要拿程萧然做诱饵。 “我不同意!你们这么做违法且不人道。” “我们有便宜行事的权限。”白人组长严厉地道:“我们追踪这个组织已经好几年,这是一个非常狡猾而且凶残的组织,每年因他们而失踪的人口有上千之多,如果这次被他们逃掉,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冷冷地说,“我想贵国也会同意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是一件造福于民的好事。” “那你就先去申请正式文书吧。”徐谨行站起来,程萧然无官无职,不是体系里面的人,就算是国家施压,也不能勉强他,更何况是这群急功近利、只为立功不择手段的人。 “徐先生,你是一个医生,应该有一颗宽厚仁爱的心。” 宽厚你妹,徐谨行脾气再好也也要被这伙人惹暴了,嘲讽道,“我们只是普通人。” “一个一出手就能杀人的普通人?”白人组长也站了起来,“我们了解过程先生的履历,他应该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但他杀人的手法连训练多年的特种兵恐怕都比不上,或许你们该解释一下这一点。” 徐谨行停下脚步。 白人组长有些自得地说:“当然了,你们可以说是那位程先生特别喜欢锻炼,但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他完全可以控制住只把人打伤吧,可他直接杀了人,防卫过当也是要判刑的。” 徐谨行冷冷地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大步离去。 走出来之后,他看着夜幕深吸一口气,摸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起,然后一个浑厚爽朗的声音传来:“谨行?好久没来电话了啊,你现在在国外?过来一起玩啊!” 徐谨行苦笑一声,听到那边背景声音有些嘈杂,应该有不少人,他沉声道:“方江,我惹上麻烦了,需要你的帮助。” 另外一个城市,一处包厢里,平板毛刺头的大汉神色一正,对一起玩牌的众人摆摆手,顿时静下来,他道:“你说。” 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的傅之卓抬起眼。 “我明白了,我马上派人了解这件事,在我们赶到前,你不要跟那些人起冲突,更不要答应他们任何事,还有呆在医院里哪也别去,注意安全。”方江站起来准备下达命令了,但不知道又听到什么,脸色变得有些怪异,朝傅之卓看了一眼,嘴里的话转了一个圈,“行,那我就先不告诉他。” 他挂了手机盯着傅之卓笑得诡异:“老实交代,你干什么坏事了,你和谨行闹翻了?友尽了?” 傅之卓皱了皱浓眉:“什么意思?谨行跟你说了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他先前在一个农场上渡假,结果一伙歹徒在暴雨夜冲了进去,他的朋友在自卫中致歹徒一死一重伤,现在自己也躺在医院里了,然后现在,DHS下的那位卡伦探员成立了一个什么临时小组,就调查这件事。” “卡伦-伯顿?”傅之卓眼中闪过一丝冷凝,“我记得那人为了立功有点不择手段,而且有很深的种族偏见。” “就是他,所以情况有些麻烦。”不仅是这个卡伦-伯顿麻烦,更麻烦的是,这个人出场,本身就表示这件事不简单,方江对刚才还一起打牌的手下说,“都听到了,现在干活去吧,都小心点,先别惊动卡伦。” 傅之卓这时候明白过来:“谨行就是说这件事不要告诉我?” “是啊,所以老实交代你对人家干了什么。”徐谨行刚才的语气虽然装得挺轻松正常,说是不想让傅之卓担心,但方江一长年搞侦查的,还是听出了不对劲,好像藏着什么秘密不想让傅之卓知道,又好像忧虑重重的样子。 可是这没有道理,徐谨行和傅之卓两人可是至交好友,徐谨行又是个温柔体贴又不失利落果决的性格,在所有朋友里,他算是最理智的人了,能让他这样,一定有隐情! 方江摸着下巴,眼眸贼亮:“你这回过来,心事重重,郁郁寡欢,一看就情场失利欲求不满,啧啧啧,你不会是兽性大发,朝老朋友下手了吧……”说着还一脸惊恐地捂住自己的领子。 傅之卓的性向他们这些朋友很早就知道了,早年因为性向,他还和家里大闹过一场,甚至在京城那个圈子里,这都不是秘密。 傅之卓赏他一对白眼,却没有心思和他闹:“我和你一起过去。” …… 知道方江会介入,徐谨行也不着急了,接到电话说宝宝闹得有点厉害,他又雇了几个保镖守着程萧然,让陈欣蕾留下来陪着,然后自己匆匆赶了回去。 陈欣蕾是白天睡过本就打算晚上和徐谨行交班的,但经历过那样的生死搏杀瞬间,她睡眠质量可想而知,到了这会儿就困得厉害,担心程萧然醒来自己不知道,就直接挨着程萧然,在病床边沾了个边缩着睡,还将手搭在他手心里,这样稍微有个动静她就能知道。 也还好这病床大,不然她就得趴在床边睡了。 傅之卓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暗淡的灯光下,苍白瘦弱的青年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瘦得好像纸片人一样,眼下是浓重的青影,皮肤下就是青青的血管,憔悴得令人心惊又令人怜惜。 可是那个女人却蜷缩在他身畔,他们依偎着,睡着还不忘手拉着手,如同所有最普通又最深情的小情侣那样,没有人能够破坏他们,没有人能够插得进去,仿佛连惊扰他们都成了罪恶。 傅之卓一路上翻涌的心情好像被迎头泼了盆冰水,他僵直地站在那里,面色沉得厉害,眼眸深不见底。 方江倒是一进来就想退出去,他可不想打扰人家小情侣,他现在要找的也不是床上这位,而是徐谨行。 他退了两步拉开门,却见傅之卓一动不动:“阿卓?” 傅之卓充耳未闻。 方江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那种冷意便是他都有些毛骨悚然。 他方江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有点怕傅之卓发疯,上一回还是十几年前了,他们还都是毛头小子,自认狂起来不计后果,但多多少少都有些束缚有些考量,傅之卓却横得彻底,直接就搅了个天翻地覆,如今他们都成熟了,可相对地,手上的能量也更大了,人都以为傅家卓少身上那股邪性随着年岁被磨砺没了,但他们却知道只不过是没有什么值得傅之卓特别动容的,以他的权势能力也没有什么能够难得住他。 就好像一团熔浆包裹在内敛稳重的壳下,一旦爆发出来,不说别人,就是他们这些好友都得退避三舍。 可是这里有什么值得傅之卓这样的? 方江想起路上傅之卓听到徐谨行那朋友的名字就豁然变色的样子,路上赶得比谁还快,心下有了答案,再看床上这两个,问题不是在那男的上,就是在女的上了。 不过想想傅之卓的性向,十有八九是那青年吧。 可他再一想,资料上说这对年轻男女是情侣,女的还怀孕了,所以这青年才激动之下奋起杀了人……方江的脸色微微有些扭曲,傅之卓这次口味有点重啊,看上了有妇之夫。 陈欣蕾睡得不是很沉,房间里进了人总有点感觉,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先撑起身体看了看程萧然,手是暖的,额头温度也还正常,昨天还发高烧了呢,说是感染。 然后她一转头吓了一跳,一双黑洞洞的眼幽幽地盯着她,她几乎叫起来,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个人,还是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即便他们什么都没说没做,单单站在哪里就给人无尽的压迫感。 “傅、傅之卓?”陈欣蕾认出了傅之卓,忙从床上下来,局促不安地说,“你来干什么?” 傅之卓的眼神从陈欣蕾腹部滑过,陈欣蕾就感觉自己被射线扫描过一样,透凉透凉的,她这才想起自己此刻应该是“怀孕”的,有一种秘密被看穿的感觉。 傅之卓慢慢走到床边,低头看昏睡的青年:“他怎么样?” “呃,就是被刺了一刀,然后发烧了,现在已经不烧了。” 傅之卓抬起头:“他怎么受伤的?” 他本来就长相俊美,此时房间里就角落里点着一盏灯,将他深刻的五官照得半明半暗,他又冷凝着脸,明明是美妙蛊惑的模样,偏偏有种让人胆战心惊的威迫感,尤其是那双眸沉沉直视过来的时候,简直让人难以招架。 本来就是编出来的谎话,陈欣蕾本就有了三分心虚,此刻在这种目光逼视下,脑子就越发混乱:“就、就打斗的时候受伤了。” “具体什么情况?” “啊?” “是谁刺伤的,用的什么刀,伤口多深多长,伤到脏器了吗,失血多少,为什么会昏迷这么久。”傅之卓目光简直能把人给吞了,“他为了保护你受伤的,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陈欣蕾快哭了,明明这人是徐谨行的朋友啊,之前见过一二回也都温温和和的,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可怕:“我、我……” “出去!” 陈欣蕾打了个哆嗦,竟然不由自主地走了出去,出来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不能让那两人独处啊,徐老大说过,萧然刚生了孩子,那肚子还没恢复,一看就能看出问题来,万一傅之卓去撩被子撩衣服怎么办? 可她再想进去,就被方江笑眯眯地拦住了:“不要着急,我看他们挺熟的,阿卓不会伤害他的,现在给我说说当时的情况怎么样?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就是谨行的朋友。”这也不是个好相与的,陈欣蕾再看看其他几个保镖都被拦在门外的样子,她就萎了,只能给徐谨行打电话。 病房里,傅之卓在床边坐下,小家伙手背上还留置着输液管,瘦得骨头关节都突了出来,手臂上的静脉非常明显,他握住他的手,有点凉:“萧然。” 不过几个月没见,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就成了这个样子,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憔悴下来的,看得出来他最近过得并不好,当初他虽然也有些清瘦单薄,但至少气色饱满鲜活。 傅之卓有些心痛。 但更多的是一种恐惧。 与歹徒搏斗,被刺伤,昏迷不醒…… 这些字眼,放在任何人身上他都毫不在意,哪怕是自己,九死一生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他从来不当一回事,但当这个小家伙摊上了这样的事,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恐惧。 恐惧他伤到要害,恐惧他就此不醒,恐惧会从此失去他,这世上再也没有他,心脏被揪紧到要炸开的那一瞬,他才恍然这个人在他心里有着什么样的位置,说放手,说成全,只不过是逼迫自己没有去想那真正的后果,其实他丝毫不能忍受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傅之卓从来没有对谁有过这样强烈的感情,看着羸弱不堪的程萧然,他目光幽沉,对自己的心意越发清晰起来:“这一次,你休想我再放手。” 他摸了摸程萧然的脸,目光落到他腹部,想要看看伤口到底如何,只是被子才刚掀起一角,一只手却压在了他的手上。 程萧然微微睁开眼,目光有些迷离,然后在傅之卓脸上渐渐清明起来:“是你?” “我吵醒了你了?”傅之卓目光柔和,“你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做什么?” 程萧然睡梦中就感觉有一道目光紧紧盯着自己,那种紧迫感让他即便睡着也不安宁,然后在傅之卓摸他脸的时候他就惊醒了。 他看了看傅之卓,又看看周围,确定自己还在原来那个病房里,他问:“你怎么来了,其他人呢?” 声音嘶哑得好像气声,这是因为睡得太久加上发烧过,喉咙太干,但在傅之卓听来却是虚弱得话也说不出来了,再看他目光无神脸色苍白,他心中一震,大为怜惜。 “你别说话,我去叫医生过来。”他起身去了门口,程萧然撑着自己的身体,想要坐起来一些,但四肢酸软身体僵硬,腹部肌肉一牵动就疼,他用手压住那边切口,低吟一声,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傅之卓回来看到他这样,忙动作轻柔地把他按回去:“你别动!你想要做什么?” 程萧然总不能告诉他,他躺得太久想上厕所,他往门口看了看,“徐谨行呢,欣蕾呢?” 傅之卓目光沉了沉,他现在也明白了,徐谨行之所以不让方江告诉他,主要还是为了程萧然,他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事,即便是这样的大事。 他轻轻地问:“你就这么抵触我?” 第40章 嫉妒 程萧然脑子还有些昏沉,傅之卓话题跳跃太大他有点跟不上。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肯告诉我,要不是我正好在方江那听到了,你是不是要一直瞒着我?” 程萧然还是听不大明白,但主要意思他领悟了,他笑了笑,朝桌子上指了指:“麻烦给我倒杯水。” 傅之卓不是会照顾人的,如果在这里的是徐谨行,他早就给他倒了,可是程萧然才在心里说他不会照顾人,傅之卓就按了床边的按钮,让床头缓缓抬起,然后才给他倒水,还试了试温度:“小心点,别呛着。” 一举一动都透着小心,纡尊降贵。 程萧然看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着:“也不是特别要瞒你,就是觉得没有必要说,毕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关系…… 傅之卓笑了下:“我以为我们至少还是朋友。” “傅先生说笑了。”做不成恋人做朋友?程萧然学不来那个境界。 “那你和方江就有关系了?” 程萧然不知道方江是谁,但想也知道是徐谨行找来帮忙的:“方江是谁我不知道,但无论是谁帮了我,我都会记着这份情,以后尽我所能偿还,我这人很讲人情的。” 傅之卓不依不饶:“你也可以和我讲人情。” 那恐怕到时候讲的不是人情,而是感情了。程萧然假笑两声,应付傅之卓太累,尤其他感觉自己膀胱要炸了,早知道当初就答应徐谨行术后留置个导尿管什么的了,他之前对插个管子在身体里挺排斥,坚决不要,这会儿才感觉到憋着的痛苦,手术切口被压迫得都有些发疼。他频频往门口看:“能帮我叫欣蕾进来吗?”然后你也可以出去了。 欣蕾欣蕾,又是那个女人!傅之卓眼里隐隐窜起两簇火苗,但他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幽幽地问:“你就那么喜欢她?她能给你带来什么?” “什么都喜欢啊,漂亮,温柔,能干。”主要能扶他去个厕所啊,他想着这会儿要是说要上厕所,眼前这个家伙有没有可能非要替他脱裤子,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他也不想冒险。 傅之卓嗤笑一声:“能干什么?遇到危险只能躲在你身后,你这次为了救她差点丢了命,她却依然畏畏缩缩撑不起来,你要替他受多少罪,收拾多少烂摊子?” 明明他自己才是应该被保护的,天知道傅之卓看到他苍白病弱的样子,多想将他拥入怀抱。 程萧然怔了怔,敏锐地感受到了傅之卓的火气,他皱皱眉:“你误会欣蕾了吧,她其实很勇敢。”之前遇到歹徒,她虽然叫得很厉害,但还能一边打电话一边朝歹徒乱挥乱打,比起吓得呆若木鸡,或是哭得天昏地暗,或是没头没脑转身就跑,或是躲在他身后拽衣服拖后腿来说,已经是非常好了,之后欣蕾也一直很冷静,还帮忙给他做手术。 想到共同御敌,想到手术,自然就想到儿子,他带出了一分真心柔软的笑:“这次真的不关欣蕾的事,她的表现真的已经很好了。” 傅之卓冷眼看他,感觉心脏钝钝发痛:“如果以后再遇到危险呢,她根本帮不了你。” “哪有那么多危险?”程萧然不以为然,“这次只是个意外,我就是个普通人,又不是天天活在刀光剑影中,难道找伴侣还要先考虑对方有没有能力为我挨刀子?” 傅之卓不愿再看他无所谓的表情,他站起来淡淡道:“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再来看你。”这个人,他想用尽一切去保护他,他却只想为别人遮风挡雨。 就因为陈欣蕾是个女人,就能得到他毫无保留的真心? 他比陈欣蕾差在哪里?不够漂亮,不够温柔,不够能干,还是不够柔弱? 他走出病房淡淡扫了眼坐在椅子上等待的陈欣蕾,毫不意外地发现她又抖了一抖,畏惧不安地看着自己:“萧然怎么样了?” 眼里的关心倒是不做假,可是他也够关心啊。他扫了眼陈欣蕾的肚子,果然还是输在不能生孩子吧? 是男是女就这么重要? 正常的家庭和婚姻,就这么重要? …… “好好照顾我?他就留下这么句话就走了?”程萧然问。 “是啊,不过他当时脸色不大好,他看着我的时候,好像要把我吃掉的样子呢。”陈欣蕾回忆着,又感觉浑身发毛,太恐怖了。 程萧然虚弱地靠在床头,他没想到傅之卓走得这么干脆,大概他的话真的有点伤到他了吧。他能为自己匆匆赶来,他是感激的,他言语中的情愫和认真,他也能感受得到,他不想伤害他,但他更无法接受他。 那么骄傲优秀的人,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程萧然看看门口,低声说:“现在什么情况?” 陈欣蕾就把卡伦-伯顿那些人刁难,以及徐谨行搬了救兵来的事说了,末了担心道:“傅之卓走了,那个方江会不会也不管我们这事了?”在异国他乡摊上这种事,实在太没有安全感了。 程萧然揉揉眉头,他没想到情况这么棘手,没人帮助,他根本无法脱身了,早知道……早知道他也不会刻意讨好傅之卓,既然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他就不会玩暧昧,留希望给傅之卓,任何意义上都是。 “宝宝呢?” “本来想你醒过来就抱给你看看的,但现在医院里好几拨人,肯定带不进来了。” 程萧然失望:“他还好吗?” “还、还好。” 程萧然急了:“他到底怎么样?” “你别激动啊!”陈欣蕾小声说,“就是哭闹得厉害,本来还好的,就是不肯吃奶,然后刚才半夜里李阿姨打电话来说哭得很厉害,徐老大就连忙赶过去了。” 程萧然心都揪成一团,那么小的一只,五斤都不到呢,这都生下来两天了不肯吃奶还哭闹,怎么受得了? 程萧然马上就要起来,陈欣蕾吓了一跳:“你别胡来啊,伤口还没长好呢。” 程萧然一起来也是一阵黑蒙,他定定神,好半天才缓过来,陈欣蕾担心地看着她:“而且你也出不去啊。” 程萧然吸了口气:“你把那位方江请过来,我想和他谈一谈。” 方江作为一个粗犷型的寸板头大汉,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除了对程萧然有些好奇之外,他走的是公事公办的款:“虽然我和徐谨行是好朋友,但你这事涉及到一条人命,除了是重要证人之外,卡伦伯顿还想以防卫过当的罪名拘留你,现在肯定不能让你离开的,如果不是你伤得太重,你现在就该坐拘留室里了。” 方江心想,想要“保释”,你去求助傅之卓啊,人家那双眼睛恨不得掉在你身上。 不过刚才阿卓神色冷郁地出了病房,不用想也知道两人谈得并不愉快。 一方面,这年轻人刚惹得他好友不高兴,他这会儿赶上去帮他忙,那不是拆好友的台吗?另一方面,他可没错过好友的失落,这种帮忙刷好感的事,还是留给好友做吧,他瞎掺和什么? 虽然应徐谨行请求,他会调查这件事,会帮忙把程萧然捞出去,但他不会过度热情。 反正程萧然得到的答案就是:今晚想离开医院,不可能,明天恐怕也离不了,至少也得后天了。 程萧然哪里等得及? 他让陈欣蕾替她守住门,然后拿出那小小一点的纽扣空间,拿了一支修复液出来。 这支修复液只有八毫升多一些,是用来培育樱桃和果苗剩下的,他伸手拿来床头的水杯,里面已经有一些温水,他倒了约一毫升的修复液进去,略摇了摇,碧色的修复液顿时融得一点痕迹也看不到。 他慢慢站起来,自己一个人扶着墙挪进了厕所,锁住们,仰头喝下。 灼烧感从咽喉一直蹿到胃里,接着是火辣辣的痛,浑身都痛,伤口最痛,那是细胞快速修复增殖产生的痛,他闷哼着,咬牙忍受,一手撑着洗手台,一手抓着毛巾架,那不锈钢毛巾架被他捏得嘎嘎作响,直接变形了。 他一直煎熬了十多分钟才浑身虚软地跪坐下来,一身的汗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他缓过劲来,小心地揭开腹部的纱布,切口已经长好了,但里面还没完全愈合,而且他人有些过虚,光靠一毫升的修复液不能完全恢复过来,但他估摸着这具身体底子太差,之前吃过整整一支修复液,现在又来一毫升,无论是此刻还是未来,都不能再承受更多的修复液了。 程萧然一身汗,但现在不敢也没时间洗澡,抓过毛巾草草擦了一把,然后走出厕所,从衣柜里挑了一身休闲服出来。 他这是VIP病房,衣柜里还给准备了新衣服,不然他只能穿着病号服出去了。 他挑的是一套黑色休闲套装,来回走动了几步,镜子里的他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比起之前半死不活已经能够好多了,还是那么瘦,但不会再给人见风就倒一折就碎的感觉了,主要是双眼精亮有神了。 他打开窗,这里是四楼,并不高,大概也没想过他这个重伤号会跳窗逃跑,下面也没人守着,但这会儿他为了儿子,也只能干干这“越狱”的事了。 程萧然轻轻一撑,跳到窗台上,然后探身抓住旁边的水管,一翻身,双脚也扒在上面,然后伸出一只手把窗户给管好,像个猴子似地从四楼的高度蹭了下来。 落地,动作轻盈,无声无息。 他往医院外走去,路上遇到了几个人,看那样子肯定不是医生也不是保安,更不是病人,他猜不是那什么卡伦伯顿的人,就是方江的人,他压低兜帽,目不斜视步履轻松地穿过去,走出了医院大门口,随手招来一辆的士,坐了进去。 正在医院门口用抽烟来排解烦躁的傅之卓目光闪了闪,追着那的士走了两步,记下了车牌号,他思考片刻,打了个电话:“病房那边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啊。”那边人回答,“女的坐在外面,男的大概在里面睡觉。” 坐在外面,为什么是坐在外面? 也就是说刚才那道眼熟的背影…… 傅之卓都没来得及叫自己的车过来,拧灭烟头拉开一辆的士的车门就坐上去:“跟上前面那辆车。” 第41章 宝宝 程萧然很快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后面也是辆的士,完全看不出车上是什么人,会是什么人呢?从医院出来就开始跟了?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伙破门而入的歹徒,那个恐怕看穿了自己的肚子,也不确定有没有被他催眠的逃掉的头目。 “开快点,甩掉后面那辆车。”他冷冷地注视着后视镜,用英语说。 司机闻言握着方向盘的都抖了下:“先生?” 程萧然对他笑了笑:“后面那个是我的追求者,总是盯着我不放,不是什么坏人。” 司机松了口气,不是什么坏人就好。 但这司机老实得很,开不了快车,根本甩不开后面的,正逢红路灯停下,程萧然看了看隔着四五个车身的那辆的士,忽然道:“下来,我们换个位置。” “啊?” 程萧然淡淡地扫过去,他没有催眠,也没有暗示,但他这气势这精神力的底子摆在那,老实胆小的司机顿时就吓坏了,老老实实地打开车门下来。 程萧然让他坐进后面,自己坐进驾驶座,因为这车在最边上,两人换位置倒也没引起多少注意,程萧然坐进去前一手压着休闲服帽檐,朝后面那的士远远看了眼。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后面的士里的傅之卓还是身体一震。 居然被被发现了。 他追得足够隐蔽,而且满大街都是这种的士,他怎么会发现的? 而且现在小家伙是要亲自开车甩掉他? 傅之卓暗骂小混蛋,他伤都没好呢,先前还连坐都坐不起来,现在居然要自己开车!他跟着又没有恶意,除了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也是想跟上去保护,以防万一。 他倒正儿八经防起来了。 但他还没动作,前面转绿灯了,程萧然那的士就离弦的箭似地冲了出去。 傅之卓愣了愣。 想到那悄然脱离医院的冷静娴熟,打开车门的利索劲,遥遥望来的冰冷锐利的眼神,还有那的士冲出去的果决和速度,心跳就打鼓一样用力地加速起来。 一个个画面组合在一起,他仿佛发掘出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程萧然。 如果说之前他表面上的成熟和内里的小脾气小倔性带来的反差,只能算是可爱,让他慢慢被吸引住,那么这个全新的程萧然就是陌生而神秘的,那种冰冷中透出来的强势和果断,还有一种不可言说的自信,处处都充满着魅力。 傅之卓的心像被轻轻挠过,又仿佛被狠狠击中,当又追了一分钟,的士司机很抱歉地说跟丢了的时候,胸腔中那股难言的激动灼然几乎到达顶点。 他这时才意识到,这次的事情起因就是程萧然杀了一人伤了一人,之前没有细想,此刻他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义。 他又漫漫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小家伙身上的气质奇怪而独特。 他撑额低笑两声,这个小坏蛋,到底隐藏了多少东西? “先生?还要追吗?” 傅之卓沉沉凝望前方夜色:“不用了。” 可他眼里的光芒却是那么锐利且志在必得,若说之前他还有几分迟疑,甚至再一次打算放弃,但这一刻开始,他绝对不会放手了。 程萧然不知道他把自己给暴露了,还给自己惹来了一个再也甩不掉的大包袱,他确认后面没人跟着之后,就下了车,给了被他的狂猛速度弄得脸色发白的可怜司机双倍车费,然后换了一辆的士,一直开到宝宝所在的小区里。 他已经跟徐谨行打过电话,所以当他走到楼层,敲了门之后,徐谨行听到他的声音并不惊奇,门打开,孩子恹恹的哭声透出来,程萧然马上就心疼了。 “你怎么自己来了?”电话里说不清,徐谨行也阻止不了,但他心里七上八下的,程萧然这个状态怎么能下床呢。 不过现在看了看,看着倒挺好的:“伤口没裂开,有没有哪里难受。” 程萧然充耳不闻:“宝宝呢,宝宝呢?” 鞋也不换就往里面走。 “哎呀,你出院了,快进来快进来,可把你盼来了,你再不来,这孩子得哭坏了。”那位儿科医生从卧室里出来,那名老年女性护工李阿姨在卧室里抱着宝宝走来走去,探头出来:“是程先生来了吗?” 程萧然看到了她怀里的宝宝,然后就挪不开目光,怔怔地走上前去。 孩子好像感应到什么一般,原本闭着眼睛一直呜呜哭,这会儿却忽然停住了,一抽一抽地打着嗝,捏着小拳头,眼睛鼻子哭得又红又肿,可怜得不得了。 程萧然心都快化了,傻乎乎地问:“这就是我的孩子?” “不是你的还有谁的?你快抱抱,这孩子谁也哄不住,脾气可大了。”李阿姨把宝宝递过来,程萧然连忙手在身上摸了又摸,小心翼翼地接过宝宝,怕自己抱不好把孩子摔了,还僵直地给捧着,挪到沙发上坐下来。 出生不久的婴儿,软绵绵的,小小的一团,托在臂弯里一点份量都没有似的,身上散发着暖烘烘的热气,还透着浓浓的奶香味,这会儿紧紧闭着眼,又长又密的睫毛被眼泪水糊成几簇,贴在小脸上,鼻头红红的,瘪着小嘴,真是怎么看怎么可怜,又怎么看怎么可爱。 程萧然低下头去,用鼻尖蹭了蹭孩子细嫩的小脸:“他一直哭吗?” “睡着了还好,但醒着的时候就不安稳,饿了哭,拉了哭,哄也哄不好,偏偏又不肯吃奶,就算吃了也是吃两口吐一口的。”李阿姨也心疼,见小东西到了爸爸怀里就不闹了,稀奇地说:“瞧他这么小一点也知道谁是他亲爸呢,这就不哭了,我们怎么哄都不行。” 程萧然摸摸宝宝软软的脑袋,那细软的头发蹭着他的掌心,痒痒的,又点了点红润的小小的嘴唇,宝宝闭着眼睛嘤哼着一转头含住了他的手指,两个小手抱着拼命地吸吮。 “哎呦宝贝,这可不是吃的。”这劲儿可真大,程萧然不敢硬扯,对李阿姨说,“奶水呢,拿来我试着喂喂他。” 徐谨行已经把奶瓶拿来了:“这是人乳,温度刚刚好,你给他试试,要是喝不惯就泡奶粉喝。” 把奶嘴往宝宝嘴里塞着,大概闻到奶香味,宝宝扭头去咬奶嘴,程萧然趁机把手指抽出来,都给吸红了,宝宝吸了两口又把奶嘴给吐了出来,卿卿哼哼似乎又想哭,闭着眼睛就往程萧然怀里钻。 哎呦,这不是想找奶吃吧?他可没奶水,程萧然一头冷汗,忙道:“再泡点奶粉来。” 儿科医生忙又拿来一个奶瓶,奶粉也是已经泡好的。 程萧然握着奶瓶哄宝宝,宝宝吸两口又吐出来,程萧然急了,不吃奶怎么行呢?又把奶嘴凑过去,宝宝又吃了两口,又停下来,又想往程萧然怀里钻。 这下程萧然明白了,这是嫌奶粉不好喝呢,他哭笑不得,这么点大怎么嘴就这么叼,他摇晃着小宝宝:“爸爸的乖宝宝,爸爸没奶水呢,你将就着喝奶粉行不,喝了奶粉才长得快呢。” 也不知是程萧然的诱哄起了作用,还是宝宝真的饿狠了,他到底还是吃起了奶,只是吃两口就哼哼两声,抽抽搭搭的好像这奶粉有多难喝,他有多委屈似的。 几个大人都被逗笑了。 “肯吃就好,肯吃就好。”李阿姨老怀欣慰,“这孩子也真是精,一样的奶粉,你喂就肯喝,我们喂就不行。” 程萧然摸摸宝宝的头:“他见不到爸爸害怕呢。” 他一手托住宝宝,一手扶着奶瓶,细细打量他的眉眼,小鼻子小眼睛都没长开,也看不出来像谁。 徐谨行却在一旁说:“像你。” 李阿姨也说:“是啊,眼睛特别像,睁开的时候又大又圆,睫毛特别长,小鼻子挺挺的,嘴巴虽然小,但棱是棱角是角,真是个俊秀的孩子。”她看看孩子,又看看程萧然,有一句话没说出来,眼睛虽然像,但看眉毛鼻子,以后长开了,应该比程萧然这个爸爸要更英俊一点才是。她做了一辈子的护工,照顾小婴儿尤其有经验,一双眼睛早就炼出来了。 “是吗?”程萧然左看右看看不出来像自己,但心里还是喜欢得不行,这孩子虽然不是他从头开始怀的,但也是实实在在在他肚子里呆了五个多月的,第一次胎动,第一次翻身,从一点点慢慢地长大,还有那些辛苦的妊娠反应,如今仍历历在目。 人对自己辛苦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果然要心疼多了,程萧然觉得,如果这孩子是别的女人给他生的,他也会爱惜,但那种血脉相连、呼吸与共的感觉肯定没有这么强烈。 此刻他看着这孩子,内心充满了感激,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是他血脉相融的孩子,他几乎有喜极而泣的冲动,他低头亲了又亲,亲完了又看:“好像都没长大。” 婴儿不都长得很快的吗?都说一天一个样。 李阿姨叹气:“不爱吃奶还每天哭闹,怎么长啊,不过这孩子身体是真的好,换做一般孩子这么闹腾两天,肯定就生病了,他就顶多是嗓子哑了点。” 孩子身体健康,当爸的比什么都高兴,正好这会儿宝宝一边狼吞虎咽地吞着奶水,一边睁开了眼睛. 第42章 冲动 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水汪汪地浸在泪液里,懵懵懂懂地看过来,那毫无杂质的眼神,能够直射入人的内心。 “啊……”他张开嘴,似乎想要跟第一次见面的爸爸来个热情的交流,奶水却从口角哗啦啦地流出来,程萧然给他擦掉,心柔软得不得了,“乖,快吃,爸爸在这呢。” 宝宝吃饱打了个响嗝,然后就开始犯困,程萧然抱着他轻轻摇晃,没两下就睡着了,他抱进卧室,却不愿意放下,靠在床头一直抱着。 徐谨行跟进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是偷溜出来的,一会儿还得回去。”程萧然说得犹豫,他心里舍不得,这孩子看不到自己好像就很不安,他要是这么一走他又闹了怎么办? 徐谨行叹了口气:“我求求方江,让他下点力气,早点让你脱身。”但这医院肯定要回去的,不然被发现程萧然偷跑出来,事情肯定就要升级了。 程萧然想起方江的态度,有些不太相信地摇摇头,那人不像会对这事多么上心的样子,他看了徐谨行一眼:“傅之卓也来了。” 徐谨行大惊:“他怎么来了?方江还答应我暂时不告诉他。”而且刚才方江到了,给他打电话,也没提起傅之卓。 程萧然叹了口气:“你和那个方江的关系,不如方江和傅之卓的关系吧?” 徐谨行神色沉了下来,叹了口气:“我和方江是通过傅之卓认识的,他会帮忙其实也是看在阿卓的面子上。”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之前我不想让阿卓知道这件事是以为他人还在国内,但他既然来了,也未必不是好事,阿卓在这边的能量虽然比不上方江,但他的影响力却比方江强很多,他认识的人也多,彻底解决这件事虽然不容易,但把你保出来对他来说却只是一件小事。” 程萧然静静地听着,他明白徐谨行的意思,这边不是傅之卓的主场,但他却有捷径可以走,保他得自由不难。 “能让我回国吗?” “那要看他肯做到哪一步。” 程萧然看着宝宝呼呼大睡的脸,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一点不想和傅之卓继续有接触,但如果是为了宝宝,他什么事都愿意做。 没有人在这个软乎乎的小家伙面前能硬得起心肠,这是他的孩子,他能为他付出一切。 他低声说:“我和傅之卓谈一谈吧。”如果他还没有被他给气走的话。 徐谨行看看宝宝又看看他,迟疑一瞬,到底说道:“你其实真的可以考虑让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相信我,他也一定会喜欢这个孩子的。” “如果这只是一个孩子这么简单,我想我会告诉他的。”程萧然抬头看着徐谨行,正色道,“可是这个孩子是我生的,男人生子,你确定他会毫无芥蒂地接受?” 徐谨行一怔:“阿卓不是那种迂腐的人,他十几年前就敢为了性向和家里闹翻,当时他手里还没什么能量呢,险些被傅家一干亲戚给逼死,被骂做怪物变态也决不妥协,他从来不是会被大流牵着鼻子走的人,就算知道你能够生子,也不会用另类的目光看待你和孩子。” 程萧然摇摇头:“可是我不能冒这个险,你别忘了,我二叔是为什么进监狱的。” 徐谨行一惊,程萧然看看他:“虽然你们都不告诉我,但我也知道,二叔是因为我们这一族的事才入狱的吧,长夷族历来遭受压迫,被视为异类,遭受无情的驱逐和屠杀,如果只是我一人也就罢了,但我上面有父母亲人,现在又有了孩子,就算为了他们也要死守这个秘密,傅之卓……”他嘴角露出些许苦笑,“我和他认识至今,才多久的时间,又相处多久过,事关生死,这个人,我信不过。” 主要是傅之卓有权有势,他一旦相对程萧然,对程家做些什么,以程萧然现在根本无力反抗,到底对什么人,才能够让他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所有的要害?至少要非常非常相爱,也足够互相信任吧? 徐谨行沉默下来,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他虽然相信傅之卓的人品,但想到当年那个惨案,可不就是京城里两大家族联手弄出来?他虽然当时年纪太小,并不清楚具体过程,但也知道那是一出血淋淋的背叛所导致的悲剧。 萧然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 他问:“如果傅之卓能够取得你的信任呢?” 程萧然看了他一眼,低头看着孩子,微微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有些飘渺:“就算这些隐患都不是问题,我也未必会告诉他孩子的存在。” “为什么?” “为什么?我现在难,也只是难一时的,又不是一个人就养不起这个孩子,可是和傅之卓扯上关系,那可能就是一辈子了,谁能保证一辈子不变心呢?变心之后孩子怎么办?我和他身份地位相差太多,这就注定了,我是被动的那一个,我不愿意给他抢孩子的机会,也不愿意给他抛弃我们的机会。” 总之这次,他不会给任何人伤害和背叛他的机会,这是他用血的代价得到的教训,是他重生之后就刻入灵魂的信条。 孩子他会藏好,他的心他也会守好。 徐谨行张大嘴巴,他实在没想到,这还没开始呢,程萧然就已经想到了变心的问题,他觉得他有点担心太过,可是回头一想,这种完全没有安全感的情况又是谁造成的? 他和傅之卓的开始,并不怎么美好。 徐谨行笑了笑,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孩子的名字想好了没有?” 这还真没有,程萧然盯着宝宝睡得什么都不知道的醉人模样,口水都流出来了,想了想笑道:“这孩子出生经历许多凶险,能安安全全到现在不容易,小名就叫恩恩吧,至于大名以后再取。” 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就为这个孩子,他也对这个世界、对重生感恩。 他点了点宝宝的嘴角:“程恩恩小朋友,喜不喜欢你的新名字啊?” 徐谨行笑着看,心里却叹了口气,程萧然对这个孩子的喜爱毋庸置疑,但对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怎么就那么决绝呢? 他一直以为萧然只是厌恶和排斥傅之卓,但现在看来,程萧然是根本就不信任傅之卓,他坚定地相信对方最终会离弃他,两人不可能走到最后,所以与其最后弄得自己难堪,弄得收不了场,不如一开始就严防死守。想要打开他的心防,第一要务是取得他的信任。 徐谨行毕竟不是当事人,他虽然有些惋惜和着急,但也不会贸然插手这件事,最终如何,就得看傅之卓的诚意和本事了…… 程萧然没有多留,眼看再过一小时天就亮了,他就离开了小区,他是和徐谨行前后脚走的。 徐谨行先去医院,替他把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然后他再顺着水管爬回四楼。 计划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程萧然刚悄悄扒开窗户,准备往里面跳,就敏锐地感觉到不对。 房间里有人! 他扒在窗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从黑暗里走过来,朝他微微笑:“有伤不好好养着,三更半夜到处乱跑,你也太不听话了。” 这时东边天空已经翻起道道鱼肚白了,并不是纯粹的黑,隐隐约约的光线中,他看着眼前的男人,那眉眼五官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还笑得那么柔和…… 语气也温温柔柔的…… 程萧然毛骨悚然,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但又不是那种危险,而是……怪怪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大手,他觉得这是魔鬼的蛊惑。 傅之卓微微偏头:“还吊在那里做什么,不累吗?对面楼层都要看到这边了。” 程萧然朝后看了看,确实那边住院楼的窗户后边有人影晃动了,他叹了口气,抓住了傅之卓的手。 本来也是要找他谈谈,求他帮忙的,这时候自然不能把人惹毛了。 但手才碰到对方,一股巨力传来,他就被拉了起来,然后一只钢铁般的胳膊锢住了他的腰,天旋地转,他被重重地压倒在病床上。 “你干什么?!”程萧然急怒,可是身上沉重的躯体压下来,他的双腿被夹住,抗拒的双手也被握住,扣在头顶,然后下巴被捏住,狂风暴雨般的吻就落了下来。 程萧然本来就非常虚弱,之前能出去转一圈,都是靠修复液强撑着,这时候早就累极了,是以只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力气,傅之卓的吻要将他吞噬一般的强势凶狠,毫不留情,程萧然几乎透不过气来,渐渐地就几乎要窒息过去。 好在傅之卓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在最后关头放开了他。 程萧然大口大口喘气,侧过身去咳嗽,好像一条脱水的鱼,傅之卓轻轻拍抚他的后背,眯眼看他因为激动而嫣红的脸颊,还有被他亲吻得红润微肿的双唇。 他喉头一紧,身下已经激动得要炸开一般,恨不得将身下这人剥光了一口吞下去,但他强忍住了,没有继续做什么,再进一步可要惹坏这个小坏蛋了。 第43章 约定 但美味在前,不做点什么又太可惜,他俯下身去密密轻吻程萧然耳后和脸颊,哑声问:“萧然,你半夜出去干什么,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程萧然缓过劲来,狠狠推开他,退到床头用力擦过嘴唇一边瞪视他,如果目光能够杀人,傅之卓一定已经被他给杀了一千遍一万遍了。 “你是不是疯了!”他是真的生气了。 “我不是疯了,我是中毒了。”傅之卓凑过去,声音低哑暧昧,“中了一种叫程萧然的毒,萧然,我想要你。” 程萧然身体一僵,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有些古怪,这人是受了什么刺激,之前还好好的。 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出去的?” “我亲眼看到的。” 程萧然想了想就明白了:“跟踪我的人是你?” “我只是担心你,没想到就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你,萧然,你有太多地方让我惊喜,你到底是什么人?”傅之卓俯身过来,程萧然垂下眼眸,傅之卓又轻笑了起来:“你不说没关系,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不会逼你回答,但你得留在我身边,你的秘密,我替你守着,闯了祸,我替你兜着,谁也不能伤害你,你不用躲躲藏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 程萧然微微嗤笑一声:“留在你身边,做被你包养的小白脸?” 傅之卓握着他白皙的指尖,轻轻地捏,眸色郑重:“不是包养,我想要和你交往,最正式的交往,我会认认真真地投入这段感情,尊重你,爱护你,对你不离不弃,除非我们彼此过不下去了,否则没有什么能够分开我们。” 程萧然敛住眼底的神色,不得不承认,听到这句话他是有些心动的,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毫无保留地护着自己,不用担心秘密会泄露,也不用担心会有谁来害自己,因为这个人会替他挡下一切,他可以对他放下心防,他们可以互相信任…… 然而软弱只是一瞬间,程萧然无奈道:“你是要动真格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那样不好吗?”傅之卓皱眉,“你担心我家族那边,你放心,没有人能做我的主,也没有人能对你指手画脚,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那真是谢谢你了,可傅先生,我的家人怎么办?就算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我的家人却会因为我和一个男人混在一起而被指指点点,备受议论。” 傅之卓沉默了片刻:“我会把他们当作我的家人来保护。”他不敢说不让任何人议论,但他会让程家人不被那些非议伤及。 程萧然揉了揉眉头:“可是我有一个女朋友,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你真的不介意吗?” 傅之卓眯了眯眼:“那正好,咱们以后孩子这一块也不用愁了,你的孩子我会视如己出,我们一起抚养。”他凝视着程萧然的眼睛,目光柔和蛊惑,“我知道你想要正常的婚姻和家庭,被世俗认可的婚姻我给不了你,但我们仍然可以组建一个家庭,我会好好对你和孩子,我们一样会很幸福,美满。” 程萧然垂眸不语,似乎在思考,傅之卓继续诱惑道:“陈欣蕾可以给你的,我一样可以给你,我会比她做得更好,再发生这样的事,我会护你周全,和我在一起,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傅之卓并不相信程萧然和陈欣蕾的感情有多深,纵然以前暗恋过,纵然相处了几个月,但绝对没有到离开对方就活不下去的地步,而且萧然还这么年轻,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子,连自己都照顾不明白,根本负担不起一个家庭的重担,萧然是不一样,是有秘密,但和陈欣蕾在一起,势必是那个辛苦受累的那一个,他也会累,也会无助,而傅之卓可以轻易解决这一切,让他过得更好。 由此种种,对拆散人家情侣,傅之卓丝毫不觉得愧疚心虚。 程萧然闭了闭眼:“你到底看上我什么?” 傅之卓笑道:“你身上有很吸引我的东西,我放不开手。” “如果我就是不答应呢?” 傅之卓伸手在程萧然头上揉了揉,程萧然有躲但没躲开,看着他略显郁闷的表情,傅之卓嘴角微翘,迤逦上扬的眼线精致到了极点,有种这个年龄的男人特有的,沉淀在骨子里的韵味。 “萧然,我不会放手的。” 程萧然心中一沉,算是明白了傅之卓对自己的执念,不过他现在有求于他,本就做好要和他纠缠下去的准备,既然如此,他对自己主动点反而是好事。 程萧然有些嘲笑自己居然要用这种手段来算计,面上却露出为难郁闷的表情:“我不喜欢男人。”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就不喜欢?” 程萧然转开脸:“可是如果我最后还是不喜欢呢?” 傅之卓心里一热,小家伙这是已经动摇了,他本来想说你一定会喜欢的,但看到小家伙紧抿的又已经失去血色的嘴唇,蹙着的眉心,疲惫的神色,还有那握住的拳头。 他在不安。 自己到底逼他太紧了。 傅之卓心就软了下来,温声问:“那你想怎么样?” 程萧然转头看了他一眼:“我们约定个时限,在这个时限内,我会尽量试着去接受你,不会有任何敷衍,但如果在时限到来之前,你先厌烦了,或者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喜欢上你,我们之间就结束。” 傅之卓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脸,程萧然一脸镇定,傅之卓慢慢地笑了起来:“时限多长?” “三年。” “这么短?” 程萧然嗤笑:“如果三年时间都无法让我爱上你,那么再持续下去也没意义了,还是说傅先生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 “小坏蛋,不要对我用激将法。”傅之卓长臂一揽就把他抱在怀里,咬住他的耳朵,“好,三年就三年,到时候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 他知道小家伙这么说是想要摆脱他,用一个三年换以后长久的自由吗?还没开始就想着逃离,真是该好好惩罚。 程萧然推开他的脸,动不动就咬人,他属狗的吗? “那就说定了,一年之后,我会去找你。” 傅之卓脸色一沉:“为什么要到一年之后?” 程萧然站起来,理了理被扯开的衣襟,淡淡说:“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全心全意投入下去,在那之前我会和欣蕾断得干干净净,但她现在还怀着身孕,我必须照顾她。” 傅之卓的神色缓和下来,这件事确实有点尴尬,他勉为其难地说:“我可以等到孩子出生……” “孩子刚出生离不开母亲,预产期还有五个多月,一年之后孩子就六七个月了,也可以断奶了。”见傅之卓脸色不好看,他也放柔了声音,“我保证,在那之后我不会和陈欣蕾再有任何纠葛。” 本来等孩子“生”下来,他就是要和陈欣蕾分开的,不然不是把人家姑娘一辈子给耽误了?傅之卓恰好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分手借口,那时候宝宝一周岁,虽然一周岁大的孩子和六七个月有很大区别,但宝宝出生比寻常婴儿要小,就这份差距就得花不少时间去追赶吧。然后到时候尽量不要让宝宝出现在人前,过个两三年大一些了,还有谁能看得出那么几个月的差别了。 程萧然反复计算,只要安然度过这一年,他可以把所有事情瞒得滴水不漏,不留破绽。 傅之卓拉住他的手:“没有转圜的余地?” 程萧然不说话。 “我去看看你都不行?” 程萧然嘴唇动了动,轻叹一声:“孩子出生后,我可以去看看你。”还是不要态度太坚决,不然把人惹毛了他也讨不到好。 傅之卓沉声笑道:“好,一年我还是等得了的,不过得先收一点利息。”话音消失在程萧然口中,程萧然忍着不适没有拒绝他。 傅之卓的吻技很高明,这个吻不像之前那么凶猛,而是极为温柔细腻的,这细腻之中就透着诱惑,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青涩得很的程萧然起先还无动于衷,告诉自己就当被狗啃了几口算了,但很快就招架不住。 他想喊停,想拒绝,傅之卓却将他压在墙上,按住他的后脑勺,来来回回亲个没完,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一丝空隙,程萧然终于火了,抬腿攻击其要害:“你够了!” 傅之卓一只手拦住那恶狠狠的膝盖,另一只手钳着他不肯放,微喘着平息片刻,然后看着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的青年,低笑起来:“你也是有感觉的,萧然,你并不排斥我。” 小家伙不知道他此刻双眸含水,急促喘息,艳若桃李的样子有多诱人,傅之卓没忍住又凑过去舔了舔他的嘴角。 程萧然狼狈地转开脸,都没力气跟他计较了。 “一年之内,不能来找我,不能打扰我的生活,也不要调查我,否则我们之间的约定作废!”程萧然轻轻踢了他一脚,“还不起开?还有,我要马上回国,你安排!” 傅之卓又笑了起来,这样凶巴巴的样子也好可爱,他恨不得一转眼就是一年之后,把这个人留在身边,最好能揣在口袋里去哪里都带着,再也不分离。 …… 不用程萧然说,傅之卓也不会让他继续留在这里受气。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一早上都没有人来打搅程萧然,到大约十一点的时候,医院上方直接来了一架私人飞机。 “我给你预约过了专家,回国之后立即做一个全面的检查,然后就好好调养身体知道吗?不要到处跑,不要让我担心。”傅之卓拉着程萧然丝毫不嫌麻烦地叮嘱了又叮嘱。 程萧然心里翻个白眼:“都说了检查我不会去,有谨行在,我不会有事的。” 傅之卓叹了口气,摸摸小家伙的脑袋:“总之好好养伤。” 程萧然忙把他手抓下来,到处看了看,松口气:“别动手动脚,被人看到。” 傅之卓眸色深了深:“听到我说的了吗?好好养伤。” “行了,知道了。”这才还没在一起呢,就唠唠叨叨不停,管得还挺多,程萧然也说不上到底是喜欢这种感觉还是讨厌,不过傅之卓的关切之心他确实是感受到了。 他就没办法再对傅之卓冷着脸,说重话。 第44章 回村安家 忽然想起一件事,程萧然忙道:“还有,谨行也是为了我才不想通知你的,你别怪他。” “可是听到你为他说情我就不高兴,你和他的关系似乎比和我还好。”傅之卓低声哀怨地说。 装得还挺像,程萧然懒得理他,转身走向私人飞机,傅之卓全程保持微笑,面无异色地目送他和陈欣蕾一起登机,但轮到徐谨行的时候,他虽然仍在微笑,眼神就有些凉,作为多年好友,徐谨行也自认消受不起这种视线荼毒:“我错了行吧,你也别皮笑肉不笑了,要不是你对人家一大好青年有那种企图,我也不会帮他瞒你。” 傅之卓点点头:“理解,不过你什么时候取得萧然的信任的?你们不是才见过一面?” 他用尽方法,花尽心思也不过是让小家伙和他定下一个三年之约,徐谨行倒是小家伙心目中可靠可信的人了。 傅之卓特想用自己的拳头招呼招呼徐谨行那张脸。 徐谨行心虚:“我和他比较投缘……” “好了,别找借口了,我答应过萧然不会探究他的秘密,他愿意告诉我我就听,不愿意我就等,你替我照顾好他。” 徐谨行松了口气:“你这次是认真的?” “你说呢?” 那就是真的了,这么多年下来,圈子里所有人都以为傅之卓只是玩玩,等时候到了,阅尽千帆了,自然会回心转意找个家世相当的女人结婚好好过日子,傅卓二家还一天到晚给他物色未来妻子人选,就连徐谨行也觉得傅之卓将来有一天会娶妻。 不是妥协,也不是转性了,而是经历得太多了,自然就会想成个家,安稳踏实地过几天日子,别的暂且不说,男人到了一定年纪总会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却没想到他会和程萧然有这番渊源。 徐谨行知道得比傅之卓多,很清楚摆在傅之卓面前的是什么,只要他真心诚意永不变心,那么他老婆儿子就都齐了,不然他什么都得不到,最受伤的还是程萧然,所以他非常忧心,忍不住提点:“阿卓,你要记住,是你逼他走上这条路的,他还年轻,本来应该有更稳当的选择,你既然逼他放弃那些,就千万不要辜负他,他不像你,他没有退路的。” 傅之卓想到了程萧然问他,他的家人怎么办,这确实是一个颇为沉重的难题。 徐谨行得不到他回应,还以为他没听进去,继续苦口婆心:“萧然这个人性子很拧,认死理,他既然答应你试试,就一定会认真投入,但一旦被伤到,也是绝对不会回头的,你可千万别做出什么蠢事来。” 傅之卓颇有深意地看着他:“你倒是挺了解他。”而且在他们眼里,怎么他就是个必然会是个负心汉似的?“放心吧,我明白的。” 徐谨行松一口气:“你明白就好。” 在私人飞机升空的同时,李阿姨和徐医生也带着宝宝登上了一架回国的航班,私人飞机停在首都机场,一行人直接先去了徐谨行的住处,程萧然对傅之卓留给他的,护送他回山城的阿洪说:“就送到这里吧,我现在谨行这休整两天,然后再回山城。” 阿洪讨好地笑:“程先生,你就别为难我了,不把你平安送到家老板会废了我的。” 程萧然脸色有点冷下来:“我和傅之卓有过约定,一年内他不能干涉我任何事,不能监视我,不能在我身边出现,即便不是他本人也不行,你想让他背信吗?” 阿洪可不敢,他无法再说什么,只好带人离开,等他们离开之后,程萧然立即换了衣服,从头大叫伪装地天衣无缝,然后小心地出了门,再次回到机场,正正好接到了从机场出来的李阿姨一行。 他接过被抱得严严实实,睡得迷迷糊糊的宝宝:“走,车已经准备好,回山城。” 等到了山城,徐谨行已经先行一步把公寓整理妥当,各种宝宝需要的东西应有尽有,一行人终于能够轻松片刻。 不过宝宝很快又哭闹起来,因为他一瞧不见自己亲爸就闹,为了防止他路上折腾,给他摄入了极小量的有助眠作用的药粉,能够撑到这会儿已经很难得了,程萧然立即抱着他哄起来,喂着他哼卿哼卿地吃了大半瓶奶,这小东西路上睡多了,这会儿倒是精神起来,吃饱喝足之后就躺在襁褓里呜哇呜哇地蹬着小腿伸着小手,兴奋极了。 程萧然累得不行还要陪他闹,偏偏这淘气包非要程萧然抱着,换谁来都不行。 “哎,你说你这么黏糊可怎么办啊?爸爸一刻都离不开了?嗯?”程萧然鼻子顶了顶宝宝嫩豆腐似的小脸,又是无奈又是窝心,不愧是他辛辛苦苦生下来的,父子连心啊,虽然他隐约有种感觉,宝宝这么粘他,应该和他们两个身上都有修复液的气息有关。 反正他是再次觉得和傅之卓定的那一年之约明智极了,未来一年里他可以安安心心陪这小东西了。 好容易宝宝玩累了,睡着了,程萧然也赶紧跟着睡,两父子睡了个昏天黑地,中间宝宝吃了奶,程萧然吃了面,然后倒头接着再睡,程萧然狠狠补了两三天的觉整个人才缓过来,把自己拾掇拾掇就赶早回了樱花村。 经过这次,他发现外面的世界太乱,哪里都比不上自己的老窝,未来一年他打算哪里也不去了,就在樱花村里窝着。 几个月不见,樱花村变化极大,最醒目的就是路全部修好了,一条条宽阔平坦的水泥路、石板路在乡里横卧竖趴着,三轮车、小卡车在上面开着,许多地方都在造新房子,热火朝天的,还有的已经造好了,方方正正崭新崭新的房子排了好几排,看着心里就舒坦敞亮起来。 程父早已得到儿子要回来的消息,准备好了饭菜,还亲自到村口去等着,因此全村的人都知道这位带动全村致富的年轻后生回来了,程萧然走在村里的时候,就一路碰到来打招呼的人。 到了家还被问这次出去学了什么回来,村子往后该怎么发展,一个个急的,让程萧然哭笑不得。 他这次出国,也确实是打着出去学习的旗帜的,以后有点什么动作也更容易令人信服,他忙说了几句场面话,让大家先回去,然后和程父来到了大周山背面的山坳里。 “就是这个地方,地方大,清静,你和宝宝住在这里最好了,赶明儿我带人把前面的路给堵起来,保证没人能够打扰你们。” 程萧然看着那被清理出来的空地,那里是挺平坦,但周围还是挺多草木,这里常年没什么人来,蚊虫太多。 他看上的是半山腰,那里有一处平坦的坡地,周围树木什么的也少,非常开阔。 “就那里吧,在那里建个房子。” 程父一看:“半山腰的,爬上爬下都麻烦,带着宝宝也不安全啊?” “上下山就当锻炼身体了,等宝宝会爬会跑还没着呢,看紧点就是了。”程萧然说,“我是打算在这住一年呢,还是挑个好地方住得舒心点。” 第二天程萧然就雇了工人队来山上开路,他们就像开荒一样,一级一级地砌台阶,花了整整十天才把路铺到五十多米高的海拔,然后把大坡地处理一下,就开始搭房子。 这事没有瞒着村里人,要瞒也瞒不住,大家知道程萧然这是为了女朋友养胎,特意另外挑了地方住,嘴里说是理解,但转过头都觉得这对年轻人有病,好好的房子不住,非要窝到深山里去。 不过这会儿村里人不少都在翻修或者新建房子,来来去去都是工人,程萧然这边的动静人们看了几天也就没当回事了,工人们在大周山里进出也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房子搭得很快,是程萧然特地买的一栋可拆卸的迷你别墅,全部运到山上,然后在地基上搭一下就成了。他还去了一趟市场,把所有需要的物品都买了,在别墅里一一安置起来。 布置得像样了,还晾了好几天去去潮气,程萧然先是大摇大摆地把陈欣蕾接过来,然后又在一个夜晚偷偷地把宝宝也接过来,村里谁也不知道大周山后面的别墅里多了一个小娃娃,还以为就只有一对快要结婚的甜蜜小夫妻,程萧然也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当起了全职爸爸。 在程萧然手忙脚乱地照顾孩子的时候,傅之卓也查清楚了他被攻击的缘由。 他此刻手里捏着两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片草原,年轻俊逸的男子漫步其中,一张微笑低头微微合目,一张迎风远望,目光沉静悠远。 他眼里却浮现冰冷入骨的杀意,声线却是漫不经心的:“也就是说,那个组织的人无意中发现了目标,并拍下他的照片,组织奇货可居,急不可耐地把照片送出去讨好客人,然后一个大客户就看上了目标……” “这个组织为了不让那个大客户失望,就采取了特殊手段,直接登堂入室地抓人?” 傅之卓手指敲了敲桌面:“有意思,有意思,朗朗乾坤之下,看中谁谁就是自己的货物,引诱不出人就直接带枪抢人,贵国的治安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对面坐在沙发上,穿着制服的中年白人满头大汉却不敢擦:“傅先生,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第45章 攻克心上人的办法 傅之卓笑了:“给我交代?我需要什么交代?只是这么一个明目张胆的以活生生的人作为交易对象,甚至占了不少人命的组织实在对社会是个巨大的威胁是不是?” 中年白人终于明白过来:“傅先生需要在下做什么?” 傅之卓看了中年白人身后那个年轻白人:“我要你授权给我,让我的人有特别行动的权力,另外集结所有海上和空中的力量,随时待命。” 中年白人大惊:“你想做什么?” “我已经查到,这个组织主要势力在海上,自然是要一举摧毁。”傅之卓毫不留情地说。 年轻白人,也就是卡伦-伯顿忽然说:“你知道组织在哪里?要不是你们非要把程送走,我们已经抓到了更多的线索,既然程是组织的重要目标,我再次提议让他做诱饵,这是最好的办法,事半功倍。” 傅之卓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冷到极点,仿佛看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尸体。 卡伦-伯顿所有的话都卡在嗓子眼里。 傅之卓收回目光:“迈尔先生,这个人我不想再看到,还有,我的建议你最好采纳。” 迈尔从办公室里出来,背后的衣服都湿透了,卡伦伯顿非常不愤,冲上司抱怨:“迈尔先生,这个黄种人简直欺人太甚,他算什么东西,这里轮得到他来说话?居然还对你指手画脚起来……” “你给我闭嘴!”迈尔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才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你知道那是谁吗?你知不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 卡伦-伯顿一脸茫然:“他不过是一个商人,最多,最多以前当过兵,早就退伍了……” “你这个蠢货!就知道这点东西也敢出来混,我就告诉你一点,所有和他作对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记住,是所有!” 迈尔吼完就阴沉不定地看着前方,傅之卓这个人太邪门了,他知道的东西太多,眼光太毒,下手太狠,曾经无数次就是在最恰当的时间爆出他的敌人的丑闻,令其身败名裂。 谁没有点阴私呢?谁没有点软肋呢?可是天底下所有的阴私和软肋似乎都在那个男人手里掐着。 他不从政,却用手里的情报把许多人拉下马,因此结交或是震慑了太多权贵,以致于没有人敢动他。 他不从军,却在退伍多年之后的现在还在国际上鼎鼎有名,哪里出现了顽固棘手的恐怖分子、犯罪团伙,都喜欢暗暗给他递邀请函,请他来帮忙。 他只是一个商人,所缔造的商业帝国却庞大得可怕,惹恼了他,都不用做别的,掐断你的经济链条就能让你跪地求饶。 这样一个人,多少人恨得牙痒痒,可是又有多少人敢和他撕破脸皮? 好在这次他大张旗鼓为的也是抓捕那个违法组织,迈尔苦中作乐地想,最后功劳也能有自己一份,也算不错了。 …… 海上某船上。 “哎呀哎呀,京城卓少盯上我了?真是不胜荣幸啊。”一个有着一双大海般湛蓝眼眸、容貌俊美无俦的亚麻发男子窝在沙发里,如同一只慵懒而又优雅的大猫,慢吞吞地叹了一口气。 他将手里的照片放在茶几上:“美人跑了不说,还被一樽煞神给盯上,我可真是倒霉透了。” 那照片上不是别人,正是那被偷拍的程萧然。 一身复古式黑色西装,看起来就像西方贵族家庭中的管家的中年白人内心吐槽,小伯爵你既然知道那是一樽煞神,你还这么悠闲真的好吗? 他弯腰恭敬地说:“小伯爵先生,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蒙奇叔叔,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称呼我的时候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小字,我可一点都不小了。” “是,小莱特伯爵。” 莱特:“……” 有一个死心眼的管家最讨厌了。 “小莱特伯爵,恕我直言,我们再不走,就要和那位傅先生撞个正着了,那位可是您父亲也不愿意招惹的人,到时候您恐怕又要被禁足了。” 莱特伯爵俊美无暇的脸终于颓败下来,禁足什么的最讨厌了,明明他都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本来这次想讨好雅恩叔叔的,有他在我父亲面前说情,父亲一定不会动不动就禁我的足。”莱特伯爵又拿起照片:“蒙奇叔叔,你看这个人真的很像雅恩叔叔的情人吧?” 蒙奇耿直地说:“小莱特伯爵,恕我直言,陆先生还不是雅恩先生的情人,不过照片上这位先生确实挺像陆先生的。” 莱特伯爵白他一眼:“什么先生?这明明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我本来想把这个小男孩带回去,雅恩叔叔追着陆叔叔那么多年还没把人追到手,如果这时候出现一个年轻这么多的陆叔叔的翻版,你说雅恩叔叔会不会变心?陆叔叔会不会紧张,哎呀,如果能帮雅恩叔叔抱得美人归我可就是大功臣啦。” 就再也不用动不动就禁足啦。 可惜现实太残酷,那个废物的组织居然没带回来人。 “唉,傅之卓肯定查到我了,把这个组织的情报送给他,当作赔偿礼,希望他别揪着我不放啦。”莱特伯爵边说边在心里想,能让人这么紧张,漂亮的小男孩到底是傅之卓的谁呢。 或许可以查一查,要是没什么关系,他就偷偷带走好了。 管家蒙奇看了他一眼,小伯爵先生又在想什么不靠谱的事了? “小莱特伯爵,照片还要给雅恩先生看吗?” “看什么看啊,等找到真人了再说吧。” …… 程萧然没想到自己才安家下来没几天呢,就接到了傅之卓的电话,那个组织落网了! 虽然没有一网打尽,但他们在海上的一个大型而混乱的交易会被抓个当场,现场比扫黄现场也没好多少了,因为组织的客人都是一些权贵人士,所以这一次落完的人很多。 不过那也大多是外国人了,程萧然一个也不认识,也就没有任何感触,倒是那个看上了他的大人物,傅之卓说:“据说只是一时好奇,我查过,那人倒并不是组织的常客,接触这个组织也是为了调查对方的,就姑且先相信他,以后有机会,我会替你教训他。” 程萧然怔了怔,笑道:“算了,既然人家也是查案去的就算了,更别说还是什么伯爵先生,就不要和他为敌了,就算没有他,也可能有别的人看上我,被那个组织盯上了,总有这么一趟的。” 傅之卓在电话那头声音都低沉了下来:“萧然,你在担心我吗?担心我和那个伯爵对上会对我不利?” 程萧然沉默一刻:“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的是特别麻烦你。”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为你麻烦,我甘之如饴。” 程萧然忍不住别开脸,即便那人不在眼前,听到这种情话他还是有些不自然,他清了清嗓,没好气地道:“讲人话!” “萧然,我想你了。”傅之卓立马声调一转,无比正经地说:“从我们分开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一年过去二十四分之一了……” 这没法对话了,程萧然随便丢了句:“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可挂断之后又觉得自己似乎态度过于冷硬了些,怎么说人家为了他的事忙了半个月,又看看远处婴儿床上呜呜哇哇自己跟自己讲火星语的程恩恩同学,他叹了口气,拿起手机,一则短信写写改改,最终发出去一个“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收到短信的傅之卓挑了下英眉,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他似乎知道该怎么打动小家伙了,强硬的只会让他反感,反而你软下来,示弱,他也会跟着软下来,当自己足够“柔弱脆弱”时,他甚至硬不起心肠对你说重话。 小家伙看起来油盐不进,其实是一个特别心软的人。 傅之卓想着,自己的心也跟着柔软无比。 真的……好想念,好想见他啊。 …… 一转眼程恩恩同学就满月了,满月酒没法办,家里除了程父、九爷爷,也没有别人知道程萧然自己生了孩子,他在小别墅里自己做了几个菜,自己跟自己庆祝。陈欣蕾因为还有自己的课业和事业,已经悄悄离开了,小别墅里就程萧然一个人,不过有宝宝陪着,只会忙不过来,根本不会有寂寞的时候。 他摆上菜,倒上小半杯红酒,想了想,给宝宝穿上可爱漂亮的新衣服,戴上毛绒绒的帽子,眉间还点了个红痣,然后抱过来怕了几张照,有宝宝个人照,各种姿势都有,有合照,还有把菜肴也给拍进去的。 乐衷于拍照,这还是向老护工李阿姨学的,她说孩子一天一个样,一转眼就长大了,得把他一点一滴都给记下来,不然转头就忘了,她照顾过太多孕妇和小孩,十个有九个里后悔没在孩子小时候就拍照录像什么留做纪念的。 程萧然一想也是,留作纪念以后看看既有意思又有意义,就迷上了给宝宝拍照录像。 第46章 年纪大会疼人 程萧然这种玩法,宝宝起先还给面子,但时间一长就咿咿哇哇叫起来了,大热天给人戴一顶毛茸茸的帽子,这是要热爆的节奏啊,就算山上凉爽,风吹啊吹,但也很热好吗? 宝宝这会儿还只会躺着,穿着纯棉透气的天蓝色小短袖短裤,衬得那小胳膊小腿越发跟莲藕似的,一蹬一蹬,那手脚上套着的银镯子上的铃铛也跟着一响一响,小家伙伸长了手想拽下头上的帽子,奈何胳膊实在太短,小手也没力气,怎么也没法把帽子拽开。 程萧然不负责任地在一旁笑得打跌,一边照相机喀喀喀地拍着,知道宝宝“啊”的一高声,显然是不乐意了,他才上去抱起那软软的小身子,好心地替他摘去帽子,然后剥了个葡萄,用小勺子捣烂成糊状,然后挖了那么一丢丢的果肉到他嘴里,权当作抚慰。 “啊啊……” “小馋猫,你不能多吃知道吗?”程萧然捏捏他腮帮的软肉,养了一个月好歹养出点肉了,虽然个头还是小,但这个白里透红的软嘟嘟的肉感,还有这灵活劲儿,绝对是健康得一塌糊涂,不然程萧然也不敢给他吃水果。 这小东西什么都好,就是越发贪吃起来,七八月份,大周山上春天种下去的果树有不少都结果了,桑葚、蓝莓、黑加仑,还有山葡萄和李子等等,因为当初果树每个品种只有寥寥几棵,所以这些水果也没拿出去卖,就是在网上每天看情况限售个几斤几十斤的,探探反响,也是打打广告,免得网店长时间没东西卖而彻底沉寂下去,剩下的大部分的水果则是自己人内部消化了。 程萧然这里自然天天都有新鲜水果送过来,他爱吃,不过没想到宝宝比他更馋那些水果,大概是修复液培育出来的水果,这小东西鼻子贼灵,知道那是好东西,就天天咿咿哇哇地想往上面扑,不给也不会哭闹,就眼泪汪汪地盯着你,或是一整天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程萧然哪里敢给他吃啊,可被他这么一弄又狠不下心,实在没办法了,就榨了果汁,用筷子蘸点给他尝尝,他舔筷子舔得津津有味,也没有什么不良的反应,程萧然也就放心下来,不过每天也不敢给他多吃,最多一勺的果汁或是一点点捣得烂烂的果肉,才一个月大呢,别吃出毛病来。 “啊……”宝宝好像也知道每天的份都是固定的,软软地叫了一声也不闹,程萧然知道他睡觉时间又该到了,抱着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没一会儿人就已经呼呼大睡了,那嫩嫩的小脸靠在他肩膀上,没牙齿的嘴咧着,口水都浸透了程萧然的衬衫。 “真是小猪。”程萧然爱怜地把他放在婴儿床里,擦去嘴角的口水,歪着头看了又看,又忍不住俯身亲了亲那光溜溜的大脑门,然后把蚊帐放下来,自己去换了一件衣服。 “宝宝睡着了?”他换完衣服出来,程父也来了,后面还跟着李阿姨,程萧然笑着点头:“睡着了,这一睡能睡到吃午饭,下午就麻烦爸和李阿姨了,我争取在天黑前赶回来。” “那是我孙子,有啥麻烦的!”程父不高兴地说,李阿姨也说:“我就喜欢这孩子,看着就让人疼到心里去。” 李阿姨一辈子没孩子,几十年里都在照顾别人的孩子,既有耐心又有爱心,而且对恩恩宝宝是真的很喜欢,程萧然也放心她,不然也不至于回到樱花村了,还和她有联系,这次就是他要出门,担心程父一个人照看不过来,就请了李阿姨过来。 程父把手里的果篮给他:“喏,都给你摘好了,都是最新鲜最好的水果,你直接提过去吧。”他走到一边对程萧然低声说,“在那边陪着你小叔好好说会话,孩子的相片带了?让你小叔也瞧瞧。” 程萧然笑着听完:“放心吧爸,我知道的。” 他拎着果篮下山,走出大铁门,又锁好铁门,车子已经停在树荫下,他走过去,程晓杰探出头:“快上来。”又看了看铁门,打了个哈欠:“真不知道你们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鬼,来这么远养胎也就算了,还要住山上,还要弄扇铁门拦着。” 程萧然笑了笑:“以后有机会告诉你为什么。”程晓杰也不废话,从大周山背面沿着新修好的路开到了村子里,然后下车:“我说,你自己开真的行?要不还是我载你过去吧” 程萧然摸出驾照摇了摇:“放心吧,我开车技术只有比你好的。” 程晓杰羡慕地道:“出个国连驾照都考来了,什么时候再去,带我一起去玩呗。” 程萧然笑着摇摇头,国外太危险,没什么必要他是没出国的打算了。他发动车子开出村子,然后径直下山,看了那本驾照一眼,这驾照自然不是他去考的,而是傅之卓给他弄的,以前没有驾照实在不方便,他只是在电话里提了一句,第二天驾照就邮寄过来了,那人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想要表现。 他摇摇头,把驾照放好,今天是恩恩宝宝满月,也是程家小叔的生日,往年这个日子都是不过的,程述年不希望家人去得太频繁,但今年不同,程述年回家一趟,关系就一下子亲密了起来,而且他也想知道小宝宝和程萧然的近况,两天前通过电话,就敲定今天由程萧然去看望他。 程萧然对这个小叔的感觉有些复杂,一方面这位有可能是他的亲生父亲,另一方面,程述年显然知道很多事情,什么种族危机之类的,程萧然自己其实不大在意成为谁的目标,程家隐居樱花村也无所谓,但他现在有孩子了,自然不希望恩恩未来出现什么危险,到底现在还有谁会针对长夷族,这个事情必须弄清楚。 程萧然忽然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不过那人已经在烈阳下朝他挥手了,他只能把车靠边停,车窗降下来,一股热气就扑面而来,他离奇地抬头看去:“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傅之卓被太阳晒得都要冒烟了,摘下鼻梁上的墨镜,指了指车里:“能让我先上去吗?都要被烤熟了。” 程萧然转头看看前后的车流,单是看着浓烈的阳光、感受这火辣的暑气就知道站在马路上的滋味有多酸爽了,偏偏他还没看到有哪辆车像是属于傅之卓的,无奈之下他只好打开车门:“上来。” 傅之卓笑了,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上去坐上去,车内的冷气让他长长透出一口气。 程萧然把车窗打上去,从后座拿了瓶水和一条毛巾给他:“擦擦吧。”身上铁灰色衬衣都湿透了,贴在身上,显示出结实的胸肌和线条流畅漂亮的手臂,额角有汗珠从发根渗出,滑过眉峰、下巴,倏忽隐入衣领。 程萧然收回目光继续开车:“大热天的,别告诉我你是被人丢在大马路上。”这是专门等在这里拦截他的呢吧? 傅之卓也没狡辩,一口灌了半瓶水:“我这不是想你了吗?” 程萧然面容漠然:“傅先生,我记得……” “一年之内不能打扰你的生活,不能探听你的动向,更不能让人知道你我的关系。”傅之卓一手搭在程萧然的座位上,凑过去,声音就低了三度,“可是我想你了,你不让我去你那,我只能在路上拦你,为了不错过你,我等了一个多小时呢,皮都要被晒裂了。”当初从军或是出任务时,再艰苦的时候都有,晒一个小时的太阳连毛毛雨都算不上,但这不妨碍他装可怜,“萧然,这些日子你想我没?” 一股热气靠过来,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笼罩住,更兼低沉沉的醇厚声音跟羽毛一样挠着耳朵,程萧然冷着脸把他推开:“别闹,在开车。” 傅之卓却趁势抓了他的手放在唇边一吻,程萧然的表情几乎要破裂,凶狠地瞪他一眼,傅之卓低笑了起来,虽然很想停下车把小家伙按在座位上深深亲吻,但他知道不能惹急他,张弛有度非常重要。 之前他还不愿意和他通电话呢,是他一天一个电话坚持不懈地打,才换来两人从丝毫不联系到几天一个电话,这次要是不让他反感,以后是不是可以利用这种机会常常见面? 他深吸一口气退开来:“你要去给你小叔庆生?” 程萧然脸上有些绷不住,因为这人虽然坐得够端正了,但那目光太露骨了,火辣辣地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当他是死人啊? 程萧然在心里反复催眠自己无视他,这才淡淡回答:“不能算庆生,就是去看看他。” 衬衣前面口袋里还有宝宝的照片,程萧然斜了这个不速之客一眼,恨不得他立即消失:“到哪里下车?” 傅之卓笑道:“我陪你去看小叔。” 这都直接叫上小叔了,程萧然很不留情地道:“我小叔没大你几岁,别把他叫老了。” 傅之卓果然受到会心一击:“萧然,你是嫌我年纪大?” “这不是明摆的事吗?” 傅之卓垂眸一叹,程萧然以为他终于被打击到能消停了,他居然很快又露出笑容:“没关系,年纪大懂得疼人,萧然,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程萧然几乎要被他打败了,这家伙别看人模人样的,耍起无赖来程萧然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可恶的是,装可怜也好,卖乖也好,明明知道是假的,他偏偏还硬不起心肠,程萧然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吃这套的。 第47章 另一个父亲 人家摆明了要赖着,程萧然又不能半路把人扔下车,只好载着傅之卓去了监狱。 因为是提前通知过的,这次他们很顺利地通过检查,而且是那位赵牧赵上校亲自出来接他。 “我小叔最近还好吧?”程萧然把两篮水果都给了赵牧,这人怎么也是照顾程述年的,是程述年在这里的唯一依靠,程萧然自然对他态度不一般,“自己家种的,味道不错,一篮给我小叔的,一篮给你的。” “还有我的?”赵牧道了声谢接过去给了警卫员,一边对程萧然说:“他挺好,知道你今天要来,一直很高兴。” 赵牧现在把程萧然当作晚辈来看待了,一路领着他走,长年冷硬的脸上甚至带着有些生疏的笑容,看得路上碰到的人一个个都惊恐地张大嘴巴,没多久就走到了探亲的房间。 一进去就看到程述年坐在桌子一边,穿着一件汗衫,看到程萧然就露出了笑来,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表情,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他看着比上次回樱花村的时候要更清瘦点,但精神不错,程萧然叫了声小叔:“小半年没见,小叔你好像又瘦了,这里伙食不好吗?还是你没有好好吃饭?” “有按时吃饭呢,胖不起来也没办法。”程述年看着程萧然说道,自从上次别后,一直在担心他,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自然就瘦了,不过看样子,这几个月来萧然挺好的,看这气色比之前还要强,他就放心了。 程述年的目光落到紧随程萧然进来的傅之卓身上,目光微微一缩,又是他。 “你是……” 程萧然只好介绍道:“小叔,这位叫傅之卓,是我朋友,上次你回来应该见过他的。” “程先生。”傅之卓主动打招呼,他在程萧然面前无赖,但对着这没比自己大多少,看起来瘦瘦弱弱容貌秀丽得惊人的程述年,还真叫不出小叔两个字,虽然他知道这位程家小叔其实是萧然的生父。 “不知道你对我还有印象吗,这次我陪萧然来看你,你不介意吧?”叫不出小叔,但尊敬的态度是足够的。 程述年颇有些惊奇,对傅之卓这样的人物,未见其人时就已经久仰大名了,甚至二十多年前他在那个圈子里混的时候,就常听到这位傅家的小太子又怎么怎么了,又哪里会没印象?只不过上回在樱花村他还担心他对萧然不利,将其视作危险人物,没想到萧然竟会带他过来。他看看两人,微微笑道:“当然不介意,你和萧然是好朋友?” 傅之卓看了程萧然一眼,笑道:“目前是这样的。” 这话有点奇怪,但他眼里的爱恋又骗不了人,程述年若有所思,程萧然暗暗翻个白眼,他总不能拆穿傅之卓说他是死皮赖脸硬跟过来,两人之间也没什么纯粹的友谊,他跟傅之卓说:“你先去外面坐会吧,我跟小叔单独说说话。” 赵牧很体贴地道:“我安排你们去草坪上走走。” “多谢了。”程述年道。 赵牧打开门通向一条走廊的一扇门,:“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穿过走廊,外边是一个大草坪,有一条爬着爬着藤蔓的长廊,淡紫色的花朵层层叠叠地垂挂下来,煞是好看。 长廊下很阴凉,长椅也很干净,程萧然扶程述年坐下,程述年忙低声问:“宝宝还好吗?” 程萧然知道他第一个问的就是这个,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拿出纸袋,里面是五六张照片:“我带了照片过来。” 程述年看着照片一怔:“和你很像。” “大家都这么说。” 程述年一张一张细细看过照片,有宝宝只穿一件肚兜,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有偏着头好奇地看着镜头,伸着小手想抓的,有看着一串葡萄口水直流,那馋劲看得人哭笑不得的,还有一张是程萧然抱着宝宝站在院子里,朝着镜头一起笑,背景是辽阔远山,悠悠晴空,这对父子脸贴在一起,笑容和眼神简直如出一辙,让人看了能瞬间忘记所有烦恼。 程述年的目光越来越软,盯着最后一张看了半天:“长得很好。” 儿子被夸程萧然最高兴了:“能吃能睡当然长得好,我请了个年长的护工,专门就是照顾小婴儿的,都说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孩子,醒的时候呢特别好动,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精神。” “能吃能睡能玩,这样就最好了,当时你爸说你迟迟不生,我还担心了好多天。”程述年转头看着程萧然,轻叹道:“当年你还那么小,一转眼,你都当爸爸了。” 他在程萧然脸上寻找那个人的痕迹,他们长得很像,尤其是眉毛和眼睛,有时候眉间的神韵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记忆中那人更为温柔,而同年龄比较下来,萧然则更为沉着,但这沉着里又透着股掩不住的灵气和锐气。 萧然的性格好像比当年那人更鲜明和强势,一看就是倔强不妥协的,这样似乎更有利于保护自己。 “你现在是爸爸了,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多想想宝宝,对了,宝宝名字取了吗?” “取了小名,叫做恩恩。” “恩恩?好名字。”从这个名字来看,萧然对着孩子的到来心里应该是感恩的,比起怨恨和后悔,这样自然是更好。程述年有些不舍地把照片还给他。 “小叔你要不留着吧。”程萧然自然看出他的不舍。 “不用了,这些照片包括宝宝的所有信息,你都要小心不要泄露出去。” “我知道的,小叔。” 程述年迟疑了片刻问:“那个傅之卓,他是不是在追求你?” 程萧然一怔:“这都看得出来?” “他看你的眼神,是看着爱人的眼神。” 爱人…… 程萧然默然,那家伙非要表现得那么明显吗?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连小叔都看出来了,傅之卓说喜欢自己,十有八九不做假。 “那你呢,你也喜欢他吗?” “我?”程萧然有些茫然,如果在一个月前,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不喜欢,可是经过这一个月,他其实也有些不确定了,“大概是有点好感的吧,他追我追得紧,反正也逃不掉,不如给彼此一个机会。” 只是他是不敢轻易动情的。 一个人的喜欢到底能维持多久?傅之卓现在对他是很上心,但到底将来会不会厌倦谁也说不准,程萧然是死过一次的人,对感情的事很虔诚也很谨慎,一旦决定接受一个人,那就是做好了一辈子的打算,如果对方只是抱着玩玩的念头,或者以后变心了一个好聚好散打发了他,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程述年还有什么不懂的,他也是过来人,萧然显然对那傅之卓也不是完全没意思的,他回想着,那么个背景经历和外貌都相当出色的男人,又是主动追求方,想不心动也难。如果萧然再心软点,傅之卓再追紧点,这两人没准就成了。 “他什么态度,是想随便玩玩,还是对你们的未来有打算的?” 程萧然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不过看着不像是只想玩玩的。” 程述年想,他该找赵牧好好了解了解这个傅之卓的为人:“那他知道恩恩的存在吗?他不介意?” “他知道我有孩子,但还以为还在陈欣蕾肚子里,我没让他知道恩恩。” “这样是对的,以后就算让他见到恩恩,也别让他知道恩恩是你生的,男人生子本来就很难让人接受,这还是你和别人的孩子。”是个男人就不会不介意的。 “小叔。”程萧然看着程述年道,“傅之卓其实就是恩恩的另一个父亲,只不过他自己也不知道。” 程述年震惊:“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来话长,总之我现在很犹豫要不要让傅之卓知道恩恩是他的孩子,小叔,你告诉我到底那些对付我们族人的人是谁,曾经又发生过什么事,不然我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做。” …… 赵牧看着那个在自己地盘上悠然闲适好像这里是他家一样的人,哂笑着抱臂靠在窗边:“见家长?嗯?”还把自己弄得那么惨,装可怜?手段倒真是多。 赵牧一点都不意外傅之卓会跑到这里来,因为在他们到来的半个小时前,那个叫阿洪的助理已经过来跟他通过气,要不是不想让程述年就等,他都不会放傅之卓进来。 傅之卓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白色休闲服,清清爽爽,连头发都洗过了,看了眼阿洪递来的手表:“换个运动型的。” 阿洪忙去一堆盒子里找,以备不时之需,他带了好多条手表出门,都是贵到离谱的名牌表,他翻出一条看起来最朴素普通的运动手表,恭恭敬敬地呈给傅之卓。 赵牧翻了个不大的白眼,这人就是这样,有机会就天天在人面前炫富,都说穷人玩车富人玩表,他们这个圈子里,换了个什么限量级跑车就是值得出去炫一圈的事了,这人却一段时间就换一条几百上千万的表,而且还做得很低调,殊不知就是这样才越发引人窥探,但凡有傅之卓出现的地方,就有一群人往他着装上、佩饰上、手腕上瞄,俨然如一座行走的多宝阁。 赵牧和傅之卓气场不和,交情也不深,就是因为两人性格和作风相差太大。 如果说傅之卓是低调的奢华,赵牧就是……真正的低调,手里没几个钱的那种,简而言之就是穷屌。 傅之卓一边戴表一边淡笑道:“在心爱的人面前自然要时刻保持最好的状态,不然像你这样,十年如一日穿个制服,还冷着张脸,谁看得上?干耗了十几年了吧?” 他自然看得出来也查得出来,赵牧对程述年有意思,只不过从头到尾都只限于赵牧的单相思。 这言语中的轻嘲让赵牧额角跳了跳:“肤浅。” “能抱得美人归,别说肤浅,就算低俗我也认了。”傅之卓一派甘之如饴,“而且一个人的外形,打理得好那就是天然的附加价值,你不懂。” 赵牧眉头跳了跳:“再有价值也掩盖不了你一把年纪,程萧然才是个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你不知道吗?现在年轻人都喜欢找个比年纪大些的,有安全感,不然像你这样,相比而言倒是年轻了,可你追到人了吗?” 这话没法谈了,赵牧转身就走,傅之卓笑道:“我是有正事和你谈,你想让程述年出来吗?” 赵牧回头:“你有这么好?” “我只是不想让萧然因为有个小叔在狱中而时刻担心。”顺便把人捞出来,能为他加不少分吧。 第48章 古怪 赵牧沉默了片刻,回去坐在傅之卓对面:“述年他自己不想出来,我劝了他很久。” “那是你没用对方法。”傅之卓肯定地说,“没有人是不喜欢自由的,待在狱中不肯出来,无非就几个原因,第一是他喜欢上这所监狱了——这自然是不可能的,第二,是他知道出去太困难,不想麻烦人。” “我跟他说过,我能解决一切。” 傅之卓不置可否,继续说:“还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自觉罪孽深重,觉得今日的一切是他应得的,出去的话,他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但我查过,他是因为杀了顾家老三入狱的。”顾亦峰那个人,彻头彻尾是个败类,当年就没做过几件好事,声名极差,杀了这种人,还不至于自责到这个地步,“那么还有第四种可能,他不敢出去,不愿意面对外面的人。” 傅之卓微微倾身:“你想让他自愿出来,就得找到他不愿出来的症结所在,一一破解,我看过了,近二十年来程述年的履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虽然参与金属过走私,但以当时的国情,那是国家默许的,而十二年前遇到顾亦峰、杀死顾亦峰都是意外,并不存在什么秘密,但奇怪的是,约二十三年到二十一年前,这两年程述年的经历完全空白,凭我的能力目前也查不到,而前后他的性格变化堪称翻天覆地。” 从一个励志出国闯荡的鲜亮少年,变成一个沉默寡言为了赚钱不惜铤而走险去走私金属的人,这两年是关键,程述年如今消沉的原因大致也就在这里。 傅之卓直接问:“你认识他也有二十多年了吧,对此了解多少?” 赵牧目光有些古怪地看着傅之卓:“你的功课做得很足。” 这些东西,他当初是花了非常多时间去查的,三言两语之间就被傅之卓全部道破。 但他不知道,傅之卓之所以如此上心,是因为他发现,那空白的两年正好是程萧然出生前后,这么看来,程萧然的身世应该有点不寻常之处。 和心爱的人有关,他怎么能不关心? 赵牧拿起程萧然送来的野苹果,用小刀平稳地笑起来:“我认识述年的时候,确实在你说的那两年之内。” “我记得你当时在国外,当时程述年也确实以交换生的名义出国学习,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第一次参加考核任务,完了一个人跑到公园里庆祝,喝醉了睡着了,述年以为我是不良少年,就把我捡回去了。” 傅之卓挑眉,实在想不到赵牧还有这样的经历:“他当时什么情况?和什么人接触?” “他一个人住,很孤单,但人很开朗。”看起来秀丽文静,但那人其实是个话唠,特别爱热闹,喜欢自言自语,喜欢在夜里开车出去兜风,对着城市的夜景喊叫,对着绚烂的烟花欢呼,喜欢挤到广场上拥挤的人群中去。 想到当年,赵牧眼中透出淡淡的怀念。 傅之卓却奇怪:“他一个人住?没有上学?” 赵牧摇了摇头:“我和他只一起住了几天,了解得并不多,我只知道当时他在等人。” “等谁?” “我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男人,他们……应该是恋人的关系。”赵牧一刀一刀切下果肉,装入果盘,想到当初不辞而别之后又偷偷溜回去,那个喜欢自言自语的,很寂寞又很会自得其乐的少年和一个高大的男人拥抱在一起,就在那个他反复徘徊翘首等待的老院子里的葡萄架下,露出灿烂夺目的笑容,他们甚至还交换了一个绵长的深吻。 他当时光顾着震惊,连自己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根本没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在那之后,那人就搬走了,他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直到数年后,少年变成了沉默的青年,眼里写满疲惫和麻木,私底下和军方谈金属买卖。 “你没查过?” “查不出来。” 傅之卓表情微妙,赵牧的能力他是相信的,但他就算有个方向也什么都查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才刻意掩盖住当年的事? “你没问程述年?” 赵牧说:“我不想逼他。”回忆起过去的事总是叫那人感到痛苦。 …… “我不想逼他。”程萧然叹了口气,对傅之卓说,“我一问过去的事小叔就脸色大变,呼吸急促,我真怕他透不过气来。” 傅之卓说:“你有权力知道你的身世。” 程萧然含糊地应了一声,他最在意的不是什么身世,而是敌人到底是谁,但程述年那个样子他又不忍心再问,程述年好像双手受过伤,平时就不大稳,一激动就更加抖得厉害。 不过还好,最后程述年也说,他其实也有些不知从哪里说起,让他好好想一想,晚点再告诉他。 这一趟也不算毫无收获。 傅之卓揉揉他的头发:“别想太多了,我们慢慢来。” 程萧然拍开他的手:“我去取车。” “我去吧。” 程萧然想想自己也不想再往车库跑,在这个地方车子开进开出需要办的手续太多,他就摸出钥匙:“我去路口等你。” 因为程述年状态不大好,这次见面也没持续多久,现在才下午三四点钟,日头还大得很,很有些刺目,程萧然戴着墨镜慢慢走出来,在树荫下等着,手里抓着个李子慢慢地啃,远远看到一辆车子开过来。 看着低调,但那在小路上也四平八稳的,行驶时一丝噪音也没有,程萧然做过傅之卓的车,知道这车和傅之卓的那种也没多少区别,是特别改造过的,光有钱是买不到的。 又是一个大人物啊。 不过这车却没开进去,而是停在了边上,车门打开,司机先下来,然后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一个西装革履的,同样戴着墨镜的男人弯腰出来,远远看着监狱的方向出声。 这番行为有些奇怪,程萧然就多看了两眼,那男人长得一副好身材,穿着西服跟衣架子似的,虽然看不清脸,不过两鬓有些许白发了,看着应该四五十岁,但看那白皙的皮肤,应该是保养极好,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很清贵,透着股书卷气。 “萧然,上车。”傅之卓车子开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你在看什么?是他?” 程萧然打开车门上去:“你认识那边那人。” “不算熟,不过有来往。”傅之卓慢慢把车子开过去,降下车窗:“顾先生,这么巧。” 那个让程萧然觉得很有书卷气的中年人转头,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细长雅致的眼睛,有些意外地笑道:“傅先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你这是……” “陪一位朋友来探望亲人。” “是这样。”顾亦舟朝车子里探了眼,不过副驾驶座上的人被傅之卓的身体给挡住,看不到,只依稀看出是个年轻的男孩子。 想到傅之卓的性向,顾亦舟心里了然,但又有些意外,有了新的情人不奇怪,但为了这人居然跑到这里来探监,傅之卓什么时候这么闲这么体贴了? 尤其这里有一个赵牧,傅之卓素来不喜欢与四大家族的人来往。 “不打扰顾先生了,我先走了。”傅之卓踩下油门,离开有一段距离了他才主动说:“那人是顾亦舟,京城四大家族顾家的大家长。” “大家长,看着挺年轻的。”程萧然第一个念头是大家长跑到这个地方来,监狱里难道有他什么重要的人?但随即才反应过来:“顾亦舟?把我小叔投入监狱的不就是顾家?” “是的,咱小叔当初就是杀了顾亦峰才入狱的,顾亦峰是顾亦舟的亲弟弟。” 程萧然回头,但那边的豪车和男人已经慢慢消失在视野里。 他问:“听说当初要不是顾家施压,我小叔不会被判那么重?” “不错。” 程萧然皱眉:“这个顾家是什么情况?” 傅之卓看他一眼:“我已经着手准备从法律途径给小叔减刑,当初是过错方是顾亦峰,顾家没理在先,就算他们死了一个人,这事也不能这么算,顺利的话,过年之前咱小叔就能出狱。” 程萧然有点动容,就算法律上他们占理,但顾家毕竟是四大家族之一,换做一般人肯定翻不了案,就算这事最后成功了,也是傅之卓另外与顾家周旋的结果。 “傅先生,谢谢你。”他真诚地道。 傅之卓一边开车一边笑道:“想谢我就亲我一口。” 程萧然白他一眼。 傅之卓笑了笑就沉思起来,这事透着古怪,据他所知,顾家没有谁在监狱里,就算是亲戚中没有,可是顾亦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不进去,只是远远地望着,无论是近乡情怯不敢面对还是什么原因,显然那狱中的人非同一般。 顾家,程述年,这两者有没有什么联系? 相比之下,掌握的信息略少的程萧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在心里将顾家打上了需要警惕的标志。在开进山城,上山之前,他毫不留情地把傅之卓给抛下,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天彻底黑下之前到家,程恩恩感受不到爸爸的气息和怀抱,已经在一个下午里哭了两三回,这会儿整个人都恹恹的,把程萧然心疼得够呛,立即抱进怀里又亲又蹭,好半天才把他哄回来。 遇到顾亦舟的事暂时被程萧然放在一边,他又寸步不离地陪了宝宝好多天,然后开始琢磨起樱桃树嫁接的事。 在他们这边,冬天算冷的,樱桃栽植一般最好是在春天,但今年春天他还挺着肚子,这是根本没办法落实,只能推迟到秋天栽植了。 选了不那么热的时候,程萧然在村子里走动观察,选定了几个合适的地方,找村民们商量了,就将这些地方当作村子里共有的樱桃地。 他们将在这里大量嫁接樱桃树,然后从村里选出管理和照看的人,至于这工钱怎么算,以及最后创收了钱怎么分,程萧然就不参与讨论了,他发起这个项目就是好为了给村里人找活干,共同富裕,只要最后大家都有得利就行了。 除了公家的,每户人家都可以在自家预留地里种樱桃,那个收入就归自己家所有了,到时候可以自己出去销售,也可以让村里统一收上去,而村里的货则由程萧然代为销售,无论是网上的,还是实体店,到时候他会从中抽取提成,毕竟从最初的找师傅、搞嫁接,弄大棚,都是他在投入在忙,肯定要收取回报的。 而大周山上程萧然不打算再另外开樱桃地了,那三千棵樱桃树他也不准备动,就让它们继续开花结果就是了,他的初衷没变过,就是在大周山上弄果园,各种水果都要有,他列了个清单,是目前大周山需要的果树苗子,往网页上一挂征求卖家,很快就有各种回复。 他筛选出了靠谱的、离得近的几个卖家,自从上次出去跑了一回选果苗,程二伯已经跑出经验也跑出味道来了,这次他还自告奋勇去看货,程萧然给了他足够的经费,就让他带着人出门了,不过他没想到这一次居然就跑出事情来了。 第49章 车祸 “撞到人了?晓杰你别急,慢慢说,二伯他们有没有受伤?”程萧然接到电话就从床上惊坐起来,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多,他正陪着宝宝睡觉,因为起身动作太大,宝宝也被惊了一下,扁着嘴就要哭。 程萧然忙拍拍他,一边听着程晓杰在电话里的话。 他们的卡车弄到货往回开,路上和一辆布加迪跑车相撞,人倒是没事,但对方跑车车头被撞坏了。 “萧然,那车据说要好几千万,限量级的,而且,而且开车的人不是普通人。”程晓杰有点六神无主。 程萧然皱皱眉,一边下床找衣服,一边说:“晓杰冷静点,你都这么慌二伯不是更担心了?你先告诉我,谁是过错方?” “好像、好像是我撞上去的。”程晓杰镇定了些许,声音还是有些喘,“当时三点多,你知道那个时候是最困的,我开车开迷糊了,不知道怎么就越了道,跑车又迎面开过来,就就擦到了。” “什么叫好像,有没有摄像头?现场勘察什么结果?” “警察现在正在查,我们现在在警局……” “行,我马上过去。” 程萧然挂了电话又打给程父,十多分钟后程父就赶过来了:“小二,怎么了,火急火燎的?这是又要出门?” 程萧然不敢说真话:“晓杰打电话来,要我去看看树苗,时间有点赶,我现在就得走,宝宝就拜托爸了。”他停顿了一下,“晚上不一定赶得回来,把我妈也叫来帮忙吧,宝宝折腾起来你一人恐怕忙不过来。”李阿姨也有自己的家事,宝宝满月后不久就离开了。 虽然宝宝的存在一开始没告诉程母,但她和程父是夫妻,程父老往程萧然这边跑,回去就算再小心总难免带点婴儿奶味,程母自己没生过孩子,但养大了三个孩子,次数多了总能猜出点什么,不过程萧然也没想一直瞒着老人家。 程父说:“行,我叫你妈过来,孩子就交给我们,你去忙吧,记得早点回来。”萧然到底是个男人,不可能像女人一样一直呆在家里带孩子,程父也早就做好他会频繁出门的准备。 程萧然穿好衣服,带上手提包,又亲了亲宝宝,然后便匆匆下山去了。 他自己开车出村,拿过手机看看上面写着一个傅字的通讯人,有点想打过去,但最终还是放弃。 具体事情还没弄清楚就慌里慌张地找人帮忙,这不是他的性格,想来二伯他们那边一时半会也不会受到什么过分的待遇,毕竟这是一个法治社会。 他开车到动车站,买了最近的六点钟的车票,半个小之后就到了地方,然后打车到当地公安局,正好七点钟。 他说明来意,做了登记,很快就有人带他进去,然后他看到了一脸憔悴不安的程二伯和程晓杰。 “小二,给你添麻烦了。”程二伯惭愧地说。 “二伯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程萧然问,“你们没事吧?”程二伯看着没事,但程晓杰脑袋上肿了一块。 “撞在窗玻璃上弄的。”程晓杰摸摸头,“没什么大问题。” “保险起见还是得去医院看看,你们吃过没?” 两人都摇头,程晓杰焦急地说:“萧然,对方说要上诉,我会不会坐牢?不过开车的是我,跟我爸没关系,你有没有办法把我爸先弄出去。” 程萧然从包里拿出两个塑料袋装着的馒头,是车站出来的时候买的,就是担心他们还没吃:“你们先吃,吃饱了我们再说别的。”他想去倒点水,但才走到饮水机旁,就有人把一摞的一次性杯子拿走了:“抱歉哈,有用,你另外找杯子吧。” 程萧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走远,还压低声音嘻嘻哈哈地说:“还想喝水,大难临头了都,得罪谁不好得罪煌少……” 声音虽轻,但以程萧然的耳力还是能听到,他淡淡扫视一周,本来还看戏的人被他目光一触就散开。 程萧然皱眉,想到刚才进来一路上遇到的人同情或轻视的眼神,冷漠的态度,他大概明白了什么。 然后走廊另一边,几个警察,几个西装男簇拥着一个年轻人走出来,嘴里还说着:“煌少您受惊了,那两个肇事者一定不会放过……” 程萧然迎上去:“你就是另一个当事人?” 他打量着对方,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倒是不错,一身名牌,但那头染黄的头发和鼻翼上的鼻钉却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大家子弟,可他偏偏能够让一个警局从上到下都捧着。 程萧然猜测对方身份的时候,对方也在不屑地上下扫视程萧然,然后偏头挑眉问身边的人:“他是谁?” “他就是肇事者的家属。”律师恭敬地回答,然后看向程萧然就非常冷酷了,“程晓杰酒后驾驶,给我的当事人造成了重大的人身伤害和财产损失,我们将走法律途径,你们等着被起诉吧。” “酒后驾驶?这不可能!”程萧然绝不相信程晓杰酒后驾驶,程晓杰性子虽然有点吊儿郎当的,但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相反他绝对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人。 “可能不可能的,白纸黑字的报告单摆在那,你在质疑警方的办事能力吗?请让开,我的当事人要去医院做全面系统的检查,你们最好祈祷除了脑震荡,我的当事人没有别的症状。” “脑震荡,看着可不像。”这个人一看就没有任何问题,不然现在早躺医院里接受全面治疗了。 “你以为你是谁,有事没事一眼就看得出来?”律师反唇相讥。 “行了。”赵煌不耐烦地道,眉间充斥着一抹暴虐,程萧然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罗嗦什么?烦死了。” “是是,煌少我们这就走。” 程萧然被粗鲁地推开,他们一行人走到门口,又有人匆匆赶过来:“小煌你没事吧,听说你出了车祸,你爸担心极了,让我先过来看看。”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程萧然看过去,目光又沉了沉,是他。 赵煌一见到这人那倨傲烦躁的态度立即大转弯,可怜兮兮地道:“顾叔,吓死我了,我爸刚买给我的布加迪被撞坏了。”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车子坏了我们可以再买。” “可那是定制的,全球这么一辆,我磨了好久我爸才给我,一上手就坏了,我爸一定气坏了。” “你爸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生你的气?”顾亦舟好笑地安慰,“别担心这个了,我给你预约了专家,现在先去做一个身体检查,别的事你都不用担心。” 他转头对一人说:“沈局长,听说肇事者是酒后驾驶,这样恶劣的事件,一定要严肃处理。” “是是是。”沈局长满头冷汗,心里将那肇事者骂了个狗血淋头,撞谁不好,撞上了赵家的小太子,还是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出的事,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局长满头汗,下面的人自然急他之急,四下张望看到了站在那冷眼旁观之后转身要走的程萧然,就一把把他扯过去:“还不给顾先生和煌少赔礼道歉?” 程萧然其实一看这个情况,就知道他们这回是撞上个厉害人物了,恐怕那酒驾的罪名十有八九也是被强行按上去的。他很清楚权贵阶层是有特权的,一个不顺心随手玩弄人命也是常有,当初星际时代,他看过的黑暗实在太多了。 遇上这种情况,你冲上去大喊大嚷自己是冤枉的一点用也没有,反而只会被当成笑料,他此时该做的就是去查查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这个煌少到底是谁,打算怎么对付他们,还有那个顾家主急切地赶了过来,像顾亦舟这样的大人物,不该时间非常宝贵吗?那煌少又不是被撞得快死了,按理派个秘书助理什么的先来了解一下也就够了吧。 不过当务之急,是把程二伯他们保释出来。 他拿出手机,想着认识什么律师。 可是撇开傅之卓那边,他能有什么人脉?哦,有的,一个老是购买他家水果并且总喜欢私聊他催货的顾客是个律师,程萧然知道对方的职业而且在这个领域有着不错的名声之后,就有意和对方打好交道,他们在网上聊得不错,对方还很热情地程萧然有事可以找他。 程萧然回想着那个号码,手臂被一扯,手机就飞了出去。 他的脸顿时黑了,偏那人还不停地叫他去道歉。 他冷着脸走过去捡起手机,电池板掉在顾亦舟脚边,他的秘书捡起来:“怎么弄的,砸到我们顾总怎么办?” 程萧然接过电池板:“谢谢,顾先生,我为这个向你道歉,至于车祸,在事情查明之前,我不会发表任何意见,你们有什么话就跟我的律师说吧。” 他心情不好,也懒得敷衍这些人,转身就走,所以没发现顾亦舟看到他之后的惊骇神色:“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第50章 是他 “你叫什么名字?”顾亦舟又问了一句,甚至抓住了程萧然的手。 程萧然扬眉望着一脸震惊的他,脑海中心思闪过许多,最后淡淡拂手:“抱歉,我还有事,关于车祸我们之后再聊。” 然后转身离开。 心里不断在想,对方是看到他的脸之后才脸色大变的,他的脸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他摸摸自己的脸,大概他长得像谁?长相是父母给的,但他长得和程述年并不像,难道这个顾亦舟认识他另一个父亲或者……母亲? 想到那天在监狱外面看到顾亦舟,程萧然想得就多了,事关他的身世,他看着重新开机的手机屏幕,还是没有联系傅之卓,而是联系上了那个律师。 顾亦舟一离开就开始调查程萧然的身份,他不知道程萧然叫什么,但从程二伯和程晓杰入手,很快程萧然的资料就摆在他桌面了。 其实知道他姓程的时候,他就有预感了,发现程萧然是程述年的侄子的时候,他并没有太过惊讶。 他靠在昂贵的办公椅上,点燃一支雪茄,面色沉沉。 是当年那个孩子啊…… 当年程萧然执意救下并带走那个孩子的时候,他们两人几乎是恩断义绝的,他为程述年的所作所为隐瞒,掩盖了所有程述年留下的痕迹,斩断了一切联系,此后十年没有去找过他一次,也做到了自己承诺,没有追踪调查他。 他们彼此开始新的人生,并与对方再无牵连。 他不是不遗憾,偶尔独处时也会无法控制地想起拿给带给他无数快乐和温情的少年,可是是程述年选择了一条与他作对的路,为此他后来一段时间过得胆战心惊,日夜担心被赵家识破,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程述年背弃了他,不顾他的立场和压力,去选择保护那个刚出生的本该被弄死的小东西。 是程述年背叛在先!他这样告诉自己,对他的留恋也就越来越少,事实上他渐渐的也确实把程述年给忘了。 直到顾亦峰死讯传来,凶手居然是程述年。 他当时家主之位还没坐稳,对顾亦峰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向来看不惯,觉得这种人死了也是活该,但为了得到更多的支持,他不得不施压,让程述年被判了死刑。 当时痛惜不忍之余,他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他以为程述年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但他偏偏出现了,他已经不是当年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心肠早已冷硬,意识到程述年会成为一个难以掌控的变数,他就产生了一个念头,让程述年死了算了。 程述年死了,当年那个天大的漏洞,也就被他带入地底,谁也不会知道了吧? 谁知道赵政会出面,将死刑改成了终身监禁,不仅如此,赵牧还十几年如一日地守着程述年,程述年活了下来,却也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终于开始重视这个往日的恋人,偷偷调查程述年的家人,然而竟然是一片空白,也是,十年时间,足够他做许多手脚,如果不是今天,他怎么会知道,程述年的根就在京城脚下的一个小山村里?又怎么会知道,当年那个孩子也一直呆在他眼皮底下? 他忽然起身:“去监狱。” …… 在顾亦舟调查程萧然的时候,程萧然也了解到了很多事情。 “这个煌少啊,那可厉害了,他全名叫赵煌,是赵家的太子爷,赵家知不知道?就是京城傅、卓、赵、顾四个百年大家族中的一个,从老爷子到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那都是在机构里工作的。赵煌的老爸叫赵政,是赵家最出息的,赵老爷子再过两年退下来,赵家就他最大了,赵煌身为他的独子,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程萧然请过来的这个喜欢吃他家水果的律师长得白胖白胖的,两只眼睛贼圆,看着憨憨的,但只要仔细注意,就会发现那眼里溜滴滴的全是精光。 程萧然问:“赵煌无论干出什么事,他爸他家里都不会管?” “呵呵,赵煌是独子,赵政就生了这么一个,那宠的简直是……我就没见过那么宠孩子。” “你见过?” “呃,是听说,听说。听说赵政和他的夫人是家族联姻,感情很淡漠,但对这个儿子却是百依百顺,赵煌嘛,没什么大出息,爱玩,但也很有分寸,不会闹太大,一般的小麻烦赵政是根本不放在眼里。” 叫做刘敏振的律师瞅了瞅程萧然:“这次车祸吧,其实我建议你去找赵煌道歉,姿态摆低一点,有一次赵煌去赛车,赢了,回去的路上被心怀不忿的对手撞了一下,本来也没什么,但很不幸的挡风玻璃碎了,碎片把他眼角割了一条血痕,就是一条细细的血痕你知道吗?结果赵政把撞人的那一家子查了个底朝天,本来也算他的得力属下,结果一家子入狱的入狱,家产充公的充公,撞车那人还蹲了两年监狱,闹得很凶的。” 程萧然皱皱眉。 刘敏振又说:“而且现在最麻烦的是……”他朝屋外看了看,“现在最麻烦的是,你表哥确实是喝了酒的,虽然是昨天喝的,但谁叫血液里还是查出来了呢。” “他说他就喝了一口,而且都过了一天,绝对达不到酒后驾驶的标准。” “一口又怎么了?”刘敏振低声说,“现在是确实查出来血液里有酒精,然后偷偷地把数值提到酒后驾驶的那个边界值上面,那就是妥妥的一份罪证,你能拿出证据证明人家是作假的吗?” “然后现场刹车痕迹显示,确实是你表哥越道,虽然只越了一点点啊,但谁叫正好就撞到人了呢,这事怎么说你们都是过错方,最好的结果是私底下协商,你们赔钱,不然就真要有牢狱之灾了。尤其要在人家把老子找出来撑场子前就先搞定这件事,不然惹得赵政出手,那后果就更严重。” 程萧然微微叹气:“那个顾亦舟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说来就有故事了,你不知道,顾家是四大家族中最弱的,顾亦舟啊,上面有一个大哥,特别优秀,下面有一个弟弟,特别得宠,他就是夹在中间得不到多少重视的那个,二十多年前就被扔去海外管理一些不重要的产业,等于是被家族抛弃了,谁知道没多久他就攀上赵政这个赵家嫡长子。”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顾家发生了一些事,惹恼了赵家,或者说惹恼了赵政,那段时间顾家被打压得很厉害,几乎是同一个时期吧,顾亦舟大哥是当兵的,军职还不低,却出任务死了,也就是那个时候,赵政把顾亦舟扶上台,给他许多支持,直到十多年前,顾亦舟就正式接管了顾家,成为四大家族中最年轻的家主。” 刘敏振说着就露出淡淡的不屑之意:“不过这个家主之位可以说是赵政扶他坐上去的,他人前人后以赵政马首是瞻,圈子里的人都听看不起他的,觉得他除了讨好赵政也没别的本事了,要不是赵政对顾家没兴趣,这百年顾家早就被赵家给吞并了。” 这些大家族,纠葛还挺深的。 但程萧然也就听明白了两件事,第一,赵煌背靠赵家不好惹,第二,赵家就算不出面,顾亦舟也肯定是要牢牢捍卫赵煌,替他出气的。 总之就是程晓杰现在处境挺危险,但他没得到任何顾亦舟和自己身世有关的线索。 他想着,就把自己的事情先放在一边,暗暗想,对于赵煌这个天之骄子来说,被人撞了,爱车被撞坏了,肯定是非常愤怒,愤怒起来就伪造个罪证,让撞他的人多吃点苦头,这个心态到挺容易理解的。 现在能做的两件事就是,第一上门道歉,让赵煌把这口恶气发泄出来,让他松手放过程晓杰,第二自然就是大额赔偿,最好弄一辆一模一样的布加迪还给他。 不过前者不好说,要是赵煌咬死了不肯罢手,他就是把头磕破了也没用,后者么,程萧然没那么多钱,也拿不出一辆一模一样却又独一无二的跑车啊。 他叹口气:“能不能先把我家人保释出来?” “你二伯好说,但你表哥恐怕出不来。”保释程晓杰的话,无疑是激怒赵煌,不是明智之举。 程萧然沉默片刻,摆摆手:“那就显让我二伯出来,他年纪大了。” 这一刻他深深体会到了权势地位的重要,前世亚伯拉罕崭露头角之后,就没有人敢以势压他,他过得平静舒心,可是现在不行了,他只是一个平民,对上特权阶层一点办法也没有。 除非,靠那个人…… 他有点复杂地翻转着手里的手机,忽然就听到已经走出去的刘敏振传来一声惊呼:“你是谁!”然后是惨叫,接着嘴巴被捂住。 程萧然立即站了起来。 他租了公安局对面的小旅馆和刘敏振商议事情的,这小旅馆破旧是破旧了点,但对面就是公安局,没有人敢胡来吧? 然后一个高大的人走了进来,因为他过于挺拔雄伟的身躯,这小小的旅馆房间顿时显得逼仄起来。 程萧然怔了一下:“是你。” 傅之卓脸上没有表情,眼神有些阴沉:“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程萧然动了动嘴唇,“对方身份比较特殊,我想先试试我的办法。” “所以呢,你现在有什么办法?”傅之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他。 这样不假辞色,程萧然本就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心情沉郁,这时被他这样一问,越发有些烦躁起来。 他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不想成为傅之卓的附庸,不想有点什么事就只能靠他,更不想在没有确定将来和这个人能走多远的时候,欠他太多,可是事实证明,他做不到。 他有超越所有人的精神力,但能见谁就用吗? 他有超前的知识和见识,但这似乎不能为他加分多少。 他想平平静静地做个小市民,现在看来却恐怕太过天真。 他眼神发沉,一只手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一只程母给他缝的绸布小口袋,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硬物,那是他的纽扣空间。 第51章 头绪 “顾叔,你要去哪里啊?” 顾亦舟出门前被赵煌拦住,面容英俊的青年笑眯眯,鼻翼上的鼻钉闪着银辉,眼角一道几乎看不出来的疤痕,都让他给人一种略带危险的感觉。 顾亦舟知道眼前这个青年绝对没有在他父亲赵政面前表现得那么乖巧懂事,他笑道:“这么晚了小煌怎么还不睡?我有点事要出门,要不我让人送你回你父亲那?” 赵煌帮他提过手提包,一边送他出门,笑呵呵地道:“我这才出来放风几天啊,晚点再回去,而且我还要等布加迪修好呢,顾叔你去忙,不用管我。” 等顾亦舟坐着车子离开了,赵煌脸上的笑容才淡去,他刚才在顾亦舟的衣袖里塞了个手枪。 自从顾亦舟在公安局见了那个人之后就脸色大变,神思不属,回来就马上调查起来,本来他对顾亦舟的私事毫不关心,可是谁叫他从前也见过公安局里那个年轻人呢。 那还是他爸珍藏的一张照片,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看,照片上他爸还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和另一个年轻男子搭着肩拍的照,而那个男子和今天见的那人至少有六七分相似之处。 他爸说那是他最重要的人,叫赵煌称之为陆叔,以后一定要尊重对方,可笑,他爸对他妈看也不看一眼,好像面对一团空气,却对着一个男人的照片露出温柔怀念而又沉痛的眼神。 赵煌还记得小时候他特别讨厌爸爸总是对着一张照片发呆,趁他不在就把那照片给撕了,那是他爸头一次对他大发雷霆,打了不算还关着饿了一天,他从来没那么害怕过,也没那么怨恨过。尤其在知道他爸还每年都要出国一趟,说是出差公干,但其实是在找人,找照片上的男人之后,他就不仅仅是怨恨不平那么简单了,他已经将那个男人列为了最大的敌人。 好不容易,今天叫他发现了一个容貌相似的人,长得像不算什么,顾亦舟的反应才最可疑,跟着顾亦舟,他或许真的可以解开多年的困惑。 他笑了笑,爸爸是他的,爸爸最在乎最宠爱的人也只能是他才行。 …… 程萧然捏着口袋里的纽扣空间越想越多,他想要平静地生活,但如果这条路走不通,那他也只能换一条路走走了。 家人有危险,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感觉太糟糕,这种情况也再也不想出现了。 只是他还没想完,傅之卓却突然软化了下来,委屈地说:“萧然,你宁愿找那个死胖子帮忙,也不愿意找我,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程萧然被一愣,见他一张坚毅英挺的脸露出这种委屈幽怨的小表情,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尴尬,心里凝聚的冷意倒是瞬间散了不少:“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赵煌身份特殊。” “再特殊能特殊过我吗?”傅之卓不以为意地说,“区区一个赵煌我还不放在眼里,赵政怎么也得给我一分面子。” 装完委屈又来狂霸酷拽?越和傅之卓熟悉,越是觉得他和最初那个沉稳从容严肃漠然的形象出入甚大,也不知道他私底下的真是性情就是这样,还是只在他面前卖好。 程萧然想了想,其实是他太固执了,对于这个人,求他一次是求,求他两次也是求,他就算有点放不下自尊,也不能拿亲人的安危来冒险。 至于自己的身世问题,要是被傅之卓查到什么,也只能说是命吧。 程萧然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把我二伯和表哥的安全托付给你了,你能让他们毫发无伤地脱身吗?” “包在我身上。” 傅之卓挥挥手,身后人就去办事了,“不过赵煌显然要将你表哥吃个大苦头,这事怎么办?” “撞了他的车的赔偿,我们认,但污蔑酒后驾驶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放心,赵煌也是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谁得罪了他就想往狠里算,但遇上这要和他较真的,他小辫子一抓一堆,这件事肯定也没有做得多隐秘,我会处理好的。”傅之卓看看房间:“这里环境太差了,我在这有一家酒店,离这里也不远。” 程萧然犹豫一下,大半夜一起去酒店? 不过傅之卓连夜赶过来,又帮了他的忙,这点要求他没法拒绝。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话实在太有道理了。 酒店是星级酒店,房间是豪华套房,程萧然洗了造出来,傅之卓正靠在门上,手里端着一杯牛奶,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他就眼神微亮,视线在程萧然白色浴袍露出来的一小块胸口肌肤上流连片刻,微微一深,但在程萧然察觉到之前就移开,走过来把牛奶塞给他,非常地正人君子:“喝了这个一会儿好好睡一觉。”一边还拿过他手里的毛巾,推他到沙发上坐下。 刚沐浴过后淡淡沐浴露的清香混合着男子的清冽气息,傅之卓微低头不动声色地深嗅一口,体内顿时就有了淡淡的燥意。 恰好在这个角度,能够透过浴袍领口看到更多的风光,那过于精细的锁骨这样俯视下去,有种惊心的美感,令人手痒心也痒,想去抚摸、噬咬,在上面留下深刻的痕迹…… 察觉到程萧然身体有一分僵硬,傅之卓按捺住了躁动,目光没有移开,手下却规规矩矩地替他擦起湿头发来。 萧然现在还没接受自己呢,愿意跟他来酒店,也是因为他帮了忙,但若是他越过界限一步,小家伙可不是好说话的。 傅之卓突然有点高兴起发生了这件事,让小家伙为难的事真应该越多越好,然后他就能一次次地帮助他,有更多的机会接触他。 程萧然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喝着香醇的牛奶,头顶是男人十指徐缓有力的擦拭带着按摩,他不由得就放松下来,有些昏昏欲睡:“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降下:“顾亦舟在调查你,我第一时间知道了,稍微查一下就知道车祸的事。” 程萧然的所有瞌睡虫都跑了,他皱眉问:“顾亦舟调查我了?” “说的不好听一点,顾亦舟就是赵家父子的一条狗,你的家人和赵煌起冲突,他去查你也没什么奇怪的。”傅之卓拿开毛巾,换上吹风机,吹风机低沉的响声中,他的声音也有些模糊。“不过有一件事有点奇怪。” 程萧然问:“什么事?” “我怀疑顾亦舟和你小叔认识,还记得那天监狱外面看到他吗?” “他是去探望小叔的?”程萧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解释能说明他为什么会在那里。” “有没有可能是去看望赵牧的?”程萧然忽然反应过来,“赵牧……也是赵家的人吧?” “赵牧确实出生赵家,不过和顾亦舟可没什么交情,事实上他和整个赵家都不亲。”傅之卓有意让程萧然多了解这些大家族的事,“如今赵家虽然说子弟都在机制里,但最杰出的也就是赵煌的父亲赵政,另外一个就是赵牧,一个从政,一个从军,两人说是堂兄弟,向来没什么来往……” 傅之卓忽然打住,手上的吹风机也停了下来。 程萧然转头问他:“怎么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等会。”傅之卓出去打了个电话,没多久回来,目光有些奇异地看着他,“赵政和赵牧唯一一次合作,就是当初保下了你小叔的命,其实也不能叫合作,小叔当初被判死刑,赵牧到处奔走想要上诉改判,但赵牧当时初出茅庐,没什么能量,后来是赵政出手才能够改死刑为无期。我们都以为赵政是在帮赵牧,但刚才我打了个电话问了一声,赵政那么做似乎并不是因为赵牧。” 程萧然喝了一口牛奶:“你的意思是说,赵政也认识我小叔?到底他们什么关系,我都乱了。” 傅之卓按了按他的肩膀:“别急,只要有心没有什么查不出来的。” 程萧然勉强笑笑,他有预感,这样查下去,出来的东西一定和他的身世有关,他不知道该不该阻止傅之卓。 傅之卓眼中眼神透着势在必得,柔和地看了程萧然一眼,他好像摸到头绪了,程萧然、顾亦舟,还有一个赵政,直觉告诉他理清这些人的关系,就能知道二十多年前程述年到底经历过什么,然后就能知道小家伙的身世了。 而且赵政顾亦舟联手掩盖当年真相,所以赵牧才什么也查不到,这样也非常合理。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有什么东西让赵顾两家的继承人都想要深深掩埋,不敢昭示于人? 他看了看程萧然,越发坚定要查清楚这件事,不过得慢慢来。 第52章 当年 既然傅之卓都出面了,程萧然也就毫无负担地丢开手不管,第二天直接就带着程二伯和程晓杰回樱花村。 甚至出事的卡车上的树苗,包括程二伯已经谈下来的还没运回来的树苗,都让傅之卓帮忙弄回樱花村,就当是“物尽其用”了。 傅之卓看似无奈,心里却对程萧然随意使唤他这种行为非常欣喜,觉得离打破心上人心防又近了一步,要不是程萧然不允许,他都想跟着去种树。 而另一边,顾亦舟一直等到早上才能够见程述年。 赵牧对他没有半分好脸色:“你只有十分钟时间。” 顾亦舟急着简单程述年,不过这份急切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无奈道:“阿牧,要不要这么疾言厉色,我又不会把他给吃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赵牧冷淡道:“办公时间,还请顾先生称呼我为赵中校。” 赵牧是赵家这一辈最小的,和赵政、顾亦舟这些差了好几个代沟,从小就没什么来往,成年后更是淡漠得很,一年到头也就某些宴会上会碰面。 顾亦舟笑意微收:“好吧,赵中校,听说你想重新为程述年上诉,让他能够出狱?” 见赵牧不说话,顾亦舟接着说:“让赵中校这么尽心,程述年真是好福气。” 赵牧把他领进会客室,然后转头去接程述年,程述年脸色有点不好,自从昨晚知道顾亦舟要见他,他就有些异常,这会儿看来脸色苍白,一晚没睡好。 赵牧以为他紧张不安,毕竟顾亦舟是当年坐在原告席上的人,他有些不忍:“你不想见他我把他打发了。” “不用。”程述年笑了笑,双拳握紧,垂下眼眸掩盖了所有情绪。 但在见到顾亦舟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做不到淡定,一丝丝的恨,一丝丝的怨,一丝丝的寒意,一丝丝的嘲弄,他知道眼前这个人西装革履人模人样,骨子里却是一个嗜血的魔鬼,为了利益可以出卖一切,满口谎言,利用感情,漠视生命,抛弃所谓的自尊做他人爪牙…… “我先出去,有事的话,我就在门口。” 程述年对赵牧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看到他眼里的担忧,心中微微回暖。 过去已经过去了。 看门关上,顾亦舟笑了一下:“他对你真关心,十几年如一日的守护,真叫人感动。” 程述年面无表情,仿佛眼前坐着的是最无关紧要的人:“有什么话就快说。” “你居然接受我的探访,我挺意外的。” “顾先生掌管一个大家族,能抽出时间了来看我一个杀人犯,我也挺意外的。” 顾亦舟摇头失笑,私下看了看,没有任何监控设备,隔音效果也很好,他笑道:“说话带刺了啊,以前我可不知道你这么伶牙俐齿,哦,不仅是伶牙俐齿,主意还挺多,当年搞开发,你怂恿樱花村的人闹事,然后在户口上做手脚,以致于我的人没查到你就在那,还让程家逃过一劫,不得不承认,你很了解我,那种小地方,我查过一次就不会再查第二次,硬生生让你和那个孩子躲了过去……我想想,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哦,程萧然,是这个名字吧?” 他倾身过去:“程述年,你看你瞒了二十多年,结果人自己跑到我的面前来,这大概就是宿命。” 程述年瞳孔微缩。 当年他抱着萧然和这人决裂的时候,他虽然承诺不会追查他和萧然的下落,但他也丝毫不敢松懈,绕了一大圈才偷偷回到樱花村,后面还做了一系列小动作来掩盖萧然的身份,还把自己的户口迁到了南边去,要不是顾亦舟当时长年在国外,而樱花村又是他们这支族人的祖地,他都想带着一家人一起搬迁。 他以为可以瞒一辈子,但心里却也知道,只要萧然还活在这个世上,总有泄漏的可能。 “程萧然是我哥哥的儿子。” “就他那张脸,要不要我把他带到赵政面前去,让赵政评评到底是谁的儿子?” “顾亦舟!”程述年额头青筋都跳了起来,“你够了,当年我们说好的,这件事到此为止。” “我们也说好,你和那个孩子要彻底消失,不能再出现,结果呢?”顾亦舟压低了声音却越发咬牙切齿起来,“当年你往北京跑,被顾亦峰发现,你就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这件事差点闹得所有人都知道,顾家上下知情人都在传我顾亦舟的旧情人弄死了我的弟弟,说得好像我指使你杀人好争家产一样,你知道我压力有多大吗?” 顾亦舟说着就勾起了旧日的怒火,说话又急又快:“你每一次出现,都在给我惹麻烦!现在好了,不仅蛊惑动赵牧要把你弄出来,你们程家的人还撞坏了赵煌的车,然后程萧然就自己跳出来和赵煌来个面碰面,亲兄弟见面,真是精彩啊,跟电视连续剧一样,幸好当时在场的是我,如果是赵政,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程述年胸口起伏,恨恨地看着顾亦舟。 “你不用这么看我。”顾亦舟发泄出火气之后平复了下来,坐回椅子,抚了抚弄皱的衣襟,“当年我就跟你说过,不是我容不下那个孩子,是赵家容不下,是赵政要这个儿子死,我不过是他们手上一把刀而已,看在我们当年的情谊上,我再帮你一次,有多远就让那个程萧然走多远,不然他被赵家发现了,那遭殃的就是你们姓程的所有人。” 他走到程述年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声音放柔了:“为了一个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还把半辈子搭进去,值得吗?”在他耳边道,“让程萧然消失,我可以马上让你出来,还可以给你一切补偿,当初要不是你非要救他,我们也不会分开……” 程述年忽然说:“顾亦舟,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有一丝丝罪恶感吗?” 顾亦舟慢慢收了笑,直起身道:“要说罪恶感,你身上的罪孽不会比我少吧,当年那个人多信任你啊,什么都告诉你,结果你一转头就跟我全说了,要不是有你提供的‘情报’,赵家也好,我也好,又怎么会那么顺利地就达成目的了呢?” 顾亦舟走了,程述年还在椅子上呆呆地坐着。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过往的事情。 那年萧然病危,他整个人也差点崩溃了,只有一个念头,去海外找到那个人,至少要让他们父子见最后一面。 可是他哪里知道怎么找人,那个人二十年前是带着族人逃回国外的,为了躲避赵家人的追杀和陷害,一点踪迹都没留下。 但他知道他们肯定还有人留在北京,他不顾一切地去了北京,结果却被顾亦峰盯上,他和顾亦舟交往的时候,顾亦舟这个弟弟就喜欢私底下对他动手动脚,被顾亦峰抓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带着所有的无奈痛苦仇恨,他把顾亦峰往死里打,等他清醒过来,顾亦峰已经断气了。 所幸萧然好转起来。 他当时就想,自己死了算了,重新出现在顾亦舟面前,这个冷酷的男人又怎么会再放过他一次。 可是他又没死成。 恍恍惚惚在狱里过了这么些年,其实回想起来,他一开始就不该回村子,应该带着萧然找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但他当时又累又怕,实在是太想回家了,回了家之后,又觉得萧然跟着哥哥嫂嫂才有个像样的生活,他其实有点不敢面对萧然,看着那张脸就会想起自己做过的错事,他就负责赚钱好了,多多地赚钱,给这个孩子优异的物质条件。 可是到头来,他什么也没做好。 “述年?”赵牧看着他的身影就感到心惊,“顾亦舟和你说了什么了?述年你跟我说话啊。” 程述年转头看向他,脸上一片茫然,然后泪水就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都是我的错,赵牧,都是我的错!” 赵牧被吓得不轻,程述年虽然一直郁郁寡欢,都说是在赎罪,但从来没有这样过,好像就快撑不住肩上千万斤的重量一样,要被压垮了一样。 他小心地揽着他的肩轻哄,一面把顾亦舟恨到了骨子里去,眼里翻腾着阴沉沉的杀气。 …… 走出监狱的顾亦舟回头望着那建筑,神情淡淡,如果是二十多年前,他一定会不声不响地把程萧然给除掉,但现在不一样了,站得高了,拥有多了,顾虑也就多了,他不能因为当年一个漏洞就把自己今日的成就全部搭进去。 要有万全之策。 当年他被派去处理那个孩子前,孩子就已经被程述年偷走,他当机立断用另外一个婴儿代替了,后来追上程述年,在场的人也都已经被他处理掉,所以只要程萧然消失,只要程述年闭嘴,谁都不会知道…… 要好好筹划一番。 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不用别人,赵政第一个就会要他的命。 他暴躁地揉了揉眉头,早知道有今天,当时就不该心软,被程述年一求就放走了他们。 “该死的程述年!”他阴沉地上了车,“回去!” …… 赵煌摘下耳机,扔在了茶几上,向后倒靠在沙发上。 沉默半晌后就低笑了起来。 “亲兄弟……”他英俊的脸庞和赵政很像,此刻露出一丝丝茫然来,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亲兄弟呢,爸爸那样冷漠严酷正直谨慎的政客,居然会有一个私生子? 第53章 大病 爸爸那么完美的人,居然会有私生子? 就好像一副和谐的画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污点。 赵煌的眼里闪过一丝阴厉,爸爸的污点由他来抹除,爸爸是他的,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不需要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私生子,哪怕那个私生子本来就是爸爸不想要的。 程萧然回到家休整一天之后就开始浩浩荡荡地种树,这次买了足够多的树苗,种类也非常齐全,不仅有水果苗还有坚果类的树苗,他发动了全村来种树,连着几天傍晚大周山上下都轰轰烈烈热火朝天的。 除了种植,还要配置滴灌系统,他请了一支工程队来,自己做设计师,准备一步到位,让那个滴灌系统全面覆盖大周山。 图纸设计出来一部分,他就接到了赵牧的电话:“萧然,你小叔病了,病得很重。” 程萧然正抱着宝宝,一边拍一边作图呢,闻言立即停了笔,看了看来电:“赵先生?我小叔什么病,医生怎么说?” “现在是高烧不退,人已经半昏迷了,医生正在想办法,但我觉得他是心病,我想你应该能够帮他。” “我?”程萧然说,“好,我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为难地看着窝在他怀里流口水的宝宝,之前他离开这小家伙吵了大半夜,这会儿刚被他哄好没多久。 不过小叔那边情况紧急,他不能不去。 “恩恩乖,爸爸要出一趟门,爸爸保证很快就回来好不好?你跟着爷爷要乖乖的,啊。”他贴了贴宝宝的小胖脸,把他交给闻讯赶来的程父。 “怎么又要出门?是车祸的事情又出情况了?”程父担心地问。 “爸,不是,车祸那件事我们不用操心了,是小叔。” “你小叔怎么了?” “小叔生病了,高烧,我去看看。” 程父忙说:“那你快去。” “啊啊……”宝宝朝程萧然伸出小爪子,他的表情还不够丰富,但感觉爸爸的气息又远离了,大眼睛泪汪汪的,那眼神谁也受不住。 程萧然亲亲他:“恩恩乖。” “快去吧,恩恩哭一阵也就好了。”幸好现在才小,到再大一点知道事了,也更能闹腾了,那才更叫人头疼。 程萧然驱车赶到医院,程述年已经被转移到离监狱最近的医院里,经过治疗,高热已经控制在比较安全的范围,但人还是昏昏沉沉,程萧然一看,比宝宝满月那天看到的要瘦了太多,整个人憔悴得不像话,好像尽力过一场劫难一般,这才一个月不到呢! 程萧然震惊:“赵先生,我小叔怎么会变成这样?” 赵牧一脸冷然:“见过顾亦舟之后他就魂不守舍,当晚就病了,他不让我告诉你们。” “顾亦舟?他来赵小叔?”程萧然有些愤怒且暴躁起来,又是那个莫名其妙的顾亦舟! “他们说了什么?” “不知道?”赵牧看着昏睡中的程述年,“顾亦舟离开之后他变得很焦躁,很自责,几次想打电话给你,但最后都挂断……萧然,这么多年来你小叔心里一直有一个心结,我能感觉到这个心结和你有关,你多陪陪他,最好能开解开解他。” 程萧然点点头:“我明白了。” 赵牧又说:“这医院里我安排了人,谁也不能打扰你们,你就先呆在这里。” “赵先生,你是要?” 赵牧淡淡道:“我去找顾亦舟。” 他表情语气都很平静,但这份平静下遮盖着一种行将爆发的疯狂,程萧然知道他可不仅是去找顾亦舟那么简单,顾亦舟应该要遭殃了。 他什么也没说:“小叔这里有我,你放心吧。” 赵牧走后,程萧然坐在病房边,看着程述年苍白的脸,半晌低声问:“小叔,顾亦舟来找你,是和我有关吧?” 程述年一无所知,程萧然叹了口气:“小叔,其实你可以跟我说说的,当初发生过什么事,既然是和我有关的,你不需要一个人担着。” 程萧然在病房边上放了个折叠床,晚上浅眠中被振动的手机吵醒,看了看来电显示,他看了眼程述年,然后往外走:“傅之卓?” “看前面。” 程萧然一抬头,傅之卓已经走过来,他挂了手机:“怕就这么进去吓到你们,小叔好点了吗?” “病情已经稳定了,医生说这次重病主要原因是长年心情郁结,一时激动气急攻心只是一个导火索。”程萧然眼里有些担忧。 “我查到一点东西。”傅之卓进去看望过程述年,然后走到外间对程萧然说,“当年小叔和顾亦舟是恋人关系。” 程萧然一时怔住:“……恋人关系?” “是,他们在国外相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分手,顾亦舟把交往的这段历史给死死瞒住,不过当时还是有不少顾家人知情。” 程萧然来回走:“那他为什么突然来看小叔,小叔又为什么会在他离开之后那么激动以致于病倒?” 不会顾亦舟就是他另一个父亲吧? 想到这种可能,程萧然整个人都不好了,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这些就不清楚了,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傅之卓安慰道,“不过说起来有一点比较奇怪。” “什么?” “顾亦舟当时上面有一个优秀他数倍的大哥,下面有一个十分得宠的弟弟,他在顾家跟隐形人差不多,但就是在和小叔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开始得到顾家的重视和重用。” 程萧然似乎抓住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顾亦舟这个人有点唯利是图,二十多年前国内情形,根本容不得两个男人在一起,虽然顾亦舟当时被流放出国,但这种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事情,以他的性格不大可能去做,但偏偏他在这么做了之后,不但没有损失,反倒在此同时得到了巨大的好处……” 傅之卓说着听了下来:“好了,这种事我来操心就行,你好好陪着小叔,顾亦舟敢欺负咱小叔,我不会放过他的。” 程萧然有点感动,傅之卓这真是把他的家人当作他自己的家人来看待。 “多谢。” 傅之卓捏了捏他的手指:“谢我就多喜欢我一点。” 程萧然展开一点点微笑:“我尽力。” “哦,还有车祸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了,我已经掌握赵煌伪造化验单的证据,给他寄了过去,最近赵政的生日快到了,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程萧然不明白:“什么意思?” “赵政每年生日的时候心情都会特别不好,谁也不敢惹他,就算是作为亲生儿子,赵煌也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被人揭发出伪造罪证陷害人的事情,赵煌聪明点的话,就该知道让这件事尽快结束。”傅之卓看他傻傻的样子觉得特别好玩,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还有,赵煌手里有一些生意,最近我会给他制造一些麻烦,他很快就会焦头烂额,他在赵家一直是乖乖小孩的形象,这次我就让人看看他做过的那些出格违法的事,高兴吗?” 程萧然拿开他的手,但看他一脸邀功献宝的模样,又觉得好笑:“我很高兴,谢谢你。”顿了顿又说,“我会尽量喜欢上你。” 傅之卓心里大喜,让他主动说出这句话实在不容易了,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淡定的表情,他张开双臂抱了抱他:“不用太勉强,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等你。” 傅之卓离开后程萧然还在回味这句话,有些怔神,但接着又失笑,这话说得真漂亮,不知道是谁那么着急,处处刷存在感,时时刻刻找机会刷好感度。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份心意确实足够难得。 他回到病房,没想到程述年已经醒了,他惊喜道:“小叔你醒了?哪里不舒服,我叫医生来。” 程述年摆了摆手:“不用忙,我没事。” 他看着程萧然的脸,一时间感概万千,病中他以为自己死了,但其实他还好好地活着,还需要面对这所有一切,想到顾亦舟的话,他想他确实不应该在逃避了,再逃下去,也许真的会走到无法挽回的一步。 “萧然……” “小叔你说。” “你长得真像你爸爸。”程述年抬了抬手,“你爸爸,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脸上总是带着笑,很体贴,很包容人,说话和风细雨的,大家都喜欢他。” 程萧然想了想,想象不出那么一个人会是什么样的,是好好先生型的?是肉包子一样很好欺负的?还是因为足够强大而自信从容? 但他知道自己应该就要听到自己一直想要知道的东西了。 他顺着程述年的话往下面说:“他是什么人?” “他呀,你知道,我们族人有一支迁去了海外。”程述年慢慢说,面上还透着病色。 “嗯,我知道,那是一个大支,是族人中最强大的。” “你爸爸啊,就是那支中嫡系的嫡系,拥有最纯正的血统,他是族长的儿子,是族人中最优秀的。”程述年的目光悠长起来,透着淡淡的怀念和追忆,“当时海外那支已经壮大了很多,打算重新回到祖国,回到族地,寻找散落在国内的族人们,重现当年我族的强盛。” 第54章 当年的真相 “我的……亲生父亲就带着族人回国了吗?”程萧然有点叫不出爸爸那个词语。 程述年摇头:“当时还没有,他发生了一点事。” “什么事?” 程述年转头看着程萧然:“他和一个男人相恋了。” 程萧然微微一震:“我的另一个生父?” “……不错,我认识你爸爸的时候,他们两人很幸福,而且已经有了你,你爸爸对那个人很信任,把族人生子的秘密告诉了他,并且说服了族人,跟那人背后的家族合作,借力回国……毕竟,他们离开那么多年,对国内的了解已经很少了。” 程萧然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就因为相爱和信任就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他想说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而且后来的发展,恐怕也正证明了这个决定的错误。 “当时也有其他方面的考量吧。”程述年说,“两边家族都很强盛,很有权势,有互相合作的基础……我毕竟只是一个外人,了解得并不多,我跟着他们一起回国,看他们热热闹闹地准备婚宴,看你爸爸高高兴兴地待产…… “那天,你爸爸发动,我们都等在手术室外,很着急,从一大早一直到天黑,你才出生,我们都狠狠松了一口气,我熬不住,看了你之后就去睡了,我和你爸爸关系很好,就睡在他外间,自告奋勇照顾他,但半夜里我迷迷糊糊听到了一点动静,正想睁开眼,一块手帕突然盖在我脸上。 “我真是吓坏了,第一时间就想到有坏人,那时候我大概挺机灵的,一点都没挣扎,装作根本就没醒过,其实摒住了呼吸,但还是吸入了不少药物,脑子昏昏沉沉的,捂住我的人见我没反应,拍拍我的脸,然后说了句动手,我才知道,那个人就是顾亦舟。 “我听见这句话觉得更奇怪,偷偷地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有人抱着一个东西进了你爸爸的病房,然后很快又抱了一个包裹出来,我本来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听到了婴儿弱弱的哭声,我就知道,那个包裹里是你。” 程萧然听着就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小叔的震惊和惶恐,他生父的震怒和惊惧,他表情也不由自主紧绷起来:“也就是说,我被掉包了?当着我亲生父亲的面?其他人呢?难道只有小叔你在场?” 程述年闭了闭眼,双手微微颤抖起来:“我当时也觉得奇怪,我不敢动,等顾亦舟和那个人离开了,才跑进你爸爸的房间,你爸爸还在睡,看起来再正常不过,婴儿床上的那个孩子和你有着一模一样的襁褓,而且应该也是刚出生的婴儿。我怎么也叫不醒你爸爸,就知道他恐怕是被下药了,只能自己追了出去,走廊上空空荡荡,你知道吗,所有人都睡着了。守门的保镖,医生、护士,他们都睡着了,我很茫然,不知所措,看到电梯合了起来,我猜想顾亦舟他们应该是带着你下去了,我紧张到不行,出去时太惊慌,我连手机也没带,我犹豫着是回去拿手机报警还是继续追,最后还是怕弄丢了你,慌里慌张地从楼梯上跑下去。” “索性,我没有跟丢你,当时医院后门有一条小巷,顾亦舟就提着一个大大的黑包走到那里,有一辆车在等,然后我就看到,就看到……” “小叔,你慢慢说。”程萧然抽了几张纸巾给程述年擦头上的冷汗。 程述年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道:“那是天色很暗,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看到了你的另一个父亲,他穿着黑色的大风衣,靠在车上,顾亦舟一过去,他就问事情办好了?顾亦舟说,孩子在包里,你父亲叫他把孩子给他,顾亦舟说,但是老爷子说要看到尸体,你父亲就冷笑了一声,我说,把孩子给我。顾亦舟不敢再反抗,只好把袋子交给了你父亲,然后离开了。” 程萧然沉默地听着,表情并没有放松,因为程述年的表情里充斥着一种刻骨的愤怒。 “我那个父亲,他并不是为了救我?”程萧然慢慢地问。 程述年情绪很激动:“我以为他是为了救你,我等顾亦舟离开了才朝车子跑去,我以为他是和我一派的,我想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但我就看到……” 他看到那个男人坐在车里,黑包扔在副驾驶座上,他打开包,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地捏住婴儿的脸,嫌恶地说:“你老子是个讨厌鬼,你也是个怪物,男人生子?真是有够恶心的。” 他掐了一下又一下,婴儿的脸多嫩啊,一下子就肿了,孩子大声哭起来,男人吓了一跳,捂住了孩子的脸,那手掌能把孩子整个头全部盖住,程述年当时就懵了,但也顾不得去震惊,他真怕孩子的头会被捏坏,他一把拉开车门,车前面有个盆栽,他一把抓过来,在男人惊讶地转头看他的那一瞬一把砸了上去。 “……后来我就带着你躲了起来,你父亲那边肯定是靠不住了,但你爸爸肯定不会伤害你,我想要联系你爸爸,但打了无数电话都打不通,我又担心被你父亲那边找到,急得团团转。” “但是北京正好爆出一个犯罪团伙的老巢被缴获,发生了大规模的战斗,全城戒严,我更不敢有什么动作,直到十多天后,顾亦舟找到了我。” 然后他才知道,那个所谓的犯罪团伙,根本就是回国准备参加婚宴的族人们,他们一夜之间,毫无防备之下,几乎被一网打尽,顾亦舟告诉他,那些人本来听到风声都躲了起来,但谁叫他们其中有两个也怀孕了,谁叫程述年又正好告诉过他,怀孕的族人身上有一股奇特的气息,派出军犬去搜找,根本没有什么难度。 顾亦舟还告诉他,陆津南已经和赵政彻底闹掰,带着仅剩的族人逃出国了,没有人能够救他,而赵家会不遗余力地寻找他:“如果赵家找到你,你也会没命,乖,把孩子交给我,我会给你求情,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当时程述年无意间遇到了走失的徐谨行并收留了他,顾亦舟带着人冲进来之前,他已经让徐谨行抱着程萧然躲在阁楼的大书柜后面,顾亦舟搜不到人,程述年又崩溃地哭诉,孩子太小,没有熬过来已经夭折了,顾亦舟自然不信,但他当时不忍心把程述年往死里逼,他就说:“我已经,从今往后,你,包括那个孩子,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别怪我不留情!” 程述年自然知道,那个“用另一个婴儿代替了”的意思,不是在病房里掉包的那个孩子,而是他杀了另一个婴儿,用他的尸体代替了程萧然去交差。 他终于彻彻底底意识到他爱的这个人是一个魔鬼,他在顾亦舟离开之后,就带着程萧然离开了那里,之后逃出北京,兜兜转转许久回到樱花村。 故事说完了,病房里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程述年疲惫地说:“我之前不肯告诉你真相,是这个真相太残酷,不想你带着怨恨活着,可是现在顾亦舟知道了你的存在,他不会放过你的,他靠着给赵家做黑活才有了今天,你却代表着他的纰漏和无能,也代表着赵家的丑闻,无论是他还是赵家都不会放过你的。” 程萧然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听了这么多,他并不悲伤,他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程萧然本人,对于亲生父亲要自己的死的事情,自然不会感到伤心,但他心里还是涌起一股愤怒,他冷漠地笑了一下:“赵家?” 程述年一惊,他无意中说出了这两个字,不过这本来就是要跟他说的。 “赵家?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另一个亲生父亲,是赵家的人,是赵政?” 程述年无奈地点头。 程萧然淡淡说:“他现在是一个成功的政客,被所有人盯着,无论是和男人相恋过,还是未婚生子这种事,都会毁了他的名声吧?更不要说是和一个男人生过一个孩子。” 程述年一惊:“萧然,你想干什么?” “小叔,你放心,他还不配让我豁出去同归于尽,小叔,那我的爸爸呢,生下我的那个人呢?他叫什么名字?” 程述年脸上带了一分笑出来:“他姓陆,叫津南,他很喜欢你的,你还没出生他就很宝贝你,还给你取了很多的名字,萧然这两个字还是他取的,不过别人都不知道而已。”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消息?” “没有,至少我完全无法联系上他,萧然,如果他知道你的存在,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知道,我相信的。”程萧然又问了其他一些事情,直到见程述年实在很累了才停住:“小叔,你好好休息吧,这是我的事,你现在都告诉我了,以后该怎么办我心里有数,你别再扛着了,放松下来,好好调养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程述年却无法不自责:“要不是我告诉顾亦舟怀孕的族人会有独特的气息,他们也许都不会死……你爸爸还跟我说过国内族人的大概分部区域,顾亦舟向我探听过,我都说了,那些年搞开发,那些地区都是重点开发对象,很多人都失踪了,那些都是我们的族人……” 程萧然柔声说:“小叔,那些不是你的错,他们既然要做这件事,就一定会做足准备,没有你,他们也能从别人口中问出来,而且他们当时肯定活捉了不少人,也许是从那些人口中审问出来的国内族人的分布情况。” 好容易把程述年安抚睡着了,程萧然走出病房,揉了揉额头,他其实还有许多疑问,但问程述年恐怕也不会有答案,只能另外找个人来问了。 第55章 催眠 程萧然想着自己能够找谁帮忙。 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傅之卓,但这次是真的不能再找他了。 他打了赵牧的电话。 才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赵牧急切地问:“是述年有什么事吗?” “我小叔很好,赵先生你在哪里?” 赵牧看了看脚边瘫坐在沙发边上的顾亦舟,别墅里电路被断,只有外边游泳池投射进的水光照亮了些许,顾亦舟形状狼狈,被打断了两根肋骨,气都喘不匀,但脸上依然带着令人厌烦的笑,嘲讽地看过来。 赵牧松了松衣领:“我在教训顾亦舟,一会儿给你电话。” “你在哪里,我要见一见顾亦舟。”都不用另外找人了,程萧然不容置疑地说。 赵牧皱了皱眉,然后说了一个地址:“外面的守卫已经被我解决了,一会儿我在门口接你。” 程萧然挂断电话,交代赵牧的副官和保镖守着程述年,就出了医院招来辆的士。 顾亦舟住在一片别墅区里,程萧然到的时候赵牧已经在别墅大门等着:“怎么突然要过来?” “我有话想当面问顾亦舟。”程萧然看到了嘴角挂着血丝、气质全无的顾亦舟,顾亦舟也看到了他,瞳孔一缩,嘲弄地对赵牧说:“你还是那个野蛮人,出了事只会用拳头说话,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好了。” 他现在是顾家的家主,而赵牧不过是一个跟赵家本家关系不大好的成员,他也只能动动拳头出口气了,顾亦舟笃定他不敢拿自己怎么样,而自己的人很快就会赶过来,所以他不希望程萧然留在这里,“现在赶快走,我就当被狗咬了两口,你们不是还要给程述年上诉,把他弄出来吗?” 程萧然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看到自己时眼里闪过的惊异、焦虑还有一丝憎恨,他侧头对赵牧说:“赵先生,我想和他单独呆一会儿。” 赵牧迟疑了一下,接触到青年坚毅的面容、清冷的目光时,将嘴里的话咽下去,把顾亦舟捆紧,确定他无法做出伤害程萧然的事才离开:“顾亦舟的人很快就会赶到,尽量快一点。” “多谢。”程萧然微微笑了下,不是谁都能任由他胡闹还不问理由的,他对赵牧的观感顿时上升了一个层次,知道他愿意相信自己全是因为小叔,他在心里已经将这人列为半个自己人了。 等赵牧出去,程萧然上前拽起顾亦舟的领子,把他拖进了一个卧室里,确定没有任何的摄像头之类的,他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盯着顾亦舟,好像两团噬人的漩涡:“接下来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能有丝毫隐瞒,明白吗?” 顾亦舟原本还好整以暇,想要看着这个毛头小子要对自己做什么,程萧然的气质太干净,也太年轻,他不觉得他有什么手段等待着自己,他只想知道这人是否已经知道了他自己的身世。 然后下一刻他的意识却骤然恍惚了,表情变得木然,双眼无神,瞳孔失去了焦点,他木木地说:“明白。” 程萧然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面前:“我是谁?” “你是程萧然。” “我的亲身父母是谁?” “你的父亲是赵政和陆津南。” 果然。程萧然并未怀疑过小叔说的话,故而一点都不意外这个答案。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们当初是自愿在一起的吗?” “不知道怎么认识,他们很相爱。” 很相爱?程萧然眼神幽沉:“他们各自的家族对他们的结合报以什么态度?” “陆津南那边很谨慎,但他们太贪心了,想要借助赵家的力量回国,而赵家对他们的婚姻厌恶至极。” “为什么?因为陆津南的性别?还是因为陆津南的种族特征?” “都有,赵政前途无限,却和一个男人搞在一起,赵家很愤怒,他们觉得陆津南毁了赵政,而且在赵家眼里,陆津南和他的族人们是彻头彻尾的怪物。”顾亦舟表情空洞死板地回答着“因为觉得他们是怪物,就要铲除他们?”程萧然眼神冰冷,对于这点他实在有些不理解,动作那么大地把那些回国的族人几乎全部杀害,还要大费周章地找出国内散居的族人们,这完全是斩草除根的架势。 到底什么仇怨需要做到这个地步? 接下来顾亦舟的回答给了他答案。 赵家是非常古老的家族,在四大家族中是历史最悠久的,祖先据说曾是某皇族,所以他们自诩有着最纯正精深的传承,自觉高人一等,思想比较守旧,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是病,完全无法接受,而且他们对血统看得很重,如果陆津南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他们也许只会驱逐,但陆津南怀孕了,赵家的子孙里、龙子凤孙里出现一个怪物,赵家人感觉遭到了玷污一般,以此为奇耻大辱,所以陆津南肚子里的孩子必须死,但万一没了这个陆津南以后再生呢?所以就让陆津南去死好了,但陆津南背后有一整个族群,赵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给这群异类一个深刻的教训。 他们心里兴许还觉得是替天行道,赵家人从小就会接受一些古旧传统思想的熏陶,总觉得自己肩负着匡扶天下的重任,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维护正统,迂腐专断,而长夷族人就好像是一群妖怪,一群基因变异的怪物,他们不阴不阳,有悖人伦,一旦被发现将会引起社会的广大关注甚至混乱,而他们的基因传递下去会导致更多的怪物诞生,到时候所有人都将男不男女不女,传统的社会框架会遭到毁灭性的冲击…… 所以他们有义务将其消灭。 当然,这只是虚伪的大义方面。 在私人恩怨上,赵政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憎恨陆津南把赵政带坏了,绝对不会容许自家孩子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赵政的未婚妻一家觉得他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居然被一个男人打败,想想都觉得恶心。 陆津南他们当时在国内又没有根基,这么弱,这么好欺负,不狠狠报复不打击到底都对不起自己。 程萧然微微扶额,掩住了眼中惊人的寒意,他声音徐徐地问:“赵政也同意那么做?” “是的。” “你不是说他和陆津南很相爱?” “爱情很美妙,但并不能代替一切。” 程萧然冷冷盯了顾亦舟半晌,要不是确定他被自己催眠了,他都要以为这句话是讽刺了。 “赵政当年,到底什么打算?”他有必要知道他那位便宜父亲到底参与了多少,是什么立场,血缘是很奇怪的东西,如果是陌生人,无论主犯还是从犯,对于程萧然来说都是敌人,都该死,但对于这位亲生父亲,他当年扮演的角色将会决定日后自己对他的态度。 “赵政放不下陆津南,但也不想忤逆长辈,他想把陆津南和他被后的族人剥离开来。” 很好。 程萧然讽刺一笑,外面传来赵牧的催促声:“顾亦舟的人察觉到不对劲,快到了。” 程萧然站起身来,看着顾亦舟:“陆津南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我追查多年,只能确定几个大致地点。”顾亦舟报了几个国外的地址。 程萧然忽然又问:“你和我小叔怎么认识的?” “我当年在国外,无意间遇到赵政,想要讨好他,发现了他和陆津南的关系,当时程述年是陆津南的小跟班,程述年很单纯,从他入手最容易。” “所以你靠近程述年,究其目的还是为了讨好赵正。”难怪傅之卓说顾亦舟是那段时间突然崭露头角的,真相是这样肮脏,美好的爱情下面,到底包裹着多少令人作呕的交易与私欲? 程述年厌恶地看着这人,直视他的眼睛说:“不准向任何人泄露我的身份,不准来打扰我和小叔,你见过我的事情当作没发生过。”顿了顿他的眼眸忽然又深了很多,沉声道,“从今天起,你将会失眠,每当你闭上眼睛,你曾杀害的每一个人都会血淋淋地向你扑过来,他们的恶灵纠缠着你,他们的哭喊骚扰着你,他们身上掉下腐烂的肉片和蛆虫钻进你的嘴巴,在你身体里翻搅,你得不到片刻的安宁,你终日惶惶不安,你无法面对黑暗,你无法独处食难下咽,而这一切都是赵家造成的,你要尽你所能地报复他们,这样才能减轻你身上的罪恶,才能令你的灵魂得到些许救赎。” 他说着声音慢慢柔和下来:“你对赵家来说只是一条狗,即便你成为了顾家家主,他们也不会有丝毫地看高你,他们做不了的阴毒事让你去做,让你的双手沾满鲜血,然而他们却依然光鲜亮丽,他们那么自私,那么无情,当他们觉得你不再有价值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把你处理掉,并把所有的脏水泼到你头上,所以,你要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报复赵家……一切都是赵家造成的……”顾亦舟喃喃地说,程萧然拍了拍他的头,顾亦舟就软倒下去,彻底昏迷了过去,程萧然后退两步扶着墙喘息片刻,脸色无比地苍白,这样的心理暗示对现在的他来说有点困难了,但在心里翻涌的愤怒让他不得不去做点什么。 第56章 修复液研究 程萧然也曾经历过背叛,所以他对背信弃义的人尤其痛恨,而且最讨厌拿着爱情当幌子,赵家、赵政、顾亦舟的所作所为令他极度不齿。 赵牧看到他脸色发白脚步虚浮地出来吃了一惊,忙过来扶他:“顾亦舟对你说了什么了?” “我没事。”有事的是顾亦舟,他现在的虚脱只要会樱花村调养几天就行,“我们快走吧。” 赵牧深深看他一眼,深觉述年这个侄子让人有些看不透,脸上病态的苍白不仅不会让他显得虚弱,反而衬得眼珠越发漆黑,那种黑沉的眼神即便是赵牧也感觉有些吃不消。 程萧然在医院一直守到程述年烧退清醒了才离开,还再次开解过程述年,并告诉他顾亦舟那边不需要担心,让他安心轻松地养好身体。 他回了村子,花了好半天的时间才把蔫巴巴的,又眷恋他又不大乐意搭理他的好像生气了一样的宝宝哄好,夜晚,他轻轻放下臂弯里的宝宝,把小毯子盖在他的肚皮上,打开落地窗,走到了露台上。 夜凉如水,清风入怀。 他眺望远处首都的混沌一片的灯火许久,才走到藤椅边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碎裂的红宝石般的小东西,意念一动,一个黑色的箱子就出现在他手上。 他小心打开,里面透出缕缕白气,冷气扑面而来,他扫了眼还有九支多一点的修复液,拿下了箱盖下面附着的透明小盒子。 里面有半个小指指甲盖那么大小的绿色薄片,这就是碧冰藻二号的标本,之前他刚发现箱子里有这个的时候下定绝心这辈子不会碰它,可是现在不动也不行了,他有什么自保能力呢?面对赵家,面对敌人,再不做点什么就等于坐以待毙,在人身安全都无法保证的情况下,还抱着宁静平凡度日的奢望,那就太蠢了。 程萧然考虑片刻,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接通:“徐大哥,打扰你了,有件事情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你能帮我弄到一些做医学研究的设备吗?。” 他左手把玩着这个透明小盒子,神情有些漫不经心,目光冷冽幽沉:“也没想干什么,就是想自己搞点东西……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在大学里自学了不少医学方面的知识,放心,不干坏事,你能给我弄来一个实验室那是最好了。” 程萧然笑了起来:“那行,明天见面再细说。” 他挂了电话,又看了看盒子里的海藻标本,放回纽扣空间去,然后搬出笔记本电脑开始上网。 想要尽快站稳脚跟,拥有绝对能够自保的能力,最妥当的方式就是在科技上上下手,这也是程萧然最擅长的,但他所掌握的领先与这个世界的科技,要么是先进武器,要么就是人体修复液这一块了,他再三考虑还是选择了后者。 前者太危险也太敏感,一旦被人发现他偷偷研制武器,绝对会被当成恐怖分子,会给他的亲人招来灭顶之灾,而如果他能够研制出修复残肢、治愈绝症、延长寿命的药物,这世上谁没有个病痛?越是权柄滔天的人越渴望生命和健康,到时候没有人敢轻易得罪他。 做研究自然需要素材,他没打算直接用碧冰藻,这毕竟是外来物种,和地球上物种的基因多少有点不同,这次他准备从自己最熟悉的地球上土生土长的藻类入手,这种小东西可以说是地球上最早出现的物种之一,而且具有极其强大的繁殖能力,比起别的奇奇怪怪的物种,这东西也最干净最简单最容易得到。 他现在可是一个人,再也没有一整个庞大的团队为他服务,经费也只有卖樱桃赚来的几百万,哦,现在投入到搞樱桃基地和树苗上面之后,能动的只剩下几十万了。 程萧然摇摇头,他实在太穷了,从前他实验室那都是用几百亿的信用点堆积出来的,一支移液枪都得几十万,现在这点钱够干什么? 确定了几个拥有着比较特别的藻类的地方,他记录下来,然后合上电脑回去睡觉。 第二天程萧然就去了市区,和徐谨行见面,徐谨行如今在首都那边的医院工作,非常忙碌:“我昨天去看过程叔,他已经很多了,程叔病了你怎么也没告诉我?” 程萧然笑笑:“你不是忙吗?”事实是他还真的忘了。 徐谨行谈到正事:“你想自己搞个实验室,你到底想做什么?这可不是小事,你不会想弄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能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又不制毒,也不搞什么生化研究,至于我具体做什么,你就别管了,你就说能不能帮我弄到东西吧。”程萧然说。 徐谨行无奈道:“你想要什么?” 程萧然把一张清单推过去:“都是比较常见的器皿和试剂,精密的仪器我现在买不起,但显微镜离心机基因分析仪这些必须有。”他抿抿唇,“这件事要瞒着傅之卓,谁都不能知道。” 徐谨行面色严肃起来:“听说程叔是见过顾亦舟之后病倒的,之后没几天顾亦舟在自己的别墅里被打得不成人形,而且之后夜夜做恶梦,根本不敢入睡,显然是被人狠狠报复过,现在你有突然要这些东西,能告诉我这一切又联系吗?” 程萧然沉默片刻,道:“顾亦舟知道我的身份了,有人要我死,我不能坐以待毙。” 徐谨行一惊,心里马上冒出个念头,程萧然难道要自己弄出什么买凶杀人去报复? 他当即说:“萧然,你要冷静,违法的事情千万不能做。” 程萧然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打包票,我要是取得成绩了,那就是造福世人的大事,到时候做出点样子了我可能还要请你帮忙。”徐谨行是替他接生的人,在他心里徐谨行已经是最值得信任的几人之一。 接下来几天徐谨行很快就给程萧然弄起了清单上的东西,程萧然把别墅的地下室收拾出来规制这些东西,自己亲力亲为弄了一个简单且颇为简陋的实验室,然后就背起背包,以出去游玩为借口往外面跑,短则一两日,长则三四日,每次回来人都要晒黑几分,然后就一头扎进他的实验室,研究新采取到的藻类,有些藻类繁殖力超强,有些据说和当地人民的长寿、不易生病有关,他分析其中蕴含的蛋白质、元素,溶解细胞核,截取有效基因片段,反复研究,复制、杂交、翻译,在细胞上做实验…… 时间匆匆而过,天气逐渐转冷,山里的气温更是降得快,到十一月份就人人换上了毛衣,穿上了秋裤。 程萧然在给他家程恩恩小同学穿衣服上真是天天都要发愁。 小家伙已经五个月大了,虽然个头不大,但长得异常结实,已经能稳稳当当地坐着了,有时候能够小屁股一抬,哼哧哼哧地爬上几下,然后转过头来大眼睛亮亮地盯着你,咿哇咿哇地求奖励,但往往还没夸他呢,他的小胳膊就是一垮,整个人不是趴了下去就是侧躺下去,没力气了。 他特别爱闹腾,动来动去就没一刻歇的,厚衣服严重阻碍了他的小胳膊小腿伸展,每天起床穿衣服都扭来扭去说什么也不配合,见扭不过去还会用乌溜溜雾蒙蒙的大眼睛盯着你,哇哇哇地控诉,要哭不哭的样子可怜极了。 偏偏程父说吹空调对身体不好,不能开空调自然要穿严实点,程萧然这个做爸爸的和儿子斗智斗勇也累得很,有事没事就去市场上找又轻便又保暖的小衣服。 所以在发现机场旁边几家婴幼儿服装店的时候,他忍不住又来逛。 导购小姐的视线直直地落在程萧然身上,天哪天哪,这么年轻的爸爸,俊秀英挺,斯文有礼,一看就是暖男型的,还自己来给孩子挑衣服,简直父爱爆棚,浑身都充满了粉红的泡泡。 导购小姐按压着内心的激动,扬着标准的笑容:“这位先生,您的孩子多大了,我们店新推出了一款秋冬装,料子是一种新材料,绝对亲肤柔软透气,保暖效果也特别好,款式还新颖,宝宝穿着绝对好看……” 这话简直说到程萧然心坎上了:“在哪里,我看看。” 傅之卓以为自己看错了,走过来才敢认:“萧然,真的是你。” “傅先生,你也来逛商场?”程萧然有点惊奇,这个人可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亲自逛商场的。 “我要出差,听助理说看到你了就过来了。”傅之卓许久没见到程萧然了,虽然每隔几天都会电话联系,但小家伙突然不愿意再见面了,他不能逼迫他,心里的思念在已经按捺不住了。 但看到一列列的婴幼儿服饰,他眯了眯眼,是了,萧然的孩子差不多该出生了,他按压下心里隐约的不适,笑着说:“来给孩子买东西?预产期在什么时候?” 程萧然的假笑非常自然:“下个月。” 他心里暗道坏了,怎么就今天遇到他了呢,其实他这次下山,主要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是来机场接陈欣蕾。 “预产期”快到了,陈欣蕾也该重新回来做戏了,现在傅之卓也在这里,万一两边碰上…… 呵呵。 他看了看表,陈欣蕾的航班在二十分钟之后。 他问:“傅先生也要等飞机?”像他这样的成功人士不该有私人飞机? “我坐私人飞机,不赶时间。”既然遇上了,傅之卓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亲近的机会,他走到货柜前,“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知道了吗?” 程萧然微微扶额:“傅先生时间宝贵,这点小事就不用……” 傅之卓回过头目光锁定他,微微倾身过来:“萧然,之前不是好好的,为什么我感觉你好像对我又疏离了?是不是我又哪里做得不好?” 程萧然一时语塞。 这几个月来傅之卓约了他很多次,但他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和上一辈的恩怨,对傅之卓难免更多了几分防备心理,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就都拒绝了,他担心自己眼里的提防、估量、揣测和猜疑会被看穿。 事实上,在他帮自己解决了车祸的事情之后,他已经对他产生些许好感,但上一辈人的悲剧让他不能不引以为鉴,有时候他也想探探傅之卓的口风,问问他对于男人生子这种事情的看法,但傅之卓太聪明也太敏锐,给他一他说不定就能自己推算到九,所以在有自保能力之前,他不想和他谈这件事。 想到第一份修复液快成功了,他眼里多了一份自信,淡笑道:“没有,你很好,只不过这些日子忙着我家的果山。”他那起件天蓝色的十分可爱的小衣服,“做过检查,宝宝是男孩,你说这件怎么样?” 傅之卓看了看:“太大了吧。”他转头问导购小姐,“刚出生的宝宝能穿的你这里有吗?” 程萧然挑了下眉,那些买了宝宝也穿不上啊,不过也只能在一旁笑着给意见,两人有商有量的,导购小姐看得两眼冒泡,两个男人都是修长挺拔的身量,年长些的体形更为健硕和高大,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坚毅俊美,气质强势尊贵,年轻些的要略矮上一分,清俊非凡,温文和煦,站在一起简直不要太般配,如果不是性别不对,简直就是来给孩子购买衣服的夫妻俩啊。 两个男人一起来给宝宝买衣服,简直太有爱了! 她介绍得更卖力了。 程萧然趁傅之卓和导购小姐交流,发了条短信给陈欣蕾,让她自己先回去县里等他,出来的时候注意点,不要被不知道在哪里的傅之卓的手下给发现了。 发完短信,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傅之卓:“你这次出差要多久才回来?” 傅之卓眼神一亮,低声问:“你在关心我吗?” “就是随便问问。” 程萧然说得敷衍,不过傅之卓一点都不介意,这还是他第一次问自己的行程,他心里温温的,像有团小小的火焰在烧,他有些遗憾地说:“这次我是去非洲,最少也要半个月。” 半个月啊,那就让陈欣蕾在这半个月里“生产”好了。 第57章 “早产” 因为傅之卓的出现,来机场接机就成了两个大男人逛婴幼儿店,最后衣服、奶粉、尿包甚至小孩子的玩具都买了一堆。 婴儿床都买了一张。 程萧然说家里已经有准备,但傅之卓还是买了:“这是我的一番心意,等孩子大点,我再给他买更多的。” 程萧然看着一堆孩子“小”的时候用东西,事实上这些宝宝现在都用不上了,他都五个月了,这小衣服穿不下,尿布也不给他包了,程父说抱着尿布对小孩子发育不好,宝宝又乖,及时把屎把尿就行了。 不过……到底是傅之卓一番心意。 他垂下眼眸,敛去眼里的复杂。 他能感觉到傅之卓的关心不作伪,日后他要是知道那是他亲生孩子,如果能够接受的话,恐怕会埋怨他让他失去了与宝宝接触、见证宝宝一天天慢慢长大的机会吧? “……萧然,等宝宝出生,我能去看他吗?” “啊?”程萧然回过神,见傅之卓一脸期盼,不大自然地摇头:“孩子还太小,迟点再说吧。” 他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送你登机吧。” 两人走到登机通道的入口,傅之卓忽然俯身抱了抱程萧然,在他耳边道:“萧然,还有七个月,你不会跑掉吧?” 程萧然微微一惊,脖子往后仰,看进他眼里一抹忧虑,心里不由略略软了下来,这个男人总是对他示弱,在他面前流露出也许有时候有些夸张,但也很真实的情绪,他已经不能把他当成一个有着铜墙铁壁,怎样对待都不用照顾他情绪的人了。 他也会思忖太过冷漠的态度会不会伤到他,久而不回应会不会让他心寒,对他产生的猜疑不信任会不会辜负了他的热忱。 他并未动心,但面对一个用心对自己的人,他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微叹口气:“我说过,只要你是真心的,我愿意和你试试。” 傅之卓看着他笑了,他容貌出色非常,长年是威严冷酷的模样,如今这么近距离展开的温柔宠溺的笑程萧然有些招架不住,眼睛都好像被晃花了,他下意识四下看看,见已经有人在注意他们,有些窘迫地推开他:“在外面别靠这么近。” “我明白了,以后在‘里面’可以靠近一点。”傅之卓点头说。 程萧然白他一眼:“快去吧,都耽误这么久了。” “我让人送你回去,对了,你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买孩子的衣服?” 程萧然干笑:“闲着没事么。” 傅之卓盯着他看了片刻,微微叹气,他说过不会调查他,有一些事他相信以后他会愿意告诉他。 只是他是那么飘忽不定,一时近在眼前,一时又好像永远无法掌握,若即若离,有太多自己的小秘密,这让他不安,从没有人能让他这样患得患失,因为太想得到,什么都不敢轻易去做,就怕惹了他不高兴,又什么手段都施尽,将他彻彻底底困在自己身边,哪里也去不了。 程萧然忽然说:“对了,傅之卓,顾亦舟那里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为什么?” “……我不想骗你,原因我以后可能会告诉你,现在你别查就是了。”程萧然说道。 傅之卓摸了摸他的头,身高差让他很轻易做到这个动作:“好。” 程萧然等他走得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去,他心里有一个声音轻轻地说,如果他能够事事听自己的,嘴里答应了就那么去做,不阳奉阴违,不会有任何隐瞒,也不勉强他,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愿意信任他,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刻地信任他。 程萧然去停车场取了车回去,身后一道人影才走出来,阴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车子。 赵煌脸色很不好看,心情也非常不好。 听到了那个秘密,知道程萧然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之后,他无比渴望把这个碍眼的家伙给除掉,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出手,所以他等着顾亦舟动手。 没想到顾亦舟非但没有对程萧然做什么,反而转性了一样,整个人变得即为阴沉暴躁,还明里暗里跟赵家做对,见了他也不再那么恭敬讨好,反而用一种令人心底发毛的眼光看他。 简直跟中邪了一样。 不就是被赵牧揍了一顿吗? 那个最小的堂叔他虽然也不敢招惹,但也不至于那么吓人吧?怪不得顾亦舟只能靠巴结他们赵家来上位。 不过刚才他看到了什么?傅之卓和程萧然? 难怪顾亦舟不敢动手,原来程萧然抱上了傅之卓的大腿。 赵煌眼里有不屑也有不忿,程萧然搭上了傅之卓,程述年搭上了赵牧,这两叔侄倒是好命,可惜以色侍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冷笑一声,满脸不以为意,但心里却紧绷了起来,顾亦舟不动手,难道他也坐以待毙吗?程萧然有傅之卓庇护,要是爸爸知道了,即便再讨厌程萧然也不会动他吧?不但不会动他,甚至还会和他拉好关系? 不不,爸爸最是刚正不阿的人,厌恶一切拉关系的做法,他不会那么做的。 但这个程萧然到底是太碍眼了,越来越碍眼了。 程萧然接到了陈欣蕾,然后一起回村子,车子直接开进大周山里侧山坳,没让任何人看到她。 陈欣蕾是个活泼外向的性格,一会儿时间就和宝宝玩到一起去了,她的到来让小别墅里越发热闹起来,有人和宝宝闹,他更来劲了,楼上楼下都能听到他啊啊呀呀的声音,就没消停的时候。 晚上徐谨行也悄悄来了,三人围坐在一起商量片刻,就一致决定把“生产”的日子提前。 傅之卓在国内,就算让他不要来,他难免要关注一二,生孩子又不是分分钟的事,先住院,然后生产,然后住院住个几天,抱个婴儿来伪装,给孩子办出生证明什么的,每一件事都要小心安排,别被看出破绽来。 商议好了,徐谨行就去安排了,然后一周之后陈欣蕾就“动了胎气”被送去人民医院,下午就发动了,因为是头一胎,虽然顺产,但也足足生了十二个小时,第二天的凌晨剩下个七斤二两重的大胖小子。 她在医院住了两天,程萧然就把他接回去了,到了别墅,三个大人围着个人偶小婴儿,大大松了一口气,这瞒天过海的一步总算是完成了。 程萧然拿起小人偶,捏一下它内部的元件就播放出小婴儿的抽噎声,完全是真人录下来的,在医院里的两天,那孩子是偷偷借来的,是真的,但回来了就不用再用真人了。 “接下来绝对不能让外人来别墅,一直这么瞒着,直到恩恩真实月份和它户口本上的年纪的相差在外貌上看不大出来。”徐谨行说,“其实现在‘早产’之后,就差五个多月,六个月都不到,也不会差很多,到两三岁大就可以见外人了。” 宝宝在一边躺着吃自己的手指头,听到自己被点名,咕噜一下翻了个身,小屁股一耸就歪歪扭扭爬了过来,徐谨行看着他不说话了,这位看着也不止五个多月啊,发育太好,谁家宝宝六个月不到就能开始爬了?虽然这爬得也太难看了点。 程萧然摸摸宝宝每张几根毛的大脑门:“没事,宝宝出生才五斤不到,可现在我们记的是七斤多,这里面就差多了,以后就说宝宝长得快,谁能说什么?” “也对,那欣蕾接下来几个月就呆在这里,做戏要做到底。” 程恩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在人偶娃娃上,好奇地瞅啊瞅,这家伙和自己长得好像啊,他高兴地一咧嘴,露出一嘴儿粉嫩嫩的牙床,啊呜一声往人偶娃娃上一扑,人偶娃娃就震天响地哭了起来,宝宝吓了一跳,也跟着哇哇哭了起来,程萧然被他吓得心脏都紧缩了一下,好气又好笑地抱起他:“又淘气,把自己吓到了吧?” 这孩子倒皮实,只要不是程萧然离开太久找不到,其他时候就算哭了也很快能哄好,程萧然抱在怀里摇了两下他就不哭了,反倒两眼泪汪汪地瞧着人偶娃娃,伸出一个指头去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见它戳一戳就哼哼两下,觉得特别有趣,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转过头来跟爸爸兴奋地说起来,手舞足蹈声情并茂,奈何咿咿哇哇的,亲爸表示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所以当傅之卓回国的时候,听到的消息就是“程萧然的儿子都十天大了”。 他马上电话打过去,问了一堆“怎么会早产”、“孩子还好吗”、“孩子妈妈还好吗”之类的话,程萧然一边用假话应付他,一边暗暗心虚,又拒绝了他来看望,然后又收到了一堆给宝宝和宝宝妈的礼物。 天气越发地凉了,过了元旦温度就往下掉得厉害,今年程萧然没有用修复液催熟樱桃树,故而元旦都过了它们还没有要开花的意思。 樱桃树一般都是四月份开花,因为他们这里是山区,平均海拔在一二百米,开花会早一点,不过正常来说,也是过年之后了,要错过一个赚钱的好机会,樱花村所有人都倍感失望,不过大家都理解为头一年樱桃树厚积薄发,所以萌发得早,以后嘛,自然要按照自然规律来,也就没有太难受。 随着年关将近,回村的人越来越多,村子里也越来越热闹,程萧然就彻底过上了门窗紧闭的隐居生活。 第58章 土豪的大腿 程萧然研究的第一份修复液快取得成果了。 地球上的藻类到底离他的要求太远,即便有的长寿,有的营养物质丰富,但也最多提取一些强身健体的物质,基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他最终还是导入了碧冰藻二号的几组有效基因,将一种绿藻进行了改造,得到的新品种藻类他称之为“新生1号”。 一大缸的“新生1号”,看过去绿麻麻一片,神秘又带点恐怖的感觉,里面是数之不尽的藻类,但从中只能提取出一毫克的特殊物质,并且因为仪器简陋,这个过程需要程萧然每天十二个小时地呆在实验室里,一直忙上一个月才能完成。 不够这一毫克的东西能够让细胞快速增殖且没有任何副作用,它虽然还不能让断肢重新长出,但能够大大改善断肢再植的预后情况,即便是彻底的断裂,即便再植并不太成功,只要断肢吻合着放在一起,然后注射入这物质,一周之内绝对能够长好,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用来恢复伤口什么的,那更是手到擒来,可以说是外伤的极品特效药。 然而程萧然对这个成果并不是太满意,效果不够惊人,不过如此简陋的条件下第一份成品就能有这样的效果,也不算差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提取出来的一毫克收在恒温箱内,看着一缸一缸长得特别快的“新生1号”感觉很头痛。 他可不想把所有时间都耗在这上面,而就他估计,一毫克的量也就够一个成年人长牢一根手指,他需要大量的提取物,也需要时间去研究更纯、更优等的产物。 他打电话给徐谨行,徐谨行看了他的研究报告,整个人都惊呆了:“这才短短几个月,你就做出了这样的成就?你这份报告发表出去,会引起整个医学界的的震惊的!” 程萧然说:“现在最关键的步骤我已经实践过了,下面就是不断的复制和重复,我一个人做不了这份活,我需要一些助手和一个真正的实验室。” 徐谨行冷静下来思考片刻说:“萧然,以你现在的身份,一个工大的肄业生,这份报告就算发表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是你自己做的,而你短短几个月就能有这番成绩,以后恐怕还有更大的发现吧,这是至高的荣耀,也是一份伟大的事业,挂在别人名下太不明智,我建议你继续读书,不过是攻读医学,只要有了堂堂正正的医学硕士、博士的出身,你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好,更远。” 这番话和程萧然的打算不谋而合,他现在一个果农,连大学毕业证书和学士学位证书都没有,走出去也太没分量了,他要站在高处,不但暗里要有自保的能力,名面上也要身份足够特别到谁也不敢轻易动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看我去哪里读?有大学肯收我吗?转校和转专业手续该怎么弄?”这些程萧然真不懂。 徐谨行说:“这个不难,我的导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医学界老前辈,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把你的研究成果给他看,他一定愿意帮你,你现在就开始学习医学知识,做好考帝大医学部的准备,只要你能够通过考试,然后拿到学位证书再去考我老师的研究生,后面问题就不大了。” 他说着有点担心地看看程萧然:“你有把握考进去吗?需要几年时间?” 程萧然利落地收拾起台面上的器皿,这实验室他暂时不打算用了:“你也太小看我了,要是没有基础,你觉得我做得了这种研究?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就行。” 徐谨行笑道:“这样就好,不过即使你能顺利考进医学部,也肯定有许多人质疑你,为了摒弃不必要的麻烦,这件事最好让阿卓帮忙,他一句话的份量,比我老师一封介绍信都要重。” 程萧然动作微微一顿,道:“行,我找他说去。”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和傅之卓说的,就算不说到时候他也会知道。 只不过以后去了帝大,他肯定没法天天两头跑,宝宝该怎么办? 徐谨行倒是轻挑了下眉头,他能感觉到萧然对傅之卓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份抵触,这是一个好现象,他们共同拥有一个孩子,太生分不好,徐谨行是希望他们能够走到一起的,而且在他看来,傅之卓照顾程萧然那是天经地义,他那么大的能量,放着纯属浪费,不用在程萧然用在谁身上? 程萧然没有耽误,第二天就约了傅之卓,提上一篮子樱桃去见他。 哦,说起这樱桃,虽然整个村子的樱桃树都还没动静,但大周山上那片樱桃树到底不一样,尤其是被他精心照料过的五十棵树,吃了那么多修复液,今年就算没去管它们,它们开花结果也早,这几天正好赶上能吃。 程萧然特意给摘了个头最大,色泽最正的,码了满满一个漂亮竹篮子。 他们约在县里那片刚兴旺起来的商场。 这一年来,这边发展得非常好,连带着周边的地价都涨起来,而从这里开车半个小时就是樱花村的那片山区,以致于他们那边几个山村,现在下山之后不再是大片大片冷冷清清的荒地破屋,已经有不少开发商跑到那里去建房子,去规划什么商业区。 程萧然到的时候,正好傅之卓的车子也到了,锃亮光鲜的,但牌子很普通,程萧然是通过车牌认出来的。 傅之卓显然也认出了程萧然的车来,从自己的车上下来,让司机开走车,然后走到程萧然车边:“这么巧,到的时间也这么巧。” 程萧然看了他一眼,虽然不是西服正装,但看得出来是精心打理过的,飘散过来淡淡的烟草味和清爽雅致的香水味。 出个门还要喷香水。 程萧然腹诽,又暗忖是不是自己太不讲究了,他说:“先上来吧,我们先去地下停好车,中饭想要吃什么?” 这个时间点吃中饭虽然略早,但也差不多了。 傅之卓坐进车里,微笑道:“你决定就好了。” 他忽然指着某处:“要不去喝杯咖啡?” 程萧然顺着看过去就笑了,是那次他和陈欣蕾约会的那个咖啡厅。 这是还记着呢。 “别告诉我你工作的时候不喝咖啡。”天天喝也不腻? 傅之卓微探身过来,低声说:“上次我破坏了你们的咖啡时间,你怪我吗?” 程萧然撇他一眼,这人每次都要旁敲侧击地问两句,也不嫌烦的。程萧然懒得理他,操控着汽车稳稳滑入地下车库入口:“我请你吃饺子吧,这里有一家饺子馆不错。” 饺子馆环境清雅,很干净很整洁,在等饺子上来的时候,程萧然就把自己的打算跟傅之卓说了,然后看着他:“你看我能进去帝大吗?” 傅之卓笑着说:“只要你想进帝大,就算一个字都不认识我也能把你送进去。” 程萧然白他一眼:“我能凭自己堂堂正正地进去,就是想让你帮忙把事情变得简单一点,不要有一些七七八八的麻烦事。” “知道知道。”见他一本正经地强调自己的能力,傅之卓就想揉他的脑袋,不过随着他翻阅那本报告册子,他的神色就越发凝重起来,最后双目湛亮逼人,仿佛发现了难以想象的宝藏。 这份纸质报告册,厚厚的好多张,最后的结论让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是上过战场的,现在还没有彻底退下来,深知因为战伤而导致的伤残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如果这个物质能够大量提取,广泛投入使用,残疾率能够大大降低。 他半晌才舍得把目光拔出来,又是震惊又是赞叹地看着面前清俊的青年:“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 “很早之前,因为身体不好,我对医学很感兴趣,一直在偷偷地自学,可惜我高考分数不够,就没能报医学专业。”程萧然信手拈来地胡诌着,“本来也没想正儿八经做研究,只不过前段时间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到处去走了走,弄了一些藻类回来,想自己看看它们细胞的结构,没想到就捣腾出了一点东西来。” 他喝了口清汤,继续说:“我和徐大哥讨论过,觉得有必要弄个医学生的出身,一来能学到更多的东西,总比我自己一个人自学要系统深入,二来也能少点麻烦。” 傅之卓叹息,看着程萧然的目光复杂中透着浓浓的自豪,他一直知道小家伙是特别的,有着自己的秘密,也有着异常优秀的一面,可是现在他才直观感受到他的优秀所在。 他丝毫没有怀疑程萧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他完全相信了他自学成才和妙手偶得的说法,在他眼里,心上人再优秀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他骄傲的同时略略有些怅然,小家伙这么好,肯定会有更多人注意到他,他的舞台也会更宽广,自己要更努力才能与他匹配。 他说:“萧然,你这话传出去,不知道多少医学科研人士要给你跪了,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你就等着考试吧。” 程萧然眯起眼睛,这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然后马上被告知什么都不用担忧,放宽心专注自己的事就行了的感觉,实在是非常好。 傅之卓又说:“考试、入学都不急,你现在已经除了成绩,就这么放下太耽误事了,你需要什么都记下来,我马上给你布置新的实验室和专业团队,钱不是问题。” 程萧然在心里叹气,要不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抱土豪的大腿呢,土豪一出手,这种挥金如土豪迈阔气的感觉实在太妙,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第59章 赵政 “那实验室地点你想定在什么地方?”傅之卓问,“在帝大附近怎么样?离学校近以后也方便。” 他没说出那一带离自己的公司也近,以后可以一起住。 离约定的时限还剩下一年,他已经忍不住设想起两一起生活的样子,脑海里已经开始快速筛选在自己在那一带有什么房子,哪一座最合适,到时候小家伙去上学、去做研究,他就去公司,晚上他去接了他两人一起回家…… 想想就克制不住立马把人打包带走的冲动。 傅之卓看着程萧然的目光都暗沉了几分,修长的手指在白瓷调羹上扣紧,光可鉴人的墙壁映出他的眼神,他微微一敛,又恢复了那从容稳重的模样。 傅之卓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很清楚面对小家伙该掌握什么度,太过淡然淡定,不逼一逼他他就永远不会正视两人的感情,可是逼得太紧只会让他感觉到压力,从而产生逃避心理。 在适当的距离,慢慢地探知小家伙的想法和喜恶,该刷存在感的时候必须放得下身段去刷,但该理解包容、默默给予帮助的时候,他就是年长而宽厚、强大而可信的靠山。 程萧然不知道在短短的时间内,面前的男人心里转过了无数想法,他皱皱眉:“我想选在这里,以后就算在帝大读书了,我也不打算在首都久留。”他看了傅之卓一眼,“最少也是一周回来一次。” 首都有赵家,他不可能选择那里作为自己以后常驻的地方,这一点必须先说明白。 傅之卓笑了:“这样也好,我正打算以后把公司的重心移到山城来,我们可以常常见面了。” 说得真像那么一回事一样。 程萧然讶然:“重心移到这里来?山城可什么都没有?” “现在没有以后就有了,明年一开春,首都到这里的直达公路和铁路就会投入建设,半年内就能竣工,等公路开通,首都到这这需要半个多小时,届时山城的经济地位将大大提高,你也知道首都人口膨胀、土地楼房紧张有多么严重,毫不夸张地说,山城在两年之内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程萧然放心下来,他还担心以后会不方便,路程只有半个小时的话,当天来回都行。 他露出放松的表情。 饺子上来了,傅之卓替程萧然摆好,又倒了醋,见他这样就问:“不想离开山城是放心不下宝宝?” 程萧然有些赧然:“宝宝还小,离不开人。” “可以带去首都。”小家伙大概都不知道提起宝宝的时候眼神有多温柔,傅之卓对那个还没见过面的小豆丁忍不住有些嫉妒了起来。 “他太淘了,得时时刻刻有人看着,请别人我不放心,还是让我爸妈帮着带才行。”程萧然夹起一个饺子蘸了醋,咬上一口眼睛就愉悦地微微眯起。 傅之卓却没有提筷,托着下颌欣赏他的吃相,光看着他就觉得饱了:“上周才满月吧,这么小也就淘气?是晚上不肯睡觉还是喜欢哭闹?” 程萧然一口饺子馅噎住,捂着胸口硬是憋了一阵才咽下去,傅之卓连忙给他端汤:“快喝一口。” 程萧然咕噜咕噜喝下大半碗,长长透出一口气,抬眸瞪了他一眼,他脸憋得十足红润,双眸亮泽似含着水雾,从镜片后面瞪过来,含嗔带怨一般,傅之卓半边身体都僵了,目光从他的眼睛落到浸过汤水分外水润红艳的双唇上,一时失神,片刻才失笑道:“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程萧然低头夹饺子只管自己吃。 傅之卓不知怎么就想逗他:“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宝宝,你不让我们见一面?感情从小开始培养才最好,我保证会当一个合格的爸爸……” 程萧然用手机堵住了他的嘴。 傅之卓看着上面宝宝的照片彻底沉默下来。 很……可爱的孩子。 一张张滑过去,睡的、醒的、坐的、躺的、被抱着、被喂食,被…… 好吧,一共也才六张。 傅之卓翻回去继续看,神情专注,眉眼不可思议地柔和了下来。 程萧然悄悄抬头,有些讶异对面男人眼里渐渐流淌出的喜爱之情,但想一想又觉得释然。 宝宝那么可爱,看上一眼就喜欢很正常。 别说他们本来就是亲生父子,血缘那种东西是很奇妙的。 他心里某处紧绷的弦悄悄放松。 “可爱吧?” “嗯。” “好看吧?” “嗯。” 程萧然满意了,这六张照片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是宝宝两个月时候的照片,穿着要和现下的气候协调,样子还要最好看的,他挑了很久的,傅之卓要说不好,他要他好看! 炫完儿子,他毫不客气地把手机抢回来:“吃饺子!” 一个担心自己说话又说错什么,一个心不在焉不知想着什么,这顿饭吃得很安静。 吃完傅之卓也拿到了几个合适建实验室的地址资料,让程萧然筛选,程萧然却多看了两眼地图上山脚下的一块地。 傅之卓也跟着看了两眼:“萧然看中了那里?” 程萧然遗憾地说:“可惜那里太荒凉了,不然回村很近啊。” 还真是恋家。 傅之卓摇头轻笑,心里越发地柔软。 程萧然回去的时候带着一车的医学专业书籍和各种各样的练习册,回去之后就专心投入到学习之中,他本来就有很强的医学知识储备,只不过主要是倾向于科研方面,如今以他的精神力强度,每天吃透一本书不是问题。 而另一边,傅之卓和程萧然分开之后就联系了赵牧:“程述年申诉的事怎么样了?” “材料已经准备齐,剩下就是等待审批,一堆手续要办。” 傅之卓坐在车后座,手指漫不经心地点着膝盖:“需要帮忙吗?” “不用,这件事我来做,年后就能开庭,我和述年都不急,我要让他堂堂正正地走出来。”赵牧铿锵有力地说。 傅之卓微笑:“那行,有需要只管说,我并不是外人。” 赵牧挂了电话,心想这人脸皮够厚,据他所知,傅之卓还没有拿下程萧然吧?好意思说什么是自己人。 但他想到自己,述年出狱之后两人肯定不像现在这样能日日见面,他的心意两人彼此都明白,但以前以为要在监狱里呆一辈子,他并没有明确挑明,述年在感情上并不是主动的人,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完全可以想象他们会渐渐地变成普通朋友那样的关系。 手机在手里灵巧地打着转,下一刻震动起来,他还以为傅之卓又打回来说什么,但下一刻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等了半分钟,见对方没有挂断的意思,他才接起来:“大哥。” 一道雄厚的声音响起:“阿牧,今天父亲生日,你回来吧。” “大伯父是七十大寿了吧?代我向他贺寿,我这边有些事就不回去了,贺礼我会准时送到。”赵牧冷淡地说。 赵政有些不悦,也有些无奈:“上一辈人的恩怨是上一辈人的事,你犟了几十年了,非要这样下去吗?” “是啊,上一辈人的恩怨是他们自己的事,可是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我也只好代替他们把这份恩怨背下去。”赵牧靠在座椅上,目光冷淡至极,“大哥,我记得小时候你不是这样的,你替我的父母不值,跟我一起义愤填膺,冲到大伯父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那么绝情地对待兄弟,你还会帮着我离家出走,我闯了祸,你总会替我兜着……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永远不会妥协,眼里永远揉不下沙子,可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和那些人一样的死板苛刻,眼里只剩下利益了?” 那边一阵沉默,许久之后赵政的声音才重新传来:“阿牧,你还年轻,等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你就会知道,很多事情容不得任性,有时候看起来最绝情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 “对少数人绝情残忍,换取你们大部分人的利益,你们当然觉得是正确的,可是那些被牺牲掉的人该怎么办呢?”赵牧嘲讽道,“是啊,你是赵家的长子嫡孙,是赵家的继承人,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我没有觉得你是错的,不过机竟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也不要总是拿出这幅说教的嘴脸了。” 电话被挂断,又一次意料之中的不欢而散,高大的男人站在窗前,手里捏着手机,轻轻叹了一口气。 映在玻璃上的容貌极为英武,西装包裹的躯体健壮伟岸,可以看到隐约的肌肉线条,令人不禁猜测其下潜伏的可怕的爆发力,这个人乍一看不像是政客,反而更像铁血铮铮的军中将领,只是如今他的眉间却透着一抹疲惫与失望。 他的生命中曾经拥有许多鲜活美好的东西,梦想,爱人,兄弟,触手可及的包含他所有想象与期待的未来,可是一夕之间全失去了。 如今他站在最高处,看似拥有一切,其实连这个从小最要好的弟弟,都对他不屑一顾。 “爸爸……”赵煌端着一杯热牛奶过来,“爸爸,喝杯牛奶好好休息吧。” “小煌,已经放假了?”赵政慈爱地看着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儿子,眼里满是欣慰之色,一转眼儿子都这么大了,看着儿子他又觉得这些年都是值得的。 “是啊,我们这个专业放得比较早。”赵煌目光落在手机上,“是小叔吗?他还是不肯回家?不过爸爸你别生气,小叔这次可能是真的忙。” 赵政喝了口牛奶,醇香的口感他喝了二十多年依然有些不习惯,但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哦?你知道什么?” 赵煌每次看着自己高大威武的爸爸喝牛奶,总有种很违和的感觉,他完全不理解一个男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爱好,他移开目光,状似无意地笑着说:“听说他要给他看守的那个监狱里的一个犯人翻案,哦,对了爸爸,说起来那个人你应该也有印象。” 第60章 插足 赵政皱了皱眉,想起这些年赵牧总守在那个地方,他心里本就有点猜测,只不过并没有多关注这件事:“那个人姓程?” 赵煌的笑容有些凝固住:“是啊,就是杀害了顾三叔的那个人,也不知道小叔和他是什么关系,毕竟那是顾家的仇人呢。” 赵政眼神冷漠下来,有些严厉地看了一眼儿子:“那算什么三叔?虽然死者已逝,但你也该知道,顾亦峰生前作奸犯科的事干了不少,不是所有辈分比你大的人都是长辈,顾亦峰那种人完全不值得尊敬,死了也不可惜。” 赵煌一惊,忙说:“爸爸,我知道了。”他眼里闪过一道不甘心,面上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是,可是小叔在这个位置上熬了久了,一旦被人拿住把柄,更别想升上去……” 赵政摆摆手:“这个案子是有疑点的,只要握有证据,判程述年无罪释放都不是问题,没什么把柄可抓的。” “爸爸?”赵煌不明白爸爸怎么会是这种态度,这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赵政看着他笑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也没打算现在告诉你,还不是时候,其实程述年可以算是你的长辈,当年……本来我就想保他无罪释放的,现在你小叔也算代我做了这件事,不用担心他,你爸我在这撑着呢。” 赵煌勉强笑笑,这种随时可以当靠山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爸爸知道了之后不该震怒的吗?他以为他和小叔的关系一直不好,小叔这次等于和顾家对上,还没和家里交代过一声,而且还是为了一个男人,爸爸居然既不惊讶也不阻拦更不动怒。 这种种异常让他有种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掌控的感觉,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根本猜测不到爸爸的反映,他有着许许多多的秘密是自己完全不知情的。 他之前还觉得,就算让爸爸知道程萧然的存在,爸爸也是厌恶居多,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赵煌脑海中可谓千回百转,最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个问题:“爸,小叔和那个程述年……好像有点不对劲,你也不反对?” 赵政觉得这孩子今天问题特别多,但他对这个孩子一向有着十足的耐心,他正色道:“小煌啊,你不要被世俗束缚住,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和男人女人在一起,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只要你小叔高兴就行了,我这个做大哥的都支持他,你也一样,将来无论你喜欢的人是男是女,爸爸都会支持你。” 赵煌想起曾经见过的那张和程萧然酷似的照片,差点就脱口而出“因为你喜欢的也是男人”,好在他不蠢,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秘书突然急匆匆地敲门进来:“赵书记,出事了,顾家、顾家……” 赵煌皱眉说:“顾家又怎么了?”之前停止了对赵家的某些生意的资金照顾,一副要划清界限的样子还不够? 秘书缩了缩脖子:“顾家发布了一些不好的东西,是、是这些年来赵家通过顾氏企业所进行的灰色交易的证据。” 赵政浓黑的眉头皱起,放下牛奶:“给我接顾总。” 秘书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接不上,那边直接给拒绝了。”两大家族这是闹翻了吗?顾家那边明显是要把赵家从政的一串人都给搞下来的意思,最少也是不遗余力地抹黑,赵家势大,但敌人也不少,顾氏企业来了这么一下,这是要刮暴风雨的预兆啊。 赵煌看着赵政的神情莫辨的样子,斟酌着说:“难道是小叔要翻案惹恼了他们?” 赵政直觉没有这么简单,但顾亦舟要反水他是看出来了,问题是顾亦舟为什么要这么做,一点征兆也没有就走了一条于人不利于己更百害而无一利的事,这根本不像他的作风。 程萧然不知道他的催眠终于给京城的某些人带来了困扰,他正沉浸在书山题海中无法自拔,天气越来越冷,过了元旦,临近春节,大周山上的樱桃已经可以出售了,他的淘宝店又火热起来,石家凤那些人的水果店也开始开张,准备春节前先捞一笔。 不过家里知道他要学习,准备重新上学,而且还是医学专业的,没人敢打搅他的时间,有程父他们看着,周家姐夫和大姐都是能看的人,也没出什么岔子。 等到生意最火爆的时候,在镇上读书的周子元那几个孩子都放假了,家里不但一下子热闹起来,还多了许多小帮手,过年前几天,在读高复的程暖暖也回来了,淘宝店就由她打理,程萧然大部分时间就窝在他的小别墅里,与世隔绝一般,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倒不是他不想出去,而是他一出去就会被逮住问宝宝的事,几个孩子尤其是程暖暖,特别想去看小宝宝,他被他们拦截过一次,好辛苦才逃出来,他简直是怕了这群小屁孩。 “啊、啊……”一只胖乎乎的爪子一把拍在他的书上,一转头,一张小胖脸歪过来,两只眼睛又大又圆,乌溜溜地闪着光,嘴巴大张着,粉嫩嫩的牙床上上下各有两颗小牙齿冒出里米粒般的尖尖。 吧嗒一下,一串口水就滴在了书页上。 程萧然乐了,两手插在宝宝肋下把他给抱过来坐在自己膝头,抽了张纸轻柔地擦掉了他嘴边晶莹的口水:“小笨蛋你说说你都多大了,怎么还爬到哪口水流到哪,爸爸的书又被你打湿了,以后就叫你口水娃好不好,嗯?口水娃,爸爸的小口水娃。” 程萧然掂着宝宝软绵绵的散发着奶香味的小身体,鼻尖凑到他颈窝边轻蹭,宝宝痒得咯咯直笑,小胳膊小腿蹬个不停。 宝宝穿得是开裆的连体衣,特别轻薄柔软的料子,浅灰色,胸前印着个灰太狼,蹬着小腿的时候特别可爱,程萧然真是怎么爱都觉得不够,心都软成水了。 “来,今天咱们还没学说话,来跟爸爸说,爸——爸。” “啊、啊!” “爸——爸。” “啊、啊!” “爸——” “啊——” 程萧然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小笨蛋,是爸。” 陈欣蕾从楼上下来,看着两父子笑道:“恩恩才八个月呢,还没到说话的时候。” 程萧然抬头见她拎着行李:“欣蕾,你要走?今年过年就在我们家吧。” “不了,我在这就得出去见人,完了过完年咱俩就分了,怪没意思的。”陈欣蕾说,眨了眨眼,“而且你和你家那位发展得还不错吧,我何必留着给人添堵呢。” 这大过年的还留在程家,那显然是一家人的意思,她可不像下次如果有机会见到那位卓少,被人家用吃人的眼神看着。 “那你要去哪里?” “回国外呗。”陈欣蕾忽然说,“其实我看了你那个研究项目挺心动的,基因工程的领域我也懂一点,如果能留下来我能帮上忙,我自己肯定也大有收获,真是可惜了。” 她是孩子名义上的妈妈,要分就得分彻底,她其实真挺喜欢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的,可惜她不得不走。 程萧然有点愧疚:“抱歉欣蕾,等……等我以后如果和傅之卓说清楚了,随时欢迎你回来。” 陈欣蕾笑眯眯的,有点贼兮兮地说:“能听到你说这句话,你和傅之卓果然有进展啊,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程萧然低头看着玩着自己胸口纽扣,还想凑上去咬两口的宝宝:“现在还不是时候。” “嘿嘿。”陈欣蕾奸笑两声,“山脚下那块地已经在开发了,我打赌以后傅之卓就常驻在那了,他一定会抓住一切机会上山,甚至登堂入室,你不想告诉他之前可要把宝宝藏好了。” 程萧然有点头疼:“我知道。” “对了,书看得怎么样了?” “基础知识都掌握了,我现在主要在做题目,应付考试,还要准备面试的东西。”程萧然说。 陈欣蕾一看那满卷子的英文就头疼,她英语水平不错,但医学专业单词就完全看不懂了,她挺佩服程萧然的,大学里他成绩并不算很好,没想到不但默默自学了医学,英语功底还这么强,当真是深藏不露。 “开春后考?”’ “没过完春节就得去了,所以我希望你留下来,我得在京城呆几天,顺便还要去法院,我小叔的案子就要开庭了,那段时间宝宝也不知道要怎么闹,他和你亲,你留下来的话也能帮帮我爸妈。” 陈欣蕾有点犹豫,程萧然说:“过年前后几天,你就当回家探亲了吧,别去国外了,或者你就留这,不想见人就别见人了,就说需要静养,你不用担心那么多。” 陈欣蕾想了想:“好吧,也省得跑来跑去,不过你家那位吃味了可不归我管啊。” 程萧然的那位……不对,是傅之卓,他知道陈欣蕾会在程家过年的消息果然挺吃味,一方面他安慰自己孩子还小,离不开母亲,也就是这个年他们一起过罢了,程萧然不会那这种事骗他。 但另一方面,他又想自己连去看看小家伙和宝宝都被拒绝,而且是不止被拒绝一次,可有一个女人已经替小家伙生了孩子,还在他们家住着,现在还要一起过年,这差别实在是太大,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自己一点插足的余地都没有。 第61章 入住 阿洪这段时间胆战心惊,他家老板最近的气压实在低沉,这大过年的,人家都喜气洋洋,偏他们老板跟有人欠了他多少钱似的,弄得公司上下都气氛沉闷,别说喜庆了,一个个说话做事都要小心再小心。 好在今天终于有好消息了,他拿着一叠档案小心翼翼地进了办公室:“老板,科研队伍的名单拟好了,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叫他们来上工了,还有研究室已经建好了,随时可以投入使用。” 傅之卓从繁杂的文件中抬起头,浏览了一遍档案,上面的人学历高,出身名校,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是傅之卓资助起来的贫困生,和他的公司签订了终身合同,而且性情都比较温和,不会生事,不会争强好胜的那种人,都是阿洪精挑细选出来的。 然而傅之卓却越看越是眉心皱紧。 阿洪暗叫不好,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这两个人,去掉。”傅之卓抽出两份档案上,用钢笔在上面重重地打了叉。 阿洪伸长脖子一看,十分不解:“这两个人有什么问题吗?他们是里头最出色的,发表过不少文章,性格温和稳重,还长得一表人才。” 傅之卓眼眸抬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阿洪打了过哆嗦,紧紧闭上嘴巴,心中在默默流泪,好嘛,感情还是这一表人才惹的祸,那两个青年的颜值是所有人里最高的,应该说他们在人群中都是非常出色的相貌。 严防死守到这个程度也真是可以,他很想说,老板你是天底下最俊美最优雅最富有魅力的男银,您的心上人谁也抢不走,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傅之卓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一等接通那张冰山面孔顿时笑容,语气温和得简直像被另外一个人附体:“萧然,研究室已经建好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有,我有的时间,年边很清闲……那就说定了,山路不好开,我让人去接你……那行,你路上小心点。” 挂了电话他就快速签完最后几分文件,然后拿起外衣准备出门:“公司里你盯着点,这几个case比较重要,不要出差错,没有要紧事情不要打我手机。” 阿洪连连应是,心里欲哭无泪,什么叫年边清闲,就是因为年关各种业务结算,公司上下都忙疯了好吗?还有那几个case,既然都说了比较重要,您还这么一走了之,小的这心里压力巨大啊。 不过那几个case都跟医药有关,其中有一个还是一家医药企业的收购案,反正都是为某人的发展做准备的,追人追到这个份上,阿洪觉得他家老板也是蛮拼,所以他还是祝愿老板能有个好结果吧。 程萧然没想到研究室这么快就弄好了,宽敞的空间,崭新而昂贵的精密仪器,先进的安保系统,比他想象得要好很多。 “喜欢吗?”傅之卓笑吟吟地问,仿佛之前郁闷了很多天的人根本不是他。 程萧然怔怔点头,看着他忽然又有点难为情:“那个,欣蕾在我家过年,单纯是因为宝宝需要人照顾,等我去考试,家里只有我爸妈照顾不过来,我已经和她说好,过了正月她就会离开。” 傅之卓深邃的双眸骤然发亮,有点点笑意沁出,这是头一回程萧然和他开诚布公地提起陈欣蕾,他仔细地打量着他,确定他眼里没有丝毫的眷恋,他并不喜欢那个女人!但他嘴上还是问:“这样很为难吧?” 程萧然摇摇头:“我和她其实性格并不合适,说实话,本来也没打算结婚,分开也不是因为你。” 傅之卓的声音越发柔和:“萧然,我会做得比她更好……” 第二天程萧然就把他的两大缸“新生”藻和一堆仪器搬去了研究室,而同时,他批助理也全部到位,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都是相关领域的人才,程萧然的实验得以继续进行。 本来这四人并不服气程萧然,虽然他们尊敬傅之卓,也心甘情愿一辈子为他卖命,但为一个工科肄业生做什么医学研究,他们还是觉得太不可理喻,他们抱着陪有钱人玩闹的心思来,但当程萧然将他已经获得的成果摆在他们面前,还展望了一下比促进断肢修复愈合更诱人的前景,他们看程萧然的目光立即变得不一样,崇拜而敬畏,终于心甘情愿地开始干活。 与此同时,大洋另一边,一个青年挑了下眉:“什么?你被拒绝了?那个项目到底是干什么的,连你都没资格参与?” 一个面容俊秀的年轻人苦笑着说:“估计是有比我优秀的人吧,这个项目是非常神秘,虽然负责人没有明说,但我觉得应该是一项事关重大的研究,据说收到通知的人无一不是佼佼者,而且都是签订了终身合同的人,上面肯定要慎重筛选。” 青年摇摇头,他有一双湛蓝的大海一般的眼睛,眼形细长,有一种妩媚的精致感,但又不显女气,亚麻色的头发上仿佛跳动着阳光,浏海隐约盖过了浓密眉毛,鲜艳的嘴唇微微挑起一角,三分轻佻,三分傲慢,三分兴味,风情无限。 “这可真是有趣了。”他嘴里吐出一串流利优雅的外语,“错过你一定是他们的损失,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年轻人道:我在这里的课程早已经读满了,其实没有这件事我也打算回国工作,所以,伯爵先生,非常抱歉,这次我真的得向你辞行。” “哦,不。”瓦奥莱特笑着说,“你不用抱歉,事实上,我早就对你们的国家充满了想象,那个历史悠久神秘美丽的国度,真想一睹风姿呢,你愿意带我去见识见识吗?” 年轻人一时有些为难,“可是您的父亲允许你出国吗?” “当然允许了,我又不会走丢掉?”瓦奥莱特耸耸肩,漂亮的脸露出一丝邪气,“事实上他非常乐意我出去长长见识。” 而且他又不是真的只是为了去玩,那个雅恩叔叔的心上人长得很像的青年可就在中国,而且这次那个神秘的项目正是傅之卓发起的,他有预感,这次去中国说不定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发现。 …… 这个年过得热闹欢庆,程家已然致富,而樱花村的家家户户也是致富在望,整个村子的气氛非常好,比起过去几十年间的冷清愁苦强作欢笑,今年大家都感觉有了盼头。 等过完了年,村里的樱桃树也开始开花了,樱桃树花期短暂,而且前几天授粉率最高,除了靠买来的熊蜂、蜜粉授粉,还有许多需要人工授粉,家家户户的人们就投入到忙碌之中,与此同时,程萧然也离开了这个小山村。 傅之卓亲自开车来接他,一个多小时之后就在帝大附近停下,傅之卓在这有一套房子,暂时就给程萧然住了。 “房子不大,胜在清静,这个小区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进来的,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我让人去购置。”傅之卓打开门,二室一厅就展现在面前。 果然不大,一共也就六七十平米,一眼差不多可以望尽,但布置得很温馨舒适,一应家具和装修都是新的,但也不会给人冷清生硬的感觉,空气里没有一丝异味,反而散发着淡淡清香。 因为天气还冷,地面铺着一层薄毯,没有多余的饰物,很干净清爽,书房里三面书架上都是书,专业书、散文小说,一派能够让人潜心治学的氛围,而阳台上摆着几盆花草,还吊着几盆吊兰,增添了几分情趣,藤椅和小圆桌静静摆在那,有太阳的时候坐在那看看书应该很惬意。 “谢谢,花了不少心思吧?”程萧然说。 傅之卓顿时亲自布置这间房子是无比明智和荣幸的事:“你休息一下,我们下午再去学院看看。” 程萧然看了下表:“我和徐哥约好下午三点钟去拜访刘教授。” 傅之卓一顿,觉得自己这个好友真是特别地碍事,他说:“你们已经约好了?这样也好,虽然我也和陈教授约好了时间,但由他的得意弟子带你去拜访更合适。” 一个学者做到了刘教授这种级别,即便是以傅之卓的财势也无法随意差遣,反而很可能令其内心生出反感来,当然比不上徐谨行这个得意门生亲自带着去。 傅之卓还想再说什么,程萧然已经往书房去,拿出了带来的论文和书面材料,他还要为见那位生物工程方面的泰斗级人物再准备准备,他还跟傅之卓说:“要不你先回去忙自己的事吧。” 被撇下的傅之卓淡定地收回手,点点头:“那行,冰箱里有吃的,肚子饿了就去拿,午饭我让人送上来给你,你别自己开火,太麻烦了。” 傅之卓出来带上门,直接走楼梯到了楼上,程萧然那间房子的正上方就是他目前的屋子,不过面积要不下面大不少,暂时他也守在这了。 要不是程萧然拒绝了和他一起住的提议,哪里需要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地隔开来,傅之卓心下有点郁闷,不过如此近得距离,他又暗暗生出一丝微妙的满足感来。 眯了眯眼,他神情依旧淡定稳重,开始处理公务。 第62章 开庭 程萧然等到徐谨行,和他一同去帝大,帝大的医学院是独立出来的一个校区,有些历史了,走在古木葱茏的小路上,教学楼和操场都透着岁月的气息,实验楼里有学生穿着白大衣陆陆续续进出,即便远远看着,都能感觉到一种学术氛围。 程萧然说:“春节假期还没过,这里的学生就开始忙了。” 徐谨行带着他一间办公室走去:“对这些科研狂人来说,可没有什么假期,忙起来比我们做医生的还要忙碌。” 敲了门,里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进去就看到一个带着老花镜的老人坐在办公桌后面,正仔细阅读着什么,手里还拿着笔做记录。 两人静静站在桌前,过了片刻,老人才放下笔,摘下眼镜叹了口气,朝程萧然看来。老人年纪很大了,脸上甚至有不少老人斑,眼睛也有些浑浊了,但那份精神头已经好得很,目光精湛灼灼,似乎要将程萧然看出一个洞来。 “小程是吧,快坐,真是令人难以想像,我有生之年能看到这种报告,只要给你足够的时间,我相信你将在医学上创造奇迹,不过有一件事令我想不明白。”刘教授激动地问。 程萧然坐下去后恭敬地欠了欠身:“刘老您说。” “你实验用的这个水藻,我也让人弄来了一份样本,并没有你报告里提到的能够合成活性物质的特点。”刘老道,目光十分锐利,“我还做了核心鉴定和基因分析,你用的这种藻,有几段基因编码链很奇怪啊。” 程萧然神色越发严肃起来,他没想到这个老人居然还亲自做了基因鉴定,他从碧冰藻里提取出来的几个目的基因虽然说其遗传密码规则和地球上所有生物都没有两样,但密码子排列规律还是有很大的特殊之处。 他说:“我也是发现了这点,我想我太幸运了,带走的样本正好是变异的,而变异水藻才能够合成对人体有特殊作用的活性物质。” 刘教授似乎不大相信这个解释,但除了这种解释还能有什么解释?他再怎么也想不到外太空的生物上去。不过他似乎也没有要深究下去的意思,又问了一个问题:“你说现在提纯出来的这个物质能够促进断肢愈合,这只是最初步的成就,你觉得最终极的成就是什么?” 程萧然从容不迫道:“不需要做手术,让断肢重生;人造器官不再是难题,只要患者一个细胞就能够迅速再造出一个全新的器官,当然这只是促进细胞增殖的一方面,另一方面,有促进就有抑制,如果能够抑制癌细胞的增殖,甚至将其转化为正常细胞,人类的寿命将大大提高。” 徐谨行还是第一次听到程萧然说这种话,他眼里露出一丝震惊,就连刘教授的手都有些不稳,他擦了擦眼睛,又戴回去,板着脸说:“这种设想很多人都有过,但谁也没有做到过,我真诚希望你有一天能让你的话成为现实,好了,你这个项目很有价值,我会全力支持你,你去考个试就到我手下来,明天就开始干活。” 那轻松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程萧然考不上一样。 哦,就算程萧然真的考不上,他也会让他考上,更何况上面的领导早就被打过招呼,对程萧然这个转校又转专业的已经休学半年的学生不但不能为难,还要尽可能行方便。 谁都知道程萧然背后有人。 因为这个认知,第二天程萧然就被通知去考试,考试是机考,几十门专业课联考,一溜儿的选择题,一共有数百道,即便是程萧然坐下来也做得脑壳发疼,不过一做好,当场出来的分数就很高,笔试高分通过。 做做样子的面试也毫无负担,再过一天,程萧然就拿到了帝大的学生证,学籍和档案也都调了过来,一同发到他手上的,除了学生证,还有实习证,还有各种胸牌、门卡。 他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帝大医学生,而且直接跳过大学,成为了研究生,学历刷刷刷跳了何止一个等级,他现在走出去妥妥的就是一个名牌大学高材生了。 程萧然在实验楼里分到了一间专属于他自己的实验室,依旧是提纯“新生”藻里的活性物质,而山城的那间专业先进得多的研究室,则开始研究更进一步的东西。 不过程萧然没有急着投入他的高材生的研究生涯,而是将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冷峻俊秀的面容,从头到脚写满精英两个字。 他要去法院,小叔的案子开庭了。 “到了。”傅之卓先下车,然后亲自给程萧然打开车门。 天气有些阴沉,飘着小雨,阿洪给傅之卓撑着伞,傅之卓弯腰去开车门,等程萧然出来,他接过大黑伞,将大部分都倾靠向程萧然那边。 程萧然礼貌地说:“谢谢。” “不用。”傅之卓目光黏在程萧然身上,“你穿西装很精神。” 何止是精神,平时都不怎么收拾的青年穿上这正规的西装皮鞋,就好像一只平和无害甚至有点慵懒的大猫抖擞一阵低吼一声变成了一头老虎,气场一下子就打开了。 西装的严谨和打得一丝不苟的领带甚至透着一种禁欲感,有点莫名地勾人。 傅之卓第一次觉得西装是如此神奇美妙的存在。 程萧然以为只是一句恭维,他笑着上下看看傅之卓:“你这么穿也很好看。” 傅之卓不动神色,眼里却闪过一道亮光,心跳都略略提速起来。 早有媒体等在法院门口,这件案子早年没有什么声息,但现在闹出来的赵家和顾家的不和,让这件案子也添上了一种豪门斗争的硝烟炮火感。 那边不和,这边翻案,一定是有联系的。 而傅之卓出现的时候,这种紧张的气氛被推到更高。 第63章 失望 面对蜂拥而上的记者,程萧然着实有些吃惊,不过这场面也吓不倒他。 不过还没等到他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傅之卓就将他半拥在怀里,大黑伞压低,完全遮住了程萧然的面容,甚至连他的肩膀都遮住了,记者们只看到被傅之卓冷着面孔拥在怀里的是一个身材纤瘦修长的男人,他们纷纷猜测这人的身份。 阿洪等几个保镖围绕在四周,为两人开路。 “傅先生,赵顾两姓被称为京城四大家族之二,这次旧案重审是否是两姓关系破裂的表现?” “傅先生,据说罪犯程某的辩护人主张无罪释放,当年此案被害人是否死有余辜?有资料显示顾家三少劣迹斑斑,引发了市民对豪门子弟品性的质疑,对此您怎么看?” “傅先生,罪犯程某作为一个小市民敢于申诉,其背后是否有人推动?” “傅先生,请问您今天是以什么立场出席法院,您支持哪一方?” 谁都没料到傅之卓会出现,记者们跟打了鸡血一样,淅淅沥沥的小雨根本无法打消他们的热情,但傅之卓看着雨丝飘在程萧然肩头,他的眉间就多了一丝不虞。 他微微抬头,面无表情地道:“我今天的身份只是一个陪同朋友前来的普通守法市民,而你们应该关注的是案件本身,是事实的真相和法律的判决。” 他面冷无情,威严的气场全开,给人莫大的压迫感,记者们本来就是一时激动冲上来,其实对这位北京惊人手段强悍的卓少哪个心里不犯怵?被这么一说谁也不敢再上前,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路来,傅之卓带着程萧然快速走过,进入了法院。 后面记者们窃窃私语:“不愧是卓少,那一眼扫过来我小腿肚子都打颤了。” “被他抱在怀里的是什么人?从来没见过这位对谁这么亲密。” “刚才我弯腰瞄了一眼,没看清,不过特别年轻,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你不是说没看清吗?” “再没看清帅哥的气质也摆在那呢,错不了。” “也许就是卓少说的朋友?” “谁会和朋友搂得这么紧,看那小心呵护的样,你们说会不会是……” 傅之卓的性取向在圈内不是什么秘密,他这个人自信疏阔,从不在乎世俗眼光,甚至有点特立独行,早在家族想要拿他的婚事做文章的时候就强横地出柜了,只不过他虽然不在乎舆论,却也不喜欢自己的私生活被曝光在所有人面前,这还是头一回让媒体捕捉到一丝痕迹。 这些记者们不能不激动,已经在琢磨明天的报纸头条该怎么写了。 进了法院,程萧然对傅之卓说:“谢谢你了,其实你没必要亲自来的。”他当然知道傅之卓过来是给他撑腰的,对手是顾家的人,非同寻常,但程萧然倒也不觉得顾家能把他怎么样。 “小叔的事也是我的事。”傅之卓说。 他们一同走向电梯,后面却又来了几个人,程萧然回头淡淡瞥了一眼,他的视线和顾亦舟的在空中交会,顾亦舟的瞳孔缩了一下,但并没有说什么,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显得异常阴郁烦躁。 他目光落到傅之卓身上:“傅先生也来了。” 傅之卓略点了点头。 顾亦舟上前一步,看着程萧然:“我想和你谈谈。” 傅之卓侧移半步,将程萧然护在身后:“萧然没有什么和你谈的,顾先生。” 顾亦舟却仍盯着程萧然,压抑着声音,迫使自己显得谦和有礼:“今天程述年会被无罪释放,这是我的诚意。” 程萧然多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想我不需要顾先生的诚意。”今天他小叔一定会被释放,就算不能被无罪释放,坐了十年的牢也足够了,赵牧找到了很多证据,足以让小叔从故意杀人罪变成防卫过当。 “被无罪释放和被减刑是两个概念。”前者是被冤枉的,后者在世人眼里依然是一个杀人犯,只不过是故意杀人还是过失杀人的问题,“程述年还年轻,你难道想让他永远顶着杀人犯的罪名?” 程萧然有些被说动了,而一旁的傅之卓却有些震惊,顾亦舟的语气神态里都带上了哀求的意味,按辈分来说,顾亦舟算是他年长一辈的人,要不是两人关系并不亲近,年纪又相差不大,他甚至应该叫顾亦舟一声“叔”。 因此顾亦舟虽然成就不如他,但在他面前一向是矜持老成的,他何曾见过他这样低声下气的样子? 电梯到了,傅之卓和程萧然带着一干保镖进了电梯,顾亦舟没有再纠缠,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进去。 “站住,你们给我等着!”一个面容憔悴狠毒的贵妇忽然冲过来,朝程萧然抓去:“你就是那个公狐狸精的侄子?程述年杀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死了,他居然还妄想出狱,他必须为锋儿偿命,你们去死,你们都去死吧!出狱?做梦吧!” 阿洪面无表情地挡在程萧然面前,任由贵妇对他拳打脚踢还是把她给轰出电梯,电梯门合上,贵妇还趴在门上叫骂,顾亦舟冰冷地看着这一幕,眼睛却还盯在电梯门上,似乎想把那门瞪出一个洞来。 他今天来是专门来见程萧然的,看到程萧然,他更确定自己这些天来的异常真的和这个人有关系。 贵妇转过来揪住顾亦舟的衣领:“顾亦舟,去阻止他们,要是那个公狐狸精被放出来,我就把你们曾经苟且的证据放出来!” 顾亦舟冷着脸甩开她,嘲弄地道:“你以为我还只有二十岁,还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可怜的顾家二少爷吗?小妈?” 贵妇打了个哆嗦,顾亦舟的目光令她心生恐惧,她忽然想起这个人最近跟疯了一样,公司的是不打理了,还处处逮着人就咬,跟疯狗一样,但她还是咬牙说:“你不过是抱着赵政的大腿才走到今天,可你却蠢得屡屡得罪他,董事会已经对你非常不满意了,如果我现在把手里的股份转让给那些董事,他们的股份加起来足够撤销你的职位。” 顾亦舟烦躁地说:“是吗?那就来撤销我吧。”要是没有他,顾氏集团早就四分五裂了,撤了他,那些人只知道斗来斗去,顾氏衰败是迟早的事,这位靠他那个早死的老子的遗嘱拿分红的小妈又能落到什么好?而且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对,跟被控制了一样,顾氏再好,他要是没命享福,他还要顾氏来干什么? 电梯里,傅之卓多看了程萧然几眼,却没有问什么,程萧然自己倒有些绷不住:“你不奇怪顾亦舟跟我说的那些话?” 傅之卓缓缓点头:“是很奇怪,不过这是你的秘密,我说过,你不想告诉我的事,我不会强求。” 程萧然叹了口气:“谢谢你。”无论这话是发自内心的,还是为了博取他好感才说的,他都感激,有这么一个支持他、迁就他、无时无刻不包容他的男人在身边,这种感觉确实挺好,和傅之卓接触越多,他的一颗心越忍不住向他倾斜。 如果他能不介意自己能生子这回事,那就更好了。 庭审非常顺利,当程述年的辩护人拿出一系列的证据,证明当年程述年只是自卫,甚至还拿出了顾亦峰被送到医院时还活着,两天之后才死亡的证据,坚持程述年只是“伤人”而没有“杀人”的时候,顾亦峰那边的律师甚至都没有反驳,程述年被判无罪,还得到了一笔巨额的赔偿费用。 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像话。 即便赵牧都感到奇怪,他还以为是赵政终究出手帮忙了,而准备的后手都没有用上的傅之卓想到了顾亦舟的话,心里明白这恐怕真的是顾亦舟放水了。 程萧然走上去和程述年重重拥抱一下,在他耳边说:“恭喜重获自由,小叔。” 程述年有些恍惚,他就这么自由了?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笑得一脸灿烂的青年,他感到一阵轻松,那些缠绕了他多年的罪恶感仿佛也在这一刻慢慢散去。 在离开法院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什么,问:“有口罩吗?” 赵牧早就准备好了,此时拿出来:“外面有很多记者,你遮着点也好……” 谁知道程述年拿了口罩却是给程萧然戴上,小声说:“这里是首都,你也得注意点,被媒体拍到就麻烦了。” 程萧然愣了下就明白了程述年的意思,他这张脸被知情人看到的话,确实会惹出麻烦:“谢谢小叔。” 傅之卓听到了这俩叔侄的对话,眸光闪了闪,笑着说:“被媒体拍到确实麻烦,萧然还要在这边读书呢,我们从侧门走吧,我让人把车子开过去。” 顺利地离开了法院,他们没有在首都停留,直接回了樱花村,村子里得到消息,知道程述年这么多年都是被冤枉的,整个村子都炸开锅了,毕竟村子里出了杀人犯不是什么好名声,大家虽然感激程家带着他们致富,但因为他们家有一个杀人犯在坐牢,心里总是会有点膈应,现在真相大白,绝对是皆大欢喜。 于是全村都动起来,弄了个盛大的欢迎会。 跨过火盆,又用柚子叶去了晦气,程述年算是真正回到程家,接着就是庆祝他回家的酒席,因为傅之卓从头到尾都跟着跑,程萧然这会儿没办法拒绝他一起跟来程家的要求,他一直避免和傅之卓单独相处,然而酒席吃到尾声,逐渐散席了,傅之卓还是说出了让程萧然最不想听到的话:“萧然,我能去看看宝宝吗?” 程萧然脑壳都有些发胀,心虚地不敢看傅之卓的眼睛:“那个,还是算了吧,宝宝还小呢。” 傅之卓凝视他的眼睛,那眼神若有实质,让彼此之间的空气都凝重了起来,程萧然莫名感觉呼吸都有些不畅,傅之卓渐渐地露出失望的神情,垂下深邃得如同大海般的漂亮眸子:“我明白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着也不等程萧然说什么,转身就走,阿洪早就等在车边,替他拉开车门,等他坐进去后,又看了看程萧然,无声叹了一声,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程萧然怔怔地站在路边,看着那辆看起来毫不起眼,其实装配无比先进的轿车远去,吐出一口气,露出有些挫败的神情来。 这还是定下一年之约后,头一回傅之卓在他面前流露出不悦的情绪,他知道他是生气了,失望了,忙前忙后,各种容忍讨好,自己却连孩子都不让他看,换了谁都会生气吧?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难道要让他看到应该才两三个月的宝宝能够满地爬了,还足足有十九斤重了? 程述年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萧然,你想好了,决定要和傅之卓过一辈子了吗?” 程萧然无奈地道:“我和他有过约定,要给他机会的,但他现在就想见宝宝,小叔你知道这太为难了,可是不给他见宝宝,会不会显得我丝毫没有要接纳他的诚意?” 程述年道:“我是问你,你对傅之卓真的有感情吗?撇开那些约定,你喜欢他吗?你真心愿意和他相伴一生吗?” 程萧然沉默了许久,眼里渐渐露出茫然之色:“小叔,我不知道,他……很好,但我心里没底,再深的感情也未必经得起时间。” 程述年微微一怔,想起了什么,是啊,再深厚的感情也未必经得起时间消磨,更何况人心难测。 程萧然说:“而且小叔,我一定要和谁结伴过日子吗?我也不是养不活自己啊,我对傅之卓不反感,如果可以,我只想和他当朋友。”可是傅之卓显然要的不是一份友情,他现在是默默付出着,但他并不是不求回报的人,久而未着的单方面付出,也会让他疲惫,让他厌倦,当他对程萧然失望,他一定会抽身离开。 程萧然对傅之卓是越来越有好感,但他自己很清楚,那只是贪恋他的照顾和包容,就像他喜欢成熟男人的声音一样,他对傅之卓如兄长般的照顾毫无抵抗力,但那并不是喜欢。 第64章 亲吻 叔侄沉默下来,气氛有些窒闷。 程述年对看着茫然的程萧然有些不忍,这个孩子还小,还不懂什么是感情呢。 他刚想劝慰,程萧然已经笑了一声:“其实这些也没有什么,他对我好,我就能对他好,以后真在一起了,只要他不变心,我也能一心一意,只不过现在我惹他生气了该怎么办?”他苦恼地抓抓头发,“我真不能让他这会儿见宝宝,这和直接告诉他真相有什么区别?” 程述年见他哀愁不到半分钟,默了一刻,中肯地道:“他生气无非也是在意你,你如果也在意他,就想办法让他高兴,让他知道你不是没感受到他的情意和善意。” 程萧然若有所思。 哄傅之卓高兴? 傅之卓帮他这么多,他也确实希望他高兴,可是要怎么哄? 请他吃饭? 陪他逛街? 买东西送给他? 这是哄女孩子的吧? 程萧然蹲在地上,两手交差,下巴抵在上头。 程述年按了按他的肩膀:“现在是他追求你,你天然占据优势,不用做太多,只要表达出自己的歉意就行了。” 程萧然依旧皱着眉头。 程述年沉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坦白?” 程萧然神色微顿,道:“怎么也得等我拿出一番成就吧,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会儿我得先去看看宝宝吧。”都冷落他好久了,不知道小家伙想没想他。 程述年看着侄子灵活离去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萧然细腻中透着率真,开朗下又带着坚定,很有自己的主见,用不着别人操心,这样很好,吃不了亏。 那句“只要他不变心,我也能一心一意”的通透豁达,是多少人一辈子都参不透的。 程述年想到了方才赵牧走时的摇摇欲坠,笑意渐渐淡了下来,看着村子里的田地愣神。 程萧然和宝宝腻了一整天。 第二天在山脚下的研究室里忙活一天,趁着天色微黑就回了首都。 其实现在他应该沉浸到研究中去,尽快拿出成绩来,但傅之卓冷然离去的背影总是浮现在眼前,让他静不下心。 还在车上,他犹豫再三,还是拨打了阿洪的电话。 他有傅之卓的号码,但这会儿不大敢给他打。 电话接通,程萧然就声音有点压着地问:“阿洪,你们老板呢?” 阿洪看了看门紧闭的办公室,同样压低声音:“老板在公司。” “这个点了还没下班?” “没办法,积了不少工作,今天又是通宵的架势。” 这工作是为谁积的不言而喻,而且又要通宵,显然不是一次两次了。程萧然想到这些天傅之卓动不动就为他耽误半天一天的,心虚又愧疚。 他握着手机问:“那他吃过了吗?” “没有呢。”阿洪决定为自家老板拉点分,这低气压再维持下去,他们整个公司上下都难熬,“萧然啊,你要不劝劝老板吧,我看他这两天心情不大好,以前至少还能按时吃饭,这两天不是不吃就是草草扒两口,那天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程萧然看着前方,一手握着方向盘:“他心情真的很不好吗?” “老板那个人,不高兴也不会上脸,但每次和你见面回来脸上总能带几分笑模样,这次却冷冷淡淡的,别人看不出来,但我是他助理还能看不明白?”阿洪叹气,语重心长地好像居委会里劝让人家庭和睦的大妈,“萧然,我说一句公道话,老板对你那真是掏心掏肺,我跟了他十几年,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 程萧然叹了口气:“一会儿我去看看他吧,公司地址在哪里?” 阿洪喜滋滋地挂了手机,努力绷着脸,煮了杯咖啡端进办公室:“老板,咖啡来了。”傅之卓正坐在桌子后面看文件,头也未抬:“放那吧。” 阿洪放下也不走,声音带飘地道:“老板~你猜我刚接了谁的电话~” 傅之卓抬眸瞥他,那眼神真是毫无温度,阿洪一个哆嗦,立即正常起来:“是程先生的电话。” 傅之卓手下一顿,看着文件,但那字却看不进去了:“他说什么?” “程先生问你在做什么,我说你忙得天昏地暗,饭也没吃,他说一会儿来看你。” 阿洪觑着他的脸色,小心斟酌道:“我看着,你不高心,他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心里啊也肯定不是没有你的。” 傅之卓双眸沉暗淡漠,脸上更是看不出情绪:“说完了?出去吧。” 啊?就这样?说好的激动呢?说好的喜悦呢? 阿洪颇不平地推门出去,而里头傅之卓嘴角微微翘起,立即又敛住,眸底却缓缓地沁出一抹温意。 程萧然先回了自己的住处,快速熬了一锅糯米粥,加了红豆红枣,一时半会他也做不出好东西来,这粥胜在养胃。 这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程萧然按照阿洪给的地址,开车到傅之卓公司,幸好这会儿不是高峰期,路上挺顺利地救过来了,他给阿洪打了电话:“我已经到了。” “萧然啊,我这边出了点事,送一份紧急文件出来了,你自己直接上楼吧,还有那个,老板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你得劝他吃点啊。” 程萧然听了那边的话,微微挑眉,想了想还是坐电梯上了顶楼。 上面安静而空荡,洁白的灯光照在光可鉴人的地板和全透明墙壁上,不愧是大公司,简单的装潢却透出十足的气派,程萧然路过几个工位,这应该是秘书或者助理的位置,然后他走到尽头的大门前敲了敲。 “进。” 低沉优雅的声音,单音节也能听出其中的磁性。 程萧然微微眯了下眼,推门进去。 傅之卓的办公室和他这个人的风格类似,严谨、简约、大气,灰白黑的主色调给人清冷的味道,家具的微创意造型,又显示出了他在严谨表面下的不羁。 真是个矛盾的人,就像他明明看上去这么冷,却能对自己这么有耐心,偶尔还会卖点蠢。 人都是多面的,但不是重要的人他也不能把不为人知的一面亮给你看。 程萧然走进去:“听说你吃饭不规律,我带了粥来,自己煮的,味道可能一般,要不要尝尝?” 傅之卓抬眸盯着他。 程萧然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甚至有点尴尬。 他何时这样讨好过谁? 他心里念叨着自己过来的目的,脸上微带笑,绕过桌子过去,拉住傅之卓的手腕:“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不吃东西可不行。” 拉一下,没拉动,程萧然脸上有些僵硬,瞄了傅之卓一眼,接着傅之卓就主动站了起来,程萧然松了一口气,两人坐到沙发上,程萧然倒出粥,热气腾腾的,他说:“我也不会做什么,这粥你将就着吃两口填填胃,想吃什么我们可以再点外卖之类的。” 不过应该不用外卖,傅之卓应该有自己的厨子,一个电话就能送过来满汉全席,或者直接在附近的酒店里定一些上档次的饭菜。 傅之卓面无表情看了眼那碗红豆红枣粥,没有接,目光又落到眼前的青年带笑的眼眸里,直到程萧然被看得满身不自在了,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倾身过去,长臂一伸就将他揽在怀里。 程萧然差点僵住。 傅之卓埋在程萧然的颈项边,叹息般道:“萧然……” 声音里满满的疲惫。 程萧然一时都不计较他的举动了,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怎么了?” “很累。” “……”完全没想过这个人会在自己面前喊累,他就算偶尔示示弱,但从未流露出过真正的弱态,程萧然也以为强大的男人自尊心作祟,哪怕是累到极点也是憋在心里一个字也不说的。 “工作做不完,没胃口……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我很开心。”吐出的气流拂过颈边,程萧然立毛肌都要竖起来了,他满身不自在,但也不好推开他,他道:“那天对不起,我其实是来道歉的。” 傅之卓眯了眯眼,搂着这人纤细的腰肢,趴在他肩膀上,鼻尖盈满了他身上清冽的冷香,显然是刚沐浴过的,傅之卓浑身都难以控制地燥热起来,恨不得将这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但他面上不动声色,以巨大的毅力放开了他,退开些,恢复成淡淡的面色,看着就好像被提起伤心旧事一样,跟那天沉默的样子一模一样:“道歉?” “是啊,那天真的对不起,你帮了我那么多,我都很感激,但是……” “你拿什么道歉?”傅之卓忽然打断他。 程萧然诧异抬头:“什么?” 傅之卓松开领带,向后靠在沙发上,前一刻斯斯文文的男人做出这种动作、这种姿态来,猛然间有种整个人气势全部打开的感觉,薄薄的衬衫因为他的动作,紧绷起来,凸显出了下面强健肌肉的轮廓,领带挂着,扣子开了一颗,又透着难掩的性感。 他嘴角噙着一抹冷意:“我没有挟恩以报的意思,只是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孩子,都已经到你家了,就想见见他,可是你千般提防,你觉得我当时什么感受吗?”傅之卓微微冷笑道,“我觉得我无论做多少,都无法走进你的心底,无法融入你的生活,甚至你在防备我,担心我伤到你的孩子?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卑劣?还是因为陈欣蕾还在,你不愿意她难堪?”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透着疲惫:“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萧然?我就好像一个外人。” 程萧然低着头,看着碗里的热粥,然后慢慢抬头:“对不起。” 程萧然一直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如果傅之卓真的不在意他的体质,他这样防备他对他来说就太不公平了,他还剥夺了他和宝宝相处的机会。 他直视着他的眼睛,仿佛想要一直看穿他的内心,想要得到足够值得信任的证据,这一刻他突然有种冲动跟他坦白一切。 告诉他恩恩是他的亲生孩子,告诉他自己一个人是怎样躲躲藏藏辛辛苦苦才将恩恩生下来,告诉他自己心里的无助和茫然,害怕保护不了自己的家人和孩子…… 可是上一辈人万劫不复的下场还摆在眼前…… 程萧然闭了闭眼,定住心神:“对不……” 只是话还没说完,傅之卓突然俯身吻住了他。 第65章 不再抵触 傅之卓不明白程萧然到底在顾忌什么,他明明有话跟自己说,他能够感觉到今天他想要与自己的倾诉的冲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但在挣扎纠结过后,他依旧选择了沉默。 自己在他心中就如此不值得信任吗? 傅之卓有些失望,更有些气闷,但看着眼前的小家伙眉间淡淡的疲惫与愁意,又尽数化为了浓浓的心疼。 这一刻他格外想要将小家伙拥入怀中,而他也是这么做的。 他重重地碾上了这个人的唇,像是安慰,又更像惩罚,然而在嘴唇相贴的那一刻,蛰伏在血脉中的冲动被激活,咆哮起来,他无法抑制地想要更多。 程萧然惊愕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就挣扎起来,然而傅之卓又先一步搂住了他的腰身,连着手臂和腰肢一起禁锢住,抬腿压住了他想要抬起的膝盖,一手盖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傅之卓的力量很大,在体格明显弱于他,又失了先机的情况下,程萧然根本挣不动他,他想要斥责,但牙关才打开一条火热灵活的舌就钻了进来,在他的领地里重重搅动,贪婪而又霸道地汲取。 程萧然惊喘,但连呼吸都要被夺走,他看着近在咫尺而模糊看不清的傅之卓的脸庞,不知为何渐渐放弃了挣扎,顺从下来。 男人的身体比起女人来自然远没有那么娇软,但程萧然身材清瘦,腰身只堪堪一握,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又似乎蕴藏着难以想象的绵韧,当他顺从时,伏在傅之卓怀中,越发显得整个身体都绵软起来。 傅之卓被刺激地眼睛有些发红,呼吸也乱了,忽然一个用力将程萧然抱起,然后压在沙发上,他微微退开,摸了摸程萧然的脸颊,然后捧住他的脸又吻下去。 这个吻特别长久,办公室里只能听到两人越发沉重而凌乱的喘息,甚至还有些暧昧的水声,当傅之卓的大手探进程萧然腰间抚摸的时候,程萧然才终于再次挣扎起来,按住了那只作乱的手:“够了!” 傅之卓停下来,但没有起身,趴在他身上,脸埋在他颈边平复。 程萧然躺在沙发上,双目有些涣散地看着天花板,胸口重重地起伏着,他觉得有些好笑,一年之约还没到,他们居然就亲上了,而且他还顺从了,甚至还觉得这个吻挺不错的。 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明镜一样,除了那一丝不信任,他从各方面都不排斥傅之卓了。 他视焦聚拢,推了推身上的男人:“起开,重死了。” 傅之卓低低笑起来,蹭了蹭程萧然颈间:“萧然,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 他有些暧昧地挺动了一下腰部,那坚硬的某处与程萧然的那处碰触过,即便隔着几层布料,依然能隐约感觉到彼此的形状。 程萧然的脸腾地涨红,他咬牙切齿地将傅之卓从自己身上掀下去,坐了起来掩饰自己有些尴尬的那处,怒瞪着傅之卓,被人又啃又蹭又抱的,没有反应的那是有病了。 傅之卓顺势就半躺在地上,他笑吟吟地看着程萧然,他的衣领被他扯开了,一粒扣子甚至都不翼而飞,露出瓷白细腻的胸口和锁骨,此刻那上面却遍布着粉红色的印,尤其修长白皙的脖子上更多,想到刚才吻上去时的触感,傅之卓的眼神沉暗了下去。 程萧然看着傅之卓眼神不对,低头看看自己,微微一惊,立即跳起来冲进浴室,片刻后里面就传来一声压低的咒骂,程萧然阴着脸出来:“姓傅的你故意的吧,这样我怎么出去?!” 傅之卓从地上爬起来,动作随意且优雅地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走近又仔细看了看:“放心,我没多用力,很容易消退的,现在天气又冷,一会儿离开围一条围巾就行了。” 程萧然打开他想摸过来的手:“你就不能克制一点?” 傅之卓的眼神立即就变得古怪了,他瞥了程萧然一眼:“这还不叫克制?要不是我自制力过硬,你现在已经被我扒光了。” 程萧然一哽,横他一眼,你大可以试试:“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傅之卓趁他不妨摸了摸他的脖子,皮肤真不是一般的嫩滑,他低笑着说:“萧然,是你的皮肤太嫩了,这点力度本来不该留印的。” 一个大男人被说皮肤嫩容易留印记可不是什么好事,程萧然瞪他,忽然冷笑一声:“傅先生倒是经验足,知道什么力度能留印,能留多深的印,多久能退掉,都一清二楚,真是经验丰富啊。” 这下轮到傅之卓说不出话来了。 程萧然懒得理他,被这么一弄,之前的气氛一点不剩,程萧然都忘了自己该说什么的,想了想才回忆起那股子愧意。不过被这么一闹,他是丝毫没有自己有过错的感觉了,被占便宜的可是自己! 他抹了抹被吸得有些肿且有点发疼的嘴唇,拎起自己的外套:“好好吃饭吧,我先走了。” 傅之卓连忙拦他:“别走,留下来陪陪我好吗?” 程萧然道:“你有你的工作陪着不就行了?” 傅之卓捧心脆弱道:“被你提防我很受伤的,你不安慰我了?你不是来道歉的吗?” 程萧然冷笑:“一个吻不够安慰?够不够道歉?” ……够了,足够了。 傅之卓本来没指望揩到油,先前做出失望中透着颓废的姿态,除了自己是真的失望气恼,主要就是想在小家伙面前刷分,赚取他的同情和愧疚,所以现在看来得到一场深吻他赚翻了。 程萧然转身就朝外面走,傅之卓连忙拿了自己的外套,又火速从休息室的衣柜里拿了条围巾,跟上去。 等电梯的时候傅之卓就将围巾围在程萧然脖子上,浅灰色的围巾,特别轻薄柔软,围着很舒服,将脖子上糜艳暧昧的痕迹全部遮盖,傅之卓笑着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去工作吧,也不远,我自己开车过来的,还能走丢不成?”程萧然拒绝。 “那我让阿洪送你回去,不要拒绝,晚上你一个人回去我有些担心。” 程萧然拒绝不了,只好答应。 傅之卓看着程萧然坐上车子离去,他才回到楼上,看着茶几上的红豆糯米粥,嘴角玩了起来,漆黑的眸子里也满是纯粹的笑意。 他端起碗很是珍惜地吃起来,虽然味道只能说一般,但对他而言比大厨烧得还好。 程萧然再次回来到住处楼下,他还以为会留在傅之卓那里呢,陪着他工作之类的,没想到一个吻全部解决了。 他又摸了下嘴唇,傅之卓,他是真的不抵触了。 和傅之卓在一起似乎真的可以接受。 剩下就是希望他值得信任了。 他走出楼梯,忽然脚下停住,他的门前站着一个人。 “才回来,等你好久了。”顾亦舟冷冰冰地说。 他满眼血丝,面容憔悴,脸颊甚至凹陷了下去,整个人瘦得好像只剩下一副骨架,站在并不特别明亮的走廊灯光下,还真有点渗人。 程萧然微微眯眼:“你来干什么?” “我说过,我想和你谈谈,谈谈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程萧然面容冷冽而平静,就这么看着顾亦舟。 顾亦舟说:“是请我进去,还是出去找个地方聊?” 大晚上的,程萧然没把一个和自己明显是敌对关系的男人带进家门,他侧身重新按开了,对顾亦舟说:“出去聊吧。” 他们找了一家茶店,环境幽静,位置之间或是多宝架或是盆栽,也挺有隐蔽性的,而且还不远。 程萧然点了杯绿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抬眸:“你到底找我想说什么。” 顾亦舟笑了一声:“看起来你过得不错,也是,有靠山嘛。”他压低声音道,“程述年找了个赵牧,你青出于蓝,勾搭上傅之卓,你们这样的人好像总能找到靠山,也是,本来就不算男人,天生就是要依附别人的,不过你们就不会感到羞愧吗?” 程萧然抬了下眼,越发清晰地看见顾亦舟巩膜上的血丝。 他缓缓勾起一个笑:“有人靠总是好的,顾先生早年不也上窜下跳地找靠山,为此甚至不惜卖命,卖自己的命更卖别人的命吗?哦,对了,我忘了顾先生如今早已经没有靠山了,所以顾先生这些天恐怕睡得不大好吧?” 顾亦舟脸色一变,眼中流露出愤恨之意。 这些天他睡不好吃不下,一闭眼就是无数张流着血的脸,他烦扰不堪,甚至感到惊恐,整个人无法抑制住暴躁的情绪,而且他看谁都是不怀好心的,他想要攻击一切,报复一切,尤其想要让赵家彻底消失,赵家叫他做了那么多黑活,等到用不到自己的时候,他们会放过自己? 这样的念头天天在他脑海里盘旋,可是当做了对赵家不利的事,他又清晰地知道自己不该那么做,那是自寻死路。 矛盾,挣扎,他快被自己逼疯了,眼底的阴影和血丝让他看上去如同被逼到悬崖边上的野兽,而这一切情绪在那天法院里看到程萧然的时候,几乎要爆发,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人,他本该死了,为什么还活着? 可是脑海里一个声音那么清晰且不容置疑:不能向任何人泄露程萧然的身份。 他想弄死程萧然,可是因为这个声音,他什么都做不了,整个人像被控制住一样,反而还做出了许许多多他清醒时候根本不会做的事。 “是你,是你对我做了什么!是你控制了我!”顾亦舟压抑地说。 程萧然不说话,顾亦舟这个人挺有意思,说他意志坚定,可他能够被自己催眠,不得不按照自己的暗示去做事,但说他不够坚定吧,他又能意识到自己的反常,甚至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程萧然自己造成的,真是矛盾。 不够或许这样才是最痛苦的,让他在浑浑噩噩和清醒中沉浮,让他替自己去得罪一些不能得罪的人,虽然起不了多少作用,但膈应膈应,分散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第66章 记者会 程萧然悠闲地喝着茶,顾亦舟却快疯了,他双手撑在桌面:“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程萧然优雅地放下茶杯:“顾先生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装蒜!信不信我把你的身份捅出去?” 程萧然笑道:“哦,你捅捅看啊。” 顾亦舟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说不出来,也写不出来,连暗示也不行,仿佛他生来就要为程萧然保密,越想透露他的身份,他自己的脑袋就会越痛,仿佛违背了与生俱来的使命而受到天罚一样。 这种感觉令他感到恐惧,他神情莫测地等着程萧然,眼底带着一分畏惧。 而且他自己心里更明白,就算没有这离奇的迫使他保密的力量,他也不能把程萧然的消息泄漏出来,应该除掉他,弄死他,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上,就是不能让他冒出头。 顾亦舟低低地喘息着低下头,勉强恢复了一分清明与气度:“北京就这么大,你居然敢往这里跑,就不担心赵政发现你?” 程萧然一摊手:“发现我也不错啊,比起我,他身居高位,更不愿意让他曾经喜欢个男人,并且和对方生下一个儿子,最后做出大屠杀的这件事被世人知道吧?他的顾忌比我多,想悄无声息地弄死我可有点困难。” 顾亦咬牙:“你既然有恃无恐,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还要控制你?”程萧然如同看着一个白痴,“这问题真逗,你曾要杀死我,害了我……生父那边多少条人命,还欺骗了小叔,你难道觉得我会放过你?” 他神情一冷:“一个月之内我要看到赵家至少被曝光五条丑闻,让他们焦头烂额,赵政那边,但凡有什么动静与我相关的,我都要及时知道。” 这句话携带着精神力烙印在顾亦舟脑海,他的神情有变得懵懵木木的,说了句是。 “哦,对了,赵家的情况给我一份详细的资料,重点是赵政,他有什么习惯、嗜好,平时和什么人接触,有什么看重和信任的人,还有那个赵煌的信息,我统统都要,尽快送给我,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本来程萧然没有打算再和顾亦舟接触,至少短期内没这个打算,但谁让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了呢?不使唤使唤都对不起他大半夜跑来堵自己的这份毅力。 程萧然心满意足地离开,顾亦舟渐渐清醒过来,茫然地看着自己所在的地方,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对了他是来见程萧然的,他们在这张桌上说了一会话,他发现自己占不到一点便宜,愤怒而无望,然后呢? 顾亦舟怎么都想不起来后来发生什么了,但他脑海中出现了很重要的信息,去收集赵家的资料,尤其是赵政赵煌两父子的,还要让赵家出丑,一个月内至少五条丑闻…… 外头一辆很不起眼的大众车内,一个亚麻色头发,双眼细长湛蓝的青年慢慢放下望远镜,咦了一声,若有所思。 边上容貌俊秀的年轻人不解地问他:“伯爵先生?” 瓦奥莱特摇了摇修长的食指:“不要再这么叫我,这里是你们的国家,这种称呼太奇怪了,就叫我莱特吧。” “是的,莱特,你刚才在看什么?”年轻人从善如流地说。 “在看有趣的事呢。”虽然听不到店里那两人在说什么,但他们的表情神态却耐人寻味,年轻的老神在在从容悠闲,那个年长的焦躁愤怒无可奈何。 真是好玩。 看来那个年轻人不单单是有一个大靠山,本身也有着一定能耐。 那个被他激怒却又不敢发作最后无奈地答应了什么事情的人他认识,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人,背景也相当了不得,是他来了华国也不能惹的人之一。 瓦奥莱特想了半天,很满意地对司机说:“好了,我们回去吧。”车子就朝对面的小区开去。 年轻人道:“莱特,谢谢你,为了给我找房子忙了这么久,这离离帝大近,住房很紧张,如果靠我肯定租不下来。” “不用谢,我打算也住下来。”瓦奥莱特笑眯眯地说,非常庆幸自己帮朋友找房子的行为,不然也不会遇上晚上出来的程萧然,不会跟他到这里来,不会窥探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越来越有趣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偷拍下来的一张不甚清晰的程萧然的照片,只有一个侧面,光线还那么暗淡。他放弃了把这张照片发回去的打算,准备再观察加侦查,得到更有用的东西再向某些人汇报。 …… 安抚住傅之卓,程萧然心头大定,他将自己的时间全部投入到研究中。 仪器齐全,又有四个手下,进度快多了,一个月过去就提取出了10毫升的活性物质,程萧然将其学名取名为“促细胞修复液”,通用名就用了“新生”二字,不过仍然是“新生1号”。 刘老几乎参与了整个提取过程,一大把年纪了一天倒是有大半天时间耗在实验室,最后把徐谨行也拉了过来,最后拿了样品先是给动物用,然后找了几个志愿者,投入临床试验。 说起来这找志愿者还有一场波折,倒不是不顺利,而是傅之卓过来抢名额。 他有不少战友和手下断胳膊残腿,这么好的东西,当然是先给他的人试,而刘老不愿意,他经手或是认识不少病人,续肢效果并不好的,甚至手上还有新病人,他可不想丢失这大好机会。 “这个顽固的老头。”傅之卓最终还是没抢赢刘老,看他喜滋滋地在三个新老病人身上用药,各种观察数据,无奈地摇摇头。 程萧然笑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他心里跟透明一样,傅之卓想要抢这个试验名额,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担心万一结果与预期的不同,甚至如果给人体带来伤害,那么这个后果他可以完全控制住。 不过关于这个程萧然也是有好奇的:“就算都是让你的朋友来试药,万一出事了那你不是更难办?”毕竟是朋友啊。 傅之卓道:“我有一个朋友,脊椎压缩性骨折,国内国外做了好几次手术效果都不理想,一年到头只能躺在床上,坐轮椅都困难,跟瘫痪没有什么两样,还有一个朋友,被敌人抓住审讯的时候,十根手指全被敲碎,后来手术虽然手指都保住,但大多变形了,再也拿不了枪,可他将枪视作生命……”他声音低沉,“他们相当乐意做你的小白鼠。” 程萧然沉默一刻,坦白地说:“这个新生1号对陈旧性伤口效果恐怕不是很大,对骨折也没有特别针对,我会尽力在2号3号上改进。” 傅之卓特别喜欢他这种认真坦诚的样子,笑着说:“好,我等着。” “而且这种药物的使用,基本要配合外科手术,不然手术没做好,直接注射药物,效果肯定也不好的,你说的情况,他们肯定是要重新做手术的,到时候我要亲自看看,设计个最佳方案出来。” 傅之卓握住了他的手,含笑道:“那我先替他们感谢你。” 程萧然抽了抽手,没抽开,前后左右看了看,还好没有人,他压低声音说:“你注意点。” 他们现在可是在医院的林荫道上,一边是车库,难保不被人看到。 傅之卓凑到他耳边:“牵个手都不行?我想做的事都没做出来呢。” 程萧然白他一眼,自从那天接吻过,这家伙就越来越“放荡”了,动不动就牵个手咬个耳朵,说一些暧昧的话。 程萧然都习惯了。 电话突然响起,而且是两人的几乎同时响起,他们对视一眼,各自接电话,听清内容之后相视一笑。 “一个月埋头苦干,一个月试验观察,终于可以确定疗效了。”程萧然即便对自己很有信心,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傅之卓则考虑得更远:“得计划一下记者会该怎么开,你也要做好准备,你太年轻,又不是正规医科出身,到时候肯定要受些刁难。” 不过不管怎么说,记者会还是在半个月后召开,此前厚厚的一篇论文带着详细的数据已经发给全球知名医生和专家,他们大多应邀而来,直接就在记者会上召开了会议,面对他们兴奋或怀疑的质问,刘老游刃有余,四个助理包括徐谨行等人也在旁边应付各种提问,倒是程萧然这个正主受到的关注少了。 终于有记者尖锐地提出:“……我们发现论文的第一作者居然不是刘老,而是一个叫做程萧然的人,经查证,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是滨海工大学生,休学半年后转读医学,而且立即毕业就读刘老的研究生,难以相信他与这个研究会有什么关系。刘老,您把第一作者的位置让给您的这位学生,是有什么用意吗?还是说因为论文的书写者是他,就挂了个第一作者?” 众人都凑趣地笑了几声,紧紧盯着刘老,等待他的答案。 要知道这个研究出来,太多人震惊眼红,尤其和刘老有点交情的同行嘴上说着恭喜,心里都挺不是滋味,这种震惊世界的研究的确是要保密着来,他们沾不了光是正常,可刘老怎么偏偏提拔了一个年轻人? 特别是刘老的其他学生们心中更是不平,这种好事老师不带着自己却带一个粉嫩嫩的小师弟,这镶金铺路的做法也太牵强了吧? 刘老乐呵呵地道:“不是让,这个第一作者是实至名归,没有萧然,就没有这个项目,能有这样一个学生我非常自豪。” 所有目光顿时齐刷刷地看向程萧然,镜头也全部对准他,程萧然镇定地微笑,俊秀温润的脸庞在灯光下仿若生光:“我从小就对生物学基因工程方面的研究感兴趣,承天厚爱,也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休学半年是为了转专业做准备,老师能这么肯定我的能力,立即收了我当学生,我非常感激。我知道大家都有困惑,事实胜于雄辩,半年之后新生2号就会面世,到时候我会向大家证明我当得起这个‘第一作者’的荣耀。” 他微笑这看着镜头,双目漆黑幽深,仿佛潜藏着无尽的力量,神秘而又漂亮,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信服他。坐在台上那么多人,一溜儿的业界权威,个个来头都大得不行,放在其他地方,其中一个就完全挑大梁的那种,可没有一个能够盖过他突然放出来的气势。 人们才发现,这个年轻人不仅生得异常好看,这气势还相当不凡。 之前是查错了吧,这么个人怎么可能是从小山沟沟里出去的? 现场静默一瞬,然后顿时炸了,人们醒悟过来,没有一个去关心程萧然到底有没有能力,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的关注点全部转移到新生2号上去,虽然从新生1号来看,这是一个系列的东西,但真正听说还会有2号,大家还是震惊,这一听就是更高级版本啊,会有什么效果? 新生1号能够让两周才能长好的伤口一天内完全愈合,能够让续接的手指一天内就能够活动,一周内完全恢复,甚至能够改善一个癌症晚期病人衰败的机体,虽然不能治愈,但能够延长寿命,这已经创造了一项项医学奇迹,竟然还有更令人震撼的东西? 记者会结束的时候,大部分记者都朝程萧然涌去,照相机冲着他不停地拍,不停地提问,程萧然一直保持谦和而自信的微笑,身边为了三四个黑衣健壮保镖,什么问题也没回答,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被送进了车子。 派头简直比明星还大。 电视机前的赵煌顿时抓起个被子就朝屏幕砸去。 第67章 太像了 “煌少,火气这么大?” 赵煌的一伙朋友从包厢外走进来,看着满是水渍的屏幕就啧啧起来,“你也在看这个啊,我家老头子说了,这个系列的药要真的能成,电视里这个家伙未来五十年都是这个,全世界都得捧着这家伙,绝对人生赢家了。” 说话的这人翘起了大拇指,表情虽嘻哈,但态度却透着认真与敬佩,赵煌一看就更烦躁了。 另一人看着屏幕里回放的程萧然的镜头,感叹道:“就是啊,看着年纪也不大嘛,能耐倒不小,吃什么长大的?” 赵煌冷笑道:“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小白脸能有什么本事,敢把别人的研究成果拿来给自己脸上贴金,不知道多少人想弄死他,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 众人看着他,都一脸神秘地凑过来:“煌少,你消息灵通,这个程萧然真的是拿了别人的成果当成自己的?” “不然呢?你们信他能弄出延长人寿命的东西?” “这世上也许就有天才呢?”那个敬佩程萧然的人说。 “就算有天才也不可能是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小白脸。”也有人附和赵煌的话,“这要真是窃取的,就大有文章可做了,我们要是抓住了他的把柄,让他听我们的……” “就你聪明,人家都是白痴?你别忘了,这个人背后站的是那位。”说到“那位”,说话人的声音都压了三分,几个吊儿郎当的青年都神色微凛,即便那人本人不在这,但仅仅是提起都让人感到了某种压力,以致于连轻佻的口吻都得收敛。 几人静默了一刻,又笑起来:“好了好了,好好地提这些做什么,咱们只管好吃好喝好玩起来,只要那新药上市,凭咱们几家的财力地位还怕买不着吗?管他是谁做出来的干嘛?” 赵煌看着自己的发小一个个匆匆转移了话题,脸色越发阴沉,眼里的暴虐也越来越深。他们这帮纨绔子弟怕过谁?可那个程萧然不过就在电视里亮了个相,还没什么名气呢,就成了他们碰都不敢碰的人。 几人闹着点起歌来,一人坐到赵煌身边:“煌少这是心情不好?”这人从刚进门到现在就没开口,赵煌瞥了他一眼,不是这个圈子的人,一个小律师,常常给他们这些人解决点小事,时间长了也就有了几分交情。 赵煌对这个人的最大印象就是人比较识趣,也挺有能耐,什么都懂点,人脉也有,用起来特别顺手。 上个月赵煌突然被爆出玩了个初中生,影响特别不好,他爸都发火了,最后这件事就是这人解决的,一桩丑闻硬是给他弄成了政敌诬陷。 赵煌端起酒杯,朝着电视里回放的程萧然的镜头抬了抬下巴,问:“这家伙背后真的是傅之卓?” 后者闻弦歌而知雅意,笑着道:“程萧然,1993年10月15日出生,今年23岁,出生在山城一个叫做樱花村的山村里,父亲程敬年,母亲李娇,都是一辈子的老农民,上面有一个姐姐,程朝阳,嫁到了隔壁村子,生了三个孩子,妹妹程暖暖,今年高复。程萧然从小成绩平平,表现平平,不过也不能说他智商不高,据资料显示,主要是体质太差,三天两头生病给拖累的,大学在滨海工大就读,读的是建筑系,表现一直很平庸,去年一月初正式辍学,理由是病情恶化,还有人民医院出具的检查单,此后他就回到樱花村搞樱桃种植,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和傅之卓认识,两人是生意合作关系。” 赵煌微微倾身,怪异地道:“合作卖樱桃?”傅之卓是疯了吗?去干这个? “是的。”年轻且无所不知般的律师说道,“期间傅之卓给出了非常实惠的条件,还去程萧然家做客过,事后看来,他之所以那样是因为在追求程萧然,但程萧然并没有答应,三月里,他和陈欣蕾建立男女朋友关系,四月份陈欣蕾确诊怀孕,之后两人一同出国,时隔近三个月,两人才回国。” 赵煌脸色更加古怪:“程萧然和别的女人有过孩子?” “不是有过,而是有了,这个孩子现在已经出生。” 赵煌眼睛一亮:“傅之卓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 赵煌又觉没劲,嗤笑一声:“这傅之卓还真是不挑,生了孩子的也要搞。” 律师笑了笑,煌少果然不喜欢程萧然,当然,也很不喜欢傅之卓,他也不再说话,煌少需要他的话自然会开口。 赵煌脑海里思绪一直在翻腾,过了许久才低声说:“你帮我做点事,这个程萧然的身世有点问题,你给我查清楚,他生母到底是谁,还有,想尽办法给我拆散他和傅之卓。” 没有了靠山,不论程萧然是真有能耐还是剽窃的,和新生沾上了关系,就等着被剥皮拆骨吧? 与此同时,赵政的办公室门被敲开:“老赵啊,大新闻,大好事!” “能有什么大好事把你给吹来?”赵政对好友笑着说,但他坚毅的眉目间不免有几分疲惫。 好友见他这样就知道他被近来的桩桩新闻弄得焦头烂额,从两个月前开始,就有人频频揭发赵家的“丑闻”。 这和从前那些偷税漏税的小打小闹不一样,这次是动真格的,赵家这么个古老的家族,枝大叶大,害群之马自然也不少,这次涉及到旁支巨额行贿,搞房地产偷工减料害死了人,赵家已经有人入狱了,都在求着赵政捞人,赵政受到的负面影响也极大,就差被停职检察了。 好友坐下来:“是大好事,如果能把握好的话,你的转机说不定来了。” 好友将论文的复印件给赵政,赵政越看越惊奇:“居然有这种药?单单是这新生1号就够让人眼馋的了。” “是啊,你看看,‘改善癌症晚期病人的生活质量,适当延长寿命’,那些退下去的大佬们有好几个都得癌了吧?赵家有人在卫生局,位置还不低吧?你赶紧地想办法把这个新生的研发接到自己手里。” “这个项目是谁的?刘思敏?这个老教授挺顽固的,恐怕不好沟通。” “说是真正的研究者是他学生,喏,就是这个年轻人。” 赵政就看到了那张二寸免冠照,他腾地站了起来,紧盯着照片,几乎把照片捏皱,失态至极。 “怎么了你?”好友不解地看着他。 “没、没什么。”赵政强压下心头的震惊,一直等把好友送走了,才盯着照片上温润微笑的青年看了又看,像,太像了,他几乎以为看到了年轻时候的陆津南。 难道是他的亲人吗? 赵政无法遏制地激动起来,这一刻什么新生,什么利益全部被他抛到脑后,他只有一个念头——说不定能够通过这个年轻人找到津南! 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没见了,他以为这辈子到死都不能再见他一面呢。 他很快镇定下来,沉吟片刻就叫秘书进来:“查一查这个程萧然是什么人,家里都有谁,动作小心点,不要惊动他。” 秘书苦笑:“头,用不着小心,自从新闻发布会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查这个程萧然,所以我们就算动作再大也未必会引起对方注意。” 赵政怔了怔,这才意识过来,新生这个系列的面世确实是一件大事。他心下不由复杂起来,当初津南和他决裂时也说过,总有一天他会回来,到时候他不再是那个弱小无知任人宰割的人,他会让赵家血债血偿,让赵家向全世界承认他们曾犯下的罪行。 所以,这是要开始了吗? 赵政心底叹了口气:“替我……联系这个程萧然,我要见他一面。” 秘书脸色更苦:“这恐怕办不到,据说很多人都想见这人,所以卓少发下了话,程萧然谁也不见,谁死缠烂打就是耽误研究,阻挠新生面世。” 这么个大罪名谁也担不起,要知道好多大佬等着新生救命呢。 那些人甚至想和傅之卓商量,派自己的人手去保护程萧然,好让研究顺利进行。 结果当然是可以预知的,堂堂卓少保护自己的人,哪里需要外人帮忙? 赵政一怔:“傅之卓?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秘书说:“据我们目前了解的,这两位,额……关系颇为暧昧,卓少还在圈子里放过话,那是他追求的人,谁想动程萧然,就是跟他过不去。”能让傅之卓郑重其事地放这种话,这绝对是真爱啊。 赵政皱了皱眉,竟还攀上傅之卓了,为了报仇以色侍人都用上了? 秘书忽然一拍脑袋:“啊呀!原来是这个程萧然啊,我说怎么这个名字怪耳熟的。” “怎么回事?” “您忘了,去年少爷出过一场小车祸,他怕您担心就瞒了下来,不过您吩咐我去了解过,肇事方就是程萧然的亲戚,当时程萧然还亲自出面过,我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在觉得程萧然这三个字特别熟悉,原来就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章解释一下,赵政看到程萧然的照片,第一个反应不是“这是他和陆津南的儿子”是有原因的,并非bug,后文解释~~ 第68章 珍视 听了秘书的话,赵政面色一紧:“你确定?” “不会有错的。” 赵政的表情一时复杂一时又警惕,那么早就接触过,是对方有意设计还是巧合?如果是有意的,是不是陆津南的意思?他到底是放不下他们的孩子的吧。 “我要当时最详细的情况,程萧然和小煌说过什么,小煌有什么反应,我都要知道。”赵政冷静地命令道,“另外,让小煌立即来见我,我要当面问他。” 在赵家父子都因为程萧然而如临大敌之时,程萧然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 发布会一结束他就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之中,新生1号正式投入生产,原本借用的帝大的实验室在安全和保密方面都差强人意,程萧然打算另外找地方,但帝大校方负责人匆匆赶来,据理力争又死皮赖脸地让程萧然一定要继续留在他们这,学校附属的研究所可以空出一整栋来支持他的研究和生产。 帝大是全国第一的大学,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有校方护持着,那些觊觎这项研究的魑魅魍魉也不敢太嚣张,程萧然同意了这个要求,只是各方想要强塞进来的所谓科研顶尖人才,他是敬谢不敏的,帝大知名的教授他也不敢信任,一方面要大规模地提取新生1号,一方面还要加紧新生2号的研究,还要抽出时间回家陪儿子,他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三个来用。 “叮”的一声,傅之卓刷了卡通过防护门,提着一袋子饭菜走进研究所,毫不意外地发现办公室里依旧是空的。 他摇了摇头,把饭菜放下,走出办公室,走向实验室,隔着透明的钢化玻璃,看到那个穿着白大褂伏案工作的人。 他正用显微镜观察着什么,然后一边记录,面前的操作台上满是仪器和器皿,整排的试管和各种颜色的试剂。 眉目俊逸的青年面色肃然,越发显得那脸庞如一块色泽凝然的美玉,抬眸、偏首、蹙眉、沉思,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有着难言的韵律。 傅之卓抱着手臂倚在墙上,嘴角勾着一抹微笑,眸色深邃不离青年片刻,直到对方若有所觉,抬头看来。 傅之卓抬起手臂,指了指自己腕上的手表。 对方无声地做了一个“稍等”的口型。 十分钟之后,程萧然脱下白大褂走出来,手掌在感应器上贴了贴,掌纹扫描过后,门滴地上锁,这间实验室是等级最高的,除了程萧然没有人能打开。 “来多久了?”程萧然问,傅之卓一个大忙人,天天下班就往他这边跑。 傅之卓说:“没多久,我不叫你你是不是不准备休息了,现在该下班了。” 朝着休息室走去,程萧然一边说:“遇到了一点麻烦,不知不觉就多用了一点时间,一会儿吃完了饭还得继续。” “什么麻烦?” 程萧然顿了顿:“根据记者会后的反响,我决定新生2号专攻抗癌,遏制癌细胞生长,提高患者的生存寿命,不过这难度比较高。” 碧冰藻二号的产物被称之为修复液,自然主攻修复方面,其本质便是促进细胞快速增殖分化,而为了防止这个过程中细胞分化方向出错,导致人体出现奇形怪状的转变,修复液有着很强大的调节作用,一旦发现细胞异常,会立即引导其凋亡。 这个调节作用如果能够单独拎出来用在癌症患者身上,就能在促进人体正常细胞活跃起来的同时,遏制癌细胞生长,甚至令其死亡,那样癌症就能彻底治愈。 不过想象是美好的,程萧然发现,碧冰藻二号的调节基因隐藏得很深,并且基因团非常大,要将其切割下来并导入到其他生物的遗传物质中,令其顺利工作,产生相应的蛋白质,难度不小。 而且程萧然还要将这团调节基因改头换面,一旦被发现这不是地球上应该出现的基因序列,那麻烦就大了。 这些当然不能告诉傅之卓,他只简单地说:“我在想办法,已经有眉目了。” 傅之卓看得出他眉间淡淡的疲惫,嘴里的话转了个圈,委婉道:“那就好,你也要注意身体,加班可以,不能太迟,嗯?” 程萧然笑道:“我知道,就今晚加班一下,明天周五,下午我得回去。” “又是一周的亲子时间?”傅之卓口气酸酸地说,每周周末,小家伙必定要回家陪另一个更小的家伙,甚至有时候一心软,就留在山城的研究室里工作,那样就可以天天回家。 偏偏他的亲子时间是排斥自己参与的。 程萧然走进休息室,脚下一顿,转头看这个高大男人一脸怨妇表情,乐了,他迟疑一刻,还是上前一手揽住傅之卓的后颈,让他稍微低头下来,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到时间了我会让你们见面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傅之卓眼神爆亮,简直像从中跃出了两个火球,程萧然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到,他紧紧盯着程萧然的嘴唇,在他要退离之时搂住他,转身将他压在墙上,重重地攫住了他的唇。 程萧然在自己主动的时候就料到可能会出现这种事,但这男人吻吻吻吻个没完,他气都喘不匀了,腰都要被扼断了,他恼了,手脚并用连推带踹地才把自己从他怀里救出来,抹着嘴唇直喘气:“有完没完,亲一下就够了!” 傅之卓看着他涨红的脸闷笑,靠在他身上气息也有些乱,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哑:“萧然,我很开心。” 这还是他头一回主动。 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拉住程萧然的手:“一年之约还有两个月,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程萧然打掉他的手,揉了揉被他的吐息给弄得痒痒的耳朵,他想自己的耳朵应该红透了,他横了傅之卓一眼,推开他走到桌后打开饭盒,这典型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们现在都能算在一起了吧?程萧然反省自己是不是答应地太轻易了。 傅之卓坐到他面前:“那要不,时间一到我们就去国外公证好不好?” 程萧然差点被自己呛到,瞪他:“少得寸进尺,当时我只说和你试试。” “可是我觉得你对我挺满意的,我们可以省过很多步骤,直接跳到最后一步。” 程萧然不理他,心里却微微一滞,最后一步啊,谁知道最后一步是他们最终分开,彼此有自己的人生,还是老夫老夫的状态呢? 吃过饭,程萧然又去了实验室,傅之卓就坐在他的休息室里处理文件,直到十点才去叫程萧然,但程萧然又正好在关键时候,头也没抬:“再等等,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直接在休息室里睡几个钟头就行了,省得来回跑浪费时间…” 傅之卓不语。他知道需要给爱人足够的空间,他从前忙起来连着熬好几个通宵也是有的,甚至出生入死也不是稀罕事,男人为了事业和自己在意的事,什么苦吃不了,他沉默了一下,继续等待,这一等就等到凌晨两点,程萧然揉着脖子回休息室的时候,居然发现傅之卓还在。 “你还没走?” “有紧急文件要处理,去洗漱,完了赶紧睡觉。”傅之卓把他往浴室推。 程萧然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是为了处理文件,有人等自己到深夜,这种感觉倒也不赖,但眼前有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他探头问:“你也留下来休息?” 傅之卓抬眸看他,黑眸深深:“不然呢?你让我开夜车回去?” 开个夜车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程萧然隐约觉得他真要那么说,他没什么好果子吃,这人明显有点动气了。 “呵呵,我就问问。” 他关了门,看着镜子里摘了眼镜后眼睛大大的自己,黑眼圈有点深,一副颓废样,皮肤倒更白了。 休息室就一张床,床还不大,这是要同床共枕的节奏?总不能让人睡沙发,那家伙估计也不会答应他们中的谁去睡沙发,可是这是不是太快了? 他纠结片刻不管了:“难道他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他相信傅之卓虽然时不时一脸饥渴相,但还是有分寸的。 果然傅之卓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心中的火气逐渐被身体上的火气取代,他脑海中闪过无数旖旎画面,但想想今晚不可能吃到肉又挺郁闷,他看着自己精神的某处,苦笑一声,不能想了,再想下去苦的也是自己。 门喀嚓一声,程萧然擦着头发,带着一身水汽出来,傅之卓看也不敢看,拿了自己的衣服进浴室:“赶紧去睡,等我出来还没睡着我就不客气了。” 程萧然怔了片刻,低低地笑起来。 到底是累了,一天高强度的脑力活动下来,他一沾枕头就困了,等傅之卓出来,看到的就是青年沉睡的侧脸,黑发柔顺地贴在额头和脸颊,皮肤极白,仿佛上好的牛奶倒在上面,不用摸就知道有多滑腻。 他瘦了,锁骨越发清晰,好像轻轻一折就能折断,让他看上去像一个脆弱的瓷器一般。灯光下青年的睡颜恬淡,安宁,俊秀,透着说不清的美好,像一把柔软的锤子敲打在傅之卓心脏上,那样珍视而又激动的心情,让他恨不得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他面前。 他放轻了手脚,慢慢走过去,低头凝视了许久,然后轻轻拉开被子,在小家伙给他留出来的半拉床边躺下,将小家伙纤细的腰肢轻轻搂在臂弯里。 第69章 美人 程萧然这一觉睡得特别香,早上被叫醒时看到窗口照进来的阳光,都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他迷糊了十多秒,傅之卓就站在床边看了他十多秒,然后逸出一声轻笑:“闹钟已经响过一次,不用起来吗?” 程萧然呆滞而又湿漉漉的眼珠往上转,傅之卓站在床边,衣装整洁清爽,身材显得尤其高大,手里正捏着他的手机,笑吟吟地看着他。程萧然还有点印象,睡梦中他依稀醒过一次,发现躺在傅之卓怀里,后背贴在他胸口,腰上还占有味道极强地圈着他的手臂,两人贴得紧紧,幸好室内开着空调,不然那么抱着五月的天非得捂出一身汗来。 “铃~~”闹钟正好这时又响起来,程萧然回过神,做起来接过手机关掉闹钟,七点零五分了。 傅之卓笑着看他:“有什么要紧事吗?没有的话再睡会。” 程萧然抓抓头发,掀开被子下床:“不了,昨天的数据还没录好,还要去看看基因链扩张的结果,该起了。” 头发一下子被他抓成了鸡窝形,拖鞋只踩了大半,圆润的脚跟直接落在深棕色的元木地板上,整个人都仿佛是飘的。宽松的睡衣睡得有些皱巴,领子往一边落,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肩膀。 傅之卓靠在墙上,欣赏小家伙这难得一见的迷糊样,眸色微微加深,等他洗漱出来,按着他就来了一个深吻。 程萧然大早上没吃饭,身上没力气,被吻得腿软,挂在傅之卓身上喘气,抬头瞪了他一眼,这一眼水润润的,眼角还透点红痕,脸更是泛红,不仅没有威慑力,还把傅之卓瞪得几乎起了冲动。傅之卓努力克制着自己,面色如常地揉了揉程萧然的头,温声道:“快换件衣服出来吃早饭。” “你没乱来的话我早就换好了。”程萧然快速换了衣服,跟傅之卓一前一后走出来,休息室里居然还有一个人,是阿洪,见他们一起出来,表情眼神没有一丝变化,跟个雕塑一样,但程萧然发誓在他眼里看到了八卦的精光。 傅之卓倒是皱眉:“你怎么还在这?”不是叫他送了早饭送了文件过来就走吗? 阿洪连忙收起了直往程萧然身上飘的,特隐晦的小眼神,报告道:“老板我本来要走来着,都上了车了,突然接到一则电话。”他上前一步,在傅之卓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眼神还往程萧然身上闪了下。 程萧然直觉这是跟自己有关:“怎么了?” 傅之卓听了阿洪的话脸都黑了,声音里透着寒气吩咐阿洪:“去查清楚他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警告他,如果他敢乱来,我立刻以非法入侵罪拘捕他。” 阿洪小声提醒道:“老板,人家那不是非法的。”是正式签证过来的。 傅之卓斜他一眼,他缩缩脖子立即消失。 程萧然不解地看着傅之卓:“发生什么了?”他们声音虽然压低了,但他还是都听见了。 “没什么。”傅之卓表情立即和缓,“来了个惹人厌的外国佬,不用在意。” 既然都说不用在意,程萧然也没放在心上,吃了最简单的包子豆浆就去干活了,希望早上就能告一段落,还能赶回家陪恩恩吃午饭。 傅之卓吃完早饭就离开了,很快接到阿洪的报告:“那位伯爵先生是跟着朋友来华国玩的,查过他的行程,没有任何问题,不过巧的是,他那位朋友和程先生住在同一个小区,听说房子还是伯爵找的,不过那个时候程先生还没有入住,应该只是个巧合,不过……” “不过什么?”傅之卓眼神冰冷,对那个曾经觊觎小家伙甚至妄想通过非法组织买下小家伙的人,如果不是顾忌到对方的皇室身份,他早将其千刀万剐。 阿洪感觉到凛冽杀气扑面而来,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枣核埋进土里,他快速道:“自从记者会之后,那位伯爵先生也在调查程先生,不过他很有分寸,比起国内许多人,他算知道分寸的了,只查了程先生的家庭、出生和生平。” 傅之卓不予置评,思索片刻冷冷道:“给我限制Y国进口,他们的小伯爵什么时候回去了,他们的产品什么时候能够过来。” 阿洪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可是这样的话,动作太大了吧?”就算是他们老板,这么做下去压力也会非常大。 傅之卓看了他一眼,直到阿洪扛不住要把他的命令实行下去了,他才慢慢道:“那就先给我去一封给维布伦公爵的私人信函,告诉他他儿子再不走,我就不能保证他在华国的人身安全了。” 好、好狠!听说这位小维布伦伯爵家教很严,老板这封信过去,他直接就等着被禁足吧。 不久后,首都某公寓里,体验着华国平民生活,在学下厨的小伯爵气得跳脚,对着话筒吼:“他居然那么说?!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瓦奥莱特哭丧着脸说:“雅恩叔叔,这次我绝对是为了你才以身犯险……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请你不要挑我用词的错误好吗?总之我是为了您和您正在苦苦追求对方却始终抵死不从您的那位冷漠先生,您一定要帮助我啊,如果让我父亲发火,我未来一整年都不可能有自由了!” “好的,我真是太爱您了亲爱的雅恩叔叔!不过我必须告诉你,我在这里没有什么进展,查不到什么东西,而那位程小美人我根本接近不了,你不知道傅之卓把他保护得多好,里三层外三层,连只苍蝇都接近不了他!” “真的吗?您会派帮手给我?真是太好了!……好的,我会尽量从他的家人入手,但某人太丧心病狂,他家人所在的那个山村,进出都有人在暗中盯梢,我不得不说某人追求人的真是疯狂又带感!” 瓦奥莱特挂了电话,沉重地叹了口气,大海般蔚蓝美丽的蓝眼睛都黯淡了下去,看着咕咕冒气的锅,学煮面的欲望彻底没了。早知道这是桩苦差事,他屁颠颠地自己撞上来干什么? 他想着想着,神情越发苦恼,现在小美人已经开始出名了,记者会的视频相信已经流传到国外,雅恩叔叔能够瞒着他那位心上人一天两天,但肯定瞒不了太久,到时候如果他还拿不出有用的东西,证明小美人和雅恩叔叔的心上人确实有关系或者没有关系,他就等着被雅恩叔叔嫌弃到死吧。 想着他垂头丧气地开始整理东西,他的华国朋友开门进来发现他在装行李箱,诧异问:“莱特,你要走?” “嗨,你回来了!”瓦奥莱特一脸灿烂地道,“突然发现这里没什么意思,我要去你们国家的乡下看一看,不用想念我,我是属于广阔天地的!” 在瓦奥莱特坐上去山城的车子时,赵政派出的人也动身去山城进行调查。 同一时间查程萧然的人太多,以致于这两波几乎引不起什么注意。 而程萧然在一无所知之下,由傅之卓亲自送着回了樱花村,在山脚停车,他对傅之卓挥手:“下周一见。” 傅之卓拉住他:“会想我吗?” “想,一定会想。” 傅之卓会看不出来他只是在敷衍自己,就为了能早点下车?真是归心似箭。 “小没良心的,去吧。” 程萧然连忙快手快脚地打开车门下去。 路边停着一辆大众,特别朴素,车上下来一个人,身材瘦削,穿着白衬衫短风衣,戴着鸭舌帽,露出小半张脸都能让人隐约看出惊艳之色,他走到近处程萧然有些吃惊地喊:“小叔!” 程述年拍拍他的肩膀,转头对傅之卓说:“多谢傅先生送萧然回来。” 傅之卓在看到程述年的时候为了表示尊重,也跟着下车了,和程述年握了下手:“这是我该做的,能够接送萧然是我的荣幸。” 程述年目光颇有深意地扫他一眼,淡笑道:“那我就先带萧然回去了。” 两个一般高的叔侄俩走了,一边还能听到程述年轻柔的话语:“半个月不见,又瘦了,得让你妈给你多炖点汤补补。” 程萧然笑着,声音里透着看见亲近之人的喜悦:“是吗?我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对了,恩恩还好吗?这次实在太忙,都半个月没见了……” 傅之卓心底微微有一丝烦闷,恩恩就是那个孩子的名字吧?光从名字上就能看出萧然对这个孩子的重视。 萧然有美满的家庭他应该开心,有关心他的长辈,有他疼爱的孩子,他都应该欣慰,可他就是有一种珍贵的宝贝被人抢了的感觉,大约是小家伙的家庭是他融入不进去的。 他看着那辆大众开上山,默默想,不急,先等到一年满,正式把关系确定下来再徐徐图之。 他转身上车,大约心情有些低沉,没发现不远处带了假发和美瞳,装成普通路人模样的瓦奥莱特。 瓦奥莱特整个人有些呆了。 刚才那个接走小美人的人怎么感觉那么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是个天生颜狗,欣赏所有长得好看的人,而且最好是偏向柔和俊秀的长相,程萧然就特别符合他的审美,而刚才那个人更是对他造成了会心一击。 虽然穿得简单还扣着鸭舌帽,但凭他阅尽沧桑的老辣双眼,一眼就看出绝对是个顶级美人。 他敢打赌他一定见过对方。 可是在哪里呢?如果见过他不会没印象啊。 忽然他一拍手,对了,是小时候在陆叔叔的相册里看到过! 第70章 查到 车内程述年一边开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一直站在那的傅之卓,笑道:“看下来还不错,这些天山上山下出现了一些人,像是要窥探什么,后来无论是谁下山都有人看着,赵牧说那些都是专业训练过的安保人员,是傅之卓派来的吧?” 程萧然微微一怔,居然已经到这个程度了,不过想想也合理,他现在可是身怀巨宝,那些人打不着他的主意,自然会把苗头转向他的家人,他问:“你们没事吧?” “没什么事,你知道你爸妈和几家老人都不爱出门,也就晓杰要时常出货,几个孩子来去上学,还有傅之卓的人看着。”程述年道,“你该好好谢谢他。” 程萧然也朝后视镜望去,看着那道越来越远但依旧笔挺硬朗的身影,眉目柔和下来:“我会的。” 程述年看着他的表情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这显然是有些动心了:“看到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 “小叔?”这语气太不对。 程述年正色道:“萧然,我打算出国去找你的生父。” 程萧然坐正身体:“是……生下我的那个人?你不是不知道他在哪?” “是没有什么头绪,但现在你都出名了,他用不了多久也能知道你。”程述年轻声说,“我当年做得不够彻底,和你保持了叔侄关系,这一点一查就查得出来,他如果要探知你的事情,一定会先找我。” “那就在这等着,等他找过来好了。”程萧然看着程述年道:“小叔,我不同意你一个人出国,我不放心,爸妈也不会答应的。” 程述年道:“有什么好不放心,我十几岁的时候就一个人跑去国外了。” “现在不一样,而且你身体不好。” “都好了,你看我现在都能自己开车了。” 程萧然的目光落在程述年手上,那双手非常漂亮,往常平静时候还好,但一做精细动作或者激动紧张就会颤抖,根本开不了车,医生说并没有器质性病变,之所以那样是心理作用,程萧然私底下问过徐谨行,徐谨行也说小叔心理负担太重。 难道现在小叔就看开了? 程萧然目光微转,笑道:“就算我同意,赵牧也不会同意吧?小叔你跟他说了没?” 程述年脸上有些不自然:“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你别管。” 程萧然心说我两世加起来年纪可比你大多了。他说:“总之出国的事我不答应,小叔你才过几天舒心日子,马上又要为了我的事奔波的话,爸妈得埋怨我了,而且恩恩也离不开你。” 程述年无奈“可是……” 程萧然却把话题岔开:“不过话说回来,我真的和那人长得很像吗?我是说我的生父,想到看个记者会视频他就能注意到我?” 程述年看了他一眼:“像,看过你们俩的人都不会怀疑你们有血缘关系。” 程萧然微微眯眼,严肃道:“那小叔你更不能离开了,赵政肯定也看过我的脸了,他知道我还活着一定会有所动作,你这会儿离开太危险。” 程述年沉默片刻:“好吧,听你的。” 程萧然松了口气,转头看着两边山壁感叹道:“啊,一段时间没注意,山又绿了,家里山上的果树是不是很多开花结果了。” 程述年只好道:“是有一些,你去首都之后进的几批树苗也长起来了,大周山上现在很热闹,不过为了授粉,你二伯买了不少蜜蜂回来,弄得现在上山都得全副武装,别墅里也装了纱窗,就怕有蜜蜂飞进来蜇了宝宝……” 听着小叔徐缓地说着山上的事,程萧然能够感觉到小叔是喜欢这种生活的,其实他也很喜欢轻松的田园生活啊,还打算过当一辈子果农呢,可惜人生总有变数。 程萧然先回家和家人聚了聚,然后就围着大周山绕了半周,直奔山上的小别墅,恩恩正被他奶奶牵着小手摇摇晃晃地站在庭院里呢,程萧然先喊了声妈,然后蹲下去朝恩恩拍了拍手:“宝宝,还记得爸爸吗?” 恩恩穿着长袖长裤的连体衣,一看就是程母亲手做的,裆部咧开,包着一块尿布,脑袋上戴着一个可爱的黄色虎头帽,脸上肉嘟嘟白嫩嫩,歪头好奇地看着程萧然,睁着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把程萧然的心都看化了。 程母蹲下去搂住恩恩:“宝宝,这是你爸爸呢。” 恩恩朝程萧然看了半天,把程萧然看得心里七上八下,开始担心这半个月没回来孩子已经把自己给忘了时,恩恩忽然咯咯笑着朝他扑过来,程萧然手臂一圈把他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抱进怀里,满足地叹了口气。 程述年在一旁好笑道:“担心恩恩把你这个亲爸给忘了?你得庆幸我们族里的孩子对生父的气味特别敏感和依恋,不然十天半个月不见人,他真得和你生分了。”可是随着孩子慢慢长大,这份依恋会慢慢减淡,就像恩恩刚出生那会,程萧然离开片刻他都要哭闹,而现在最多是刚离开时哭得厉害,慢慢地就能自己玩起来,以后恐怕他对程萧然的依赖会越来越淡。 程萧然抱着怀里软乎乎的孩子,想到父子相对无言的生疏画面,心里一阵发紧:“小叔你别吓我!不过我也想多陪陪恩恩,我在山脚下也有研究室,只不过那里我还暂时不想让人知道就很少去,要不以后我就呆在那,不去首都了。” 他贴了贴恩恩的胖脸,恩恩正捏着一个水球玩得不亦乐乎,立即抬头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还没长出几颗牙的粉嫩嫩的牙床大咧着,口水顺着嘴角挂下来,开心得什么一样,一看就是一个乐天开朗的小胖子,让人看着也跟着心情好起来。 程萧然用纯棉的手绢轻轻替他擦去口水,他是真不想和自己的孩子分开。 “这样也不是办法。”程述年说,“我是说,孩子慢慢长大,却一直呆在这,每天只见固定的两三个人,这不利于他的成长,他现在都能勉强站一站了,却还一点学说话的意思都没有,他需要接近人群,尤其是同龄孩子。” 程萧然皱了皱眉,垂眸看着怀里叽叽咕咕自得其乐的小胖子。 计划中,起码要等到恩恩一岁半以上快两岁了才能带出去见人,可现在想想,要不等新生2号面市,就找个机会和傅之卓直接摊牌吧,反正也不能瞒一辈子。 另一边,瓦奥莱特火急火燎地打了个越洋电话:“……我陆叔叔,你的缪斯有一张照片是二十多年前和一个朋友照的吧?快快快发给我……您先别管,马上发过来!” 他拿出另一部手机,片刻之后叮的一声,照片就发过来了,他看着照片上站在温润的青年身边的那个笑容灿烂的美少年,咽了一口口水:“我的上帝,还真有长得这么漂亮的男人!”当初年纪小,可看起来更惊艳啊,简直漂亮得肆无忌惮。 他对耳边的手机说:“雅恩叔叔,我看我们不用查其他了,小美人和照片上的少年是叔侄关系。和陆叔叔长得像,又是陆叔叔的朋友的侄子,有这么巧的事吗?看来小美人真的是陆叔叔的儿子,你可以跟你的缪斯邀功了!” 与此同时,赵政也紧锁眉头,看着手里的报告,那是一张不孕证明单的复印件,受检者是李梅,程萧然如今名义上的母亲,同时还有其他文件,证明了程家夫妇的两个女儿都是领养的。 自己不能生,女儿是领养的,那儿子可能是亲生的吗? 程萧然果然不是老程家的种。 程家人,或者说是程述年为什么要收养这个孩子?一个和陆津南有关系的孩子? 他翻了翻文件:“程萧然的出生证明呢?” 秘书歉意地说:“似乎程萧然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留下了很多病历,有人以担心病历泄漏为理由,去医院销档了,出生证明那些一同转移走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赵政越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但他不知道这只是傅之卓担心有人拿程萧然当初的病来做文章才销毁的而已。 躲在门外偷听的赵煌越发听得心惊胆战。 爸爸知道程萧然不是程家的种了,他该猜到那是他没处理干净的私生子吧? 不过赵煌心里倒是有个困惑,既然是爸爸的私生子,为什么长得却和爸爸一点都不像,反而像爸爸那张老照片上的陌生男人? “小煌?”赵政发现自己儿子在门外了。 赵煌笑着进来:“爸爸,我路过门口,听到你提起了程萧然,你又是问我对他有什么印象,又是大张旗鼓地去调查他,怎么,他真的有问题吗?他现在可是医学界的新星,难道他弄出那个研究是有什么阴谋的?” 赵政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你先前说,你对这个程萧然印象不大好?” “是啊。”赵煌有些委屈地说,“那天公安局里,我觉得他看我的目光怪怪的,好像我们以前认识,好像我还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情一样,可我真的是第一次见到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和他有什么过节……当然也有可能天色太黑我看错了。” 第71章 父子见面 赵政的脸色淡了下来,有些疲惫地按了按额角:“你没有看错,他确实认识你。” 赵煌眉头一跳,继续装茫然:“可是为什么?” “他是来报仇的。” 赵煌腾地站了起来:“报仇?我没和他结仇过啊!” “不是你,是爸爸,他是冲着我来的。”赵政睁开眼,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对宝贝儿子再多说什么,“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以后遇到程萧然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知道吗?” “可是爸爸。”赵煌到底忍不住,半开玩笑似地说,“他和您到底什么关系?他年纪和我一般大,能和您有什么仇?不会、不会是他是您的私生子,而您辜负了他妈妈吧?” 赵政板下了脸:“胡说八道什么?”但他心里也有些发慌,不会真的是津南离开他之后和别人生的儿子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像?不,不可能,程萧然比小煌还要大两个月……但年龄这种东西是最能作假的。 他来回走了两步,看到赵煌还杵在那,尤其是看到那张和陆津南没有一丝相像的脸,心里不知怎么一阵烦躁,他想起陆津南与他决裂时崩溃似的怒吼,他说:“这是你的儿子,不是我的!赵政今天我和你恩断义绝,你们姓赵的杀了我七十六个族人,整整七十六条人命!总有一天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就这么恨他,恨得连他们的儿子都不要了,这么多年他守着赵煌,以为总有一天津南能看在儿子的份上回来,和他冰释前嫌,重新在一起,可是越等心里那份希望就越渺茫。程萧然的出现,他恍惚看到了希望,又有种莫名的恐惧感,津南大概要回来了吧,只是不知道这次重逢会发生什么。 赵政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对赵煌说:“小煌你先出去吧。”他现在不想看见赵煌,口吻虽然勉强温和,但赵煌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淡淡不耐,赵煌愣了下,心头猛然有几分委屈,但也不敢违逆父亲,乖巧地退了下去,但在走远之后又悄悄地回来,躲在门外偷听,他就听到他爸爸对秘书说:“无论用什么办法,我要见程萧然,越快越好!” 秘书无奈道:“这件事快不了,不然我们必然会和傅之卓闹矛盾,头,我们现在是多事之秋,顾亦舟就跟疯狗一样咬着我们,再加上一个傅之卓的话,我们实在撑不住。” 赵政暴躁起来:“是不是连见个面说句话都不行?赵牧还在追着程述年跑,我好歹算是程萧然长辈,难道还会害他不成?傅之卓未免小题大做!” 就算没有这层关系,程萧然可能和陆津南有关系,他也不敢贸然做什么。 秘书默默无语,人家小题大做那也是人家愿意,而且人家也有那实力。 秘书沉默片刻,提议道:“那要不先找程述年谈谈?如果以后注定要成为一家人,想来他会给您几分面子。” 里面没了什么声音,赵煌有些不甘地看着紧闭的门。 他和爸爸一直都好好的,他一直是爸爸手心里的宝贝,可是最近一切都变了,爸爸的关注重心不在他身上了,也不如以前那么纵容疼爱他,他嘴里频繁出现另一个人的名字,程萧然,程萧然,程萧然! 这个人为什么要出现? 以后还注定要成为一家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爸爸现在不知道程萧然是他的私生子,但一旦知道了,他们就会真正变成一家人吧? 程萧然名声鹊起,炙手可热,背后还有一个傅之卓,和他相比,自己算得上什么? 赵煌心慌意乱地离去,脚步都有些不稳,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才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语气颇有些暴躁地质问:“你到底有没有马上进展?再等下去程萧然就要爬到我头上来了!” 那头是那位年轻的万金油律师,他诧异于赵煌的口气,而且赵煌就算不喜欢程萧然,但他们两个没有什么交集吧,何来程萧然会爬到赵煌之说?不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对于自己的雇主年轻律师态度永远是恭敬的:“煌少,别急,这才几天?而且我现在快登机了。” “登机?你要去哪里?” “出国,我想过了,国内人多眼杂,我们想做什么都不容易,我们的目的不是让程萧然失去傅之卓这个靠山吗,我想,陈欣蕾是最好的切入口,我已经查到她留学的大学了。” 这勉强算是好消息吧?赵煌说:“别搞砸了,我等你的好消息,对了,查出程萧然生母是谁了吗?” “煌少,抱歉,目前只知道程萧然不是他名义上父母的亲生儿子,至于他的亲生父母,我完全查不到。” 赵煌有些是失望,但也并不意外,他挂了电话来回不安地走动,只能这么被动地等下去,什么也做不了吗?他忽然想起一个人,如果自己不再是爸爸唯一宠爱的儿子、唯一的继承人,她的利益也会大大受损吧?毕竟她才是赵家的当家主母,虽然她和爸爸一年到头也不一定会见一次面,根本就不像夫妻。 他下了楼,坐上家里的车,对司机说:“去夫人那里。” 程萧然完全不知道自己给多少人造成了困扰和压力,除了努力当一个合格的爸爸,他所有的时间都在继续潜心研究他的新生2号。 连傅之卓都冷落了。 傅之卓表示,心上人是个工作狂,实在是天底下最悲惨的事情之一,他心情不好,自然就要让别人也跟着心情不好,那些想要打程萧然主意的人大多被他料理或是警告了一顿,发现赵家也伸手之后,他着重留意对方,毕竟赵家是个他也不能小觑的庞然大物。 赵政收到他的警告也火了,傅之卓再牛,辈分上也是小辈,这样明晃晃地警告他不要妄想动程萧然也实在太过嚣张,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了这是。 赵政到底是在体系里的,于是很快几个友国以学术交流为理由,派了考察团过来,清一色的专家团队,还有政府官员随行,正式非常意义重大,华国政府都要高度重视的,程萧然这个主角自然接到了政府的邀请,出席这次交流会。 傅之卓闻讯冷笑。 赵家都有好几个人因为丑闻、贪污入狱了,赵政还这么能蹦跶,简直是嫌命长。 程萧然倒是很冷静,他看了一眼那个邀请函,淡淡说:“正因为赵家丑闻缠身,才更想借我做点什么吧?这次接待外国使团大多是赵家的人吧,这么一来,上面是不是暂时就不会动赵家了?” 傅之卓安抚道:“这件事你不用管,赵政自以为聪明,但他这么做实在是蠢到家了,这等于将你所代表的资源拱手往外送。现在新生1号都没有出产多少,国内都没有放到临床上使用,就把国外的豺狼虎豹引进来,那些人岂肯空手而归?到时候新生在谈判桌上被送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恨赵政。” 更别提未来能够救命的新生2号。 可是赵政一定能从中得到政治上的好处。 程萧然想到那个自己才出生就要弄死自己,现在又来给他添乱的好父亲,心中微微泛冷——他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彻底将自己当成了程萧然,不然他穿越来之前发生的事,他本不该太过动容。 总之他不愿意看到赵政因为他而得到丝毫好处。 程萧然说:“能不能把交流会推迟到两个月后?” 傅之卓秒懂:“两个月后新生2号就诞生了?” “差不多。” “我明白了,交给我来办。”傅之卓说道,不过这件事确实意义非凡,傅之卓不得不亲自出面,他忙活起来,而程萧然为了避免各种可能出现的麻烦,终于从首都的研究所搬回了山城。 程萧然潜心研究不问世事,仿佛这件事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但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淡定。 程述年的心情就很阴郁。 赵牧担心他来看他:“担心萧然呢?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有傅之卓在,再大的风浪也打不到他。” 程述年脸色没有好转,他俊秀绝伦的脸上不再总是那清心寡淡温柔随和的表情,而是隐含怒意。 他半晌没有说话,赵牧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却看着院子外面,突然来了一句:“赵政就是个人渣。” 赵牧苦笑:“是是,他就是个人渣。” “你们赵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述年,我是好的啊,我的心绝对向着你的。” 程述年转头看他:“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他的声音忍不住抬高,“他怎么能这么做?萧然现在还没有和国际交流团队平等对话的份量,他这是在逼他,萧然已经很辛苦了!” 赵牧只得好声好气地应着:“我知道我知道,萧然不容易。”述年最疼的就是这个侄子,他完全理解他的心情。 “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心怎么能那么黑?”向来脾气温和的人爆发起来,情绪特别激动,程述年的手不由得又抖起来,赵牧吓了一跳,想来想去连忙摸出手机,调出赵政的电话:“你在电话里骂他一顿出出气怎么样?晚上咱们再一起去他家放火,我给你打头阵。” 程述年满腔怒火都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去你的。” 然而他看着手机却沉默下来,这么多年,他从未和赵政再说过一次话,赵政曾频频去探他的监,问他陆津南的下落,他都没理他,他担心自己一开口就恨不得咬死他。 程述年深吸一口气,忽然拨通了这个电话,接通之后那边那“喂,小牧吗?”四个字,这个声音他死也不会忘记。 程述年道:“赵政,你他妈就是一王八蛋!你会遭报应的!” 那头沉默,片刻才试探道:“程述年?” 程述年冷笑一声。 赵政道:“没想到你居然会打我的电话,那个程萧然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津南他……” 程述年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站起来:“天气好,我想出去透透气。” 赵政看看他,看看外面:“好。” 车子开到镇上,赵牧去停车,程述年站在停车场入口,淡淡望着人潮。他是恨赵政的,恨他心狠手辣,一来赵政让他成为罪人,二来赵政背叛了陆津南。 陆津南是他最好的朋友,除了家人,就是陆津南对他最好,当年赵政和陆津南,顾亦舟和他,四个人多么要好啊,他还以为能够一直那么好下去。 可是结果呢?他的兄弟情被毁了,他的爱情,从头到尾只是一场阴谋,他还背上了沉甸甸的罪孽,他无数次想杀人,可是他又是没有资格更没有能力报仇的。 好在现在萧然长大了,还在慢慢变强,他一颗心终于能够放下,可是赵政又跑出来了。 正漫漫想着,他没注意到街对面有人在盯视自己。 “程述年一个人?” “是的,赵牧去停车了,我们要不要趁现在带人走?” “动手,快一点!” 两人朝程述年快步走去,然而他们还没走到,忽然一个人挡在了程述年面前。 程述年莫名抬头,面前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用礼貌的微笑问道:“请问你是程述年程先生吗?” 程述年一怔:“你是……” “你好,我叫瓦奥莱特,你可以叫我莱特。” 赵牧停完车出来,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一接起却是程述年的声音,他的声音很急也很激动:“赵牧,我突然有点事,先走了,你不用担心我。” 然后不等赵牧说话就挂断了。 赵牧错愕,再拨过去却已经关机。 他意识到不对,拔腿往停车场外面跑,程述年已经不见了。 他来来回回地看,到处都是陌生人,程述年的影子也看不见,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满满的慌乱。 对街那两人其中一人正扶着耳麦通讯:“是的,突然跟人走了,不知道是谁,坐上了一辆车,我们现在也弄不清楚状况。” 说着另一人就突然拽了拽汇报情况的人的手臂。 “干嘛?”汇报情况的人顺着同伴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赵牧凶神恶煞地朝他们冲来。 他们转身就逃,但还是被赵牧抓住:“你们是什么人……我见过你,你是赵政的人!” 这两人其中一个是赵政手底下的人,赵牧惊怒:“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刚才站在这里的人呢?” 程萧然正沉浸在实验当中,私人手机突然响起,知道这个号的只有亲近的人,他褪下手套去接,来电显示是赵牧,因为赵牧对程述年的用情,他也将这人归为半个自己人。 他接起:“赵先生?” “萧然,我知道你时间很紧,不过这件事必须通知你。你小叔被赵政的人带走了!” 程萧然轻松的站姿一下子紧绷了:“ 被赵政的人带走了?怎么回事?” 赵牧快速地交代了一遍,事情大概就是赵牧来找程述年,被赵政派来的人跟踪,偏偏程述年今天心情不大好,要去镇上走走,赵牧停个车的时间出来人就不见了,而赵政派来的人还留下两个,告诉他程述年已经被带走,想要人没事很简单,赵政想要见一见程萧然。 程萧然气笑了:“现在什么社会,还有这种事,他赵政是搞黑社会的吗?”不过立即又反应过来,“不对,小叔不是给你打过电话吗?” “是赵政的人逼他打的吧,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程萧然皱眉,依稀觉得哪里不对,但现在没有时间细想,他道:“还能怎么样?赵政想在哪里见面?” “他会过来,就在镇上的右岸咖啡厅里见面,你现在过来吧,我也过去,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对了,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傅之卓,赵政要求的。” 程萧然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声道:“我知道了,一会儿见。” 他把重要的研究材料锁起来,能放进纽扣空间的就放进去,然后关了实验室就朝镇上赶去。 而另一边,赵政匆匆走向直升机,秘书不解道:“程述年失踪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什么要认下来?” “不认下来,程萧然会答应见面吗?”赵政登上直升机,“起飞,动作快点。”程述年不在他手里,这随时可能露馅,而一旦程萧然通知了傅之卓,那小子一定会从中作梗,这场好不容易盼来的见面机会恐怕就要泡汤了。 第72章 见面不识 在路上程萧然就在想和赵政见面会是什么情况。 反正不可能是失散多年的父子感人认亲现场。这种被胁迫的见面,尤其是对方用了这种堪称阴险的手段,程萧然内心出离愤怒,将赵政彻底当作了敌人,而且对他的认知完全定位在小人上。 他坐在咖啡厅里面无表情看着窗外,心里猜测着赵政可能会和他说些什么。 封口?驱逐?或者来探底,然后想从他这里得到陆津南的消息?如果他不肯配合,小叔会不会有危险? 一辆车子驶过来,牌子、车牌都很低调,程萧然却微微敛眸,笔挺的背部越发挺直,他看着一个高大壮硕的人从车内走下,带着一个应该是手下的人转过大门朝这边走来。 之前从顾亦舟发过来的资料里,程萧然已经见过赵政的样子,比他想象中的要魁梧壮硕得多,目光含着凛冽杀伐之意,不像个政客,倒像是炮火鲜血里磨练出来的老将。 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危险。 程萧然知道赵政年轻的时候虽然因为赵家世代从政,没办法进入军部,但他从小被丢进军队历练过,因为喜欢这个职业,成年后还当过几年雇佣兵,也就是那段时间满世界冒险的时候认识的陆津南,从此疯狂迷恋上后者,甚至放弃了最爱的职业,带着陆津南回国打算定下来。 也大概是因为连最爱的职业都愿意放弃,以自愿承担起赵家嫡长子的责任,服从家族安排从政为代价,只为了家族能够接受陆津南和他的族人,这份牺牲不可谓不大,所以当初谁也没有料到他竟然一转脸就能残酷无情。 程萧然慢慢地站起来,目光毫无波澜地直直望着赵政。 在他大量赵政的同时,赵政的目光也紧紧钉在程萧然身上,在刚进咖啡厅的那一霎,他甚至浑身僵硬,差点就失态了。 像!太像了! 第一眼望过去,俊秀青年清淡如竹地坐在窗边,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都能被他穿出俊挺疏阔的气质,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陆津南,当年初次见面,陆津南也是这般的风姿出尘,第一眼就叫他陷了进去。 “津南……”他喃喃地叫了一声,要不是秘书在身后低声提醒,他恐怕连路都走不动了。 不过那一声虽然轻,但程萧然依旧听到了,他看着一脸震惊又仿佛情深的男人,眉峰微动,眼里闪过一丝极浅的讥诮和厌恶,微微一笑,道:“赵先生,请坐。” 赵政绷着一张脸在他对面落座,极力掩饰内心剧烈起伏的情绪,第一句话就是:“你和陆津南什么关系?” 程萧然:“……” 正要把点单册子推给赵政,稍微缓和一下气氛,免得自己一开口就硝烟味太重,给小叔的安全带去太大威胁的程萧然抬头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句问话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难道不该是微带感慨实则毫无感情的一句“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或是假惺惺地询问:“你爸爸还好吗”,或是冰冷而高高在上地来一句“这么多年我没有找你们,是给你们一条生路,你现在回国闹得人尽皆知是想干什么”之类的吗? 程萧然轻轻眨动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淡漠地带起一片精致的阴影,他的眼神在镜片下有些晦暗,叫人看不清,他淡淡说:“见过我们的人,都不会怀疑我们的关系。” 这是一句……没有什么意义的话,但听在赵政耳朵里却是验证了他的某个猜测,那个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猜测。他脸色蓦地阴沉,本就透着点凶戾的眼睛瞬间弥漫出血色,额头的青筋凸显出来,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分外骇人,他咬牙道:“你真是他的、他的儿子?” 程萧然看着他骨头都似乎要捏碎的拳头,有点确认了,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大对劲。 “你说呢?”继续反问。 “陆津南在哪?我要见他!” “他现在不想见你,而且我们今天见面也不是为了这个。”程萧然说,“我小叔呢?” “让陆津南出来见我!马上!否则你永远别想见到程述年!” 程萧然冷冷地盯着他,似乎在考虑怎么弄死眼前这个人最容易。他面无表情地说:“当初杀害了陆津南那么多族人,现在又抓走了他的好友,陆津南摊上了你这样的人可真够不幸。” 赵政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他强硬道:“我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他在哪?” “放了程述年,否则一切免谈。” 两人都直视着彼此,分毫不让,一样的冷酷又倔强,赵政释放出久居上位者的威压,连他的秘书都感觉呼吸困难,前来准备点餐的服务员腿肚子打颤,吓得连连后退,可是程萧然却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他的精神力让他无视一切精神上的攻击,他甚至分出一缕精神力入侵赵政的大脑,诱使他做出释放程述年的决定。 让他意外的是,屡试不爽的精神力碾压这一次居然没有成功。 赵政居然不为所动! 程萧然怔住,继而心中一沉,精神力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大依仗,一旦失去了这个优势,他就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士兵失去了盔甲和手里的刀剑。 片刻后,赵政慢慢地收回自己的威势,他眼神复杂地说:“你很不错,年轻人,你今年多大了?” 程萧然扫了眼一旁的赵政的秘书,压下在他身上试试精神力的念头,不动声色地说:“我想,和你儿子差不多大吧。” 赵政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紧紧闭了下眼:“离开我之后,他就找了别人?” 这句话里包含太多情绪,痛苦,不甘,震惊,还有一丝怨怼,程萧然惊讶于他的反应,随即又觉可笑,赵政自己能够做出那些事情来,难道还要陆津南对他念念不忘?有了新的爱人,甚至有了别的孩子,不是很正常吗?赵政自己也有另外的儿子和婚姻,凭什么现在还做出一副被背叛的样子? “不然呢?难道他还要惦记着你不成?你害他还不够多?” 赵政咬牙,睁开了眼:“所以,这次,你们真的是来报仇的?” “你说呢?”总不会是来再续前缘的。 被青年讥讽的目光看着,赵政几近恼怒,暴躁非常,不愿意再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他目光犀利地道:“所以你故意接近小煌?你到底想做什么?小煌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敢动他一根汗毛,我不会放过你!” 程萧然微微挑眉,这句话倒是和他预料得差不多。 赵政气势十足,可是看到程萧然那张脸,他又跟心里被人用刀子来回切割一样,他道:“你转告陆津南,有什么就冲着我来,我亏欠他的,我会亲自偿还,但不要动小煌,他是无辜的,无论如何也看在小煌也是他儿子的份上,不要将他牵扯进来。” 程萧然险些就吃惊地站起。但他强大的自控力让他依旧稳稳地坐在座位上,甚至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赵政,从见到赵政起的一且疑惑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答。 赵政竟然以为赵煌才是他和陆津南的儿子。 如果他是当年的策划者,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认知? 可是他此刻的表现绝非作伪,程萧然虽然催眠不了他,但基本的眼光和感知还是在的,赵政绝对不是在做戏。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萧然想起唯一一次见过赵煌的情景,那个眼神里满是鄙夷不屑的二世祖,眉目分明与赵政神似,若说没有血缘关系,他是不信的,想到赵煌为了出气就能捏造罪证无赖二伯他们,还真是无辜得很啊。他微微笑了一下,表情微妙:“赵先生还真是宠爱令公子,放心吧,只要他别来招惹我,我也没兴趣和他一般见识,那么现在,能否放了我小叔?” 赵政起身道:“我没见过程述年。” “你说什么?” “程述年不是我抓的,我的人亲眼看着他跟着一个人走了。” “赵政,骗我没有任何意义,我小叔也是无辜的,你不要惹毛我。”程萧然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冷了下去,仿佛含着冰渣子。 赵政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即便不喜欢对方,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青年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上都比赵煌优秀得多,此刻的威胁沉怒甚至让他感到一股莫大的压力,那股气场,能够让所有人望而生畏。 赵政有种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是一个浸淫权力场几十年的大佬,这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赵政神色未变地道:“我没有骗你,程述年真的跟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而且当时那情况,他应该是自愿的。” 第73章 假儿子 “那你为什么……”程萧然质问到一半忽然明白过来,赵政之所以说小叔在他手里,是为了以此为要挟见他一面,他顿时简直气乐了,他知不知道他在浪费自己的时间的时候,小叔可能会有危险? 不过他还没说什么一个人就冲了出来,一把拽住赵政的衣领,把这个身材魁梧的壮年都拽得一个踉跄,椅子被撞得在地上划开,发出巨大的响声,“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牧……”赵政有些吃惊地看着突然窜出来的人,“我没见过程述年,我没必要骗你。” 满口谎言的人竟然来说什么“没必要骗你”。 赵牧简直想生吃了他,表情近乎狰狞:“述年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的命!” 程萧然忙过来抓住他的手臂:“我们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他沉着脸问赵政,“带我小叔走的人长什么样?” 赵牧恨恨地看着赵政,将他凶狠地甩开:“快说!” 赵政被甩开只后退了一步就稳稳站住,但看起来依旧显得一些狼狈,他迎着赵牧杀人的眼神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叫两个人进来:“说说情况。” 这两人就是当时跟踪程述年的人,他们小心地说出当时情况:“……那是个外国人,个头很高,很年轻,二十出头。”外国人的年纪不大好辨认,有的人十几岁就能沧桑得满脸络腮胡,有人二八九了好好收拾一下可以年轻很多岁,两个挺专业的人也说不准年纪,“不过穿得挺贵气的,衣服都是高档货,我们没看到正脸,他和程述年说了两句话,程述年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意外,好像还有点惊喜,然后那外国人摸出一只手机,程述年匆忙拿来打了个电话就跟着那外国人走了。” 程萧然问:“他们往哪里去了?” 两人说不上来,因为当时赵牧很快就冲上来了,他们光应付赵牧了。 “废物!”赵牧恼火,对程萧然说,“我马上调取周边监控。” 程萧然点头:“我找傅之卓帮忙。” 赵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无论如何那也是自己堂弟的心上人和自己的故人,他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赵牧冷笑:“找回述年之前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话音刚落,从咖啡厅外面走进几个大汉。 他们虽都一身便服,但从笔挺的腰杆、带着血腥杀气的眼神和整齐铿锵的步伐,一看就是当兵的。 这是赵牧手下的兵。 现在冲着赵政而来。 赵政震惊:“赵牧!” “面对一个绑架犯,你觉得我会什么准备都没有吗?”之前不过是给赵政和程萧然单独谈话的机会,他一直就藏在一边,根本没打算让赵政大摇大摆地回去,刚动他的人,天王老子都别想全身而退。而现在,他也未曾完全相信赵政的话。 “赵部长,请吧。”赵牧的兵痞笑着压低声音阴森森地说,叫着赵政的官职,却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一手还搭在腰间的枪性凸起物上,威迫意味十足。 几个大汉将这一桌密不透风地围起来,让其他客人频频侧目过来,赵政知道这事不能善了,一时间脸色难看极了,下意识看了眼程萧然。 程萧然却半点眼角余光都没分给他,对赵政说:“我联系傅之卓去。”说着就快步离开了。 …… 且不说山城和首都很快在暗地里掀起了一阵寻人风暴,赵煌回到家中却没看到赵政,松了口气,脸色苍白地问家里的保姆:“我爸呢?” “先生接到个电话就出去了。” “去哪了?” “好像是山城,是坐直升机去的,特别急。” 赵煌脑海里轰隆一声。 山城! 程萧然不是在那里? 完了完了,他是去见程萧然的吗? “少爷?我看你怎么脸色这么差,要不要叫医生?”保姆担忧地看着赵煌,赵煌哪里还有心思敷衍她,挥了挥手:“不用不用。” 他匆匆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拨打了一个电话:“怎么办怎么办?他去山城了,他一定是去见程萧然的,一旦他知道程萧然才是他的儿子而我是个冒牌货,我就完了!” 电话里的人安慰他,但他听了却丝毫没放松下来,挂了电话两眼无神地躺在床上,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突然之间他就不是爸爸的儿子了? 他本来只是想找赵夫人、自己的母亲倒倒苦水顺便支支招,可是没想到他往赵夫人那里多跑了几趟,多倒了点苦水,居然就倒出麻烦来。 那个女人居然说自己根本不是爸爸的儿子,也不是她的儿子。 楼下响起了门铃,保姆去开门,看到来人大吃一惊:“夫人!” 赵夫人进门,妆容精致气度雍容,四十几岁的人看着才三十出头一样,光彩照人,她很有涵养地对保姆微笑致意:“小煌呢?” “少爷在楼上。” 赵夫人便脚步优雅地上了人,保姆一阵困惑,先生不是不让夫人到这里来?夫人也几乎没来过,除了过年过节必须过来的实在,在保姆眼中,这对外人羡慕的夫妻非常奇怪,别说恩爱了,就跟陌生人一样,可先生明明很宠爱少爷,怎么会对生下少爷的夫人这么冷淡,平时也提都不提起的。 赵夫人保持着完美体态来到了赵煌房间,门一关上脸色就变了:“怎么回事?不是叫你镇定吗,一回家就慌慌张张地大呼小叫,万一被人听到怎么办?” 赵煌却一脸惶恐:“他去山城了,他为什么突然就去山城,是不是他察觉了什么?” 赵夫人恨铁不成钢:“他能察觉出什么?赵政心思没那么细腻,而且就算他怀疑了什么,拿你们两人的血去做亲子鉴定,结果都会显示你都是他的儿子,你怕什么?” 赵煌冷笑:“可是我没有陆津南的基因,一丝一毫也没有,这是最致命的漏洞,赵政以前是没查过,但万一程萧然和他说了什么,他一查我就露馅了!” 赵夫人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当年让你顶替程萧然是赵家长辈亲自策划的,谁还能亏待你不成?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慢慢地熬下去,你亲爹已经做好准备了,只要再熬一段时间,就能从赵政手上把赵家夺过来!” 赵夫人忽然笑起来,发现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不是自己的,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赵政知道一切之后恐怕会疯掉吧? 赵煌看着赵夫人眼中扭曲的恨意,咬牙道:“一旦赵政知道他的儿子不是我,你知道我会落到什么下场吗?” “他毕竟养了你二十几年,而且就算不是儿子也是嫡亲的侄子,他还能杀了你让后把程萧然那个怪物生的认回来?” 被这无所谓的语气气到,赵煌浑身哆嗦:“说得容易,换了你会养别人的儿子二十几年,你会毫无芥蒂?” 赵夫人幽幽说:“你也不是我的儿子,我不也让你叫了我了二十几年的妈?” 当年她满怀憧憬激动万分地嫁给赵牧,以为会和心爱的人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哪怕一进门就当后妈也不在乎,可是赵政是怎么对她的,他说她只是一个摆设,物质金钱方面他会补偿她,在外人面前也会给足她面子,但是他们不会有真正的夫妻关系。 她的世界都崩塌了,以为能用自己的真心感动他,可是蹉跎了这么多年下来,她得到了什么? 她最美的年华都耗在了赵政身上,他却一心惦记着一个男人,简直是奇耻大辱,所以当得知赵煌根本不是赵政的儿子的时候,她简直要笑哭了。 赵夫人的表情冷淡:“你爸让我转告你,沉住气,要是因为你的差错造成我们计划失败,你的下场才是真的悲惨。” 这个你爸自然不是指赵政,赵煌想到自己不久前才见过的,和赵政长得一模一样,据说是赵政的孪生弟弟的男人,心里感觉不到一丝暖意,那个男人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冰冷,明知道自己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却仿佛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工具,一个报复赵政的工具。 那个男人说:“就因为赵家讲什么古老的规矩,什么双生子不祥,硬把我送走,我明明出生大家族,却连赵姓都不配拥有,甚至差点刚出生就被掐死了,凭什么被舍弃的是我?凭什么赵政就能坐享其成,犯了那么大的错误,赵家都哭着求着让他回去担起赵家?” “越是这样,我越要报复他,我要让他养我的儿子,让他的老婆,他的产业,他的地位,他的一切都成为我的!” 赵煌握紧拳头,为什么那么宠爱他的人不是他的父亲,为什么他的生父会是那么阴沉偏激视他为工具的人,这简直是上天和他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 可笑他还嘲笑过程萧然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结果自己才是最见不得光的那个。 …… 请傅之卓帮忙找人之后,程萧然暂时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等消息,他把那两个看着小叔被带走的人拎过来催眠审问,发现自己的精神力还是很好用的,可是为什么会在赵政身上失效? 还有赵政为什么会觉得赵煌才是他和陆津南的儿子? 程萧然以前以为赵煌是赵政和别人的儿子,赵政害了陆津南的族人,因为嫌弃而杀了和陆津南的儿子,然后抱来自己的私生子顶替,赵政在程萧然心里的形象简直不堪到极点,可是现在看来,这一切似乎还有隐情。 可是他又不能跑去问赵政,即便当年的事情有隐情,但赵政这个人有问题是肯定的,在这次小叔的事上,他的所作所为也让程萧然厌恶到极点,他丝毫不愿意和这人做任何交流。 他有些心烦地想着这一切,傅之卓很快就来到了山城。 “你来了?交流会那边……” “现在不是说这些时候。”傅之卓的脸色很难看,“根据赵政的人的形容,我大概知道带走你小叔的人是谁了。” “是谁?”程萧然连忙问。 “你还记得在M国那段时间,你卷入了一个人体交易的犯罪组织吗?” 程萧然点头:“当然记得。” “你的照片被组织的人得到,然后他们的一个客人就看上了你,你之所以会遭到入室攻击,都是因为这个人。” 第74章 生父的消息 程萧然脸色大变:“对方想干什么?是他挟持了小叔吗?他有什么目的?” “萧然你先别急。”傅之卓道,“我已经调出全市的监控,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应该还没离开首都,只要他们没有离开,就一定能找到。” 他又问:“你没有接到什么电话吗?比如说威胁的,勒索的?” “没有。”程萧然心烦意乱地摇头。 “老板,找到了!”阿洪借了个电话之后连忙过来说,“在莲花路的一家酒店里,我们的人已经将哪里包围,只是不确定歹徒有没有携带危险物品,不敢贸然行动,请指示!” 程萧然精神一振:“确定小叔在哪里吗?我也去!” 傅之卓看看他,没有反对,看了阿洪一眼,阿洪会意:“车子已经准备好。” 程萧然跟着傅之卓坐上车,一路上面容都沉静非常,然而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如果小叔出事了,还是因为他出事的,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捏紧了挂在脖子上的一块玉坠,这玉坠表面是玉,内部却用极坚硬的材质塑造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触动玉坠外面的口子就可以打开,那里面就是他的纽扣空间,里面还有七、八支修复液,只要不是当场死亡,再重的伤也能用修复液救回来。 想到这点,程萧然略感心安。 一只宽厚的大手覆盖在他手上。 程萧然抬头,迎上了傅之卓深邃坚定含着安慰怜惜的眼神:“别担心,他会没事的。” 程萧然点点头,转头看窗外的景物,心里有些自嘲,前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从来没有没有这样失态惊慌过,果然太平的生活过久了,他的抵抗力应变能力也弱了,如今的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亲人的安危对他而言太重要了。 傅之卓眉头却微微蹙起,他没有跟程萧然说,他见过几个监控器拍到的画面,上面带走程述年的人确实是瓦奥莱特,但看那情况,程述年确实是自愿跟着他走的,瓦奥莱特身为一个皇室伯爵亲自来找程述年,而程述年还认识他,这本身就很令人意外。 想到程述年当初是出过国的,认识了一些了得的人物也不是不可能,可是这么多年都不露痕迹,这个时候对方突然冒出来接触…… 半个小时之后就到了地方,是一家档次并不高但看着就很干净的酒店,酒店外面看不到一个埋伏的人,一切都很平常很安宁,不过程萧然能够感受到空气中那紧绷的味道。 他们的车子停在拐角,对着酒店内部和外部街道布局的示意图研究,赵牧比他们早到几分钟,这时候过来和傅之卓说:“已经查清楚了,在305房间,进去一个小时没出来,红外线成像仪显示一共有三个人,一会儿我带人冲进去。” 红外线成像仪都有? 程萧然问:“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都坐着,偶尔动作,看着像在交谈。” 程萧然越发狐疑。 而这时酒店三楼305房间里,一个儒雅俊美的中年白人从容笑道:“来了不少人,看来你们现在过得不错。”如果不是真的在乎程述年又有一定能耐,怎么会来这么多人,连特种部队都出动了。 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就是程述年,他眼睛微红,一看就是情绪激动过,不过此时他神情很温和,并没有外面人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但如果仔细看,还是能看到他眼里的一丝丝戒备,他点头道:“傅之卓非常在意萧然,我是沾了他的光。” 中年白人的中文说得非常好,字正腔圆得好像他就是一个地道的国人,他说:“看到他过得好我就放心了,阿南也会很高兴的,不过傅之卓确实值得信任吗?” 程述年迟疑了一下:“他很好,但萧然还没有和傅之卓说族里的事。” “真是个机灵警惕的小家伙,这样很好,傅之卓是不是值得信任,等阿南回国,我会和他一起检验的。”中年白人欣慰地说,“可惜这次我本还想单独见一见这个小家伙,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程述年身体微微前倾,语速也快了几分:“津南什么时候回国?” 中年白人说:“你知道,我这次来你们国家,是因为莱特说发现了疑似阿南儿子的人,我担心阿南失望过后太痛苦,瞒着他自己偷偷来的,这一点我希望你们理解,并不是阿南不愿意回来,而是我隐瞒了他,等这次我回去,和他说了这件事,相信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另外一边瓦奥莱特笑着说:“雅恩叔叔,这次我可是立了大功了,你可要大大地奖励我。” 中年白人雅恩看了他一眼:“你父亲太忙,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你想要学会的一切我都会亲自教导你。” 瓦奥莱特一怔,随即兴奋地叫了一声,以后跟着雅恩叔叔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老是被他父亲责骂教训了! “不过,你之前太过鲁莽,相信不论是萧然还是那位傅先生都对你没有什么好印象,你要努力获得他们的好感,并留在萧然身边保护他知道吗?”程萧然近来太有名,而且会越来越耀眼,保护的人是不嫌多的。 程述年眼神微微一动,柔和地道:“我下去见萧然,雅恩先生你趁机离开吧。” 雅恩点头:“好的,我们下次见。” 他们都站了起来,而外面正准备突击的小队突然收到提醒:房间里三个人都站起来了,似有动作。 然后其中两人打开门出去,沿着走廊走动,然后下楼,另外一个却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红外线成像仪并不是只扫出目标任务,凡是范围内的人体都会显影,那个独自离开的人影和其他人混在一起,兼之故意混淆视线,居然一下子就叫人捕捉不到了,而另两人却来到了一楼。 赵牧带队的准备武力进攻的小队停止了行动,然后就看到程述年和一个金发碧眼容貌英俊的年轻男人一同走出了酒店的大门。 那年轻白人拿出了一部手机给程述年,程述年拿过来看样子是在拨号,然后程萧然的手机就响了:“萧然。” 程萧然握着手机,看着远处酒店门口的程述年:“小叔?你在哪?” “哦,我遇到了一个熟人的侄子,就和他聊了聊,一会儿我带他回去介绍你认识,你现在人在哪?” 程述年知道程萧然一定也在附近,但他故意语气轻松平静中带着点和故人子侄人碰面之后的喜悦,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程萧然当然也知道他是装的,不然他应该问“你工作什么时候结束,晚上回去介绍你认识”,小叔能不知道他正常来说应该还在研究室里? 程萧然意识到小叔是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电石火光里想到什么,眼角瞥了眼傅之卓,一边举着手机,一边下车,傅之卓拉住他的手臂:“萧然……” “没事。”程萧然朝程述年走去:“小叔,我在这。” 程述年看到他十分意外,程萧然绷着脸看着他:“小叔,你突然失踪、我们都担心坏了,知道你被人带到这里来,我们就赶过来了,这人是谁?” 傅之卓紧随他之后:“程先生,萧然以为你遇上了歹人,你没事就好。” 程述年一脸愕然:“我没想到你们会担心,我打电话跟赵牧解释过……抱歉抱歉,早知道我就说清楚了。” 程述年说着就给他们介绍瓦奥莱特,瓦奥莱特笑眯眯地看着程萧然,五指张开挥了挥:“小美人,没想到你居然是程叔的侄子,我们真是太有缘分了。” 还没说完就被傅之卓的冷脸给冻住了,后面脱了防弹背心过来的赵牧也寒着一张俊脸。 瓦奥莱特蔫了,被惨兮兮地带走严刑拷问了。 程萧然和程述年是坐一辆车回去的,傅之卓开的车,他们不好交流,一直到回到樱花村,程萧然才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述年第一句话就是:“瓦奥莱特是你爸爸那边的人。” 程萧然心道果然如此,他松了一口气,表情也轻松了两分:“我一开始倒没往这方面想,但小叔你和他一起出来,又打电话和我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就有点猜到了,你当时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激动,不要当面追根究底吧?” 程述年赞许地看着他:“看见到莱特,他说他认识津南,还是他的晚辈,我真的太激动了,激动到都没有仔细交代一声就跟着他走了,我们想到你们会大动干戈,后来莱特他们发现了你们逼近过来,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但我不能让你们真的冲过来把人当绑架犯抓起来,莱特倒没关系,问题是还有另外一个人必须让他顺利离开。” “是谁?” “一个叫雅恩的人,是莱特的叔叔,而且据他所说,他还是你爸爸现在的恋人。” 程萧然沉默了一下:“为什么我爸爸没有来,而是他恋人来了?” “这句话我也问了,说起来有些复杂。”程述年说,“你爸爸这些年过得不太好。” 当年陆津南和赵政准备结婚,族里因此回国的人很多,在赵家的阴谋下死了一大批精英,但顺利逃脱的人也不少,那些人十分狼狈地逃回了国外。 遭此重大损伤,陆津南自然成了千古罪人,一方面是被背叛的恨,一方面是族人的指责,还有强烈的自责、悔恨、痛苦,陆津南受了很多罪,内心深受折磨,加上产后虚弱,他大病一场,整整病了大半年,痊愈之后已经是性情大变。 陆津南开始拼了命地为族人做事,他本是族人中非常核心的存在,通俗点说就是嫡系中的嫡系,血脉纯正,身份贵重,地位极高,不然也不会他结个婚就那么多人去观礼祝贺,甚至想要借由他的婚事让族人重返祖国。 但经过这件事,陆津南的地位彻底下滑,掉到了边缘的边缘,想要重新得到族人的认可,就要付出非常大的努力,为这,他努力了许多年。 “中间太多的事情,雅恩没有详细说,反正直到今日,津南还是承受着许多的质疑与仇视,不过他本身是很有才能的人,如今依然重新在族中担任非常重要的角色,他的岗位很特殊,轻易不能离开,这是他这次没有回来的第一点原因。”程述年道,“而第二点原因,其实也是因为雅恩没有告诉他你的存在。” “一来还不能确定你的身世,二来没有弄清楚更多重要而有用的情报,万一你爸爸激动起来,或者提出许多问题,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所以雅恩是想弄明白一切了,再告诉你爸爸。” 程萧然很理解雅恩的做法,换了他他也会这么做,丝毫没有被轻忽的不满。 “雅恩就这么离开了?”他问。 “他本来想见见你,但当时的情况,再不走的话赵牧就该破门而入了。”程述年苦笑,赵牧如此紧张他,他心中复杂,但感动与感激绝对是占据上风的情绪,他说不出任何不好的话来。 程述年看了眼程萧然,说:“因为没有和你爸爸联系上,而雅恩和瓦奥莱特我以前也没见过,虽然他们给出了很多和津南关系密切的证据,还一口说出了你的身世,但我并不是特别信任他们,这件事你先不用太放在心上,如果雅恩没有骗我,下次他就该和你爸爸一起出现了,如果他是骗子,你就更不能受他影响,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你的新生2号研究出来知道吗?” 程萧然沉默片刻,忽然说:“他过得很不好吗?” 这个他,他们叔侄都知道指的是谁。 虽然程萧然一口一个“我爸爸”,但对于那个生了这具身体的男人,他是非常陌生的,在潜意识里未必将其看得多么重要,顶多是怜惜他的遭遇而已,可是现在却突然有了一点真实感。 这具身体的生父,在世界上某个地方,二十几年来过得辛苦又压抑,心中充满悔恨和痛苦,想要用余生来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 可是那些又不是他的错。 这一刻程萧然忽然很恨赵政,以前是鄙视,是看不起,是厌憎,这一刻真的有些恨了起来。 程述年叹息,目光也有些晦涩:“可以想象。”他很清楚那种赎罪的心情,所以很能理解陆津南。 “他现在在做什么事情?有困难吗?”虽然现在帮不上忙,但程萧然就是想知道更多关于陆津南的事情。 程述年想了想:“据雅恩所说,津南现在主要忙两件事,一方面是提高族人的社会适应能力,这涵盖的范围比较广,包括了教育、工作等方面的,最重要的是医疗和自卫方面,毕竟族人身体特殊,必须有我们自己的医疗系统,还要妥善解决族人在与人结合、养育后代中出现的一系列问题,你父亲主要负责核实族人的对象的家庭、人品等,以及落实下一代的户口,反是与保密有关的,都是他的工作内容。” 毕竟这世上将他们长夷族视为异类的可不止一个赵家,想将他们除之而后快的也不仅仅是那么几个人。陆津南做事的宗旨就是不让发生在他身上的悲剧再次发生。 程萧然皱眉,这个工作内容也太笼统了,岂不是等于说什么事都要管? “另外负责的一件事就是提高族人的生育能力。”程述年叹气,“这么多年下来,即便是海外大支手里拥有秘药和秘药方子,他们的出生率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新生儿体质更是一年比一年的差,大概与环境变化有关,他们急需研发出更适合他们的秘药,不然迟早会和我们国内的小支一样,渐渐凋零下去。” 程述年为族人的人丁凋零感到痛惜和无奈,程萧然却眼睛一亮。别的他可能做不到,但研发秘药上,他应该是能帮上忙的。 程述年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的心中也升起希望,期待地看着程萧然。 程萧然想了想缓缓摇头,理智又冷静地说:“我是有把握能帮忙,但提高生育能力虽说重要,但如果族人的社会地位得不到提高,就算再能生也只能活得战战兢兢,毕竟我们再能生,还能比全世界的人口还多?” 程述年笑道:“所以,萧然,只要你能够拿出新生2号甚至更强大的药物,你就是在帮族人,当然,到时候和族人扯上关系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程萧然那么出名之后,必须有个靠山,傅之卓再好也只是伴侣,身后还有傅家和卓家,利益纠葛实在太复杂,又怎么比得上程萧然自己有一个强大的“娘家”来得可靠? 第75章 同一战线 程萧然现在心越来越向着傅之卓,对程述年话语中隐藏的含义有些抵触,但程述年说的又是大实话。 傅之卓再好,他身后也有千丝万缕的利益纽带呢。 程萧然又是不愿意靠别人的,如果真想要一心一意什么也不用管不用问地依赖傅之卓,他也不用捣鼓什么新生了。 长夷族人虽陌生,但他身上留着的血注定了他和这个族群有着难以割舍的关系,而他们这个族群也天然比其他人群更懂得团结,更珍惜同伴。 只要好好操作,这对他而言是值得考虑的同盟。 他思考片刻,道:“罢了,这事现在我们两个说说想想也没用,等以后碰面了再说吧,不过有一件事我现在就很困惑,赵政竟然以为赵煌才是我,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误会小叔你知道吗?” 程述年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顿时愣住:“怎么会?明明当年他把你掉包,还想把你闷死……”程述年说着,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漂亮的眉毛皱在一起。 “小叔怎么了?” 程述年看看他,迟疑着说:“我想起赵牧曾经跟我说的一件事。” “什么事?” “当时我还在监狱里,赵牧常常会找些话题给我解闷,有一次就说到赵家,说赵家古板又迷信,有一大堆的陈腐规矩,其中就有提到赵政继承赵家其实是受过争议的,原因是因为他被视作不祥。我当时心灰意冷,对这些哪里在意?依稀记得,赵政似乎有一个双生弟弟。” 程萧然终于露出惊讶的表情。 双胞胎?难道说…… 程述年看他一眼,追忆道:“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很奇怪,赵家时代从政,赵牧从军就算了,当作赵家给自己留个后路,但赵政一个嫡长子居然也当过兵还正式进入过编制,这就有点奇怪了。” 直到现在很多细节才能拼凑起来了——因为双生子被视为不祥,赵政因此被攻讦,以退为进也好,另谋出路也好,他就入了伍,之后因为种种原因,赵家又把他给找回来做继承人。 程萧然来回走了走:“小叔你的意思是说,赵政有可能是被冤枉的,当年你看到的另有其人,就是他那个双胞胎弟弟?” 他想着又摇了摇头,皱眉道:“这未免太巧了。” 可是这又是最合理的解释。 叔侄俩对视一眼,程述年道:“在这里瞎猜也没用,我去问问赵牧。” “有什么事要问我?”说赵牧赵牧就来了,往常看到程述年脸上就算没笑也是温和的,但今天脸色特别黑,线条紧绷着,朝程萧然点了点头,沉声道:“你们说完了吗?能否把人先还给我?” 他用的是“还”字,态度还十分强硬。 程萧然微愕。 程述年意外之后低斥道:“赵牧你在说什么呢?” 赵牧没理他,仍旧盯着程萧然,程萧然的心情有些微妙。赵牧从来这样的,他对程述年的心思谁都知道,但他的追求方式更有些像在磨,在和程述年耗,今天可能就是刺激过大了,竟有些,宣示主权的味道。 程萧然见他神态如常,眼神清明,清醒得很,再看看程述年的脸色,识趣地道:“那你们聊,小叔我先进研究室了。” 程述年忙问:“你不再见见赵政?”他们最多留赵政一时,这么个大人物,肯定要将他放回去的,现在不见,下一次私底下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不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他。”程萧然淡淡地说。即便赵政是被冤枉的又如何,谁也不能否定他是一切悲剧的根源之一,程萧然对他无法生出好感,在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实在不愿意再见到他。 程述年叹了口气,顶着旁边赵牧的视线压力,有些头疼,安抚道:“赵牧,今天真是抱歉了,我一时激动没跟你说清楚,害你白担心我一场。” 话还没说完,阴影就朝他压下来,然后一具健壮的身体压在他肩膀上,赵牧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发闷:“我今天差点就失去你了。” 程述年惊得差点跳来,不过被一个大男人压着还抱着腰,他跳也跳不开,惊悚地问:“赵牧?” 这种语气,这种内容,赵牧不是假冒的吧? “只要一想起,我就透不过气来。”然后惊悚的内容还在继续。 程述年颇有点手足无措,这样的赵牧他可应付不来,不,应该是从未见过,难以适应。 他僵硬地道:“那不是虚惊一场吗?” 赵牧顿了顿,按照自己的剧本念下去:“当我停完车出来,发现你不见了,你知道我有多慌吗?述年,以后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从来冷硬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委屈与脆弱,这么个铁打似的大男人突然真情流露,杀伤力简直可怕,程述年就完全招架不住,都慌了,绞尽脑汁憋出一句:“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尚未走远的程萧然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只觉得受到了震撼。 一直以为这两个人,赵牧内敛深沉,小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寡淡漠然,永远是那种清淡如水的相处方式,没想到转眼就抱在一起了。 他带着一种梦幻的表情回到自己的研究室,然后发现这里等着一个人。 傅之卓斜靠在墙上,看到程萧然道:“和程先生说完话了?”黑色衬衣黑色裤子,尤其显得身材挺拔,两条大长腿太吸睛,漫不经心中成年男子的魅力发射得到处都是。 程萧然却没心思注意这个,他像发现了八卦忍不住和人分享的人:“赵牧来了,他还和小叔拥抱在一起。” “很正常,他们不是情侣关系?”傅之卓轻描淡写地说。 程萧然瞪他一眼:“小叔都没答应吧,哪有那么快?不过我先前还担心他们要一直蹉跎下去,没想到赵牧也是会主动的。” 傅之卓笑了下:“你希望他们一直不上不下下去?” “那当然不是,我希望小叔早点得到幸福。” “那不就得了,赵牧之前那是榆木脑袋,他有一个绝对优势却从来不用。” “什么?”程萧然连忙两眼发光地等着傅之卓后续。 傅之卓摸了摸他的头,颇有深意地说:“他比程先生年纪小。” 程萧然瞪眼:“这算什么优势?我小叔年纪也不大,只要他好好保养几个月,和赵牧一起走出去一定比赵牧显年轻好吗?” 傅之卓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程先生年龄偏大又心软,赵牧最好的办法不是一味深情似海,而是……装乖卖可怜。” 程萧然想了想,怎么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随即反应过来:“这招是你教他的吧?” 傅之卓一脸淡定:“我只是指点了他一句,看样子效果不错。”他突然凑进一步,高大的身躯弯下来,直视程萧然的眼睛:“你们两个在一起悄悄话讲个没完,我都吃醋了。” 程萧然被他一双黑沉如夜又深不见底的眼眸望着,莫名有些心慌,后退两步:“他是我小叔!” 他绕过傅之卓往里走,傅之卓眼眸一闪,懒洋洋地跟在他后面:“不是爸爸吗?” 程萧然一哽,脚步都停了下来,他都忘了这茬了,傅之卓还以为小叔是他生父呢。 他现在不想再骗傅之卓,也不想误导他,含糊地说:“反正小叔是我很亲的人。” 傅之卓听出了这话里的潜伏意思,完全等于否定和程述年之间的父子关系啊,不然不该这么说。他眼里闪过一道暗芒,暗叹道,小家伙果然有更多的事瞒着他。 凭他的眼力,如何看不出来今天小家伙和程述年一起放走了当时在房间里的第三人。让程述年失态的人,突然冒出来又偷偷走掉的“故人”,赵牧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今天虚惊一场,而是程述年瞒着他太多东西,他傅之卓又何尝不是如此? “虽然这么做不太光明,但想要挖掘他们的秘密,我想我们需要合作。”这是傅之卓对赵牧说的话,两个向来不怎么对头的人,为了各自的意中人,为了早日抱得恋人归,第一次达成了同一战线。 程萧然回头说:“今天还没谢谢你呢,虚惊一场还要你匆忙赶过来,现在没事了,你快去忙你的吧。” 傅之卓上前一步勾住他的腰:“需要我了就火急火燎地叫我,用完了随手就扔,嗯?我在首都为你周旋为你应付那些讨厌的人,你就这么伤我的心?” 程萧然乐了:“我可没有比你年纪大,心疼不了你,赶紧地松手。”捏捏他结实的手臂,一大把年纪了还喜欢撒娇,羞不羞? 第76章 说话了 跟傅之卓玩笑完,程萧然突然想起某人:“那个瓦奥莱特,你看是不是放了?” 傅之卓放开他,正色起来:“他害你被袭击,差点遇险,你都不怪他?” 程萧然这才想起来原来瓦奥莱特才是当初那个看上了他的大顾客啊,这笔帐还真得算,不过不是现在:“那大概是个误会,现在大家都是朋友,过去的事就不用追究了。” 傅之卓心想,谁和谁是朋友啊?他早就知道小家伙有自己的秘密,也很想包容他的秘密,可是当这些秘密让他永远都无法走进他的世界的时候,傅之卓发现自己的耐心竟然少得可怜。 他看着眼前语笑晏晏的青年,心底涌起一股冲动,很想折断这人的翅膀把他禁锢在自己的身边,好让他只能看到自己,而不是天天为了某些秘密忙忙碌碌遮遮掩掩,和他疏离得好像活在两个世界,又好像随时都可能飞远,让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掌控。 程萧然发觉他在出神,碰了碰他的手臂:“想什么?” 傅之卓对上程萧然幽静清澈的眼神,暗暗定神,在心里告诉自己,小家伙是个人,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伴侣,他有自己的意愿,好不容易他才看到自己,愿意接受自己,千万不能作出偏激的事情搞砸这一切。 傅之卓闭了下眼,压下心头骤然涌起的暴动和阴暗念头,轻快笑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了他,不过我会立刻把他送回他的国家。” 程萧然忙道:“不用这样吧?” “对我来说他是曾经对你产生威胁的人,直到今天依然不能消除这种威胁,萧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朋友,有什么关系,所以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程萧然哑口无言。 还想和瓦奥莱特好好聊聊,对他催个小眠,肯定能问出不少东西——说来奇怪,他已经证实对别人他的精神力依旧管用,不知道为什么对赵政却会无效——不过站在傅之卓的角度,他也能理解他的想法。 把人送走就送走吧,要了解陆津南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 所以,还以为能自由地,以公事为理由冠冕堂皇地浪而兴奋不已的瓦奥莱特就这么被遣送出国,甚至比偷偷离境的雅恩更早一步离开。 转眼就是七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程萧然的研究到了最后关头,几乎是废寝忘食地泡在研究室里,连恩恩的周岁都是提前半天才回去,陪着恩恩过了生日就马上下山,因为这让程父程母对着他是念叨个没停,但知道他手里的项目关系重大,也只得任劳任怨地替他带恩恩。 程萧然对恩恩愧疚得不行。 这孩子一周岁了也没讲半个字,走路倒是很麻溜了,小身板也特结实,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讲话,本来说好要陪在儿子身边见证他成长的每一个时刻的,结果每次回家因为发现恩恩又长出一颗新牙而惊讶不已。 不过说来也不是程萧然非要这么赶,而是与傅之卓的一年之约眼看就要到了,这家伙近来总是用一种狼样的眼神盯着他,弄得他心头发毛,也只有加紧工作,把自己先弄得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那家伙才能收敛点。 程萧然小心翼翼地做着实验,在电子显微镜下观察癌细胞在新生2号作用下的变化,一边心里有些神思不宁地想着,自己真的能够接受傅之卓了吗,从此把他当成终生伴侣来看待? 想想还是有些不真实。 “咚咚。” 敲门声。 能走到这里直接敲门的只有那么一个人,程萧然回头果然看到玻璃门外面的高大男人,顿时一阵头疼,他用口型道:“我还没好。” 然后又转回去一副很投入的样子。 今天是恩恩周岁后三天,也正是他们约定到期之日。 来的可真准时。 当时就该约定个两年的,最不济再多一个月也好。 傅之卓见小家伙那明显逃避的样子感到好笑,平时总是从容得不行,这样的局促真是少见,可这才是他这个年纪的大男孩应该有的样子。 他没有像平时那样去逗他,而是通过扩音设备说:“萧然,刘教授他们来了。” 程萧然怔了下,忙妥善放下手里的工作,脱下手上的手套和工作服过去:“他们来了?来得太是时候了。”真是解救他于水火,救星啊! 他连忙要去迎接,却被傅之卓一把抓住手,拇指还在他手腕上擦了两下,在耳边低声道:“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程萧然严肃脸:“记得,不过研究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咱们不能因为私事而耽误了正事。” 傅之卓点头附议:“嗯,咱们萧然是最认真的人,严于律己,最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傅之卓笑着亲了下他的额头:“去吧,看你这么累,我也舍不得做些什么。”温厚的手指在他眼底青影上抚了抚就放开了他。 程萧然却满脑子想着,看我这么累才舍不得做什么,等我不累了是不是就…… 这句话哪里是体贴,是表达决心吧? 果然无论如何都是避不开的。 一年之约什么的,根本就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吧? 程萧然深深地叹口气,去将刘教授等人迎了进来。 徐谨行也来了,另外还有程萧然那四位助手。 刘教授一进来就迫不及待地问:“新生2号已经出来了?怎么样怎么样?有达到预期的程度吗?” 程萧然道:“还在试验当中,不过就目前反馈的情况来看,基本达到我的设想,我对做模型和报告整合不大擅长,接下来就要请老师多多帮忙了。” “唉,我不过是来捡现成的,最关键的你都做了,到时候署名上不会有我,这是你一个人的荣耀,能看到这种奇药出世,给无数人民带去福音,已经是我毕生最大的福气了。”刘老真诚地说,老人家眼神灼灼,通透得令人惊叹,为了避免这个新收的小弟子有想法,或者跟着自己来的其他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把该说的话说在前头。 程萧然笑起来:“老师,我还指望您替我撑场面呢,光写我的名字到时候我一个人孤军奋战多心慌?” 程萧然尊敬这个老人,而且他只负责研发,后期一切事务他都不愿意管,这都要仰仗刘老。 刘老高兴地笑了起来,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最机密的研究室,氛围顿时就变了,变得无比严谨认真,看着程萧然拿起来的那零点一毫升都不到的淡绿色液体,全都肃然起敬。 这可是能够延长癌症患者寿命的救命药。 理想的话,只要能够一直供应上,甚至可以一点点磨死癌症,消除病灶,彻底治好患者呢! 最没有脑子的人也知道这东西传出去,会有多少人为之疯狂。 大家开始实验的实验,记录的记录。 程萧然空出手来整理他几个月来的研究材料,准备交给刘老形成最专业的论文。 徐谨行特特挨到他身边:“最近过得挺滋润?” “滋润什么啊?”程萧然觑了眼守在研究室外头没进来的傅之卓,“就差被逼婚了。” 徐谨行理解点头:“也是,你们的约定到期限了,我还真挺意外阿卓能忍到现在,听说他做好了一切准备,随时可以去国外签证结婚。” 程萧然手上一抖:“你哪里听说的?” 徐谨行耸肩:“你忘了,我和他毕竟是朋友,也有着共同的朋友,虽然因为新生1号忙成狗了,但偶尔还是会抽空和朋友喝杯小酒的。” 也就是傅之卓的朋友圈都知道了这件事。 程萧然咬牙,某人在他这低调得什么一样,完了原来在他那个圈子里已经完全宣传开了啊? 要是传到爸妈耳朵里,他要和一个男人结婚……估计他们也不会很惊讶吧,他连儿子都生了呢。 程萧然突然觉得很无奈。 徐谨行拍拍他的肩膀:“这对你也未尝是一种保护。”看出程萧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道,“你说恩恩一岁了还没说话,怀疑他可能不健康?” “恩恩很健康,从来不生病,不过一岁了都不说话还是不合常理吧?”虽然恩恩还在肚子里的时候,程萧然灌下了一整支修复液,恩恩注定一辈子都会健健康康,可程萧然还是不放心,加上恩恩长这么大都没上过医院,连疫苗都是他自己给打的,还是让专业人士检查一下放心点。 “这个倒未必,有的孩子天生说话会迟一点,等会儿我跟你回去给他检查一下吧,也很久没见他了,正好他也该打新疫苗了。”徐谨行说着眼神示意外头那虎视眈眈瞧着他们两人的某人,“不过前提是你能把那家伙给甩掉,我可不敢冒着生命危险去给你们儿子做检查。” 程萧然扶额。 但事实证明,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派来的一年之约期满的傅某人是绝对不好打发的,程萧然根本甩不开他,也没有办法让徐谨行一个人无故失踪去樱花村一趟,来回可要好几个小时呢,别提路上还有傅之卓的人。 恩恩宝宝的体检计划,胎死腹中。 一转眼一周过去,程萧然一行人在研究室整整呆了一周,所有的数据都拿到手了,就差最后修改报告和为交流会做准备。 是的,对新生2号的热情让全球都蠢蠢欲动,虽然傅之卓出面拖延,但拖了这么久也是极限了,刘老他们一往山城跑,很多人都跟着把目光转过来,再不举行交流会,山城得被包围了。 他们将交流会定在三天之后,正好是八月一号,对国家来说这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日子。 程萧然他们需要好好讨论讨论,做好应对可能不大友好的外国友人的准备。 正在严肃开会,程萧然的私人电话却突然震动。 这是他单独留给家里的联系电话,没有别人知道,就是为了万一家里出什么事他能第一时间知道。 而打这个电话,十有八九是恩恩的事情。 程萧然面色一变,腾地站了起来,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大步走出小会议室,一出去就接起来电话:“喂……” “小二啊!你儿子会叫爸了!”程父兴奋地叫唤声传来,“他会叫爸爸了,你快听听!” 程萧然瞬间就跟被雷打了一样。 在隔壁休息室办公的傅之卓因为程萧然的异动而快步出来,才打开一道门缝就听到手机的漏音。 手机是好手机,但架不住程父太激动,嗓门简直能震天了。 傅之卓的手就打在了门的把手上,他下意识从门后看出去,就见偶尔有些小羞涩小无奈,却更多时候处乱不惊的青年僵立的模样。 震惊,然后是狂喜:“真、真的?他真的会说话了?” “是啊是啊,突然就冒出了一声,把我和你妈吓了一跳……恩恩来,来叫爸爸一声,电话里是你爸爸呢。” 程萧然屏息在听,傅之卓也凝神侧耳,不知是被小家伙的情绪感染还是什么,他的心情居然也有些紧张起来。 可是纵然他们把耳朵也给伸长,依然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反而是程父的声音又传来:“叫啊,快叫爸爸啊,这孩子,怎么又不吭声了?” 手机里传来啪的一声,然后是程父无奈的笑声:“把手机凑过去他还不乐意了,一巴掌给打开了,这小脾气也不知道是像谁。” 程萧然也笑了:“他不愿意就算了,能说话就行,先前我就是担心他迟迟不说话,除了叫爸爸还叫了什么?” 第77章 信任 程父笑着说:“那倒没再说别的了,冷不丁就冒出一句爸爸,我就急吼吼地给你打过来了,萧然啊,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程萧然歉意地道:“爸,现在还不行,正要紧的时候,三天后还得去首都,不过这次忙完了就能休息很长时间了。” “那就好,我们都在家等着你,还有工作固然要紧,身体才更重要,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老程家的骄傲。” 程父又说了一堆关心程萧然的话,程萧然乖乖地一一应下,电话最后程萧然仍不死心地想要哄恩恩叫一句爸爸,无奈那个小东西怎么也不肯开口,沉醉在他的小玩具里,程父说他头也不带抬的。 程萧然挂了电话,靠在墙上发呆,他微垂着脸,嘴角挂着有些傻气的微笑,一只手机在他手里被摆弄来摆弄去,只要是有眼睛的就能看出他此刻的喜悦和努力压抑的激动。 然而这份喜悦激动渐渐过去之后,一种遗憾和歉疚就涌上心头了,这么重要的时刻他都没陪在宝宝身边,他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 傅之卓就这么看着他神情不断变化,那么警觉的一个人,居然完全没发现有人在暗中悄悄地窥视他,可见其心绪起伏之大。 傅之卓心情略微复杂,不过和以往相比,这次的复杂反倒没有那么强烈,让他更在意的是一种疑惑——小家伙的孩子都会说话了? 是不是太早了?一般小孩子不该快一岁了才说话? 因为做好和小家伙一起养孩子的准备,傅之卓没少看幼儿书籍,他记忆里又好,不可能记错。 他正想出去问一问,这时小会议室的门又开了,傅之卓下意识地推上门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完了反应过来,他躲什么? 又不是做贼,也不是故意偷听。 刚想大大方方地开门出去,他就通过门缝听到一个声音:“谁的电话,是关于恩恩的?” 是徐谨行。 傅之卓心头浮起一抹怪异。 早就知道徐谨行和小家伙关系不错,不然当时就不会一起在国外了,可是关系有好到这么熟稔吗?听徐谨行的口吻,不仅和小家伙熟,对小家伙的儿子也不陌生。 小家伙对儿子宝贝得什么一样,自己几次想见都没让。 一种异样的情绪让他选择继续留在原地听下去。 程萧然抬起头,嘴角依然带笑,眼神明亮如星辰:“嗯,他会说话了。” “是吗?”徐谨行也跟着高兴,“这下你能放心了吧?我就说孩子说话有迟有早,耐心点等待就行了。” 程萧然心情极好:“我这不是关心则乱么,不过等这次交流会结束,还是得请你给他做个体检。” “随传随到,不过那时候应该有人陪着你一起带孩子去做检查吧,说不定就用不上我了。”和傅之卓坦白之后,孩子的身份也不用藏着掩着,自然可以上正规的大医院去,去那里做体检也更全面更准确。 程萧然沉浸在自己的好心情里,下意识摆摆手:“再说吧。”徐谨行诧异地问:“不是吧,你还不准备和傅之卓坦白?要拖到什么时候。” 程萧然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那个啊……”他猛地打住,骤然响起傅之卓就在休息室里呢,他刚才打电话、说话都没有控制音量,不会被听到了吧? 他吓得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忙对徐谨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休息室的门。 徐谨行立即明白过来不说话了。 程萧然悄悄挨近休息室紧闭的门,轻咳一声,推门进去。 傅之卓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唯一的书桌后面,对着电脑处理手里的文件,见门被推开,他才抬起头来,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丝意外,语气温和地道:“这么快就开完会了?” 程萧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男人的语气有点奇怪,是不是太温和了? 不过也许只是他的错觉吧? 他摇头:“没有,来拿杯子喝个水。” 他走到茶几边拿起自己的玻璃杯去倒水,眼角偷偷地瞄,书桌离门口还是有点距离的,加上这休息室的门比较隔音,应该没有听到什么吧? 正这么想着,忽然就听到傅之卓问:“刚才好像听到外面有你的声音,在打电话?” 程萧然僵了僵,若无其事地说:“嗯,我爸的电话,他们怕我累着,每天都要打电话问问。” 傅之卓了然地点头,很理解的样子。 程萧然直起腰握着杯子喝了一口水,暗暗回想刚才自己电话里没说很奇怪的话吧? 仿佛有一句担心孩子迟迟不说话什么的。 七个月大的孩子不说话就要担心了吗?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不过应该可以理解成他初为人父没经验吧? 傅之卓一个大男人应该也不会闲着没事去了解小孩子的生理特点吧? 然后后面和徐谨行的话,就那么两句,他应该没有听到什么吧? 程萧然心里自我催眠地侥幸着,完全不知道他的微表情微动作已经把他的心虚出卖得一干二净,傅之卓目光微变,突然问了一句:“萧然,你没有什么瞒着我吧?” 程萧然险些呛住,干笑道:“那个,怎么突然这么问?” 傅之卓一手抵住下巴,身体微微靠前,肘部撑在桌面上看着程萧然:“就是有一种预感。” 呵呵,您的预感可真够强是。 瞒着他本来就不安了,程萧然说不出口“没有”,但此时此刻没做好准备又交流会在即,他也说不出真相,只好打个哈哈:“那个,老师那边该等急了,我先过去。” 落荒而逃。 傅之卓看着他溜出门,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那棱角分明的薄唇轻轻抿住,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将非常有质感的钢笔灵活转了两圈,然后清脆地敲在桌面他的眼眸微微垂下,敛住了所有情绪,只是泄露出来的些许反光却显得有些清冷。 …… 转眼交流会就要开始了,程萧然等人提前一天回到首都,然后程萧然才和刘老他们道别就被傅之卓带上车,理由是要给他选合适的衣服。 程萧然心想要不要这么夸张,还要郑重其事地挑选衣服?虽然他确实没有什么正装,唯一那套上档次的就是上次记者会穿的了,不过再去买一身同样号码的就行了,需要特特地再去试穿吗?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傅之卓没有带他去店里,而是去了一个高级公寓小区。 程萧然看着电梯上的字数一直往上涨,好奇道:“现在卖西装的都开在这种地方吗?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私家高订店,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那种?” 傅之卓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然后电梯停在26楼,程萧然看了看,嗯,顶楼。 走出电梯,然后就看到傅之卓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开门,拉开,侧看他:“请进。” 程萧然看着玄关和一小部分的客厅,这才后知后觉:“这里……是你的地方?” “在你来首都之前,我一直住在这里,进来吧。”傅之卓笑着侧侧头,程萧然迟疑一瞬,还是迈步进去:“不过不是说要给我买正装?来你这里做什么?” 啊,天快黑了,私人领地,孤男寡男,所以不会是这位终于等不住也不打算等了,就把他拐到这里来预备做什么什么吧? 不会不会,傅之卓知道自己明天有一场仗要打,这男人行事稳重有条理,是谋定而后动的一类人,不可能突然做出那么冲动的事来。 程萧然想着,略略安心下来。 傅之卓见他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着,虽然不能完全看出他的想法,但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还知道紧张,也不会反感,傅之卓相信他对自己是有感情的,一年之约也不是随口说说,他真的有在兑现诺言,努力且用心地在试着接受自己。 想到这种情况,傅之卓心里好受了些。 他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两双崭新的拖鞋,给他一双:“进去吧,衣服在里面。” “?”程萧然看着地上的蓝色拖鞋,心里叹了口气,都已经进来了,他也不会扭扭捏捏的,干脆利落地换了拖鞋,他身体健康,男人十之八九都会有的脚臭与他绝缘,值得庆幸的是,傅之卓也没有那种臭味。 程萧然心里点了点头,很满意这个发现,不过想了想,脚气又不是不能治,傅之卓这种钱多得没处花的人怎么可能会得那种绝对会减分的小毛病。 说到有钱,随着走进客厅,程萧然才发现这是一个楼中楼的户型,而且面积很大,光下面这层就至少一百五十平,都说室大则多阴,别说傅之卓这还没有什么装饰品,满眼是冷色调的家具和装潢,让人看着都觉得冷了。 他忍不住问:“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 傅之卓给他倒水:“我不常在国内,不过只要在国内基本都会住在这。” 程萧然接过水,叹道:“太大,太冷清了。” 傅之卓笑道:“所以我不打算在这继续住下去,你现在的公寓,我就住在你楼上。” 程萧然想到那个公寓,六七十平,确实比这小多了,布置起来还格外显温馨。 傅之卓走在前面:“过来,试衣间在这。” 程萧然跟着过去,然后就怔了下,土豪的试衣间真是大啊。 四面衣橱,各种各样的衣服,不过西装居多,鞋子也占了一个柜子,领带和皮带也是一面柜子,手表袖扣钱包什么的也占了很可观的面积。 其实星际时代,但凡有点钱有点地位的人家里的试衣间都不会比这个小,只会更大更壮观,不过程萧然不是耽于享乐的人,衣服对他来说永远是能穿就行,又因为常年沉迷在研究当中,为了避免某些仪器的辐射,他穿的都是特质的防护服,舒服又方便,本身又已经具备了一定的造型,所以乍一看到眼前的布置,他还真有点意外。 “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一种款式好多件,天天换着穿的人,完全不追求造型的呢。”他笑着道。 傅之卓道:“有些场合不得不庄重点,而且对于一个成熟男人来说,外在形象很重要。” 他挑出一套黑色条纹的西装,衬衣和领带之类都搭配好了:“去换。” 程萧然看着这衣服,伸出食指挠了挠脸:“真的要这么复杂?” 傅之卓没说话,但扬了扬眉点了点头,表示这事没商量。 而程萧然多少有些感觉到,他似乎有点不大高兴,他不清楚这人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了什么而不高兴,不过察觉到对方情绪的他不大想背着他的意思,只是换个衣服嘛,既然这是他强烈要求的,那就换吧,又不掉块肉,就当娱乐大众了。 傅之卓退几步坐到沙发上静静等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换衣间,目光幽暗难明,很快就很敏锐地听到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 光是听着这个,想到里面的人正在做的事情,他的身体就发热起来。 一再试探,一再隐瞒,傅之卓自然不可能再轻而易举地说服自己不去计较,他也是人,甚至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濒临极限,但这个人是程萧然,他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去忍、去等,哪怕已经过了一年之约,既然对方还没有做好准备,他也愿意继续迁就。 那天在休息室里听到了不合理的对话之后,他再一次动了去挖掘去调查的念头,用了最大的毅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今天带程萧然来自己的住处,是那种心情之后的让步,也是一种决心,更是对自己的一次试探。 他对程萧然的喜欢,到底到了哪种程度,当他来到自己的地盘,真的有那么强烈地想要与这人共同生活的欲望吗? 答案是,是的。 当他跨入这间房子,他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满足感,这个人进入到充满自己气息的领地,而多年来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地方,也渐渐染上了这个人的气息,想让这个人永远留下来的念头如此的强烈,傅之卓也明白了,为了这样的期待,他必须忍耐下去。 他眼眸深处情绪翻腾,忽然站了起来,打不走过去,一把拉开了帘子。 本来在他自己的家里并不喜欢这样的帘子隔开,这道帘子更多只是一个装饰,所以连扣子都没有,傅之卓一扯就扯开了,程萧然诧异转身,身上的衣服倒是都穿上了,只是衬衣太大,第一颗扣子还没扣,那敞开的领口就大了些,而西装裤也略大略长,没有皮带,他得自己扶着裤腰,正准备出去说号码偏大了,傅之卓就闯进来了。 程萧然觉得他眼神有点不对,暗想这人不会突然发疯吧?干笑道:“你不会拿了你自己的衣服来吧?给我码子不合。” 傅之卓上下看了看他,这衣服当然是他的,虽然是崭新未穿过的,但看着喜欢的人笼罩在自己的衣服里,那种刺激还是很厉害的。 傅之卓走上前,一把将程萧然按在墙上,低头就吻。 程萧然:“……” 这一言不合就亲吻的节奏是怎么回事! 他就知道这家伙把自己带来他家有问题! 程萧然象征地反抗了几下就没怎么挣扎了,毕竟是个男人,像个女人一样拳打脚踢大喊大叫的也太难看了,而且两人怎么也该算半情侣的关系了吧,反正只是亲一下,虽然这个吻来得没头没脑,他也暂且忍了。 不过当自己嘴唇感觉都破了,舌头被吸得发麻,然后腰背被两只魔手揉得都发疼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踩在傅之卓鞋面,用尽力气推开他,带着火气道:“你行……” “我知道。” 这男人被推开又仗着自己力气大又回来,一手搂住程萧然的腰,一手撑在他脑袋边上的墙上,气息急促地在他耳旁道。 程萧然的火炮顿时熄火,你知道什么? 这话什么意思? 知道我要吼你吗? 傅之卓接着说:“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 程萧然浑身一僵。 “很多事情瞒着,萧然我不是想揭穿你,也不是不给你个人空间,但其中特别重要的事情,我该知道的事情,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交代。” 程萧然抬头,脸还红着,气息还乱着,他眼里有震惊也有心虚:“我……” 傅之卓抬头摸了摸他的头发,像对待一个太过任性倔强的大小孩,微带无奈地道:“我不喜欢欺骗,但隐瞒有时候就是一种欺骗,你最近很忙,我理解,交流会之后我再给你三天,超过这个期限你还要保持缄默的话,我自己去查。” 程萧然怔怔地看着他,过了片刻问:“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查?偷偷地查,我又未必会知道。” “可是你不会喜欢,我也答应过你,会尊重你的隐私。” “那为什么现在又非要知道?” 傅之卓眼神加深,低头下来,他本就比程萧然高了十公分,现在一个穿着鞋,一个赤脚,身高差越发大,他低头深深地凝视着他,用坚决强硬的口吻道:“因为我想要拥有你的一切,太多关于你的事情我不知情,这让我感觉离你遥远,这让我无法忍受。” 分明是霸道的口吻,程萧然却笑了起来。 他也是一个男人,他能够接受一个男人当做伴侣是上辈子性别所限,刻入灵魂的认知让他完全无法接受一个女人,但这并不是说他多么喜欢男性,或者喜欢被压、成为某人的从属。 事实上,程萧然的性格也是强硬居多,他不需要一个男人在他的身上实践对方的霸道、专横和强势,那只会让他反感厌恶,所以最初他真的挺担心和傅之卓在一起的话,两人的性格合不来,注定过不长久。 但傅之卓一再地证明,他不会那样对他,在傅之卓身上,程萧然看到的是包容,是宽厚,是坚忍,是妥协,对他的一再妥协。 而这正是他最喜欢的,正如傅之卓的声音戳中了他的软肋,这个人所表现出来的性格也是他最能接受的,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个伴侣。 偏偏程萧然心知肚明,傅之卓在别人面前绝对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所以他的这份温柔就显得尤其珍贵。 对这样的人,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恩恩的出身,真的没有必要隐瞒了吧? 他低头想了须臾,抬头眼神明亮语气轻快地说:“我确实有一件事瞒着你,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傅之卓神色一正,背脊都挺直了,严阵以待。 “因为不仅关系到我个人的安危,甚至一个不慎,我的亲人都会因此陷入危险,而当时我并不信任你,所以我选择了隐瞒……嗯,或者说是欺骗,但我觉得现在应该可以告诉你了。” “我绝不会做出不利你,不利于你的亲人的事。”傅之卓郑重道,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等待着。 程萧然感觉自己嘴唇舌头又麻又疼,对这人的粗鲁的恼怒后知后觉地浮上来,又见他如此紧张,不禁起了逗弄之心,横了他一眼道:“不过呢,我今天特别累,嘴巴也疼,腰也酸,只想好好睡一觉,要不还是等到明天交流会过了之后再说吧。” 第78章 暴露 傅之卓表情僵在脸上,呆滞地看着程萧然:“萧然,你在逗我?” 程萧然耸耸肩,一脸的有恃无恐,谁叫你动不动就乱亲,拍拍男人宽厚的肩膀:“起开,热死了。” 傅之卓顺着他的力道后退两步,还真的不敢再做什么。 话说到这个程度,小家伙也有在让步,他不能逼太紧。 可是正因为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心都被吊起来了,就这么停住会不会太残忍?傅之卓觉得自己今天晚上都睡不着了。 “你啊……”他忍不住大力揉揉程萧然的脑袋。 “别老是摸我的头!”力气大长得高了不起啊,程萧然对所有体格比自己健壮的人都颇有怨念,还记得刚成为程萧然那会儿,他对自己的新长相很不满意,特别希望外形更男人味一点,那个时候如果有人告诉他他将来有一天会选一个各方面压过自己一头的男人当伴侣,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两人能在一起,他又何尝没有妥协许多,放弃许多? 这么一想,程萧然越发心安理得了,拉了拉过于宽松又被扯得皱巴巴的衬衣,他走出换衣间,毫不客气地说:“你帮我挑适合的衣服吧,我要去睡觉了,你这客房在哪?” 傅之卓笑着摇摇头:“我这没客房。” “没客房?这么大的空间没客房?”程萧然不相信。 “我这从不留人住宿。”傅之卓拉着程萧然走,“你晚上就睡我的房间,我留在一楼客厅,再沙发上将就一晚,行吧?” 程萧然笑眯眯地说:“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你安排。”反正他是绝对不会说“沙发不舒服算了我们两人一起睡房间吧”这种话的,傅之卓没意外他的回答,也没有失望,人愿意留下过夜他已经很满足了。 程萧然洗过澡就毫无负担地睡了,傅之卓的房间特别大,床也特别舒服,被单是新洗的,被子是刚晒过的,简直太适合人睡觉了,他半分钟内入睡。 留下傅之卓就煎熬了,在门外枯站片刻,叹了口气,认命地去工作。 …… 第二天就是交流会,九点开始,地点在一所国家级工程院的医药学部。 程萧然起得很早,照旧是阿洪送来丰盛的早餐,吃过之后换上傅之卓给他选的西装,他们就一起出门,到达工程院不久,刘老徐谨行他们也来了。 交流会最开始并不是交流会,而是作为主角的程萧然等人坐在一排位置上展示新生2号,而下面是黑压压的全球各地赶来的专家和少许记者。 其实若是一般的医药研究,自然不用这么大的阵仗,但这新生2号自从名声打出去开始,就为全世界瞩目,这个交流会不开,大概全球各地都有人要抗议,所以才有了这么兴师动众的一天。 程萧然不喜欢多说话多应酬,在他看来事实胜于雄辩,所以九点一到,面对下面早已严正以待的密集人群,工作人员就先人手一份研究报告发下去,供人们阅读,然后刘老在上面用幻灯片来大致地解读了一下这新生2号的效用和重大意义。 下面顿时议论不休,不断的质疑和询问声交杂在一起,简直堪比高峰时期的菜市场。 刘老看了看程萧然,程萧然微微点头,然后抬手压了压,一个字未说,但所有人见这个据说是正主的人终于有所动作,全部陆陆续续地安静下来,静待下文。 程萧然却让人在面前摆下必须的设备,培养皿里的液体通过显微镜放大,然后投影到屏幕上,奇形怪状的癌细胞就清楚地呈现在人们眼前,那触角张牙舞爪恶心至极,而癌细胞中还掺杂着正常细胞。 程萧然用一个移液枪向培养皿里面注射了1微升的淡绿色的新生2号,下一刻,只见屏幕上的癌细胞开始触角脱落、裂解、凋亡,半分钟内死得干干净净,而正常细胞仍好端端地存在着,如此霸道的引发癌细胞死亡的药剂对正常细胞竟然没有丝毫影响! 再多的文字,再详细的论文报告也比不上眼前这一幕来得震撼,下面齐齐一静,落针可闻,然后就是轰然爆发的各种提问或是欢呼呐喊。 程萧然露出不甚明显的微笑,但紧接着接踵而来的提问让他有些应对不暇,他对这个世界的医药研究的更深层的知识了解得到底还是少,虽然研究知道怎么做,但往往无法用最正规最准确的答案去回答各种刁钻的问题,而这时刘老他们几个专业人士就帮了大忙。 忽然有人大声问道:“程先生,新生2号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发明,但正因为起珍贵稀少和意义重大,日后如何投入临床使用你们有计划吗?人人都想要它,但照每年的估计产量,恐怕未来十多年里都只能供应给贵国某些‘重要人物’吧?那时候对于底层人民及国外广大绝望的癌症患者的怒火,你们要如何承受呢?万一由此挑起了战争和暴动,你又要怎么解决呢?” 如此尖锐的问题,所有人听到了都安静下来,而语言不通的外国专家和记者通过翻译机器或是真人翻译,迟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也一个个都目光如狼一样地盯着程萧然。 有的人关心这项研究本身,但更多的人更关心此人提出的这个问题。 宝物难得,难么到底最后谁能分到手? 如果与自己国家以及自己无缘,而且是长期无缘,那就目前来说,这个药物的诞生和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人都是利己的,即便这些一旦投入研究就废寝忘食的专家也是如此,别说他们来之前都得到自己上级的郑重交待,无法不世俗。 刘老等人级在场的工作人员,角落里的华国官员都面色严峻,而已经全面接管了交流会的安保工作的傅之卓目光利剑一般射向提问的那人。 居然是个华国人,虽然这种提问他和萧然都猜到一定会有,但由本国同胞提出还真是有些意外。 傅之卓沉声道:“去查查那是哪家的记者,背后是谁。” “是的老板。”他的人领命而去,傅之卓并没有其他动作,这种程度的刁难,小家伙能处理好的。 程萧然闻言脸色微变,不但没有慌张愤怒,反而还有一些诧异,似乎觉得这种问题有什么好问的,继而他笑了一笑,云淡风轻,俊逸的面庞越发从容夺目,他的声音透过音响徐徐传出来:“这个问题问得有意思,敢问全球范围内,有什么好东西不是稀少珍贵的,不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这本是常态,又有什么好质疑的?能者得之,能者居之,这不是很合理吗?” 下面轰然大乱,议论纷纷,无法想象这个气质清淡从容的年轻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工作人员连忙安抚大家,程萧然也抬手又压了压,等声浪平息下去才继续说:“当然了,医辽事业不能同一而论,我不会虚假地说它就是造福人类,完全非营利的,但它确实具备一定的公益性质,所以这新生2号的适用标准,自然也不仅仅看重财富、权势、人情关系。” 程萧然声音稳稳地说:“国际上的我不管,这是国家的事,国家领导自有安排,但在国内,对于本国国籍同胞,我保证新生2号每年产量的至少百分之三十将用于社会医疗援助,具体条例我们事后会详细制定,但大致上来说,一位患者是否有资格得到新生2号救治,主要考察其道德品质,相信也没有谁愿意看到这么宝贵的药物用在一个道德败坏励志报社的人身上。” 那提问的人还在问:“那百分之七十呢是不是有权有势就可以得到,你这是歧视,人人生而平等……”这话简直得罪了所有有权有势的人,而安保人员也早已做好准备,当即将其捂了嘴巴叉出去。 这种粗暴不人道的做法本该引起众怒,可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这里,看到了也没放在心上,不少外国人继续朝程萧然攻击,诸如“为什么只针对你们国家的人,医疗事业不分国界,某某年你们国家闹流感,我们还派出了医疗小队来支援”云云。 对于这种情况,程萧然他们也早有预料,请来的冒充助手的律师那是思路清晰,言辞锋利如刀,还有两位修过社会学、心理学、经济学的专家,也都不是摆着好看的,所以后面程萧然基本轻松作壁上观,这论来论去一转眼就一点,这些激动的人们午饭错过都没一个感到饿的,但程萧然饿了,傅之卓于是终于出面,冷冰冰地宣布散场。 他带着程萧然去单独的休息间,问他:“累了吗?” “还好,大部分时间我都只管坐着就行,就是屁股坐得疼。”程萧然捧起饭碗大口吃,真是饿了。 傅之卓凑近笑道:“那我给你揉揉?” 程萧然好险没噎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喝了口汤问:“下午还有什么事?” “下午事情不多,那些各国各地的专家们也要抓紧时间向他们的上头汇报情况,不过五点有个宴会。” 程萧然翻个白眼:“还有宴会?”说好的学术型交流会呢。 “那才是真正的交流会,会有很多人想找你私底下聊,而且会有权贵和领导加入,我挑了几个需要应付一二的,其他人你都不用管。” 程萧然点点头:“听你的。”又继续吃。 傅之卓被这句话愉悦到了,小家伙就像只乖顺的大猫一样,他忍不住就想摸摸他的头,然而想到昨天他也不给摸,手在半途就绕过去,在他后脖子上抚了抚。 程萧然舒服地眯上眼睛,随即又说:“别闹,吃饭呢,你吃了没,一起啊。” 傅之卓也拿起筷子,突然想到一件事,说道:“早上那个记者,应该是赵政的人。” 赵政? 程萧然目光冷了冷,心里反感又烦躁,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什么外国专家小组就是他招来的,见这个方法打不倒他又找了个记者来?他顿时没了胃口,忍不住皱眉说:“怎么说不大不小也是个领导级人物吧?而且也这么一大把岁数了,怎么净干些上蹿下跳的事,跟个跳梁小丑一样?” 这人居然是他亲爹,他都为此感到羞愧好吗? 语气是相当地看不起。 傅之卓本来也吃惊于赵政的手段什么时候这么卑劣,更多是不可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听了这话笑道:“所以我说的是大概,调查过来是赵政的儿子赵煌授意的,可能赵政只是放任了。” 程萧然一怔:“赵煌授意的?” 他戳了戳晶莹洁白的米饭,想了想,如果是赵煌干的,那就可以理解为什么都是这么低端又无用的小打小闹了。 不过真是赵煌的话,他想干什么? 程萧然自然一点都不嫉妒也不记恨这个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代替他成为了赵政儿子的人,也完全没有想过,赵政既然那么疼赵煌,如果换成是自己,是不是这份宠爱就会给自己,因为他对赵政实在是相当反感,反而庆幸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骚扰自己。 可是不记恨赵煌,不代表他也能任由这人顶着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 更何况现在自己还没找上他,他反而先来找麻烦了。 再加上上次撞了二叔的事。 新仇旧恨啊。 程萧然冷哼一声:“如果只是赵煌倒也简单,以后再收拾他,对了,他现在在哪?”时不时蹦出来刷存在感也很烦的。 不过傅之卓说:“他现在不在国内,上个月出国了。” 出国?既然派人来搞破坏,不该躲在一边看结果吗?还是赵煌知道派个记者来顶多给自己添添堵,没什么作用,而为了避免被追究他就先潜逃了? 程萧然琢磨了片刻就扔开了,吃饭时候还是想点高兴的事比较利于消化。 …… 而另一边,机场,赵煌沉着脸走下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斯斯文文的三十来岁的男人。 赵政的助理之一已经等候多时,笑着迎上去:“煌少,这次出国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先生有事,让我来接您。”他看了看那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记得是个小律师,帮煌少办事的,虽然不算什么,到好歹是煌少身边的“红人”,便礼貌地点头示意。 赵煌面无表情地看看助理,只将他看得莫名其妙,才慢吞吞地说:“你是新来的?” “对,我到先生身边工作没多久,是私人助理。”我爸有什么事?是在关注那个交流会吧?” 对赵煌的态度摸不着头脑,不过助理很聪明地将其归结为年轻人没等待亲人接机而闹情绪了,他也管不了,只恭敬地说:“是的,毕竟这事煌少您也很关注不是,还提议请了外国专家来,先生这也是为了您哪,不是故意不来接您,晚上先生还要去现场看看,让煌少您随意,您这打算先去哪里?” 赵煌不说话,那小律师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失态,赵煌绷着脸道:“我要先去见我爸。” “煌少?” “没听清楚?” “听清了听清了。”助理连连点头,一边带路去外面挺着的车子那,一边暗自嘀咕这官二代脾气就是大,以前还听说这赵煌是京城公子哥中学习好性格好的,现在看来还是一样的德行,除了有一个了不起的爹还有什么啊,拽什么拽? 赵煌见到赵政的时候,赵政在看上午的交流会录制视频,虽然现场不允许录制,但工程院自己还是会偷偷录上,以赵政的地位自然能够拿到一份。 赵煌一进去就看到屏幕上意气风发的程萧然,他被诘问时稳重沉着滴水不漏的表现,又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这个人成功得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人,让所有人连嫉妒都难。 今天过后,程萧然这个名字算是真正地闻名全球了。 赵煌眼里闪过一道暗芒,双拳紧紧握住。 赵政抬头,眼神里还带着一丝复杂,而脸容像老了好几岁,眼角皱纹也明显起来,不过看到儿子,他依然努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小煌啊,回来了,玩得怎么样?” 赵煌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自从上次赵政从程萧然那里回来就闷闷不乐,像是有了一个很大的心结,赵煌为此感到恐慌,越发迫切想要找到对付程萧然的办法,这才出国。 办法找到了,但他也更加绝望了,他好像走到了悬崖边,别人只需要推一推就会失去一切万劫不复。 这个人可以是程萧然,更可以是眼前这个他喊了二十几年爸爸的人。 赵煌走过去,用遥控关了电视:“爸爸又看他干什么,不正是为了他心烦?” 赵政叹口气,捏了捏鼻根:“再心烦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的优秀,他真的做到了,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 后半句话非常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但赵煌依然听到了,顿时心里好像有一只手在搅和一样,他眼中露出一丝讥讽:“爸爸是觉得对我的教育太失败,和别人一比,我简直上不了台面是不是?” 赵政诧异:“小煌?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已经非常优秀了,而且你是爸爸的儿子,在爸爸心里别人再出色也比不上你一根指头。” 赵煌笑了笑,但眼神更冰冷了:“是因为是爸爸的儿子,所以爸爸才这么认同我的吧?如果那个程萧然才是爸爸的儿子,爸爸应该更高兴吧?” 赵政冷下脸:“你到底怎么了?说话阴阳怪气的,是不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赵煌倔强地抿住唇,低着头不说话,赵政深感头疼,儿子从小到大都很乖巧,青春期叛逆什么的也基本没有,难道是留到现在才发作? 他正想说什么,赵煌忽然又问:“爸爸,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身边很亲近的人欺骗了你,你会怎么做?如果那个人有苦衷,或者身不由己,你会原谅他吗?” 赵政皱眉:“孩子,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有什么朋友……” “爸爸,你先回答我!” 赵政想了片刻,本着教育儿子的想法,摇头严正道:“无论什么理由,欺骗就是欺骗,因为有苦衷就可以骗人,就可以获得原谅?那也太便宜了,如果实在情有可原,情节又不严重,可以适当理解,但这个人以后还是不要来往了。” 赵煌半晌没说话,扯了扯嘴角:“爸爸,我要去学校边上的公寓收拾些东西,还要把礼物送给同学。” “去吧。”赵政看着赵煌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担忧,叫来自己的得力助手:“去查查小煌在国外发生什么事了。” 而赵煌一回到自己的公寓,脸上的压抑苦闷瞬间消逝,一张俊脸都狰狞了起来。 “煌少,冷静。”年轻律师杜哲清声劝道。 “叫我怎么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你听到没有,他说不原谅!就算情节轻的都不原谅,更别说我假冒他儿子这么严重的事了!” “煌少慎言!”杜哲慌忙道,他们还站在玄关口,杜哲打开门看看外面没人,才关上门把赵煌拉到客厅,“煌少,事情或许还有转机,你先别自乱阵脚。” “什么转机?还有什么转机?”煌少瘫坐在沙发上,无力地道,“我本来以为程萧然就算是爸爸的儿子,也不过是个露水情缘的产物,而我才是当了他二十多年儿子的人,就算有一天真相大白爸爸再生气也不会真的不认我。可是真相是……”他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压低,“真相是程萧然是个男人替他生的,而那个男人赵政他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第79章 当场揭露 顶着整个赵家的压力假结婚,孤孤单单二十多年,赵煌想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感情,而他也彻底明白赵政为什么对他那么纵容宠爱,完全是爱屋及乌,根本不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所以当真相大白,赵煌简直不敢想象赵政会是多么震怒。 猜到程萧然身世的时候,赵煌不仅觉得三观尽毁,还觉得世界都崩塌了。 知道自己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他都没这么慌过。 杜哲沉默,轻声问:“煌少生父那边不是有计划?” “计划?他有个屁计划!要真有这个能耐也不会一把年纪了还见不得人,甚至几乎就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还等着我去给他翻盘,相信他能救我,我不如祈祷程萧然下一刻就会人间蒸发!”赵煌倒是看得清楚,对于自己的生父,他一点感情都没有,甚至和程萧然一样,对于自己的生父都是鄙视的,连自己的儿子都能让给别人,还是用了阴谋诡计暗中顶替了别人作假过去的,这种人跟人渣有什么区别? 杜哲心想,这倒是大实话。 他道:“煌少要早作决断,虽然不知道程萧然的……另一个父亲是谁,但程萧然现在大出风头,那人很有可能回国见他,到时候在和赵先生一碰面,您就彻底暴露了,还有那陈欣蕾,虽然我让朋友控制她,但他能支持的时间有限,让人溜出来给程萧然报个信,程萧然知道您知道了一切,一定会先发制人。” “他凭什么?一个怪物而已,我没有告发他让国家把他抓去就不错了,还敢大摇大摆出现在我面前,跟我作对!”赵煌气得胸口起伏,好一会儿没说话,忽然说:“你说我如果用陈欣蕾来威胁程萧然,让他滚远点……” 杜哲连忙说:“治标不治本,而且他现在出名了,围在他身边的人更多,我们不可能有胜算。” 而且陈欣蕾可是他找到并且偷偷关起来的,才逼问出原来程萧然那个儿子是他自己生的,由此推算出程萧然自己的身世,如果陈欣蕾出事,肯定是他来担这罪责,这么危险的事他不干。 赵煌烦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他要坐以待毙? 通知本家那些老顽固赵政有可能要和以前的男性恋人破镜重圆?那么做就真的等于背叛赵政,他还没那个胆子。 想来想去,赵煌决定和程萧然谈谈,如果最后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程萧然认祖归宗,那么他或许可以做做好人,也或许,用他体质的秘密来威胁他…… 抱着这个不甘的想法,赵政去交流会时他便跟着一起,面对赵政略带诧异的眼神,他冷着脸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程萧然的确非常有能力,爸爸不是一直想让我结交有才华的朋友吗?我想认真接触程萧然看看,爸爸和他有恩怨,我也想试着看看能不能靠自己来化解。” 赵政顿时老怀安慰:“你有这个心就好,不过大人的恩怨你就不用管了,我也只是和程萧然的长辈有点误会,和他倒没什么。” 晚上的宴会形式的交流会开始后,程萧然让傅之卓带着见了几个不得不应付的官员之后就闲了下来,至于首都那么多有权势的世家以及巨富之类,程萧然本来以为也要见一些,但傅之卓说他就是这一领域最有话语权最具分量的人物,不需要再去见别人。 程萧然想,傍了个大粗腿就是好啊,迄今为止,他还没有遇到任何的阻力,不用想也知道是傅之卓在时时刻刻替他保驾护航,他决定以后新生2号投入规模生产后,所有出产都由傅之卓来安排,他只坐收名声地位,然后等着红利到手。 只是才这样惬意地想着,麻烦就上门了。 “程先生,从早上的报告来看,新生2号根本没办法大量生产,就算弄了工厂,一年也没个几升,能救多少人?对于众多癌症患者来说这是多么令人绝望,你说对吗?” 程萧然看着眼前围过来的几人,扬了扬眉:“你们是什么人?权贵?商人?制药厂的?” 几人脸色一沉,那个说话的年轻人继续冷冷地说:“作为一个医药工作者,我想你应该拥有一颗博大的心,新生2号的原材料到底是什么,包括生产步骤,你是不是应该公布出来?这可是关系到无数人生命的东西,让大家一起研究不是更好?” 程萧然懂了:“你们是来要核心机密的。”他一脸困惑,虽然傅之卓暂时没在他身边,但他看起来就那么好欺负吗,众目睽睽之下拿他当白痴来哄。 赵煌在角落里看着程萧然被人围起来的一幕,心底冷笑,出了风头又如何,没有傅之卓撑着,在所有人眼里不过就是一头肥羊,谁都可以欺负,这不傅之卓只是暂时走开就有人找茬了。 赵煌心中不甘愿,脸上却带上了笑,端着酒杯走过去:“在说什么?” 想从程萧然这诈到好处的几人一惊:“煌少?!” “你们和萧然是朋友?”赵煌问。 “这、这……”几人哪敢说实话?赵煌继续笑着说,“如果没有别的事,人我能不能先借过来?” 几人哪里还看不出来赵煌这是特意为程萧然解围,心里都在日狗,傍上一个卓少不够,又来一个煌少,这程萧然到底有多少靠山? 他们悻悻离去,赵煌转头看程萧然:“这些人就是脑子简单,一贪心就什么都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没吓着吧?对了,傅哥怎么没在你身边?这种场合不多护着你点,你得被这些人给啃了。” 程萧然目光有些奇妙地看着一脸自来熟的赵煌,心想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早上还派个记者来给他添堵,晚上就来给他解围,这人确定不是精分?而且傅之卓不是说这人出国了? 他仔细看了看赵煌,两人身高体型倒是都差不多,他发现赵煌和赵政真的挺像的,同卵双胞胎本来基因就一致,侄子像大伯简直理所当然,不过看着这张和赵政相似的脸他就烦,一点不想和这人说话,现在亦不是算账的时候,故而程萧然只说了一句多谢就要转身离开。 “萧然。”赵煌笑着拦下他,“你不是忘了我了吧?上次我们还在公安局见过,我怎么也没想到,当日那个年轻人一转眼就会有这样的成就,我运气也真是太好了,我能不能做你的朋友?” 程萧然转头,莫名其妙:“你想做我的朋友?”难道赵煌对彼此的身世都不知情?不知情他为什么弄个记者来? 赵煌眼睛亮了亮,带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特有的天真与激动,高兴地说:“是啊,我特别佩服你,而且我们又有缘,不做朋友太可惜了,而且你现在这么出名,傅哥未必能时时刻刻保护你,我作为朋友也可以为你尽一份力。” 若非程萧然知道赵煌的真面目,都要被他骗过去了。可惜无论是当初的车祸事件,还是从顾亦舟那弄到的赵家的资料里对这位赵家太子爷的描述,都很清楚地告诉他,这位公子哥绝非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良善无害,相信他对自己有善意?程萧然没那么傻。 程萧然现在不说功成名就,但也不惧一个小小的赵煌,他淡淡道:“可惜,我一点都不想交你这个朋友。” 赵煌一僵:“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关注着程萧然波澜不兴的表情,没有怨恨,没有厌恶,难道他还不知道他的身世? 程述年没有告诉他吗? 赵煌瞬间兴奋起来,高速转动大脑,思考着自己能用这一点做什么。 程萧然对他这副姿态实在膈应得紧,他忽然低声一句:“赵大少爷听说是赵家的长子嫡孙,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继承人,这个位置不好坐吧?” 赵煌瞳孔一缩,脸色骤然白了三分,看进程萧然严重的戏谑,顿时明白过来——他知道!他都知道! 甚至他能感到对方的嘲讽,仿佛在说,你老老实实的,别来上蹿下跳,我还能让你这个大少爷当得久一点,否则我让你马上一无所有。 仿佛命被人捏在手里。 赵煌不甘又难堪:“你、你……”他眼看着傅之卓快步过来,强压下情绪低声快速说,“相信我,我也不是故意占着你的位置,你想要认祖归宗并不容易,首先赵家的长辈就未必会认你,但如果我帮你的话,一切就会容易得多。” 程萧然非常意外,见赵煌又不像脑子不清醒的样子,他弄不明白这人什么心理,眯起了眼:“你为什么要帮我?” 赵煌笑得温良,还带有一丝羞涩:“你是爸爸的亲生儿子,而我也喊了他二十多年的爸爸,以后我们两个就是兄弟,以后肯定要长久相处的,而我对赵家、对爸爸都很了解,当然应该是我照顾你。” 程萧然缓缓点头,一脸思索:“是这样,不过我看着,应该是你担心真相大白后,你被人扫地出门,所以抢先来积极表现吧?”他看着赵煌成功变了脸,知道自己猜对了,笑眯眯地说,眼神却很冷,“不过很可惜,我对占了自己的东西的人不会有任何好感,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忙,只要我愿意,赵家有多少老头老太都得讨好我,除非他们不想多活几年,所以——你帮不了我,更讨好不了我,就不必在我身上瞎琢磨了。” 赵煌简直气炸了,他厌恶程萧然,无比希望他下一刻就能够人间蒸发,但没想到他会这么不识时务,对他的憎恨更深了一层,然而傅之卓已经来到程萧然身边,一只手亲昵地搭在程萧然肩头,目光直直盯了一眼自己:“在聊什么?” 他投来的目光是冰冷的,跟刀子一样锋利,但无论是拥着程萧然的手还是说话的声音都那么温柔,差别待遇明显得令人感到难堪,赵煌倍感压力,几乎想在傅之卓目光下遁形,他听到程萧然淡淡说:“没有什么,这位赵公子想和我做朋友,我拒绝了。” “做得好。”傅之卓没有再多看赵煌一眼,赵政能够让他忌惮,但赵煌算什么东西?他甚至懒得做场面功夫,一脸宠溺地低头对程萧然说,“饿了吗,我带你去吃东西。” 程萧然一脸无语地瞥他:“你当我是猪啊,晚饭不是刚吃过不久。” “应酬消耗大嘛。”眼看两人自说自话旁若无人,完全将自己当成空气,还准备转身走,赵煌简直要暴走,咬牙切齿地说:“程萧然,你得意什么,你不过就是个怪物!” 他这句话声音压得有点低,大概也是有顾忌的,不敢让太多人知道,程萧然却骤然目光一凛,利剑般刺向他,比刚才傅之卓的目光锐利百倍。 赵煌脸色一白,骇然后退一步。 傅之卓脸色也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赵煌新生退意,傅之卓也就算了,为什么程萧然也这么恐怖,甚至他觉得程萧然傅之卓更危险…… “我……” 而这时赵政正好看到这边的情况走过来:“小煌,傅先生。”他目光落在程萧然身上就复杂了起来:“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真的取得了这样的成绩,祝贺你,小煌年纪轻,说话难免有点冲,他是真的敬佩,还请你多担待。” 他以为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让程萧然不待见赵煌,毕竟刚才远远看来,他们的气氛并不和谐,他儿子甚至让这两人给瞪得吓得退了一步。 程萧然目光里带着嘲讽地看着赵政对“儿子”的深切维护之意,希望他是真的疼爱赵煌,而不要知道真相之后后悔自己倾注的这份父爱。 见许多人都看过来,他并不想闹得不可收拾,冷冷地看一眼赵煌:“赵先生最好还是管好你这个宝贝儿子,不会说话就不要放出来说话,不然到处得罪人就算是赵先生,恐怕都护不了他。” 赵政脸色一变,神情陡然沉下来,傅之卓不动声色地将程萧然护在身后,毫不示弱地望着赵政,淡淡道:“赵先生确实应该好好关心一下令公子的教育问题了,就我所知,令公子某些风评并不好。” 他转头柔声对程萧然说:“我们走。” 赵煌被这两人联手打击,气得表情阴鸷,后槽牙都咬疼了,那副目中无他,对他鄙视到极点的态度也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他娇生惯养三千宠爱长大的赵家大少爷,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 无论如何都要让程萧然得到教训! 不计一切代价,哪怕自己失去所有,他也要拖程萧然下水!要程萧然身败名裂!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疯狂旋转,赵政的到来让他习惯性地觉得有了依靠,他勇气顿生,冲着程萧然的背影喊道:“程萧然你就得意吧,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弄了个破药就是全人类的大英雄了?你其实就是个畸形,是个恶心的怪物!” 程萧然早已停下脚步,骤然转身,怒喝道:“闭嘴!” 傅之卓虽然不知道赵煌要说什么,但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又见程萧然反应如此激烈,连忙安慰:“别急。”随即不顾身份就亲自朝赵煌扑去。 而赵政也听出不对,不仅是预感自己儿子要说出某些不可挽回的话,还因为赵煌的话太过耳熟,“畸形”、“怪物”这种字眼实在是他心中的痛脚,当年陆津南也是这样被指责过,他和陆津南分开,说到底还是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 他也粗暴喝道:“赵煌,住口!” 赵煌吓了一跳,不仅是被程萧然吓的,更是被赵政吓的。 这么多年,赵政很少连名带姓地喊他,这次他是动了怒火了。 还没有把人认回来就向着他了,以后程萧然回到赵家,真的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吗? 他简直悲从中来,心中越发恨起来,一股玉石俱焚的强烈报复欲在心中鼓荡,眼见傅之卓寒着脸扑来,他吓得直逃,将近处的几人抓来往傅之卓身上一推,他快速躲入看热闹的宾客群中,一边继续嘶声喊道:“我为什么要闭嘴?我说的都是事实!还有你那个儿子,也是个小怪物,处心积虑给他弄了个假身份有什么用,真以为谁都不知道吗?像你这种连自己的都不敢承认天天躲躲藏藏的人真是可悲,你敢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你们其实是……” “我叫你闭嘴!”程萧然声调骤然沉了三度,吼出这句话的同时气势强得可怕,身上简直有气流波荡出来,双眸如同要杀人一样死死盯着赵煌,赵煌浑身一震,双目霎时变得无神。 第80章 回来 其实不仅是赵煌,赵煌边上一圈,程萧然目光所指那个方向的人们都感到大脑一阵眩晕,就好像平平稳稳的时候猛然从高空坠落,又好像坐在快速行驶的车子里突然来个急刹车,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还泛起一种困倦感和恶心感,还有一种轻微的刺痛感。 赵煌感觉更强烈,脑子仿佛被人用斧头劈开,好在就在他的精神快承受不住这种攻击的时候,程萧然缓和了一下精神力的输出,他快步走上前,双手拽住他的领子恶狠狠地盯着他两只眼睛。 赵煌已经彻底失去自己的神志。 程萧然拽住他就往厕所方向拖。 杜哲也跟着赵煌来了,不过以他的身份能进来就不错了,只能一直待在角落,赵煌开始准备和程萧然摊牌的时候,他就暗道不好,忙冲过来想阻止他,这时正好在赵煌身边,下意识往程萧然跟前一拦:“你要带煌少去哪?” 程萧然只扫了他一眼就一把推开了他,转头对傅之卓说:“跟赵煌有关的人,一个都不能走脱,我有些事要问问赵煌,这里交给你。” 没有问可以做到吗,没有说麻烦你帮忙之类的客套话,而是简简单单宛如命令一样的只言片语,此时的程萧然与平日里简直像两个人,那本温和俊逸的脸上满是狠决果断冷酷,看得傅之卓一怔之后便是心口发烫,别人觉得有些骇人粗暴的姿态,在他眼里却是魅力无限,令他完全移不开眼。 他迎视着对方的眼睛,只觉得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猛然迎面撞击过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黑得反射不出丝毫光线,犹如无边无际又神秘未知的浩瀚夜空,让他整个人都沉沦进去。 傅之卓呼吸一滞,回过神来斩钉截铁地道:“好,我马上交代下去。”他什么都没问没有拿出一个黑色的对讲机:“封锁出入口,不准放任何一个人出去,跟随赵政、赵煌来的人都给我拿下,一个都不能漏掉。” 赵政赶过来,都来不及看自己的宝贝儿子,停了傅之卓的话当即面色铁青:“傅之卓你想干什么?” 傅之卓笑一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赵先生,还麻烦你配合一下了。” 话音刚落,入口就一阵骚动,几个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穿过人群,来到了赵政身边,光明正大,目的明确,简直像警察要带走疑犯一样,粗犷无情的脸上没有一丝冰冻,跟机器人一般。 被这阵仗惊到,参与交流会的人们都震惊议论起来,刚才还看热闹,现在都纷纷远离这边是非之地,但一双双眼睛还是好奇又好事地关注着。 赵政气得发抖。 他还没受到过这种对待。 程萧然才不理他多么怒火熊熊,扯着赵煌就要走。 赵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放开小煌。” 程萧然目光冰冷地看着赵政,那冰冷中甚至携带着杀意:“放手!” 傅之卓也一把捏住赵政的手臂,语气不虞:“放开!” “……傅之卓,私自扣押合法公民,到底是谁给你的权利?”赵政疾言厉色地斥责,“在场还有这么多外国友人,你不爱惜羽毛也完全不考虑后果吗?让他们怎么看到我们国家的法律秩序?” 傅之卓冷淡扫一眼,极浅淡地笑道:“怎么是扣押合法公民呢?我只不过有一点私事想要请赵先生父子移步交谈,赵先生不会不给面子吧?” 赵政见说实在不通另一只手拿出电话要联系人。 几个黑衣大汉齐齐朝他抬进一步,其中一人甚至取出手枪,借着身体的掩护抵在赵政后腰上。 “傅之卓!”赵政不敢置信地低吼,“你简直无法无天!” “过奖,赵先生尽可以试试我可以无法无天到什么程度。”傅之卓语气淡淡,眼里却满是威胁,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赵政说得多么单纯震惊一样,事实上他又扛过枪又当上了政客,文武都玩得好,素日里手段可一点都单纯。 几人顿时僵持在原地,这时傅之卓的手机响了,他不动声色地接起,听到那边的话眉头就皱了起来,接着没过两秒钟,应该已经被封锁起来的入口却被人闯进来,为首那人一进来就哎呀呀叫唤:“幸好幸好,赶上了!” 傅之卓一看脸就黑了,又是这个人! 瓦奥莱特蓝澄澄的眸子四处一转,看到傅之卓那边就叫了起来:“雅恩叔叔,陆叔叔,快进来,咱们来的可真是时候。” 程萧然听到那个陆先生身体就僵了僵,转头看去,恰好看到侧着身子对着入口的瓦奥莱特,然后是后面进来的两个人,一个长相优雅的白人中年,另外一个却是黑发黑眸的男子,看着只有三四十岁,五官清雅俊秀,然而太过冷硬的表情破坏了本应有的温和感,显得很不近人情,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唯有一双桃花眼里的焦灼让他多了几分人味。 程萧然有一种看到了二十年后的自己的错觉。 真的,挺像的。 无法回避的熟悉感。 显然对方也在第一眼看到了程萧然,他双眸咋亮,整张冷漠的脸庞都鲜活了起来,三分震惊,三分悔恨,三分狂喜,还有一分痛心,就那么僵立在原地望过来。 不需要任何言语,这两人瞬间就明白了彼此的关系。 也许血脉的力量真的很强大,纵使程萧然早就知道这具身体的身生父亲的存在,但真正见到,内心生出还是升起一股悸动,喜悦,渴慕,还有无法回避的熟悉感,前世几十年里他都没在自己的亲生父亲身上感觉到的东西,在这个时空,这具身体的生父上感受到了。 然而一道惊呼非常不合时宜地破坏了这种氛围,赵政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津南!你是津南!” 陆津南充耳不闻,他听不到别的,也看不到别的,只看着那个年轻清隽的年轻人,那个之前只是据说,但在真正见面之后他就完全肯定对方是自己以为早就死去的儿子的人身上,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头脑一片空白,怔怔地走过去,越来越近。 他的目光落到程萧然的手臂上,看着上面抓着他的手掌,一张脸就冷了下来:“放开他。” 赵政下意识松手,满心满眼只有眼前这人,又惊又喜似哭又似笑地看着他:“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陆津南仍旧看也不看他一眼,他的目光全落在程萧然身上,动了动嘴唇,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萧然觉得那双眼睛里包含了太多东西,多得让他有些承受不过来,他只能低下头,看到手上提着的人,抿了抿嘴角对傅之卓低声说:“和姓赵的有关的人一个都不要让他们走。”然后头也不回地把已经陷入被催眠状态的赵煌拖走了,直奔厕所而去。 陆津南下意识想要跟上,傅之卓却身上拦住他,目光略带惊疑地在陆津南脸上逡巡,从刚才怪异的气氛就可以知道,这人和小家伙一定有关系,看这张脸,至少也是个亲戚关系,他礼貌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萧然也有事要忙,我先让人带你们去休息。” 陆津南茫茫然,勉强点了点头,雅恩走过来优雅笑着对傅之卓颔首:“那就麻烦傅先生了。” 而另一边,把赵煌拖进男厕所扔在地上,程萧然就摈除一切杂念,集中精神力,直视着赵煌,似乎要通过眼睛看到他心底去,声音跟没有起伏:“为什么说我是怪物?” 赵煌两眼无神,死板地说:“男人生子,怪物。” 果然是这件事啊。 程萧然眼神沉了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欣蕾。” 程萧然脸色微变:“是欣蕾说的?你把她怎么了?” “抓了。” 混蛋! 纵然知道这人此时没有知觉,程萧然还是忍不住拽住他衣领:“她现在在哪里?你伤害她了?” “国外。”赵煌报出个外国的地址,然后告诉程萧然陈欣蕾只是被恐吓,然后被催眠才说出了程萧然自己生了儿子这种事,人并未受到伤害。 程萧然略略安心,但还是止不住愤怒。 竟敢把主意打到陈欣蕾身上,对付他他不在意,可是居然牵扯到无辜的人,他都把陈欣蕾送出国了,这些人还是紧咬不放! 程萧然深吸口气:“我的体质还有谁知道?” “杜哲。” “杜哲是谁?” “律师,跟班。” “他人呢?今天有来吗?” “有。” 只要有来就逃不掉,程萧然又说:“马上命令你的人放了陈欣蕾。” “不行,是杜泽的兄弟看着她,杜泽才能放了她。” 程萧然皱皱眉,弯下腰去,低头盯着他的眼睛,声音跟淬了冰渣子:“听着,你完全不知道我的体质,陈欣蕾什么都没告诉你,你什么都不知道,来闹事、说出那些话只是因为你嫉妒我,气糊涂了口不择言,知道吗?” 第81章 坦白 傅之卓等在厕所外面,面无表情目光沉沉,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里面传出一声惨叫,那是赵煌的声音,他神色微变,下一刻就见程萧然气势汹汹地走出来。 他沉着一张脸,那脸色几乎能滴出水来一般,阴暗的走廊里,那双眸明亮得好像凝了两团火焰,显示出他此刻是如何的愤怒,厕所门被他随手摔得震天响,他暴躁而又压抑着,像是走到爆发的边缘,又仿佛冷静到了骨子里。 他走到傅之卓面前,声音沉静但难掩急切:“能不能帮个忙,我要马上出国。” 这个要求让傅之卓皱起眉:“你要出国做什么?萧然,你说清楚点我说不定能够帮你。” 程萧然捏紧拳头:“赵煌让人抓了欣蕾,我得去救她,对了,赵煌手底下有一个人叫杜哲,今天也来了,他是直接行动者,我要带上他。” 傅之卓拦住他:“萧然,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先弄清楚状况,我在国外也有人,可以直接救人,比你自己出国还要快。” 程萧然怔了怔,紧绷的脸色缓解下来:“是啊,你说的有道理,杜哲,找杜哲,他知道得最详细。” 傅之卓沉声唤道:“阿洪!” 阿洪不多时就把杜哲拖过来,一脚踹在他膝弯上,杜哲重重跪在地上,即便有颇厚的地毯挡着,也听到一声闷响,杜哲痛得脸都白了,眼睛掉在地上,十分狼狈。阿洪从腰后摸出一把枪抵在他脑门上,另一手抓着他头发往枪口上按:“不想死的就给我老实回答,有一句假,我崩了你。” 阿洪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那股宛如实质的杀意和血腥味顺着枪口直往杜哲脑门里渗,即便平日里表现再沉稳智慧的杜哲也慌了神:“我、我说。” “陈欣蕾被你关在哪里?”傅之卓代程萧然问。 “在加州一座小镇上,我什么都没做,是煌少要问她一点事。”杜哲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暗光,慌忙说,“我打电话让我的朋友马上放了她,我只是听赵煌的吩咐办事,你们也放过我吧。” 程萧然冷笑一声一脚踹出去。 但有一条腿比他更快地踹在杜哲身上,几乎就正中胸口,杜哲被踢飞出去,重重倒在地上,痛得整个人蜷缩起来,像个虾米一样,嘴巴张得大大的,像是吸不进去气一样。 程萧然看向傅之卓,傅之卓收回腿,轻蔑道:“让你打电话,好让你的人转移人吧。”他转头对程萧然说,“萧然,这人目光不正,心思狡猾得很,他落入我们手里,自然他也想自己的手里抓住点筹码,这个电话要是让他打了很有可能让他送出去某些暗号或者指示,陈欣蕾反而更危险,我有一个兄弟就在加州做事,很快就能感到,让他直接过去救出人,你觉得怎么样?” 程萧然深深地看着他,轻吸一口气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一开始就打算自己带上杜哲出国,而不是让杜哲下命令去放人。 用催眠术从杜哲口中挖出最确切详细的地址,然后他出其不意赶过去救人,那才是万无一失,不过赶过去的这段时间确实很容易发生变数,傅之卓的方法显然把中间的时间降到最低。 “不过你那位朋友真的可靠吗?”他不想让陈欣蕾再有任何意外。 傅之卓笑了笑:“放心吧。”他看向阿洪,阿洪会意:“我带这小子下去问出地址,程先生,你就放心吧,一定把人给你全须全尾地救回来。” 阿洪揪起杜哲的衣领要走,迎面却走来几人,还是那最后入场的几人,那个相貌和程萧然有六七分相似的成熟男子越过阿洪看着不远处的程萧然:“需要帮忙吗,加州有我们的人。” 他说的是“我们”。 程萧然眸色微动,不知如何应对。 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人的声音有些嘶哑,语气僵硬,不知是因为太过激动还是很少讲话,他眼睛里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复杂,程萧然虽然依然承受艰难,但至少读出了他的诚恳,那是一种近乎谦卑和祈求的姿态。 程萧然心口如同被什么撞击,他后退一步低下了头,退入傅之卓身侧阴影。 陆津南眼中掠过失望和一抹苦涩,急切地上前一步:“孩子……” 傅之卓弄不懂这位和程萧然之间的关系,即使从头目睹到尾的他心中非常震惊,也确信此人情态感情并非作伪,但在程萧然已经做出回避的姿态的时候,他自然要护着程萧然,他不着痕迹地护在程萧然身前:“这位先生,萧然现在有些累了,有什么话等以后再说好吗?” 说完他就点头致意,然后转头对程萧然说:“先跟我去休息,陈欣蕾那边有任何进展都会及时告诉你,好吗?” 程萧然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在确认陈欣蕾安全之前,他完全没有心思去认什么亲,面对从未见过的亲生父亲。 傅之卓轻轻环住他的肩膀离开,以保护者的姿态离开了众人视线,陆津南看着他们依偎的背影,情绪莫辨,雅恩叹了口气:“我们慢慢来好吗?还是先约程述年见一面吧。” …… 程萧然简直坐立难安,知道四十分钟之后,傅之卓接到电话,陈欣蕾已经营救成功,他才感觉自己从泥沼里被解救出来。 他迫不及待地跟陈欣蕾通话:“欣蕾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陈欣蕾充满后怕的语气说着:“我还好,他们没有伤害我,但一个劲地问我你的事,对不起我泄露出去了,他们不知道给我吃了什么,我那时候的意识很模糊,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萧然对不起。” 程萧然默然须臾,和声细语地安慰:“这不关你的事,是我没有考虑到,是我拖累了你。” 他让傅之卓让他的朋友帮忙把陈欣蕾安排回国,这才泄了一口气,仰靠在沙发上深深喘气。 陈欣蕾帮了他太多,真的太多,甚至不惜自己的名声和以后的婚姻产生问题,替程萧然“生”了孩子,程萧然实在亏欠她许多人情,他很喜欢这个女孩子,如果她因为自己的事情出事,他一辈子都无法安心。 傅之卓倒了一杯温水给程萧然,然后坐在他身边,沙发凹陷下一块,他看着程萧然慢慢地说:“萧然,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是吗?” 程萧然身体微微一震,抬头看了看,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们彼此,安静,隔离,只有他们两个,是说话的好时候,也是坦白的好时候。 而程萧然背负这个秘密也已经够久,刚才被当众骂成是怪物,尽管他没有感到害怕,反而为这些愚昧的地球人的少见多怪感到可笑,但不可否认,他很不高兴,心里也是有负担的。 能够说出来,还是说给傅之卓的话,所有的压力都会消失不见吧?而且只要他能够接受,他就能为自己分担所有的一切。 可是他会毫无芥蒂地接受吗? 在同性恋在整个社会上都处于难以被接受的大环境下,傅之卓能够接受男人生子这种惊世骇俗的事吗? 程萧然深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苦笑:“好,我说过交流会过后跟你坦白一切的,现在索性就劝说了吧,你刚才听到了吧,赵煌说我是怪物,其实他并非颠倒黑白无中生有,某种程度上,他说的是实话,或许,你马上也会这么认为。” 傅之卓面部一绷,俊美的面孔沉了下来:“胡说!你怎么会是怪物?赵煌他这么说找死!” 程萧然苦笑:“你先听我说完再做评断。”他看了看傅之卓,又收回视线继续说,“他还提到了我的儿子……” 说到这里他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一个是为赵煌说恩恩是小怪物而愤怒,另一方面,他瞒了傅之卓这么久,实在有些无法启齿。 傅之卓的目光却静了下来,突然道:“他说你给恩恩弄了个假身份。”这句话他记得特别牢,因为这句话让他的心弦剧烈跳动起来傅之卓不是笨蛋,根据赵煌高呼的寥寥几句话的潜藏含义,再结合程萧然一年来前后表现,他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小家伙的儿子绝对不是小家伙和陈欣蕾生的。 但如果不是他为何要骗自己,如果不是陈欣蕾生的,那还会有谁?那段时间小家伙根本没有和别的女人接触过。 或许孩子根本不是亲的? 可那又有什么好瞒的?而且看小家伙对孩子的态度,说孩子是领养的谁也不能相信。 和陈欣蕾联合作假,苦心孤诣地瞒骗自己,孩子如今的年岁大小,即便那个猜测是那么的荒诞,但傅之卓也不得不往哪个方向想,只要那么想,所有的困惑,所有的谜团就能够解开。 傅之卓语气蓦然柔和了下来:“恩恩的父母另有其人是不是?” 程萧然唰地抬头,定定望着傅之卓的那能够将人吸摄入深渊的眼眸,半晌点了点头。 “恩恩是你的亲生儿子,这毫无疑问对不对?” 第82章 接受 程萧然又缓缓地点了点头,他已经明白傅之卓的意思了。 他猜到了。 傅之卓轻轻地抽了一口气,即便是他此刻都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可是他并不是你和陈欣蕾的孩子。” 程萧然再次点头。 “上次我无意中听到你和伯父的通话,以及你和徐谨行的对话,你担心恩恩说话晚,七八个月的孩子不说话是很正常的,你是通读过医书,通过医学范畴的东西很懂,不可能不知道这种生理常识,所以其实恩恩比表面上的月份要大。”傅之卓用力握了握自己的双拳,面上依旧淡然从容,很好地掩饰了内心的剧烈起伏:“可是在陈欣蕾之前,你没有和任何女性有过亲密接触……再结合赵煌所说的,所以我可不可以做一个很大胆的设想。” 他蹲下身去,和程萧然平视,握住程萧然在身体两侧收紧的拳头,专注地凝视着他,声音极其轻柔,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连呼吸都屏住了:“恩恩其实是你自己生的,是我和你的孩子,对吗?” 程萧然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傅之卓,忽然笑了:“傅先生,你可真厉害,想象力可以这么丰富这么大胆,一般人可都想不到这上去。”他嗓子有些发紧,停顿了片刻才低声说,“恭喜你,猜对了。” 他闭上眼,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说:“如果你一时半刻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来消化,实在接受不了的话,我们就好聚好散,以后就不要再来往了,我现在也算事业有成,一个人养孩子完全可以……” 其实他心里却在狞笑,眼前这个男人如果敢露出一丝一毫的嫌弃,哪怕只是迟疑,他都会把这男人揍得连他妈都不认识,然后套上麻袋丢到海里喂鱼去。 以前是没走到这一步,心还很宽,想的都是如果傅之卓和别人一样将他和恩恩视为异类,其实也可以理解,他又不是非要赖着这个男人,老死不相往来最好。可是现在他却没法看得那么开了,这家伙这么撩拨自己,搞得天下第一情深意重的样子,都把自己弄得有些小小的动心了,要是敢嫌弃他们父子,哼哼,他要他好看! 心里转过无数折磨人的酷刑,面上却一副苍白无奈的样子,傅之卓在他点头承认的那一刻,即便已经有足够的准备,脑海中依然一片空白,震惊,狂喜,峰回路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都做好把小家伙的孩子当作亲生儿子来养的决心,结果发现这个孩子根本就是自己的,是小家伙为他生的,是他们两人的血脉结合,绝对是惊喜中的惊喜候,感觉被巨大而甜美得令人疯狂的馅饼砸中了。 他整个人都凌乱了。 这个时候他几乎无法分出心神去探究男人如何生子这个问题。 可是下一刻看到小家伙闭着眼,脸色苍白,犹如接受审判一样的表情,他心疼得不行,顿时别的念头都没了,将他按到了自己胸口:“瞎想什么呢!我怎么会嫌弃你们,恩恩是我们的孩子,我开心都来不及,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愚昧狭隘?” 程萧然大大松一口气,紧绷的双肩悄悄放松,闷在傅之卓怀中,暗暗道,很好,麻袋用不上了。 他闷声道:“你不会觉得很奇怪吗?赵煌都说我是怪物。” “那是他少见多怪。”察觉到他情绪低落,傅之卓深怕他留下心结,安慰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男人生子的新闻又不是没有过,别人的眼光不用在意,我会让所有人都说不出半个字来,萧然,难道你也觉得自己是怪物吗?” 程萧然目光沉了沉,微微退开,看着傅之卓的眼睛缓缓地说:“我不觉得自己是怪物,但我担心你会这么觉得。”像只担心被遗弃的小狗一样。 傅之卓心里缩了一下,有点闷闷的痛,就是抱着这样的担忧和恐惧,他的小家伙才死死瞒住这件事,一个人偷偷地生下孩子,一个人默默地把孩子养大,他根本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那些事情,他竟然一无所知。 他心痛地摸了摸程萧然冰凉的脸,脑门抵着他的脑门,哑声说:“傻瓜,怎么会这么想?” 要怪就怪他们的开始并不美好,怪他为什么非要在那个时候出国,怪他还差点认错了人,怪他后来明明对小家伙上了心,却轻易被激退,对小家伙不闻不问,直到在国外重逢…… “那个时候在医院里碰上,你是刚刚……” 程萧然点了点头:“刚生了恩恩。” 怪不得他当时那么虚弱,他非但没有体谅,没有帮忙,还胁迫他答应什么一年之约,傅之卓觉得自己渣透了。 “都是我不好。”其实想想,更早的时候,他就发现小家伙有点不对劲,他还抱过他,发觉了他腰线的加粗,任何时候都要穿一件宽大外衣,那么瘦的一个人,非要裹得像个球一样…… 傅之卓恨不得时光回到那个时候,狠狠抽当时的自己一巴掌。 情绪翻涌,他心中五味杂陈,愧悔与惊喜交织,他定了定神,郑重地说:“我不嫌弃你们,我也绝对不会觉得你是异类,相反我太高兴了,萧然,我真的很开心。” 程萧然听得很熨帖,但也有点意外:“你不怨我一直瞒着你?” “可以理解,当时我们认识不久,了解不多,你不信任我是正常的,这样的警惕心非常好,这一年里,其实你一直在考验我对吗?” 程萧然觉得再没有比这人更合自己心意的人了,怎么就这么思想开明,这么通情达理,这么为他着想呢?他心中一热,忍不住伸出手去抱了抱他的脖子:“不错,现在我宣布,你通过我的考核了。”他笑起来,镜片后的桃花眼都弯了起来,喜悦之情毫无遮掩地溢出,“我决定接受你了,彻彻底底毫无保留地接受你。” 其实要验证傅之卓说的是否是实话,知道他到底是如何看到恩恩的存在的话,只需要用精神力催眠他,探查出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就行了。 但程萧然从最初开始就不想用这个方法,一开始确实只是想给这个人一个机会,毕竟是自己孩子的父亲,他也想尊重傅之卓;而到后来,是想慢慢地了解这个人,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心去判断;而现在,如果傅之卓真的是心口不一,那这演技他也认了。 他相信这个人没有骗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真心诚意。 程萧然笑眯眯地说:“高兴吗?”说着又觉得自己有点亏,“早知道你能够这么轻易接受,思想这么前卫,我还千方百计瞒这么久干嘛?不是都做了无用功吗?” 一个人在那防来防去,想想真有点傻。 傅之卓为那句“毫不保留地接受”弄得眼神都深了一下,好好的思绪一下子歪到不知道哪里去,可是再看小家伙一脸喜悦单纯,他又觉得自己这时候想那些实在太不应该。 他轻咳一声,拍拍他的头:“所以警戒心是好的,这件事我是理解,但该算的账还是得算,不过现在不是说着的时候,我能见见、见见恩恩吗?” 此刻在念出这个名字,他只觉得心底如同滑过一抹电流般的悸动,那是他的孩子,是他的骨血啊,小家伙给孩子取名叫恩恩,以前他还有些嫉妒程萧然对这孩子的看重,可是现在知道了真相,他只有满心无比的动容。 强压至今的冲动再也抑制不住,只想马上见到那个孩子。 程萧然笑了笑:“这是当然。”他想到什么慢慢瘦了笑容,也放下了圈着傅之卓脖子的手臂,“不过要先把这里的事解决掉。” 傅之卓显然也想到了外面有些复杂的情况:“那个和你容貌相似的先生到底是……” 程萧然轻叹一声:“那人叫做陆津南,是我的父亲。”他看了傅之卓一眼,“就是生了我的人。” 自己的恋人是一个男人生的,傅之卓心底默念了两遍这个事实,迅速适应了下来,看来小家伙这个是遗传体质。 “那你另一个父亲……”其实他心里有点数了。 “你应该也猜到了,另一个就是赵政。”程萧然将上一辈的恩怨粗略提了提,“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赵政的双胞胎弟弟那边到底怎么回事我完全不清楚,当年赵政扮演什么角色我也不知道,不过无论怎么说,我这两位生父之间是有血海深仇的,你说我该面对他们?” 程萧然这话刚说完,外面就有敲门声,阿洪愁苦地道:“老板,程先生,那位陆先生急着要见程先生,我们快拦不住了,还有外面宾客有点失控了,你们看怎么处理?” 别只管自己躲起来说悄悄话啊,有个任性的老板阿洪觉得心好累。 傅之卓拍拍程萧然:“我陪你去见那位陆先生。” 程萧然想了想,摇摇头:“算了,我自己来吧,再叫上小叔,我们是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你帮我把赵家那边给处理好,不要让消息泄露出去好吗?” 目前看来是只有赵煌和杜哲知道程萧然自己生子的事,但万一还有泄漏呢,杜哲远在国外的绑架了陈欣蕾的同伙,赵煌这边亲近的人,该封口的都必须封口。 程萧然又说:“还有欣蕾,你一定要保证她平安回国,我两次害得她受难,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傅之卓用力地抱了抱程萧然,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别担心,这一切都有我们一起面对,我们好好补偿陈小姐。” 封口的事情毕竟最重要,傅之卓立即出去处理,程萧然独自坐了会,今天的事情太多,他到现在都有些发懵,不过和傅之卓坦白了以及傅之卓的反应实在是让他感到轻松和惊喜。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柔软的笑,然后拿出手机准备拨打程述年的电话。 结果发现了数个未接电话,都是小叔的。 他把手机静音了,都没察觉到来电。 他立即回拨过去:“小叔。” “萧然,萧然你爸爸回国了!他说他已经见过你了,我现在在往你们那里赶。” 第83章 撇清 程萧然放下手机,轻轻叹了口气。 爸爸。 没见到那人的时候,一句一个“我爸爸”他倒是喊得顺溜,但人就到自己面前了,他反而喊不出口了。 太陌生了吧?而且也根本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想想刚才的场景,对方对自己应该还是多少抱有感情的,暂时就先将对方看成是有点可靠度的亲长,以及和海外长夷族接触的桥梁吧。 程萧然略坐了坐,觉得这样干等着小叔过来的行为很傻,于是便起身,问门口守卫着的傅之卓的人:“最后来的那几位客人在哪里?” “他们在走廊尽头的贵宾室里。” 程萧然点了下头,朝走廊尽头走去,那扇门前也同样有人守着,见到程萧然就低声喊了句“程先生”。 程萧然问:“你们这是……” “非常时期,老板让我们在这守着好随时掌握里头客人的动向或者提供客人需要的帮助,倒不是要把人控制起来的意思,老板说过,里头是对于程先生来说很重要的人,我们不敢怠慢。” 程萧然心中感动,傅之卓善解人意无微不至,如果不是为了他,又怎么会如此吩咐他的手下?真是难为眼前这位三大五粗的壮汉这样细致体贴地解释。 程萧然整了整衣襟,抬手准备敲门,只是还没敲到,里面便传出了激烈的争执声,使用外语说的,程萧然还未听清,门就被打开。 程萧然的手几乎要落到一张与他相似但更为成熟冷硬的脸上。 他有些愕然,而对方看到他之后,脸上的急切焦虑瞬间转变成功惊喜,继而激动中夹杂着些许无措,嘴角动了动:“你……你来了。” 程萧然点了点头,温和地说:“我能进去吗?” “进来吧,进来吧。”陆津南连忙让开,有些慌乱地给他倒水,程萧然坐在沙发上,见他如此,自己心里的一丝丝忐忑反而放下了,他轻笑了一声:“陆先生,你不必这样,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听到这声“陆先生”,陆津南眼里的光一下子熄灭下去,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坐在程萧然对面,目光深深地望着他。 雅恩见两人气氛有点不对,对程萧然微笑起来,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闪过一丝歉然:“很抱歉,回去之后我又查证了一些东西才把你的存在告诉阿南,他知道之后就什么也不顾地冲过来了,本来想赶上给你祝贺的,谁知道飞机误点,而且你们国家的交通实在太令人头疼了……” “雅恩。”陆津南忽然平平地打断了他,“你们先出去吧,我和、和萧然单独说说话。” 雅恩耸了下肩,轻叹一声,俯身过来轻轻抱了他一下:“不要紧张亲爱的,都到这一步了,事情已经越来越好了。” 这种安慰的举动在国外非常普遍,雅恩也常常对他做,但这一次陆津南却整个人紧绷起来,有些不安地看了看程萧然,见他眼神温和嘴角微微带笑,才心下稍安。 见雅恩和瓦奥莱特出去了,程萧然才笑着说:“雅恩先生很在意你,他在追求你吗?” 作为一个长辈,被自己第一次见面的儿子问到这种事,陆津南意外之余不免赧然:“没有的事。” “这样也挺好啊,听说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单身,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荒废大好年华,实在太可惜了。”程萧然是真的为他感到遗憾和惋惜,二十出头到四十多岁,以他从雅恩等处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他这位身生父亲这二十多年过得何止一个萧索凄冷。 陆津南怔住:“你知道我的事?” “雅恩先生和我小叔提过,哦,我的小叔就是程述年,你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 提到程述年,陆津南眼里滑过一抹极为复杂的神色。 他当初迁怒于程述年泄底而导致族人伤亡惨重,此后多年不曾对此人问上过一句,最近才知道,程述年为了赎罪坐过十几年牢,而且还拼死救下了他的孩子,将其抚养长大,他对程述年就只剩下愧悔感激了。 他沉重地说:“我对不起他,萧然……我能这样叫你吗?” 程萧然点了点头,“可以。” “你们这些年过得好吗?” 程萧然摇摇头:“我们家条件一直不好,我小时候身体很差,为了支付医药费小叔想尽了一切办法,最后铤而走险去走私,没有他,我早就活不下来了,不过虽然我麻烦事多,但家里对我一直很好,从来没有嫌弃过。”他脸露出一丝温柔,哪怕那些只是原主的记忆,并不是他亲身经历过事情,但他对程家上下依旧非常感激,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程萧然,程家人就是他最亲的家人。 程萧然虽然只是轻描淡写,但陆津南如何从小没有服用过一滴秘药的孩子是什么情况,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侥幸了,想到自己的孩子曾经无数次在死亡边缘徘徊,他就揪心不已,看着眼前俊逸出色的青年,他为自己不曾为他做过什么,不曾参与过那些苦痛而说不出的痛心悔恨。 反倒是程萧然见他如此,轻快地笑了笑:“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 陆津南目光沉郁地望着他:“你恨我吗?” “恨?从何说起呢?我都不知道有你这个人的存在。”程萧然轻叹一声,“我长这么大,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是在家人无尽关爱中过来的,我很知足,陆先生你也不要太过郁结了,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挽回,未来才是最重要的,眼下还有一件大难关,需要我们一起度过。” 他目光坦荡,没有丝毫怨恨和阴霾,让陆津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又生起丝丝的失落,这个儿子和他想象得实在不一样,他遂打点起精神,冷然肯定地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赵政那边你不用管,交给我来处理,你尽管去研究你的药物,没有人能够成为你的阻碍。” 程萧然点点头:“那是最好,说实话,我不太了解你们当初的恩怨,对于赵政,我也觉得颇为一言难尽,你能出面是最好的。” 这些话说完,本就并不熟悉的父子相对而坐似乎也找不到更多的话来说,还是你问问我这些年的情况,我问问你平时都做什么,好歹两人熟悉了起来,好在不久之后程述年就赶了过来,程述年和陆津南见面自然又是一番激动,程萧然陪着说了会话,就留下空间给他们两人。 一出来,程萧然肩膀就不明显地垮了下。 和陆津南面对面交谈,他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那声“爸爸”怎么也喊不出来,明明知道对方是和自己很亲近的关系,可又实在亲近不起来,能做出那副自然的侃侃而谈的姿态,还是多亏了他见惯了场面,多少有一份伪装在。 就让一切交给时间吧。 三个小时之后,他见到了陈欣蕾,陈欣蕾是在学校里被人带走的,一场逼供,然后是囚禁,虽然她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精神上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见到程萧然她就哭着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说出去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糊里糊涂说了恩恩的事,真的对不起。” 程萧然说:“是我该对你说对不起,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却还让你陷入危险。”早就该料到,知道这个秘密对陈欣蕾来说太危险了,他却一点都没有提防有人对她下手。 他目光一定,对陈欣蕾施展了催眠术,让她忘记了所有关于恩恩身世的事情,从此她只记得恩恩是程萧然和某个女人的孩子,因为不能暴露那女人的身份,也为了给孩子一个名分,程萧然找陈欣蕾假冒孩子的母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看着陈欣蕾安然入睡,程萧然像放下了一件心头大事,替她盖上被子,又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才出去。 傅之卓就站在门外。 程萧然按了按有些发涩的眼睛,抬头说:“从今往后她就和我没有瓜葛了,在她眼中,我只是一个交情平平的学弟,看在徐谨行的面子上才帮我假扮孩子的妈妈来应付我的家人,如今恩恩都一岁了,也没必要再瞒着,等她醒来,她就会发现这件事一点都不重要,甚至会在聊天中向身边朋友透露,时间久了,就不会再有人把她当作恩恩妈妈了。” 过往的交情还在,但那共守一个重大秘密的同盟关系是没有了,程萧然多少有些怅然,他还是很喜欢也很感激这个性情直率的姑娘的。 傅之卓以为他是难过,脸黑了黑,把人按在自己怀里,沉声说:“她忘了也好,省得别人将她和你当作一对来看待,以后恩恩有我这个正牌爸爸来疼爱。” 他顿了顿,罕见地踌躇起来:“萧然,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儿子?” 第84章 复仇 不提两个爸爸商量着要去见儿子,赵政却是快发疯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软禁?扣押?放我出去,我要见陆津南!”他眼神喷火地瞪着门口的保镖,要不是一只手被扣在桌脚,他早就扑出来了,堂堂赵家主落到被人用手铐铐住的地步,也是头一遭了。 不仅如此,他身上还颇为狼狈,像是和人狠狠打过一架,外头的保镖也是一个个身上挂了彩,有些忌惮地望着赵政,这人发起疯来还挺厉害,差点几个人都制不住他一个,要不是最后用手铐铐住了他,早就被他跑出去了。 “赵先生,你还是休息一会,不是我们非要拦着你,只是现在没有人有功夫招待你。”保镖尽量客气地说,他们老板虽说很不待见这位,但又叫他们不要太无礼,所以他们也为难得很。 赵政此刻满心都是陆津南,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回国,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自己却被弄到这里来,他强压下心头的暴戾,怒极而笑:“傅之卓人呢!叫他来见我!” 只是话还没说完,阿洪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半昏迷的赵煌,把人跟麻袋一样扔给赵政。 短短时间内的调查虽然没有查出太多的东西,但阿洪着实接收到不少信息,比如程先生为他老板生了个儿子,比如程先生本人也是男人生的,那个男人就是和外国伯爵一起刚刚找上门来的姓陆的那位,而程先生另一位父亲就是眼前这个赵家家主。 阿洪脑海里已经自动播放出一部豪门恩怨情仇大剧,自然多少也能猜测出赵煌的身份有问题,他看着赵政赵煌这对父子的目光就带上了一丝鄙视:“赵先生,你还是先看看你的好儿子吧,我们老板请你先消停点也是在帮你,免得你一时激动再闹出一些既令人生厌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外面的宾客可还没有完全散去。” 要不是老板及时阻止,这位当时就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对那位陆先生来一番深情质问了,阿洪心里摇摇头,这么大把岁数了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难怪连儿子也会搞错。 赵政到底不是一般人,闻言很快冷静下来,目光落到赵煌身上,被他嘴角一抹刺眼的血迹惊道:“小煌!你们把他怎么了?” “大概是不小心跌倒弄的吧,医生马上就到,你们稍等片刻。”阿洪上前给赵政解了手铐,他立即把毕竟是程先生生父之一,铐着也太难看了。他看一眼人事不省的赵煌,咧咧嘴角,程先生下手可真是狠,不知是用踢的还是踹的,赵煌的肋骨生生断了三根,可见是气得很了。 医生很快赶到,一番急救赵煌苏醒过来,本来程萧然也没往死里揍他,他并无生命危险,看到赵政赵煌就仿佛看到了救星,拉着他脸色惨白恐惧地喊道:“爸,爸救我!程萧然要杀死我,那个贱种要我的命!” 赵政听到前半句先是皱眉,听到“贱种”两字更是本能不喜,下意识为程萧然辩驳:“要是你不跑出来那么说他,他怎么会针对你?他打你是轻的。” “我哪里说错了,他本来就是……” “本来就是什么?” 赵煌说不出来,他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不过他对程萧然恨意不减,捂着断掉的肋骨忍痛狞狠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专门来和我作对的,他要抢走我的一切,我就要他当众身败名裂!” 赵政震惊地看着他,儿子什么时候会露出这样狰狞狠辣的神色,赵政印象中自己的宝贝儿子想来是乖巧无害的,他本能排斥这样的赵煌。 赵煌像急于拉同盟一样问赵政,神经质地拽住赵政:“爸爸,你不是也说他来历不明心怀不轨吗,为什么要帮他说话,你帮我弄死他吧,弄死他我就永远都是你唯一的儿子了,没有人能够拆穿我了!” 赵政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将这句话揉碎了一个字一个字品读,恍然明白了什么一样,瞬间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一把抓住赵煌,甚至顾不得上他断掉的肋骨:“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政,你他妈还敢动我儿子!”一个暴怒阴冷的声音几乎是叠着赵政的话语上一起响起,赵政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人影冲进来,一脚踹在他心口。 赵政本来可以躲开的,但在要避开的那一刻看清楚了这个人,头脑一下子空白,就僵在原地,下一刻就被从椅子上直接踹翻下去。 阿洪看着眼前的闹剧,挥挥手把所有人都遣退,自己一个人尽忠职守地守在门口,谨防有过度暴力的事情发生,毕竟赵政武力值高得很,要是发起疯来,以这位陆先生的单薄身板可是扛不住。 唉,早知道就不给他解手铐了。 雅恩转头对他笑笑:“我想这里就让他们私底下解决吧。” 阿洪怔了怔,从这个优雅英俊的白人身上嗅出了一丝危险气息,这人笑得从容,态度闲适自信,想来应该有压制赵政的把握吧。 程述年落后一步,从走廊上走过来,一张脸也是沉郁难看,对阿洪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点笑:“这里就交给我们自己来解决吧。” 程述年身后还跟着赵牧,一副保驾护航的姿态,阿洪想,厉害啊,该来的都来了,不过有赵牧在肯定不会出事,就算有吃亏也肯定是赵政那边吃亏,这就够了。 “赵中校,那这里就交给你看着点了。”阿洪走近低声说,“虽然有恩怨,但别闹太过了。” 傅之卓叫他来看着赵政的原话是:陆津南去找人算账的话就由着,但别让他们闹出人命,两边都是萧然的父亲,当年恩怨如何、孰是孰非应该由萧然自己去判断,别死了哪边死无对证。 对于程萧然这两个生父,老板是哪一个都一点好感也没有。 …… 傅之卓确实对程萧然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个父亲既不满又充满了怀疑。 一个是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萧然功成名就才国外赶回来,另一个更离谱,居然都认错儿子了。 傅之卓将程萧然嘴里复述出来的信息稍作整理,缓慢地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冷冰冰地道:“所以当年的事情说起来,无非就是陆津南跟着赵政回国打算生下你并举行一个隆重的婚礼,但赵家人突然发作,在你出生那晚,趁着陆津南那边忙乱的时候,将所有人一网打尽,陆津南及时发现,带着幸存的人逃出国去,而你在这个过程中本该被灭口,但被程述年救走逃过一劫?” 他眸光晦涩难辨,嘴角紧紧抿住,还有些向下拉,整个人都显出一分残暴之意来,杀气外泄。 只要想到怀里的人险些在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残害,他的心就如同在烈焰山烧灼的铁块。 “差不多是这样,我们本来以为幕后主使是赵政,但后来发现赵政根本就把赵煌当作是和陆津南的儿子,也就是当成了我,这样看来他应该是被蒙在鼓里的。”程萧然叹了口气,郁郁地说,“你知道赵政真的有个双胞胎弟弟吗?如果真的有的话,恐怕当年他还真是无辜的,陆津南恨了他这么多年,恐怕都白恨了。” 傅之卓冷笑:“赵政怎么会无辜?如果他是主使,他就该死,如果他丝毫不知情,他就是无能,也该死。” 对赵政一口一个该死,显然是气急了。 程萧然安抚地拍拍他:“我现在不是没事吗?” “陆津南动作很快,已经跑去和赵政对质了,要不要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程萧然惊奇:“能听吗?” “当然可以。” 傅之卓在那个房间里放了窃听器,本来是为了了解陆赵二人到底会说些什么,对萧然是马上态度,现在则有了更重要的作用。 那声音一打开,程萧然就听到了赵政不敢置信的惊呼:“你说什么?程萧然才是我的儿子?” 陆津南如同看着一个演技蹩脚的小丑:“赵政,够了,不要再演了,你以为你做出这副样子我就会放过你吗?多少年了,我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赵政急忙站起来道,“我把孩子换掉对我有什么好处,就算我坏到极点,难道还用提防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雅恩冷哼一声:“你是不用提防他,但你把阿南的族人当作怪物,也把自己的孩子当作怪物,当然不想要那个孩子,偏偏又舍不得阿南,所以用个私生子来拴住他,我说得没错吧?可惜你虽然拿出了亲子鉴定,但阿南对自己的孩子有天然的感应,一眼就知道那根本不是自己的孩子。” “闭嘴,你给我闭嘴!”陆津南赤红了眼要杀人一眼瞪着雅恩,转头对陆津南道:“津南,不是这样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当时我真的不知道家里要对付你们,我满心只有你,只有孩子,那天我一整天都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外面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 陆津南心中一震,闭了闭眼,这句急得团团转是他的痛叫,就因为那天他的亲朋好友都在替他着急,围着他团团转,忽略了其他,不然赵家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得手? 如果不是他醒来之后,发现孩子被掉包了,他也不知道要被欺骗多久。 或者直接到赵家将他们所有人全灭,然后把他也给弄死,直到死的那一刻他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不过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那么多人都已经死了。 赵政捂着被踹得阵阵痛的胸口站起来,期冀又贪婪地看着眼前阔别二十余载的人:“你走之后我查清楚了,家族里有一些人思想太过保守,也太自以为是,私自策划了那一场绞杀,我已经把参与的人都处理掉了,津南,我已经替你们报仇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让我用下半生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雅恩听了嗤笑一声。 赵政充满敌意地扫他一眼,他倒没有再开口。 陆津南脸上露出厌烦的神情:“七十八条人命,一句对不起就行了?赵政你好大的脸,如果你真的有为我的族人讨回公道,为什么你的爷爷,当时的赵家家主能够寿终正寝?为什么你几个叔伯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赵家一点动荡都没有,直到今天还势力不减?”他已经很少说这么多的话,可是有些话他看着赵政一张理所当然的脸就不吐不快,一句句几乎咬牙切齿,“为什么你会不知道你所谓的宝贝儿子是别人的种,为什么你还兢兢业业替赵家卖命?赵政,你真的有用心查过吗?这就是你的替我报仇吗?赵政你真的令我感到恶心!” 赵政脸色一白,大受打击一般倒退了一步。 陆津南前进一步咄咄逼人:“好吧,我勉强信你被蒙在鼓里,可你的好家人因为厌恶我们族人的体质,赶尽杀绝,连你刚出世的儿子也要弄死,换了一个赵家种给你,把你当成傻子来愚弄,以前你是不知情,傻乎乎地替别人养儿子,现在你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做?” 他目光如同锥子一般扎在一脸苍白的赵煌脸上,似乎要把他给用目光凿烂,赵煌听傻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惊恐不安地喊赵政:“爸爸,我是你的儿子啊。” 赵政想起赵煌刚才说的话,不敢置信地问:“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前两天才知道的,爸爸,我是无辜的,我一直是无辜的啊!” “闭嘴!”赵政一张脸都狰狞了起来,感觉受到了深深的欺骗,家人,儿子,他一直以来的某些信念仿佛在崩塌,而原本想好的与爱人重逢之时,他会带着赵煌深情款款地对对方说,他好好带大了他们的孩子,从未有一天忘记过他,那样感人温暖的画面成了最可笑的笑话,反而变成了陆津南毫不留情的诘问和咄咄相逼,他头痛欲裂,几乎无法思考。 “津南,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陆津南的目光从厌烦变成了憎恶,像看着一堆垃圾一般恶心。 雅恩这时候终于说:“如果有谁想动我爱人的家人,又要害死我的孩子,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和他们同归于尽,是个男人都会这么做,可是赵先生,你似乎一点都不为自己差点被害死的亲生孩子心疼。” 别说心疼,连明显的愤怒都没有,有的只是被欺骗的不堪与震惊。 “你是谁?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话。”赵政终于注意到这个外国佬。 雅恩走到陆津南身边拥着他的肩膀:“我是能够和阿南并肩作战的人,他要我弄死谁我就弄死谁。” 陆津南看他一眼,并没有反驳,雅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赵政感觉双目都要被刺瞎,心中妒火滔天,强自忍耐,恳求道:“津南,我会重新彻查,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只是一时之间太过震惊了,我会让所有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陆津南已经不想理会他,雅恩挑眉问:“哦?你的父母也参与了,还是主使之一,你也会杀死他们?” “你给我闭嘴!” 当年赵政父母憎恨陆津南拐骗了自己的儿子,觉得陆津南就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连陆津南肚子里的孩子都厌恶得不行,要说赵家谁最想陆津南去死,赵政父母绝对是头一个,强烈的恨让他们煽动了家族里主要的人物,将长夷族存在的危害说得非常严重,这才一步步导致了赵家竟派出特种部队来对付陆津南带回来的族人们,又暗中成立了研究所来研究这个特殊的族群。 要说罪魁祸首,赵政的父母绝对算一个。 可是这么多年,赵政顶多就是和父母吵过、闹过,疏远了,那对老头老太可是至今都活得舒舒坦坦,赵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弑父弑母,甚至因为那是他的父母,他拒绝将他们想得太坏,用尽各种方法替他们开脱,其他长辈也是如此,反而只发作了一些只是听令行事的人。 这种避重就轻的报仇,实在令人心寒,也实在可笑。 陆津南看着眼前一脸痛苦的人,这么多年来心中的怨气仿佛消散了,那隐隐的期待更是被自己拍得丝毫不散。 他居然对这个人仍有期待。 他恨赵政,但心底深处也真心希望他确实是无辜的,因为太爱,他也想法设法地在自己心里给对方找理由。他的血海深仇主要也是奔着赵家当年的掌权者们去的,落在赵政身上并不多。可是这一刻,他突然醒悟,何必呢,这个人有什么值得他另眼相待的,就算他没有参与残害他的同胞,他对自己同胞的漠视也一点不比别人少。 那么多条人命,不为人知处隐蔽的研究,在他眼里好像能够一笔带过,随便弥补一下就能当作没有发生过。 这样的态度,跟亲手拿起屠刀有什么两样? 陆津南笑了,这是重逢之后第一次对赵政笑,赵政愣了一下,心里浮现极不好的预感。 陆津南的笑容很快隐去:“血债血偿,我说过要回来报仇,这一次我们到底谁弄死谁我们各凭本事,赵政,你既然姓赵,从今往后你就只是我的仇人,和所有赵家人都没有任何区别……还有萧然那,既然你从未认过他养过他,就不要妄想打扰他,带着你的宝贝儿子相亲相爱去吧。” …… 程萧然听到这里吐了一口气,恍然明白过来:“其实当年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族和赵家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海外那支想要回国,想要立世,必须先打倒赵家。” 在这样的大前提面前,无论是父子情还是爱情,都是没有意义,无足轻重的。 程萧然心想好在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原主,不然面对赵政肯定多少有点下不了手,血缘里的羁绊是很奇妙也很复杂的东西。 傅之卓大手握着他的,目光沉着坚定地说:“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你只需要放手去做就行。” 程萧然潇洒地拍拍他的肩膀:“没那么夸张,我其实没打算参与到复仇行动中,也没打算和赵家正面对上。”毕竟和族人没什么感情,虽然阵营天然一致,他一定会站在族人这边,但他也不是会为了这个就义无反顾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其实打击报复赵家都只是小事,最有力度的复仇,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让曾经肆意伤害我们的人只能仰望对吧?” 傅之卓微一挑眉,目光兴味:“你想做什么?” “其实长夷族即便到今时今日,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还是个异类,赵家当初敢下狠手,也正是基于这一点,要是他们把我们的秘密公之于众,不仅他们可能迎来理解,我们的处境反而要更加糟糕,这是长夷族的天然弱势,最强大有力的做法就是让世人接受我们长夷族的存在。” 傅之卓略一思忖:“你说的不错,你具体打算怎么做?” “具体么?”程萧然干干一笑,“这得从长计议,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去见恩恩吗?” 傅之卓目光立即火热起来,他早就等着了,都已经迫不及待了:“恩恩喜欢什么,我买点玩具给他?对了,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伯父伯母,总不能空手,他们有什么喜好?” 第85章 终于认亲 夏日炎炎,城市里走在马路上能把人给烤焦,但但山上依旧是绿茵如盖,清爽宜人。 一路开进樱花村,此刻这昔日的落魄山村已经是欣欣向荣,楼房齐整,屋瓦明亮,尤其因除了樱桃之外,村子里还另外栽种了许多的四时果蔬,大家跟着程家人致力将樱花村发展成一个果蔬粮食生产基地,大夏天里摘果运货的仍是没个停歇。 程萧然给傅之卓指路:“这种时候家里人都喜欢上山避暑,我们直接往大周山上开。” 傅之卓稳稳掌握着方向盘,把车子在乡间小路上也开得十分平稳,只是他眉目冷峻坚毅,内心却没有表面上这么平静,握着方向盘的手心甚至隐隐见汗。 就要见到他儿子了。 他从不知道,但已经长到一岁的儿子了。 大周山上非常凉快,各种果树大棚,有房屋错落其间,程家几房人现在都喜欢在山上过日子,既舒坦又方便管理,见到程萧然回来,他们简直激动坏了。 都是有看电视的,就算不知道新生系列的药到底掀起了多少风暴,但程萧然扬名了、与国争光了大家都懂,现在看着程萧然就好像看着一英雄似的。 程萧然好容易才摆脱他们,车子继续往后山的小别墅开,因为程萧然提前打过招呼,程父程母早就在门口频频张望了,不等车停下就迎上来。 “小二,我们看了那个电视了,好样的,你没给咱们老程家丢脸!”程父激动地满面红光,脚都看上去不瘸了,但等目光落到傅之卓脸上就有些僵硬了。 “伯父好。”傅之卓鞠躬到底,对他亲老子都没这么恭敬过,“我姓傅,名之卓,您叫我小傅或者阿卓就好,抱歉这么久才正式拜访。” 程父愣了愣,显然有些意外,无论是用自己的眼睛还是儿子提醒过,他都知道这人身份不简单,前年来做客的时候那周身的气度就让人打心底里有些发怵,所以即使知道这就是欺负了自己的乖儿子,还弄出一个小恩恩的罪魁祸首,心里恼恨得很,但也没想过对方能这么放下身段。 他多少有些无措。 程萧然笑着缓解气氛:“爸,你们见过的,他以前来咱们家做客过,你还夸他长得好呢,今天我就把他拐回家来了。” 程父瞪他一眼,当他人老眼花,不知道是谁拐谁啊? 他看看傅之卓叹了口气:“当时我就觉得你们两个,没想到……既然萧然把你带回来,你就肯定是过了他那一关,他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他能点头你肯定有可取之处,我就不说什么了,你们以后能好好过日子就行。” 程母悄悄扯了下他的袖子,他回过神来:“进来吧,外头热,你婶子熬了绿豆汤,用井水镇着的,喝一碗去去暑气。” 绿豆是自家田里新收上来的,熬汤的水是山泉水,前者是修复液温养大的,后者本身就掺了修复液,所以这绿豆汤别说味道美妙,喝进嘴里整个人都舒展开了一样,在夏日里简直是绝美享受。 程萧然喝得精神一震,左右看看:“恩恩在睡午觉?” “是啊,还有半个小时才醒,你们轻着点,别把他吵醒了。” 傅之卓早就心急如焚,汤也喝了,暑气也散了,哪里还能坐得住,程萧然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拉着他就上楼,推开房门,风就从阳台纱窗外穿堂吹拂过来,凉沁沁的,宽敞的婴儿床上,一个只穿着一件蓝色小背心,白嫩嫩、肉乎乎的小东西正仰躺着呼呼大睡。 他肚子上盖着条小被子,扎手扎脚地躺着,随着呼吸小肚子一起一伏,头歪向一边,一只套着绑着红绳的银镯子的小拳头抵在胖脸边,将红菱小嘴抵得微张,口水就从嘴角淌下一串,晶晶亮的,睡得像只小猪。 程萧然眼神瞬间柔软下来,悄步上前摸摸儿子光亮饱满的大脑门,又俯身亲了亲胖脸,幼儿特有的奶香味充盈了整个感官,叫人心痒痒的恨不得把这个软绵绵热乎乎的小东西狠狠抱进自己怀里。 他笑着回头:“快来看看你儿子。” 傅之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立在原地,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床上的小东西,好半晌才放松肌肉,一步步慢慢走过来,直勾勾地低头看着:“这、这就是恩恩?” 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吵醒了睡梦中的胖宝宝。 这傻不愣登的样子叫程萧然好生意外。 傅之卓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他看了半天,孩子睡得香甜又宁静,乌黑卷翘的睫毛搭在白嫩水润的皮肤上,简直像个小天使。 他僵着手,又有些遏制不住颤抖地学着程萧然的样子,把手贴到宝宝脸上,那柔软温热的触觉叫他心中一颤,仿佛有一种血脉相连的力量一直如同触电一般传递到心底,他一时间竟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会伤到这个一看就脆弱的不得了的小东西,只能收手,一转身紧紧抱住了程萧然。 程萧然一怔,任由他抱着,虽然这力道简直像是要把他的骨头给弄碎,让他怀疑他是不是在报复他的隐瞒之罪。 刚才那一瞬,他几乎看到男人素来深不见底的眼眸闪过莹润的水光,他大震之余心里也难免动容。 “萧然,萧然……”激动得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应该说什么,先前所有的预想和准备好的表现,在这一刻都碎得一塌糊涂,眼前这个是他的骨肉和他深爱的人,傅之卓满心充斥着一种无法言表的感激之情。 程萧然轻轻拍抚他的后背,温声安稳:“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被吓到了呢,怎么样?宝宝可爱吧?你喜欢吗?” 傅之卓渐渐放松下来,毕竟是见惯风雨的人,他松开程萧然,深深地看着宝宝,目光柔软得不可思议:“可爱,我很喜欢。”他道,“萧然,我能单独和宝宝待一会儿吗?” 程萧然知道他是没彻底冷静下来,他体谅也心虚,毕竟自己剥夺了那么多他和宝宝相处的时间,有今天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拍拍他的肩膀:“你在这坐会吧,顺便看着宝宝,小心别吵醒他,他睡不饱醒了可是要闹的。” 说完他就下楼了,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程父见他一个人下来有些吃惊也有心担心:“让他独自和宝宝在一起行吗?” 程萧然笑道:“爸,恩恩也是他的儿子。” “再是儿子,也是今天第一次见面。”程父也不是恶意猜度人,但傅之卓对他而言完全是个陌生人,他无法不担心傅之卓会不会对自己的宝贝孙子做出些不好的事情。 但既然程萧然如此笃定,他也稍稍放心点,叹口气目光不掩忧虑地看着程萧然:“你决定了,决定和那人过一辈子?” 程萧然勾起嘴角,脸上浮现一丝温柔:“能不能过一辈子还不能肯定,不过我想试一试。” 程父继续叹气:“他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家里……能同意?” 就算萧然能生,但毕竟是个男人,而且就因为是男人生子,一个不好就能惹来无数的麻烦、非议,甚至生命危险,如果他的伴侣靠不住,他和孩子可以说随时会有危险。 “爸你放心,他那么大个人了,手里也有人有权,他家里左右不了他。”程萧然目光闪亮,并未可以表现,但那股自信太过耀眼,“而且你儿子我也不是软柿子,他家里人想找我麻烦也要看是不是嫌命长。” 程父一想如今儿子的成就,也笑了。 “对了,你小叔昨天匆匆出去是怎么回事,不是去你那里吗?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程萧然有些犹豫,拿不准要不要告诉程父自己已经找到两个亲生父亲,而且那两人要彻底结算当年恩怨的事。 想想还是算了,事情到现在还没个定论,连程萧然自己也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进展,现在说出来也不过白白让父母跟着担心。 说起来,虽然也是半道父子,但在程父这他感受到了真正的父爱,在他面前他尤其轻松自在,包括程母给他的温暖体贴,也都是无论赵政还是程述年都不能带给他的,他不想失去现在的父母,连让他们担心都舍不得。 安抚完程父,程萧然看看时间又上楼去,只是没想到傅之卓没在房间里,反而挨着门在抽烟。 是手里捏着烟没抽,程萧然见他眼眶都破天荒地微微泛红,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推门进去看了看,宝宝还睡得好好的,他关上门不解地问,“你是怎么了?” 傅之卓抬头看了看他,眼里满是程萧然陌生的情绪,像浓稠的夜色,他徐徐开口,声音因为压抑而有些低哑:“萧然,我很开心。”开心得都要疯了,从来都不知道有一个儿子的感觉竟然是这样,而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有了一个儿子,而是因为这个儿子还是眼前这个人给他生的。 “可是同样,我也很生气。” 程萧然睁大眼睛。 “我心中理解你,真的,你的隐瞒也好,你的欺骗也好,我非常理解,甚至还挺欣赏,你有这么强的警惕心和自保意识,我很欣慰,但我看到恩恩的时候,依然很生气。”傅之卓冷静地剖开自己的内心,头一回把他的感受那么清晰直白地摊开来,曝光在阳光之下,在爱人震惊的目光下,这种行为本来应该比杀了他更难受,但这会儿他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诉说,“萧然,我其实没有那么冷静,只要想起你曾经那么不信任我,不信任到连我们孩子的存在都不让我知道,明明距离这么近,却要死死瞒着我,每每看着我的时候不动声色,心里不知道在怎么猜疑,我就觉得自己要发疯。” 如果不说出来,他恐怕都要忍不住做些什么来发泄这股疯狂了,他不想争执吵闹,不愿意伤到自己的爱人和孩子,理智也告诉他要冷静,但情绪上,真的无法平复。 心上人的猜疑,错失的那么多的好时光,太过强烈的遗憾和后悔,拼命压制但仍然冒出一丝的怨怼。他也是人,终究没有“善解人意”到什么都能够承受下去。 程萧然无言以对,甚至有些不敢对上傅之卓的眼睛,因为傅之卓的不计较,他把这件事都给忘了。 试想,换做是他,如果被这么欺骗……会抓狂,会气疯吧? “对不起……,要不,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 傅之卓眼中隐隐流露出一丝痛色,转瞬消失,抬起大手揉了揉程萧然看起来有些沮丧的脑袋,动作很亲昵,表情却很冷,板着一张脸,声音冰冷又坚定:“我很生气,从今天起,我要跟你冷战。” 第86章 冷战 程萧然目瞪口呆地望着傅之卓,几乎怀疑自己听到的话。 冷战? 他没听错吧? 但傅之卓绷着脸,眉眼冷峻,眼神幽深坚决,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你、你认真的?” 傅之卓没说话,甚至不理会程萧然震惊的反应,只冷淡地扫他一眼就转身进屋了,当着他的面关上门,用行动清楚地表达他的决心。 程萧然:“……” 程萧然呆滞了半晌,神情反复变化,最后低低地闷笑了起来。 在他眼中傅之卓一直是成熟的,理性的,睿智而隐忍,他享受着对方的体贴和包容,又大概因为近来他任他予取予求,事事顺从过了头,程萧然都有些理所当然了起来。 想着他会一直理解万岁下去,想着就算他心中有气大约也会隐忍不发,时间久了也就慢慢平复了,就算他真的为自己的隐瞒而发火,程萧然潜意识里也觉得大不了自己好好赔礼道歉,实在不行两人一拍两散就是。 这就是他做好的应对措施,其实细究起来,自己一直抱有消极心理吧,从未真正站在对方的角度体谅他,忽略了这个男人其实也有脾气,也会闹情绪。 程萧然渐渐敛了笑,眼神复杂地望着门板,旋即又忍不住好笑,男人的反应也实在出乎他的预料,居然说出我要跟你冷战这种话来,冷战还要先宣告一下吗?又不是小孩子之间玩绝交,要大声喊一句“我不跟你玩了”。 大概是打心底认同这个男人了,他眼角眉梢的冷酷就变成了倔强,语气的僵直变成了郁闷,转身关门的举动都透着股孩子气,程萧然心底生出一股怜惜和愧疚,心想这次自己真的做过了。 可是伴侣和自己冷战了该怎么做挽回?道歉?讨好?程萧然夹紧眉毛开始琢磨方案,嘴上先服软:“那个,这事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你先消消气,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以后再好好聊好吧。” 他不敢多说,傅之卓虽然冷静克制还有点孩子气,但他能感觉到他情绪就在失控的边缘,一点都不敢在这时候刺激他。 傅之卓虽然坐回到床边,但目光一直注意着门底下,看着那里一道阴影停留了片刻,听了他讨好的话他眉头微松,然后听到他脚步声也渐渐远去,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眼中的血丝渐渐消退,只余淡淡无奈。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恩恩熟睡的胖脸,目光眷恋:“小宝贝,你说我是不是太冲动了,我才把你爸爸追到手,又是咱们一家三口刚相认的关键时候,哪能发脾气?” 可是他就是不愿意控制自己,确实凭他强大的自制力可以强行压下心中的负面情绪,若无其事地继续扮演深情恋人、可靠父亲的角色,但心中的苦涩与愤怒跟喷涌出来一样,就算暂时压下去,也总会有爆发的一天,他了解自己,眼里容不下沙子,到那时只会更不好收拾。 他不想抱着愤恨猜忌去面对程萧然,那会让他感觉自己像戴了一层虚假的面具,程萧然能够欺骗他、试探他,他却做不到用同样的手段回应,这大概就是先爱上的悲哀。 宝宝的肌肤滑嫩,模样精致,全身散发着柔软而又温暖的奶香味,傅之卓越看越爱,忍不住亲了又亲,心都化开了,满腔郁气倒是散开不少:“爸爸的宝贝,你爸爸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嘤!”忽地一声,像是在抗议他的乱亲,傅之卓赶紧退开,就见宝宝有些烦躁地转转脖子,摇摇手臂,小身子一扭就把屁股朝着他,傅之卓屏息等待着,见他又睡了过去,没有要醒的迹象,长长松了口气,小心地替他掖了掖被子,再也不敢骚扰他了。 在傅之卓生平第一次享受父子相守的美好时光时,首都却闹开了。 昨天赵政在交流会后知道了一切真相后他就几乎要疯了,傅之卓担心他跑来打扰他的认亲大计,就堵死了他来山城的路,还和陆津南谈了两句,倒没多说,只是提醒他对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萧然不可能有多少感情,如果不想引起他反感,暂时先不要打扰他的生活。 “至少也要处理完你和赵政的事情,不说如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萧然,你和赵政的举动今天已经引起足够多的关注,决不能再轻举妄动,就说萧然如今的家人都是普通老百姓,你们拉拉扯扯地过去认儿子,恐怕会给他们带去困扰。”一旦给程萧然的家人带去困扰,还想让程萧然有什么好感? 傅之卓一句话就让陆津南打消了跟着傅之卓程萧然一起去看自己孙子和儿子现今家人的打算,对同样说出想要见见儿子的话的赵政,他半点不客气地嘲弄:“先把你的假儿子解决了吧,赵家上下都是要那孩子命的人,你就这么跑过去也不怕给他带去灾祸?” 赵煌虽然被程萧然催眠过,但两人摊牌的时候并没有避着他,于是赵煌再一次知道了有男人生子这回事,陆津南看他的眼神格外危险,如同看着一个死人,赵政的目光也冰冷起来。 以前有多宠爱,知道了真相之后就有多恨,可毕竟是自己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孩子,赵政的眼神又变得复杂。 阿洪假笑了两声,说赵煌和杜哲这些知道内情的人他得看管起来,免得泄密,赵政到没有阻拦,他冷静下来前前后后仔细想了想,对陆津南郑重承诺:“当年的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陆津南对他只剩下憎恶,但为了儿子还是坐下来和他心平气和地谈了谈,互相补充对当年了解的一切,然后赵政回到赵家,从赵煌身边下手,发动一切力量,很快就找到了他那位孪生弟弟的线索。 第87章 敌人 赵家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家族。 因为悠久,所以守旧。 守旧到有很多迂腐乃至于迷信的规矩。 比如他们艰辛双生子是不详,所以当出赵政和他弟弟一同从娘胎里出生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心底将其中一个判了死刑,其中甚至包括赵政的亲生父亲。 当然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不处理双生子中任何一个,但这两个孩子都将遭到赵家的厌弃,本该作为长子嫡孙被赋予众望的所在,将会成为弃子,被剥夺继承权。 这是赵政父亲这一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所以双生子中晚出生的、体质较弱的弟弟被舍弃了。 不过赵政的母亲当时还没被赵家同化太多,她痛惜自己的儿子,加上娘家也有势力,就将这个本该被彻底送走、断绝和赵家一切联系的次子偷偷养了起来。 赵政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直到今时今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一个孪生弟弟。 作为妥妥的家族继承人,他从小不说万千宠爱长大,但也是予取予求的,他的人生太顺利,除了不想被规划人生的叛逆然后跑去当兵,以致于有一段时间经济来源被切断之外,他根本没有受过挫折,所以当年和陆津南相爱的时候,他也理所当然地以为家族会同意他们的婚事。 虽然男男结婚有些惊世骇俗,但最大的阻碍——没有继承人这一点都解决了,他的爱人肚子里有他的儿子呢,所以他根本不认为有谁会反对,在家里让他们回去举行隆重的婚礼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怀疑有一个惊天阴谋在等着他们。 所以他在快乐地准备着婚礼的时候,他的家人将跟着陆津南回国的族人的底细摸得透透的,在他心急如焚地在医院里等着陆津南生产的时候,其实外面已经闹翻天。 陆津南的族人被当作犯罪团伙给缴了的时候,他还抱着刚出生的儿子乐得跟傻子一样。 什么都没有察觉。 幸福地睡过去。 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搬到隔壁病房,身边的人说是为了让他能够好好休息,他也没有怀疑什么,屁颠颠跑到陆津南的病房,继续守着,然后陆津南醒来,他抱着孩子让他看。 陆津南脸色大变得简直没有道理,翻来覆去地检查宝宝,然后双眼赤红地问他他的孩子在哪里。 赵政懵了,抱着怀里的孩子:“宝宝不是在这吗?” 他那时根本不知道,他是被人弄晕的,而就在他昏睡的过程中,他的亲生骨肉已经被人掉包,他怀里抱着的成了他胞弟的儿子。 双胞胎的血缘太近,侄子的遗传物质等于有一半和他一样,长相上自然也和他相似,血脉带来的天然亲切感让他根本怀疑不了什么,加上婴儿长得都像,他狂喜之下根本分辨不出孩子被调换了,于是他就这样傻乎乎的,把别人的孩子当成宝养了二十多年,却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刚出生就险些被杀死,被抱着逃亡,在一个落后的山村里病歪歪地长大,几次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真是太蠢了。 赵政整理了前前后后的线索,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沉默良久,然后捂着脸癫狂地笑了起来。 怎么就这么蠢,怎么就这么天真? 那么看重名声的赵家,怎么可能在二十年前那么敏感的时代,让他和一个男人结婚? 那么苛刻守旧的家族,怎么可能会要一个男人生的继承人? 在他们同意他回国办婚礼,却硬要把日期定在陆津南生产之后,而且举行婚礼的消息也一直死死瞒着,不对外界公布的时候,他就应该警醒了啊。 可是他的人生太顺了,心智太嫩了,他毫无察觉地走进了家族设的圈套,如他们设想的那样,和陆津南争执、决裂,养大了不是他的儿子但堂堂正正是赵家血脉的赵煌,还如所有人所愿的老老实实往上爬,撑起赵家的门楣。 赵政嘶吼一声掀翻了沉重的书桌,把书房里所有的摆设都砸了,然后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巨兽,剧烈而低沉的喘息,整个房间里都只剩下他压抑的喘息声。 秘书战战兢兢地进来:“人带来了,要见吗?” 赵政慢慢直起身,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黑洞,阴鸷而暴戾:“见?当然是要见的。” 然后赵政第一次见到了那个胞弟。 赵故有一张和赵政一模一样的脸,如果不是那张脸上的神情太过玩世不恭和嘲讽,赵政简直觉得自己在照镜子。 “我还以为我见到你的时候,是你已经躺在棺材里,而我取代了你的身份。”赵故显然是被人用暴力手段带回来的,身上有不少伤,眼角肿了,嘴角破了,手腕被铐住,衣襟上还有不少血迹,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没戏唱了,所以格外的光棍。 赵政看着他没说话,秘书将几张纸给他:“飞机上给他做过简单的审讯,这是他的供词。” 赵政翻看着。 赵故攀扯了很多人,几乎所有赵政尊敬的长辈都参与了当年的事,尤其是他的父母,更是从头到尾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赵故嘿嘿地笑:“你想翻旧帐,想报复啊,那就把赵家上下全给杀了吧。当年老头子,哦,就是你老子找到我的时候我其实也没想掺和的,我过得好着呢,可是想想又不甘心,明明是一起出生的,凭什么你就是赵家的太子爷,我就是见不到光的多余的那个?让你养我的儿子也挺好,反正我儿子多,不差这一个,万一到最后你都没察觉,赵家就是我儿子的,那我不是赚翻了?哈哈!” 赵故张狂地笑,看起来又疯癫又无所在乎,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在滴血,怎么可能无所谓呢,从儿子被抱给赵政开始他的野心就膨胀了,他策划了多少年,小心翼翼地等着,为赵煌掩护着,拉拢自己的人马,就是为了弄死赵政让自己入主赵家,赵政当了赵家几十年的太子爷和掌舵人,轮也该轮到他了。 但这一切全都毁了! 他怨毒地盯着赵政:“我的好哥哥,你赢了,赵家是你的了!哦,我忘了,哥哥你是一个情种,当年就为了一个男人要放弃继承权,可是到头来,你还是没留住那个男人,反而还白白给我养大了儿子,为赵家当年做马了几十年,想想我都挺同情你的……” 赵政忽然走上前,一脚把他踹翻在地,用坚硬的皮鞋碾压他的右手,赵故冷汗滚滚落下,却硬气地不开口求饶。 赵政听着那骨头被碾碎的声音,眼里嗜血一片:“就是这只手差点闷死我的儿子?” 他狠狠用力,皮鞋地下渗出浓稠的鲜血,赵故惨叫一声痛晕了过去,赵政移开脚,赵故的手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软趴趴地贴在地面上,赵政道:“把他另一只手也给我废了。”就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迎着光的身躯仿佛满溢血光。 赵家倒大霉了! 首都所有消息灵通的人都得到了这个消息,赵家在重要位置上的人都被撸了下来,赵家在外面的人都匆匆赶回来,尤其几个已经退休的几个老人都被惊动了。 退休在国外的赵老爷子也赶了回来,虽然赵政是赵家主,但赵家真正的族长还是这位老爷子,也就是赵政的爷爷,他弄清楚是当年的事情败露,如今赵政报复之后,大皱眉头,没有立即去见赵政,而是动用人脉先稳住局面,做出赵家上下鸡飞狗跳是因为他身体有恙,可能大限将至的假象。 然后他让人把赵政找来,祖孙俩谈了一整夜。 第二日,赵政就去找了陆津南,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赵家会从顶级世家退下来,重要职务上也不会再有赵家的人,从此赵家淡出权势圈,淡出所有人的视线。” 陆津南抬头定定看他半晌,扯了扯嘴角:“这就是你的交代?” 赵政脸上有些憔悴:“赵家旗下的产业有一半补偿给你和萧然……” “你觉得我会差这些?” 赵政抿着嘴说不出话,他也觉得很羞愧,可是他还能怎么办?难道真的把赵家人一个个杀了来还债?虽然他确实有过那种暴戾的念头,但看看老爷子一头白发,父亲病弱瘦削,母亲哭得一塌糊涂,口口声声说是为他着想,他还能怎么办? 那些是他的血亲啊。 他可以对赵故毫不留情,但对赵老爷子他们,即便心里也恨他们,但无论如何也下不了狠手。 他哑声说:“当年的主谋我会把他交给你,我的父母愿意向你道歉,最后我会辞去一切职务……” 陆津南站起来,看也不看他就往外走。 赵政急了,快步拦住他:“津南,你给句话啊。” “你要什么话?”陆津南按了按眉头,“一把年纪了,我也不想跟你吵,也没有必要,你爱怎么做怎么做去,但我告诉你,我们要的不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羔羊,也不是轻飘飘两句道歉,你辞职不辞职,赵家落败不落败都与我无关,我要的是血债血偿!” 赵政浑身一震,压抑又艰涩地说:“让步到这个份上,赵家已经做到了极限,津南,你不明白赵家有多少能量,我能控制的能量都只是赵家的冰山一角,和赵家作对没有任何好处,你不是想带族人回国发展吗?赵家能提供资源,相反和赵家死磕你们什么也得不到,反而会损失惨重。” 陆津南睁开眼睛讽刺又憎恨地看着他:“让步,原来你觉得这是让步,那么我死去的七十八位族人都白死了吗?这就是你们赎罪的态度?” 害死了,而且是有密谋地害死了那么多人,竟然一点愧疚都没有,赵家人这么认为也就算了,陆津南怎么能也是这种态度? 陆津南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 “我让你先去处理,不是依赖你的手段,而是给你一个机会,毕竟你是萧然生理学上的父亲之一,当年又似乎确实是无辜的,我不能把你和赵家人混为一谈。事实证明,你曾经也许是无辜的,但今天,你选择和赵家站在一起。” 陆津南扯开一抹弧度,仿佛如释重负:“你选择了赵家就是选择与我为敌,多谢你向我证明你现在和赵家人没有任何区别,以后我不用听你所谓的解释,不用体谅你当年也被蒙在鼓里,更不用顾虑你是我孩子父亲的身份,我们的关系就只剩下一个,那就是敌人。” 第88章 和好 陆津南说完这些话,一刻都不能忍受和赵政呆在同一个空间,决然地扬长而去。 赵政呆呆的,记忆中的陆津南温润如玉,永远是不疾不徐宽和优雅,他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坐在午后的紫藤架下沐浴暖阳款款微笑的青年,那双大海般广阔沉静的眼眸似乎能够包容世间一切。 可是刚才他面对的陆津南,却是满眼冰寒,咄咄逼人,眉峰视线好像锋利的刀子般一刀刀地割过来,毫不留情地割碎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虚伪和侥幸。 赵政忽然心生恐慌,如果他变了,他还能回到自己身边吗? 陆津南压着火气上车,关车门的动作都比平时用力。 驾驶座上的雅恩笑吟吟地看看他:“没有达成意见统一?喝一口饮料,你们国家的绿茶,据说平心静气有作用。” 陆津南拿着手里的康师傅绿茶无语,平心静气可不是说这个。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车外车水马龙,沉默了许久才说:“他变了。” 他一直记恨赵政,不惮于把他往最坏的方向想,但发现他当年是无辜的之后,心里不能不说一块大石落地,并且生起了一丝窃喜和期待。 当年和赵政一起经历了许多,两人之间的感情浓烈纯粹,他们曾经是可以为彼此去死的人,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心中的灰烬就能够借风重燃。 然而赵政给了他那么一个答案。 雅恩目光深沉炽烈地看着他的侧颜,语气却很轻快:“也许是你们的想法、观念从来都不一样,只不过你以前没有发现。” 陆津南沉默片刻,忽然说:“其实想想,当年我们可以很轻易地解除误会,但当时我的族人们要么死,要么就下落不明,我都疯了,满心只想和赵家人拼个你死我活,那些人还摆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嘴脸,以我身体虚弱为借口想把我关起来,那么拙劣的演技,他却信了,我就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了。” 他嘲讽地笑,眼神阴暗,在那时的他眼中,赵家上下都是他的仇人,和赵家步调一致的赵政自然就是帮凶,他歇斯底里,赵政却只会压着他让他休养,给他打镇定剂,说一些毫无意义的让他冷静的话,最后他倒确实冷静下来了,拿赵煌作威胁从赵家那个牢笼逃出来。 雅恩拍拍他的手,毫无压力地说赵政的坏话:“他当时也许真的不知情,也可以理解想先把你稳住再去调查真相的心思,但我说句真心话,如果他真的把你和孩子当作他最亲近的人,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你们这边,至少会第一时间带你离开赵家人的势力范围。” 无论赵家是不是凶手,只要他们有一丝一毫伤害到爱人的可能就要严加防范,爱一个人难道不是该把所有危险苗头都提前掐死吗?赵政却做不到这一点,单单这一点就让雅恩非常鄙视,更可笑的是,自己的孩子被掉包赵政都察觉不出来,怀里抱着的变成了另外一个竟然都看不出来,赵政他是瞎子吗? 陆津南静了静,慢慢地说:“你说得对。” 他神色一松,似乎长久以来一直执着的东西终于放下,向后靠去,整个人陷入座椅的阴影,疲惫地闭上眼睛。 程萧然还在和傅之卓冷战,应该说是傅之卓单方面挑起的冷战还在继续。 他赖在别墅里不肯走,就算有公务,要么是把文件弄到别墅里处理,要么就是电话、视频会议,一切不重要的事情都被他推掉,空出大量的时间和宝宝相处。 大约是父子天性,恩恩对这位才现身的爸爸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所有的玩具都扔在一边,就抱着傅之卓送他的玩具,喜欢赖在傅之卓怀里,喜欢仰着头张着嘴和他啊啊啊地说外星文,睡觉了都要他抱着。 程萧然眼睛都红了,暗骂小东西喜新厌旧。 可他不得不凑上前讨好这个小东西,因为只有在宝宝面前,傅之卓才不会给他冷脸看,话也多少能应上两句,而离开了宝宝和程父等人的视线,那真叫一个冷,完全把程萧然当空气看的。 “傅先生,罪犯都能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何况我这是情有可原,你不是把我判死刑吧?”程萧然终于忍不住把人给堵了,姿态放得可低,桃花眼一闪一闪都是讨好,“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家长情感不睦对下一代影响很大的。” 傅之卓披着浴袍踩着拖鞋,头发还湿的,明明应该有些狼狈,但那样子比程萧然这个堵人的还悠闲自得,他淡淡一扫,转身就要从另一个方向走。 程萧然立即把那条路给拦了,然后手臂一撑,落在傅之卓的身体两侧。 其实更想更为霸道地落在他脸旁边,可惜没那么高。 “傅先生,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呗。” “我没怪你。”大冰山终于说话了。 程萧然赶紧说:“可是你在生气。” “所以我需要时间消气。”冰山叹气,“你不用理我,我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胡说,我要真不理你,你该更生气了。 程萧然双手十指交叉放在下巴初做祈求状,眨巴眼:“现在气消一点没有?” 傅之卓:“……” 程萧然咬咬牙,拽住他衣领把他扯下来,在他嘴角亲了一口,然后望着他的眼睛:“现在呢?” 傅之卓似乎在忍耐什么,最终没忍耐住,剑眉一扬,硬朗冷峻的面容一瞬间狞狠起来,握住程萧然的肩膀将他压在墙上就狠狠吻下去。 所有的郁闷、愤怒、委屈都发狠地倾泻出来,最后把程萧然的嘴唇都咬破了,他最后喘息了半晌,拇指擦过他唇上的血迹叹息,喑哑道:“本来不想伤害你的,你何苦一再来撩拨我?” 真发起狠来,他怕自己会毫无理智地把他拆吃入腹。 程萧然笑意盈盈:“气消了?” 傅之卓无奈地叹道:“能不消吗?”他拥紧怀里的人,“你这样讨好我,哄我,我很开心,再多的气也没了。” 冷战之后小家伙的忐忑、焦急、不安、过意不去,甚至偶尔的失魂落魄他都看在眼里,如果不是喜欢,他又怎么会这么紧张自己?那么高傲故我的人,又怎么能做到低声下气?傅之卓其实早就气消了,他从头到尾纠结的,也不过是小家伙的冷漠和不在意自己,现在这些都没了,他的小家伙心里已经有他了。 程萧然鼻翼充满了男人沐浴过后沐浴露混合着阳刚体味的清爽气味,整个人都很放松很踏实,但还执着地问:“真的不生气了,我隐瞒恩恩的事就这么翻篇了?” 傅之卓隐约猜到他想说什么,但也只能点头:“不生气了,翻篇了。” 话音刚落就毫不留情地推开,程萧然脸上的谄媚讨好消失无踪,眯了下眼,淡淡点头:“既然这样,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做饭呢。”他拍拍傅之卓的脸,“乖。” 傅之卓咬牙,果然就不该这么快“气消”,要不是舍不得他日日焦急地围着自己打转,他才不……然而撇开这件事,他可没忘这人小小年纪就给自己生了孩子,为此吃了不少苦,而自己还在追求他的阶段——这人还没答应嫁给自己呢。 他长叹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高高翘起的某处,苦笑着摇摇头。 两人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冷战,又莫名其妙地和好,反反复复也算是情侣之间的情趣了,唯一的变化就是以前傅之卓独自扮演付出的角色,完全是被动的一方,处于下风,而现在程萧然也开始特别关心傅之卓,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而这时,陆津南也终于按捺不住,向程萧然提出了见一见宝宝的要求。 程萧然对陆津南并不讨厌,反而还挺同情,听傅之卓说陆津南和赵政彻底闹掰,再无一丝一毫的可能,他心里对陆津南就变成了欣赏,这么果决利落的做法还真是令人生喜,他要重新和赵政相亲相爱,那他就当自己的亲爸只有程父一个了。 而陆津南的来意他也很清楚,除了看望他,看望恩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族人要和赵家全面开战了,他自然要把程萧然这边安排好。 程萧然见了陆津南,开门见山地问:“你们想要怎么对付赵家。” 他用的是“你们”,陆津南眸光微暗,若无其事地道,“赵家家大业大,违纪违法的子孙不少。” 程萧然摇了摇头:“这个办法我试过,顶多给他们添添堵,况且世上是我们为异类的不知他们一家,我们弄死一个赵家,还能出现一个方家,一个陈家,所以让族人回归祖国,好好发展安居乐业,我们得干一场大的。” 陆津南目光灼灼:“什么大的?” 程萧然低头轻轻笑了,眼神中却满是笃定,还有一丝丝狠辣:“世人不是因为男人生子特别少,才将我们视作怪物,视作残缺品,要处置而后快吗?但还有一句话叫做法不责众,如果男人生子成为风气,成为社会上普遍的现象,你觉得还有人会针对我们长夷族吗?” 第89章 爱护 陆津南倒抽一口凉气,惊愕地瞪着程萧然。 自己的孩子愿意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和自己交谈,他心里既激动又有些无措,可谓感慨万千,言谈之前他的视线就没从程萧然身上离开过,但此刻他因为太过震惊,那种复杂情绪一下子跑光,像听到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过陆津南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瞬息之间他就镇定了下来,手紧紧握了起来低下头急急思索程萧然这句话的含义。 半晌他才有些艰难地说:“男人生子成为普遍现象,你……能够做到?” “用些药不是不可能的,我脑海里已经有了初步的设想,不过要实践出来恐怕还要好些年。”程萧然轻松地说,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也没有想要改变整个人类社会的框架一样。 且不说这个世界男人生子、腹腔怀孕就有理论依据,就算在程萧然原来的世界,所谓的性别分类基本也是根据腺体,Omega怀孕,说白了靠的就是激素,身体构造反而是次要的。 想起自己被割了腺体之后就迅速流掉的那个孩子,程萧然眼神微暗,如果能够制出药物,让男人的身体保持在适宜怀孕的状态,然后再结合一些手术,譬如人造子宫,或是孕囊植入之类,男人怀孕生子绝不是不能实现。 陆津南快速思考着,然后冷静地说:“这个项目一旦风声走漏,将会遭受各方面的打压。” “可我们也会得到很多支持,科研狂人,同性恋者。”程萧然道,“我这边有傅之卓支持,你说服族人给我提供支援,我们完全可以隐秘研究,一旦成功,立即找志愿者投入实践,难道反对派还能把已经怀孕的人拉去坐牢,或是把已经出生的孩子人道毁灭吗?” 程萧然道:“最初几年艰难是一定的,但只要有技术,就一定有市场,慢慢地,哪怕十万人里面就一个男人来找我们,我们就算成功了。” 到那时,长夷族就不再是独一无二的异类,四海之内皆有“同胞”,哪怕还有如赵家这类极端的要对付他们,也扯不上什么大旗了。 陆津南按了按因为激荡而跳得急促到有些发疼的心脏,目光复杂地看着程萧然:“你的心很大。” 千百年来,族人们都在为生存和繁衍而费尽心思,可基本就是想着怎么伪装自己,怎么掩饰特殊的体质,从来没有人想过要改变世界,将世人与自己同化。 “这是一个能够撼动世界的想法,会造成无数我们现在甚至想象不到的变革。”陆津南喃喃道,目光却越来越亮,一直以来沉郁死寂的男人,此刻仿佛在发光。 经历过星际时代,一个帝国就有几十个星域的程萧然并不认为改变一颗星球的繁衍方式算什么,他如今基本和本土地球人没有两样,但眼界和胆量到底不同。他道:“很荣幸,我们将亲手推动这一进程。” 陆津南很快冷静下来:“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傅之卓能同意吗,确定他会完全站在我们这边?”他都没察觉自己的语气已经不是一个父亲对刚刚相认的儿子的语气,而是平等同辈的口吻,甚至还带上了征询意味。 “傅之卓那不是问题。”那男人对恩恩的存在只有欢喜,没有丝毫难以接受的,心大得很。程萧然算是弄清楚了,傅之卓本身就是离经叛道的,对无关人员就冷心冷肺的性格也不可能让他去顾忌别人,而以他对自己的包容来看,只要自己不去炸飞机,就算把天捅破了他也奉陪。 “至于族人那,目前我需要一些人让我弄清楚我们生理上和普通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程萧然想了想,“还有你们那秘药能不能给我一些,我要弄清楚成分。”那秘药用了可以提高怀孕几率,可以保胎,还可以改善新生儿体质,大大降低死亡率,实在是有意思,程萧然想这次恐怕不是碧冰藻这个外来物种的基因能够解决的了,好在他搞药物研究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上辈子虽然并不专攻药物,但在这方面也堪称专业了。 陆津南忽然面露为难,程萧然问:“怎么了?那秘药不能给我?” “不是。”陆津南说,“我能拿到,但我需要正式的企划书,或者说更为详尽的书面文件。” “行。”程萧然忽然说,“要去看看恩恩吗?” 陆津南惊了一下,然后就结巴了:“可、可以吗?” “不可以的话我也不会和你说这么久的话了。”程萧然笑着带陆津南去看了恩恩,两人又说了会陆津南才告辞,离开时是傅之卓送他走的。 陆津南又是恍惚又是兴奋,半晌才平复下来,他一脸复杂地回头看着果树繁茂的大周山,这个儿子完全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甚至和调查到的资料里显示的也很不像,一见面就说这些,仿佛是非常亲近他,但陆津南却隐隐觉得,对方与其说是亲近,不如说是把他当成了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 程萧然的眼神很温和,却并无见到亲人该有的温情;他一直在笑,但笑容更像他的面具。 这个儿子心硬如铁。 他看着气度非凡高大挺拔的傅之卓,知道这人让儿子吃了不少苦头,心里也是存了挑剔不满的,但此刻却唯有庆幸,能够让萧然带回家,这人一定得到了萧然的认可,儿子身边有这么一个优秀且一心一意的人守着,是一件幸事。 他道:“好好对他。” “陆先生放心,萧然是我最重要的人,胜过我的生命。”傅之卓无意对外人宣誓,一笔带过之后反而是道,“萧然其实很在意你,但他性子有些冷淡,不太容易和不熟悉的人亲近,陆先生请不要介怀。” 陆津南倒是来了兴趣,看着这个面容俊美成就非凡的男人,和自己没有相差多大,身份地位又特殊,若没有萧然这层关系在,他们必然是要同辈相交的:“你希望我和萧然尽快培养父子之情?” “我希望萧然拥有尽可能完美的一切。”包括亲生父亲的关爱。 第90章 远虑 和傅之卓交谈之后,陆津南对儿子的未来更放心了,但同时心中是难以言表的失落。 儿子身边已经有爱护他的家人,重情义的爱人,本身又有足够的成就,他过得很好,好到生命中似乎完全不需要自己这个迟到二十多年的父亲的参与。 这个儿子,他没有照顾过,往后恐怕也照顾不上了。 还是雅恩安慰他,至少他们现在还能一起做好那个能够改变人类历史的巨大工程,一起为族人的生存发展努力,这比起黏糊糊地凑在一起你喊我老爸我叫你宝贝更有意义,陆津南才化失落为动力,连赵家都顾不上,立即出国联系族人去了。 赵政还眼巴巴地等着陆津南再来找他算账呢,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想清楚了,赵家除了最亲的几个亲人之外,其他人他根本谈不上多少在乎,既然陆津南不满意他先前交出的答案,那他就做到让他满意。前二十年,他受了家族蒙骗,已经负了津南一次,这一次他将毫无保留地站在津南身后。 然而他却得到消息他心心念念的人再一次干脆利落地出国了,说好了要报仇,说好了要死磕到底呢,赵政好像蓄足了劲却一拳头打在空气里,憋得他差点内伤。不过他也没那么多时间伤怀了,他对赵家的一通报复让很多人猝不及防之下纷纷落马,这让他在赵家树立了很多敌人,等他缓过劲来他已经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某一天醒来,他被告知赵故不见了,紧接着,他的叔叔伯伯就把赵故架出来,用双生子不能继承家业的古训,意图剥夺他在赵家的继承权,分割他的权利。 赵家陷入了轰轰烈烈的家产争夺战之中,已经退休的老辈们纷纷重出江湖,小辈们拼得你死我活,不用外人插手就斗得够欢乐。 远在山里享受天伦之乐的某人拿到赵家实时动向轻蔑一笑,这种背靠家族,因为家族而得到,但随时也能因为家族而失去的一切最靠不住,像赵家这样的顶级家族,传承又足够悠久,内里不知道有多少龌龊,他甚至不用自己出手,让人在旁边煽风点火、扶持几个人,就能搅得他们翻天覆地自顾不暇。 “啊啊!”一个小东西摇摇晃晃地扑了过来,傅之卓连忙抬手一接,将香香软软的小身体接在怀里。 “啊!”小东西扬起肥肥短短的胳膊,两只小手里各攥着一团黄色,那是几朵被捏得糊烂的南瓜花,小东西还献宝一样地一个劲地往傅之卓眼前举。 “恩恩要把这花送给爸爸?”傅之卓笑着摊开手,让宝宝把这些变形的小花放在他手心,“谢谢。”“啊啊!”宝宝兴奋地挥舞着手,扭着小身子从傅之卓怀里挣出来,似乎要再去给他采花。 “恩恩!”程萧然从后面追过来,瞪着宝宝,“你怎么又乱拿东西?这次还偷了南瓜花,不是告诉你不能拿吗?这是咱们晚上的菜知不知道?” 他一脸凶相,宝宝却一点也不怕他,咧着一口稀稀拉拉的小白牙笑得直流口水。 傅之卓为儿子辩解:“他就是喜欢这些鲜艳的东西,少几朵花晚上我少吃几口就行了。” 程萧然白了他一眼,掏出手帕要给宝宝擦手:“你就维护他吧,左右他是给你献殷勤……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你才照顾他几天,有点好东西都想给你送来,我放在篮子里控水的南瓜花一不留神就被他抓光了,还一路走一路掉,我说他干嘛呢,原来是给你献宝。” 说来也奇怪,宝宝现在已经有点懂事了,往日除了程萧然,和爷爷奶奶都没有太亲近,偏偏傅之卓一来就得了他的喜欢,从早到晚地黏着,程萧然吃醋吃得整个人都冒酸味了。 宝宝扭着身体不肯给他擦,咯咯笑着就往傅之卓怀里扑去,那两手一撑一抓,傅之卓昂贵的高订白衬衫立时多了几块皱巴巴的黄印。 程萧然嗤笑一声,把手帕扔给傅之卓:“你们俩就相亲相爱去吧。” 傅之卓及时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得坐在沙发上,笑意盈盈地问他:“吃味了?恩恩这是对我太新鲜,晚上还不是要跟着你才肯睡。” 程萧然倒也不是多不高兴,只是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养到这么大的孩子,一直只最黏自己一个,结果傅之卓什么都没做,一来就眼看着要动摇他的地位,换了谁都心酸。 他不知道他这样绷着脸抿着嘴的样子可爱极了,傅之卓忍不住就凑过去亲了亲他。 程萧然身体后仰:“宝宝看着呢。”那小东西坐在傅之卓怀里,揪着他的衣服,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看看这个爸爸,又看看那个爸爸,嘴里还冒出“咦”、“哇”这样的感叹音,程萧然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就是不肯说话,呜呜哇哇的火星话倒是不少。 傅之卓捏捏他的手指,语调低沉,语气暧昧:“是不是宝宝没看着就可以了?” 这个男人自从入驻他家就大胆起来了,时不时地就揩个油,越发步步紧逼起来,那眼神中的火光,语言、肢体动作里的暗示,以及蓬勃而出的灼热荷尔蒙简直能把人给烧起来,程萧然心里颤了下,然后眯了眯眼:“别闹,我还有事情要做呢。” 傅之卓也正色起来:“你真的打算做男性生子的研究?” 程萧然威胁地看向他:“你要反对?” “哪敢哪敢。”傅之卓连忙说,“这对同性恋者来说绝对是福音,而那些异性恋照样可以正常地结婚生子,而且对你们族群改变社会地位有釜底抽薪的效果,大大的好主意,我双手赞成还来不及,需要我做什么只管交代。” 这还像话。 “我仔细考虑过了。”程萧然说,“新生2号刚打出去,3号还不急,这段时间我就想定下心来研究清楚我们族人的身体和秘药,虽然从小就没见过那些族人,但毕竟血脉相连,我也想力所能及地为族里做点事。”主要是希望这个与他休戚相关的“娘家”能够真正强大起来。 程萧然又瞅了瞅傅之卓怀里懵里懵懂的小东西:“而且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目前看来,只要你不找别人我也不抽风,我们应该就在一起不会变了,恩恩肯定要作为我们的儿子带到人前去的,但你没发现吗,他的五官融合了我们两人的特点,这要怎么解释?”代孕的话,肯定只像一个人,收养的话也不可能两个爸爸都像,“我希望他将来能够堂堂正正地活着,不用顶着奇怪的身份,也不用成天担心身份被拆穿。” 他的声音低下去:“而且我没告诉过你吧,恩恩既然是我生的,他极有可能继承了我们族的体质,我不想将来他重蹈我和我父亲的覆辙。” 为了儿子,他也要创造一个不一样的时代。 对于陆津南,傅之卓不好议论,但小家伙的磨难是由他造成的,傅之卓心疼坏了,将程萧然拥进怀里,沉声坚决道:“我们一起努力。” 程萧然放松地靠在他肩上,两人之间骤然间温情脉脉起来,然而一串“呜呜哇哇”的叫声煞风景地响起。 恩恩看着两个爸爸抱在一起,不甘寂寞地爬起来,揪着傅之卓的衣服要挤到两人之间去,小脚丫胡乱往傅之卓结实的腹肌上踩,还在重要部位“践踏”了好几下,小东西肉嘟嘟的重量不轻,傅之卓的脸都绿了,连忙把用没抱着程萧然的那条胳膊把小东西给抱起来。 恩恩腆着脸凑过去跟程萧然贴贴,愣是把自己的大胖脸挤在两个爸爸之间,傅之卓怕挤到他想退开,他还不乐意,挥舞着小胖手啊啊叫着,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扯回来。 傅之卓不但一件衬衫毁了,又是淡黄色的印渍又是皱巴巴的,衣领也歪了,连脸上脖子上也蹭了不少花渍,哪里还有平日里精明冷峻的样子。他一脸无奈,程萧然不厚道地笑了起来,摸出手机给一家三口来了个合照:“看这里,来一张。” 照完了他要起身:“你们玩着吧,我去看书。”为了即将开展的重要研究,他要充足电。 傅之卓却握住他的手腕:“等一下,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他把恩恩抱回来,拿了个玩具塞到他手里,然后拍拍他的屁股示意他安静点,接着看向程萧然:“关于赵家,你有什么打算?” 程萧然略略挑了下眉:“这是我父亲他们的仇怨,也是整个族群的事,我没打算插手。” “在你提出你的研究计划之前,你父亲他们肯定要卯足了劲和赵家拼的,但现在他们的焦点肯定在研究上,一时半会恐怕顾不上赵家,但是眼下正是赵家最混乱的时候,不做点什么太可惜,我就问问你,当年的事情你打算私了还是公了?” 程萧然有些不明白。 傅之卓声音平静地解释:“所谓私了,也就是找各个突破口整垮赵家,内部也好,外部也好,他们政治上的错误也好,家族子弟私底下的违法违纪也好,各个层次让他们痛,让他们损失。不过我们也不能逼太紧,赵家毕竟知道你们族人的秘密,万一惹急了他们来个公开,你们就被动了。” “至于公了的话,我仔细查过,当年那桩案子,赵家其实是把你们族人混淆成了同时期相当猖獗的违法团伙,直捣匪窝,一场激战和爆炸之后,现场留下了上百具……残缺的尸体和焦尸,以及十数具落海者,数日之后才被打捞起来,也是面目残缺难以确认身份。” 当年这个案子可谓震惊中外,虽然主要是因为化工燃料泄漏导致的意外爆炸,但伤亡人数和规模实在太大,赵家一番操作后名声大震,更上了一层楼。 “你父亲给出的名单是当时共损失了七十八位族人,然而过去二十余年,当时又是那个情况,所有尸体在尸检之后共同火化,尸检报告也已经被处理过,所以只能猜测七十八人混在了当时的尸体之中,均被捏造了虚假身份,或是冠上了团伙成员的身份,或是被当成无名的过路人。” 傅之卓仔细注意着程萧然的神情,见他只是脸色沉重,眼中火光攒动,并没有太过激动的反应,微微蹙眉继续说下去:“赵家做得很小心,我手上也拿不到任何证据,一切只是猜测,但深入挖掘下去,也不是不能揭穿赵家,你想要为枉死的族人翻案吗?” 程萧然没有立即回应,压制下心头的愤怒和震惊之后,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赵家怎么敢那么猖狂?” 如果傅之卓说的都是真的,这根本是栽赃陷害,七十八条人命,他们怎么敢? 傅之卓轻咳一声:“我了解过,你们族人为了有足够的力量自保,在海外那支也有涉足某些灰色地带,赵家大概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所以下手得毫无负担。” 有一点傅之卓没有说,即便能够证明当年那些人是枉死,但赵家手上应该也有证据证明那些族人并非是身家清白的老百姓。 程萧然站起来烦躁地来回走动,本身就是能够以男生孕育的异族,还妄想回国发展壮大族群搞风搞雨,再加上背景也不是很干净,自诩正义正统的赵家自然举起屠刀来就毫不客气。 他们大概真的觉得自己是替天行道,惩奸除恶,丝毫没有做错吧? 程萧然气得想杀人。 他冷静下来,一屁股坐下来冷笑道:“当然要还族人一个清白,不过调查这件事也急不来,一边能怎么整就怎么整赵家,另一边继续调查下去,我要姓赵的永世不能翻身。” 傅之卓摸摸他的头发以示安抚:“好了,我就是先征求你的意见,接着还是要找你父亲那边仔细商量,这件事你了解就好,别太担心,去好好看书吧。” 程萧然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担心我对赵家有所顾虑?” “赵政毕竟是你的父亲。”把赵家往死里坑,最为难的恐怕是程萧然,傅之卓要先明确他的态度才知道该怎么做。 程萧然眼中闪过一丝冷漠:“陆津南我愿意认,但赵政就算了,。” 傅之卓作为局外人很中肯地提醒道:“结合目前所有信息看来,当年他确实无辜。” “无辜?”程萧然摇头,“我是不清楚当时到底什么情形,但陆津南是信任他,爱他,才带着一堆亲戚跟他回家办婚礼的,那么这些人就都是他的责任,作为一个男人他让这种惨剧发生,他就不可原谅。” 最可笑的是,他还对此一无所知,此后二十多年继续为赵家当牛做马,还为别人养儿子,同时一副“几十年如一日养大儿子守着家等爱人回来”的嘴脸,真是傻不傻? 程萧然想想就来气。 程萧然这时候倒想起自己不是原主了,心想还好这个蠢货不是自己亲爹,不然他尴尬症都要犯了。 他呼地站了起来,冷着脸说:“你帮我好好打击赵家,不要留手,扒他十几二十层皮下来。”他脑海中已经在迅速搜索有没有什么药剂能够对付赵家了,他们不是觉得长夷族是怪物,是异类吗,最好给他们尝尝基因崩溃药剂之类的,让他们切身体会一把什么叫做真正的畸形,然后被整个社会喊打喊杀才好。 程萧然心里已经整个黑化了,这年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高科技犯罪才叫人惊骇绝望,程萧然他不但高科技,他还有一脑袋的黑科技,虽然地球太过贫瘠落后,绝大多数手段都施展不开来,但弄点小东西出来让赵家有苦说不出却不难。 程萧然心想他以前名字都没想到呢?简直浪费他脑子里的资源,他当即书也不去看了,匆匆抓起外套钥匙就往外跑:“晚饭你们父子俩自己解决吧,我就不陪你们吃了。” 傅之卓连忙抱着宝宝追出去:“你要去哪里?” “去研究室,晚上可能就不回来了,你们自己先睡吧,哦,记得给宝宝洗澡,不能偷懒!”程恩恩小朋友越大越不喜欢洗澡,每次洗澡都是一场大战,傅之卓初为人父恨不得天天在儿子跟前刷好感,才短短几天就好两度想掩护儿子不洗澡就上床,父子两个合起伙来骗程萧然,把他气得够呛,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天气! 眼看人风风火火地跑远了,没一会儿就从院子里开车出去,傅之卓叹了一口气,恩恩也“呀呀”叫唤了两声,眼巴巴地看着车子远去,明显低落下来,傅之卓亲了亲他:“宝贝儿,咱们又被抛弃了,乖啊,还有爸爸陪着你。” 第91章 黑科技 虽然很恶心姓赵的人,但程萧然冷静下来之后到底没有弄出什么太夸张的黑科技,什么变畸形变怪物这样重口味的毕竟不适合出现,他想了半天,提取出了碧冰藻2号基因组中调控色素生成的基因片段,又切了一段促细胞增殖的片段,捣鼓了好几天,弄出了一种新药,他得意洋洋地拿给傅之卓。 “想个办法,把这个弄到赵家人的食物中去,让他们吃下去。” 傅之卓扬起一边眉毛:“这是什么?”他摇晃着精致小巧的玻璃瓶中的浅绿色粉末。 “新药,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绿毛怪,吃下去之后人的毛发会变得绿莹莹的,皮肤也会泛绿。”碧冰藻自带萤光特效,程萧然就很险恶地也切了一段相关基因,于是中招之后的赵家人就等着自己大晚上发绿光吧。 白天出不了门,晚上当绿油油的阿飘,那个场景他想想就觉得有意思,看似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但绝对能够把那些人的生活弄得一团乱,而且会人心惶惶,到处寻医,觉得自己得了什么怪病绝症。 想着就觉得挺解气。 傅之卓见他一副神清气爽的小模样,也跟着笑:“所以你把我们父子扔在一边三四天,打电话也不接,去找你也不见,就是为了捣鼓这个东西?” “效率很高吧。”程萧然还没察觉到危险,“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没有叫任何人帮忙,就是有一点不好,这个大约只有一个月到两个月的效果,时间一到,药物代谢掉了,人体就会慢慢恢复正常。” 眼前黑影一闪,他已经被扑到,傅之卓捏着他的下巴,大半体重压在他身上,阴森森地说:“还想多花点时间改进是吧?这次还想把你男人儿子丢下多久,科研狂人?嗯?” 程萧然终于迟钝地发现这家伙发火了,他眨了下眼,举起双手弱弱求饶:“我错了,就是脑子冒出这个点子,想一鼓作气弄出来,别生气啊……” 他没有工作的时候不能被打扰的习惯,但傅之卓自己来不算,还把宝宝也带来了,那实验室是宝宝能去的地方吗?他当然不给进了。等他回过神来,一大一小已经在休息室里度过了一下午并且自己回去了。 真是狡猾,当时不发作,都留到现在了。 狡猾的傅之卓不接受求饶,恶狠狠地说:“做错了事就得接受惩罚。” 程萧然赶回家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呢,就被某人的口水洗礼了一脸,吻到最后他简直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倒在沙发上都没力气起来。 三天之后的夜里,赵家主宅的一位佣人发出了一声尖叫。 “吵什么?”赵老爷子下楼是因为被家族里的事弄得闹心,想要下来散散心外加喝口水,人老了,容易口渴。 结果下面给赵家做菜二十年没出过任何差错的张嫂就见鬼似地叫了起来,好险没把老爷子吓得一脚踩空。 他皱眉喝去,却见张嫂瑟瑟发抖,挨着冰箱滑倒下去,还没落地又手忙脚乱爬起来,一面往外跑:“来人啊,救命啊!出事了出事了!” 赵老爷子:“……” 正好从阴暗处走到灯光下,并且眼神不大好使的老头低头看看自己,没有什么不妥啊。他倒了杯水给自己,一边走到花园口,正好又融入了夜晚的昏暗之中,于是被张嫂喊来的赵家人也好,保安也好,佣人也好,惊呼的惊呼,尖叫的尖叫,还有大胆的打着手电头扑上去抓人:“什么人敢在赵家装神弄鬼!” 被扑倒在地崴了脚还磕到头的赵老爷子:…… 当晚这位赵家大族长就被送往医院,天没亮各大媒体就争相报导了这件事。 “赵家争权内讧,不肖子孙意图谋杀大家长” “赵家大家长性命垂危,赵家风雨飘摇?” “整个家族集体皮毛萤光发绿,是诡异事件还是家族怪病?” “诅咒?绿光罩顶的百年世家” 程萧然一大早上看到新闻乐翻了:“这次看他们还能蹦达不?一夜之间他们全‘病’了?” 傅之卓说:“从赵老爷子开始,赵家大半人都变绿了,症状有轻有重,剩下那些也快了。” 程萧然竖起大拇指:“有效率。”赵家那样的大家族,短短三天就下全了药,这是什么手段啊?这意味着赵家人的饮食傅之卓可以轻易动手啊。 如果他做的是剧毒…… “这次是赵家没有防备。”傅之卓解释说,这个“文明”的时代谁会天天提防着有人往食物里投毒?就算人家是大家族,也没有十几年如一日地哪道菜那碗饭都要验验毒吧,除了赵家主宅防备强一点,住在外面的赵家人谁不吃自来水管里流出来的水?要做手脚并不难。 不过这次之后,赵家的防御肯定得大大加强。 程萧然没有被这个打消热情,很有兴致地翻着傅之卓给他拍的赵家人的惨状,当翻到一张赵政从被人簇拥着走进医院的照片时,他顿了顿。 照片上的赵政戴着帽子墨镜,整个人全副武装,但暴露出来的半张脸隐隐发绿,看那样子程萧然也知道他症状不轻,而且整个人绷得很紧,强压愤怒似的,一看就知道颇受打击。 他撇撇嘴角,把这件事给放下,重新回去看书充电去了。 陆津南传来消息,再过几天他就回国,会给他带来许多“研究材料”,程萧然打算在那之前先抽了自己和恩恩的血研究看看。 不过陆津南还没来,倒先来了一位访客。 哦,这位访客是通过视频拜访的,因为傅之卓不允许别人来破坏他的美好的三口之家。 这人只能通过视频通讯跟程萧然打招呼:“嗨,程大大,久仰久仰啊,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没想到老傅最后真的把你追到手了,未来最牛最大牌的科学家是我嫂子,想想就那个苏爽啊。” 程萧然一脸黑线外加莫名其妙,转头问傅之卓:“谁啊?” “我的兄弟,张浩。” “我什么时候见过他?” 傅之卓看看他:“那次你去探监,差点被狗袭击,那条狗就是张浩的,我和他本来打算送你去医院的,你记得吗?” 程萧然很快就想起来了,那次他惊了胎,难受得厉害,尤其差点被押去医院,可谓印象深刻。 不过这个张浩这个时候点名找他是什么意思? 傅之卓冲电脑里的张浩冷淡道:“直接说事,萧然很忙。” 张浩冲他翻个白眼,转头看程萧然目光就软软的很有讨好的意味:“嫂子,让赵家变身绿毛怪的人是你吧,你那药真是牛了,老傅说那个药对人体完全无伤害,药效还是有时限的,症状轻重也可控,我就想跟你商量,能不能长期给我提供这个药?” 程萧然不解地挑眉:“你要这个干嘛?” “嘿嘿嘿,天然的保护色啊,比迷彩服管用多了……”张浩还没说完,傅之卓直接关了视频,跟程萧然解释:“张浩手底下带着兵,是特殊部队的那种,常常有深入雨林之类的任务,他觉得你这种药的伪装效果非常好。” 他顿了顿,眸中溢出些许笑意:“当然,我也觉得很好。” 程萧然有点囧,他心血来潮弄的东西,别告诉他还能引入军队,作为打埋伏搞伪装的新型道具。 他回过神来又觉得不对:“这只是小事,你自己跟我说就行了。”干嘛让张浩弄个视频通话来? 傅之卓抓着他的手把玩:“因为我要把你推销出去啊。” “?” “以后我们在一起,我的圈子先不说你要不要融入,至少都要了解吧,我的兄弟好友必然要介绍你认识的,你现在名气是响亮得很,但那帮粗人未必就有多关注,眼下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让你先露露脸。” 程萧然心中微动,这是给他刷分啊,虽然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但他还是受用这份心意:“其实没必要这么急,以后慢慢认识也不迟,你还担心以后我进不去你的圈子,备受压力和排挤?” “哦,你也可以认为我在炫耀,让那些老光棍看看,我不仅光荣脱单了,老婆还是这么的优秀。” “……” 傅之卓见他一脸呆滞无语的样子闷声笑了:“好了,不仅是因为这个,当年赵家的行动借用了不少军犬,张浩家当年就是管这些的,我准备让他帮忙调查,所以让你跟他打个招呼。” 刚才那才说了几句话就被无情掐断的视频对话也算打招呼?人家好歹是帮他查案的,怎么也得客气重视点吧? 傅之卓说:“跟他不用客气。” 程萧然翻个白眼,又跑去研究自己的黑科技新药。 研制效果可轻可重,时效可长可短的“绿毛怪”没有多少难度,程萧然不仅弄出来给了傅之卓,还在赵牧上门要的时候也给了他一些,所以说他的黑科技要在这个世界大放异彩了吗,程萧然啼笑皆非之余还真有点期待。 而与此同时,在首都的某私人研究所里,刘教授等人在忙碌着,这里每天都能生产出非常非常少量的新生2号,本来计划里是这些无比珍贵的剂量全部攒着,但上面压力实在太大,所以一经产出就会立即被虎视眈眈等在外面的人给拿走。 今天这个人拿,明天那个人拿,刘教授并不太清楚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但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好学生程萧然默许之下,上面重量级人物互相博弈之后,排出的排名。 那些以微升来作为单位的药液被郑重地在密码箱里,被人寸步不离地抱在怀里,然后坐上车,绕了大半个北京城,送入了某些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涉足的地方,然后被医生小心翼翼地打进一个个或苍老、或年轻但衰败的身体。 这些人无一例外,不是位高权重就是前途非凡,而同时他们却又身患绝症,是已经被下了最后通牒的濒死之人,然而,就是这以微升作为单位的药液输入身体之后,他们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被审判只能活十几天的人最终没有死去,只能或一两个月的,症状体征没有持续恶化,精神头也好了起来。 第92章 吃掉 “这么多都是给我的?”程萧然翻捡着满桌子的信件,有感谢信,有邀请函,做得都很精致,代表了背后人的圈圈感激之意,或者是无比郑重的态度。 傅之卓笑着说:“新生2号反响非常好,已经用上的人现在就靠这个保命,没用上的人恨不得拿出全部家当就为了换小小一管子,萧然,现在你可是彻底出名了。” 他在笔记本上操作了几下,推过去给他看:“我把购买新生2号的交易记录都让人记下来了,收益都存在你的户头里,你最好聘请专业团队为你打理这笔生意,包括研究所那边,所有人都催着你扩大生产规模,如果不耐烦管这些,你父亲下午的飞机到,你可以委托给他去处理。” 程萧然抬起头,眨眨眼:“交给我父亲,不交给你,你不生气?” “这是你一开始的打算不是吗?”傅之卓一脸早就把他看穿的样子,程萧然心虚地喝了口水,傅之卓有些无奈地说:“你的事业我在一边看着就行了,我不插手,不过你的族人如果敢打什么主意的话,我也不会看着你吃亏。” 程萧然之所以跑出来发展自己的事业,最初很重要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让自己拥有和傅之卓对等,乃至更为强大的能力、地位,这个胆小鬼,若是自己一无所有,他是万万不敢接受别人的真心,更不可能交出自己的心的,那会让他没有安全感,让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附庸,生死荣辱只能全部仰仗另一个人对他的心意。 傅之卓聪明绝顶心思通透,既然明白了程萧然的想法,自然不会过深地介入他的领域,而且他虽然不介意,但也深知伴侣之间差距太悬殊不利于感情发展,所以他给程萧然足够的空间,等着他护着他慢慢成长起来,那半路冒出来的陆津南也好,长夷族也好,他都将其看作是程萧然的资本,欣然接受。 至于心里那点失落,他选择忽略不计。 傅之卓垂下眼眸,敛住了眼中的神色,修长手指捡出几分信函:“这几家你看看要不要去一趟,都是首都有头有脸的人物,想让你亲眼看看病人咨询你后续治疗计划,这几个想要给你注资,让你扩大生产规模,诚意都挺足……” 程萧然盯着他看了半天,嘿嘿嘿嘿地笑,跟个无赖一样:“我就是个研究人员,你让这些人自己把接受了新生2号的病人的病历还有血样每天都送来,其他的我不管,交际什么你帮我处理吧,真需要干嘛你告诉我就行了。”说完抱着轻薄的平板往他腿上一枕就看起实验资料来。 这没心没肺全然信任的小模样让傅之卓心头一颤,捏捏他脸上的肉:“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程萧然给他一个眼神:“你舍得吗?” 这个小眼神不同以往,带着几分轻佻和妩媚,傅之卓心脏急跳,不确定小家伙是不是有那个意思,怕自己会错了意,大手却忍不住沿着程萧然的脸往下滑,在纤细白皙的脖子上轻抚。 小家伙的皮肤可真好,他一直是知道的,这会儿却像是第一次碰触一样,那皮肤有魔力将他的手掌吸附,让他身体都微微发烫,血液里燥意在蹿动,让他渴望做更多的事情。 程萧然清楚听到头顶男人的呼吸都粗了起来,抬眼就看到对方那深得不像话的眼神,他片刻无语,还真是旷得久了,一个眼神就能将他撩拨起来,不过想到最近他时不时就找机会摸摸亲亲抱抱,但因为自己没有进一步的意思,最后总是强自忍耐若无其事的正人君子样,程萧然有点好笑又有点怜惜。 他忍不住想,似乎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傅之卓身边就没有什么男女。 有一年半了吧?或者再长一些?两人认识之前的事程萧然不想去探寻,但他能够清楚确定,傅之卓这一年多来的种种作为,他对自己的追求和爱护都是完完全全为了自己,不是任何别的人。程萧然自己有些冷感,很少有有欲望的时候,不过他也知道对一个身心健康精力充沛的壮年男人,能够忍耐这么久是多么不容易。 男人么,扭扭捏捏也没意思,两人现在关系也算明确了,他再这么吊着人,连点肉渣都不给吃,似乎也说不过去。 他笑了起来,忽然伸手拽下傅之卓,抬起上身在他唇上亲了亲,然后在他愕然的眼神下,舌尖探进他唇间,在唇内扫了扫,没有深入就迅速退出,他看着有些呆了的傅之卓,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男人口齿间的气息很清醇,味道不错。 程萧然眼神就透了些邪意,他说:“想做吗?” 傅之卓简直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程萧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会有这样的眼神,在这种事情上几乎都有些冷淡的,让他伤透了脑筋的人瞬间化身小妖精,他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等他反应过来,轰地一下整个人都燃了,他双臂一个用力将他抱起置于腿上,双唇重重吻上去,舌头跟疯了一样在程萧然口唇间扫荡,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激烈和急迫。 程萧然几乎透不过气来,虽然有努力配合他,但很快就完全跟不上节奏,就在他觉得自己要窒息的时候,傅之卓终于放开了他的唇,蜿蜒向下在脖子上流连,吮出一个一个粉色的印记,大手把程萧然的衬衣下摆扯出,急切地探进去,将程萧然前胸后背用力地抚摸揉搓。尤其是胸口那两点,他爱不释手地亵玩着,一面从程萧然精致的肩膀和锁骨轻啃下来,然后隔着薄薄的衬衣含住了左边那点。 程萧然惊喘一声,身体忍不住弓了起来,双手紧紧掐在傅之卓宽厚的肩膀上。 傅之卓抬起头来,眼中情潮涌动,俊脸微红,额角的血管都比平时粗了好几分,他又凑上来吮吸程萧然的唇瓣:“萧然,萧然,我没听错吧,你说真的?” 程萧然低笑一声,抓着傅之卓的头发把他扯开些,喘得有点厉害,他斜睨过去,眼波如水:“我可没答应和你做。” 傅之卓:“……” 程萧然说:“我不喜欢这种事,感觉会很糟糕,想上我就先让我爽。” 当初和某人渣唯一的一次确实感觉差极了,导致他对做爱都有些反感,但已经和傅之卓在一起了,这种事想也知道无法避免,倒不如试着去享受。 傅之卓却想起了和“程萧然”的混乱的那晚,整个人都冷了下来,正是因为知道两人的开始并不美好,所以他在这事上不敢逼得太紧。但听到程萧然后半句话,那粗暴简单又含义丰富的话,整个人又立即激动起来,某处涨得快要爆炸。 他看着程萧然邪佞一笑:“遵命。” 他的手滑下去,将程萧然最重要的部位握在手里,程萧然猝不及防,急喘一声,脸顿时涨红起来,瞪着傅之卓,傅之卓轻笑着将他压在沙发上,轻轻吻着他,与这温柔的吻不同的是手上的激烈,程萧然的呼吸又急又快,眼底迅速涌上水雾。 他皮肤白皙,毫无瑕疵,两颊却殷红,慢慢地顺着脖子都开始泛红,眼中逐渐弥漫的水汽似乎下一刻就要从眼角滑落下来,漂亮得像个来吸人骨髓的妖精,傅之卓像看着稀世珍宝眼睛都舍不得移开,越发兴奋起来。 他咬着程萧然红艳的嘴唇:“舒服吗,萧然?” 他忽然低下头,一口含住,程萧然叫了一声,然后一手捂着嘴拼命压抑那溃不成军的呻吟:“别……傅之卓……”太刺激了,他眼前仿佛有一朵朵灿白的烟火绽放,没过多久就交代了出来。 程萧然大口大口地喘息,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恼火地瞪傅之卓,太卑鄙了,一上来就这么大尺度,他感觉还没怎么样就结束了。 傅之卓吐出嘴里的东西,压上来:“萧然,可以了吗,我等不及了萧然。”手指已经在那处按揉,缓慢进出着。 程萧然感觉到身体的软化,像当初他的Omega身体一样,这具身体也是敏感且柔韧的,男人的手指已经感觉不到阻碍,耳边是越发粗重的喘息。他闭上眼睛:“轻点。”话刚落就感觉被火热抵住,慢慢进入,程萧然蹙眉承受,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即睁开了眼睛:“等等,恩恩一会儿就醒了。” 他怎么把那个宝贝给忘了! 傅之卓额头血管跳了跳,急道:“放松萧然。”他汗水都挂了下去,实在难受得厉害,程萧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放松,本以为傅之卓会退出去,谁知道他却重重顶入,直接到底。程萧然闷哼一声,又痛又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傅之卓喘息着说:“小东西昨晚睡得迟,醒来估计还得一个小时,不急。” “可是……”程萧然看着傅之卓的样子,到底也有点不忍,而且能怨谁,是他挑起的火。他攀上傅之卓的肩膀:“那你快点。” 傅之卓咬着他的嘴唇,低低地笑,他说:“好啊。” 事实证明,傅之卓确实挺“快”的,从头到尾程萧然几乎没有时间思考,他甚至根本没有清醒的时候,他全程都好似在狂风暴雨中度过,恍惚中似乎听到恩恩在呀呀叫唤,勉强推拒傅之卓:“恩恩哭了。” 但这个已经失去理智的男人只微微停一下,将程萧然一把抱起,抱上了楼,将他压在恩恩房间外面的墙壁上:“你听,他在唱歌呢,我们继续。” 程萧然:“……” 等一切结束,程萧然就跟条晒干的咸鱼一样趴在床上,愤恨而又无力地磨牙,他是脑子坏掉了才去撩拨这个男人,反正急得也不是他。 傅之卓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收拾妥当后去给恩恩泡奶,然后抱着过来,笑着对程萧然说:“你看,咱儿子多乖,睡醒了也不吵不闹,自己给自己唱歌。” 程萧然见这小东西坐在傅之卓怀里,抱着奶瓶发了狠地吃奶,脸上确实没有哭过的痕迹,这才翻个白眼,吃力地翻了个身:“一边去,我要睡觉。”声音都叫哑了,他下午还怎么见陆津南? 傅之卓摸摸他仍有些湿的头发,可惜有宝宝在,不然能抱萧然去浴室,一边清洗一边再战一个回合,他遗憾地说:“你好好睡,陆先生那边不用担心,我派人去接机。” 程萧然哼哼:“他到了叫醒我。” 这一觉睡得沉,程萧然醒来时只觉得腰都断了,下半身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尤其某处感觉特别异常,他脸都黑了。 而且他还发现自己躺在某人怀里,一看时间,都快是晚饭的点了,他拧醒某人:“不是叫你叫我吗?” 傅之卓说:“安排陆先生他们留在镇上了,他们也要休息,也要倒时差,晚上去不迟,再睡会?” 程萧然磨磨牙,掀开被子起床,傅之卓忙去扶他:“小心点。”然后无视他的眼刀,殷勤地伺候他穿衣,连毛巾都给他拧好了送到跟前,腆着脸跟前跟后,跟那古装剧里一脸谄媚的老嬷嬷一样。 程萧然一阵恶寒,不理会他,吃了点东西就去镇上。 傅之卓给他当司机,路过程家的时候把恩恩交给程父程母带,然后陪着程萧然去镇上。 陆津南这次带来了十多个精英族人,其中科研人员及医生过半,他们表面上供职在各个有名气的公司、医院或者研究所,但在族内是研制秘药,致力于人口发展的核心成员。他们对程萧然有不信任,有探究,有好奇,更多的是对他研究出了新生1号2号的重视和敬佩。 他们对于程萧然的“男性孕育”的项目非常感兴趣,甚至是感到兴奋振奋,迫不及待地和程萧然讨论起来,程萧然很满意这个态度,说了自己这几天的成果:“我发现我和我儿子的血液里确实有几种激素水平异于常人,但在身体构造上,暂时没有发现异常之处,我需要更多的不同年龄段包括正在怀孕和生育之后的族人作为研究对象,如果你们已经对此有了解和文件记载,我也希望能够借阅。” “恕我直言,就算你弄清楚族人和一般人的不同之处,下一步要怎么做?直接在活人身上做实验?一旦有一丁点风声走漏,我们将遭受什么你有底吗?世人不仅会将我们一族当成异类,还会将反人类的罪名套在我们头上,我们将万劫不复!”一个四十多岁带着全框眼镜,看起来十分严肃苛刻的男人直视着程萧然说。 程萧然笑了笑:“这我当然知道,但我有足够的把握说,在我没有公开的意图前,消息绝不会泄露。最初我会先在动物身上做实验,等到技术成熟到一定地步,需要在人体上实验的时候,我自然会找志愿者。”眼看对方又要反驳,程萧然道,“相信我,这世上想要生孩子的男人绝对不止一个两个,而且你们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实在不行的时候,我用新生系列的药物作为交换,相信多的是人愿意与我合作。而对外,我一句需要志愿者给新生试药,谁会怀疑?谁敢质疑?” 这话着实狂妄,不过在座的人不得不承认这是大实话,有钱都能使鬼推磨,别说新生系列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的东西,对于面临残疾的人,对于癌症晚期患者,新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的诱惑。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我们可以好好讨论,拿出可行的方案,现在还是先从眼前做起。”陆津南说,他心里为这个耀眼强大的儿子骄傲,丝毫见不得自己儿子被刁难,还给族人使眼色,叫你们来不是说这些的。 这些人大半是陆津南同辈人,还有几个年轻的,其中一人目光闪亮,微笑着问程萧然:“听说你想要秘药的配方?” 程萧然注意到此人面色苍白,身材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折了,他道:“作为长夷族人都需要秘药来提高生育率和存活率,那么人工改造的男性孕父自然也需要这个东西,我主要还是想知道,族人到底是缺少什么才导致繁衍困难,新生儿体弱多病。” 后来程萧然才知道,这人叫周宁,正是因为他父亲怀着他的时候没有摄入足够的秘药,生下来后也因为某些原因没有用上秘药,所以从小病痛不断,和程萧然的情况有点像,不过程萧然有修复液复原身体,从此连感冒都没有过,但这周宁却是被断定活不了两年了。作为族里的天才,重要的技术人员,这对长夷族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而像他这样的人在族里并不是少数。 程萧然后来才慢慢知道,原来这海外大支也确实一年不如一年,环境的污染,秘药的缺少,结婚生子的种种方面的困难,让他们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窄,华人在国外本就没有优势,他们这些年发展虽然是越来越好,但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尤其是繁衍后代上的压力,让他们无比渴望回国,回到祖地。 所以陆津南带着程萧然的提议回到族里,几乎得到了全部赞同,仅有的反对声音也只是对前景不乐观的质疑。 因此,这些人自然也不是真的要为难程萧然,在一番交谈之后,他们很干脆地交出了秘药的配方和样品,然后跟程萧然一起进了实验室。 而这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傅之卓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的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小家伙泡在实验室里,而他和恩恩在家里凄风苦雨地等待也等不到人的惨淡场景。 他默默黑了脸。 满心郁闷的他把目标锁定陆津南,和他交换起赵家的讯息并制定后续折腾计划,务必要把那帮人彻底打趴下,另外就是建程萧然的私人研究院和制药厂,并且在这番动作的掩护下,弄出一个程萧然他们需要的暗地里的研究室。 说起来简单,需要做的事情实在不少,好在两人都不是普通人。 …… 赵家愁云惨淡。 在医院里怎么治都治不好的一帮人最终为了躲避人们的怪异目光,纷纷又回到自己的老窝,因为全身发绿,就算染头发、剃毛也没用,整个人只能遮得严严实实,露在外面的部位要打厚厚的粉。 可是因为那绿是绿得发光的,就算再多的粉也不能完全盖住,所以赵家人无论男女老少,工作也不能去,学校也不能上,根本不能出门,完全不能正常生活,他们暴躁恐慌之余都回到了主宅,想要商量出一个对策。 “还用说,我们这是被暗算了,我研究所里的朋友说了,我们大概误食了什么东西,可是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吃错东西?”一个一脸烦躁冷酷的中年男子冷笑起来,用力扒拉着自己的头发,阴郁地看着坐在一边默默抽烟的赵政:“大哥,你是不是该好好想想,得罪过什么人?” 赵政没有理会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赵政身上。 在这里的都是家族核心成员,有的知道赵政的那段往事,甚至知道程萧然的身世,而有的人虽然不知道这么多,但前段时间赵政发疯把大家给脱下马,说什么这是他们应得的惩罚,大家气炸之余也去调查过,多少都知道赵政反常是为了程萧然。 那个最近风头正劲,被誉为最伟大的科学家的年轻人。 第93章 阴谋 程萧然能弄出新生这种东西,再弄出一个吃了之后能让人通体变绿的怪药也完全不足为奇。 再想想,如他们赵家这样的豪门大族都通过各种途径弄到了新生2号,但他们赵家想为老爷子也求一支新生2号,竟然毫无门路,被拒绝了彻底。 想也知道有问题。 那个开口问赵政的人是赵政这一辈的,赵政堂叔的儿子,叫赵军,虽然叫赵政大哥,但两人不但没有那么近的血缘关系,平时关系也并不好,这次赵政发飙,就大大损害了赵军的利益,他那一派的人落马不少。 他恨不得见赵政倒霉,但因为赵政而闹得大家都倒霉,那就不能忍了。 随着赵军的话,大家埋怨的目光都落在赵政身上,赵政终于说话了:“我会调查清楚。” “如果真的是那个姓程的年轻人呢?”有人咄咄逼人地问,这妇人看着年纪很大了,却一点慈眉善目的感觉都没有,眼神尖利狠毒得很,她在辈分上比赵政高一辈,所以是知道程萧然是赵政的儿子的,对于男人生的东西,她觉得程萧然万分恶心,而且她还很痛恨程萧然。 早些年她得了乳腺癌,虽然动了手术,但因为她不愿意接受根治手术,一直用最昂贵的反感做化疗,头发光了就戴假发,皮肤松弛了就打针,才五十岁就弄得自己一副老相,如果能够得到新生2号,她所有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偏偏那新生2号就是不卖给赵家人,出再多的钱也不卖,用什么手段都不行。 所以她对程萧然、对赵政的恨是很强烈的。 赵政迎着她的目光,苦笑了一下,眼神也同样冰冷锋利:“我能做什么?这不是我们欠他的吗?” “欠?你觉得是欠他的你去赔他吧,把大家都拖下水干什么?没规矩的东西,就这样的还想认祖……” “行了!”主座上一脸绿光惨淡的赵老爷子一砸拐杖,“还嫌不够心烦?赵政,你去弄清楚那小子到底想干什么?他这么做是触到我们赵家的底线了,告诉他,年轻人不要总想着搞些小动作,他们那些人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我们抬手了,不然我们百年赵家张张嘴就能要他们的命。” 赵老爷子眼中全是警告,赵政身体一震,这是在威胁他会将长夷族的秘密说出来? 他眼里流露出一丝怨恨来,老爷子永远是这样独断专行说一不二,若非如此,当年他又怎会痛失所爱? 可是想到小时候,父母不争气,他空顶着一个长子嫡孙的名头,却处处受敌,要不是老爷子,他都没法平安长大,虽然老爷子对他的栽培与看重,主要是出于家族利益出发,但赵政没办法对老人家恩将仇报。 他重重咬牙:“祖父……” 赵老爷子摆手,语重心长道:“去吧,你护着人家,可你看看,他又把你放在眼里吗?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赵政沉默片刻,只能离去,其余人见了也纷纷散了。 那赵军凑到老爷子身边:“老爷子,大哥他似乎不大乐意啊,那程萧然到底和他什么关系?” 老爷子扫他一眼,人人都知道赵军是老爷子除赵政意外最喜欢的孙子,但要不是赵军的爷爷,也就是他的亲弟弟当年是为救他而死的,老爷子又怎么看得上赵军,毕竟侄孙哪里比得上亲孙子? 不过捧起赵军给亲孙子们一点压力倒也不错,所以才宠了赵军这么多年,宠得连赵军都觉得自己是不同的,滋生出许多他不应该有的野心。老爷子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中不悦,但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叹了口气:“你这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 赵军心里不屑,说这些无足轻重的有什么用?他道:“这个程萧然突然冒出来,弄了个新生,这会儿又突然针对我们赵家,这是来者不善啊,我听说他是傅之卓的情人,恐怕大哥一个人对付不了,老爷子,要不我帮帮大哥?” 老爷子抬起耷拉的眼皮,满脸褶子:“你能干什么?” 赵军呵呵笑:“大哥走正路,我就走偏门,先把那个程萧然拿下,后面就好说了。”最好能把程萧然给控制起来,那可是新生的研发者啊。他眼珠一转,嘿嘿笑了:“最好能拿到几支新生2号好孝敬老爷子你。” 老爷子眯了眯眼,眼里精光闪烁,看了他片刻,点点他:“别乱来。”这就是答应了。 赵军又磨着老爷子,弄来了许多人手资源,志得意满地离开了主宅,不过一离开他就脸色沉了下来:“老家伙,果然提到和他有关的事情就是不一样。” 他其实也知道老爷子宠着他就跟宠条狗一样,可是那又怎么样,能让他得到切实的好处就行了,就像现在,讨好了老爷子他就能得一堆好处,至于能不能弄来新生2号,弄来了上不上交,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他一方面让手下人去查程萧然的事,可另一方面,却是举着老爷子的大旗,不动声色地查起了赵政的事,赵政近来的反常实在令人在意,宝贝儿子都扔到一边去,反而对一个程萧然关注得不像话,这也实在古怪。 然后一个惊天的秘密慢慢展现他的面前。 “难怪难怪,赵政那么在意那个程萧然,男人生子,嘿嘿……”赵军迅速思索起来,他没有赵老爷子那么迂腐的思想,男人生子算得了什么,不就是多了一个功能吗?他没觉得恶心,但既然世人会大惊小怪的话,他或许能用这个秘密换点好处? 如今程萧然被傅之卓当成宝贝一样藏着,根本就找不到他的行踪,而程萧然身边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接触的,但他接触不到程萧然和他的家人,但有一个人他还怕见不到吗? 第94章 知道 赵军很快约了赵牧见面,跟赵牧透露了长夷族的秘密。 “只要一份新生2号的配方,这个秘密我就烂肚子里,不然他们这么整我,我现在出门都跟做贼似地裹一层又一层,我这心里不痛快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吼几声发泄发泄。” 赵军话里底气并不足,但其中蕴含的那股疯劲让人不得不重视。 赵牧快把手里的杯子捏碎,但面上依然冷静地说:“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上到老爷子,下到你那大侄子赵煌,不少人呢。”赵军的意思是你别想着杀人灭口什么的啊,这事大家都知道。 赵牧冷笑,像看着一个白痴:“既然那么多人都知道,又不是独独你知道,我今天封了你的口,明天再来一个人要挟我,难道我还要给他差使?” 赵军急了:“但你要不答应,今天我就喊出去!”他手指指着赵牧,有些畏惧他身上那股隐隐的杀气还要强装镇定,“我已经交代下去了,今天我但凡少了一根汗毛,就马上有人在网上传播出去。” 许久的沉默之后,赵牧说:“这件事我需要确认,你回去等我的消息,如果你敢泄漏出一丝半点,我要你后悔做人。” 赵军说:“你也别耍花招,我要的不多,只要有了新生2号当资本,这些烂事我一概不会插手,我们完全可以联手另起炉灶,弄出一个新的赵家来,这对你也是大大的好事。” 赵牧面无表情地说:“你可以滚蛋了。”他脑子里乱得很,表面上却一丝不显,拿了手机联系了自己手底下的人,然后亲自跟在赵军的车后面,弄清楚了赵家的落脚地点,然后把自己捣腾一身,回了赵家。 他是赵家里唯一幸免于难,既没有中药变色,也没有受到任何针对,以“终于忍不住无法不关心家人”的架势赶了回去,毕竟是赵老爷子的小孙子,又义愤填膺地表示一定要和家里共进退,帮他们去和程萧然那边周旋,拿到解药后,很快得到了亲人们的认可。 虽然只是表面上的友好和认可,但足够他做不少事了,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查清楚赵军确实不是在胡说,以及赵家上下大致都有谁知道长夷族这个秘密。 然后他拿了这份详细名单,约见傅之卓。 一见面就把名单砸他脸上:“你早就知道这件事!” 傅之卓像是就等着他来,轻易又潇洒地接住了名单,打开扫了一眼,说:“做得不错,辛苦了!” 赵牧简直气炸,他头脑好得很,前后很多事情重新想一想,都能串在一起:“程萧然的儿子是你的,你知道知道这件事至少两个月,为什么不告诉我?” 傅之卓诧异地挑眉:“为什么要告诉你?”他笑眯眯地看着虽然关系并不怎么亲近,但其实已经有几十年交情的人,“就凭你连人家男朋友都还不是的身份?” 赵牧哽住。 傅之卓叹气:“其实这次不是我的主意,陆津南,你知道的,把程述年当兄弟,是他要考验你。” 陆津南和程述年当年关系就非常好,以兄长自居,重逢之后陆津南对程述年照顾了自己儿子二十多年更是感激不尽又愧疚难当,知道赵牧守了程述年多年,如今还在追求他,陆津南欣慰之余自发自觉地要替程述年好好把关。 虽然说赵牧是赵家的特例。他丝毫不曾参与当年的事,和赵家上下也从来不是一条心的,甚至还在陆津南回国之后专门找机会去拜访了陆津南,隐晦地表示陆津南和赵家的恩怨他决不会插手,随便他怎么折腾赵家。 但他毕竟姓赵,当赵家真走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难保他不会跳出来做点什么。 就算他不会做什么,但陆津南父子在这边把他赵家给整垮了,他会丝毫不对迁怒到程述年身上吗?不会对此有一丝丝介怀吗? 陆津南不能不小心。 傅之卓说:“其实赵军约你见面开始,我们就都知道了。” 如今他们虽然将绝大部分重心都放在所谓的“男性孕育研究”上,但不代表就对赵家松懈了,赵家上上下下都变成绿毛怪,整个威慑力控制力等等都大不如前之后,傅之卓和陆津南暗地里加紧了寻找当年赵家公器私用草菅人命的证据。 在赵军暗戳戳地准备有些异动,并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紧盯着赵家的傅之卓和陆津南就第一时间知道了。 然后躲在幕后,静静地看赵牧有什么反应,什么举动,从此评判他是不是彻底值得信任,能不能够成为“自己人。” 傅之卓扬了扬名单:“你做得很好,我想陆先生这下应该能够放心了。” 赵牧颓然地坐了下来,苦笑了两下,他追求程述年已经足够难的了,现在还冒出来一个拦路虎,岳丈都没这么严防死守的。 赵牧突然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他问:“他们真的是那种体质?” 虽然已经自己查明白了,但没有问过一个真正的知情人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傅之卓很坦然地点头:“陆先生是萧然的亲生父亲,简单来说,他们的血脉比较纯粹,完全是长夷族族人的典型,而程先生那支也是长夷族的分支,不过血脉已经很淡了,和普通人几乎没有区别。” 赵牧听明白了,程述年其实和普通人并没有区别。 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程述年能够接受他,并没有期待过别的,所以此刻也算不上失望,反而心里松了一口气。 知道程述年是长夷族人他其实很担心,这个他守了这么多年的人不仅仅是一个山村里走出来的人,身后也不仅仅是一个程家,他身后有一整个族群,仿佛一刹之间,他就离自己遥远了,两人之间好像隔了更多的东西。 尤其知道长夷族总部在国外,他就有一种程述年会随时离开的担忧,现在这样就很好,他宁愿程述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以后也能过普普通通的生活。 他突然站了起来,有一种冲动让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程述年。 傅之卓叫住他:“你要去哪?”赵牧还没说话他就了然地继续说,“虽然陆津南应该不会阻挠你,但程先生性格比较固执,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接受你,眼下一时半会也未必就会让你心想事成。” 赵牧转过身来:“你什么意思?” 傅之卓抵着下巴,兴味地说:“我给你支个招,程先生如今有了自己的事业,你想要多多亲近他并且打动他,最好能在他的事业里出力。” “什么事业?” “萧然最近在做个研究,事关长夷族生死存亡,程先生无比挂心,跟着忙前忙后。”他上下打量赵牧,一本正经地说,“正好他们缺一些志愿者做实验,我看你就挺适合。” 赵牧颈后猛地一寒,总觉得傅之卓是不怀好意。 傅之卓却不再多说,替自家老婆弄到了一个很好的实验体,他感到心情愉悦,把阿洪叫进来干起正事,这名单上的人该处理了,这些人掌握着长夷族的秘密,就好像握着金牌令箭,握着一张催命符,不定什么时候砸出来,或者像赵军一样伸个小爪子出来挠两下,多烦人啊。 第95章 愿望 程萧然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人,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又问了一遍:“你说要做我的实验体?” 赵牧一脸无畏:“是的。” 程萧然上下打量他,正当壮年的大好年纪,虽然没有九头身那么夸张,但至少也是八头身的精悍体格,简简单单坐在那里也让人感觉是一头豹子在蛰伏一般,还有这相貌气色望过去,根本不用做任何检查就知道身体是倍儿棒。 程萧然手痒得很。 他现在还没有几个志愿者。 还都是族里已经确认不能生育的男人。 普通人的话一个都没有,而且就算以后偷偷招募,愿意来的肯定也是偏“受”一些的人,像赵牧这样带着铁血味的壮汉短期来说几乎就是绝品了。 这样的实验对象,程萧然求之不得。 但他克制住自己,有些纠结地看着赵牧:“你应该知道我要做的是什么实验吧?” 赵牧说:“知道。” “知道你还来?”程萧然抬头没看到程述年,他压低声音问赵牧,“你不是在追求我小叔吗?” 同性恋人中肯定有攻有受,虽然赵牧还没有追求成功,但有正常思维逻辑的都不会认错他在两人关系中所占的位置,结果现在赵牧跑过来说要接受能够让他生孩子的研究。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赵牧理所当然地说:“正是因为我在追求他,所以我更需要接近他,了解他的一切,尽我可能的帮助他。” 程述年在程萧然的研究中担当着助手的角色,他本来是想要当志愿者给程萧然做试验的,但他身体并不是很好,程萧然和陆津南都坚决不同意,他就退而求其次开始学习一些专业知识,积极地参与进来。赵牧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也约不到他,所以他反复思量傅之卓的提议之后终于来找了程萧然。 在这里遇见了程述年,看着对方听到自己是来帮忙的之后果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赵牧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程萧然对他肃然起敬:“你这样想很对,小叔一定会看到你的付出,为你感动的,我之前真是狭隘了,怎么会觉得孕育孩子就一定是承受方一个人的事情呢,小叔身体不好,将来你们想要孩子,当然是由你来孕育更为安全妥当,你有这份心,我一定会为你好好改造身体的。” 赵牧脸皮僵了一下,他没有想那么远,只是想天天和心上人见面而已。 程萧然则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思想都升华了,晚上就跟傅之卓滔滔不绝地说:“……我以前想得太窄了,总觉得生育的应该是受方,这本质上还是在两个男人里圈定了其中一个扮演女人的角色,长久下去,他们势必会沦为又一种‘女性’,成为弱势群体。” 就像星际时代的Omega一样,因为生育能力强大,失去了太多东西,整个社会的确会爱护他们,珍视他们,但实质上不过是将其当作珍贵的生育机器罢了,与其说是爱护,不如说是禁锢,不带有多少尊重的色彩。 而他现在要做的是让男子孕育合情合理合法,让长夷族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人前,而不是造出一群“新女性”、一群“新Omega”出来。 “两个人想要孩子,难道不该两人一起努力?都是男人,应该是平等的,这个能生,那个为什么不行?”程萧然兴奋地说,“我觉得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一定要注重引导同性恋人间这方面的思想,谁合适生谁来,不能有什么攻受的分别。” 他等不及一样从床上坐了起来,准备下床,喃喃自语:“不然还是直接釜底抽薪好了,不能自然受孕,必须人工受精,而且前来接受手术的人必须接受核查……” 可是这样未免不会导致新的麻烦。 傅之卓连忙抱住他的腰:“都这么晚了,明天再说。” 难得回来休息而不是睡在研究所里,还总惦记着工作,傅之卓自己是个工作狂的时候没觉得什么,到自己的伴侣是工作狂,总算体会到了这个属性多可恨了。 “而且这事哪有这么简单,两个人在一起,难免有一强一弱,能力不同,身份地位不同,扮演的角色自然就不一样,你就算规则制定得再完善,最终还是要看他们自己权衡。” 程萧然想了想,缓缓点头,傅之卓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谁知他却说:“你说得也有道理,能力不同角色不同,所以像赵牧这样条件够好、占主导地位还愿意主动接受手术的,绝对万里挑一,他对我小叔是真的心疼,真爱啊。”他意有所指地道,“我觉得未来可以用一个标准来衡量男同胞之间的爱情,那就是看对方是否愿意为你生孩子。” 傅之卓后脊忽地一凉。 程萧然目光瞟向傅之卓腹部,凉凉笑了下,凑近笑眯眯地道:“那么傅先生,你爱我吗?” 傅之卓简直想抽自己的嘴巴。 说什么能力不同角色不同,这不是暗示他和萧然之间也该各司其职,身份有别吗? 他挣扎片刻,抓着程萧然的手到唇边吻了一下,郑重地说:“我当然爱你,为了你我什么的都愿意做。” 哪怕是生孩子。 程萧然斜他:“真的,不觉得有伤男性尊严?” “怎么可能,这是多么神圣的事情?”傅之卓说得真心实意。 萧然能够为他做的,他也一定能够做到。 至于男人的尊严什么,他有,难道萧然就没有? 因为程萧然,他可以将这些看淡,因为这个人是程萧然,所以他可以毫不保留地支持他的研究他的事业。 至于生孩子,虽然不在他的人生计划中,但如果萧然要求,他也愿意去尝试。 程萧然看得出他眼中的认真和深情。 他低头轻笑,然后倾身吻上去:“算了,暂时没有要第二的打算,放过你了。” 结束之后,程萧然靠在傅之卓肩上,微带嘶哑的声音低低说:“我也知道很多事情我控制不了,我也不可能替别人过日子,但我希望不要有强迫,不要有畸形的支配……最大限度内做一些引导,我希望我带给这世界的是好的东西,而不是导致某些罪恶的源头。” 傅之卓静静听着,程萧然声音里有一种很沉重的东西,他不是太理解,但他很心疼,他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承诺:“还有我,我会尽我所能地支持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第96章 结局 两年后,国内爆发出一桩惊天丑闻,某百年红色世家涉嫌私自调动国家特别部队,以围剿恐怖分子的名义将一家海外投资公司派遣来国内考察的团队扣押,因遭到愤然反抗,事态失控,造成了数十名当事者及无辜群众的死亡及失踪。 二十多年前还是国家发展的黄金时候,当时海外投资对国内是非常值得重视的事情,该海外集团资产庞大经验丰富,往哪座城市一投资,几年就能叫那里改头换面,成为经济大市,据传该世家掌权人正是想要对方投资自己治下的省市,然而双方却有些旧年恩怨,彼此不对付,这矛盾一来二去就十分激化了起来,最后演变成一场灾难。 而如今,天网恢恢,在这个家族里的核心人物纷纷倒台之后,这件罪大恶极的往事终于被揭露出来,全国媒体都在争相报道这件事,全国上下一片轰然。 程述年刷新着手机里的时事要闻,脸上颇为复杂:“这么……粗暴还略显滑稽的说辞,大家会信?” “为什么不信?”陆津南一边倒着咖啡,一边微微笑,“平民大众只要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就行了,今天过后,赵家将要彻底退下历史舞台,并得到应有的惩罚和罪名,这才是最重要的。” 程述年听他这么说,露出一个有些怅然的表情:“两年布置,不仅把赵家绳之以法,还继续隐瞒了我们族人的存在,那些枉死的族人们,总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陆津南一时没有说话。 交代是有了,但那些伤害和鲜血却是永远无法弥补的,损失的生命,心头的愧悔,这一切将永远烙在他们心头直到死亡,所幸此时此刻那罪恶感总算消减很多,今后也能更加坦然和坚定地为族人们做事,创建他们想要的时代。 两个年龄都超过了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相视一笑,难掩沧桑,却又各自释然,程述年迟疑片刻问:“赵政没再找你?” 陆津南把咖啡杯给程述年,一脸漠然:“找过,我没理他,他对我来说只是个仇人,我只担心他找上萧然,不过傅之卓比我护得更紧。”赵政这些年虽然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当年也没有参与,所以不会被判刑,如今还在到处找关系救赵家,不过注定是无用功了,陆津南准备这阵子过了把人给丢到国外去,他再也不想看到那个人,更不想让他去打扰儿子的生活。 “姓赵的得到报应了,听说顾亦舟把顾家折腾得不像话,被顾家人联合起来往死里整,也躲不过牢狱之灾了,所以你也该走出来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萧然要是不嫌弃我,我就一直给他打下手,等技术成熟了,用不上我了,我就回来种水果。”程述年现在还一直呆在程萧然的研究所里,他似乎天生是适合搞研究的,即便是半路上车,学起专业知识也并不感多少吃力,而且他性子沉稳,心思细腻,在实验室里呆好几天都不会觉得枯燥,现在手里都独立跟进两个接受手术后的志愿者的各项身体数据了。 “谁问你这个?”陆津南说,“我是说你和赵牧,昨天我遇上萧然,问过他,赵牧现在身体状况挺好,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程述年脸上骤然涌上两片红晕,闪躲地说:“什、什么孩子?没着呢。” “怎么没着?人家为你连手术都做了,你难道还让他白做?”陆津南笑着在他边上坐下,轻摇手里的咖啡,香气浓郁醉人,他调侃地看着程述年,“本来还以为他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居然真的面不改色地一整套手术做下来,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你要是还叫我一声南哥,听我一句劝,你现在也不算年轻了,趁早定下来吧。” 程述年捧着咖啡喝了一口,过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我们已经打算下个月就去国外注册了。” “谁要去注册?”程萧然从外面回来,把手里抱着的小孩放下来,程恩恩就朝陆津南扑过去:“二爷爷!” 陆津南连忙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来,抱起程恩恩,在那张嫩脸上连连亲了好几口:“恩恩来了,哎呦,几天没见又沉了。” 程恩恩咯咯笑着躲开他的狼吻,又朝程述年伸出小胳膊:“小爷爷!” 程述年叉住他肋下把他接过去放在腿上,直接得到了两枚香吻,顿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一脸慈爱地望着他:“今天恩恩怎么来小爷爷这儿了?” “爸爸休息,我爸就带我们来探亲,恩恩想吃小爷爷包的韭菜饺子了。”如今已经三岁的程恩恩小朋友,三头身小小一只,眼睛大大黑黑,奶声奶气又一本正经地说,简直把人萌化,旁边怀里空了的陆津南眼里都快妒忌出火来了。 程萧然长辈太多,即便陆津南才是最亲的那个,但于情于理都越不过程父去,于是程父依然是程恩恩小朋友名正言顺的大爷爷,陆津南只能屈居二爷爷,然而这小家伙最喜欢的还是程述年,但凡程述年在,总喜欢腻在他怀里,小爷爷小爷爷地叫个不停。 程萧然也很纳闷,后来和傅之卓一嘀咕,得出一个结论,主要是程述年长得最好看,加上那徐如春风般的温柔气质、予取予求的软和脾气,最是讨儿子喜欢。 这小子年纪不大,倒是知道谁最能赖着使劲儿撒娇。 程萧然道:“恩恩别闹你小爷爷。”一边分别叫了陆津南和程述年,坐下来问,“刚才说注册,是小叔和赵叔吗?” 程述年神态还是有一丝赧然:“前几天他向我提了,这两年我也很明白他的心意,就不打算再拖下去了。” 提了,是指求婚了吧?程萧然打心里为他高兴:“这是好事,你们可算要结成正果了,我都替你们着急,今天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程述年道:“都说我,南哥和雅恩先生呢?” 程萧然朝自己亲爸看去,这两年他已经彻底接受了陆津南,陆津南当年走出痛苦,多亏了那位优雅的中年白人在一旁劝慰鼓励,之后多年不离不弃死缠烂打,这两年对方也来过,给程萧然和程恩恩送过不少礼物。程萧然接触多了,发现那还真是一个标准的中年绅士,博学,温柔,礼貌,深沉,和陆津南很相配。 陆津南大方地说:“我的事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我和他也就只差一个程式了。” 又说了几句,恩恩吵着要吃饺子,两个爷爷把他带去后院割韭菜去了,傅之卓这才过来,他之前送东西去程父那,又帮忙搬了几箱水果,这会儿袖子挽了起来,露出结实健壮的手臂,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极为精悍又沉敛的气质,比前两年还要出色,一进来他扫了一圈没见到儿子:“恩恩呢?” “我爸和小叔带他去割韭菜了,你这是干苦力去了?”衣服都沾上灰了。 程萧然伸手给他拍拍,傅之卓把他手抓过来在嘴边亲了下,眼里的爱意和温柔能满溢出来。 程萧然一脸诧异:“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两人也算老夫老妻了,在外边很少有这样露骨的举动了。 傅之卓道:“咱爸刚才说了,咱们俩虽然儿子都这么大了,但还没正式办过酒席,我想在这边先办一场,然后我带你回傅家怎么样?” 程萧然诧异,傅之卓很少和他提傅家的事,他多少知道傅之卓对自己的家族完全没有归属感,甚至和那些亲人关系冷得和仇人差不多。 傅之卓说:“那些人虽然不重要,但我还想让他们知道你是谁,你对我有多重要,等你的研究成功了,我还要公开恩恩的身份。” 程萧然呵呵两声:“那些人又给你介绍了什么闺秀名媛吧?” 傅之卓抱着他的腰身,郁闷地说:“扳倒赵家我也出了不少力,他们大概觉得我出乎他们想想的有能耐,越发想牵制我,还拿我一把年纪了都还没子女来说事。” 他儿子都能满世界打酱油了好吗!而且聪明又可爱,是个小天才,比人家十个百个儿子都强。 特别想炫耀儿子但是却炫不了,让傅爸爸挠心挠肺地难受,恨不得昭告天下他有个多么活泼可爱的儿子。 程萧然摸摸他的头:“快了,这批志愿者人造子宫手术都已经完成,情况都非常稳定,可以进行下一步了,顺利的话,明年这个时候就有一批宝宝诞生了。” 他想到什么又说:“不过这次赵家倒台,应该多少有些人摸到了事情的真相以及长夷族的存在吧,我担心会起变故,你安排一下,我要把新生3号推出去。” 新生1号是促进愈合,令无数外伤病人得到良好救治,尤其是严重断肢再续的病人,等于给了他们第二条生命;新生2号挽救了无数癌症患者的生命;那么新生3号主要针对保健。 它虽然没有前面两者那么功效强大惊人,但润物细无声,长期服用抗衰老作用那是杠杠的。 如果说新生1号、2号对于没有外伤没有得癌的人来说没有太多吸引力,那么新生3号则绝对是针对所有人的神药,尤其是爱美怕衰老的女性和过了壮年期想要永远精力旺盛的男性。 推出后,引起的轰动绝对不比1号2号那时候小。 而相比之下,3号并不比前两号难生产,一年时间,足以让它风靡全国乃至全球,一年后程萧然的影响力会膨胀到一个吓人的程度,到时候他再推出男性孕育,阻力会更加小。 爱人太过优秀,傅之卓自豪的同时压力略大,狠狠亲了他一口,站正行了个军礼:“遵命,随时听候调遣。”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着复习准备应聘,内心颇烦躁,码字没有状态,好好的一个故事最后被我写得七零八落,非常抱歉,但也只能这样结束了,招聘会近在眼前了,会继续专注于那一块,下一本书先搁着,等我单位落实了再专心写,如果能顺利通过招聘的话。 ——2016.11.4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