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攻略了男主(快穿)作者:望无生 文案: 邹济宇从4000米高空跳下,眼睛一闭一睁,穿越了,成为小说世界里惨死的炮灰。 可是高贵冷艳的男主,怎么一遇到自己就成了绕指柔? 男主:我、我喜—— 邹济宇: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剧情是什么?可以当饭吃? 外表冷酷实则三观极正的宠妻狂魔攻x外冷内热一谈恋爱就傲娇的天使受,来啊,一起来吃糖啊~ PS: 1、主攻,攻武力值爆表,金手指粗壮。受是同一人。 2、1V1,攻受互宠,HE,恋爱小甜文+打脸爽文,背景架空,请勿深究。 3、主角两人早就认识,请等待真相大白。 4、里面的书名都是我乱编的,如有雷同,都是巧合!!!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甜文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邹济宇┃配角:云昊,受在各个世界的化身┃其它:打脸,主攻,快穿,穿书 一句话简介:漫漫宠妻路 第1章 春风不知时(一) 邹济宇拉开飞机舱门,强烈的冷气流灌入机舱,吹得他眼睛只能睁开一缝。蔚蓝的大海上点缀着翠绿色岛屿,邹济宇只扫一眼这美丽壮阔的景色,坐到舱门上,两只小腿悬在机外,后曲紧贴飞机底部。他转头向机舱里的好友竖起大拇指,戴上风镜,身体前倾,双臂展开,臀部离地。 脱离飞机的瞬间,自由落体带来的失重感让他血脉偾张,他闭上双眼享受这仅几秒的极致体验—— 邹济宇猛地睁开双眼,突然失而复得的重力仿佛将他拽回人间,彻骨的寒冷包围了他。突然一阵头痛欲裂,耳边响起不男不女的机械声:“《春风不知时》剧情载入成功,祝宿主旅途愉快。”继而一股记忆涌入脑海。 这段记忆属于一个同样叫邹济宇的17岁高二男孩。这个原主邹济宇是个孤儿,与收养他的邹奶奶相依为命。因为他没有父母,从小就是同龄人中的异类,所以受到同学和邻居小孩子的排斥,导致他形成了孤僻自卑的性格。他和邹奶奶的关系很亲近,因此即使人际关系一塌糊涂,他也在拼命学习,想以后有出息了能够孝敬奶奶。 原主初中成绩不错,如愿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六中,却没想到恶梦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高一的时候,他的成绩在六中也算得上拔尖,再加上人长得高大帅气,性格温顺有礼貌,很得一部分女生的好感,其中就包括校花唐宛香。 唐宛香有众多追求者,她对原主有好感不过是因为同班这么多优秀的男生,只有他一人不会奉承她,甚至不会多给她一个眼神。所以高一下学期情人节的时候,唐宛香送了一盒巧克力给原主。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唐宛香的追求者里有一个尤为招眼——校霸庞一俊。此人不学无术,家里花了一大笔钱把他塞进六中。他平时行事猖狂,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手底下有几个狗腿子,其中一个叫吕安福。 庞一俊看到自己女神送别人情人节礼物,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软脚虾书呆子原主,气得牙疼,召集手下人要教训教训他。起初只是幼稚地撕作业本,往抽屉塞垃圾,后背贴字条,后来发展为拦路殴打,而且专门打在能被衣服盖住的地方,不让别人发现。 原主虽生得人高马大,却是性格隐忍懦弱,又不想让奶奶担心,加之其他同学为了不得罪庞一俊,也疏远了他,他找不到倾诉的对象,只将所有欺凌默默忍了下来。精神上的折磨让他无法专注学习,成绩逐渐下滑,高二分班的时候,已经跌到100名开外。 上了高二,欺凌还没结束。庞一俊和吕安福选了文科,跟唐宛香一个班,而原主分到理科第二梯队的班里。庞一俊改变了欺凌方式,开始指使他干活。课间出去买零食,午间帮几人买饭,他们外出闲逛时要跟在后面拿水拿书包,如果不听话又是一阵殴打。 高二寒假春节前两日,庞一俊和吕安福两个在外面鬼混。春节期间许多店家都了关门,娱乐活动大大减少,两人逛得无趣,便灵机一动打电话给原主,打算靠他找点乐子。原主怎敢不从。三人开车到隔壁小城市,原主被庞一俊两人像支使奴隶一样,在寒风中东奔西走,一会儿去买吃的,一会儿去买喝的。夜色渐深,庞一俊接到家里电话,和吕安福开车回去了,全然不顾还在陌生城市的大街小巷里给他们找特色小吃的原主。 此时天下起了冻雨,街上不见其他行人。路灯昏暗,原主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崴到了脚。他挪到路旁屋檐下,冷得浑身发抖,掏出手机想给奶奶报平安,然而手机因为温度过低已经自动关机。周围的店铺早已全部停止营业,原主一瘸一拐走了一段路,又冻又累,实在走不动了,躲到屋檐下想要休息一会儿。但是眼睛一闭,就再也没睁开来。 邹济宇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原主身上,却发现记忆里还有其他信息。 原来,原主只是一本叫《春风不知时》的书里的炮灰角色。这本书的女主便是唐宛香,男主叫云昊,两人高一的时候认识,高二下学期关系渐渐密切,高三时互相表白,但是大学被迫分开了四年。而原主在小说中有两个作用,首先是唐宛香送情人节巧克力给原主,让男主留下了“这个女生好勇敢好主动好不一样”的印象,其次是原主的死让唐宛香很自责,背地里暗自流泪,偶然被男主看见了,男主温柔地安慰她,这也是两人关系的转折点。 邹济宇冷笑。原主的死,庞一俊和吕安福决不是唯二有罪的人。 庞一俊并不收敛自己的欺凌行为,他曾将原主叫到自己班里,当着其他同学的面对原主打骂。其他学生尚且可能因为和原主没有交情,所以不想多管闲事,那么身为知情人的女主,在明知自己间接导致这一局面的情况下,仍对霸凌视而不见,连告知师长介入都不去做。毫无疑问,女主唐宛香也是间接害死原主的凶手。 邹济宇不是圣母,但他在军中出生入死多年,性格刚正不阿,最厌恶这种草菅人命的小人恶人。而且他占用了原主的身体,怎么也要对他有个交代,算是租用身体的报酬。 邹济宇闯过枪林弹雨,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庞一俊之流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根本不足为虑。虽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穿越,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去,但是他性格坚韧果断,决不会在这件事上纠结万分。 此时邹济宇还待在一家水果店的屋檐下,雨停了,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体温在下降。原主便是死于身体的失温,邹济宇深知体温过低的致命性,他活动僵硬的手脚站了起来,迅速将衣服鞋子袜子脱下,扭干雨水,再重新穿上。 瘸了脚走路不方便,邹济宇却不在意,单脚蹦着向前找人,同时能让剧烈的活动提高体温。大约走了两条街才遇到好心的路人,让他们帮忙打电话报警。 邹济宇顺利回到家中。原主和奶奶住在一个老区的小破楼里,离学校步行半小时的距离。奶奶平时会外出捡垃圾挣钱,再加上每月领的低保,祖孙两人仍过得十分拮据,只在过年的时候给原主添了件崭新的棉衣。棉衣原主今天白天不舍得穿出去,也间接导致了冻死的悲惨结局。 “可怜的宝贝,一定冻坏了吧。”邹奶奶和记忆里一样和蔼可亲,心疼地给孙子烧热水擦身。邹济宇看着她慈祥的面容,若是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子已经命丧他乡,该是多大的打击。他自己没有奶奶,以后就把邹奶奶当亲人照顾,也是为了让原主安息。 一个月的寒假很快便过去,期间庞一俊没再找他,邹济宇利用这段时间养好伤,伤好后每天在家到六中一带跑步锻炼,同时侦查周围环境。他还没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将高一、高二的知识都复习得差不多了,至少能维持原主目前100多名的水平。原来世界的职业要求他拥有拔尖的脑子和身体素质,所以高中课程对他来说只是小儿科。 邹奶奶毕竟是与原主朝夕相处的亲人,邹济宇不敢将自己的本性暴露得太快,而是潜移默化地一点点改变。邹奶奶以为孙子开窍了,不再像以前那么内向,为此高兴了好久。 高二下学期开学,邹济宇背着书包走进六中大门,突然被人喊住。 “姓邹的。” 邹济宇又走了两步进入学校范围,才转头朝后看。染着一头黄毛的庞一俊从一辆豪车后座里拎出书包,似笑非笑地盯着邹济宇。早已等候多时的吕安福笑眯眯地迎上去,跟在他身后,标准的狗腿子做派。 庞一俊走近邹济宇,熟练地将书包一甩,砸在邹济宇身上要让他帮着背。哪知书包根本碰都碰不到邹济宇,他一个侧身,书包嘭地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可见包里塞了多少东西。 庞一俊脸色一变,伸手欲推邹济宇:“你找死!” 邹济宇又是侧身、退步,躲开了他的攻击。吕安福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想上来帮老大,堵在邹济宇一侧。 邹济宇并不着急,二人组还未再次出手,身后便传来教导主任的喝止:“你们在干什么!”一切都在邹济宇预料之中。 庞一俊这个刺头教导主任也不怎么招惹,但是如果他敢明目张胆在校园门口打架,教导主任也不会轻易饶过他。庞一俊狠狠地瞪了邹济宇一眼,食指几乎戳到他脸上:“你给我等着!”吕安福也对他“呸”了一声,捡起地上的书包亦步亦趋地跟庞一俊走了。 教导主任认识曾经的尖子生邹济宇,说了声“你别惹事”就放他走。 邹济宇步入高二(3)班的教室,坐到第四排的最后。他17岁就身高1米8,是班里最高的几个男生之一。 此时离早读还有十分钟,有科代表在收寒假作业。邹济宇拿出课本、卷子和作业本,假装在整理,眼睛却偷瞄讲台上低头记录的男生。他便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云昊。 云昊和原主一样,高一成绩名列前茅,可惜分班考试的时候生病,发挥失常,分到了二梯队。原剧情中男主因此整个高二上学期对学习都不太用心,下学期在女主的鼓励下逐渐恢复动力,两人关系因此突飞猛进。 身为男主,云昊自然相貌出众,薄背窄臀,再加上平时的吃穿用度显示出的家境优渥,俨然是校草级别的人物。他身为英语科代表在讲台上收作业,讲台下总会有几个人偷看他,但是今天的视线似乎尤其锐利,他不经意地抬起头来。 邹济宇立即垂眼看课桌,镇定自若地翻课本。这里毕竟是小说的世界,配角的命运与主角息息相关。为了以后不处于被动,他必须时时看着男女主;他们好好谈恋爱不作妖最好,若是不幸将他牵扯进去,他也好及时脱身。 第2章 春风不知时(二) “苗玉琪,可以借课程表我抄一下吗?”邹济宇轻拍前桌女生的肩膀。 苗玉琪梳着马尾辨,个子不高却坐到了后排,是给一个高个子但是坐后面会开小差的同学让座,她热心助人,是班里的社交达人。邹济宇决定从她这里入手,与其他同学打好关系。 “啊?”苗玉琪转过头来,面露惊讶。她后桌的邹济宇平时沉默寡言,刚认识时她还会主动和他说话,然而他总是畏畏缩缩不领情,她也就不再一头热了。上了高二后,庞一俊几乎不会来邹济宇班里找他,所以邹济宇的同班同学并不知道他的艰难处境。 “喏,给你。”苗玉琪将一张纸递给他。 邹济宇弯起嘴角:“谢谢。”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你的字很漂亮。” 苗玉琪被突如其来的笑脸闪到,听到他的赞美,微微脸红: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整个上午的课间庞一俊都没有出现,直到中午午休,邹济宇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苗玉琪和一男一女两个死党要外出就餐,她犹豫了一下,问邹济宇:“我们要出去吃,你要一起吗?” 邹济宇微笑摇头:“不了,我家就在附近,奶奶给我准备了午饭。”而且某个恶霸在痴痴等待,我怎么舍得放他鸽子。 苗玉琪只好作罢,三人凑一块嘀咕着走了,邹济宇听到几个诸如“变了好多”“好帅”的字眼。 六中位于新开发区,北面已改建完毕,有一个大型购物中心、繁华的购物街和美食街,六中学生课余时会在这里消磨时间。南面还是老区,邹家的小区便在此处,听闻在下一阶段的拆迁改建之列,周围有不少阴暗无监控的角落。邹济宇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条小巷,意料之中看见候在那里的庞一俊,他后面跟着吕安福和另一个大个子。 庞一俊目光捕捉到邹济宇,率先动作,三人将邹济宇逼入小巷中。 “姓邹的,一个寒假没揍你皮痒了是吧?”庞一俊先放狠话,不待邹济宇回应,就学着电影里的黑\\社会老大一样,举起双手前臂往前一挥,“给我上!” 吕安福和大个子狞笑着上前,一左一右堵住邹济宇去路,二话不说上来就瞄准腹部挥舞拳头。 邹济宇看他们的架势就知道是不入流的野路子,下盘不稳挥拳无力,对他这样的人形武器来说就像是来搞笑的丑角,根本构不成威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四两拨千斤将左右两边来的拳头推向外侧。吕安福和大个子显然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明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却被对方轻易化解。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继续毫无章法地出拳。邹济宇以柔克钢,毫不费力地一挡,一推,没让一拳落到自己身上,反而在慢慢消耗他们的体力。 两人终于发觉不对劲,“啊”地大喊一声改用脚踹。邹济宇身后是墙壁,避无可避,他曲起右腿挡住大个子的攻击,同时左手摁住吕安福踏来的小腿,右手出掌猛地一推他的胸口,吕安福立马“唉哟”摔倒在地。 在旁边督战的庞一俊怒了,骂了句粗口也加入了战局,他就不信三个人还搞不定这个怂货! 事实证明人与人的差距是巨大的,并不为意志所转移。两分钟后,恶霸三人组狼狈地躺倒在地上骂娘,而邹济宇甚至连汗都没有出,慢悠悠地整理校服,弹了弹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扯开嘴角对他们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庞一俊被他的装模作样气得牙痒痒:“你等着!我迟早弄死你!” 邹济宇从善如流:“好,恭候大驾。”说完转身就走,今天热身的量已经够了。 其实刚才邹济宇并没有下狠手,只让他们痛却不留受伤痕迹。他不想现在就将庞一俊惹急了,为原主报仇的办法很多,但是光天化日之下将人打个半死绝对是最笨的那种。他不急,原主一年多来所受的身心折磨,岂是一顿毒打就能偿还得了的? 高二下午第一节 课在下午两点,但是很多好学的学生吃过午饭后就匆匆赶回教室自习,有些更是订外卖送到校门口,再拿回教室里吃。邹济宇回家吃午饭,来回要差不多一个半小时,还要麻烦年迈的奶奶给他做饭。前几天邹奶奶捡垃圾时闪到了腰,还挣扎着起来给宝贝孙子做饭。邹济宇实在于心不忍,所以他到校外美食街的店铺自荐,替他们送外卖到学生班级里,每份收费1元。他一没有文凭二没有人脉,只能靠出卖体力来补贴家用。 这是个好噱头,那些不愿意出来取外卖的学生一定很乐意让他送货上门。店老板们又见他穿着六中的校服,样子斯文,还有学生证,便答应了先试用几天。当天邹济宇就接到一个单子共5份便当,送到高一的一个班里。 “请问程同学在吗?你的外卖到了。” 教室里有十来人,听见声音齐刷刷地抬头往门口看,一个挺拔健壮的帅哥站在阳光里,手上拎着印有商家标志的大袋子。 “唉?是我的吗?麻辣烫是吗?”书堆里的男生站起来,看上去很惊喜,一上来便三连问,“现在外卖都开始送货上门了?” “是的,你拿好,请给个好评。”邹济宇将袋子递给他。美食街上的店铺都在最常用的外卖APP上注册了,但是都是店家派送,且只送到校门外。 教室里其他学生看到这一幕,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开来。 “哪家店呢这是,这么与时俱进?” “以后不用自己出去取,太好了。” “这样真的很方便啊!” “你看他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是六中的学生吧。” “肯定是,不然怎么进得来?” “这么帅气的外卖小哥,送的饭能吃得更香吧哈哈哈哈……” 邹济宇见状开口道:“我是你们高二的邹学长,以后想送货上门的可以跟店家说指定让我派送。”说着拿出一张小纸条,“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们中午有想吃的店,也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每份送货费4元,每天名额有限,要记得提前一天和我预约。” 外卖APP上没有折扣优惠的店铺外卖比到店购买贵不少,邹济宇收集了周围所有可外带的餐厅的电话,还和几个负责人谈过,他们答应提前一天接受他的预订,毕竟这是互惠共赢的买卖。 一个坐在前排的短发女生眼疾手快接过小纸条:“我有一家料理店很久没吃了,邹学长能明天帮我带一份吗?” “行,我记一下。”邹济宇掏出一个黑皮小本子,翻到第一页写上时间、班级、称呼、店铺名称和菜式,“你要的套餐多少钱?” “堂吃好像是三十来块,加上外卖费……”短发女生歪头想了想,“我给你五十吧,多退少补,我信你。收现金还是手机?” 邹济宇的手机是好心人淘汰送的,没有安装电子钱包APP:“抱歉,目前只收现金。” 两人交易的过程中,其他学生也有要尝鲜的,但还有一些人在犹豫:“如果他骗我们的钱走了怎么办?” “他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啊,还穿着校服呢。”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邹济宇也不恼,微笑着大声道:“各位,我是高二(3)班的,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绝对童叟无欺。” 最后又有两人下了预约,此时已经一点多,邹济宇收完钱就赶紧回去准备上课。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邹济宇的名声在美食街各商家和学校里传开了,他基本每天中午能接到十单预约,二十单送货上门。他身强力壮,跑三个来回,花一个小时多一点就能够将外卖送完。他每天拎这么重的东西跑来跑去,其实也是在锻炼。原主的身材虽然不错,但是肌肉不发达,邹济宇在和庞一俊他们打斗时就感觉到很大的束缚感,一些招式用起来远没有应有的冲击力和敏捷度。 现在邹济宇每天能到手60多块钱,花十几块吃个管饱的快餐,还能存下50块。对于许多人来说,这些不过两三杯奶茶的钱,但是对于邹家来说,这可是邹奶奶捡三天垃圾的收入。 邹济宇一边走一边将今天挣的零钱折好塞进口袋里,却在教室门口前被班主任吴老师叫住了:“邹济宇,来我办公室一趟。” 高二级组理科办公室每层楼有两个,吴老师教语文,她跟另外五个老师合用一间办公室。邹济宇走进时,看到教英语的林老师在和云昊交代事情。 吴老师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她坐下,神情严肃地看着邹济宇:“听说你午休时间在送外卖,到底怎么回事。” 邹济宇余光看见云昊朝这边瞟了一眼。他态度很好,承认道:“我在送外卖挣钱。” 吴老师皱起眉头。她这个学生平时乖巧听话,但是性格孤僻,成绩在二梯队里算好的了,很有机会更上一层楼,可是现在却不好好学习,浪费宝贵的时间去干这种投机取巧的事。她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为了挣那点钱,连学习都不管了吗?还有一年半就要高考了,考上好的大学难道不比挣这些小钱重要?你这么大的人了,孰轻孰重还拎不清?” 邹济宇耷拉着脑袋听训,没有反驳。 “你成绩不错,很有潜力,高一的时候可能心态不好,或者还没适应,所以成绩有点下滑。上高三前的这段时间,你在学习上多下点功夫,说不定下次月考名次就上去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以后外卖就不要送了。”吴老师摆摆手让他回去。 邹济宇脚没有挪动双脚,抬起头,眼神透露着倔强:“吴老师,我知道您在关心我,但我也是迫不得已。奶奶每天辛辛苦苦捡垃圾养我,上次还闪了腰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您说的对,我这么大的人了,身强力壮,有手有脚,难道不应该为奶奶分忧吗?” 吴老师对他的家庭状况也是了解一二的,叹了口气道:“我问一下上面,看能不能再给你申请一点援助。学习重要,外卖的工作辞了吧。” “谢谢您的好意,可是我家已经领了低保,不能再要求别人无私帮助。”邹济宇顿了顿,咬咬牙,继续说,“您担心我影响学习,我可以立下军令状,保证下次月考名次在100名以内,否则就听您的话辞掉兼职。” 吴老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愣,犹豫该怎样回应。 邹济宇见状行最后一击:“吴老师,您知道我以前性格有点问题,和同学们相处不好,也没有朋友。自从开始送外卖后,我每天跟不同的人打交道,还认识了几个信任我的朋友,难道您不觉得我变得开朗些了吗?” 吴老师仔细一想,还真是,他最近整个人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她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开玩笑道:“岂止开朗些,还敢和我讨价还价了。行,你自己说的啊,下次月考还有两周,考不到100名以内就给我乖乖辞了。” 邹济宇如愿以偿,像蔫死的花草被浇灌了甘露,每个毛孔都透出喜悦。他激动地点头:“谢谢吴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刚好预备铃响起,邹济宇步履轻快地走出办公室,暗暗给自己出神入化的演技打了个满分。 “……邹济宇?” 邹济宇回首,看见云昊抱着一沓卷子两三步赶了上来。原主不善与人交际,云昊也不是苗玉琪那样自来熟的社交高手,所以两人同学半年,说过的话寥寥无几,这还是云昊第一次和他打招呼。刚才他在办公室里倾情演出时,云昊旁观了整个过程。 他与邹济宇并肩而行,只比邹济宇矮小半个头,乌黑柔软的头发有些长了,一小撮碎发触到眉尖,给俊美的脸蛋增添一丝俏皮。 教导主任还没抓他仪容啊?万年单身狗邹济宇心里暗忖。 云昊像是听到他的心里话,侧头朝他微笑,抿抿嘴有些紧张。 他终于说出口,声音清亮悦耳:“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吗?” 邹济宇心里咯噔一下,糟了,我这个渴望爱与友谊的纯真少年演得太出色,男主入戏了。 第3章 春风不知时(三) 万千思绪间,邹济宇依照人设瞪大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啊?你要和我做朋友?” 云昊“嗯”地点点头,嘴角微翘,熠熠生辉的双眸里饱含期待,脑袋后面似乎散发着一圈柔和的圣光。 邹济宇的心脏像被一根白色的羽毛挠了挠,痒痒的。他实在开不了口拒绝,违背自己的理智受宠若惊地说:“当然可以!” 男主暗暗松了一口气,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那我们交换号码吧,你说你的。”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在屏幕上弹钢琴般飞快点击,“好了。” 邹济宇的老爷机在兜里震动,上面显示一陌生号码。他新建联系人,姓名云昊,备注……他斜瞟了一眼男主,切换英文键盘,备注:The One。 邹济宇收回手机,暗中叹气。理智这个小天使告诉他,为防止触动未知的剧情,他应该偷偷关注男主的一举一动,不能与他有过多的接触。可是情感的小恶魔一把将小天使掀翻在地,不怀好意地在他脑海里怂恿:“答应他,答应他。”使得他一时心软,莫名其妙就和云昊成了朋友。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他不和男主作对,处处顺着他,应该不会出事的。即使真的出事,现在担心也没用。 事实证明,他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新朋友,而是老仇人。 他提着外卖走到高二文科一个班级的后门口,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庞一俊和一帮子吊儿郎当的男生,零零散散地坐在后排的椅子上或者课桌上,见他出现,一齐抬头盯着他看。前排几个女生被他们的神情吓得心里发毛,陆陆续续离开了教室。 邹济宇余光扫见教室天花板角落里亮着的监控指示灯,心道今天热身运动是做不了了。 他神色自若,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点失望:“庞同学,你的外卖,请收好。” 靠近门口的吕安福突然起身一脚踹向他,邹济宇眼皮也不眨一下,轻轻将袋子一提,躲开他的攻击:“吕同学,浪费食物可不是个好习惯。” “呵,”庞一俊阴阳怪气笑了一声,拿出手机划动几下,又打起字来。他拉长尖锐的嗓音,“姓邹的,好好干,咱们同学一场,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生意,你们说是不是啊?”狗腿子们七嘴八舌应和。 邹济宇遏制自己想翻白眼的念头:“那多谢了。” 果不其然,邹济宇回到美食街取下一批外卖时,上一批外卖的店主叫住了他,神色些许不满。 “小邹,到底怎么回事,刚才你送的那个单子给了差评,说你将东西都打翻了。” 邹济宇灵机一动,愤愤不平道:“胡老板,那些人以前和我有矛盾,故意给的差评。” “这……那你说怎么办,评论我们这里删不掉,被别的顾客看到了影响多不好。你去和他们说说,让他们删了。” 邹济宇叹气:“胡老板,我实话实说吧,他们就是故意找茬的,我让他们删,他们可能变本加厉。” 胡老板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们下次还会给差评?”他想了想,咬牙,“算了小邹,以后我店里的外卖不用你送了。今天的工钱给你结了,多出的算是辛苦费。”说着掏出十块钱塞给邹济宇。 邹济宇神色黯然:“好吧,谢谢老板。” 他转身离开,勾起嘴角。 庞一俊几人分别在不同店家下了单,不出意料都给了差评,一律的外卖小哥态度恶劣,外包装破损,饭菜被打翻。邹济宇被这些店家辞掉,又到其他店家请辞,拿着他们给的工钱和补偿,随便找了家店解决午饭。 送外卖的活能挣些钱,但不能长做。他将送货上门的兼职辞掉,只留下利润高的预约带饭服务。因为学生直接打电话给他预约,所以庞一俊想相同的法子再用一次不可能。邹济宇以后只需要外出吃饭时顺便取餐,吃完饭回学校再将餐食送到预订者手上。只多花一点点时间,就能每日稳赚40块,他暂时满足了。 邹济宇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加上今天的,这些日子一共存下600块出头,以前家里主要靠低保过活,不吃不喝一个月都存不下这么多钱。 他在原世界从来不为钱担忧,穿越到这里却学会了精打细算。 现在已是3月底,气温渐渐回升,正是换季的时候,他打算拿出200块给邹奶奶添置新衣。家里平时过得紧巴巴的,邹奶奶都是穿别人送的衣服,已经好些年没买过新衣裳。至于剩下的400块,暂时还用不到,可以先放着,以供不时之需。 下午5点多下课,邹济宇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到购物街上。这片区域由于是新开发区,管理还不完善,人流量却比较大,一些卖衣服的小商贩推着一辆衣架车就能做生意,那些正规店铺的商家也赶不走他们。这些小贩卖的是低端产品,价格多在十几到几十块,几乎没有超过一百的。而正规商家的衣服质量好很多,价格从几百到上千,还有大牌子的专卖店和专门做订制的店铺。 邹济宇走走停停,东张西望,专门光顾卖老人衣物的小商贩。 “帅哥,给妈妈买衣服吗?这么孝顺。”一个卖衣服的中年妇女很热情,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来,你瞧这件,今年新款!” 当然不可能是新款,这些衣服根本谈不上款式。邹济宇问她:“有没有适合老人家穿的?” “哦?原来是给奶奶买的啊。”中年妇女转身取出架子上另一件短袖上衣,“这件红色的怎样,显气色!” 邹济宇喜欢素净的颜色,但是他猜想老年人应该偏爱大红大绿,点点头:“有没有小码的,我奶奶很瘦。” “有!你等等啊。”中年妇女埋头进架子底部的衣服堆里翻找。 邹济宇耳朵一动,听到有人在靠近。他回头一看,是云昊,旁边挨着的是……唐宛香?即使没有原主的死亡作为触发点,男女主还是在一起了吗? 云昊穿着校服,白色短袖上衣和黑色长西裤,提着一个大纸袋,脸上神采飞扬,弯起的嘴角压不下来:“邹济宇,你也来逛街?” 唐宛香也笑笑打招呼:“邹济宇,来买衣服啊。” 此时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乱七八糟分不清是何滋味。她曾经对眼前的人很有好感,第一次送男生礼物就送给了他,可是没想到触怒了庞一俊。邹济宇被庞一俊那帮人欺负的事她略有耳闻,后来甚至亲眼看见庞一俊对他又打又骂。她同情邹济宇,却没胆量出面制止。庞一俊的家世她是清楚的,她自认为自己没有能力跟他作对。邹济宇已经被他盯上了,又何必拉她下水呢? 邹济宇即便心里对唐宛香十分厌恶,也不会表现在脸上。他语气平淡地回答:“给我奶奶添几件衣服。你们在约会?” 唐宛香的脸马上红了:“没、没有,我们也是刚好撞见,就一块逛了会儿。”其实她对云昊有些想法,云昊又高又帅家里又有钱,人也温柔绅士,绝对是学校里最受热捧的男生。 邹济宇不爽,小说的力量竟然这样强大,硬是给男女主创造偶遇。 云昊插话:“邹济宇你看这是什么,”他一脸兴奋地举起手中的纸袋,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个篮球,“看这里,”他转动篮球指着一个潦草的笔迹,“林和志的签名!” 云昊是校篮球队的队长,这个叫林和志的应该是他的偶像。邹济宇替他高兴:“你竟然能拿到他的签名?” 云昊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着快乐的光芒:“路口那家体育用品店的老板和林和志认识,我也是无意中知道,就托他帮我要了签名。” “帅哥,”中年妇女打断他们的寒暄,将衣服递给他,“找到了,喏。” 邹济宇拿过衣服,检查了一下没有破损,报价六十,他厚着脸皮砍到三十,成交。 云昊看得目瞪口呆:“邹济宇你也太厉害了吧,那么便宜还砍到半价。” 邹济宇无奈:“大哥,你是不知柴米贵吧。”他一边走一边将衣服塞进袋子里,“我还要再逛逛,你们呢?” 唐宛香摇头:“我要回去,天开始黑了。”说完有些期待地看向云昊。 云昊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耸耸肩,对邹济宇说:“我反正没事,陪你逛逛呗。” 邹济宇挑眉,这时候不是应该主动提出送女主回家吗? 唐宛香腆不下脸让云昊送,只好朝他们挥挥手道别:“那我先走了,拜拜。”走了一段路,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云昊一手揽着篮球,一手提着袋子,倒着走面对邹济宇,兴致勃勃地和对方聊着什么。他即将撞上路人时,邹济宇伸出有力的胳膊,一把将他捞到身边。邹济宇健康的小麦色映衬着云昊白皙的手臂,格外刺眼。唐宛香不禁感叹,几月不见,邹济宇竟然完全褪去学生气,已经有了高一时没有的成熟男人的魅力。 云昊的父母常年呆在国外,给他在学校附近的楼盘里买了房,方便他上学。从购物街回去正好顺路,邹济宇将他送回家,借他家剪刀把衣服上的标签剪了。 他7点多回到小房子里,奶奶刚做好饭,给他盛汤:“济宇回来啦,你拎的是什么东西?” “几件衣服。”邹济宇放下袋子,坐到餐桌前。说是餐桌,不过是一块木板搭成的小桌子。 邹奶奶擦擦手,取出衣服在昏暗的灯下细看,又用粗糙的手掌摩挲:“济宇,这衣服……是新的吧?” “应该吧,我们班主任买给她妈妈的,说太小了穿不,就送我了。”邹济宇还在长身体,胃口大得很,就算菜不多,也能一下子就扒完一碗白米饭,“奶奶您快来吃,菜都要凉了。” 邹奶奶又取出其他几件衣服,一件一件地看过摸过,眼眶湿润。她轻声喃喃道:“你们班主任真好……还是好人多啊……你可要努力学习,不要辜负了老师的一片苦心。” 邹济宇在原世界没有被家人唠叨的经历,此刻也不嫌邹奶奶烦,笑道:“我会的,衣服记得先拿去泡着,洗洗晾干再穿。” 邹奶奶今晚心情特别好,饭都多吃了半碗,人也比往常精神得多。 邹济宇洗完澡开始在房间里做作业,写到十一点,睡前拿出手机刷新闻,本地论坛的一个帖子吸引了他的眼球,说是正是近来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旧城改造。 以六中为界,北面老区前几年就改建完毕,南面的也早已提上日程,拆迁公告也早就发了。邹济宇时不时听到左邻右舍在说这件事,关于拆迁的时间、拆迁的补偿、回迁的安排等等。大多数人热烈盼望着早日开始,想着拆迁后能拿好大一笔钱。街道也派人到邹家谈过,那时邹济宇还没穿来,原主也不管事,倒是不知道谈得怎样了。 他看到的这个帖子被顶到了首页,因为楼主透露就在这几天会开始签署补偿协议,离正式拆迁只剩临门一脚,无数本地网友回帖表示欢迎。 邹济宇却皱起眉头。他看到了一个不怎么好的信息。帖子里公布的负责谈判和拆迁的公司,他们老板姓庞。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邹济宇寒假的时候便将庞一俊的身世家底扒了个底朝天。他之所以能在学校那么猖狂,就是因为有个有能耐的老子。他名叫庞振,给六中捐了不少钱,高二现在用的那幢教学楼,但由他名下的建筑公司捐赠,六中校长也要敬他三分。 邹济宇叹了口气,原主简直和庞一俊命里犯冲。还是说这本小说一定要原主死,将脱了轨的剧情硬生生掰回去? 他关掉手机扔到一边,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原世界想他死的人都还在排队,庞一俊父子俩得先取个号。 第4章 春风不知时(四) 邹济宇踏入教室,同学们三五成群气氛活跃。 他低头问隔壁桌一男生:“怎么了?” 男生扶扶眼镜:“篮球赛,刚刚通知下来。” “邹济宇!”前边苗玉琪叫他,一堆同学围在她周围,好像在商量事,“我们啦啦队招人,还缺一男的。” 邹济宇无语:“你确定没搞错性别?” 苗玉琪扯开嘴角,滔滔不绝:“这是我们刚想出的点子。金刚芭比你知道吧?到时候你穿着裙子一站到场上,我们队必定是万众瞩目,出尽风头!”她眼睛放光,仿佛已经见到女装邹济宇在篮球场上一鸣惊人的风姿。 邹济宇嘴角抽动,一条肌肉匀称的白胳膊搭上来,云昊揽着他脖子对苗玉琪道:“抱歉啦,邹济宇我要走了。” 苗玉琪一愣,眨眨眼反应过来,惊呼道:“他要加入校队?” 邹济宇也用疑问的眼神看他。 云昊嘻嘻笑:“这次是市高中联赛,两年一届,错过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邹济宇拒绝得干脆利落:“我不打篮球。”他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云昊瞪大眼睛看他,难以置信:“你条件这么好不打篮球?” 邹济宇:“以前打过,兴趣不大。” 苗玉琪插话:“诶你不打球,可以来我们这里。”她身体的女同学点头应和。 云昊黝黑的眼珠子斜睨他,笑容狡黠:“如何,你是一定要站到场上的,要不当打球,要不跳舞,选吧。” 邹济宇哭笑不得:“我很久不打,手生,会拖你们后腿。” “怕什么,“云昊努努嘴角,”这周五校队赛前选拔,你去试试。别放水啊,我看得出来。” 苗玉琪福至心灵,双掌相合:“有了!云昊你们队选拔会淘汰人对吧,给我给我!” 云昊很大方,大手一挥:“行,尽管拿去!” 中午午休时间,邹济宇解决自己的午饭,十份预订套餐送回学校后,没有回教室,又往购物中心这边走。 他进了大楼的一台电梯,目标明确地按下楼层数。叮一声电梯门打开,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嘿!”“嚯!”喊声,和不间断砰砰作响的击打声。走出电梯透过一整面巨大的玻璃幕墙,映入眼帘的是占地宽广的灰色橡胶地板,左侧一排十来个黑色吊式沙袋,短衣短裤的男男女女神色专注地出拳踢腿,挥汗如雨;右侧分成两组,分别由两个教练带领学员上课,纠正他们的动作;再往右侧拐个弯,邹济宇的视线被墙遮挡,但他知道那里有一个他心心念的独立擂台。 邹济宇大步走进拳击馆,径直右转来到实战区。擂台在有两个男子在对打,十来个人围着呐喊助威。他站在外围看了会儿,旁边一个穿着深红色背心,抱着双手沉默观赛的精干男子注意到他,上下打量一番,问:“小伙子,我好像没见过你?” 邹济宇侧头微微一笑:“教练,我是来应聘的。” “哦?”新教练的招聘海报贴出去一个星期,一共有两个人来应聘,都不尽人意。男子见眼前的人虽然身材不错,看得出平时不少锻炼,但是穿着校服,他认出是附近的六中的衣服。他眯眼怀疑道:“你不会还没成年吧?” “还有大半年,”原主是年末出生,“您放心,满十六岁就可以工作了。” “不是这问题,”男子说,“我们这个工作是全职,你是学生不用上课吗?” 邹济宇摇头:“我应聘的是陪练员,中午一小时,晚上两三小时。”陪练员可以按小时收费。”陪练员工作强度大,你这样的小伙子吃不消。” 邹济宇耸肩:“我绝对比你想像中厉害。这样吧,等一下我和你打一场,我赢了的话您就招了我。” 男子有些吃惊:“你知道我是老板。” 邹济宇点头:“看得出来。” 男子笑了:“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不用和我打。” 此时一阵欢呼响起,擂台上的比赛结束,胜利方举手绕场庆祝,男子喊他:“强子!你再打一场。”他扭头对邹济宇说,“你只要扛得过他五分钟,我就聘请你。” 邹济宇了然,不见外地到墙边柜子里拿了一卷公用的绷带。叫强子的那人皱眉:“你让我和一个学生打?” 围观的群众哈哈大笑:“王教练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强子教练啊。” 强子年轻气盛,脾气冲,听到这话不爽了:“王老板,我怕我一个失手要了他的命,你换个学员跟他打吧。” 邹济宇动作熟练地缠好绷带,有人注意到他用的是职业选手的缠法,不禁开始嘀咕道:“感觉有点料。” 邹济宇脱下上衣,戴上拳套,一跃上擂台,开始简单的护胸压腿热身。强子面露不屑:“小弟弟,你很快就会下去,热身也没用。” 邹济宇停下动作,左右压了下脖子,双脚分开摆出格斗式:“那好,开始吧,MMA。” 周围一下子炸开了锅。 “MMA?这小子也太狂了。” “强子是专门练MMA的好像?” “小子!等一下你的脸肿的像猪头回学校,会不会被你们老师罚站?” MMA综合格斗融合了各派所长,对选手没有任何技法上的限制,甚至在对手倒地后可以继续攻击使其完全失去战斗力,如果裁判一时没掌控好场上节奏,打红了眼的一方很可能会穷追不舍,造成对手重伤。 强子认为前面的小屁孩瞧不起自己,怒火中烧,冷笑道:“那你护好你那张俊脸。” 战斗一触即发,强子先行出招,一个右直拳往对方面门轰去。邹济宇双手抱架,硬生生抗过两拳,滑步躲开他的低扫踢。才几招,他就大概摸清了对手的实力。挥拳的速度和力量是业余选手里顶尖的,可是战斗意识不足,贸然攻击像个鲁莽的毛头小子,看起来狠,实际上对有经验的对手来说反而是个致命的缺陷。 邹济宇再次挡下他一个平勾,瞬间出手了。左脚掌挪步,沉腰扭髋,重心前移,后手拳风驰电掣直直冲对方下颌而去。强子根本来不及回防,只觉下巴突然受到重击,上下牙齿猛然撞击到一起,强烈的震动让他头晕目眩,耳朵轰鸣,步伐凌乱地后退,胡乱抓住围绳欲保持站立。 比赛并没有结束,围观的人被场上的风云突变惊得尚未回过神,心中萦绕着恐惧:此时那人只需要再一击…… 王教练比他们反应快,连忙开口制止:“小伙子——” “比赛就到这里吧。”邹济宇远还没过足瘾,却没有乘胜追击。他扯掉拳套,一边转头看王教练,咧嘴笑得充满邪气,“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 下午课程结束,邹济宇硬是被云昊拉到篮球场上:“手生就要多练!” 六中露天的篮球场数量不少,都已经各级各班的男生占据,云昊带他到校队专用的场地。 “大金!”云昊走进场中,朝场上喊道。 一个正好持球的男生转头,看见走过来的两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场上其他人也停下动作看他们。 云昊心大,拍拍邹济宇的肩膀介绍:“我们班的邹济宇,来练练手。” 男生们自来熟,和他击掌表示欢迎,一会儿功夫就以兄弟相称。 邹济宇说很久没打过球并非假话。他以前工作强度大,长期紧绷神经,不出任务时经常会和同僚打球放松,只不过他们的打法与众不同,又凶又狠,如同野兽在撕咬。后来退伍了,日子过得像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他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开始热衷各种能让肾上腺素飙升的极限运动,攀岩、溯溪、极限越野等等都玩了个遍,最爱的还是高空跳伞。穿越前的那次,是他为下一步7000米高空跳伞做的最后一次热身,没想到一跳跳到了另一个世界。 邹济宇和云昊分到一队,比赛开始。面对这群尚显稚嫩的高中生,他尽力收敛自己,但是气场这种东西很玄妙,不经意间会暴露无遗。他持球过人时敏捷如猎豹,抢断时悍戾似猛虎,对手没能看清他的动作便被惊得汗毛直竖,有一瞬间仿佛要被他生吞活剥。 形势一边倒,半场下来邹济宇一队大比分领先,队友们只看到邹济宇动作灵活,投篮精准,一拥而上和他欢呼庆祝。而对手们却直面他凌人的气势,心脏还在呯呯快速跳动,一时怔在场上。 云昊欣喜若狂扑到他身上:“邹济宇!你小子骗人!这叫有点手生?” 其他队员也很激动:“今年联赛我们有希望了!”六中往年在联赛的最好成绩是四强,还是六年前的事。 邹济宇却明白,他个人实力再强,也改变不了篮球是团体运动的本质,这群学生跟不上他的节奏,根本无法配合默契。 “你们够了啊,难道要他一个人带动整支队伍吗?”云昊揽着邹济宇,对其他人说,“要是谁不好好训练,浪费了这么一张王牌,看我不削你!” 他拍拍手:“好了,大家休息十分钟。”邹济宇走到场外,云昊扔来一瓶矿泉水,挨着他坐下。 邹济宇灌下半瓶水,眼睛盯着篮球场另一边。庞一俊一刻钟前就到隔壁场练球,正好也在中场休息,金兴洋在跟他说话,两人似乎关系不错。 “怎么?你认识他?”云昊问。 “庞一俊?”邹济宇有些意外,“我以为高一的巧克力事件挺出名?” “呃?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记得去年情人节的时候,唐宛香送了一个男生礼物,那个人是你啊?” 邹济宇挑起眉毛:“是我有什么稀奇吗?” “没!不稀奇!”云昊嘿嘿一笑,“我记得上学期你挺内向的,想不到也是少女杀手。”他又望向庞一俊的方向,撇撇嘴,“那人和大金挺铁,我和他交集不多,不过听说是个不好惹的。” “可是他惹上我了。”邹济宇又灌了几口水,擦擦汗珠。 庞一俊那边好像也说到他,和金兴洋一起抬头望向这边。金兴洋说了几句什么,庞一俊脸色都变了,噌地站起身,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金兴洋想拉没拉住。 云昊皱眉:“他要干嘛?” 庞一俊离他们一米处停下,眼睛瞟也不瞟邹济宇,问对他旁边的人:“云昊,你们是不是这周五选拔?” 云昊眼神些许戒备:“对,有什么事吗?” 庞一俊冷哼一声:“没什么,我来报个名。” 云昊点头:“可以,我们欢迎每个人。” “有些人可不应该欢迎。”庞一俊意有所指,鼻孔朝天眼角斜瞥了邹济宇一眼。 云昊拉下脸:“欢不欢迎我说了算。”他手臂搭到庞一俊肩上,“特别是我的朋友,绝对非常欢迎。” 庞一俊意味深长地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嗤笑道:“我们走着瞧。”说完回隔壁继续练球。 邹济宇差点被他千篇一律的狠话逗笑了,转头安慰拍拍云昊肩膀:“放心,没事的。时间到了,起来吧。” 他们练到六点半才散场,邹济宇身上衣服被汗水浸透,书包拎在手上。 他和云昊一起走出校门,却没有分道扬镳:“我送你回去。”他怕庞一俊会找他麻烦。 云昊不解:“我们不顺路吧。” 邹济宇笑着看他:“我想和你聊会天。”毕竟我是一个心思敏感又缺爱的孩子。 云昊心领神会,很体贴:“那一起走。” 云昊家的小区他上次来过,从学校回去的途中并不绝对安全,有几处适合堵人的巷子。他将云昊送到小区门口,又说了会话,刚好有放学的两个女生手牵手一起走进小区,看见他们后,两人突然激动得两脸通红,紧挨着嘀嘀咕咕,目光一直往他们这里瞟,还诡异地嘻嘻笑起来。 邹济宇被看得毛骨悚然,无奈地摇摇头,心道现在高中生的心思真是猜不透。 第5章 春风不知时(五) 周五的选拔赛如期进行,所有想进入校队参加联赛的人都要通过选拔,包括原校队的成员。报名的人被分成两支队伍进行比赛,由学校专门请来的篮球教练对他们的表现进行评估,选出最出色的12人。 教练姓张,是前省队成员,带过一支高中篮球队伍拿到联赛冠军,被六中花大价钱挖过来。他身高1.95米,六中没有篮球特长生,这些普遍身高1米7到1米8左右的打篮球男生在他看来像小鸡崽一样,一拎一个。 选拔赛在学校体育馆进行,下课铃一响,观众席上就涌现大批来围观的学生。张教练拿着夹子和笔坐在场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场上的比赛,一个打小前锋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个男生光是外形就鹤立鸡群,高大壮实有肌肉,与场上其他瘦巴巴的男生格格不入。更难得的是,他动作敏捷有力,抢断卡位突破毫不拖泥带水,虽然技巧比不上专业篮球运动员,但是气势逼人,对手一对上他气势上就矮了三分。 那个男生转身避开对手,起跳,球离手,进了!又一个3分球,场外的观众一阵惊呼鼓掌,有人吹起口哨,有的女生发出兴奋的尖叫。 张教练问坐在他旁边的队长云昊:“他叫什么?” 云昊侧身用手指指了下教练手上的名单:“喏,这个,邹济宇,我同学。” “他也是高二的?”张教练在记忆里搜寻,没找到相似的人,“怎么去年不加入校队?” 云昊耸耸肩,邹济宇过去的事他不愿意和别人多说:“今年加入不就正好参加联赛?我们学校这次就靠他了。” 张教练点头,吹响口哨暂停比赛,对场上喊道:“邹济宇下来!云昊,你顶他的位置。” 邹济宇刚开始出汗,微喘着气走到场外,一屁股坐到座位上,瞄见张教练在名单上勾了下,写下几个字。 “邹济宇,”张教练头也不抬,“你通过了。但是我觉得打小前锋对你来说有些浪费,以后你打中锋。” 邹济宇无所谓:“行,都听您的。” 比赛再次开始,张教练一个接一个地在名单打勾。邹济宇不好意思选上就走,乖乖坐着看比赛。 云昊从小热爱篮球,高一的时候加入校队,高二的时候当上队长。虽然他自小喜欢体育运动,但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肌肉,身形修长而有韧性,动作优雅自然,倒更像是学跳舞的。再加上天生肤白怎么也晒不黑,五官精致,唇红齿白,俨然是王子般的人物。 邹济宇常年和糙汉子打交道,哪见过这样的人。以前还只是觉得男主不愧是男生,相貌如此出挑,现在第一次心无旁骛地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才发现他全方位的与众不同,竟然一时看呆了,心脏呯呯跳,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那个跑动的身影。 被云昊征服的显然不止邹济宇一个,身后观众席上的人一口一个“云学长”,迷弟迷妹一大堆。邹济宇凭借刚才在场上的惊艳 表现,晋升为新男神,但云昊可是稳居男神之位一年半之久,观众席上一大半人都是为他而来。 张教练又吹哨子,让云昊和其他三个人下场,换别人上去。 云昊走到邹济宇身边坐下,汗水从额头滑落脸颊,划过下颌线滴到球衣上。邹济宇使神差地将毛巾递上去。 云昊接过,对他弯弯嘴角,一双凤眼笑起来像月牙:“谢了。” 邹济宇心里炸开了花,傻傻地露出笑容,暗地里唾弃自己鬼迷心窍。 周五下午只有一节课,所以选拔赛很早就开始,到结束时才不过下午四点多。云昊拿过教练手中的名单细看,蹙起眉头:“教练,庞一俊怎么也选上了,他完全不够资格吧。” 邹济宇也凑近看,的确,庞一俊的名字后面打了勾,但是没有填上打哪个位置。 张教练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你以为校队运营的钱哪里来的?” 云昊抿嘴,话堵在心里郁闷极了,却憋住没再说什么。邹济宇见他脸色不好看,低声提议道:“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先回家洗澡换衣服,再到外面逛逛?” 这是邹济宇第一次主动约他,云昊心情好了些,答应了:“你家太远,去我那里洗澡吧。最近有一部科幻大片上映,我想看很久了。” “去看电影吗?”后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两人转头一看,唐宛香和另一个没见过的漂亮女生手挽手走过来。邹济宇对人脸过目不忘,她们俩刚才就在观众席上看球。 漂亮女生笑得很好看,脸上洋溢着自信:“正好,我们也想去,一起?” 唐宛香附和道:“我们什么类型的影片都能看。” 邹济宇一般对大方得体的女生很有好感,现在却有些不爽,想开口拒绝又有些犹豫,毕竟男主和女主一起看电影天经地义。 云昊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直接道:“恐怕不行,我们还要先回去换衣服,时间对不上。” 邹济宇的小恶魔在他心脏上翩翩起舞,脸上却平静无波,一副抱歉的表情。两个女生不好死缠烂打,只得作罢。 邹济宇踏进云昊家时,里面的凌乱惊呆了他。云昊不好意思地挠头:“阿姨明天才来,所以今天有点乱。”他是一个人住,平时也没有别人来做客,因此随意惯了,今天猝不及防翻了车。 邹济宇无奈:“你先去洗吧,我坐会儿。” 云昊没推辞,邹济宇趁他离开这会功夫简单收拾了下。幸好男主至少懂得垃圾扔在垃圾桶里,就是衣服乱放,导致客厅连个可以坐的位置都没有。 男生洗澡特别快,5分钟后云昊出来,发现客厅变整洁了,衣服分成两堆,垃圾都打包好放在门边,换上了新垃圾袋。 邹济宇取出自己干净的校服,对他说:“我一时没忍住,收拾了一下。” “没事,”云昊想挽回一点面子,“其实我偶尔也会收拾的……” 邹济宇看他泛红的耳根,没有拆穿他:“轮到我去洗了,很快。” 邹济宇很少看电影,云昊却是个资深影迷,有影城卡,给邹济宇也买了张票。他们这场观众很少,两人坐在后排低声讨论不用担心打扰到别人。 “主角在逃走前的那句台词,是致敬导演的另一部作品……”邹济宇稍稍低头听云昊说话,温热气息喷在他耳边,激起一阵酥麻。他以前声音也这么好听的吗?邹济宇神游天外,具体旁边的人说了什么内容,一点也没听进去。 电影结束后邹济宇给云昊买了杯奶茶,自己也要了杯。现在的年轻人好像都很喜欢这种甜甜腻腻的东西,他以前就不爱喝,穿越后没钱也喝不了,但是这次却感觉味道比以前的好。 电影城位在购物中心,六中的学生常到这里消磨时间,邹济宇远远就看见庞一俊几人坐在休闲区里。对方也看见了他,目光充满恶意,却没有像上几次一样主动挑衅。 邹济宇先送云昊回家,他自己回到家里时7点,正好赶上晚饭。 “济宇,你看看这个。”邹奶奶忧心忡忡地拿出几张纸,“今天拆迁公司给的。” 邹济宇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果然,纸上写着的是邹家所在的楼房因缺乏规划许可证,被评为违章建筑,将予以拆除。 邹济宇皱眉,如果被评为违建,住户不仅拿不到补偿金,还会被赶出去,楼房被强行拆除。 “那些人怎么说的?”邹济宇问。 “说是要我们尽快搬走,”邹奶奶控诉,“这里是我们的家,还要我们搬哪去?难不成要我们睡大街?” “他们单独来家里和您说的?” 邹奶奶:“是啊,我去问过邻居了,他们也收到这些东西。下周一拆迁的人还会来,和这栋楼的人开个会讨论讨论,每门每户都要派人出席。” 邹济宇问:“那个会几点开始?” 邹奶奶心里乱成一团麻:“说是下午五点,让有工作的人这两天请好假调好时间。你说这可怎么办?这不欺负人嘛。” 这个时间他还在上课,只能请假了。邹济宇安慰奶奶:“没事的,下周一的会我去参加,一定会想到办法。” 邹奶奶点头:“希望如此……”不知不觉孙子已经这么大了,成为家里原顶梁柱。想到这里,她心里终于安定了些。 现在已是3月末,下周四、周五月考,邹济宇与吴老师有约定,他不想辞掉上前仅剩的那份兼职,因此不能完全不做复习。好在拆迁公司的人将时间定在周一,他和吴老师说明情况的话,她准许他提前一节课放学。 邹济宇利用周末仔细研究了相关的法律文书,看了大量相似的案例,还和几个邻居交换意见,做好了打攻坚战的准备。同楼的居民一致同意,如果拆迁的人执意不改违建认定,就一起出钱找律师帮忙,绝不妥协。 邹济宇抱着全力以赴的念头,和邻居们挤在街道办一个大房间里。意料之外的是,谈判进行得异常顺利,邹济宇他们准备的一堆特殊情况处理办法都没有用上,拆迁公司就承认他们说的有道理,同意了重新评估。 邹济宇直觉哪里不对,右眼皮一个劲地在跳。手机在他裤兜里震动,来电显示是云昊。 “喂?”邹济宇声音变得柔和,“云昊,有什么事吗?” “姓邹的,”一个尖锐的男声从手机另一头响起,带着得意与恶毒,“猜猜我是谁?” 第6章 春风不知时(六) 邹济宇心一沉,那头还在说:“你不是厉害吗?以为天天和云昊黏在一起我就不敢动他?还别说,我们校草长得真是细皮嫩肉,就是不像你那样耐揍,踏几下就倒了。” 邹济宇深吸气。庞一俊总算是长了点脑子,懂得用点小计谋调虎离山。他在他爸爸的公司应该没有多少话语权,否则直接在拆迁上为难他便可。 邹济宇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对面冷笑一声:“好说,你过来我就放了他,不许带人。”他说了一个地址,在云昊回家的途中,那片小区域没有监控,最是藏污纳垢。 “我现在过去。”邹济宇挂掉电话。先回家告诉奶奶今晚要去同学家做客,东西塞进书包背走。他没有直接去庞一俊说的地方,而是在旁边找了个视野合适的废弃小楼,翻到天台,伏身观察敌情。 小楼后面远离大路的巷子是电话里说的目的地,巷子拐弯后进入另一条小巷,一群人堵在那处。坐着的是庞一俊,手里心不在焉地把玩一副手铐。另外有三个男生手里拿着棍子,神情轻松在说笑,其中两个邹济宇都认识,吕安福和大个子。还有两个男生反剪云昊双手,将他摁在墙上。云昊衣服凌乱,胳膊上隐隐有伤痕。 邹济宇怒火噌噌往外冒。拯救人质的任务他接过不少,从来都是冷静地谋划和行动,从未有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 庞一俊他们那样的弱鸡,来十个他都不放在眼里,但是云昊在他们手上,他不得不放弃硬闯。调虎离山这样以少敌多的经典战术,他可以来一次免费现场教学。 庞一俊听到转角处有动静:“吕安福,你去看看是不是姓邹的来了。” 吕安福拿着棍子去了,好一会儿没有回来。庞一俊皱眉:“怎么还不回来?” 他的小喽啰们也不全是傻的,其中一个大个子对邹济宇的战斗力比较了解,他提醒:“那个姓邹的拳头挺硬,吕安福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庞一俊眯眼想了想,站了起来,大声喊:“姓邹的,我知道你来了,你再不现身,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对摁着云昊的两个小喽啰扬扬下巴:“带他跟我走,我们不要分开了。” 一行人以庞一俊为中心,云昊被押着跟在后面,转角拐到电话里说的地方,整条巷子一眼望到尽头,空无一人。 打前哨的一个猴子样的小喽啰说出大家的疑惑:“吕安福呢?他怕了,所以逃跑了?” 庞一俊抬头看看两边,发现左侧墙壁上有几个脚印。他脸色变了,正要跟其他人说,就听到身后响起打斗的声音。猛一转头,地上已经躺倒一人,好像晕了过去,另一个押着云昊的男生也被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邹济宇一脚踏飞到墙上,“哎呦哎呦”地痛苦叫唤。 邹济宇右胳膊一伸将云昊护到身后,左手徒手一把抓住大个子挥舞而来的木棍,一拧,木棍被夺到手中,同时顺势反手抽向左侧的男生,将那人手里的武器砸落在地。 庞一俊见识过他的威力,明白他们这群人正常情况下根本打不过邹济宇。他大喊:“抓住云昊!” 邹济宇眸光一沉,脸色像结了寒冰般阴冷。他将云昊推开,一刀掌劈向想从战斗圈外绕到云昊处的猴子。猴子无一丝还击之力,两眼一翻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云昊脸色有些发白,心脏紧缩。邹济宇起初还非常克制,但庞一俊喊了那声后,他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了,出手愈加凶狠,周身弥漫血腥的气息,仿佛这里是你死我活的战场。几个小喽啰一个接一个瘫倒在地,只剩庞一俊两股战战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邹济宇刚才发狠时,云昊便担心他下手太重,只是怕打扰到他导致他被围攻,才忍住不制止。 “邹济宇,”他努力抑制颤抖的嗓音,“我们走吧。” 邹济宇侧头看他,轻声安抚:“没事,很快就好。” 他一步一步走近庞一俊,野兽般危险的目光像盯着猎物一样钉在对方身上,庞一俊全身发冷汗,四肢抖个不停,感觉自己随时会被撕咬毙命。 “每个人都有自我辩护的权利,”邹济宇高大的身影笼罩在他身上,“给我一个不给你定罪的理由。” 庞一俊目光呆滞地看他,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邹济宇微微皱眉:“无话可说?” 庞一俊什么也顾不得了,噼里啪啦乱说一通:“我什么都没干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真的你信我!” 邹济宇:“你为什么要给我……教训?” 庞一俊身体还在抖:“你、你敢反抗我,我气不过就……” 邹济宇嗤笑:“不许别人反抗?没有这个道理吧?” 庞一俊狠狠咬牙:“凭、凭什么……你、你不过是个贱种——” 轰地一声一个拳头划过他脸侧砸到墙上,邹济宇的表情却没有波动:“再给你一次机会。” 庞一俊被耳边炸响的一击吓得紧闭双眼,脸色刷白。他咽咽干涩的喉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情、情人节礼、礼物……” “哦?你是说那个女生送的巧克力?”邹济宇问,“我记得那可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而且,”他眯起眼睛,“你压在我头上可不止一天两天。” 庞一俊张口欲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所以,”邹济宇直起身来,弯起一边嘴角,“给你的判决是,有罪。” 庞一俊被恐惧攥紧心脏,一股尿骚味传来,邹济宇余光一瞟,发现他□□竟然慢慢湿透。 “邹济宇!”云昊担忧地出声,走过来想要让他冷静一下。 邹济宇头也不回抓住他的手腕:“没事。”另一只手夺过庞一俊手上的手铐,将他和躺在地上的大个子铐在一块。 “你的东西放在哪里?”他转身问云昊。 “啊?在、在刚才那个地方。” “好,你等会儿。”邹济宇留下一句话,跑开不见踪影。半分钟不到他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云昊的包,背上还背着自己的书包。 他笑了笑:“好了,我们走吧。” 云昊回头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人:“他们怎么办?” “没事,死不了。”邹济宇扯着他一边走一边说:“我和奶奶说今晚在你那儿留宿,欢不欢迎? ” 话题转得太急,云昊抬眸看他:“啊?” 邹济宇:“不欢迎的话,我只能露宿街头了。” 云昊:“胡说什么?” 邹济宇歪头凑近他:“怎么,刚才被我吓到了?” 云昊剜他一眼:“你这样得罪庞一俊,小心被报复。” 邹济宇耸肩:“我得罪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云昊欲言又止:“你刚刚……说什么有罪没罪的……” 邹济宇无奈:“我就吓吓他,怎么反倒吓到你了。” 云昊送他个白眼:“我还不是担心你。做事要适可而止,如果进局子了你以后还怎么在学校混?犯不着为这样的人将自己搭进去 。” 邹济宇听话地点头:“对,你说得都对。” 云昊皱眉:“别敷衍我。” 邹济宇回头看他:“你说的不对。” 云昊迷茫。 邹济宇:“我敷衍谁都不会敷衍你。” 云昊噎住,一时想不出如何回应。等过了几分钟,又不好再提,两人便一路沉默地回到家中。 邹济宇将东西放下,找出药水棉签坚持要给云昊的伤口消毒。 云昊抗议:“就一点擦伤,清水洗洗就行了!” 邹济宇单手将他摁坐在沙发上:“别动,很快就好。你看都见血了。” 云昊不满:“你自己的伤口不消毒吗?”邹济宇的指关节有几处破了皮。 邹济宇低头给他擦前臂上的伤口,动作轻柔:“我皮糙肉厚的,等一下用水洗干净就好了。” 云昊被他明目张胆的双标惊呆了:“是厚,我看你脸皮的确挺厚。” 邹济宇转移话题:“运动了一下现在好饿,你叫外卖了吗?” “啊,还没,”云昊轻易被他带偏,“你想吃什么?” “随便。” 云昊今天翻的白眼比以往一周都多:“每次都随便,人也会越来越随便的。” 邹济宇贫嘴:“那点你喜欢吃的,你看,一点都不随便了吧。” 云昊被他气笑,自由的那只手拿起手机在外卖APP上找吃的:“对了,这次的月考你复习得怎样了?” 邹济宇抬头说:“换只手,”云昊听话地将手机转移到另一只手上,还没处理过的那只手伸给他,“想今天开始来着。” 云昊刷着手机下了单:“资料都带来了吗?我书房挺宽敞,可以一起在里面看书。” “好。”邹济宇又问,“脚上有伤吗?” 云昊将两只裤腿拉上来:“没,就有点淤青。” 邹济宇又拿出药油给他搓。云昊佛了,不再挣扎。 两人学习到十一点,洗澡刷牙后准备睡觉。 “有多余的被单枕头吗?我去睡沙发。”邹济宇开着吹风机吹头发。 云昊在刷牙,满嘴泡泡:“额的沉合大,胡用睡撒哈。” 我怕我会整个晚上睁着眼躺在床上。他笑笑:“我睡姿不好,梦里会打武功,怕半夜踏你下床。” 云昊脑海里浮现他今天下午的英姿,一个哆嗦,忙不迭答应:“辣行,额气辣必子。” 客厅的帘子遮光,拉上后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到一个平缓的呼吸声。睡在沙发上的人突然睁开双眼,摸到手机按亮屏幕,凌晨两点。他悄无声息地起身,片刻后,屋子的大门轻轻“咔哒”地关上了,客厅里静得连头发掉落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三个多小时后,大门才又嗒地打开,楼道里的光钻进客厅里,马上又被挡在屋外。进屋的人轻手轻脚躺回到沙发上,盖上被子阖眼,客厅里重新恢复平静。 第7章 春风不知时(七) 铃声响起,云昊长吁一口气,放下手中的黑色签字笔。 高二教学楼各个教室响起沙沙收试卷的声音和椅子与地板的摩擦声,安静的校园渐渐人声鼎沸,对答案,哭诉题难,讨论两天周末假期怎样放松。 云昊没有去凑热闹。他上学期学习态度消极,成绩徘徊在三四十名,一直上不去。这次月考他罕见地复习了三天,每天下课邹济宇会去他家里,一起看书到7点多。 想起邹济宇,云昊加快收拾,到讲台上拎起自己的书包,走到隔壁考场,一眼看见高出别人一个头的那人:“邹济宇!”快步穿过人群,“你要去那里?” 邹济宇昨天接到拳击馆王教练的电话,说他考试这两天,预约陪练的学员攒了十来个,让他尽快安排时间。 “拳击馆,做兼职。”平时他是中午去1小时,晚上晚饭后去2小时,考试期间晚上停掉了。 拳击馆兼职?云昊瞄了眼他袖子下拳头般一鼓一鼓的肌肉,又看看自己的小身板,眼神流露出羡慕:“我能跟去看看吗?” 邹济宇没理由说“不”,点头:“不过我没空陪你,你只能自己到处看看。” 拳击馆,站在沙袋前指导的王老板余光看到自家人气员工,招招手:“小邹!” 邹济宇和他打了声招呼,到前台看预约名单,然后去换衣服。排最前面的几个人今天晚上都会来,有一个现在就可以开始。 云昊不好意思打扰他工作,自己在馆内逛。学员们在沙袋前拳打脚踢不亦乐乎,他看得手痒,狠不得也冲上去来两拳。有教练在带领学员练招式,嚯嚯的呐喊声让他热血沸腾。前台眼尖,看他挺有兴趣,卖力推销了一番,成功哄得他掏钱买了个自由搏击课程。 邹济宇带完一个学员,出了点汗,拿起毛巾擦了擦,看见站在一旁的云昊手里拿着一张卡,哭笑不得。怎么自己一个转身,他就成为别人嘴里的大肥羊了。 云昊得意地对他笑:“邹教练,我预约了你,什么时候安排啊?” 邹济宇无奈提醒他:“下周校队开始训练,还有比赛,你要两个多月后才有空来这里上课。”“那你呢?”云昊说,“你忘了你也是校队成员了?” 邹济宇耸肩:“我晚上来这里,不耽误训练。” “我也可以晚上来。” “你确定自己吃得消?”邹济宇对他格外好脾气,“你可以先试试,这卡一年之内都有效。” 云昊不回答了,每次校队训练大家都累成狗,他也不例外。 邹济宇见他耸拉着脑袋不说话,拍拍他手臂:“好了,不能来这里,我就课余时间陪你练,不用排队预约,还是免费的。” 云昊听他说话时哄人的语气,耳根发热。怎么自己像个蛮不讲理的小孩子,明明他和邹济宇同龄,明明……明明连自己的父母都从来不会像小孩子那样对待他…… 下一个学员在催了,邹济宇低声道:“我要去工作了,你还要等我吗?我带完这一个就去吃饭,吃完饭送你回去。” 云昊点头:“我等你。”利用这点时间,他可以去旁边蹭一节课,就不信有那么累人! 50分钟后,邹济宇一只手拎一个书包,跟在生无可恋状的云昊后面安慰道:“这里的教练对男生要求高很多,你又是第一次上课,连我都不一定吃得消。” 云昊瞥一眼他,当了两节课的人肉沙袋,拎着两个塞满书的书包还健步如飞,鬼才信。他不自觉开始耍性子:“我手痛腿软没胃口,晚饭不吃了。” “等一下,”邹济宇停下脚步,走进旁边的便利店,半分钟后出来,递给他一瓶功能饮料,“没胃口是因为流汗太多缺钠,你先喝几口,我带你去吃点清淡的。” 云昊讪讪地接过饮料,肚子饿得咕咕响,幸好邹济宇没听到。他听话地边走边灌了两口,又开始作了:“那个课程死贵死贵的,我现在没钱吃饭。” 邹济宇想起偶然看到他手机里六位数的余额,差点憋不住笑:“我刚发了工资,我请你。” 云昊闻言心里乐开了花,步伐变得无比轻快。 邹济宇和他吃完饭,将他送到小区门口。他皱眉道:“你还要回去工作?” 邹济宇“嗯”一声:“最近积的预约有点多,这几天要补回来。” 云昊抿抿嘴,邹济宇的家庭状况他也知道一点,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同龄人这个点都去浪了,他还忙着挣钱养家。他晚饭的时候还坑了邹济宇一顿饭钱,现在真是恨不得回到一小时前揍自己一顿。 邹济宇看他表情就猜到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有些无奈。别人眼里,他是为了挣钱才去拳击馆当沙袋,事实却是他的高中生活实在太平淡,庞一俊那厮最近也不来烦他了,他不得已才去找点刺激的活干。其实当陪练也挺无聊的,好在其他教练时不时会找他过两招,算是唯一的乐子了吧。 云昊抬眸看他,眼神里带着试探:“我觉得,那间拳击馆太坑人,收学员那么多钱,到你手的才那么点。不如……不如我直接请你,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嘛……” 邹济宇憋笑憋得脸疼,是谁刚刚才说没钱吃饭的? 他轻轻摇摇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教你不收钱。”不等云昊急着张口要反驳,邹济宇把书包递给他,“我再不走就要迟到了,下周见。” 云昊没法子,闷声道:“下周见。” 邹济宇在拳击馆待到九点多才回家,路过超市进去买了几个面包和一些水果。邹奶奶牙齿不好,面包又软又甜,她很喜欢,却从来不舍得买。还有新鲜水果,也是家里的稀有物。超市八点半开始食物类商品打折,便宜很多。准备排队结账时,他又拐到家电区,拿了台风扇。家里只有一台风扇,放在邹济宇房间里,现在夏天要到了,得给邹奶奶房里也放一台。 邹济宇心里算了算,陪练相当于私教,按课时收费,他到手80块一节课。这比送餐好太多,他周日的时候就群发短信停止预订服务。上周六开始到现在,王老板给他发了一千多工资,今天用了一点,也还剩一千出头。至于之前存下的那几百块…… 邹济宇攥了下手里的老爷机。它外表和之前没两样,机身厚,屏幕小,清晰度低,一看就知道是三、四年前的产品。邹济宇只花了一个下午和几百块钱,就在电子市场淘到所需零件,将它内部改造了一番。改造的效果,不出所料的话,今晚就能见分晓。 回到家里,邹奶奶还没睡,看到孙子拎这么多东西回来,还有她最爱吃的面包,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邹济宇和她说过自己晚上在外面兼职,她一想到孙子每天又要工作又要学习,就忍不住自我厌弃。邹济宇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让她心情平复下来。 邹奶奶早年丧夫,无儿无女,收养了被弃在路边的婴儿,专门求文化人取名邹济宇。救苦救难为济,上下四方为宇,小可安家,大可济世。 邹奶奶终于睡下了,邹济宇洗澡刷牙后刚躺到床上,手机“叮”地响了一声。他心里一动,拿起手机点了点,屏幕上出现一幅地图,一个红点在上面移动。 他拉开菜单,选择,输入密码,确定,地图变为影像,显示一辆车子的内部,似乎是从侧后方拍的,画面上可以清楚看到驾驶员的面孔和副驾驶的侧脸,以及挡风玻璃外的景观。从两旁快速后退的树木判断出,这辆车正在高速行驶。 邹济眯眼看了片刻,退出画面,点开一个信息框,导入信息和链接,发送。 * 篮球联赛周一中午抽签,张教练代表六中去了。下午训练的时候公布抽签结果,手气不错,小组赛和三中、建民中学、康阳中学分到C组,实力上六中只比建民略逊一筹,至少可以出线。 云昊压腿热身时叫了旁边一声:“喂。” 邹济宇侧头看他,用目光问什么事。 “庞一俊呢,”云昊瞟了眼教练,他没有发现队长在带头开小差,“他是不是以后的训练都不来?” 邹济宇啧一声,逗他:“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他了?” “靠!”云昊顿时炸了毛,想扑过去撕了他,“恶不恶心啊你!” 云昊又向另一边转头,金兴洋接触到他的目光,连忙躲开。云昊不放过他,压低声音:“喂,大金。” 金兴洋不情不愿地回过头来。 “庞一俊以后训练还来吗?” 金兴洋欲言又止,在他锲而不舍的眼神攻势下,终于开口道:“他家里有点事,今天没来学校。” 云昊皱起眉头,刚想说什么,张教练警告他:“云昊!话这么多,不如出来带热身。” 邹济宇看他憋得通红的脸,忍不住笑出声,云昊扭过头狠狠地剜他一眼,自认为很凶。邹济宇心里更乐了。 校队的常规训练从下午下课开始,一直到6点半结束。训练一周后,本周六就是第一场小组赛,对战三中。胜率六中偏高,但是张教练不敢大意,反复和队员们强调注意事项和采取的战术。 邹济宇记得很认真。他做什么事都是不做而已,一做必会尽力,否则就是浪费自己的时间。而且……他瞄了眼旁边全神贯注听讲的人,而且他不忍心让他失望。 第8章 春风不知时(八) 周六下午,校队一行人乘坐校巴去市篮球馆。邹济宇坐在后排闭目养神,云昊挨着他刷手机。 “诶,大金?”前排一个男生突然转头叫人,他是队里的首发控球后卫,叫罗开诚。 坐在中间的金兴洋无精打采地从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抬起头。 罗开诚示意了下自己手里的手机:“我好像看到了庞一俊。”他收回手机进行操作,“链接我发你,你看看是不是。” 云昊闻言,抬眼看了看前面,庞一俊这周的训练都没有来,张教练已经找了另一个人替他的位置。“罗少,”他伸长脖子朝前面喊,“也给我发一下。” “没问题。收到了吗?” 云昊手机响了下:“行了。”他点开链接,转到一个微博帖子,上周六凌晨发布,【大快人心!深夜飚车狗被交|警拦下,坐标滨西路路口】,下面附一个视频。 点开视频,应该是用手机站在马路对面拍的,有点模糊,几辆白底黑边的警车堵在三辆跑车前方和外侧,穿着荧光黄衣和黑裤的五个交|警在与车内的人交涉。 “我刚刚去吃宵夜,”画面外传来一个男声,微微喘着气,“走到……这里是哪儿?” “滨西路!”另一个不耐烦的女声粗声粗气回答。 “对,滨西路,就旁边有家火锅店的地方,听到那边……”镜头向右侧摆去,又摆回来,“……有警报声——” “神踏马警报,警笛!” “对对对,警笛警笛,那个响得嘞……然后就几辆车冲了过来,有几辆是警车,把……把那几辆跑车逼停。”画面晃动,拍摄的人在走路,想过马路但又退了回来,“诶?好像车里的人下来了。” 拍摄的人不敢过去,接近了镜头,让第二辆红色跑车处于画面中央。车门打开,一只手先伸出来推了交|警一下。交|警们开始大声警告,具体什么话听不到,后面持执法记录仪的交|警绕过人群,选了个空位镜头对准那辆红色跑车。 “……像是在吵……”男声道。车上的人迈脚下车,然后是上身,接着整个人站到车外,手指怼着一个交|警的鼻子破口大骂,又想推对方胸膛,被对方后退躲过了。画面的清晰度不够,那人的脸看不清,但是…… 云昊点暂停,手臂肘部轻轻推了推挨着自己的人,侧身凑近他低声道:“喂,邹济宇?” “嗯?”邹济宇没有睁开眼,懒洋洋地应了声。 云昊将手机放他面前:“你看看这个是不是庞一俊。” 邹济宇撩开眼皮,粗粗扫了眼又阖上,含糊道:“可能吧。” 云昊要被他气死:“你根本没看!” “反正他不会再在你眼前晃,”邹济宇淡淡道,“管他是不是。” “不是,你不奇怪吗?”云昊又开始播放视频,剩下几秒就播完了,他点开评论。博主是普通号,评论不多,几乎一片叫好声,还有几个抱怨家附近的飚车党怎么还没人管,每天半夜吵得一家人神经衰弱,“按理说,这么点事,他爸两三下就能给他摆平,犯不着消失了这么多天。” “那就不是他。” “但是……这未免太凑巧了吧?”云昊拧紧眉头,“他刚好也是从那天起没出现过……” 他抬头看邹济宇:“喂,他可是你死对头,你不应该有点反应吗?” 邹济宇还是闭着眼“嗯”一声,云昊看他似乎睡得迷糊,起了坏心,举起左手伸出手指头,侧过身想逗他。突然大巴一个急停,云昊失去平衡撞向前椅背。在他高挺的鼻梁骨被撞塌前,邹济宇一把拽住他后衣领,愣是将他往后扯了回来。 “咳咳……咳咳……”云昊喉咙被衣领挤压这么一下,咳个不停,仍不忘控诉他的暴行,“你……你就不能咳咳……换种方式吗!” 邹济宇弯起一边嘴角:“做坏事的人都会有报应,你看,马上灵验。” “后面没事吧?”坐前面的张教练大声喊,“有人受伤吗?” “没事。”队员们身体素质不错。 云昊不好意思告诉教练自己差点被衣领勒死,便不吭声。邹济宇见他苦着脸咳得可怜,按他的肩摁在椅背上,低头凑过来看了看他的脖子,还好,只是很浅的一条红痕。 “那个视频我前几天看过,”邹济宇轻声道,“满十六岁的未成年人无证驾驶,再加上飚车,拘留几天很正常。” 云昊揉揉自己的脖子,压低声音:“问题是,他爸就咳……就放他不管了?” “也许想管管不了呢?”邹济宇说,“他的事他家里人操心去,我还以为他不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很开心,怎么反而天天记挂着。” “还不是因为你!”云昊斜睨他,“你知道庞家在这里虽然说不上一手遮天,但是搞一个普通小市民容易得很。” 邹济宇无奈:“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他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有钱少爷,他爸那么大盘生意,肯定是个精明人,难道不知道他儿子是个不成器的?我猜庞一俊根本没和他爸说过我的事。” 云昊怀疑:“不会吧,他看起来是一定会狐假虎威的那种人啊。” “我和他打交道这么久,不比你了解他,”邹济宇心道,只要他想,他连庞一俊晚上说了什么梦话都知道,“你就安了那份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云昊撇撇嘴,还要说什么,前头张教练拿着个喇叭像导游一样喊开了:“好了,我们到了,大家拿好东西下车。” 邹济宇拎起自己扔在座位底下的包,另一只手理所当然地拿起云昊腿上的背包,催他:“还愣着干嘛,比赛不打了?” 云昊终于起身,跟在其他队员后面下了车。出了停车场,篮球馆外的广场上人不少,应该是来观球的,邹济宇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 张教练带他们从后门进入馆内,先到更衣室换上印有六中标志的蓝色球衣,邹济宇是7号球衣,云昊是25号,和他偶像林和志一样。换好衣服出来球场上,三中的人已经到了,穿着红色球衣,围在他们教练身边听训。观众席上也已经坐了些人,毕竟这只是高中篮球赛,还是小组赛,大多是学生和球员家长过来支持一下。 云昊带领大家热身,邹济宇向观众席扫了一眼,一个女生看见他转头看过来,兴奋地上窜下跳朝他挥手。他定睛一看,是苗玉琪,她倒像是会来凑热闹的人,可惜小组赛不需要啦啦队上场表演。视线移到苗玉琪旁边……那不是班主任吴老师吗,怎么她也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台相机? “好!”张教练拍掌让他们集中围成一圈,“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这场比赛三中心里比我们慌,我们按照之前说的来就行,不要紧张,也不能轻敌,明白了吗?” “明白!”十几人异口同声道。 开场前十分钟,两队教练到裁判处签字和选半场,云昊拍邹济宇后背:“怎样,第一次比赛,什么感受?” 邹济宇挑眉:“吓得腿软?” “去你的!”云昊笑骂道,“你等一下别把三中的人吓哭就不错了。” 主裁判吹响哨子,托着比赛球站在中圈内。六中校队球员一一和张教练击掌上场,找到自己的站位。 六中由中锋邹济宇跳球,他的个子高,弹跳最出色。三中的跳球球员是他们的个子最高的大前锋。两队其他队员围在中圈外。场上场下所有人屏息凝神,盯着主裁判手里的篮球。 比赛开始!主载判将球往上一抛,邹济宇的反应太快,起跳比对手早零点几秒,三中大前锋只觉得身前一座大山升起,任凭自己怎么挣扎,还是被对方的阴影笼罩。邹济宇手已经触到了球,使劲一拍送到小前锋云昊的方向。 云昊刚拿到球就被对方的控卫盯上,他侧身绕过三中控卫将球传给罗开诚,同时三中球员开始陆续回防。邹济宇已经到了前场,六中的得分后卫接过罗开诚的球将它往内线带。邹济宇被三中两个球员盯着,中锋是球队的中流砥柱,看来三中采取的是死守严防的策略。 六中内线球员已经全部到位,得分后卫下蹲,起跳,三中盯他的小前锋注意到他的意图,伸手要去挡。得分后卫球离手时角度偏了,球沿着篮筐的方向飞去,越过最高点,开始降低,离篮筐越来越近,太低了,擦过篮筐往下掉。观众心跳都快停了,看到这一幕,有人准备叹气,有人准备欢呼,突然,一只大手猛地伸出抓住下落的球,邹济宇在禁区内跳了起来抢到了球,落地后一个转身挡住对方中锋的阻挠,左脚跨步,再次起跳。篮球被抓在他右手中,上升至最高点,一记轻投,直接穿过篮筐。二分球! 一开场便是一次行云流水的快攻得分,对对手造成的心理影响可想而知,尤其是知道自己比较弱的球队,此时受到的打击会更大。 三中教练脸色阴沉很不好看,挥舞手臂朝场内大喊:“保持节奏!防守防守!” 张教练也不输阵,喊道:“就是这样!加油!保持住!” 不出所料,尽管对手仍强调防守,六中仍在第一节 保持住了进攻的节奏,得分主力云昊拼命投篮,最终将比分拉到20:8,足足领先了12分! 第9章 春风不知时(九) 休息两分钟,张教练换上了金兴洋打得分后卫,云昊的小前锋由另一个队员替上。校队的成员们参加大赛的经验不多,面对弱队并且形势大好时,有必要让多几个人上场历练。不过为了避免一时不慎崩盘,主力邹济宇得留在场上镇场子。 第二节 六中的进攻缓和不少,替补小前锋的冲劲和能力都比不上云昊,替补得分后卫的准头也差了些,导致得分大头落到邹济宇身上。三中似乎看到了希望,他们的大前锋16号在禁区抢篮板抢得非常凶。邹济宇作为中锋,篮板球他当仁不让,和16号几次正面较量。 再次勾射得分!邹济宇随球一起落地,观众席上响起掌声和欢呼声。16号脸上表情很憋屈。邹济宇有些抱歉,16号的实力在三中应该也是顶尖的,他的块头在禁区内很占优势。然而他不幸对上了邹济宇。 中场休息时,比分被拉近到36:27。两节比赛后大家开始体力下降,张教练又将大前锋和控卫换下,中锋的体能太好,再战一节。三中那边也将大前锋16号换了下来。 第三节 打得有惊无险。三中开始急了,他们的球员几次推人,被判了两次罚球。不过效果是有的,六中的节奏被打乱,张教练叫了一次暂停,将他们拉到一边:“我们形势一片大好,一定要稳住!这次比赛是给你们练球的,放轻松,按照我们说好的战术来打,干他们!” 剩下的时间里,六中慢慢恢复状态,打到54:46,还领先8分。 最后一节,张教练终于让邹济宇休息,云昊这个小前锋再次出场。三中的16号临危受命也被安排上场,看来他们打算最后再拼一下。 哨声响起,六中第一场小组赛最后十分钟,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由云昊底线发球,球传给控卫,控卫带球直插内线,瞄准空当传球。身处禁区的替补中锋跳起,凭借身高优势越过三中小前锋头顶接住球。他侧身背对三中小前锋,三步上篮抓着球往篮筐送。谁知突然一只手拍过来,将半空中还未完全离手的球拍出禁区。是16号! 邹济宇暗自赞叹了一句,好一个盖帽。像这种水平的篮球比赛,能够做出真正盖帽的选手非常难得,即使这次更多靠的是运气,也值得表扬。 16号和他的队友们似乎也没有想到盖帽竟然成功了,而且球刚好朝外线的三中分卫飞去。他欣喜若狂,接住球转身就跑,周围没有一个人在防他,大好机会!六中球员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回防,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三中分卫以带球进入空无一人的六中禁区,轻轻松松投了个2分球。 这次快攻似乎给三中注入了强心剂,16号刚才休息了一节,体力恢复,再加上刚才一记盖帽受到的激励,战意十足。 裁判吹哨,六中开球,传给分卫,他受到阻挡将球传回控卫。控卫运球,观察场上战力分布,三中的防守死盯着他,一时胶着。这时,云昊突破他的对手,控卫默契十足地把球交到他手上。云昊晃过两人,带球入禁区。 16号已提前冲到内线,云昊虚避过三中中锋的阻断,跨步起跳,右手内勾。16号时刻注意他的动作,此时也跳了起来,伸手瞄准篮球一巴掌拍去,即将上演再一次的盖帽…… 邹济宇脑海里警铃大作。16号起跳的位置太远,为了够到球,也因为盖帽本身要全力击球,他几乎是冲着篮下猛扑过去。凌空后,人的动作不再受自己控制,云昊余光看到巨石般砸向自己的16号,根本无从躲避。16号一心只想着球,等他发现自己动作太过了,下一秒就撞到云昊身上,一脚踩到对方小腿侧方。 一声凄惨的悲鸣像刀子般扎入邹济宇心脏,他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从座位上跳起冲到场上,嘴里大喊:“叫医生!”。主裁判吹响哨子,看到眼前一幕突然鸦雀无声的篮球馆内,又炸开了锅,反应过来的球员和教练围到篮下。 邹济宇推开挡在旁边的球员,看见云昊坐在地上,右膝曲起,小腿腾空,双手握拳撑在地板上。他脸上眼眶通红,紧咬牙关,嘴唇疼得在哆嗦,拼命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邹济宇蹲下,想为他做点什么却无能为力,只好跪到他身后,让他背靠在自己怀里,能够舒服一点。 “没事了,没事了,医生很快就过来。”他双手分别抓住云昊的手臂,承担了他上身的重量。他扫了一眼云昊的右小腿,直线从中下三分之一处轻微改变,封闭性骨折,起码要打一个月石膏,三个月内不能剧烈运动。 六中和三中没有自己的队医,赛会预备的医生带着担架来了,先将伤员转移到医务室,再让救护车送到医院。邹济宇和另外两个队友互相配合,把云昊抱到担架上,准备送他下场。云昊抓住他的手,眼红红地瞪他:“你留下继续比赛!” 比赛还剩七分钟,救护车这么短时间不一定到。邹济宇答应:“好。” 16号脸色煞白,被自己闯下的大祸吓懵了,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地盯着云昊离开。比赛再次开始,他没有上场,邹济宇心里乱成一团麻,只想早点结束比赛,狠狠地将毫无斗志的三中按在地上摩擦。结束的哨声响起,比分定格在74:58。 虽然大获全胜,六中的队员和观众们仍心情沉重。邹济宇哨声一响就下场直奔医务室,医生、张教练和吴老师围在云昊病床边和他说话。 云昊额头满是冷汗,见邹济宇来了,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怎么一脸凶相,输了?” 邹济宇站到他旁边,想抓他手安慰他,或者摸摸他的脑袋,又觉得不妥,只能直愣愣地杵在那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话含在嘴里过了几遍,终于开口:“救护车还没到吗?” 话声刚落,一个会场工作人员跑了进来:“来,就是这里。”一个辆担架车跟在他后面推进门,邹济宇眼疾手快空出病床边的位置,医生粗略询问和检查过云昊的伤势后,将他转移到担架车上,推到门口上了救护车。 “只能一人随行,你们谁上?”医生问。 邹济宇刚想说话,出乎意料吴老师先站了出来:“我去吧,我是他姑妈。”邹济宇听到这话有些惊讶,这件事他竟然不知道? 云昊捕捉到邹济宇欲言又止的神情,对吴老师说:“医院检查爬上爬下的,是个体力活,就让邹济宇陪我去吧。” 吴老师闻言只好答应。邹济宇上了救护车,沉默地坐了会,拧开手里的矿泉水:“你渴吗?喝一点?” 云昊伸手想接瓶子,邹济宇赶紧扶起他让他挨在自己身上。云昊拿起矿泉水喝了几口,递回给他,轻轻笑道:“我只是骨折,你怎么把我当成重伤员了?”邹济宇低头看他全无血色的嘴唇,思绪飘到几千里外。他出任务时,受过大大小小的伤,最严重的一次肩膀被子弹洞穿,擦着动脉和肺尖飞过,医生们都说他命大。当时的血流过半边身体,剧烈的疼痛撕扯着神经,他硬是一声不吭抗了过去。相比之下,骨折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云昊扭了扭,示意邹济宇把自己放下。邹济宇思绪拉回现实,动作轻柔地扶他躺回担架车上。 医院骨科急诊人不多,邹济宇去挂号,医生看过云昊的病情后,又去缴费,拍片,再回到诊室正骨,打石膏,一直忙到晚上七点。 他中间接到吴老师和张教练的电话,事情办好后又给邹奶奶打了个。云昊拄着拐杖跟他出医院门口,叫了辆出租车,半路邹济宇还不忘下车给两人买饭。 “你坐好,我来弄。”邹济宇手脚利落将外卖摆在餐桌上,两人吃过后,他收拾碗筷,然后回了趟家取东西。 云昊看他忙来忙去,自己坐着像个废人,忍不住道:“你先坐下来休息一下,我去洗个澡。” 邹济宇将温开水塞到他手里,白色药片放他手掌心:“来,把药吃了。你自己洗澡不方便,摔倒怎么办,等一下我帮你。” 云昊抿抿嘴,仰头药片放入口中,和着水吞咽。他把玻璃杯放到茶几上,神色纠结,欲言又止。他是独生子女,表亲堂兄弟姐妹几乎没有,也没住过宿,因此从来不曾脱\\光衣服与同龄人“坦诚相见”。他不好意思直接告诉邹济宇,毕竟他一个男生让另一个男生洗澡的时候帮个忙,是很正常的事,说出来反而显得自己矫情。 邹济宇在澡堂里长大,后来到了部队,兄弟们都是光溜溜一起洗战斗澡,哪会像云昊想那么多。他见云昊面上犹豫,以为是不好意思开口让他帮忙拿衣服,便主动问他:“你先进浴室,我去拿睡衣,你要穿哪一套。”邹济宇自己随便套一件旧T恤就可以当睡衣,但是云昊是个习惯了讲究的。 “……深灰色那套。”云昊认命地单脚站起,拄着拐杖半走半跳地往浴室去。 邹济宇到他卧室衣柜里找到睡衣,拉开抽屉随便选了条内.裤,浴巾也没有忘记。 第10章 春风不知时(十) 浴室的门半开,云昊靠着洗手池规规矩矩地站着,像是排排队等待老师检查的幼儿园小朋友。邹济宇往钩子上挂衣物,偏头问他:“怎么傻站在那里,脱\\衣服啊。”今天出汗太多,光是擦身子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在浴缸里简单泡一下比较好。 云昊手脚僵硬地把拐杖递给他,脸上肌肉绷着,红晕将白皙优美的脖子染成粉色。他蹑手蹑脚缓缓转过身,坐到马桶盖上,受伤打了石膏的右腿杵向前方。 邹济宇接过拐杖靠在洗手池与墙壁夹角处,上前俯身打开水龙头向浴缸里灌水,想了想,又往水流出口处倒了点泡泡浴。好在这个时节气温不高,不需要用热水洗澡,也就不会产生水蒸气将石膏打湿。 他直起腰回头一看,云昊正慢吞吞地举起双手将上衣从头上扯下,扔到衣篓里,头发被衣服带起,乱蓬蓬的,几绺小揪揪不羁地翘起。 一个月了还没剪啊,邹济宇感慨,倒怪好看的。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想揉揉,云昊如受惊的小鸟般警觉地看向他。 邹济宇强行改变了手前进的方向,朝下指了指他的伤腿,不动声色道:“裤子不好脱吧。”他的右腿石膏从膝关节上部,打到踝关节下部,只露出五根脚指头。他不能曲膝,如果没人帮忙的话,还真不容易将裤子脱下来。 云昊显然明白,红晕从脖子漫延到耳根,嗫嚅着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邹济宇终于通了七分灵窍,看懂了他的不自在,忙道:“那个,裤子还是我帮你脱,我会闭上眼睛,保证不看你!” 不说出来还好,一说出来云昊脸蛋就唰地红了一片,整个脑袋热烘烘的,羞极反而升起一股叛逆的拗劲,开口低声呵斥:“两个男的,看看怎么了!” 邹济宇主动认错:“没,没怎么!是我,我不习惯!” 云昊勉强接受了他的自我检讨,邹济宇见他不吭声,默认他答应了,便蹲下身,闭上双眼,还多此一举把头扭过去。他手里摸索着,加上云昊的配合,花了好一阵子才完成任务。 “你先进浴缸里,”邹济宇转身背对他,“小心,注意点伤口。”云昊瞥了眼他的背影,心下稍安,动作不再那么僵硬,一点点挪动身体沉入水中,伤腿架在浴缸边缘。白色的泡泡堆在他锁骨上,他蹙起眉头,好像泡泡太薄了些,没有安全感。这样想着,便又倒了点泡泡浴在手掌心,放到水流下冲,整间浴室弥漫着越来越浓郁的香气。 邹济宇光听声音就知道他在干嘛,憋住笑道:“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 云昊大大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嗯”一声,将这尊大神送走:“好,有事我叫你。” 他泡了一会儿放松肌肉神经,简单搓了搓,就小心翼翼起身伸手够浴巾。磨磨蹭蹭擦干身体,套上睡衣,却被裤子难住了。他一咬牙,坐到冰凉的马桶盖上,拿着平角裤,将其中一个裤腿往无法弯曲的右脚上套。感谢他多年坐位体前屈满分的完美柔韧度,没费多少劲就成功套上,再拉上到膝盖上部。另一只脚就容易多了,平角裤卡在两条腿膝盖处,他屁\股左右轮流抬起,配合双手用力,硬是将平角裤穿好了。 然而这只是万里长征的前半程。他依法炮制,将睡裤也征服了之后,已经又过去了几分钟。 邹济宇一直竖起耳朵关注浴室里的情况,等了差不多半小时才见门打开,云昊拄着拐杖一跳一跳地走出来。 竟然自己将衣服穿好了?邹济宇忽略内心的一点点遗憾,扬了扬下巴:“刚才你手机响了。” 云昊坐下,拐杖放在一边,拿起手机舒服地往沙发背一靠:“是我妈。” 他的表情平淡,大拇指点了点屏幕,手机响起咚咚的呼叫声,是视频请求。 邹济宇问他:“我回避一下?” 云昊抿嘴,片刻后摇摇头:“不用了。” 视频接通,屏幕映出一个貌美妇人的脸,眉目间与云昊有三分相似。她妆容精致,蓝宝石和钻石项链闪闪发光,摄像头从上往下拍,可以看见她穿着一条淡蓝色长裙。背景是一个宽敞的露台,那边也是夜晚,璀璨的灯光下盛装打扮的男女觥筹交错,还有女性穿着和服。 “小姨妈说你打球骨折了?”妇人面色不渝,“怎么回事?去医院看了吗?” 云昊回答:“去了,”点了点屏幕,将前置摄像头改为后置,拍自己打了石膏的腿,“医生说好好休息几个月就行,能够恢复。” “哦,那就好。你这么大人了,自己会照顾自己,”妇人似乎被画面外的人叫了名字,转头朝那人挥挥手,“行了,那就这样吧——” “我爸呢?”云昊打断她。 “他去新加坡谈生意,”妇人的语气开始不耐烦,“行了行了,下次再说,拜拜!”云昊来不及说话,视频中断,低气压笼罩了客厅。 他冷着脸将手机扔在一边,侧头看邹济宇,扯开一边嘴角:“好了,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邹济宇对他的家庭关系有了大概的猜测,道:“吴老师是你小姨妈?”他记忆里小说并没有提到过这件事。 “远房亲戚,”云昊说,“只是辈分上这么叫,我和她并不熟。” 怪不得,平时在学校里他们也是普通师生的相处模式。邹济宇说了出来,云昊嗤笑一声:“我妈才不管。她知道吴老师的存在后不知道有多高兴,以后就有长辈看着我了,她可以放心出国了。” 第一次有人认真听他倾诉,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我小时候姥姥带,我爸生意在国外,常年不着家,我妈喜欢玩,也跟着他到处飞。初中的时候姥姥去世了,我妈不得不回国。即使这样,她还是整天出去浪,都是家里的保姆照顾我。好不容易上了高中,她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吴老师,得知她在六中任教,就逼着我考六中,她也好心安理得出国。” 他拾起手机,解锁,点开相册,选择一张照片,侧身靠向邹济宇:“你看,我姥姥。” 邹济宇挪了过去,凑近看。照片上一个满脸慈祥的老太太站在花园里,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背书包的小男孩。 “这是我小学开学那天拍的,”云昊脸上露出笑意,大拇指向左一划,“这是我第一次打篮球,这是我第一次参观动物园……” 一张张,全是他和姥姥珍贵的时光记录。终于,他划到一张照片停下,上面是比现在年轻十岁的云夫人,她怀里抱着一个兴高采烈的小男孩。 “我妈和我拍的唯一一张照片。”云昊脸上的笑意消失,大拇指继续划动,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坐在椅子上,旁边站着十岁的云昊,“这是我爸,也只有这么一张。” 他停下手指,按熄屏幕,像是一股劲泄掉了,整个人耸拉下来,靠在邹济宇身上。他仰脖子看他,笑笑:“你猜我妈现在在哪里?” 邹济宇想起视频时背景里的和服女子。云昊不等他回答,讥讽地哼一声:“就在东京,飞回家只需要三个小时。”这样她都不肯回来看一眼受伤的亲儿子。 邹济宇低头注视他,云昊直视前方,目光游离,手指头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昊身体的重量压在他右半侧身体上,他却一动也不敢动,怕惊扰了归巢的鸟儿。 “喂?”身上的人突然开口,“你只有一个奶奶是吧?”他靠着他的肩膀仰起面庞,“其实严格算来,我也和你一样。” 他想了想,又摇头否定自己,柔软的头发在邹济宇衣服上摩擦:“不,不一样……你还有奶奶,我姥姥没了。”说完眼眶一红,眼泪簌然直直落了下来。 一颗颗金豆子滑过脸颊,掉在邹济宇衣服上,打湿了一片。邹济宇从来没有这么慌过,手脚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样动。 云昊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用手抹抹脸想从邹济宇身上起来:“对不起——” 邹济宇猛地伸出右胳膊,穿过他后背与沙发的空隙,将他朝自己一摁,把他揽入怀中。他侧身,另一只手也抱了过来,云昊的脑袋搁在他肩上,脸埋进颈肩连接处,鼻子对着他下颌,湿热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 邹济宇轻轻拍拍他背部,低声道:“想要个奶奶吗?她很高兴多个孙子。” 云昊一愣,呐呐道:“什么意思啊?” “我们关系这么好,”邹济宇理直气壮,“就像亲哥俩一样,我的奶奶不就相当于你奶奶了吗?” 云昊笑出声,按在他胸膛上的手挠了挠他:“歪理。” “理正的很。”邹济宇柔声道,“我和奶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她将我拉扯成人,我敬爱她,我们就是至亲。你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想着对你好,你也想着对我好,那么我们也是至亲。既然大家都是亲人,你叫她一声奶奶不是很正常吗?” 第11章 春风不知时(十一) 云昊被他一通逻辑绕糊涂了,眨巴眼睛:“……好像没什么不对……” 邹济宇突然松手,轻轻推开怀里的人,站起来。云昊失去了温暖的依靠,抬头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证明给你看,”邹济宇拿起手机、门禁卡和钥匙,两三步走到门口打开门,“等我回来。” 他不等云昊回答就关门离开。云昊看时间,都差不多九点了,他还要去哪儿? 半小时后,门锁咔哒一声,邹济宇推门让它大敞开,把外面的……自行车? 邹济宇撑开支架将崭新的黑色带后座自行车停在客厅里,坚挨云昊的进口山地自行车。 “你……”云昊扬了扬眉毛,“其实可以骑我的。” 邹济宇拍拍黑色鞍座,他特意选了辆质量好,足够牢固,花了1000多块。幸亏他兼职存了点,果然男人手里没钱不行啊。他对云昊说:“明天开始,我载你上学。” 云昊闻言怔住了,张张嘴说不出话。 邹济宇又拍拍后座,他买了个厚座垫叫老板装到后座上:“放心,保证不磕屁股。” 云昊神色恍惚。山地车是今年春节收到的礼物,价格超过8万,相比之下,邹济宇买的似乎只是辆普通的便宜货。但是……它们的价值恰恰相反。礼物不过是因为父母不回来过节,随口一说送礼赔罪,让某个助理买了寄回来,价值可以忽略不计。邹济宇家里并不富裕,却舍得为自己花这么多钱。自己都没想过如何去上学,他不但想到了,还想得如此细致。 云昊觉得心里沉甸甸,这份礼物太贵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邹济宇见他眼眶又开始红了,忙坐到他身边,单手环抱他,轻声说:“怎么了?嫌弃我这份‘证明’不够格啊?” 云昊这才领会他出门前说的“证明”是什么意思。我想着对你好,你也想着对我好,我们就是至亲。他给出了证明。 今天怎么老是哭哭哭。云昊鄙视自己。他转念一想,都怪邹济宇!云昊隐隐发觉自己的地位不同了,他不需要对眼前的人客气了,他有资格蛮不讲理了,他怎么作都不会被嫌弃了。 云昊一巴掌打到邹济宇身上,嗔怒的语气道:“话这么多!快去洗澡,臭烘烘的!” 邹济宇被打了反而甘之如饴,笑得像偷了腥的猫,乖乖听话洗白白。 * 今天校门口特别热闹。苗玉琪组织了啦啦队的成员,以及其他有意愿的同学,一大早守在校门口这里,每个人手里都捧着花束或是小贺卡。 “琪琪,”一个娇小玲珑的女生拉她衣角,声音如铃铛般悦耳,“他要怎么来上学啊?我们要不要去接他?” 苗玉琪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刚张口想说话,视野里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邹济宇踩着脚踏车,往学校这边来。他好像还载着人,那白色的石膏腿……是云昊! “来了来了!大家快做好准备!”苗玉琪赶紧动员,大家闻言配合地站成两排,举着鲜花的在前排,拿着贺卡的站后排,笑脸满面地注视缓缓驶来的自行车。 这‘热烈欢迎领导莅临我校参观考察’的场面,邹济宇远远看见大呼不妙,差点掉头就跑。云昊伸长脖子,露出脑袋好奇地张望:“诶?怎么回事?今天有什么活动吗?” 可惜逃跑是来不及了,邹济宇轻轻刹车停下,云昊侧坐在车座上,此时正正对着列队欢迎的同学们,一脸茫然。 苗玉琪站在最前面,手捧一大簇花。她清了清喉咙,声音洪亮,字正腔圆:“我们敬爱的云队长,你为了学校的荣誉拼搏奋斗,我们代表全体六中人,向你表示最真挚的问候与祝福!” 太差耻了!校门口路过的学生兴致勃勃地围观,一个扛着单方的学生瞄准了他们,云昊从耳根红到脸颊,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邹济宇憋笑憋得肚子痛,对大家说:“好了,云队长收到你们的祝福,一定会好好养好身体,再为六中的荣誉拼搏奋斗!” 云昊听出他在调侃自己,扶在他腰上的手狠狠一掐,激得对方的身体瞬间就僵了。 苗玉琪察觉不到他们暗地里的刀光剑影,又清了清嗓子,对邹济宇道:“我们敬爱的邹济宇同学——” 邹济宇这下脸上的肌肉也僵了,云昊回过神来,额头抵在他背上吃吃地笑。 “——你在球场上英勇杀敌,捍卫了学校的荣誉,我们代表全体六中人,向你表示最真挚的感谢!” 邹济宇脸上表情精彩纷呈,笑又不想笑,骂又不能骂,吐槽的话只能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半晌,他才挤出一个还算得上亲切的微笑:“谢谢同学们。”云昊敏锐地听出了他的咬牙切齿,笑着浑身都在抖。 苗玉琪松了口气,转头朝旁边喊:“老周,拍好了吗?” 扛单反的学生大拇指和食指搭成圆,做了个OK的手势。列队的学生们开始散开,有几个女生围了过来。 苗玉琪眉开眼笑,对邹济宇道:“这些花和贺卡你们不方便拿,我们直接送到教室去。” “我、我亲手给你做了张贺卡,”她身旁一个娇小女生红着脸对邹济宇说,双手拿着一张打篮球的男子剪影的立体贺卡,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她又问,“不如我们去帮你停车吧?车棚那边很挤,你们只有两个人不方便。” 车棚的确需要有人将乱放的自行车摆好,不然他的车没位置。邹济宇刚要答应,腰上就又被狠狠掐了一下。 “不用了,”他到了嘴边的话硬是拐了个弯,“我自己没问题。” 娇小女生不好意思坚持,羞羞地点点头,和苗玉琪她们一步三回头地往教室走。 云昊不笑了,气鼓鼓地不说话,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在气什么。邹济宇让他站在车棚外,花了点时间挪了个位置出来,将自己的自行车塞进去。 “好了,走吧。”邹济宇一只肩膀背一个书包,云昊拄着拐杖和他并肩而行。 他突然这么安静让邹济宇有些不习惯,偷偷瞟他几眼,发现他神色淡淡的,平静得很。 邹济宇心里发出警报。云昊什么时候会神色平淡了?他应该是弯弯的眉眼,上扬的嘴角,永远一副快乐王子的模样。 邹济宇尚未摸清敌情前,从不贸然出手。他苦思冥想,将刚才的一幕幕从头播放,翻来覆去,总算有了点头绪。好像是从那个女生跟自己说话开始,他才不爽的。所以他这是……吃醋了? 邹济宇心里乐开了花。此时教室到了,两人刚一进门视线就被两处花丛牢牢吸引住,那里……是他们俩的课桌吧? 苗玉琪很懂得人情世故,一眼就看出他们的尴尬,叫来两个女生帮忙,把花放到教室后的空地里,只留下贺卡堆在桌面上。 云昊在自己座位坐下,邹济宇帮他把拐杖放后面,回到自己座位,一眼就看见那张惹祸的贺卡。 邹济宇抬首,捕捉到云昊闪躲的视线。他笑了笑,将所有贺卡都整理成一叠,一视同仁地塞进书包里。 云昊之前便和邹济宇关系不错,自从伤了腿,两人更是形影不离。几天下来,班里同学便习以为常,看见一人就知道另一人也在。 每天中午午休,邹济宇外出买饭,打包带回教室和云昊一起吃。他们口味不同,邹济宇喜欢吃辣,云昊滴“辣”不沾,却很喜欢吃海鲜,几乎到了无鱼不欢的程度。邹济宇给两人买了不同的菜肴,云昊吃着吃着,就忍不住将筷子伸对方餐盒。可是他吃不了辣,两次被辣到出眼泪后,想出了一个办法。他用小纸杯盛了杯凉开水,夹了筷子邹济宇的菜,就往凉开水里刷刷,把辣味洗掉。 他的骚操作不仅震惊了邹济宇,还震惊了现场其他同学。邹济宇为维护自己男主的光辉形象,以后统一买清淡的午饭,同时准备了瓶辣酱,自己口味淡时就倒点蘸着吃。 到了下午下课,云昊留在教室里看书,邹济宇去参加校队训练。一直到六点半训练结束,他载着云昊回自己家吃晚饭。 他跟邹奶奶说了云昊的情况,特地从卡里取出两千块出来,说是这个月云昊给的伙食费,以后晚饭他就到这里吃了。自己在家里做饭,每天一顿,一个月根本不需要这么多钱。邹奶奶只肯收一半,剩下的让他还回去。屋子隔音很差,云昊走近墙壁,便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流过一股暖流。 晚饭过后,邹济宇载云昊去拳击馆。本来他打算直接送他回家,云昊却坚持要陪他上班,理由是自己不能动了,过过眼瘾也好。邹济宇拗不过他,征得王老板的同意,找来张沙发椅和小桌子,让他坐在那里看书做作业。 两人待到九点多才回家,洗完澡刷刷手机聊聊天,就差不多到睡觉时间。 云昊算了算,邹济宇一天中除了在学校上课,和中午看一会儿书,几乎没有额外学习的时间。尽管如此,他上次月考还考了年级80多名。云昊羡慕嫉妒恨:“真想剥开你脑袋,看看是怎么长的。” 邹济宇将他杵在床外的伤腿搬回床上,盖上薄被子,拉到他下巴处:“你上次不也考了二十多名吗?” 云昊忿忿不平:“可是我平时学习时间比你长!” “你在看闲书吧,”邹济宇毫不留情地揭发他,关灯,躺到铺在床边的地铺上,“再说了,剥开我脑袋,你只会看到一群小云昊。” 云昊默然,半晌在黑暗喃喃道:“什么啊……” “还说不是?连睡个觉都不让我省心,”邹济宇侧身左手从床缘伸上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好了,睡吧。” 第12章 春风不知时(十二) 一辆飞驰的轿车里,后座穿校服的男生心不在焉地玩手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怒火扭曲了面容,猛地一脚狠踹在驾驶座椅背上。司机背部受到重击,胸口一闷,心脏停跳了一瞬。幸好他早就习惯被如此对待,方向盘抓得很牢,没出什么意外。 “庞少爷,”副驾驶上长相斯文带眼镜的男子开口,语气淡漠却透着威胁,“你管不住自己的脚,需不需要我帮忙。” 嚣张惯了的庞一俊竟然敢怒不敢言,拼命忍住没摔手机,喘着粗气压下心头上的火气。他最近霉运缠身,先是被性格突变的邹济宇吓得屁滚尿流,还没想好怎么报复回去,就在飚车的时候被交|警拦下。其实这只是小事,跟他爸庞振说一声,托人帮个忙,事情很快就能解决。 庞振听到自己混账儿子又闯祸了,臭骂他一顿后,找人帮忙将他领了回来。凳子没坐热,他就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附件是高清晰度的照片和多段录像,证据确凿地证明庞一俊的违法行为。邮件里威胁,假若庞一俊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这些邮件会被公布于众,还“好心”地告知他将要取的标题《富二代无证驾驶深夜飚车为何逃脱法律制裁》。 庞振是只老狐狸,一眼就看出视频来源有问题,请安保人员紧急排查,竟然在家里多辆轿车和儿子的手机上,发现了监控和监听装备,却查不出幕后的人是谁。他想当然地以为是自己某个生意上的对手。他这两个月在忙一项大型并购,关系到企业下个十年的兴衰。偏偏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被人抓住了把柄,差点气得厥过去。 他大发雷霆,用皮带将坑爹的混帐儿子抽了个半死,赶紧又将他送去警|察局。庞一俊被他妈溺爱长大,庞振知道他不靠谱。圈子里大多数人将孩子送到国外读高中,他怕儿子在外面没人管教,会整天惹事生非甚至沾上毒品,便花了点钱把他塞进六中。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出了事。 他安慰自己,好在这个败家子还未满十八岁,不会留下案底,被关几天就当是给他一个教训。等他出来,庞振专门给他配了个生活助理。说是助理,不如说是监视者,整天盯着他不让他胡来。 庞一俊想起在拘留所里待的那两个多星期,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无聊得要发霉。出来和狐朋狗友们一聊,发现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 上次月考他不出意料考砸了。学校几个狗腿子被他爸派人警告,不能再和他一起混。校队赢了三场小组赛以第一名出线,他的死敌邹济宇是头号功臣。云昊腿断了,会缺席整个赛季。 断了腿?庞一俊啧啧一声,总算有个好消息。 “庞少爷,到了。”司机提醒。 庞一俊下车,斯文男子紧随其后,甚至跟他进了教室,将他抽屉翻查了一遍,庞一俊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 “诶?”云昊扬扬下巴,“那不是庞一俊吗?他终于回来了?跟他后面的是谁?”那个陌生的男子好像是从教学楼里出来的,和庞一俊坐同一辆车离开。 “上来吧。”邹济宇转头看他,今天他翘了训练,带云昊去医院复诊。 云昊耸耸肩,坐了上去。算了,庞一俊的事他管不着。 骨科医生让拍了片子,显示骨头愈合良好,没有移位,下周再来复查。 “小伙子要经常活动脚指头,有利于以后的恢复。”医生告诫道。 云昊嘴角微微勾起,带点小得意:“他,”斜瞟了邹济宇一眼,“每天晚上给我按摩。” “你哥对你挺好,”医生随口应了句,打印出单子递给他,“好了。” 邹济宇接过来塞书包里,载云昊回家。半路停在一家蛋糕店外,进去取来一个小芝士蛋糕。云昊不明所以,乖乖拎着蛋糕一晃一晃地回家。 “今天吃饭这么早?”云昊刚进门就闻到诱人的饭菜香。 邹济宇点点头:“我们早点吃晚饭,7点吃蛋糕。” 云昊眉头微皱:“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邹奶奶端上最后一道红烧狮子头,闻言愣了下,目光谴责地看向邹济宇。 邹济宇面不改色:“哦,今天是我18岁生日。”他六岁上学时,因为收养的关系没有户口,又花了一年时间才办好所有手续,所以比同级学生大一岁。 云昊也谴责地看向他:“现在才跟我说?”害他连生日礼物都没有准备。“不好意思,刚好忘了……”邹济宇被两人夹击,迅速逃离现场,“我去拿碗。” 说是小蛋糕的确非常小,只够三人每人一块,蜡烛也没有点,直接分来吃了。 云昊整个晚上气压都很低。邹济宇在拳击馆带学员时,他绞尽脑汁想补个生日礼物,却否决了一个又一个方案。 送衣服?他们整天穿校服,衣服派不上用场,而且平时就可以送,生日礼物应该更加珍贵才对。自己那个林和志签名的篮球够珍贵了吧?可是邹济宇并不怎么喜欢打球。亲手做张贺卡?想起某张精美的立体贺卡,他心里有些膈应,还是别了。那送钢笔?鞋子?拳击手套?不行不行不行! 云昊烦躁地抓了抓头,邹济宇擦着汗走过来:“再抓就秃了。”他坐这儿摇头晃脑几个小时,邹济宇都替他心累。 不知不觉竟然想了这么久?云昊哭丧着脸,却还是没想好买什么。 一直回到家里,邹济宇去洗澡了,他还窝在沙发里发呆,买什么好呢,他喜欢什么礼物呢? 邹济宇洗完出来,拉着魂不守舍的云昊进浴室,帮他浴缸里放满水,脱掉衣服,捏他红扑扑的脸颊让他回过神来:“快点洗,不要着凉了。”走之前还体贴地调了闹铃。 云昊“哦”一声答应,机械地泡进水里,闹铃响了爬起来穿衣服。烦死了,到底送什么好啊!算了,不想了,直接问本人! “邹济宇!” 云昊人影没见着,倒是嘹亮的嗓门先刷了波存在感。邹济宇抬头,看他穿着淡蓝色的宽松睡衣,以惊人的速度从浴室走出来,一副拐杖使得得心应手。 他一屁股坐到邹济宇身边,伤腿搭到他大腿上,气冲冲问他:“你!喜欢什么?” 邹济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到他了,放下书,熟练地给他的脚按摩,面露疑惑:“什么喜欢什么?” “生日礼物!快说!” 我喜欢什么?邹济宇陷入沉思。他喜欢服役那些年刀光剑影的日子,喜欢与兄弟们出生入死的情谊,喜欢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腾的快感,喜欢…… “刺激。”邹济宇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挑起,“我喜欢刺激。”他在这个世界的生活太平静,已经开始淡忘血液沸腾的感觉了。 “……啊?”云昊嘴巴大张,眼珠子瞪他,“你在逗我?” 邹济宇摊手:“没有啊。”真是真心话,而且还是第一次跟别人说的真心话。 云昊一脸嫌弃。生日没有提前告诉他就算了,问他喜欢什么也不肯说,还敷衍了事。 他慢慢偏头眯起眼睛,邹济宇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要使坏了,赶紧出口制止:“等——” “你不是喜欢刺激吗?”云昊像电视里的奸角一样嘿嘿笑,“那就给你点刺激的——”说完伤腿猛地用力一压。 “唔!”邹济宇脖子瞬间梗直,脸色突变,差点甩开云昊从沙发上跳起来。他腿间那玩意儿功能正常,被硬梆梆的石膏这么重重压下来,无异于承受酷刑。 云昊见他僵在那里好一会儿了,笑容渐渐消失,心里开始发虚,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你没事吧?”不会真被他压坏了吧,也、也没有多用力啊…… 邹济宇像机器人一样缓缓转过头,呲嘴露出恶狼般阴森的牙齿,一字一顿道:“这刺激不对,不如我教你?” 这下轮到云昊大惊失色,没来得及反对,邹济宇两只胳膊同时发力,同时站起身,被公主抱的云昊突然腾空,人类原始的对失重的恐惧让他尖叫:“啊啊啊你在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邹济宇冷酷无情地“哼”一声,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他双脚开始动了,云昊挣扎着要下来,邹济宇警告地将他整个人抛起又接住:“安分点!” 云昊吓得双手环住他脖子,不再挣扎。他要哭了,邹济宇从来没有这样凶过他,难道自己这次真的太过分,把他惹急了? 邹济宇进了卧室,站在床边目测距离,判断位置。云昊心里直打鼓,他又有什么花样?念头刚闪过,他背后和腿弯的胳膊突然消失,失重的感觉再次出现,他整个人被上抛,然后下落,砸在床垫上还弹了弹。 云昊晕头转向没回过神,身上一沉,睁开眼看见邹济宇爬上床俯在他身上,和他四目相交。 邹济宇专注地看他,嘴角微微勾起:“如何,是不是很刺激?” 第13章 春风不知时(十三) “啊啊啊啊!邹济宇牛逼!”苗玉琪嗓门大,疯狂地啪啪鼓掌,篮球馆里比小组赛时热闹多了。手机响起铃声,她看了眼,拍旁边的人,“喂,云昊?” 云昊单手撑下巴,目光游离,强行被叫回魂:“啊?怎么了?” “马上中场休息,我们要去准备,你帮忙看一下东西。”他们坐在观众席最后排,整排人跟着苗玉琪一块站起来,脱外套露出里面的啦啦队服,一人拿两朵银色手花,“凌凌,你也留下来。” 坐她旁边的叫凌凌的娇小女生乖巧点头,触到云昊的目光后朝他笑笑。 很可爱。云昊想,男生都很喜欢的那种可爱。邹济宇也不例外吧。 他思绪飘回那天晚上。属于另一个人的重量,相抵的胸膛,逐渐同步的心跳,交缠的温热呼吸,近在咫尺的嘴唇……他脸颊染上红晕,甩甩脑袋,真是的,又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是好兄弟之间的寻常打闹! “云、云昊?”凌凌不知何时坐到他隔壁,羞涩地对他笑,“你和邹济宇很熟吗?” 云昊心里一跳:“啊?哦,算是吧。” “那……”她咬咬唇,深呼吸鼓起勇气,“你知道他有女朋友吗?” 云昊拧紧眉头,有些不爽:“没有吧。” 凌凌很敏感,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吓到,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对、对不起,我……” 云昊的失态自己都没想到,忙对她笑笑:“没事没事,是我不好。” 凌凌见他还是平时那个温和的校草,暗暗松了口气,对他点点头,坐回自己的座位。 此时云昊面上平静无波,实则内心波涛汹涌。邹济宇以后会交女朋友。他那么温柔的人,一定会对女朋友呵护备至,有求必应。他会陪她上下学,花时间陪她逛街看电影,经常打电话发信息。过几年感情越来越深,开始谈婚论嫁,养儿育女,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他越想越难受,心脏像被一把钝刀子残忍地割开,再被妒火烧灼成灰。他嫉妒那个还没出现的人,全身心排斥想像中的未来。 欢快的音乐响起,啦啦队上场,观众突然爆发出大笑和如雷掌声。云昊思绪被拉回场上,六中的啦啦队凭借反串,赚足了噱头,下场休息的球员们也兴致勃勃地围观穿裙子的前队友,集体吹流氓哨调戏他。邹济宇喝了口功能饮料,心有灵犀地回头,正正对上云昊的视线,嘴角带笑。 云昊怔怔地看他。隔了几十米远,也知道那人是在看自己,无需特意寻找,一眼就锁定自己的位置。难过的情绪一扫而空,像吃了蜜一样甜。怕什么,神来杀神,佛挡杀佛,邹济宇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 “……一个毛血旺,再来一个宫保鸡丁。奶奶,你要什么?”云昊从菜单上抬头,桌旁服务员拿着平板等候。 “不用不用,这么多菜吃不完。”奶奶连忙挥手拒绝。 “怎么都是辣的,”邹济宇看菜单,“最后点的那两个不要了,换清淡点的。” “川菜馆吃什么清淡的,”云昊执意再点了个菜,菜单还给服务员。他今天到医院拆了石膏,特意请邹济宇和奶奶吃饭以示庆祝,也是为了表示感谢。 邹济宇叫住服务员:“有冰水吗?可乐雪碧也行,来一杯。再拿一个碗,谢谢。”他对固执的云昊无可奈何,只好采取迂回战术。 说起来云昊最近的古怪不止这么一点。午休给他带饭时,他不再抢菜了,还让自己喜欢吃辣的就买,不用顾忌他。拳击馆兼职时,他会备好毛巾和水,亲手递给自己。晚上给他按摩脚,他会说你的手很累了吧,我帮你揉揉。睡觉也一定要自己上床睡,不然他也一起打地铺。 邹济宇越想这样的例子越多,云昊似乎在想方设法讨好自己,但不是那种生分的讨好,而是……而是很体贴,很亲密,就像…… 邹济宇压抑住上挑的嘴角。就像是在追求心上人。 “济宇,你吃。 ”邹奶奶给他夹菜。 云昊也给他夹,然后自己夹了块鸡丁,送进嘴里嚼了两下,脸色立马就变了,张大嘴巴拼命用手扇风,眼睛湿漉漉,想吐出来又觉得不雅,硬是咽了下去。 邹济宇无奈叹气,将准备好的冰水递给他。云昊看到了救星,抓住杯子咕噜咕噜吞了几口水,嘴里的热辣总算缓解了些。 “好了,别逞强,”邹济宇将冰水倒一半到空碗里,放到云昊前面,“刷一下再吃。” 云昊耸拉着脑袋,沮丧地点点头。他似乎天生与辣椒有仇,一点辣都吃不得,闻一下已是极限。可是邹济宇喜欢,如果两个人爱好和习惯相差太大,以后还怎么一起生活? 邹济宇猜到一点他的心思,状似随意道:“这家店味道太重了些。” 云昊闻言抬起头看他。 “其实只有微微辣最好,调调味,”他继续道,“过犹不及。” 云昊眨巴眼睛:“真是吗?” “嗯,”邹济宇点头,“当然是真的。” 奶奶看不出他们的小心思,插话道:“我们家济宇不挑食,什么都吃。” 虽然她说的是原主,但没说错,邹济宇什么都吃,野外生存还挑食会要了你的命。 云昊顿时开心了,眉开眼笑道:“我也这么认为!” 拆了石膏后,医生叮嘱正常走路没问题,但三个月内不能负重,伤腿不能被撞击,不能剧烈运动。云昊和邹济宇商量,以后每天还到邹家吃晚饭,陪邹奶奶说说话,晚上两人睡云昊家,“我家离学校近,上学方便。”他们这样说服邹奶奶。 今天是星期天,吃完饭后送奶奶回家,他们俩回云昊家。摆脱了束缚的云昊愉快地在浴室里泡了大半小时,出来后跳到沙发上玩蹦蹦床,很快觉得不够过瘾,冲进卧室扑到床上翻滚,滚了会儿爬起来又跳。 邹济宇看得心惊胆跳,一路跟着他护在一旁,像只操心的护崽老母鸡:“你悠着点,医生说了不能剧烈运动!” “好爽!”云昊边跳边笑喊道,“这就是自由的感觉!” “你三岁啊?”邹济宇哭笑不得,“下来,去休息会儿,等下伤口裂了哭死你。” 云昊喘着粗气停下,站在床上俯视床边的邹济宇,亮晶晶的眼睛稍稍眯上,缓缓侧头看他。 邹济宇心道不好:“你——” 云昊助跑一步,膝盖一弯,从床上跳起,直直扑向邹济宇。邹济宇眼疾手快张开双臂,接住飞扑过来的大男孩,一把抱住他。云昊两条大腿有力地夹他的腰,双手圈住他脖子,身体被重力拽得往下滑。邹济宇忙挪动双手,托在他臀部和大腿下,将他牢牢固定在自己身上。 “你不要命了?”邹济宇被他气得半死。他好歹身高近1米8,光是骨头就够重了,突然往自己身上这么一扑,像块石头砸过来,没把他撞得吐血。要是换个人来接,两个人都得完。 云昊嘻嘻笑,手臂松开了些,弯腰低头,双眸带着笑意注视他:“看你能不能接住我。” 邹济宇满头黑线,这小子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刚要开口教训他两句,脸侧被压上湿热柔软的一吻,一触即离。云昊亲完立马怂了,收紧双臂反手抱他的头,不肯让他看见自己红得发烫的脸。 邹济宇呆滞片刻,心脏呯呯跳得飞快,被……亲了?他英挺的鼻子正对着云昊的脖子,刚洗完澡特有的清新香气萦绕在他鼻腔里。云昊家的沐浴露他用了一个多月,非常熟悉,云昊身上也是这个气味,但……好像有点不一样……他不自觉凑近嗅闻,贴着白皙秀颀的脖子往下,往下,锁骨凹陷处似乎特别清晰,特殊的,属于怀里这个人的香气…… 云昊被痒到,缩了缩肩膀。“别动。”邹济宇声音低沉,气息愈重,喷在他锁骨上,很烫。 云昊忐忑的小心脏窃喜,他赌赢了。 邹济宇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狼血沸腾。怀里的身体温暖柔韧,一个脸上的吻就勾了他的魂,让他产生毁灭一切的冲动。他此时仿佛行走在悬崖边缘,一个放纵便是万劫不复。 怀里的人等得太久,蠕动着要低头看他。邹济宇绷紧的神经受不了哪怕一丁点刺激,咬牙弯身将他放床上,放开双臂,拍拍他腿侧示意松开。 云昊的手不肯离开他脖子,撅嘴皱起眉头问:“你要去哪里?” 邹济宇咬牙切齿:“洗澡!” 云昊眨眨眼,眼珠子往下溜。邹济宇一把扯开他的手,直起腰转身跳似的出了卧室。 邹济宇在浴室里呆的时间比平时长。他的身体年方18,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蹭到根木头都会起反应,更不用说抱着个活色生香的意中人,还是个会撩拨人的意中人。 他浑身冒冷气地从浴室里出来,进卧室里拿被子枕头。 云昊脸色变了:“你要干嘛?” “睡沙发。”他抬首看了云昊一眼,对方盯着他一脸委屈。他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他的手,想了想,低头印一个吻在他手背上,“别担心。” 云昊握紧手不放他走:“那……我们……” 邹济宇另一只手摸摸他柔软的头发:“你还小。” “我都要成年了!” “那等你成年再说。”邹济宇顿了顿,向他保证,“这个位置,”他指指自己的左侧胸膛,“一直会是你的。” 云昊心底里的快乐无法抑制地喷涌而出,整个人在云端飘,晕乎乎的,连邹济宇什么时候出去了都不知道。 第14章 星际王座(一) 更深夜静,太静了,人的呼吸声也消失,似乎被这片黑暗吞噬。反常,反常即危险。 邹济宇蓦地睁开双眼。他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 “叮咚。” 突如其来的声响触发他的战斗意识,他神经绷紧应对一切可能出现的意外。但这声音似乎游离在世界之外,似乎……直接存在于他的脑海中。 “《春风不知时》旅程结束,”不男不女的机械声响起,邹济宇立即将其辨认出来,是刚穿越时听到的那个声音,“脱离程序启动,数据上传中……” 黑暗被柔和的光芒打破,他站在云昊家客厅里,沙发上躺着一个人,长着一张他在镜子里见了几个月的脸。客厅的墙壁、地板、家具、电器和原主的身体,都在散发白光。随着白光渐盛,它们的实体在虚化,隐隐约约幻化成无数流动的数字,邹济宇被包裹在数据的海洋中。 他心神俱震,想移动身体,却发现根本动不了:“你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将一个4000米高空的大活人带走,创造这么真实的世界,不是地球应有的科技水平。 云昊,还有云昊……“你要带我离开吗?这个世界怎么办?” 机械声没有回应:“数据上传完成。《星际王座》数据加载中……” 邹济宇咬牙,他现在处于绝对劣势,几乎没有筹码,唯有放手一搏:“下个世界我会自杀。” “数据加载成功,传送倒计时,”机械声顿了顿,“宿主请不要进行自毁行为。” 是智能生物。邹济宇看到了希望,智能说明有谈判的可能:“回答我的问题。” “宿主即将进入下个世界,旧世界的数据已被回收。其他问题超出权限。” “回收……”邹济宇深吸气,“我要留下。” “世界数据已被回收,宿主必须前往下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人怎么办?”活生生的,就算是一串数据…… “数据已被回收,”机械声又停了片刻,“宿主完成全部旅程,可返回现实世界。” 邹济宇闭上双眼。他的云昊。“没有再见的可能了么?”他声音喑哑,心脏疼得像被人用力捏住。 机械声没有回应:“倒计时结束,传送开始。”话语刚落,邹济宇眼前一黑,身体骤然被吸入数据海洋之中。 * 帝国监狱关押着最穷凶极恶的犯人,位于帝国边缘地带,邻近荒野星系第七星,像一座孤岛终年漂浮在第七星近地轨道上。 迪斯监狱长是这座孤岛的掌权者,平日最喜用鼻孔怼人,此时却恭敬地守在监狱入口处。一艘军方星际穿梭舰刚刚降落,舱门打开,穿着军装,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迈着如风的步伐走出,副官和多名部下紧随其后。 “瑟维夫少将您终于到了。”迪斯监狱长赶紧快步上前行礼,“恭候多时。” 瑟维夫少将,精神力和体质皆为S级的现任帝国最强者,驾驶机甲暗刃,两年前与虫族的决战中一战成名,激烈的战况通过星际网向全帝国直播,瑟维夫少将和暗刃的强大震撼了所有人,他被喻为帝国守护神,成为无数人崇拜的偶像。 他此刻神色平淡,薄唇轻启:“迪斯监狱长,别来无恙。” “托您的福,”他见瑟维夫眉头微皱,连忙说正题,“帝国监狱已经全员待命,考察随时可以开始。” 瑟维夫“嗯”一声,一群人浩浩荡荡进入监狱内部。 此次是帝国监狱一个太阳年一度的考察,由第三军团少将瑟维夫主导,如若考察没通过,迪斯监狱长远离首都星作威作福的好日子便要到头。 “前面便是后勤部门,”迪斯监狱长领着众人走在通道中。目前为些一切都很顺利,狱警工作安排得井然有序,囚犯们还算安分。 天不遂人愿,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通道四周红色灯光闪烁,各个角落的广播向全监狱通报:“二级警报,二级警报……” 迪斯监狱长脸色大变,哪个该死的在这个时候闹事! “迪斯监狱长?”瑟维夫斜睨他。 迪斯监狱长吞咽口水,开口道:“我问问。” 他点一下手腕上的智脑,弹出全息图像,一个狱警的脸出现,满是焦急:“监狱长,生活区犯人暴动,各小队已经前往增援。” 迪斯监狱长抬头看向瑟维夫,后者面无表情道:“正好,我们考察一下帝国监狱镇压暴动的能力。” 生活区并不远,他们赶到时,增援的小队还没到达。 众人站在玻璃通道上往下看,生活区里的犯人聚成一团,三三两两似乎在打群架,几个狱警在外围举着□□,大声警告。 瑟维夫眯起眼睛。不对,不是打群架,他们在有目的地围攻一人,其他人不过是掩护。 被围攻的黑发男子身材高大壮实,体质等级应该不高,起初还会奋起反击,被两个暴徒狠揍了几拳后,血浆飞溅,倒了下去。 出人命了。迪斯监狱长也看到那个软塌塌倒下的身影。帝国法律没有死刑,最高刑罚是终身□□,在帝国监狱里关到死。犯人暴动杀死其他犯人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增援的狱警他妈的到现在都还没出现! 迪斯监狱长气得脸色发白,伸手点智脑要催人。“诶?”他身后的副监狱长出声,“那个人……” 迪斯监狱长抬头望过去,倒下的那人手动了动,睁开眼睛,猛地抓住要往他脸上踹的一只脚,狠狠地一拽,对方如大山般庞大的身躯,竟然轻易就被拽得失去平躺,砰地摔倒在地。黑发男子一跃而起,拳头狂风骤雨般重重击打在对手头上、胸口上,完全不复几分钟前软弱无力的模样。 倒下的壮汉毫无还手之力,另一个光头犯人见形势不对,冲上去抱住限制黑发男子的行动,同时第三个犯人凶神恶煞地扑过来。黑发男子异常冷静,反手抓住身后的人过肩摔,跳起一脚踏歪第三个犯人的头,落地后拳头砸向地上的光头。 光头拼命滚开,才勉强躲开这致命的一拳,地板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坑痕。 迪斯监狱长“嘶”地一声,监狱地板采用的战斗舰级别的材料,第一次见到有犯人能够打得它凹下去,那人的手不得痛死? 对这种材料十分了解的瑟维夫此时内心震动。除了自己,他没遇到过别人能够对抗这种材料,这人体质至少和他一样,达到了S级!如此的人才,怎么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个人是谁?”他抑制住嗓音里的激动。 迪斯监狱长忙调出智器里的资料库,远远对准黑发男子的面部进行扫描:“邹济宇,25岁,默克星人,一月前因杀人罪被判处终身监|禁。” 增援部队终于姗姗来迟,两个一组将犯人们分散隔开,还敢挣扎的用□□击倒。 “邹济宇……”瑟维夫喃喃自语,“那个邹家?” 仿佛听到他在叫自己的名字,双手举起表示停止反抗的黑发男子突然抬起头,仰面望向玻璃通道,黝黑的眼睛如同猎鹰盯上了猎物,与瑟维夫蓝色的眼眸对上。 瑟维夫脊柱骨一阵颤栗,深吸一口气:“带他来见我。” 第15章 星际王座(二) 邹济宇还没来得及睁眼,周围腾腾杀气让他本能进入战斗状态。机械声丢下一句“《星际王座》剧情载入成功,祝宿主旅途愉快。”后,一段记忆涌入脑海。他愣了个神,被敌人捉住破绽限制行动。这具新身体的强度超乎想像,他一边梳理记忆,一边分心将敌人撂倒。 根据记忆,这次他超越到了一部BL小说里,小说背景是星际时代。原主也叫邹济宇,是中央星系第四星,又名默克星的居民,邹家的长子。他有一个小五岁的弟弟,叫邹元益,正是这部小说的主角受。 默克星地理位置优越,是中央星系的交通枢纽,邹家便是靠星际航运起家,历经三代,成为默克星四大航运巨头之一。对于航运企业来说,航道的完整和安全至关重要。六年前,第十三次虫族入侵保卫战打响,4年的战争造成帝国和联邦共7亿人丧生,也毁掉了大部分星际航道。 战争结束的初期,往往是最混乱的时期。星际航道所在的时空破碎,物理的安全性无法保障,同时大批星际海盗兴起,伏击没有军队保护的商船,航运业大受打击,邹家开始衰落。 邹父野心勃勃,怎么甘心家族毁在自己手里?他想方设法寻求与军队合作,然而驻扎在默克星的第四军团,已经被邹家的生意对手捷足先登。无奈之下,邹父带领全家人前往首都星。 帝国中央星系一共六颗行星,分别驻扎着六大军团。第一星为首都星,帝国皇帝本人掌控第一军团。根据帝国法律,为防军队叛变,其他五大军团的高级军官,必须将自己的家人留在首都星。邹父便打着结识军官亲属,从而与其他军团负责人联系上的主意,千里迢迢来到首都星。 富商的身份能让邹家拿到社交入场券,却不足以让首都星的权贵们对他们另眼相待。就在此时,小说的主角受邹元益正式登场,开始了他开挂般的传奇一生,而他哥哥,原主邹济宇,只是他的其中一块垫脚石。 人类征服太空3000多年的历史,也是一部与虫族抗争的血泪史。一共十三次虫族入侵,每次都会造成大量平民死亡。虫族能在太空中快速移动,自带能够切割飞船的可怕利器,人类的战舰过于笨重,根本无法有效对付虫族,公认唯一能够对它们造成威胁的,便是同样灵活且带有武器的人型机甲。 人型机甲威力越大,对驾驶者的要求越高。星际时代的部分人类进化出强悍的体质和精神力,从低到高分为D级到A级,A级之上为极罕见的S级,基本每一代人只会出现两三个,被称为最强者。这一代的最强者,便是小说的主角攻,第三军团少将瑟维夫。 主角受邹元益原本体质和精神力均为A,是默克星最出色的几个机甲驾驶者之一。两年前保卫战的最后阶段,他差点被虫族杀死,精神力爆发,跃升为S级。但是由于受伤过重,A级体质无法支撑S级精神力,战斗结束后他进入昏迷状态,直到几个月前才醒过来。 此时邹家已陷入绝境,邹父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刚苏醒的小儿子身上,如果他能在首都星上得到其他大军团的青睐,邹家便可起死回生。 作为主角受,邹元益不但能力出众,相貌也是一绝,长得风流艳丽,身姿绰约,甫一亮相便成为社交宠儿,第二军团和第五军团的人同时表达了拉拢之意。 一个多月前,邹家人参加一场晚宴,邹元益被一个醉酒贵族男子骚扰。他自小心高气傲,如何能忍受这样的羞辱,一个失手要了男子的命。刚好邹家人来找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幕。邹父心知必须保住小儿子,立即决定让大儿子顶罪。原主心地善良,很爱护自己的弟弟,认为自己是长子,理应为父母分忧,便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邹家人以为自保杀了人,最多判几年监|禁,哪料到那贵族男子是第二军团的人。男子的父母虽然不是高官,但也有一定势力,硬是不经过严格的取证调查,就将原主送上法庭,以杀人罪判处终身监|禁。 原主这时还不反抗,觉得自己一人牺牲自由,保下了整个邹家,很值得。可是他这么想,邹父却不认为他会认命。如果大儿子突然翻供,第二军团的人肯定不会放过小儿子。他狠下心,反正大儿子这辈子已经毁了,活在这世上也是受罪,不如送他一程,于是便出现了邹济宇穿越来看到的那一幕。增援部队已经抵达生活区,邹济宇他们举起双手被隔开。他将记忆理顺,抬头看向上方的玻璃通道,那里站着几个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邹济宇移开目光。现在他实在提不起兴致,心里空落落的,心脏如同被别人剜走了一块,隐隐抽痛。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上个世界的事情,不去触碰那些美好的回忆,眼睛注视着虚空,将自己的思想抽离出来。 “你!”一个持枪的狱警指指他,“跟我走。” 邹济宇巴不得找点事情做,跟着狱警来到一个大房间,进去后才发现是训练场,里面站着一个穿军装的年轻男子。 狱警关上门离开,军装男子回过身来,邹济宇一眼认出是刚才那几个人之一,原主的偶像,帝国最强者,《星际王座》的主角攻瑟维夫。 瑟维夫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猛地发起攻击。邹济宇没有挨打不还手的癖好,接连不断砰砰响的肢体撞击声在训练场响起。第一招,邹济宇便体会到瑟维夫与刚才那些犯人的差距,S级体质果然不同凡响。 瑟维夫招招狠辣,逼着邹济宇也使出九分力,两人打得气喘吁吁才停下。 瑟维夫浅棕色的发丝沾在汗湿的额头上,蓝色的眼珠子像一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倒映着邹济宇的身影。 邹济宇无所畏惧和他对视,不出声。瑟维夫显然不习惯别人不主动给他打招呼,竟也梗着脖子不说话。两只雄性动物气势汹汹地对峙,谁先说话谁就输了。 邹济宇暗暗翻了个白眼,自己还有求于瑟维夫,不妨给他个台阶下。他开口打破沉默:“瑟维夫少将。” 瑟维夫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矜持地颔首:“你认识我。” “大名鼎鼎的暗刃之主,谁不认识,”邹济宇自觉这话带着些讥讽之意,找补道,“你可是我的偶像。” 瑟维夫“嗯”一声,不自觉地扬起下巴,道:“我似乎也见过你。” 原主曾经跟邹元益参加过不少宴会,瑟维夫也在那些宴会上出现过。原主只不过是邹元益身边不起眼的陪衬,想不到瑟维夫这样的大人物会对他有印象。 两人用社交场那一套寒暄几句,终于进入正题。 “你杀害了伯纳尔家的子弟,”瑟维夫问,“具体情况跟我说说。” 邹济宇心里一动。伯纳尔家族领导第二军团,瑟维夫一个第三军团的少将跑来问,不可能单纯关心这个案子。 邹济宇语气平淡地将事情的真相道出,包括他看见邹元益怎样错手杀了人,邹父如何叫他去顶罪,自己为什么突然决定说出事实:“这次我差点死掉,才明白生命的可贵,我想出去,希望少将能够帮我。” 瑟维夫沉吟片刻,道:“这次的事你并非毫无进益,你之前的体质为C级,精神力为B级,但是我刚才试了一下,你现在的体质大概已经暴发到S级,精神力想必也有所提升。”濒死导致体质和精神力提升的案例并不少见,邹元益便是一例。 邹济宇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我醒来后轻轻松松就将他们打趴下。” 瑟维夫相信自己的眼睛,邹济宇说的都是实话,他也就放心地说出自己的打算:“你要我帮忙也可以。” 邹济宇心领神会:“少将有什么条件尽管说。” “我可以申请特赦,将你带回首都星。”瑟维夫道,“但是你必须加入第三军团,为帝国效力。” 少将虽然地位高,在第三星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是特赦的权力仅限于皇族,瑟维夫说申请就申请? 邹济宇假装没有注意到这点不妥,答应道:“能够追随瑟维夫少将,是我的荣幸。” * 迪斯监狱长在办公室里转了好几圈,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个小时,瑟维夫少将才带着邹济宇出现。 “特赦?”迪斯监狱长瞥了眼邹济宇,他不明白这小子哪里入了少将的眼,不过似乎少将不准备追究这次的犯人暴动,他乐得卖个人情,“好,没问题,我这就提交申请。” 他办事效率很高,下午考察结束前,特赦就被批准了,邹济宇跟着瑟维夫一行人登上星际穿梭舰。 星系间的距离以光年计,星际航行必须采用空间跳跃技术,穿梭舰便为此发明出来。空间跳跃时身体的被压缩感,和邹济宇穿越时的感觉一模一样,他心里不禁有了些猜想。 他此时躲在分配给他的房间的卫生间里,从裤子的口袋掏出一张白色的小纸条。他刚醒过来时,这张小纸条像在虚空中现身,突然出现在他手掌心,被他偷偷塞进口袋,现在才有机会打开来看。 纸条像是从一个作业本上撕下来的,材质看不出特别之处。纸条的中央,黑色的笔迹写着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2”。 邹济宇拧紧眉头,2?什么意思?第二个世界? 正想着,手中的纸条开始虚化,变幻成一串串数据,很快便完全消失,不留一点痕迹。 第16章 星际王座(三) 第三军团由程家统领,现年150多岁的程上将已步入暮年,再过几年就要退休。程家子嗣凋零,嫡系的子孙里,唯有程平精神力达到A级,体质B级,基本内定为下一任家主。大贵族为保证家族的延续,少不得要收拢大批人才。程家如此式微,仍能在第三星站稳脚跟,靠得便是少将瑟维夫。 说起来也是程平这小子的功劳。他和瑟维夫在首都星军校是同窗,关系不错,将他引荐给程上将,瑟维夫顺理成章加入了第三军团。 至少在外界看来是这样,邹济宇心想,小说里程平的确和瑟维夫是好友,事实上他还是第一男配,暗恋邹元益,多次给主角助攻,最终死于一次政治斗争,没活到小说结尾。 那个结局悲惨的第一男配,此时一身休闲服闯进来,大大咧咧道:“瑟维夫,你丫去哪去了这么多天?说好的陪我去首都星呢?” 瑟维夫头也不抬:“工作。” 给部下交代完手上的事情后,才不慌不忙地看向程平:“程上将放你假了?” 程平一噎,挠挠鼻子:“劳逸结合嘛……别想躲过去啊,什么时候去给个准话。” “明天。”瑟维夫站起来走出门,众人立即跟上。他声音放轻了些,“去给你测试一下。” 邹济宇马上反应过来这话是对他说的,点点头:“是。” “噫?”程平上下打量,“新来的,以前没见过。” 因身份特殊,瑟维夫安排医生给邹济宇做了易容,变成混血的模样,就算是邹家人站他跟前也认不出来。瑟维夫还让他再取一个名字,邹济宇沉吟半晌,缓缓道:“艾云,我叫艾云。” “新招的。”瑟维夫惜字如金,程平早就习惯,耸耸肩,反正没事干,跟着去凑个热闹。 训练场里有专业的测试仪器,测试人员在一旁指导,邹济宇估摸着瑟维夫的程度,控制力量。他发现自己穿越来的这几天,身体的强度还在不断地提升,恐怕已经远远超过机器的检测范围。 测试仪哔哔发出警报,两个鲜红色的S浮现在屏幕上。 程平下巴掉下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勒个……瑟维夫你去哪找来的宝贝?这、这是你的数值吧……” 瑟维夫眼底有喜色:“这件事报告给程上将,暂时对外保密。” 程平跳了起来:“我!我去和他说!”说不定老爷子一高兴,就放他去首都星了。 “我和你一起去,”瑟维夫吩咐,“你们几个留在这里,带艾云熟悉下环境。” 他的几个心腹领命。他们跟了瑟维夫多年,一起经历过腥风血雨,最佩服强者。瑟维夫一走,他们就以切磋为名义,围着邹济宇过了几招。 “厉害!”一名心腹喜不自禁,“你加入以后,看谁还敢看不起我们第三军团。”第三军团经常被其他军团嘲笑,说是由瑟维夫撑起的“一人团”。 “他们是嫉妒,”另一人道,“往后他们又要叫我们‘二人团’了。” 瑟维夫的副官林入坚想得更深入:“联邦军队这一代的最强者只有一人,而帝国有两人,恐怕以后又要起战火。” 邹济宇记得小说后半部有这个情节,帝国和联邦开战,早期节节败退,直到邹元益粉墨登场,扭转战局,帝国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他们谈论得热闹,邹济宇一旁静静听着,偶尔附和两句。话题渐渐延伸,讲到上一代帝国最强者,以及他和皇帝陛下的情谊。 “可惜了,”林入坚叹气,“郭元帅英年早逝,帝国那些年被联邦压着打,好在保卫战的时候有少将。” 郭高毅死于第十三次虫族入侵前十年,年仅80,正是壮年。当时瑟维夫不过是一个六岁稚儿,帝国不可能派他上战场。直到十年后保卫战打响,帝国和联邦暂时停战,共同抵抗虫族,瑟维夫才不得不披甲上阵。 “少将也是可怜,”整个训练场的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悲伤,“先皇后去得早,陛下又是个不顾家的——” 说这话的人连忙住嘴,眼睛瞪大斜瞟了邹济宇一眼。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糟了糟了,他们忘了艾云还是个外人,一时不察说漏了嘴…… 邹济宇和他们大眼瞪小眼,假装没听懂刚才的话:“怎么了?陛下不顾家,之后呢?” “没、没什么。” “够了啊,”林入坚强装镇定咳一声,“连陛下都敢八卦,嫌命长了?” 邹济宇温和笑笑:“林副官说得对,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少说为妙。”也不知瑟维夫那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怎么带出这样活泼的部下。 尽管邹济宇表现得很正常,心腹们心里仍七上八下,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直到第二天众人抵达首都星,瑟维夫带着他们和邹济宇直接进了皇宫,才终于放下心头巨石:看来艾云不再是外人了。 皇宫位于首都星中心地带,占地广阔,主建筑一半深入地下,一半高耸入云。邹济宇仔细打量了下,觉得它就像一个载在泥土里的洋葱头。等进了里面,才发现内部也像洋葱头一样,层层叠叠,没有专人带领,很容易迷失在迷宫般的走道之中。 邹济宇等人被拦在皇帝寝宫外,瑟维夫独自进去。 皇宫里的侍从众多,恭恭敬敬站在过道两侧。寝宫外安静肃穆,邹济宇一行人不敢开口聊天,乖乖站好等少将办完事出来。 过道响起嗒嗒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繁服的男子朝这边过来,眉目与瑟维夫有几分相似。 侍从们一一向他躬身行礼。他走到寝宫外,眼睛半阖看向邹济宇一行。林入□□胸抬头,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大皇子。”其他人也跟着照做,力争不给自家少将丢人。 邹济宇认出他,大皇子马科斯·奥拉西坦,瑟维夫大两岁的哥哥。此人颇有野心,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皇帝驾崩后传位给瑟维夫,他想借助第二军团的力量夺权,却反被利用。小说的最后,瑟维夫不忍心杀害唯一的亲人,将他软禁在皇帝中。 马科斯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们一眼,拖长声音道:“瑟维夫在里面?” 也不等回答,他嗤笑一声:“平时不见人影,有利可图了才跑回来,当这里是旅馆啊。” 心腹们压抑着满腔怒火,低头不吭声。 马科斯伸手要推门,林入坚开口制止:“殿下,少将吩咐不要让人打扰。” 马科斯怒目而视:“怎么?瑟维夫什么时候成了这皇宫里的主人?” 林入坚站到门后,不挪动位置:“少将很快就出来,麻烦殿下稍等片刻。” 马科斯冷笑,他也是带了人过来的,扬扬下巴命令:“把他给我弄开。” 皇宫内除了侍卫,任何人不得携带武器。马科斯的手下仗着人多,想硬生生将林入坚拖开。瑟维夫的心腹们一看,差点开心地蹦起来,好啊,老子站在这里无聊得快发霉,正好和你们玩玩! 两伙人打群架打得不亦乐乎,又不敢惊动寝宫里的人,邹济宇在一旁看他们被砸一拳痛得要死,却不能开口喊痛的滑稽模样,活像在演默剧。他一手拎一个人,将他们抛到远处,回头准备抓住偷袭的人,寝宫的门开了,瑟维夫现出身影。 他眉目带着寒意,将全部场景收归眼里,没有任何表示,直直穿过人群离开。心腹们立马停手,紧跟在后面。 回到他在首都星的府邸,瑟维夫把邹济宇叫进书房。 “你的案子,”他开口,“死者已经下葬,目击者也只有你们家人,如果要翻供,恐怕不那么容易。”他几天前便派人调查,邹济宇说的话和各条线索对应得上,证明他没说谎。 邹济宇沉默。 瑟维夫又说:“邹家得罪了第二军团,现在已经和第五军团搭上了关系,邹元益颇受重视,第五军团不会因为你放弃他。” “我明白了。”邹济宇点点头,“少将这些天费心了。” “你别太丧气,既然你加入了第三军团,以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说完,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还查到另一件事。帝国监狱□□的,他原本以为是第二军团,查出来却是邹家人。血浓于水的亲人将自己送进监狱,甚至还想要自己的命,如果他知道这事的话,会是什么心情。这些天,他时常看见邹济宇出神地盯着某处发呆,神色落寞,像是……像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瑟维夫暗暗叹气,想必被亲人背叛伤他很深。 明明瑟维夫表情不多,邹济宇偏偏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瑟维夫这么体恤下属,他很领情:“少将放心,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会去惹事。” 瑟维夫松了口气,点点头:“以后你就跟着我,明天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笑,注视邹济宇双眼,蓝宝石的眼睛熠熠生辉:“如果你表现得好的话,会收到一份非常珍贵的礼物。” 第17章 星际王座(四) “重启破风?”头发花白的老年男子瘫坐在水银色的果冻状座位上,皮肤松弛,眼皮无力的下垂,眼白浑浊,说话时喉咙里嗡嗡响。他颤巍巍地伸展脖子,邹济宇真怕他一个不小心厥过去,“真是……巧了。” 瑟维夫长身挺立,军装包裹着他的薄肩、窄腰、长腿,没人穿得比他更熨帖。 “吉森将军何出此言?”他取下军帽,反手扣在臀腰间,浅棕色的头发有些凌乱,给恭敬站立的模样带上些闲适。他在给这个老家伙面子。 老吉森透过灰白色的阴翳,盯着他年轻气盛的脸,吐了口气说:“我那不争气的曾孙子……昨天也……提出申请……” 邹济宇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名字:利科克·吉森。 瑟维夫淡然地看他,等待下文。 “咳咳……”老吉森喉咙里滚动着痰,一旁的护工连忙给他喷药剂,清喉咙,擦嘴巴。邹济宇站在瑟维夫身后,如同雕塑般目不斜视。 老吉森似是表演了一番,却没有得到观众的一丝反应,皱了皱鼻子,嗡嗡道:“老了,老了……拿来吧。” 瑟维夫终于抬起蓝色眼眸,邹济宇上前,双手将薄如蝉翼的电子屏幕展示在老吉森面前。老吉森微微动了动右手食指,邹济宇将屏幕移到他右手边。 他颤抖着手掌印在屏幕上,深吸一口气,尽力让声音洪亮些:“肯尼·博尔特·吉森,”他又喘了喘,“……重启破风……同意。” 屏幕沿手掌边缘发出红光,一秒后转为绿光,一人女声传出:“验证成功,肯尼·博尔特·吉森钥匙正确。目前已有钥匙,两把。” “呵呵……”老吉森笑得脸上的褶子在抖动,“程家……” 瑟维夫没兴趣和他聊天,道了声“告辞”就迈着大长腿离开,一行人坐飞行器赶往下一站。 “不着急,”瑟维夫忽然让司机拐了个弯,“我们先去吃个饭。” 另一辆车上的林入坚没有提出疑问,尾随少将的座驾转弯,少将的解释却通过通讯器传了过来:“第五军团动作比我们快,先让他们忙活。” 邹济宇侧脸望着窗外纵横交错的行车通道,飞行器快速穿梭其中,忙碌地为首都星运送新鲜血液。他思绪飘到远处。利科克·吉森,第五军团,重启破风,邹元益……剧情又发生了改变。 从哪里开始的呢?他仔细梳理了一遍,总算找到线头开始缠绕的地方。因为他的到来。 原剧情中,瑟维夫和邹元益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发生在他回首都星的那天。但是因为邹济宇的到来,瑟维夫推迟一天回首都星,就在这一天里,第五军团的利科克·吉森和邹元益搭上线,邹家正式与第五军团合作。 至于破风……邹元益对破风垂涎已久,小说里和瑟维夫刚认识,便提出重启破风,但是瑟维夫认为他A级的体质不够强悍,无法驾驭破风,拒绝了他。如今合作者换成第五军团,邹元益还是迫不及待地要将破风握在自己手中。 机甲破风的重启有严格的规定,中央星系除第一军团的五大军团,超过三大军团给出钥匙,再加上皇帝本人的许可,才能达成重启条件。现在已经有了第三军团的程家,第五军团的吉森家的支持,还差一把钥匙。 “伯纳尔家族不可能同意,”瑟维夫分析,第二军团整体实力最强,如果破风被其他军团重启成功,相当于变相削弱了第二军团,“小吉森一定去了查普林那里。”第六军团的查普林家族以公正廉明著称,很可能会顾全大局给出钥匙。 他分析得很正确,瑟维夫一行人到达查普林府邸时,利科克·吉森还在和老查普林扯皮:“将军,您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不够格?”他鼻子哼哼,“精神力S级,体质A级,除了瑟维夫那怪物,还有谁强过他?” “怪物”瑟维夫踩着军靴进来了,走在厚重的毛毯上悄无声息。 老查普林正对门口,一眼就瞅见来人,嘴里说的话也说给他们听:“破风上一任主人和瑟维夫一样是双S,他们有资格,也有义务驾驶最强机甲。” 瑟维夫站定,行礼:“查普林将军。” 利科克吓了一跳,回头见了鬼似的瞪他。他身旁一个少年却两眼放光,炽热的眼神让瑟维夫微微蹙眉。 邹济宇第一次见到邹元益,他这个便宜弟弟却丝毫没认出自己的哥哥。他今年20,仍是一副天真烂漫的少年模样,五官精致小巧,让人忍不住想照顾他,信任他,怪不得男二程平对他一见钟情。 “你来又所为何事?”这么多年的官场磨砺下来,老查普林还是一幅不懂客套的直性子。 瑟维夫和他意气相投,开门见山道:“为了重启破风。” 利科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邹元益眼神闪过一丝疑惑和不满。老查普林冷笑:“理由。” “第三军团有了一位双S。” “不可能!”利科克跳起来,“你以为大白菜满街送啊?这一代帝国出了个你,不可能还会有别人!” 老查普林没说话。他锐利的目光落在瑟维夫平静的脸上,好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拿来。” * “就差陛下了,”林入坚比邹济宇还高兴,仿佛将要驾驶破风的人是他,“陛下从不反对少将的决定,这下十拿九稳了!” 他们在寝宫外停下,瑟维夫对邹济宇道:“你随我进去,其他人留守。” 寝宫内布置得富丽堂皇,仿照古人类文明的装饰,充满无用的奢靡。一张大床位于寝宫中央,侍从行礼退下,瑟维夫深吸一口气,低声道:“父皇。” 布满精美刺绣的幔帐动了动,瑟维夫伸手将幔帐拉起,邹济宇看见一个瘦弱的男子躺在床上,眉眼间有瑟维夫的样子,但脸色苍白,死气沉沉。帝国皇帝劳瑞斯,罹患神衰症五年后驾崩,终年132岁。 “怎么又来了。”劳瑞斯此时精神不错,伸手去够桌上的茶,手臂骨瘦如柴,只剩一层皮贴在骨头上。 瑟维夫没有帮他,直接道:“儿臣已经拿到三把钥匙。” 劳瑞斯手里的茶杯颤了颤:“你什么意思?” “只差您的同意,”瑟维夫说,“便可以重启破风。” 茶杯哐当砸在桌上,茶水溅在劳瑞斯手上,他随意地在毛巾上蹭干:“我不同意。” 邹济宇看了看他的脸,这对父子都是淡漠无情的长相,但内心的情绪总会在一个眼神、一个嘴角的抽动间暴露无遗。他在愤怒,邹济宇想,还在悲伤。 “郭元帅的遗愿,”瑟维夫不为所动,“破风属于帝国,属于强者,”他扯起一边嘴角,带着讥讽,“不属于您。” 劳瑞斯抬起眼睛盯着他看,像是在琢磨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学会了嘲讽。 “这是艾云,”瑟维夫扬扬下巴,邹济宇行了个军礼,“双S,郭元帅会喜欢他的。” 劳瑞斯嗤笑一声:“他死的时候你不过一小屁孩,知道他喜欢什么。” “帝国所有人都知道,”瑟维夫和他对视,有些咄咄逼人,“郭元帅赤胆忠心,性情豪迈直爽,喜欢和他一样高尚率真的人,讨厌……”他怀着恶毒的快意欣赏劳瑞斯脸上的表情,“最讨厌虚伪自私的懦夫。” 劳瑞斯被气得脸上肌肉扭曲,肺里“嘶嘶”喘着粗气,双手压在胸膛似乎心脏痛得难受:“你……你……” 瑟维夫安静地看他。 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游离,目光没有焦点,双手放下,摇晃着脑袋,嘴里咕哝着不清晰的话语:“……对不起……没有……” 邹济宇看不下去:“要叫人吗?” “不用,犯病了而已。”瑟维夫眉眼间都是厌恶,“以前用婚姻逃避,结婚后逃避责任,现在又用犯病来逃避,懦夫。” 他回头看了看邹济宇:“怎么,没见过皇帝陛下这么狼狈?” 邹济宇对上他的目光:“没见过你这么生气。” 瑟维夫抿嘴,转头不看他。半晌,他开口:“我不该生气吗?他在帝国的地位高高在上,却是一个失败的情人,失败的丈夫,失败的父亲。哦,还是一个失败的君主,这江山以前是郭元帅帮他守,现在是我帮他守,以后你也要帮他守了。” 这些话砸在邹济宇心里,一张沾满泪水的脸浮现在他脑海,向他倾诉:“……我姥姥没了……” 云昊……他的云昊…… “你说错了,”他轻声说,“我不是帮他守,我是帮你守。”他这样在乎一串数据的感受,是不是傻了点?可是云昊也是一串数据,数据也可以有感情,有思想,也可以爱人,可以被人爱。在他心里,这样的数据和人有什么不同呢? 瑟维夫没有回应。劳瑞斯的嘀咕渐渐平息,眼神开始恢复清明,他眨眨眼,似乎看清了站在床边的小儿子,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给他签。”瑟维夫说。 第18章 星际王座(五) 近日星网头条被一个关键词霸占,帝国人民的讨论要沸腾了。 邹济宇靠在房间的沙发上,用新身份登陆,扫过屏幕上一个个飞驰而过的标签。 #传奇机甲破风重启 #郭元帅破风 #破风暗刃 #破风第三军团 #破风第五军团 他没有理会那些热门标签,而是进入公共资料库,寻找电子信息相关书籍。他选了几本概论,粗略翻看了前两页,无非是一些前言啊感谢语之类的。再往后翻,开始出现乱码,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邹济宇叹气,关掉智脑,闭上双眼陷入沉思。这几日他除了训练,其他时间都用在公共资料库上。他将资料库翻了个遍,却查不到多少有用的东西。 历史资料很完整,非常详细地记录了人类3000多年的太空史,自前太空时代到帝国、联邦的建立,第一次虫族入侵和第一台机甲的诞生,各个家族的兴衰轮替,全都巨细无遗记录在册。但是涉及到自然科学的内容,全都是乱码,好像在防着他,不让他接触到先进的理论和技术。 这真的是小说的世界吗?邹济宇怀疑。或者说,这真的是一个单纯的由以小说为蓝本建造的世界吗?没有哪一本小说,作者会将几千年的历史都设定好,却连基本的物理学理论都不随便杜撰一点,反而干脆乱码不让看。除非……除非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小说,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些写给人们消遣娱乐用的小说。 手上叮地响了一声,邹济宇睁眼,智脑自动弹出一条信息。他打开,来自第三军团内部的通讯请未,是程平。 他想了想,接受请求,程平的全息图像出现,激动得脸通红:“艾云,听说重启破风的另一个人是邹元益,你知道吗?” 邹济宇点头:“知道,怎么了?” 程平欲言又止:“就……你有多大把握胜过他?” 邹济宇扬起眉毛。外界还不清楚挑战的具体人选,所以现在赌局基本五五分,一半相信瑟维夫少将这边的人更厉害,另一半认为第二军团有瑟维夫已经逆天了,这次一定是第五军团更靠谱。但是程平是知道邹济宇的实力的,他和邹元益体质差了一个等级,胜算很大。 “还行,”邹济宇笑笑,“你不会押了邹元益吧?投了多少钱?” “哎哎哎你别胡说啊,”程平扭扭捏捏,“那个……就是……我吧……算了算了,没事了祝你明天好运拜拜。”说完头像消失,下线了。 邹济宇懵了一下,现在年轻人的心思真难懂。 他的思绪被打断,随手点开热门话题,刷了会儿星网。第二军团伯纳尔家族针对破风发表了一条声明,表示支持重启,希望驾驶者能够为帝国效力云云,典型的打官腔。 倒挺沉得住气。邹济宇勾起嘴角。 * 传奇机甲破风,与机甲暗刃齐名,建造于第十一次虫族入侵保卫战时期,历经四任驾驶者。帝国元帅郭毅,24岁与联邦的战争中精神力爆发,升至S级。帝国皇帝劳瑞斯·奥拉西坦亲自申请重启破风,郭毅赢得破风承认,成为第四任驾驶者。此后数十年,郭毅多次大败联邦军队,被册封为帝国元帅。 破风存放在首都星第一军团里,当初郭毅要挑战时,皇帝陛下亲自前来观摩,这次却不见人影。尽管外界诸多猜测,重启仪式还是如常进行,将通过星网向全帝国直播。现场只有各军团的代表可以进入,邹济宇在第一军团基地外看到了几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邹父和邹母围着邹元益嘘寒问暖,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看自己儿子的眼神里流露出骄傲。邹元益也在淡淡地笑,尽力掩盖内心的担忧,他还没有将第三军团拥有双S的事情告诉父母。 瑟维夫让帝国监狱里的犯人传出话来,说邹济宇已经死亡。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没有一丝愧疚。他们是否偶尔会想起那个孝顺甚至有些懦弱的大儿子?邹元益也在担心自己达不到邹父的期望时,会被邹家抛弃吧? “我们进去。”瑟维夫注意到邹济宇盯着邹家人的视线,对他说。 邹济宇收回目光,随他进入基地,程平也跟了过来,眼神一直往邹元益那边瞟。 亲眼见到破风震撼人心。邹济宇仰面望去,破风大约十米高,人类站在它跟前像蝼蚁般渺小。构成身躯的特殊金属闪耀着暗红色光芒,中心操控系统已经开放,正在等待着驾驶者。 “你们谁先开始?”第一军团的总机械师负责此次重启,五个漂浮在空中的小圆球将基地里的画面传到整个帝国。 “我们先来!”利科克抢先开口,他拍拍邹元益的肩膀,“你去。” 邹元益看了看一脸冷漠的瑟维夫,总机械师也看向他。 “我们没有意见。”瑟维夫淡淡道。 星网上部分围观群众已经认出了邹元益,他因为出色的相貌和战斗英雄的身份吸引了一批粉丝,知道第五军团派的人是他,顿时激动地刷屏,为他摇旗呐喊。 邹元益朝破风走去,站到传送门上被送入操控室。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只能静静等待。 瑟维夫瞄了邹济宇一眼,只见他姿态放松,目光却一瞬也不离破风。 漫长的五分钟过去了,破风的右手食指微微动了动,停下,食指和中指又动了动,又停下。又是静止的两分钟,中心控制室的传送门突然打开,一个晕倒的人被送了出来,利科克脸色变了,一旁候着的军医立即上前救治。 “保护系统被触发,”总机械师头也不抬地在屏幕上点点划划,“重启失败。” 星网上炸开了锅,失望和嘲讽密密麻麻将直播画面都盖住了。 “轮到我们了么?”瑟维夫问。 总机械师挥挥手:“抓紧时间。” 邹济宇看到瑟维夫充满信任和鼓励的眼神,心底闪过一丝愧疚。 他走上传送门,缓缓升高,进入操控室内部。门关闭,操控室内亮起蓝色的光芒,一丝丝的像海里的水草。机甲的核心,便是它的神经链接系统和动力系统,破风便以最出色的神经链接系统著称。 一条条发出蓝色荧光的神经丝如同有生命一般,向邹济宇游去,缠在他四肢和额头上。他感到自己的注意力开始分散,感官变得迟钝,一个不属于他的思想在入侵他的大脑。他无法辨认,只听到……感受到试探和疑惑。 当他完全丧失对自己身体的感知时,昏暗的视野突然明亮。他眨眨眼,越来越清晰,他看到基地的内部,可是角度发生了改变。他低头,几个小人站在他脚边,还在一些人站得远了点,都面朝他这边。 邹济宇找到瑟维夫,他宝石般的眼睛很亮,嘴角带着笑意。抱歉,邹济宇心想。 第三军团的人进入破风后才两分钟,破风就开始活动肢体,先是脖子,然后是双手,动作灵活得像真人一般。全帝国的人都屏住呼吸,他们要见证新的最强者的诞生了吗? 瑟维夫此时心脏跳得比当初自己驾驶暗刃时还快,成功了,邹济宇成功了。 破风的脚也开始挪动,它小心翼翼避开人,向后退了两步,站直,目光直视前方。 众人等了会儿,破风再没有动作。 瑟维夫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现场一阵惊呼,破风的双臂突然开始颤动,停了半晌,全部四肢都颤抖起来,传送门却一直没有打开。 “出什么事了?”有人问。 总机械师也有些茫然:“保护系统失灵了?” 瑟维夫深吸气:“能打开吗?” “不行,破风是完全独立的防御系统,外部的一切力量都被视为攻击。” 瑟维夫抿嘴,他当然知道,暗刃也是相同的设计,他一时晕了头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第19章 星际王座(六) 十几分钟过去,破风依旧毫无动静。 人形机甲自诞生起,只在手控时代发生过困死驾驶员的事故。2000年多前进入脑控时代后,机甲智能飞跃,人类从此在虫族入侵中处于上风。但有利也有弊,神衰症便从那时开始出现。 其他军团的代表骚动起来,时不时向瑟维夫投来目光。星网早已议论纷纷,难道第三军团也失败了?为何这么久还不出来? “瑟维夫,”程平问,“怎么办?” 破风太重要,绝不能出问题。瑟维夫双手攥成拳,平复心绪,问:“动力系统还能维持多久。” 总机械师摇摇头:“才更换不到10个太阳年。” 瑟维夫本就不抱多少希望。他瞥了眼五个漂浮空中的天眼,足够远。他低声问:“我记得……破风的神经链接系统和暗刃不同?” “不算是不同,”总机械师回答,“只能说更高级些。” “暗刃的持续链接时间不能超过十小时,破风……” “五小时,”总机械师抬眼看他,肯定地说,“五小时是确定的安全范围,极限范围推测是十小时。” 瑟维夫眼神微微一沉,差这么多。 “否则破风为何与暗刃并列,”总机械师继续道,“破风的灵活度和反应速度远远超过暗刃,可是续航时间只有后者一半,大大限制了它的战斗范围,只适合短期突击战。” 瑟维夫想起郭元帅。他以破风驾驶者著称,然而他最出色的其实是临场指挥能力,指挥的多次战役成为军事学院的教材,相比之下,他的机甲驾驶技巧并不算顶尖。 “你们放心,”程平听到他们的话,安慰道,“他才进去不到半小时,说不定一会儿就出来了呢。” 瑟维夫没有他这么乐观。他直觉一向准得很,刚才开始他心里便烦躁不安,预感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第一军团的人突然向这边走来,神色严肃:“瑟维夫少将。” 瑟维夫心里一动:“何事?” “3分钟前外太空基地侦察到虫族信号,正朝首都星飞来,预计四小时后抵达,埃菲上将请您立即驾驶暗刃应战。” “不可能!”程平大惊失色。第十三次保卫战才过去多久,照常理来说,至少要100年后才有可能发生虫族入侵。 “虫族已经很久没进入过中央星系,”瑟维夫皱起眉头,“信号准确吗?” “准确,埃菲上将亲自核实过。”这样重大的消息也不可能虚报。 一旁的总机械师脸都白了:“虫族怎么变聪明了?”直接进攻帝国的政治军事中心,和以往横冲直撞的风格完全不符。 瑟维夫必须走了,越快出发越能将虫族拦在首都星外,如果让它们降落,后果不堪设想。他匆匆交代几句,深深望了眼一动不动的破风,离开第一军团基地。其他军团也收到消息,一股脑全走掉,只剩几个基地的机械师留守。 “破风,”总机械师仰头低声喃喃道,“你能重启成功吗?” * 邹济宇在与庞大的意识作斗争。 公共资料库所有新纪年的科技被屏蔽,历史资料却完好无缺。他花了几天时间,先将所有历史节点扫一遍,发现前太空时代末期,发生了一次机甲革命,标志着脑控机甲正式走上历史舞台。他围绕这次革命深入挖掘,终于找到想要的东西。 众所周知,神经丝是脑控机甲的核心技术,研发这个技术的人被誉为脑控机甲之父,受到后辈景仰。神经丝成为帝国的机密,只有最高级的科研人员才能掌握这门科技。然而2000年过去了,脑控机甲的数量却得不到大幅增长,始终保留在5万台以下。其中传奇机甲破风和暗刃更是几百年前的产物。几百年来竟然没有制造出一台超越前者的机甲,怎么也说不过去。 就是这个疑点引起了邹济宇的注意。他查了很久,终于在一份太空探险队的报告里找到了原因。神经丝并非人类的科技成就。它们是一种特殊生物,一种以“意识”为依托的精神体。 人类进入太空时代后,开始四处探索适合生存的星球。探险队找到一个星球,发现了一种蓝色丝状生物,花了几十年终于弄清楚它们的作用,命名为“神经丝”。 神经丝顾名思义,如同人类的神经系统一样,可以将意识转化为行动。机械师将它们一端连在人类身上,一端固定在机甲上,就能让机甲成为人类身体的延伸,使机甲完全智能化。 然而作为一种特殊生物,神经丝的作用远超人类的想像。它们没有自己的思想,但是可以抽取并寄存大量外来的意识,将其分享给与之连接的生物。这种意识抽取很神奇,不限种族,不限时空,只受连接者的强烈意愿影响。机甲驾驶者学习的第一堂课,便是教他们抵御神经丝的意识入侵,否则易对人大脑造成损伤,导致神衰症。 公共资料库只讲了这么多,邹济宇却想起小说里的一个不起眼的情节。第十四次虫族入侵后期,邹元益驾驶破风进入虫族群里寻找瑟维夫,超过安全时间范围,脑海里忽然闪现瑟维夫的身影。现在看来,那是因为他被神经丝意识入侵,神经丝抽取虫族的意识,从而定位瑟维夫的位置。 邹济宇由此定下计划。破风重启不费吹灰之力,瑟维夫主动提出,他只需听命照做。正式重启的时间不怎么合适,正好是第十四次虫族入侵的那天,瑟维夫必定要驾驶暗刃出战。虽然觉得对不起他,邹济宇还是昧着良心没有提出异议。 此刻邹济宇忍受着冲击大脑的巨量意识,集中精力回忆两个世界的人和事,特别是两次穿越的节点。 ……宿主旅途愉快……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姓邹的……邹济宇打球这么牛……我竟然亲了他……他洗澡洗了这么久……啊啊啊好激动根本睡不着……旅程结束……宿主请不要进行自毁行为……《星际王座》剧情载入成—— 溯回。 ——旅程结束……数据加载中……宿主请不要进行自毁行为……其他问题超出权—— 溯回。 ——旅程结束……这个世界怎么办……数据加载中……宿主请不要进行自—— 溯回。 ——旅程结束……云昊……这个世界怎么办……数据加—— 溯回。 ——旅程结束……云昊……男主是世界支点……这个世界怎么办……已完成……数据加载—— 加速。 ——可返回现实世界……没有再见的可能了么……《星际王座》剧情载—— 溯回。 ——可返回现实世界……没有再见的可能了么……瑟维夫……传送开始—— 蓦地停下。 邹济宇已经到达极限。他挣扎着从意识流中脱身,睁开双眼。 男主是世界支点。瑟维夫。这是机械声没有说出口的话。 他脑子几乎累得转不动。男主?上个世界是云昊,这个世界……瑟维夫? 谁在说话?邹济宇低头看,一个人上窜下跳对他喊,但是声音传到他耳边时已经很朦胧。 “……快出来……超时……” 邹济宇听明白了,神经丝自行从他身上脱离,传送门将他送出破风控制室。 总机械师吭哧哼哧地跑向他:“你感觉怎样?有没有不舒服。” 邹济宇动动手脚,除了脑子累了点,其他无异常。他摇摇头。 总机械师大大松了口气:“那就好。”他又正色道,“虫族入侵首都星,第一星所有机甲都派出去了,情况不太乐观,你休息一会儿,下一批轮换的时候你顶上。”因为机甲持续连接时间的限制,驾驶者的数量远远超过机甲,战斗时轮流替换驾驶者。 两人的智脑同时响起,邹济宇发现自己收到多条内部通讯。他打开最新一条,心脏骤然紧缩,转身往回走。 “你去哪里?”总机械师喊他,看见他站上传送门,“破风?你竟然成功了?” 门已经关上,他再次置身蓝色海洋之中,一根根神经丝绕上他的身体,脑子里闪过刚才看到的信息。 虫族数量超出预计,前线部队被围困,瑟维夫少将失去联络。 第20章 《春风不知时》番外 (假如邹济宇没有离开第一个世界,他会和云昊谈柏拉图恋爱,直到……) “嗯……嗯……不用了……行了,就这样吧……拜拜。”云昊按断通话,手机随手扔床头,翻身舒展手脚躺床上。 空调呼呼送来凉风,八月的夜晚湿热难耐,自高考放榜日起,云昊便宅在家中极少外出,空调为他续了条命。 怎么还不来。他嘀咕道,摸来手机看了看,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一半小时前收到的那条【很快回来】。 “啊啊啊慢死了!”他又扔开手机,在床榻上滚了圈,视线落到床头柜上。可疑的红晕染上耳根,他抓起空调被盖住脑袋,手掌隔着被子捂住自己的脸。 客厅里传来开门声,云昊掀开裤子跳了起来,心脏呯呯跳个不停,视线盯着门外。 入眼是一片娇艳的蔚蓝,铺天盖地占据了全部视野,一朵朵蓝色妖姬嫩得掐出水来,簇拥着被送到云昊跟前。 邹济宇从花后伸出脑袋,满头大汗,把花簇塞到云昊手上,呼哧道:“这鬼天气……我去洗个澡。” 他说完转身从衣柜里扒拉衣服,钻进浴室两三下脱.光.光,凉水兜头盖脸将全身的热气冲走,才舒服地吐了口气。今天是云昊的18岁生日,云昊不肯大办,只和几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简单吃了个晚饭。邹济宇提前订好的玫瑰不耐放,他亲自去取,让云昊先回家。 他这个人不懂浪漫,学着别人送花,又嫌红玫瑰太俗气,花大价钱订了蓝玫瑰,也不知道云昊喜不喜欢。邹济宇想着,微微低头冲干净脑袋上的泡沫。 哗啦的水声掩盖门开的声音,他大手抹脸睁开眼睛,差点儿被浴室里多出来的一个人吓到。 他侧过身向里,问:“你怎么进来了?”他以前和兄弟们洗大澡堂,空着档大大咧咧不知害臊为何物,一对上这人脸皮竟然变薄了。 云昊紧咬下唇,目光颤颤地扫过前面小麦色健美的裸.体,最后落在朦胧的镜子上。 “我还没洗澡。”他说,声音轻着几乎听不见。 邹济宇张大嘴巴被呛了一口水:“咳、咳……”他一把关上花洒,哗啦水声骤然停止。 “那个,我洗完了,”他扭着上身伸手扯下浴巾,围到自己身上,“到你了。” 云昊幽幽地看他一眼,邹济宇踩着湿漉漉的拖鞋落荒而逃,没注意他的神情。 邹济宇躲到房间里,套上旧T恤和裤衩。他这才发现大半张床已经被蓝色的花瓣覆盖,米色的床铺为底,仿佛置身于清澈的溪流之中。 他坐到空的一角,避免压到花瓣。捡起一片,手指轻轻摩挲着,迷人的花香萦绕房间。 邹济宇不知想到什么,止不住弯起嘴角,鼻子哼笑一声,带些无奈。他站起身,回到浴室外,里面传来水声,隔着门听不太清。等了半晌,声音终于停了。又过了会儿,门打开,云昊擦着头发走出来,垂着眼皮不看路。 邹济宇猛着出手将他拦腰抱起,紧紧搂住他柔韧的腰肢。云昊吓得啊一声,双手搭在他肩上,毛巾掉到地板。 “吓死我了,你干嘛?”云昊不满地蠕动,“放我下来!“ 邹济宇不吭声,抱着怀里的人大步迈向房间,将他放倒在床铺上。花瓣弹起,沾到云昊乌黑柔软的发丝里,蓝色的溪流映衬他白皙的皮肤,美好地如同精灵一般。 邹济宇呼吸渐粗,伸手把他发间的一片花瓣取下,手掌抵在床上,整个人压低身体弯腰。 云昊和他四目相对,渐渐靠近的脸让他不禁屏息,心跳却越来越响,耳边血流轰鸣。 …… 夜已很深,云昊软在邹济宇怀里,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邹济宇偏头吻了吻他潮湿的鬓角,柔声道:“生日快乐。” 第21章 星际王座(七) 生命的存活条件无比苛刻。中央星系包含数万个恒星系,其中只有六个拥有人类宜居的类地行星。这六个恒星系里,位于中心的是首都星所在的星系。该星系除了首都星,还有八颗围绕“太阳”公转的无生命行星,上面驻扎着帝国的前哨站,是给入侵首都星的敌人设置的八道屏障。 探测到虫族信号后,第一军团刻不容缓,立即派遣军队赶赴星系最外围,面对虫族来犯的方向,数千艘母舰为后盾,无数架无人战舰密密麻麻地从母舰中起飞,形成铜墙铁壁将首都星守在身后。它们数量之多,不用担心伤亡,是战争中首当其冲的炮灰。 驻扎首都星的机甲只有不到一万辆,离首都星最近的是第二星,已经收到调遣机甲的命令,但是赶到这里至少需要一天时间。第一军团埃菲上将把机甲的指挥权移交给瑟维夫,他带领机甲团出发,奔赴前线迎战虫族。 暗刃的内部,瑟维夫打开指挥部发来的探测信号,眉心紧皱。第十三次保卫战刚结束两年,虫族部队被歼灭十之八九,再次聚集到足够数量没个一两百年不可能。 虫族逆天强悍的体质让它们所向披靡,但是大自然非常公平,它们因此没有进化出高等智能,智商只相当于人类六岁稚童。以往的十三次战争,都是因为虫族所居住的星球资源耗竭,它们本能外出寻找新的行星,进入人类的地盘,战争不可避免地打响。战争结束后,输的一方退出,转移方向寻找其他宜居星球。 人类开拓太空的范围越来越大,虫族一次又一次地与人类相遇,期间相隔数百年,最短一次也隔了一百多年。而这次…… 瑟维夫调出虫族移动轨迹图。这次情况未免太古怪,除了第一次保卫战时,虫族在首都星相邻的星系出现,此后两千多年来,它们再没有靠近过首都星,连中央星系都不怎么来,所以第一军团对虫族的预警系统才会这么落后,等它们离得这么近了才探测到信号。 真是马失前蹄啊。瑟维夫心里叹气。通讯器陆陆续续传来其他机甲就位的报告,以及埃菲上将时不时下达的指令。此次来犯的虫族数量只有上次的五分之一,人类的战力却只有上次的十分之一,处于下风。 离虫族预计抵达时间还有两个半小时,离它们进入攻击范围还有一个半小时。一小时后,母舰会率先发射粒子武器,炮灰无人战舰在掩护下主动出击,把虫族部队打散,最后机甲加入战局。虫族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个体战斗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在它们聚成一团时有效果,当它们完全散开,只能靠机甲部队近身肉.搏。如果不慎让一只逃向首都星,必会造成大灾难。 “瑟维夫少将,”埃菲上将的声音带着肃穆和郑重,倒计时30分钟,“首都星,靠你了。” * 邹济宇驾驶破风跑出基地,手脚灵活得如同他自己的身体。此时他视力异常敏锐,运动的物体在他眼中像在做慢动作,远处的物体也能看清楚细节。基地外几小时前还车水马龙的行车通道,现在只剩零散几辆特种车辆在执行公务。一个半小时前,前线的战斗正式打响,首都星上的居民已经全部转移到地下防空洞,每个人心里被死亡的恐惧笼罩。 第一星机甲部队大多守在第一线,剩下的分批守在通往首都星的路途中,防止逃脱的虫族靠近首都星。破风以人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飞向星系外围,内置信号源向沿途同僚们发出认证。他们或正与落单的虫族殊死搏斗,或严阵以待不放过任何逃脱的虫族,前线的严峻态势他们已经获悉,此时此刻心情沉重,保着必死的念头守护这最后一道防线。 他们机甲内部的通讯器陆续收到信号,心脏咯噔一下不知又要听到何种噩耗,等认证消息响起时,狂喜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破风!是破风!” 一个小时后,破风终于穿过50个天文单位,抵达战场。恒星的光芒传到这里已十分微弱,太空中没有声音传导的介质,一片昏暗的背景中,无声地漂浮着无数反射着金属光芒的不规则部件,和尘埃样无状的物质。 这里还只是前线的边缘,宇宙太广阔,数千辆机甲融入这无垠的空间中,无法肉眼寻找到彼此的身影。 通讯器响起,一个陌生的威严低沉的男声问:“破风?破风?听到请回答。”邹济宇继续向前,深入战场中心。控制室里,全息图像中出现一个着军装的中年男子,旁边的资料列出他的信息,是第一军团的埃菲上将。邹济宇扫了眼,说:“破风收到。” “破风,”指挥部里出现邹济宇的资料,第三军团的新兵,此前没有任何战斗记录,今天刚刚重启破风,不是最理想的人选,可是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埃菲上将下令,“虫族数量比预想中多,前线所有机甲出战,目前损失三分之一,暗刃一小时四十分钟前失去信号,我将它最后的坐标发给你,请务必将暗刃带回!”帝国不能失去瑟维夫,更不能失去暗刃。 邹济宇直觉这句话很耳熟,不就是埃菲上将后来和邹元益说的话吗?瑟维夫本不该在今天陷入困境,没想到邹济宇的介入导致破风提前重启,也导致了第十四次虫族入侵的第一战比原剧情要严峻得多。 全息图像中展开航天图,中央蓝点是破风的位置,左上角一个红点是暗刃的坐标。 “收到。”他标定红点,破风自动变换方向。假如在类地行星上,破风这样的速度必定是快得只闻咻咻风声,却不见踪影。但是在宇宙尺.度中,没有明显的参照系,再快的速度也好像没有移动一般,只有渐渐靠近的蓝点红点提示他的确在前进。 全息图像发出警报的前半秒,破风灵敏的神经链接系统就捕捉到危险,并传送给邹济宇。邹济宇转身伸手接下一击,一张可怖的脸在他视野中放大。虫族身躯与破风相当,金属样的皮肤,口器伸出两根利齿,没有鼻孔,两只椭圆形的眼睛长在脸侧,可视范围可达270度。 邹济宇第一次与真正的虫族接触。之前在模拟器里见过它们的样子,也战斗过,但和实体比起来,模拟器里的即使外貌相似,也远没有与实体接触时这样震撼。 外界只能偶尔捕捉到撞在一起又分开的两个黑点,无声的宇宙里那么不起眼。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是一场生死较量。就在一瞬间,虫族锋利的前臂捅向破风腹部,邹济宇一脚踏开。二者又冲向对方,虫族一昧地想用上自己的利器,邹济宇利用它的鲁莽,侧身避开,反手抓住它的后腿,回身另一只手按在它脑后,热武器近距离轰炸,避无可避。 邹济宇没有停留,解决掉拦路虎立即继续向红点进发。终于到达目的地,除了两具破碎的虫族尸体,附近没有发现暗刃的踪影。 机甲速度以光速计,能量充足时,还可以进行一次短距离的空间跳跃,暗刃此时可能在前线任何地方。 邹济宇眼底掠过一丝焦急。机械声的意识中,瑟维夫是世界支点。假如他出事的话,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事?被提前回收么? 脑海里闪现灵光,邹济宇闭上眼睛,没办法,只能再来一次。 神经丝的意识入侵他的大脑,他集中精神想着瑟维夫和暗刃。先被抽取的却是虫族视角的画面,有暗刃的身影,应该是那两只死去的虫族生前的意识。 画面破碎凌乱,邹济宇仔细辨认,暗刃的视角终于出现。他睁开漆黑的双眼,以恒星和最近的一颗行星为参照物,果断地朝一个方向飞驰而去。一定要来得及! 第22章 星际王座(八) 暗刃将手从虫族坚硬的腹部抽出,一脚踏开它的尸体,同时另一只虫族迎面撞来,暗刃偏身,虫族掠过暗刃左臂断端,划了个半弧拐回来。瑟维夫无暇顾及,已经和另一只虫族战到了一起。 失去一只手臂的暗刃平衡不受影响,然而攻防能力大大下降,瑟维夫必须利用速度弥补缺陷,两个多小时来暗刃未曾停下一回。这样的相对速度下,无法传递普通信号,传递远程高维信号必须使用大量能源。 瑟维夫陷入了困境。动力系统运作正常,能源损耗成倍增长,还在继续加快。他不能浪费能源传送高维信号,又不能冒险降低速度,不得不处于与外界失去联系的状态。 他扫一眼全息图像上闪烁的黄点,还有五十来只,比两个小时前少一半。机甲是仿生科技,仿的正是虫族,战斗力提升了数倍,但也有限度,暗刃这个级别的机甲,同时对付五十只虫族已是极限。 “该死!”暗刃后腰猛地被偷袭击中,行进轨道改变,它被抛向左右夹击的两只虫族之间。祸不单行,控制室响起警报声:“虫族数量上升,请立即撤退。”图像中闪现几个新的黄点,还在不断增加。 瑟维夫咬牙强行避开两只联手的虫族,朝各个方向绕了一大圈寻找突破口,却总被挡回来。他被围困了。 * 浩瀚的黑暗宇宙没有边界,母舰上的指挥部只能捕捉到虫族模糊的波段,无法准确定位。 破风如同小型探测仪,直到深入敌人包围圈内,才“嘟嘟”地回馈:“虫族数量八十七、八十八……” 邹济宇闯入时随手轰掉一只拦路的虫族,距离应该足够了。果然,全息图像众多黄点中,再次出现红点的踪迹。 红点飘忽不定,他锁定大概方向,尝试联系瑟维夫。通讯信号匹配上,全息图像中出现瑟维夫的脸,略显紧绷的声音传来:“破风?” 邹济宇松一口气,他听起来没事:“是我。情况如何?” 瑟维夫眼底的冷峻消融了些,绝处逢生之感油然而生。他将暗刃的实时资料传来。左臂已废,全身多处受损,能源剩余65%。暗刃的动力系统性能优越,常规状态下,一次能源能够支撑长达20小时的战斗。但是现在才四个小时,就已经用掉三分之一能源。 邹济宇终于锁定暗刃的位置,在一只虫族偷袭暗刃的瞬间,将它拦腰砍断。 围攻的虫族减少,暗刃降低速度,超负荷的动力系统得以缓一口气。瑟维夫接通指挥部:“埃菲上将?” “瑟维夫!暗刃还好吗?” 破风也加入了通讯,听到这句话,邹济宇挑起眉毛,不问人问机甲?瑟维夫早已习惯,面无异色:“不太好。”说着将实时资料传回去。 “破风怎样了?多大把握?”埃菲上将问。 邹济宇截住瞄准暗刃的一只虫族,削下它的脑袋,全息屏幕上没有新增的黄点:“没问题。” “破风出来多久了?”瑟维夫突然问道。 “2小时。”邹济宇随口应了句,闪过两只虫族的联手攻击。 瑟维夫直觉不对,没等再问,埃菲上将开口命令:“尽快回来,已经有上百十只虫族往首都星方向去了。” 邹济宇从善如流,破风如同沉默的刽子手,一言不发地杀戮。虫族没有恐惧的情绪,接受上位者的指令后,只会执行到底,眼看一个个同胞死在破风的刀枪之下,竟然毫无退缩的念头。 邹济宇承担了绝大部分火力,朝暗刃去的虫族大都被他半路拦住,瑟维夫几乎没有用武之地,飘在宇宙中干瞪眼。 一个小时后,前线战场散落着虫族破碎的尸体,破风和暗刃降落在母舰内。瑟维夫看了眼62%的剩余能源,确信自己水了一小时。 罪魁祸首邹济宇把破风留给机械师维护,和瑟维夫去往公共休息室,已经有不少机甲驾驶者围一块儿聊天,看见瑟维夫马上站起来行礼。母舰起航返回首都星,15分钟后便可抵达近地轨道,到时候他们又要出战。 “少将,”两人坐到角落里,邹济宇决定提醒他一下,“这次的虫族入侵不太对劲。” 瑟维夫点头:“时间地点都不对。” “虫族不可能变聪明,”邹济宇暗暗观察他的脸色,“如果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上一次保卫战打了足足四年,除了因为虫族数量庞大,还因为它们不会死守着一个方向前进,受到阻碍后会向各个方向散开,汇聚成团后再次发起进攻。机甲部队只能花费大量的时间追逐和躲避。 但是这次,它们似乎坚定地往一个地方去。 瑟维夫蹙紧眉头思考,食指敲打扶手,半晌后摇摇头:“疑点太多,等这次战斗过去了再说。”此次机甲损失比例惊人,第一军团的实力大大削弱,连暗刃都受了大损伤。 说起暗刃,瑟维夫瞥了瞥邹济宇:“等会儿你不用特意帮我,暗刃还没废。” 邹济宇“嗯嗯”答应,暗地里却想,他怎么敢冒险让男主受伤,还要不要回家了。 瑟维夫眯起双眸看他,似笑非笑:“你在敷衍我。” 邹济宇心底一顿,这种熟悉的感觉……他稳定心神,扯开嘴角笑笑:“怎么会。” 两人的智脑响起,载有机甲的数十艘母舰到达目的地,所有机甲需即刻出发,降落首都星。同时埃菲上将带来坏消息:“中心区的防空洞被虫族攻破,破风带领一支小队过去。” 邹济宇心道不妙,和瑟维夫对视一眼,皇宫就位于中心区。 第23章 星际王座(九) 被攻破的是离皇宫最近的一个防空洞,大约藏有两千名避难人员。入口前的广场空地上到处是肢体残骸,有人类的也有虫族的,斑斑血迹尚未凝结,几分钟前才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虫族的信号就在附近,邹济宇尝试联系防空洞内部警备人员。以往的保卫战战场不在中央星系,各行星的居民还有闲心和机会看战场直播。现在虫族杀到门前来了,逃难都来不及,各路通讯都被暂时断开,信号波段对接需要一点功夫。 嘀地接通了,邹济宇心下稍松,问:“这里是破风,里面什么情况?” 一个镇定的女声说话:“虫族没有进来,民众情绪还算稳定。”她将广场上的监控画面传给邹济宇。一辆机甲对上四只虫族,没来得逃走的几个警卫命丧当场,机甲坚持了一会儿,也被劈成两半。幸运的是,几只虫族在广场上兜了大圈,一起朝一个方向飞去。 邹济宇抬首眺望,远处皇宫的银灰色尖顶高耸入云,在阳光下闪耀着珍珠样的光芒。 皇宫拥有独立地下避难所,邹济宇带领五辆机甲赶到大殿外,大门和坚固的墙面破烂不堪,碎石和金属洒满一地,没有人类的踪迹。这里的人逃难及时,已经躲到了安全的地方。 现在不一定安全了。邹济宇观察皇宫的内部构造图,这份是保密资料,只有在如此特殊的时候才会被邹济宇这个级别的军人获得。皇宫避难所的外墙与破风的外壳采用同一种稀有材料制成,不容易攻破,但也受不了几只虫族的合力久攻。 全息图像显示黄点有十二个,分布在各个区域,还有一支机甲小队也进入了皇宫中。建筑内部曲曲折折的回廊大大限制了机甲的速度,六人分开行动,邹济宇带领一辆深绿色机甲前往避难所。 深入地下的通道只有一条,层层的金属大门都已被暴力撞开一个大洞,长廊里回响轰隆隆的撞击声。破风穿过一扇扇破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随着距离的接近,轰鸣声越来越响,突然间,像被消音了般,长廊内安静下来。 破风没有停下脚步,下一秒,爆炸声刺破凝滞的空气,通道深处火龙席卷而至,破风背身挡下强大的冲击波,两辆机甲淹没在火焰之中。 没有助燃物的大火很快熄灭,呯呯的撞击又响起。邹济宇目光专注盯着前方,再次迈开脚步沿通道飞奔。根据声音判断,那几只虫族很可能触发了避难所的防卫系统。它们的反应速度很快,在被激光切割前,就可以用蛮力破坏两扇门围成的密室,导致这场爆炸。 当然也不会毫无损伤。破风的脚踩在虫族尸体碎块上,全息图像提示前方有三个虫族信号。 “你堵住后面。”邹济宇对身后机甲里的人说,“不要让它们跑了。” 那人是第一军团的小军官,平时都是他指挥手下的人,被一个别的军团名不经传的新人命令,撇撇嘴,心里颇为不爽。慑于破风的威名,他暂时压下不满,跟在邹济宇后面,隔了一段安全距离。 耳边咻地风响,破风化作一道影子与另一道黑影斗到一块,绿色机甲立马反应过来,进入战斗状态。两只虫族围攻破风,另一只没有出现,还在前方呯呯撞门。 有限的空间难以避免会施展不开,破风将一只虫族抓到身前,挡住另一只的攻击。轰掉手里虫族的脑袋后,与另一只缠斗在一起。绿色机甲被破风行云流水的动作镇服,比虫族还要敏捷的身手,就像军校里播放的破风战斗画面在自己眼前上映了。不,似乎比录像里的破风更加强悍,即使是郭元帅也做不到这么快解决一只虫族,完全是碾压式的优势。 破风拳头将虫族锤入墙壁之中,绿色机甲视野中闪过一道黑影,它本能地出手阻拦。但是太快,比其他虫族快太多,绿色机甲在这只虫族面前像做慢动作一样,想避开它锋利的前爪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刺向自己的身躯。 绿色机甲里的人没等来致命一击,愣怔着目睹破风如神邸降临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闪而过,将黑影甩到墙上,发出轰地巨响。他心脏后知后觉地剧烈跳动起来,劫后余生的无力感让他手脚发软,好险,刚刚差一点就……、 “虫族全部肃清。”邹济宇说,附近没有新的敌人信号,破风飞驰向前,“走。” “哦……是!”来到紧闭的又一扇金属门前,邹济宇试着联系避难所里的人。避难所完全封闭,外界无法直接向内部传递消息,必须由里面的人主动开启信号接受通路。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联接上。 “谁?”熟悉的声音响,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出现在全息图像上。 “程平?”邹济宇说,“这里是破风,埃菲上将让我们来保护陛下。” “陛下?”程平的嗓音里是纯然的疑惑,“陛下不是早就跟你们走了吗?” 邹济宇皱眉,还是来晚了一步。他问:“具体说清楚,谁带走的?什么时候?” “进入避难所前啊,”程平回忆,“入侵警报刚响,一个机甲小队就到了,说要将陛下,哦,还有大皇子接到安全的地方,让我留下保护其他人员。” 邹济宇哭笑不得,该说他天真纯良还是愚蠢无知好?他微微叹口气,打开通讯:“埃菲上将,有人带走了劳瑞斯陛下。” 埃菲上将神色大变,脖子上青筋突出:“是谁?”他侍奉劳瑞斯多年,属于最忠心耿耿的那批人。 程平也在线上,迟钝地嗅到一丝异常,吞吞吐吐搭话:“不会吧,带队的是……元益啊……” 埃菲上将目光凛然,恨不得在他身上烧出个洞来:“谁?” “第五军团的人。”邹济宇开口,“上将,您将附近的监控调出来,我去找人。” 程平知道自己似乎闯祸了,急忙道:“我也去。” 邹济宇不想让他掺和,埃菲上将鼻子哼哼:“让他去!程家小子,要是陛下出了什么事,程老头出马也救不了你!” 邹济宇只好作罢,剧情已经奔向不可知的方向,邹元益本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出场。他提醒道:“埃菲上将,皇宫这边的虫族数量众多,像是从各处汇集而来,您查一查。” 埃菲神色凝重,点头:“这次的入侵疑点太多,需要时间调查。目前最要紧的是陛下,请务必尽快找到陛下,他的健康状况不允许在外奔波。” “瑟维夫少将那边?”邹济宇开口。埃菲少将是少数几个知道瑟维夫二皇子身份的人。 “他现在不能分心。”陛下的事先瞒着他。 邹济宇没有异议。他让绿色机甲留下保护避难所里的人,程平跟自己走。避难所的安全门太多,花了好一阵功夫程平才出来。他的机甲为红橙黄三色,像只耀武扬威的大公鸡,邹济宇被辣到眼睛,得亏虫族是色盲,否则不得追着他摁着打? 程平自知有罪,屁话不敢说,乖乖跟在破风身后。监控录像受到干扰,缺失了几段关键的画面,最后干脆全部黑屏。 “怎么办?”程平缩着脑袋问,“去吉森府上看看?”邹元益是第五军团的人,吉森家庭最可疑。 邹济宇还在琢磨。他预先知道剧情,只是不明白邹元益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原剧情中,邹元益加入第三军团,破风没有重启,虫族入侵初期数量较少,暗刃没有受伤,瑟维夫带领机甲部队成功守住了首都星防线。当然,第一军团的实力还是被大大削弱。 入侵第二天,第二军团大批援军赶到,以保护的名义入驻皇宫。伯纳尔家族撕破脸皮,将皇帝劳瑞斯和大皇子马科斯软禁,对外宣称皇帝陛下病重,为保证帝国军心稳定,合力推举大皇子登基。 二皇子瑟维夫的身份一直不为大众所知,但是他继承皇位已是上层默认。程序上,各军团还未正式宣誓效忠,没想到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瑟维夫当时忙于调遣各大军团的兵力,还要调查虫族入侵的原因,伯纳尔家族亮出的獠牙把他气得牙痒痒。他正要带领来迟半天的程家第三军团武力镇压,又一波虫族被探测到,他不得不再次披挂上阵。 在这个紧要关头,邹家站了出来。邹元益没有破风,没有上前线的必要,便自告奋勇留在首都星,带几个人将劳瑞斯救回来。他拥有S级精神力和A级体质,即使驾驶普通机甲也难寻敌手,轻松突破重围进入宫殿内。不过第一军团也不是吃素的,质量不行便以数量取胜,活生生将邹元益拖到绝境。 然而主角毕竟是主角,邹元益再一次突破自我,爆发S级体质,绝地反击,将第一军团打得落花流水,成功救出劳瑞斯。 邹家把赌注押在瑟维夫身上,最后赌赢了。瑟维夫从战场回来,控制了皇宫,让劳瑞斯公开宣告自己的身份,并让位给他。邹元益因此次的突出表现,获得了瑟维夫的信任,终于为他重启破风。 邹济宇将剧情细细回忆。命运拐了个弯,但是人物性格决定了他们的行为。邹家都是投机分子,邹元益野心勃勃,进入第五军团肯定不是他们最佳的选择,不会安分守己。只是为什么和第二军团扯上关系了?邹家可是和第一军团结过仇。 “去伯纳尔府。”邹济宇对程平道,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第24章 星际王座(十)(倒V开始) 劳瑞斯躲在床榻上, 脑海里充斥着白噪音,思绪杂乱如麻,眼皮千斤重,朦朦胧胧眼缝里似乎窥见一着军装的身影。那身影迈着端正的步子, 走远。 “不……”劳瑞斯想抬起无力的手臂, 挣扎地蠕动苍白的嘴唇,“……走……” “……下了多少药……”床侧响起一个年轻男声, 劳瑞斯只能听到, 无法集中思维去理解这些句子的意思。 “……安全剂量……”稍年老些的女声说话。 “……时候醒?”男声又道。 劳瑞斯太累了,他无法支撑下去, 脑子里沉重的思绪拽着他坠入黑暗中, 失去了意识。 伯纳尔将军低头看他紧闭的双眼, 轮廓柔和的脸上神色平静:“不急。” 她长着一张充满母性光辉的脸, 岁月留下了些许痕迹,棕色的头发已然变浅多年, 更给她增添随和感。伯纳尔将军比劳瑞斯还高一辈,注视劳瑞斯的模样就像母亲注视自己入睡的小儿子。 马科斯了解她, 不被这副和蔼可亲的外表欺骗。 “埃菲很快就会派人找来,”他的语气带着不满,“你们直接把我父皇带来这里,胆子未免太大。” 旁边的年轻男子横了他一眼,没出声。 “不怕,”伯纳尔将军收回目光,招手示意医生留下, 迈步离开房间,“他们不会来。” 她算好了时间。破风的重启在意料之外,她因此临时增加了虫族先头部队的数目, 保证能尽多地消耗第一军团的战斗力。再将虫族引至皇宫,第一军团的机甲部队必定赶去救援。 她了解埃菲那个忠心耿耿的保王党,援救劳瑞斯这样的大事,他不可能放心别人,肯定让暗刃或者破风带队。 至于将劳瑞斯带走,她脑海里闪现一个最合适的人选,邹元益。邹家之前和伯纳尔家庭的旁支有纷争,后来加入了第五军团。但是他们还不死心,暗地里联系势力更强大的第二军团。邹元益的能力突出,她当然不想放弃这样的人才,稍稍透露了拉拢之意。 这种时候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她命令邹元益出面,到皇宫把劳瑞斯接到伯纳尔府邸。局势动荡,行踪掩盖很容易做到。邹元益明里是第五军团的人,埃菲他们必然认为是第五军团将劳瑞斯带走。等发现被骗,并且找到伯纳尔这边,第二军团的援兵已经抵达首都星,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马科斯扫视守在门外的两辆机甲,心里有些慌:“虫族呢?你们明明说数量不多,为什么还都攻到首都星来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伯纳尔将军微笑着回头看他,“我们亲爱的瑟维夫找了个好帮手,得防着点。” 马科斯怔了下,反应过来:“你说破风?” 远处突然传来动静,几人不约而同望出窗外。伯纳尔府邸占地广阔,庄园外.围守备森严,此时谁会硬闯? 马科斯嗓音在抖:“是不是虫族?” 伯纳尔将军的智脑开启,播放庄园外的全息影像,几辆机甲缠斗在一起。众人一眼认出了那辆大名鼎鼎的暗红色机甲。 “你不是说他们不会来吗?”马科斯大吼。 伯纳尔将军的脸色也不好看,满是皱纹的脸拉下来,目光凛然盯着智脑的画面。根据帝国法律,首都星唯一合法兵力为第一军团,其他军团只能配备个位数的机甲作为安保力量。正因如此,虫族入侵时他们不需要从庄园里派出兵力支援,只需调遣大本营的部队过来。 她没想到破风来得这么快,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庄园外只有六辆机甲守着,根本不够破风塞牙缝,更何况他还有帮手。 银色机甲里的邹元益心里不是滋味。他自认为除了瑟维夫少将,帝国没有比他更强的机甲驾驶者。他是邹家的希望,是受人追捧的天才。即使不小心犯了错,父亲也不惜用他那窝囊废哥哥的性命,来帮他脱罪。一直以来,传奇机甲破风是他的梦想,却被一个默默无闻的人横刀夺爱。 心中的怨恨促使他爆发出超常的战斗力,银色机甲一招一势毒辣疯狂,誓要将破风击倒,将里面的人拽出来。 邹济宇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他不要命,自己也不必心软,一把抓住银色机甲的手臂,硬生生将其拽断。邹元益无力反击,气得双眼冒火,浑身发抖,恨不得将对方寝皮食肉。 “还不快想法子!”马科斯眼睛发红,他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了伯纳尔,做着继位的美梦。想不到这么快梦就被打碎。 伯纳尔将军身经百战,她吸了口气镇定情绪,点了点智脑,用老年妇女特有的慈详嗓音道:“机甲破风,你不去抗击虫族,跑来我们伯纳尔家做什么?” 邹济宇听到一个陌生的老妇人对他说话,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破风将银色机甲臂扔到树丛中,同时踹倒一辆白色机甲,力道之大,使它砸在地面形成一个大坑。这目中无人架势显然激怒了某人。 “行了,都给我停下!”妇人忽然厉声道,她对破风的驾驶者不了解,只知道是个新兵,“破风,不要以为有第一军团给你撑腰,就敢在我这里胡作非为。” 上级命令,其他机甲停止攻击,邹济宇也不好继续,程平跟他行事。邹济宇大概猜出妇人的身份,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已经退休的第二军团将军,实际的第一军团掌权者,艾德琳·伯纳尔。 她见破风似乎被唬住不敢动,不禁暗忖,他来这里恐怕不是因为劳瑞斯。 “破风,”她的语气稍缓,“你来这里所为何事啊?” 邹济宇记得劳瑞斯被关在伯纳尔府邸的一个房间里,他脑海中还有那个地方的路线图。只是不确定剧情改变了,软禁的场所会不会改变。 破风里的人没有回应。它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刹那间消失了身影,一道模糊的影子窜入庄园内。等其他机甲反应过来,破风已经穿过层层防线,直冲向那座宏伟的建筑物。既然不确定,他就一间间试,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破风的身形太大,伯纳尔府邸空间再开阔,也容不下它自由活动。邹济宇也不硬闯进去了,摸索着大概的方位,刚好看见几个人影站在附近的走廊上,他更加确定性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伯纳尔将军差点被它气厥过去,忍住破口大骂,还没出声,就发现暗红色的机甲赫然出现在眼前,巨大的身形遮天蔽日,还侧过脸往这边瞟了眼。马科斯两股战战,脸色煞白,他没上过战场,机甲的气势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破风举起手,伯纳尔将军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邹济宇没理会那几人,手刺碎玻璃横穿过走廊,指尖猛戳目标房间的外墙。本应十分坚固的墙壁如同纸张般轻易被戳破,破风轻轻扒拉开残垣断壁,房内床上的人露了出来,没有被破门而入的动静惊醒,仍旧睡得安详。 第二军团的机甲终于赶到,程平也跑来帮忙。破风单手将想攻击它的敌人抛开,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用被子裹起劳瑞斯,握在掌心收回。破风不是专业救援机甲,没有多余的空间让第二个人躲藏,只好让他暂时待自己手里。 马科斯眼睁睁望着劳瑞斯被人救走,预见自己被口诛笔伐的情形,呼吸不畅地跌坐在地。 伯纳尔将军表面没有多少表情,内心惊涛骇浪,她谋划了这么久……第二军团叛变的消息很快就会上报给埃菲,他们的援兵会被阻拦在首都星之外。等到其他军团的援兵到来,第二军团的兵力优势消失殆尽,一切都化为泡影。 她咬牙,脸色坚韧,准备作出最后一搏。 * 邹济宇把劳瑞斯带回第一军团,程平留在基地汇报,破风再次出发清除剩下的虫族。 他挺喜欢驾驶机甲参加战斗,所以表现得非常积极,只用了一小时便将所有虫族找到杀死,埃菲将军对他大加赞赏,话里有话地暗示希望他能加入第一军团,邹济宇装作没听懂。 这个阶段的战斗终于结束,约瑟夫此时才得知劳瑞斯的事,脸上结了层冰,回来路上一言不发。 他回到基地后,劳瑞斯已经醒来,对之前的事还有点印象,知道自己被软禁过,大儿子也参与其中。 “唉,”他躺在床上长叹道,“这位置有那么好吗,他们争来争去?” 瑟维夫冷哼一声,张了张口没说话。埃菲上将和劳瑞斯了解情况,商议接下来的对策,其他人暂时退下。 邹济宇是瑟维夫的心腹之一,跟在他后面离开。 “你这次可是大出风头,”瑟维夫忽然开口,斜眼睨向邹济宇,“救驾和杀敌有功,埃菲上将爱死你了。” 其他几个心腹没见过他们少将这么说话,面面相觑。邹济宇越听越觉得他这尖酸刻薄的语气熟悉,点点头:“还行,少将你也不差。” 第25章 星际王座(十一) 林入坚几人像大猫一样蹲坐在场外, 跟随逗猫棒的运动,脑袋整齐划一地向左摆去,又向右摆回来,目光紧紧追随训练场内打斗的两个身影。 “喂, 坚哥, ”一个猴子样的小伙手肘捅捅旁边的人,“少将是不是生气了?” 瑟维夫少将平时不苟言笑, 他们虽然敢在他面前互相开玩笑, ,却不敢对少将有任何不敬。刚刚艾云回了那句话, 少将脸色都沉了下来。 “大家以后悠着点啊, ”林入坚意味深长道, “你看, 这就是乱说话的下场,少将亲自教你做人。” “谁教训谁呢……”另一人嘴碎嘀咕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少将在场上并不占上风。 林入坚没好气地回头瞪他, 心里想想就行了,还非得说出来,少将不要面子的啊?不过……还真是,他们上次和艾云对打时,他还没这么厉害,今天似乎轻轻松松就将少将压着打。 “诶?结束了?”场上两人貌似已经打完,少将脸朝下被制住。 邹济宇知道自己比瑟维夫强, 为免打起来拳头无眼伤到他,便采用以柔克钢的方法,将攻击的冲量卸走。瑟维夫打得憋屈, 不免又多了几分不要命的狠劲。 来来去去百来回合,邹济宇看他发泄得差不多了,突然出手,运用攻击力较小的柔术技巧,肘关节箍颈,后掰左臂,把他手脚锁住压在训练场地面,整个人贴在他汗湿的背后,脸侧是他被凌乱的头发掩盖的耳廓。 到底是运动过,邹济宇微微有些喘。瑟维夫更是剧烈运动后,皮肤上冒出一层薄汗,升腾的热气送来淡淡的汗味,夹杂幽幽的香气浮在鼻端。 邹济宇促不及防捕捉到这若有若无的气息,心弦颤动,不由自主地低首,凑近那颀长的脖子,发脚下一颗淡淡的小痣印在白皙的肌肤上…… 瑟维夫喘着气忿忿地回头,蓝宝石的眼眸恶狠狠盯着他,眼底却滑过一丝委屈。目光相撞,邹济宇定住,不知由来地有些心虚,挪开视线讪讪地松开手脚,站起身来。 瑟维夫爬起来松松关节,一言不发离开了,也不让人跟。林入坚几人谴责地望向邹济宇,好像他是抛妻弃子罪大恶极的人渣一样,他嘴角抽抽,努力绷着才忍住没出手揍人。 他回房洗了个澡,脑子很乱,劈头盖脸的冷水也没能让他的思绪平静下来。他出来换了身便服,放松肌肉半躺在椅子上休息。 这几日事情多,忙得脚不沾地;明天开始清理乱党,同时备战下一轮虫族入侵,又是一番忙活,中间这半天是难得的闲暇时间。他本该利用这半天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却始终无法平复心绪,心里像堵着一团棉花,不沉重,却烦闷异常。 他阖上双眼,一幅幅画面在脑海里浮现,如走马观花般闪过,搭在肩膀上的白胳膊,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朝他笑,不分轻重猛扑到怀里……最终定格在一触即离的亲吻上,脸颊似乎还残存温软的触感,半边脸都已酥麻。 他睁开眼,愣愣地看向前方,半晌,站起身再次出门。他是个行动派,决定什么事就会立即付诸行动。 打探瑟维夫的行踪并不难,他在医务室里进行精神治疗。神衰症的病因包括遗传因素,皇帝陛下驾驶机甲时间不长,却得了病,整天与机甲打交道的瑟维夫患病风险更大,因此需要定期的精神治疗。 独立治疗室一般不让其他人进去,好在第一阶段的治疗已经结束,第二阶段还没开始,瑟维夫听到邹济宇找他,眸光微闪想了想,让人放他进来。 他躲在治疗椅上,双手交握放在肚子上,没有转头看走过来的邹济宇,似乎打定主意无视他。 邹济宇心中疑惑更深,这种和自己置气的风格太熟悉了。一名女医生取出圆形的白色薄片准备给瑟维夫贴,邹济宇对她笑笑,礼貌地开口:“可以让我来吗?” 女医生一愣,询问地看向瑟维夫,少将的精神治疗一向由专人负责,第一次有人提出这个要求。 瑟维夫抿了抿嘴,微微颔首。女医生收起面上的惊异,十分有眼色地离开,也许他们俩要什么要紧事要商议吧。 第二阶段是物理治疗,技术并不复杂,外行也能上手。邹济宇坐到治疗椅旁边,一只手轻轻拨开瑟维夫柔软的碎发,光洁的额头暴露无遗,另一只手捻起白色薄片,贴到两边太阳穴和眉间的位置。参数已提前设置好,他只需要打开开关,薄片便自动开始工作。 治疗时患者会进入精神极度放松的状态,不一会儿,瑟维夫紧绷的神经开始松懈,他缓缓垂下眼帘,昏昏欲睡,呼吸变绵长。 整个过程待续40分钟,邹济宇端坐一旁,视线细细描摹他精致的五官和优美的下颌线。没有,找不到多少相似之处。 瑟维夫浅色的眼睫颤动,慢慢睁开双眼。他目光迷离,尚未完全脱离治疗状态。 邹济宇脑海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瑟维夫这样不设防的模样,除了他,还有别人见过吗?恐怕一个都没有。他平时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姿态,无论是长辈、下属还是普通民众,看到的都只是暗刃之主,帝国的最强者。他将这些标签挂在身上,时时刻刻不能在人前摘下。 邹济宇想起在帝国监狱里与瑟维夫的第一次见面。他把原主蒙冤受屈的经历道出,瑟维夫竟然马上就相信了他,为他申请特赦。如果说是因为自己展现出来的双S体质,那他完全可以将事件调查清楚后再作决定,反正他待在监狱里又逃不掉,没必要把一个危险的陌生人带在身边。 他回忆穿越来的这些日子,瑟维夫对他的信任未免来得太快太容易。让他成为心腹,将皇子的身份暴露,为他重启破风,偶尔对他流露出来的小情绪…… “你在想什么?”瑟维夫偏头半阖眼帘看他,声音稍哑,带些许软糯的鼻音,就像刚睡醒的小孩子。 邹济宇条件反射低声道:“想你。”刚出口便发觉这话有歧义,却已经收不回来。 瑟维夫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虚虚弯起嘴角,他此时思绪漂浮在云端,平常的警戒心还没有回归。 邹济宇干咽喉咙,一个有些冒犯的想法占据了脑子,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口:“我能闻闻你吗?” 瑟维夫只是淡淡地对他笑,眼神朦胧,并不作声。 他还迷糊着,邹济宇唾弃自己的趁人之危,却不肯放弃这个念头。大不了等瑟维夫清醒后,怎么惩罚他他都不还手,也不会有一丝怨言。 他和瑟维夫对视一眼,慢慢弯腰,鼻子凑近他的颈项,温热的鼻息打在脖子的皮肤上,肉眼可见激起一层细细的小疙瘩。 瑟维夫感觉一侧脖子又酥又痒,热乎潮湿的气息渐近,渐重。他脑海空白,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但心里头快活,忍不住要微笑。 邹济宇顿了顿,给他制止自己的机会。瑟维夫懒洋洋地不肯动。他把心一横缩短了最后一点距离,隔了一厘米的空隙停下,像只大型猎犬一样轻轻嗅了嗅,这香气…… 瑟维夫鼻腔里嗯哼地响,不自觉地侧头,微凉的面颊擦过另一张脸。 邹济宇触电般抬起头,瑟维夫对他眨眨眼,眼神逐渐清明,又半晌,他移开视线,耳根染上红色,一点一点蔓延到两颊。 邹济宇知道他完全清醒过来了,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治疗室内气氛凝滞。他心中又是疑虑,又是不安,还有被唤起的微弱的希望。 瑟维夫被有如实质般的视线盯着,小鹿在胸膛里呯呯乱撞。他有些不自在地拨弄手指头,咬下唇,可等了好一会儿旁边这人都没有出声。 终于他忍不了了,咬着嘴唇蓦地转头,撞进对方复杂的目光中。 邹济宇在害怕。他不怕枪林弹雨,不怕生老病死,却怕面对眼前的人。希望破灭比没有希望更令人畏惧。一切未确定前,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他。 “你……”瑟维夫福至心灵,打破沉默轻声道,“在想什么?”和几分钟前一模一样的一句话。 邹济宇这回没再脱口而出。他张了张口,嗓音低沉:“想一个人。” 瑟维夫觉得脸上更烫了,热气都要冒出来。他肤白,一点儿红晕都非常显眼,宝石蓝的眸子湿润,似有波光氤氲,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虽然脸上没明显表情,但嘴角噙着笑意,整个人焕发出的喜悦刺痛了邹济宇,他狠心断开相交的视线,稳住心神开口道:“治疗结束,少将要走了吗?” 瑟维夫怔怔地看他侧过去的脸,眨了眨眼,唇瓣动了动,有些迷惘不解。脸上的温度渐退,反而覆盖了一层寒冰,内里却是噌地升腾而起的怒火。 他从治疗椅上起身,攥紧拳头,恨恨地瞪他一眼,冷硬着嗓音:“这就走。” 第26章 星际王座(十二) 邹济宇这几周过得煎熬。 虫族的来袭频次密集, 隔一、两天就往首都星闯。第一军团全力以赴顶住第一波攻击,终于等来第二军团的援兵。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第二军团没有获准进入首都星,而是直接被安排到星系外围的前线上。 民众看不出端倪, 但是军政高层嗅到了一丝异常, 政客们心思各异,各大势力内部暗潮汹涌。 伯纳尔将军被软禁, 远在第二星的其他伯纳尔家族高层已经收到消息, 却失去了起兵的先机。原计划以皇帝陛下病危为由,扶持大皇子马科斯上位, 第二军团的援兵便能够名正言顺地控制首都星。但如今阴谋暴露, 援兵无法进入首都星, 又不可撕破脸皮与第一军团对抗, 否则在虫族入侵的关头内讧,第二军团会被口诛笔伐, 视为帝国的叛徒。 首都星所有驻守军力都投入了此次战斗之中,破风作为主力, 更是时刻守护在前线,母舰成为邹济宇的常驻地。 然而消磨他心力的并非频繁的战斗。 自从那天和瑟维夫在治疗室里不欢而散,他们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有瑟维夫单方面的下命令。后来破风前往前线,暗刃留守首都星,两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不在首都星,邹济宇每天都会收到军团内部的消息, 结合对剧情的了解,对那里的情况能推测个八九不离十。 先是伯纳尔将军的同党们被收押,邹家作为同谋也难逃厄运。再是劳瑞斯陛下将自己的病情告知大众, 公开讲话消除民众的恐慌,并公布瑟维夫的身份,为立王储作准备,同时转移民众的注意力。 镜头前的瑟维夫身姿挺拔,站在劳瑞斯身旁,英俊的脸庞神色肃穆。他发表了简短的演讲,鼓励帝国民众不要畏惧虫族,听从官方的指挥,相信军队的能力,必能安全渡过此次劫难。 瑟维夫特殊的身份使他的演讲非常有说服力,星网上一片赞誉,相关的话题占据了热门前排,热度经久不退。 对虫族入侵的调查也已经开展。埃菲上将组建了专门的调查组,或威逼或利诱,得到了叛军的证词,终于弄清事情的源由。 第二星距离第十三次保卫战的战场最近,战争结束后,战场清理等后续工作便交给了第二军团。他们派出多支探险队,沿着虫族迁徙的路线,将几个宜居行星全部侦察一番。 侦察到最后一个行星,他们震惊地发现了一具处于濒死状态的虫卵。虫族对卵有很强的保护欲,虫卵由专门的虫族看护,藏在后方,远离战火,导致人类这么多年只见到过少数几颗死卵。 探险队激动万分把虫卵带回第二星,费尽心思将其救活,孵化出来的竟然是一只母虫。研究所负责人兴奋得手直哆嗦,报告上级,准备向整个帝国公布这项重大的发现。谁知上级制止了他,项目升级为绝密研究,只要少数几个第二军团高层有权限知道。 项目进行得不太顺利。虫族表面的盔甲无法被射线穿透,在不允许解剖的条件下,科研人员看不到它的内部结构,生理相关研究停滞不前。好在行动学方面有所进展,科研人员发现这只母虫能分泌一种信息素,对虫族具有强烈的吸引力。 伯纳尔家族野心勃勃,以此计划了一次军变。他们用无人舰带着信息素找到虫族,引诱他们飞向首都星。同时勾结皇宫内侍,将一管信息素涂抹在宫殿内。 当然,调查秘密进行,审讯结果并未让大众知道,邹济宇也是回忆剧情才拼凑起事情的真相。 他在前线待了三个星期,破风以一挡百,出尽了风头。待最后一批虫族解决完,才撤回首都星。 这段时间他晚上睡觉辗转反侧,想了很多,心里有了成算。回到住所后,休息半天,挖空心思想个什么理由去找那人,智脑便收到一条信息。 他按照指示到治疗室里将易容卸下,瑟维夫便出现了。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公事公办的态度:“邹家人明天受审,你去见见他们,过几天给你恢复身份。” 叛军被收押在第一军团的拘留所里,邹济宇独自进去,隔着透明的隔离板看见邹父神情萎靡地坐着。 他不过120岁,正当壮年,却一夜白头。叛国可是重罪,很可能被判处终身监.禁。不仅他自己,他最引以为傲的小儿子,家族振兴的希望,也沦为阶下囚,前途尽毁。 他是个久经考验的生意人,性格沉稳,冷酷无情,此时却衣衫不整,胡子拉碴,面容憔悴,想必在狱中的几日受尽了折磨。 进来的人引起他的注意,他抬起头,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球,一脸不可思议,话都说不利索了:“济、济宇?” 邹济宇坐下,没有回话。他不是原主,和邹父即没有父子之情,也没有杀身之仇,只有对这样的人的厌恶和不屑。 “你、你没死?你——”他忽然止住话语,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自己的理智,再开口时恢复了点平常的状态,“监狱说犯人暴动,你不幸被害,你母亲整日以泪洗面,说对不住你……你竟然没死,真是太好了。” 他目光真挚,仿佛真有那么回事。如果此刻坐在这里的是原主,说不定真会被他感动。 “你过得还好吗?你……是怎么出来的?”他露出关心的表情。 邹济宇扯开嘴角:“瑟维夫少将的特赦。” 邹父心里一动,追问道:“他为什么会给你特赦?” 邹济宇耸耸肩,道:“那次暴动我因祸得福,体质和精神力爆发,升到了双S级。” 邹父愣一下,双S级,这个没用的大儿子竟然能升为双S级?难道……难道当初选择小儿子,舍弃大儿子,竟是做错了? 他又转念一想,不对,应该是不幸中的大幸。小儿子已经无力回天,大儿子却是自由身,似乎还很得瑟维夫的看重。 他突然双眼冒光,猛地伸手摁在隔离板上:“太好了!邹家有救了!” 邹济宇挑起眉毛,邹父突如其来的狂热让他有点惊讶。 “你弟弟没有希望了,”邹父声音颤抖,视线一瞬不离邹济宇脸上,“邹家以后就靠你了。” 邹济宇默然。对于邹家来说,家族是棵生生不息的大树,一代代的子孙不过是大树的养分,注定要承担起家族的责任,家族的兴衰比他们个人的生命还要重要。 “恐怕不行,”邹济宇开口拒绝,没有怜悯自己的便宜父亲,“我对经商没有兴趣。” “不经商也没事,不经商也没事,”邹父念叨着,说着车咕噜话,“当军官,一步步往上爬,当上将军——” 有些疯魔了。邹济宇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们以前想要我的命,现在想要我效忠,未免太贪心。” 邹父猛地抬头看他,脸色煞白:“你、你说什么……”买凶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邹济宇没有兴趣继续和他掰扯,干脆利落地起身走人,徒留邹父扑到隔离板上拍打,绝望地嘶喊,不能走,你是邹家的儿子,不能走! 瑟维夫还守在外面,抬首看出来的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邹元益要去看看吗?”他问。 邹济宇摇头:“没必要。” 瑟维夫带他离开,欲言又止,道:“邹家肯定会被定罪,你不要牵扯进去。” 邹济宇转头看他,瑟维夫目视前方,步伐从容不迫,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他还在生邹济宇的气,但又不放心他,怕他一时心软又被邹家利用。 瑟维夫沉吟片刻,将当初隐瞒的情况一股脑说出:“你还记得在帝国监狱被围吗,买凶杀人的其实不是伯纳尔家,而是你父亲。” 怕他不信,又紧接着说:“真的,我这里有证据。” 邹济宇心中倏地生出一腔柔情,忍不住勾起嘴角。他轻声道:“我信你。” 瑟维夫松一口气,收敛表情,欲盖弥彰地轻咳两声:“相信就好。” 谈话起了个头,再进行下去就容易多了。邹济宇这些天认真想了想,躲避是懦夫的行为,他决定顺应本心,不能继续伤害瑟维夫。他主动问起第二军团的调查结果。 瑟维夫听到这话,似乎挺高兴,一五一十将母虫和信息素的事告诉他:“有了信息素,我们与虫族的战争完全可以避免,虫族入侵将成为历史!” 他的快乐富有感染力,邹济宇心情也跟着高兴起来。虽然这里不过是一本小说,随时会被回收数据,但是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生活却是真实而鲜活的。 出了拘留所,瑟维夫嗫嚅着正要道别,邹济宇抢先说:“少将最近挺忙?我倒是挺闲的。” 瑟维夫眼底划过喜色,矜持道:“还行,明天法院开始审理叛国案,事情比较多。” 邹济宇扬起笑:“能帮上你的忙,是我的荣幸。” 第27章 星际王座(十三) 从住所往外望, 虫族被消灭,深夜的首都星已恢复宁静,抬头可以看见璀璨的银河,两个圆月挂在天幕上, 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 不对, 不是“银河”,也不是“月亮”, 邹济宇纠正自己。他穿着便装, 坐在起居室里,看了看时间, 凌晨1点13分。 两分钟后, 他起身离开住所, 迈开长腿朝建筑出口走去。 “邹济宇?”身后有人喊他, 嗓音很熟悉,“你去哪里?” 邹济宇驻足, 回头看见瑟维夫阔步走来。他回答:“睡不着,出去逛逛。”他视线上下扫过眼前的人, 看不出异常。瑟维夫向来自持,只偶尔在他面前流露出情绪,那时候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瑟维夫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他似乎被别的的事情占据了心神。 “少将也要出去吗?”邹济宇打破沉默。 瑟维夫心不在焉地“嗯”一声,接着像想起什么,抬首看邹济宇, 欲言又止。 邹济宇笑笑,问:“怎么了?” “你没别的事的话,”他说, “可以陪我去个地方吗?” 邹济宇耸肩:“当然可以。” 皇子的府邸离皇宫不算近,但是这个世界的交通发达,20分钟后,两人到达目的地。 硕大的皇宫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除了有宫殿的内侍,还有许多张熟悉的军政界面孔,和几家有名的传媒代表。所有人都神色凝重,两两窃窃私语,不知在谈些什么。 埃菲上将守在寝宫外,满脸皱纹皱得更深。他一见到瑟维夫便迎上来,声音些许沙哑:“来了,陛下让你进去。” 瑟维夫示意邹济宇留下,深吸一口气,一个人进了寝宫。 埃菲上将平时是个健谈的老头子,此时却神情恍惚一言不发。周围不时有人找他攀谈,都被摆手轰走。 邹济宇尽责地等在寝宫外,又看了看时间。凌晨1点40,劳瑞斯的寿命还剩半小时。 劳瑞斯的命运并没有被他的到来改变。原剧情里,他于今晚驾崩,瑟维夫见了他最后一面。他们父子俩虽无深厚的亲情,但是毕竟血浓于水,劳瑞斯的死让瑟维夫情绪不佳,当时陪在他身边的,便是刚好碰见他出门的邹元益。 半小时后,传令官从里面信步而出,人群立即安静下来,每双眼睛都盯着他。传令官肃立着开口,声音悲痛:“劳瑞斯·奥拉西坦陛下,驾崩了。” 皇帝驾崩的消息第一时间在星网上公布,瞬间传遍整个帝国。一同颁布的,还有瑟维夫继位的诏令,今晚将是整个帝国子民的不眠夜。 维持秩序的内侍安排众人轮流入内瞻仰,媒体拍照采访。瑟维夫逆着人流走出,拒绝了多人的招呼,大步流星离开宫殿,往后花园里钻。 邹济宇没有犹豫,放轻脚步紧随其后。 皇家园林物种丰富,即使是夜晚,各品种的植株仍旧花团锦簇,开得热烈,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香气。花草无情,丝毫不因主人的去世而感怀,人却无法铁石心肠。 瑟维夫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软弱,从小被家人漠视,使他更加封闭自我。邹济宇和他相处了这些日子,看出他外冷内热的性格,总是替别人着想,却不肯寻求他人的帮助。 瑟维夫在巨大的喷泉停下,转身坐在喷泉边沿,喷泉中央是一匹栩栩如生的骏马雕塑,水帘从空中落下,随着灯光不断地变幻形状和色彩。 瑟维夫弯腰,双肘抵在大腿上,手掌覆脸,缓缓深呼吸,努力平复情绪。 邹济宇默默坐到他旁边,没有出言打扰。 过了好一会儿,瑟维夫终于抬起头,注意到身侧的人。他一向警觉性很强,但面对这个人时总是会放下戒备。 他双手抹过脸,轻轻舒了一口气,手掌撑在臀部两侧,视线投注在前方的花圃上,没有开口说话。 邹济宇坐近了些,两人只隔了一只手掌的距离,即亲近,又足够舒适的社交距离。 “还好吗?”邹济宇轻声开口问道。 瑟维夫努力扯开嘴角,微微一笑:“我没事。” “接下来几天挺忙,葬礼后又是继位典礼。”邹济宇明白自己纯属没话找话。 瑟维夫正需要别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心情反而好了些:“是啊,新皇登基,事情很多很杂,可能又要你帮忙了。” 邹济宇笑了:“还是那句话,你的忙,我荣幸至极。” 瑟维夫微微挑起唇角,瞄了他一眼:“这算不算花言巧语?” “不算,”邹济宇正色道,“真心的话语,不花也不巧。” 瑟维夫唇角翘得更开了,静静对着前面的花圃笑,完全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 邹济宇注视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抬起手,试探性地覆上他撑着的手背。瑟维夫浑身一个哆嗦,微微收紧手指,却没有将手抽离。他的心脏不可抑制地呯呯乱跳,红晕染上耳根。 也许是花香醉人,邹济宇大着胆子,位置又挪近了些,几乎和旁边的人贴在了一起。 他侧头偷偷看瑟维夫,只见他抿着唇目视前方,假装镇定自若的样子。然而逐渐加快的的呼吸出卖了他,邹济宇在心里笑出来,低声唤道:“少将?” 瑟维夫咽了咽喉咙,鼓起勇气转头,邹济宇温柔的目光让他更加羞赧,四目相触后又移开,眼神游移就是不看邹济宇。 他从鼻腔里挤出很轻的一声:“嗯?” 邹济宇的脸向他靠近,瑟维夫心脏跳得更快了,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般,红晕蔓延到两颊,红得熟透了。 邹济宇离他仅几厘米,他终于收回视线,撞进对方深情的眼眸里,如着了迷般交缠,难解难分。 “可以吗?”邹济宇耳语般问道。 瑟维夫脑子充血,视线转移到邹济宇近在咫尺的唇瓣上,耳边嗡嗡作响,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本能地“嗯”地答应。 邹济宇消除了他们间最后一线距离,双唇轻轻一碰,如过电般,酥麻的美妙触感传遍全身,两人浑身一个哆嗦,相贴的嘴唇不愿分开。 那一刹那,邹济宇就知道了,就是他,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四瓣嘴唇相研磨,邹济宇伸出舌头舔了舔对方的唇角,瑟维夫抖得更厉害了,不自觉地身体挨向邹济宇。 邹济宇伸出两条胳膊轻轻搂他入怀,舌头像是有生命一般往他嘴里伸,瑟维夫颤栗着,张开牙关让他进来。 喷泉水帘淅沥落下,在灯光下如梦境一般美妙,带给人幸福与快乐。 瑟维夫发出嗯嗯的细碎声响,邹济宇一手扶住他的后背,一手托着他的小脸,成为他强有力的支撑。 当他们粘在一块儿的嘴唇终于分开,像是跑了场马拉松似的气喘吁吁 ,鼻腔享受着带有甜腻花香的夜晚空气,四目缱/绻地互相凝望。呼吸平复了些,瑟维夫噗哧笑出声:“明天头条,新皇在先皇驾崩当晚与属下幽会。” 邹济宇也勾起嘴角,嗓音低沉:“那怎么办?陛下您要抛弃我了吗?” 他们靠得级近,鼻息交融,说话时嘴唇触碰,痒痒的,像一个又一个碎吻。 瑟维夫眼帘半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对啊,你说怎么办才好?” 邹济宇移动嘴唇,沿着嘴角、脸颊、鬓角,一直吻到滚烫的耳根。他将精致的耳垂纳入口中,牙齿轻咬,引来瑟维夫一个激灵。他又开始舐弄,瑟维夫抖得比刚才更剧烈,嗯嗯地轻叹,身子全部重量压到了邹济宇怀里。 邹济宇放过他,再次回来亲吻嘴角,低声道:“那我只能,”一边说一边吻,“让陛下你离不开我了。” 瑟维夫感觉他的手开始放肆了,有气无力地动了动身体,撒娇般地埋怨:“不要在这里,我们回去。” “不用留下?”邹济宇逗他,“大臣们还等主持大局吧?你不如先回宫殿里?” 瑟维夫剜他一眼,本该恶狠狠的,但是此时暧昧的氛围下,再凶的老虎也变成磨人的小猫咪。 邹济宇扬着笑:“那好,你先回车里,我替你到埃菲上将那边告辞。” 说是这么说,如胶似漆的两人又黏乎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分开。邹济宇回宫殿找到埃菲上将。 “回去?”埃菲上将很惊讶,“陛下怎么能走,大家都在等他。” 邹济宇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来:“陛下哀思过度,身体有些不适,想回去休息一下。这里有您就足够了,陛下让您主持大局。” 埃菲上将还能怎么办,瑟维夫一直非常勤勉,难得“请假”,身为臣子理所当然要为其分忧。 “那你让他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一大堆事情等他处理。” 邹济宇欣然接受,回到车里,瑟维夫已经等得急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装作不在意地看向车窗外。 车是自动驾驶,邹济宇伸手把他捞入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两人对视,又情不自禁地凑了上,窗外车水马龙,20分钟的路程从来没有这么短过。 第28章 风林晚(一) “……邹济宇……醒醒……”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边, 声音压得非常低,一只手抵在他赤衤果的胸膛上,轻轻地推他。 邹济宇睁开眼睛,卧室外透进朦胧的星光, 被窝里是熟悉的气息。他的胳膊搭在瑟维夫的腰间, 手掌下的皮.肤光滑细腻。一向警觉的他竟然才醒,温柔乡的确可怕。 他收紧手臂将瑟维夫拥入怀里, 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怎——” 一根手指压在他嘴唇上, 怀中人稍微仰面对准他耳朵,语速飞快地耳语:“嘘, 别动别出声, 仔细听我说。” 不妙的预感攥紧心脏, 邹济宇瞬间完全清醒, 五感全开观察室内的动静。 瑟维夫知道他已经进入战斗状态,心里涌起一股骄傲, 他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他。 “不要放弃,”瑟维夫不敢耽搁时间, 轻声快速道,“不要只看表面,不要硬扛,听从自己的感觉,希望永在。”他手底下是邹济宇富有生命力的心跳,世界上最宝贵的律动,多少人求之不得。 两人贴得很近, 但光线太暗,邹济宇看不清他的神情。他觉出怀里人的异样,说话的语气和口吻, 有说不出的别扭感。 “保护好自己。”瑟维夫的声音突然有些不稳,尾音缥缈。他伏下脑袋缩进邹济宇怀抱里,像一只累极的小猫,蜷进自己安全的港湾中。 邹济宇的直觉很少出错,他担忧地抓住瑟维夫的手腕,搂得更紧了些。 瑟维夫怔了下,轻柔的声音带着笑意,声音小得几不可闻:“我一直陪着你。” 最后两个字消失在空气中,一切像被按了静止键,室外的光源切断,纯粹的黑暗中瑟维夫一动不动,呼吸也停止了。卧室里是绝对的安静,白噪音的消失让邹济宇的鼓膜发胀。 “叮咚。” 脑海里响起不陌生的提示音。邹济宇深吸一口气,低头摸索着吻了吻怀里人的额头。下一秒,他的身体像失去了重量,不受控制地漂浮于半空之中。 “《星际王座》旅程结束,”不男不女的机械声响起,相似的台词,“脱离程序启动,数据上传中……” 黑暗被柔和的光芒打破,床上被窝里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人将另一人紧拥,一脸珍重地亲吻他的额头。 卧室的墙壁、地板、床铺,和床铺里的人,都散发出白光。白光渐盛,实体虚化,化作无数流淌变化的数字,邹济宇再次被包裹在数据的海洋中。 “数据上传完成。《风林晚》数据加载中……” 邹济宇声音冷得结冰:“还有几个世界?” “数据加载成功,传送倒计时,”机械声继续说,似乎打定主意不理会他,“倒计时结束,传送开始。” 话语刚落,邹济宇眼前一黑,身体倏地被吸入数据的洪流之中。 他恢复意识的刹那,鼻腔涌进今人作呕的恶臭和浓烈的血腥味。 即使是见惯了死亡的他,也忍不住这具身体条件反射般的呕吐感,空荡荡的胃抽搐得发痛,侧头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反而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疼得像被活生生劈成两半。 他此时仰躺在林中树下,夏日蝉鸣响彻天,气温还不高,空气湿润,应该是清晨。他来不及细想,新的记忆涌入脑海。 这次穿的小说名为《风林晚》,渣攻贱受狗血虐文。原主还是一个叫邹济宇的炮灰,不同的是,这次他才是个10岁的小孩子。 故事发生在大亚帝国里,时代类似于华国封建时代。原主的父亲乃御前带刀侍卫,也算个正五品的官,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陪伴左右,因而深得皇帝盛宠,邹家如日中天。原主是父亲老来子,平时衣食无忧,是家里的小霸王。 又说那皇帝,却是个福薄的。先皇在位30多年,他当太子就当了20年,膝下仅存三位皇子。好不容易先皇仙逝把位子腾出来,他坐了没几年,屁股还没坐热,也一命呜呼跟着老子去了,死前留下一道传位遗诏。 原主父亲时刻守在皇帝身边,遗诏上的内容他一清二楚,上面写着传位给年仅八岁的七皇子虞枫。皇后一族早已对皇位虎视眈眈,怎么受得了让位他人。她伙同父亲换掉遗诏,并将所有知道此事的人斩草除根。 原主的父亲当场毙命,原主一家收到消息,闻风而逃,被皇后的人截杀在树林里,伪装成仇家灭门。原主胸前那一刀砍断了几根肋骨,戳破了半叶肺,他很快死于失血过多和窒息。剧烈的疼痛限制了邹济宇的动作,他认命地平躺在地,脑子里飞快转过许多念头。 原主的伤势过重,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可能活过几分钟,而他在这里躺了这么久,除了痛和饿,并没有感觉到生命的流逝,说明他的身体在恢复,且速度惊人,估计再过大半天,他就可以走路了。 他所处的地方是荒郊野外,远离皇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找不到人求助。倒是马车里可能还有一些干粮,足够暂时填饱肚子。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干净的水源。找水不难,野外生存技能就像是他的第二本能。 眼前的问题都不难解决,他想到了更长远的事情——这个世界的男主是谁? 作为一篇耽美文,这个世界有两个男主,一个是皇后所生的三皇子虞阎,即将继位的新皇,小说里的渣攻;另一个是七皇子虞枫,小说里的贱受。 三皇子虞阎为皇后与他人偷情所生,时年15岁,外表温文尔雅,实则性格暴戾。七皇子为贵妃所生,出生时母妃因失血休克去世。他的外家虽是大官,却无法时刻庇佑宫中的他,因而他的日子并不好过。他渐渐长大,过人聪明才智开始显露,获得了父皇的宠爱,一时间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捧着他。 但是好日子没过多久,父皇驾崩,他身体地位再次跌落。皇后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一个皇子,便封他为亲王,令其出官建府。 邹济宇算了算,原主一家逃了小半个月,现在正是七皇子遇到第一劫的时候。 太阳慢慢地往上爬,邹济宇刚好躺在树荫下,倒没被晒着。只是周围断肢残骸散发的味道实在难闻,他皱了皱鼻子,试探着动动身体,好得比预计的快。 第29章 风林晚(二) 失血导致的身躯和手脚麻木此时缓解了些, 他发觉右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关节僵硬得像木偶一样,他艰难地曲肘将手里的东西凑近眼前,是一张不知哪里撕下的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1”。看完的下一秒, 纸条化为数据, 消失在空气之中。 邹济宇忆起上一个世界的纸条,那张上面写着“2”, 当时猜测可能指第二个世界。但是第三个世界收到了一个“1”? 目前的信息太少, 无法作出准确的判断,他决定先将这件事放一边。 中午时分, 白日当空, 也许是尚在初夏, 也许是树林密集, 天气并未过分炎热。邹济宇从地上爬起,穿过满地的断肢残骸, 原主死不瞑目的家眷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各种虫子嗡嗡地围在上面。 虽说见惯了这种场面, 但不意味着不受触动。只是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还有工具的缺乏,实在没办法挖坑埋葬。他站在原地扫了眼周围,算是短暂为死难者默哀。 原主一家逃难总共有3辆马车,因为要伪装成仇家灭门,杀手们只把马带着,马车里的食物衣物等财物都留了下来。 邹济宇仔细翻找半晌, 先找衣服。原主是个小少爷,他的衣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非富则贵,一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小孩子独自赶路, 就像一块肥肉在叫嚣:“来呀,来咬我呀。” 为避免麻烦,他拿了套原主小厮的衣服,另外拿了些干粮和伤药,一个水囊,其他一些可能用上的小工具。他还搜到了一把匕首,算是意外之喜。 他将这些东西一股脑用包袱装起来,出发去找水源。 行进的速度有限,横贯胸口的刀伤导致的剧痛,胃里长时间没有进食导致的抽搐,四肢虚软,让他感觉整个人都散了架,不像是自己的身体。 准确来说,还真不是他的身体。邹济宇自嘲地微微躬着腰以减少对伤口的牵扯,缓步而行,包袱也无法背,只能用手拎着。 凭借多年的经验,邹济宇本能般地朝一个方向走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溪流小河常在地势低洼的地方汇集。即使在地势比较平坦的地方,无法准确找到低洼处,也可以借助动植物的分布和行为来判断。 食草哺乳动物早晚都需要饮水,它们不会远离水源。麻雀等谷食性鸟类也需早晚饮水,当它们一直低空飞行,很可能在寻找水源;饮水后,它们会在树枝间跳跃,不时停下休息。 植物也是水源指示灯。如果遇到干涸河床或沟渠,注意长着绿色植物的地方,试着往下挖,就很可能挖到水源。如果发现岩石间有长势异常茂密的植物,或者看到苔藓,那么岩石的断层可能有泉眼。 邹济宇时不时抬头观察四周,偶尔调整方向,步伐沉稳,不急不躁。小半个时辰过去,他终于听到哗啦啦的水流声。绕过一块巨石,一条两米来宽的小溪出现在视野之中,溪水清澈见底,阳光穿过树冠缝隙洒在水面上,几条小鱼悠哉悠哉地甩着尾巴,浑然不知来了个虎视眈眈的人类。 小溪两岸的苔藓和野草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邹济宇放下心,此处暂时安全。 他把包袱放在巨石下,趴在岸边掬水喝了几口。溪水清凉甘甜,很是可口。 往水囊里灌满水后,为防脚滑,他摸索着小心翼翼地下了水,鱼儿一下子全被惊走。 伤口涌出的大量鲜血已经凝固,衣服与尚未愈合的伤口紧紧粘在一起,没办法直接脱掉。他整个身体泡在溪水中,淡红色的血液弥漫开来,用手轻轻搓弄,淡红色变为暗红色,融入水流之中。 衣服松动了些,但是完全凝固的血液并不会融解,仍旧粘在伤口上。长痛不如短,他面不改色抓住前襟,猛地用力一扯,一阵刺痛,布料与伤口分离,鲜血色的血涌出,慢慢地变少,最后只剩下血丝。 这具身体的愈合能力不错。邹济宇满意地评价道。他把里衣和外袍全部脱下,卷成一团扔回岸上。水有些凉,洗完后,人变得清爽多了。 他光着身子爬到巨石上,大字形躺上面晒太阳。估计再过一两个时辰,胸前绽开的伤口便能闭合,到时候穿上新衣服便不怕粘血。 温暖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小溪重新恢复了平静。邹济宇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到树丛的另一边,大概是未时,下午三点左右。 他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好得差不多了。肚子咕咕地抗议,他爬下石头,翻出干粮就着水吃了几口。长时间没有进食,不好一下子吃得太多。 吃饱喝足,这才穿上衣服。上衣是短袖,下装是宽松的裤子,中间用布条勒紧。 古代城镇间由大片山林野地占据,邹济宇暂时不准备靠近人多的大路,如果遇到对他不利的人,被拖延了太多时间,会大大影响他计划。他心中已有目的地。 虞枫应该就是他要找的人,他与前两个世界的男主有太多相似之处。无论是第一个世界的云昊,还是第二个世界的瑟维夫,他们都亲情缺失,但长着一颗善良柔软的心。 这个世界的虞枫,出生时母妃去世,成长过程中皇帝偏爱嫡子三皇子,对他不闻不问,直到一年前才忽然注意到他。 大亚国的皇帝名为虞景,半月前驾崩。生前他的妃子们给他生了九个皇子,六个夭折,还活着的是十五岁的三皇子虞阎,皇后所生;八岁的七皇子虞枫,梅贵妃所生;仅两个多月大的九皇子虞琼,平妃所生。 九皇子出生后,皇帝虞景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元气大受损伤,宫中开始流传九皇子为不祥人,迟早会克死他父皇。 虞景因此厌弃虞琼,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也不好对他做什么。哪知半月后,他再次无故染病,平妃为保下儿子,甘愿赴死。虞景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处置九皇子,就跟在平妃后面去了。 九皇子只是个小婴儿,却克死父皇母妃,成为烫手的山芋,没人肯要他,他将被送到不知哪个角落里,能不能活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被封为齐亲王的虞枫心肠软,提出自己抚养九皇弟。大家巴不得他接手,他便带着虞琼,在一群人的护送下往齐地进发。 皇后不会轻易放过他,虞枫一行人出了京城地界后,马上就遭遇伏击,死伤一大半。好在梅家暗中安排人保护,虞枫和虞琼成功逃出。他们把所有人分成几批,各自伪装成商队或者出游的公子哥儿,以不同的路线前往齐地。 邹济宇回忆剧情,虞枫被伏击是这几天的事,他们下一站会是百里外的双义城,他打算在那里与虞枫接触。 他拎起包袱沿着溪流前进,上路前,不忘把染血的衣物挖了个坑埋起来,留下的踪迹总归是越少越好,不仅防追兵,还可防野兽。 第30章 风林晚(三) 他沿着小溪走了几日, 干粮节省着吃,偶尔下水捉条鱼,或者摘些野果和野菜,倒是没有饿着, 反倒气色越来越好。 只有一次, 一声野兽的怒吼震动山林,地面在脚步下抖动。他翻身上了岸边一棵大树, 隐藏在茂密的树丛里伸长脖子往对岸望去。 听声音是只熊瞎子, 他感觉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年轻的心脏在胸膛里砰砰跳动。原主十岁的身躯和野兽魁梧的身材一个天一个地, 这还是一只会爬树的野兽, 嗅觉听觉异常灵敏, 如果发现了自己, 免不了一声生死恶斗。想到这里,他兴奋得止不住扯开嘴角。 地面震动越来越大, 石块都要跳起来。一只巨大的熊瞎子笨拙却飞速地冲出树丛,直立身体警惕地看四周, 抽动鼻子不停地嗅闻。它是这片丛林的王者,它没有天敌,不应该这么谨慎。 邹济宇手里一紧,掌中握着的树枝断了,发出一声轻脆的响声,熊瞎子警觉地往这边看来。 他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随意将断枝取下, 拿在手中挥剑般一抽,空气咻地一响。过来啊。 熊瞎子动了,迈开脚步。它看不见远处的人类, 但耳朵竖起听到了声音。 随着它的迫近,邹济宇待着的大树也颤抖起来。他双眼发光,计算着它的步伐。 熊瞎子突然站定,鼻子动了动,下一秒猛然加速飞奔而来,狠狠的一掌拍在树干上,树叶纷纷扬扬落满一地。 邹济宇岿然不动,手里枝条用力抽到它龇牙裂嘴的脸上,腥臭的唾液滴得到处是,太恶心。 熊瞎子怒吼,邹济宇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它拼命伸手臂,发现够不到可恶的人类,利爪抓紧树干开始往上爬,被捏破的树皮掉到地上。 邹济宇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纵身一跳,踩在熊瞎子黑黝黝的大脑袋顶,反身右手一甩,树枝抽在它后脑勺,力气太大,树枝咔地断了。 他扔掉树枝,看来称手的武器需要提上日程了。 熊瞎子的毛皮非常厚,小枝条对它而言不过挠痒痒,但它横行霸道惯了,容不得被如此挑衅。它从树干上滑下,转身扑向邹济宇,巨大的黑影顿时笼罩了他,原主的腰还没有它一只胳膊组。 邹济宇戏耍般一步步退后,就是不肯逃走,又不让对方捉到。这熊瞎子倒挺灵活,他心想,闪过一巴掌凶狠的熊掌。 熊瞎子动作愈加癫狂,张嘴大吼,恶臭的口气几乎要喷到他脸上,一副狠不得撕碎他的模样。 邹济宇烦了,野兽就这点不好,攻击没有技巧,只有蛮力。他找到空隙一拳击在它肚子上,被弹开。没办法,虽然原主武功底子不错,他穿越后体质也远胜于常人,但是硬件条件实在相差太大,他只能找个别的法子。 *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河谷都是人口聚居地。许多城镇建在河流两岸,丰富的水源不仅为他们提供生活用水,还为货物的转运提供便利。双义城便是依水而建的富饶之地,商业发达,南来北往的生意人和旅人常年络绎不绝。 双义城因此实行严格的通行规则,只有提供证明的商人和过路人才能进入城中,像邹济宇这种逃难的独行侠,根本进不去。 他估摸着还有四天路程,通行证还没有着落。要是可以,他翻墙也就进去了,可惜原主这个败家子,轻功不好好学,搞得他现在的记忆里一点相关的知识都没有。 他正琢磨着,就听到远处传来的人类说话声,从声音判断,至少有十个人,很可能是一支商队。这些天他逆流而上,小溪渐渐变成大河,与大路的距离越来越近,遇到人也不稀奇。 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他蹲下抓了把泥土就往自己脸上手背上抹。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连熊瞎子都奈何他不了,几个人类不足为虑。 转过山崖边缘,穿过茂密的树林,他终于看到大路边坐着一伙人。 人一共15个,一辆载人的马车,四辆载货敞车,还有两匹棕色皮毛的骏马。 他暗暗观察那几个人,两个明显是练家子,在给那两匹骏马喂食,应该是这群人请的镖师。其他几个大多坐在草丛中或石头上,只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坐在一张小木凳上。她穿着款式简单的绸衣,素面朝天,身上没有佩戴首饰,一个小厮模样的干瘦男人给她递水囊。 那妇人不像其他大门不出的信守三纲五常的女子,竟然光天化日之下与周围的男子大声说笑,举止爽朗大方。 邹济宇心里已经有了盘算。低头走上大路,假装路过的旅人。 她一眼注意到专心赶路的邹济宇,噫地一声,开口招呼:“那位小兄弟,天气热,过来歇歇罢。” 邹济宇抬起头,灰头土脸的像个小乞丐。他拱手作个辑,并不推脱,一屁股坐到路旁一块石头上,取出干粮和水囊吃了起来。 妇人笑吟吟地塞给他一块肉干:“小兄弟怎么称呼,家住何处,为何不见同行的人?” 旁边的人见她逗小孩儿,也凑个热闹。旅途上没有娱乐,他们无聊得快发霉了。 “许是失散了?” “这荒郊野外的,竞也不怕被大虫叼了去。” 在给马喂食的一个络腮胡子也注意到他,上下打量了番,鼻子不屑地哼一声没说话。 邹济宇腮帮子一鼓一鼓,被他人这么照顾,他是几辈子头一回。他咽下肉干,开口回答,嗓音带着十岁孩子的轻脆:“我姓周,单字一个宏,乃京城人士,不幸家人遇难,留我一人独活,只好前往双义城投靠亲戚。” 半真半假的话最有说服力,也不用担心被识破。 众人听到这话,一阵唏嘘,纷纷摇头:“可怜见的。” 这年头家破人亡并不少见,大家感慨几句便过去了,倒是妇人开口了:“双义城?正好,我们此番便是去那处,你可与我们同行。” 要的就是你这话。邹济宇眼睛一亮,连忙站起身拱手:“这位姐姐心善,周某谢过了。”往这个方向去的商队,目的地必然是双义城。 他外表稚嫩,话语举止却老到,有种别样的人小鬼大的趣味。钱夫人听到他喊姐姐,笑开了花,摆摆手:“什么姐姐,你该唤我钱夫人。” 其他人也乐了:“这小子以后有大前途。” 络腮胡子的大汉走了过来,嗓音粗犷:“夫人,该上路了。” 各人收拾的收拾,钱夫人上了车,邹济宇跟在车旁,后面是骑着马的镖师。 络腮胡子不耐烦地赶他:“滚一边儿去,细胳膊细腿的,这马一蹄子就要了你的命!” 这并非实话,原主在同龄人里可是大高个,十岁就有别人十三、四岁那么高。 众人不劝,反而又笑了起来,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知道娇生惯养长大,和虎背熊腰的大汉比起来,更显得弱不禁风,也就钱夫人这么好心,愿意带一个累赘上路。 邹济宇没和他一般见识,默不作声地拐到队伍最后面。 “周小兄弟可得跟紧些,听说这树林里有熊瞎子,小心被抓了去。”干瘦小厮打趣道。 “没被吓得屁滚尿流就算他有能耐。”络腮胡子说,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 邹济宇无奈极了,被嫌弃太弱小的体验可真新鲜,以前他一身血腥气息,可是可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行了你们啊,”妇人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担心野兽不如担心土匪,卢师傅你可看着些。” 络腮胡子不以为意:“土匪来一对我打一对,来一双我打一双。” “往年我们走这条路,可从未见到土匪。”一年纪较大的男子道,又嘀咕地补充,“不然也不会只请两个镖师。” 这话太轻,只邹济宇听到。当时他没想太多,第二天一行人被二十个凶神恶煞的亡命徒团团围住时,他才惊觉,原来昨天那人就是传说中的乌鸦嘴。 第31章 风林晚(四) “不要慌!”络腮胡子大吼, 调转马头,面对土匪人数多的那个方向,“大家聚到一块,别散开!” 初时的慌乱强行镇定下来, 钱家商队的属下们和小厮一拥而上, 将钱夫人的马车围在中央,有些胆子小的, 两腿控制不住地颤抖。钱夫人掀开帘子往外瞧, 面色冰冷,眉头紧皱。 那二十几个人从山道前后两个方向包抄, 慢慢逼近, 显然已经在此地等待多时。 邹济宇暗中打量, 这些人均是壮年男子, 但是瘦骨嶙峋,衣衫褴褛, 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这边,眼睛似乎发着贪婪的光, 仿佛迫不及待地要扑上来吃了这群肥羊。再看他们手里,拿的却不是大刀长剑,而是锄头、镰刀或者菜刀,有些人干脆铁器都没有,只握着一根木棍。 奇了怪了,邹济宇心道,踏出一步要走到前面去, 保护人民群众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但是第二步刚迈出,他整个人就被凌空拎起,络腮胡子单手把他扔回队伍中, 沉声呵斥:“小屁孩别挡道!” 邹济宇噎住了,后面伸来一只女人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扯进马车里。 “嘘,”钱夫人压低嗓音,神情严肃冲他道,“好好待这儿别乱跑。” 她整理一下衣服,从马车里钻出来,挺直腰大声喊出声:“各位英雄好汉,有话好商量,大家伙都不容易——” “臭婆娘别费话!”一个身材最高大的男子打断她,声音粗哑像沙砾。他应该是这群人的老大,挥舞手中的镰刀,摆出一副随时杀过来的模样,眼神里透出不正常的狂热的光,“所有东西交出来,饶你们一命!” 邹济宇伸长脖子瞧。众人神色凝重,土匪的数目远远超出预计,一个不小心,可能命就交待在这里了。马车旁的小厮脸色煞白,抖如筛糠,真怕他没忍住吓得尿出来。 “做人不要得寸进尺,”络腮胡子发话了,他长得最唬人,大多数土匪都警惕地盯着他看,“我们常年过此地,与那双义城的官兵们也算有交情,你们悠着些,可别坏了道上的规矩。” 邹济宇听他们说要留下所有财物,心里也犯嘀咕。求财不害命,有眼色的商队给点银子当过路钱,以后也不会去报官。土匪一般收了银子就放行,也不会赶尽杀绝。 哪料那土匪头子是个硬茬,粗声粗气道:“全他娘的给老子交出来!”其他土匪也威胁地举起五花八门的武器,虎视眈眈地要冲上来。 络腮胡子还要说什么,土匪头子不耐烦了,咬着牙腮边的皮在抖:“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给我上!” 变故突起,一行人中除了两个镖师会武功,其他人都是老实的生意人,没见过血腥场面。这下子慌了神了,嗷嗷叫乱七八糟挤成一团。 几个人摔倒,压在邹济宇身上。他听到刀剑出鞘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惊恐的哭喊声,骂爹骂娘声,还有壮胆要与敌人拼命的呐喊声。 钱夫人趁乱将邹济宇推进马车里,大叫:“有话好好说!东西都给你们!” 但是杀红了眼的土匪们才不会停手,等杀掉这些人,这些东西自然就是他们的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 钱夫人还在叫,邹济宇从后面抓住她腰间的衣服,匆匆道一声“得罪”,把她塞布偶娃娃一样,轻轻松松就塞进了马车里。 现在他和钱夫人换了位置,出了马车,两掌分别一推一送,巧妙地分开东倒西歪的人群。 他终于直面凶神恶煞的土匪,这些人瘦得像骷髅一样,似乎很多天没有吃饱,看见邹济宇的时候,那样子要把他生吞入腹。 邹济宇外表是个小孩,一个拿木棍的土匪没有留情,狠狠挥棍子砸向他。 邹济宇眼睛没眨一下,抓住木棍反手一拧,卸了袭击者的武器。再对准他的膝盖一劈,立马一声惨叫重重跪倒在地。 “土匪很弱,大家伙不要怕!”邹济宇突然大喊,“站起来反击!”说着又一棒废了一个土匪。 商队的人常年在外行路,身体素质并不差,只是受到了惊吓自乱阵脚。他们看到一个小孩儿都能打倒土匪,士气大振,纷纷爬起来转身反抗。 战况一下子完全扭转。这些干瘦的土匪虽然人数多,还有武器,但打架都是三脚猫功夫,哪里打得过两位镖师和一群身强体健的成年男子。哦,还有一个穿梭在混战人群里,时不时偷袭的小屁孩。 邹济宇欣慰地看着钱家商队英勇捍卫自己的财产,从捆货物的敞车上拆下绳子,将土匪全部绑起来,排排坐堆到路边,刚才被吓得差点尿出来的小厮泄愤地踹了他们几脚。 众人围在一起,问钱夫人:“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钱夫人皱眉:“双义城还有两天路程,不好带他们上路。” “不若扔这里让他们自生自灭。”有人提议。 “等等,”邹济宇搭话,“我可否问几个问题。” “周小兄弟,刚刚真是多亏了你。”钱夫人侧开身子,“请尽管问。” “哪里,运气好罢了。” 络腮胡子哼一声,瞥他一眼:“你,还行。”周围人不约而同点头同意。 邹济宇谦虚地笑笑,转身冲土匪头子问:“你们不是双义城的人,到底来自哪处?” 土匪头子是个识时务的俊杰,立马就交待了。原来,他们这群人竟然从数百里外的齐地而来。今年齐地西南与鲁地西北交界处大灾,百年一遇的大洪水淹没良田万顷,老百姓家破人亡,灾民走投无路,便向各地迁徙。有些人实在吃不上饭,便打起了过路商队的主意。 “这么说来,前些日子我们遇见过几个灾民,”钱夫人恍然大悟,“当时没有细问,想不到灾情已经如此严重。” 邹济宇表面平静,心里暗忖,记忆里的剧情里提到过这次灾情。 当时的虞枫不久前才从高位跌落,经历了死里逃生,然后是半个月隐姓埋名的逃亡。到达齐地后,当地官员刁难,府中又有一个小婴儿需要照看,他身心交瘁,实在没有精力去管封地里的事务。 此后的几年,他都自暴自弃,对封地放任自流,齐亲王的草包名头甚至传到了京城。亲王如此软弱可欺,是虞阎胆大妄为的原因之一。 邹济宇压下怒火,和钱家商队重新上路。土匪也是可怜人,但是劫杀路人罪无可恕,给他们喂了点东西后,还是捆紧双手,像串珍珠一样让他们跟队伍后面,准备带到双义城报官。 终于抵达双义城外,众人短暂停留整顿。邹济宇闻闻臭熏熏的自己,问旁人要了一套最合身的旧衣服。他跳进河里彻彻底底地洗了个澡,上来后钱夫人一看,惊喜万分:“周小兄弟原来长得一表人才。”现在队伍的人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纷纷夸了几句。 进城的时候,邹济宇被默认为商队的一员,顺利过检。 之后他们便分开了,邹济宇站在车水马龙之中,抬头看看两侧的商铺和客栈,门口进出的客人络绎不绝。 虞枫此时就在双义城,三天后离开。 记忆里他们藏身一家普通的民居,可是没有具体描写住所位置, 双义城这么大,他会在哪里? 第32章 风林晚(五) 邹济宇掏出几个铜钱, 要了碗素面,坐在破旧的长凳上埋头便吃,边将剧情细节从头到尾捋一遍。 虞枫一行人数不超过十个。其中包括梅府派来的管家,姓罗, 从他以后的所作所为看, 倒真的对虞枫忠心耿耿。一个丫鬟,跟了虞枫三年, 没有异心。五个侍卫, 还有一个三月大的小婴儿——虞琼。 他们躲在民居里,几乎从不出门, 只派两个侍卫装扮成普通人外出办事。 办事也无非是在城内到处打探消息, 采办点生活必需品。 邹济宇吞咽下最后一口面, 站起来抹抹嘴:“老板, 结账!” “诶!”老板三两步走过来碗,铜钱塞进腰带里。 “老板知道哪里可寻到牙人?”邹济宇问道。 “小兄弟要找牙人啊。”老板笑咪咪的, 是个热心肠,不但给他指了路, 还叫摊边一个小乞丐带他去。 这牙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矮个男子,衣着光鲜,看见来找自己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穷小子,也没有露出怀疑的表情。邹济宇这种打扮,别人多会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家养仆人。 邹济宇顺着他的猜测,说自己给老爷家跑腿,麻烦牙人给他们府里招个奶娘。他爽快地掏出银子, 双手递给对方。 牙人脸色更好看了,装模作样地收起银子,拍胸口打包票。 废话不多说, 他立即便带邹济宇去找人。 虞枫一行人在逃命过程中,死伤不少,其中就包括虞琼的奶娘。没有奶娘,虞琼只能喝粥汤和糖水,肉眼可见地两面颊瘦了下来,连哭都没有力气哭了。 邹济宇知道他们好不容易在双义城暂时安顿,一定会去找新的奶娘,这下子便将范围缩小了不少。 但是牙人手里的消息多,有意到大户人家当奶娘的穷困妇人有十几个,一个个找过去,说不定就错过了虞枫派出来的人。 这样可不行。邹济宇想了想,道:“我家老爷希望找一个能签卖身契的,最好不要有家人。” 牙人眼睛轱辘转,捋捋胡须:“好说,我这里刚好有这么一个人。” 他带邹济宇到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里,屋内一片阴暗,只有借助从门口照进来的阳光,看见里面横七竖八摆着烂草席。 牙人没进去,对邹济宇道:“里面那个徐氏,孩子刚出生便夭折了,她被夫家赶了出来,愿意卖身为仆。” 说完就先行离开,邹济宇看他走远,才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他当然不可能真的买下她。 从中午等到傍晚,一个其貌不扬的青年男子出现在茅草屋外。男子穿着普通,但是步伐沉稳,精神警觉,时不时偷偷观察四周。邹济宇精神为之一振,终于等到你了。 男子进了屋子,半刻钟后,他出来,后面跟着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妇人仰着一张愁苦的脸,脚步颤巍巍,看上去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她身材干瘦,显得胸前异常地鼓。想必这就是奶娘了。 邹济宇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男子毕竟是侍卫,有点反侦察意识,只是在邹济宇这里完全不够看,根本没有发现有人在跟踪。邹济宇不免心酸,虞枫的手下如此不得力,难怪过得这么狼狈。 男子拐了好几条路,终于走到一家普通民房前。他按照约定好的方式敲门,门开了一条小缝,一只眼睛从里面往外看,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开大一些门让两人进去,然后迅速地又把门关上。 总算找到了。邹济宇藏身转角处,松了口气。虞枫应该就在里面,但这样重要的事,他还是得亲自验证一遍。 抬头看看周围的环境,他飞身踏着墙壁,翻到屋顶上,伏低身子移动,找到合适的位置后才停下。 这时夜色渐深,小院里点起了灯光。他视力绝佳,隔得虽然远,还是一眼就看见厢房里的剪影,个头很小,看身材比例,是个小孩子,坐在案前低头看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名女子端着碗筷走出,从干家务事的熟练程度和走路姿势看,应该是个丫鬟。她关上门,转身,正对着邹济宇的方向露出了脸。 邹济宇心脏漏了一拍。她怎么会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熊尼尼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风林晚(六) 虽然对于他来说, 离第一个世界只过去了几个月,但是再次看见苗玉琪这张脸,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难道是他眼花看错了?毕竟这个丫鬟没有提灯笼,夜色下样貌看不真切。 然而他一向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以他现在的敏锐视觉, 不会看错。 那么是巧合?然而穿越了三个世界, 每个世界的仿真度非常高,与现实无异, 有能力创造这些世界的人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又在记忆里搜索, 逃亡时陪伴虞枫的丫鬟,名字……就叫玉琪。 他稳下心神, 看着丫鬟离开视线。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从第二个世界抽离出来的时候, 事情便开始不对劲。当时和他说那番话的人不是瑟维夫, 或者说, 不是小说里的瑟维夫。 那人知道的事情比自己多,很可能知道为什么他会穿越到小说世界里。 当时他心里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亲切感, 本能地觉得那人值得信赖。 半晌,又一个中年男人走进视野中。邹济宇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长着灰白色的山羊胡子。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但是依照年龄和气质推测,他应该就是罗管家。 罗管家敲敲门,然后推门进屋,再把门阖上。 很快,他的影子倒映在窗纸里,躬身向屋里的人汇报。两人似乎起了争执, 罗管家摇头晃脑,还一边指着外面一边说话。虞枫依旧端坐在案前,没有反应。两人又谈了一刻钟, 罗管家才告辞离去,脚步比来时急得多。 邹济宇不禁叹息。原剧情中虞枫悲惨的命运由多方因素造成,心理扭曲的虞阎是直接原因,虞枫的性格则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面冷心热,不与周围人亲近,却把他们的安危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为了虞琼而屈从虞阎的威胁。 邹济宇等了会儿,小孩儿的影子动了,他站起身向门的方向走去。 他的心提了起来,屏声息气等候。 果然,门被推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提着灯走出来。虽然穿着素衣,但是俊俏的小脸蛋自带皇家气度,即使周围没有别人看着,他也绷着表情,显示出不符合年龄的严肃。 邹济宇嘴角止不住地扬起。像心有灵犀般,虞枫抬着头往这边望。 邹济宇这个位置不会暴露,他谨慎地伏低身体,心里已经夸奖上了,真不愧是男主,比那些侍卫还要警觉。 虞枫收回视线,迈步沿着走廊转入院子另一侧。那里是视野之外,邹济宇不得不转移阵地,找到一个新的监视地点。 虞枫进了一个厢房里,奶娘徐氏从里面出来了,看来是虞琼的房间。 确认了虞枫的位置,却不能冒险接近。邹济宇暗中守了三天,虞枫一行人终于重新上路,两辆马车,三匹骏马,在凌晨时分离开双义城,风尘仆仆前往齐地。 邹济宇身上的银两不多,买了一匹马后几乎掏空了身家。他不敢跟得太近,只远远地听音辩路,不至于跟丢。 这一路上都是深山老林,只能露天而宿。他跟在后面,看到虞枫一行人留下的野炊和夜宿痕迹,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 难怪虞枫的两颊都瘦得凹下去了,晚上睡在谷底处,白天偶尔才吃上一顿肉,野菜的数量也少得可怜,再这样下去,非把身子给折腾坏不可。 这可不行,虞枫本来身体就弱,一路上吃的苦头足以使他大病一场。病痛最消磨人的意志,到达齐地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与病魔作斗争,分不出心神管理封地,发展自己的实力,才导致后来受制于人,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一阵似有似无的杂乱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邹济宇竖起耳朵,听不太清楚。 他翻身下马,趴伏在地面上,侧耳倾听。越来越近的哒哒马蹄声从他后面的方向传来,不可能是虞枫他们。 他此时偏离了大路,追兵不会发现自己,只会直接朝着目标奔去。 邹济宇立即翻身跳上马背,快马加鞭尽量以直线路线向虞枫追去。 他们应该还没有发现追兵,等反应过来后也根本逃不掉,车辙印和马蹄的脚印轻易便会将他们的行踪暴露无遗。 随着邹济宇骑着马靠近,虞枫的五名侍卫如临大敌,严阵以待,死死盯着他奔驰而来的方向。 等他们发现只有一个小孩子从树丛中钻出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邹济宇在马背上大喊:“救我!” 五人面面相觑,罗管家拨开马车帘子张望。 “有人要杀我,各位大哥救我!”他惊恐万状地勒紧缰绳,急停在他们不远处,马的两前蹄高高翘起。 “你是何人?”罗管家打量着他,面上闪过一丝异色,镇定后开口问,“谁要杀你?” 罗管家见多识广,见过原主,但是原主并不认识罗管家。邹济宇继续慌张地回答:“我乃京城人士,被仇家追杀,全家只我一人活下来。本想前往齐地投靠亲戚,想不到又遇上了追兵,恳求各位英雄好汉救我一命,你们的恩情周某永记心中。” 后面的人的确是追兵,但不是追杀原主,而是追杀虞枫。他说了上面一番话,既能提醒虞枫一行人,又能名正言顺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帮助他们打跑追兵,并且顺理成章地和他们一块儿上路,可谓一箭三雕。 罗管家应该也想到了追兵的真正目标是虞枫,脸色大变:“启程!速速离开!” “逃不了,”古铜面的侍卫头子回答道,“车辙印会暴露。小兄弟,追兵有多少人?” “十来个吧,”邹济宇转头望向大路来处,马蹄声更清晰了,“他们就要到了。” 其他人终于也听到了哒哒的声响和挥鞭子的声音,侍卫头子指挥道:“小主子和管家先走,我们留下争取点时间。” “我会武功,我留下。”邹济宇说。 侍卫头子刚要点头,罗管家截住他的话:“你跟我们走。” 邹济宇摇摇头,能够守着虞枫当然好,但是如果他将几个侍卫留在这里,九成没一个人能活下来。他说:“这几位大哥为了救我才惹上麻烦,我不能抛下他们苟且偷生。” 罗管家噎了一下,他应该没有想到邹家长子竟如此有骨气。 另一辆马车的帘子动了动,虞枫从帘缝里偷偷望外看。邹济宇假装没发现,一行人布置好后抓紧时间行动,两名侍卫驾着马车离开,三名侍卫和邹济宇留在原地,一夫当关守在大路中间。 几人全身散发着视死如归的悲壮,邹济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退伍前他与队友一起出生入死的场景浮现眼前,令人感慨万千。 “拿着!”侍卫头子抛给他一把剑,“将就着用吧。” 邹济宇拱手致意。 另一人惊呼:“来了!” 顿时厮杀呐喊响彻山谷。追兵显然没把他们四个人放在眼里,想采用速战速决的方式拿下他们。哪知刀光剑影间,他们反倒落了下风。 追兵人数数倍于已方,邹济宇余光看见有人突围,立即从马背跃起,踏着众人的肩膀头顶,将突围的敌人斩于马下。 一切尘埃落定,一死一伤,三人顾不得惊叹自己的战绩,带着一身血气狠狠抽打马鞭,启程去追马车。 一刻钟后,他们终于赶上轮子飞转几乎要掉下来的两辆马车。罗管家看到是自己人,煞白的脸上恢复了些,大喊一声停车。 邹济宇带众人到河边休息。他的衣服被鲜血浸透,只好脱下来扔进河水里,人也跳了进去。 这条河水大约十米宽,水深不过两米,可以看见鱼群在河底穿梭游动。 岸上传来脚踩石子的声音,他回头,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晃到大石头后面。大石头旁边,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 他嘴角抑不住地弯起,心里美滋滋的,男主怎么这么可爱! 不行,受不了了。他激动的情绪需要平复,匆匆搓干净身上头发上的血迹,然后猛地一扎子钻进河里,往河中央游去。 好一会儿,他才从水下露出脑袋,一眼望见岸边站着的瘦小身影。 虞枫双手相绞,一脸焦急地盯着河面,似在搜寻什么。他的目光触到邹济宇,紧绷的双肩骤然放松,随后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犯规啊!邹济宇想嗷嗷喊出来,他觉得自己需要再去水底转一圈。 可是不行,不能饿到我家小可爱。 他游回岸边,使劲将双手抓着的鱼甩到岸上,刚好砸在火堆旁,溅起的泥水吓了罗管家一大跳。 “等下我来做烤鱼。”邹济宇大声道,躲在石头后三五下穿上衣服。 这条鱼有他前臂那么长,直接烤的话必须用小火慢烤,否则不能全熟。慢烤太费时间。他在挑了块合适的石头,洗了洗,放到火堆里,然后手脚麻利地给鱼去鳞破肚,切成小块的鱼肉。 其他人围在一边,看他熟练地将鱼肉摆在烧红的石头上,一接触便滋滋地响,薄薄的鱼肉卷起,诱人的香气飘来,众人咽了咽口水。鱼肚子里的肥膘没扔,这可是好东西。他将它们也放到石头上煎,然后把煎出来的油脂涂到鱼肉上,再把鱼肉翻了个面,继续煎。 “盘子拿来。” 话音刚落,等候多时的侍卫头子便将盘子递给他。 邹济宇撒了点盐,用筷子把鱼肚子的几块肉夹到盘子上,这个部位最肥美,他自己可舍不得吃。 他站起来,端起盘子向虞枫走去。虞枫坐在人群外围,刚才也在眼巴巴地看邹济宇烤鱼,现在却收回视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邹济宇将盘子和筷子塞到他手里,回头对大家道:“你们快吃,就要烤过头了。” 众人手忙脚乱地动起来,撒盐的撒盐,找筷子的找筷子。 邹济宇对虞枫低声道:“喜欢吃酸的还是甜的?” 虞枫眨眨大眼睛,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他看,像只被惊到的小鹿。 唉,近看更觉瘦了。邹济宇怜惜之情顿起,对他笑笑,道:“等我回来。” 说完转身钻进了树林之中。 第34章 风林晚(七)(倒V结束) 从夏季开始, 野外的食物来源便扩展到水果和坚果。除了人工栽培的近亲品种,如野梨和杏子,还有许多真正的野果。 可惜现在才初夏,梨和杏尚未成熟, 他遗憾地经过一棵高大的野梨树, 钻进一片灌木丛里。 沿着山崖壁走到灌木丛的向阳面,茂密的草丛里吊垂着一簇簇深红色紫色黑色的小果子。终于找到了, 他伸手摘下一颗, 放进嘴里。味道还不错,这里的悬钩子已经完全成熟, 酸甜可口, 小孩子一定喜欢。 他轻轻摘下一颗颗悬钩子, 抓起身前的衣摆一头当成布兜, 不一会儿便满满地装了一袋。 回到休整的地方,大家早就将鱼肉一扫而光, 又就着水吃了些干粮。只有虞琼还没吃饱,抱着徐氏不肯松嘴。徐氏人虽然瘦, 但奶水意外地充足,虞枫见九皇弟吃得开心,也微微弯起了唇角。 众人见邹济宇回来,齐刷刷地看向他。 虞枫坐立不安的样子,想看又不看,最后实在好奇,木着脸像个小老头一样抬头看他。 邹济宇干脆得多, 直接走到他跟前,移开身前衣摆的手,露出红艳艳的果子, 散发出清淡的果香。 众人围了上来,伸长脖子好奇地瞧。 “是悬钩子!”侍卫里有非京城人士,认得这种野果。 虞枫一行人是在逃命,一路上风餐露宿,颠沛流离,哪还有心思去改善伙食。再说他们中除了一个丫鬟对饮食可能有点了解,其他人要不是大老粗,要不就是五指不沾阳春水,还有一个吃奶的娃娃,有得吃就不错了,哪会懂得饮食均衡、营养丰富的道理? 虞枫还是发育中的小孩子,以后得有个靠谱的人照看他。 自认为很靠谱的邹济宇先拿起一个塞进自己口中,嚼几下咽下去,打消其他人的疑虑。他示意虞枫:“味道酸甜,尝尝看喜不喜欢?” “等等。”罗管家挤进来,瞟了眼邹济宇,“老夫先尝。”说完便伸出手。 一只粉嫩的小手突然抢在他前面拿起一颗紫红色的果子,罗管家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将它放入小嘴里,慢慢地咀嚼,像在细细品味。 他吃这山野小果的模样,仿佛在吃山珍海味,吃完还不忘点评一番,抿着小嘴点点头:“味道不错。” 邹济宇心里涌起一股热流。罗管家虽然对他没有敌意,但是仍心存戒备,所以才要先吃,以防他毒害小主子。 虞枫是颗七窍玲珑心,怎么会听不懂罗管家的话。他抢先吃下悬钩子,其实在用自己的性命作担保,告诉他和罗管家,我信你。 其他人听到小主子说好吃,高兴坏了,却不敢开口要。 邹济宇对他们道:“来,大家都尝尝。你去找个布袋子,让少爷路上吃,这玩意儿解渴。” 罗管家终究还是不放心他,没有将真实身份道出。虞枫现在的身份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家在齐地,正好与邹济宇同行。 “周兄。”虞枫忽然叫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盘子,上面放着几块鱼肉,“你还没吃呢。” 真不愧是我家的小宝贝,邹济宇嘴角禁不地住上挑,没白疼你。 吃饱喝足休整完,大家再次上路。侍卫头子跃身上马,道:“小兄弟,你进车里罢,这马我帮你带。” 马车虽然远不如现代的汽车舒适,但总比骑马舒服。邹济宇倒不是贪图享受,而是想到了细皮嫩肉的某人。 “好,多谢齐大哥!”他目标明确地弯身钻进一辆马车里,齐侍卫急忙要叫住他,却比不上他动作快,嗖一下就没了人影。 虞枫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两辆马车一大一小,大的那辆罗管家三个下人和虞琼坐,小的这辆虞枫独自乘坐。 他见邹济宇进来,手上的动作僵住了,耳根染上淡红。 邹济宇一眼就瞅见他怀里抱着的布袋,里面装着悬钩子,脆弱的果子受了挤压溢出红汁,在米黄色的布袋底晕开一朵朵小花。 邹济宇不逗他,对他笑笑:“冒昧借个座。” 虞枫似乎不习惯与别人靠得太近,邹济宇坐下后,大腿和他若即若离,他想挪身子,最终还是勉强克制住了。 邹济宇发现自己让他不自在了,心里大呼冤枉。他现在是十岁小孩的身体,根本占不了多少地方。 他的本意可不是让虞枫为难,得赶紧想办法补救。他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木块,木块在树林里找到,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他接着翻出随身携带的小刀,聚精会神地雕刻起来。 这门手艺是他在封闭训练的时候,为了消磨时间学会的。他脑子活,手也灵巧,学这种东西非常容易上手。 不多时,他翻飞的指间出现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古代没有Q版动物的概念,但是小孩子的天性不会有差异,对这种可爱的木玩偶都是喜欢的。 果然,一直在偷偷观察的虞枫不知不觉被吸引住了,不再遮遮掩掩,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手里的小兔子,眼神里流露出渴望。 “好看吗?”邹济宇问,轻轻吹干净上面的木屑。 虞枫呆呆地点头,顿了下,开口道:“好看。” “你小弟应该会喜欢吧?” 虞枫一愣,双眸里的光暗淡了些,收敛脸上的期待。 “会喜欢。”他轻声道。 邹济宇暗暗唾弃自己,真是的,叫你不要逗他,逗了他心痛的还不是你自己。 “这个本想送你,”他转动掌心里的小兔子,语带遗憾,“可惜雕得不好,只能送给小弟了。待我再练练手,给你雕一个好的。” 虞枫看他一眼,吞吞吐吐道:“不用……这只兔子……便可。” “真的?”邹济宇笑了,把小兔子递给他,“那送你了。” 虞枫抬眼看他,犹豫地接过,另一只小手还紧攥着布袋不放,鲜红的果汁就快让衣服也染上了色。 他刚想让虞枫把袋子给自己拿,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邹济宇皱眉,拨开帘子伸出脑袋,问旁边骑马的人:“出什么事了?” 第35章 风林晚(八、九、十) 他转过脑袋朝前面望去, 山路的尽头陆续出现几个人影,距离太远看不清。 一个打前哨的侍卫骑马回来,道:“是逃难的灾民,没有危险。” 虞枫也听到这句话, 抬起头放下手里把玩的小兔子:“我去看看。” 邹济宇没有阻止他。即使年纪还小, 他也应该学着处理政事了。 虞枫出了车厢,半个身子伸出去, 让驾车的侍卫继续向前走。骏马慢悠悠地踏步前进, 距离渐渐拉近,可以看见十来个面黄肌瘦的人往相向而来。 他们男女老少皆有, 大多只披着空荡荡的一层破烂的布料, 走得很慢, 好像随时会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虞枫下了车, 邹济宇紧随其后,心情些许沉重。古代的交通与通讯不发达, 灾民已经走到了此处,说明饥荒早就开始蔓延, 兴许一些地方已饿殍遍地,十室九空。 虞枫问:“这些人来自何处?为何要逃难?” “回少爷,他们来自齐地西南的几个城镇,因齐河洪水泛滥,粮食欠收,便一路向南以求一线生机。”齐河的支流遍布整个齐地,是齐地的主要河流。 “齐地……”他陷入了沉默, 片刻转身进车厢,取出布袋。马车继续前行,灾民们终于注意到对向来人, 反应迟钝地抬头,神情木讷地看向驶来的马车。 虞枫从驭位跳下,走向灾民。罗管家和侍卫们大惊,欲上前制止。邹济宇先行一步,跟在他身后,朝其他人挥挥手,示意自己会保护好他。 虞枫在一个抱着小婴儿的妇人前面停下。邹济宇越过他头顶看妇人手里的婴儿,那根本不能说是有生命的人,倒像是一具干尸,皱巴巴的皮肤一点光泽也不见,包着纤细的骨架,眼眶里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半晌才眨一下眼皮,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如此惨状自己看着都难受,更不用说虞枫了。同样是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同样有性命之忧,虞琼好歹还有奶喝,有专人照顾,这妇人的孩子却很有可能活生生饿死。 邹济宇瞄了眼虞枫,只见他紧抿着唇瓣,将手里的布袋递了出去。 妇人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猛地抢过袋子,蜷缩在路边狼吞虎咽。其他灾民也明白了袋子里装的是吃的东西,饿虎扑食地将妇人团团围住,伸手抢夺她的食物,一幅死气沉沉的静止画面突然就动了起来。 邹济宇眼疾手快拉开虞枫,没让他被失去理智的人冲撞到。 虞枫不知所措地看向他,眼神里露出悲悯和惊惧。 “我们继续赶路。”邹济宇送他回车上。他一直沉默不语,抓着小兔子也不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切还只是开始。一路上,他们每隔一、两天,便会遇到灾民组成的队伍。灾民的数量太多,山野里的果实和野草根本不承载不了这么多人口,越靠近齐地,他们就看到越多被挖空的野地,还有饿死在路边的灾民。 有时路过小村庄,会发现村民对他们充满戒备。询问后才知道,不少村庄最近被外来人抢劫过,地里成熟的没成熟的庄稼作物都被挖了。 虞枫的心情不好,胃口也差了许多。邹济宇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怕他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就把自己给折腾坏了。 他们终于进入齐地的边界,离王府所有地全丰城只剩不到两天的路程,暂时安全。当天晚上借宿在一户农家里,唯一的房间让虞枫住。 这些天,邹济宇和他形影不离,潜移默化地让众人习惯了自己的存在,慢慢接手了虞枫的起居。也是因为在逃亡,繁文缛节不得不放下,一行人相处得比在京城的时候随便多了。 他给虞枫铺好床铺,看到他又苦着张小脸坐在一边发呆,手里的兔子被玩得多了,磨得光滑。 “饿了吗?”邹济宇蹲下仰面看他。 虞枫盯着小兔子,轻轻摇头。 “在想那些灾民?” 犹豫了下,点头。 “别担心,齐地的老百姓,自有齐地的父母官来管。” 虞枫抬眼看他。 “夫子教过吧,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虞枫眨眨眼,开口道:“那……若是在其位呢?” 邹济宇勾起嘴角,虞枫聪明伶俐,又有当世大儒言传身教,怎会不懂得这些道理?只是他自幼不受父皇和宫人待见,养成了遇事不敢出头的怯懦性子,需要有个人点醒他,鼓励他,推他一把。 “在其位,安其职。齐地受灾,上有天子,下有庶官,我们普通老百姓量力而行,足矣。”【注】 虞枫注视他的双眼,动动嘴唇,半天才道:“我饿了。” 虞枫一下子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不见垂头丧气的样子,反倒精神振作起来,吃饭时胃口大开,赶路时吩咐侍卫加快速度。 速度一快,马车就颠得更加厉害。邹济宇见他在车厢里颠得辛苦,收集所有的衣服被褥给他当坐垫,还被嫌弃小题大作。 两日的路程硬是缩短到一天多一点,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抵达齐地的全丰城。 为了圆谎,邹济宇不得不向虞枫告辞,去投靠所谓的“亲戚”。 其实他之前的话也不算说谎。原主父亲对先皇忠心耿耿,在皇后及其他知情人看来,原主很可能知道先皇属意七皇子继位。如今皇位被三皇子继承,七皇子获封齐亲王,原主完全有理由千里迢迢来到齐地投靠真正的天子。 虞枫既然已经平安抵达齐地,便可向邹济宇道出真实身份,罗管家也没有制止他,相当于默认邹济宇的加入。 邹济宇当然“惊喜万分”,倒头便要拜,被虞枫拉起,一番拉锯往来,两人还是以兄弟之礼相待,不必详说。 全丰城的田知府得知亲王府有人入住的消息后,才屁巅巅地上门拜访。他是皇后,现太后一派的人,想必不认为也不希望虞枫能活着来到齐地。 虞枫急着见他,也不在意他的怠慢,简单整理仪容后便出门迎客,邹济宇自然要跟着。 这田知府大腹便便,红光满面,一看便知油水吃了不少。看到虞枫现身,跪下行礼。 虞枫绷着小脸端坐上位,让田知府做足了门面功夫,才道了声“起来吧”。 他的嗓音清亮悦耳,即便语气老成,也立不起多少威严。 显然田知府也这么觉得。他的小眼睛在堆满肥肉的脸上轱辘地转,躬着身道:“齐亲王初来乍到,下官特意准备了筵席,为您接风洗尘。” 虞枫拧紧眉头,不悦道:“齐河泛滥,齐地多处受灾严重,民不聊生,谁还有心思吃喝玩乐。” “殿下说的是,”田知府话锋一转,“不过,这接风洗尘是礼节,下官不敢有失,已经邀请了全丰城各位官员和士绅。” 顿一下,不等虞枫开口,他又道:“殿下不必多虑,筵席一切从简,山珍海味是吃不上了,殿下倒可以尝尝我们齐地的特色菜肴。” 邹济宇余光看旁边坐着的人,虞枫被气得脸色涨红,稍稍喘着粗气。这田知府说的话仿佛句句在理,但是仔细一想,会发现没有一句不在堵虞枫,却让人找不到错处。 他在试探虞枫的底线。邹济宇暗忖,果然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一个知府平时在这全丰城里,想必是一手遮天。 虞枫是个注重礼仪的读书人,干不出摔茶具破口大骂的事。邹济宇手掌轻轻摩挲他的后背,给他顺顺气。 虞枫看他一眼,呼吸渐渐平复下来。田知府还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躲身看向地面。样子倒做得挺足。 “瞧我这记性,忘了给田知府赐座。”虞枫淡淡道,尽力让自己面上的寒冰融化。 田知府哈哈一笑,边道“哪里哪里,多谢殿下”,边一屁股坐到下位,终于抬起头直视一脸稚嫩的齐亲王。 虞枫接着道:“是本王的错。田知府年纪大了,若是在我齐亲王府站出什么毛病,外面的人该说本王不尊敬长辈了。” 田知府的笑脸凝滞一瞬,迅速恢复正常:“殿下所言差矣,殿下是君,下官是臣,替殿下效命,下官万死不辞。” “本王是君?”虞枫冷笑一声,端起桌上的茶盏。茶盏里盛的却不是茶,邹济宇觉得他一小孩子,不应该喝茶,所以全部换成了白开水。 田知府也端起桌上的杯盏,姿态轻松。 “田知府这话可是要杀头的。”虞枫抛下一句,吹吹热气,慢慢啜了口白开水。 田知府手抖了下,咣当一声差点拿不稳茶盏,连忙道:“口误口误,殿下恕罪,下官再也不敢胡说八道。” 虞枫慢吞吞地啜了几口白开水,放好茶盏,才继续道:“本王来时,一路上见到不少灾民,不知赈灾进行得怎样了?” 虞枫话题转得快,田知府表情变得更快,意气风发的笑容瞬间就变为悲天悯人的苦恼。他回答道:“唉,殿下你有所不知,齐地这几年收成不好,粮仓大半是空的,能发下去的都发下去了,下官如今在家中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见虞枫的脸上露出不愉,他立马补充道:“下官特意组织了几次捐款,城里的权贵人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缓解了部分灾情。” 邹济宇看他一身肥肉,实在不像“勒紧腰带”,看来又是一个欺上瞒下的大贪官,只是不知道这全丰城里同流合污的都有哪些人。 虞枫旁敲侧击地问几句,没有得到答案,又直截了当地问他要钱要粮,还是被他打太极地避重就轻糊弄过去。问得急了,就哭诉全丰城穷得很,就连自己府中吃的都是白粥咸菜,哪里还拿得出粮食。如此这般,硬是一点实质性进展都没有。 田知府前脚刚离开,虞枫就指着大门冲邹济宇道:“这、这、这都什么人呐!”他被气得不轻,说话都不利索了,“怎么全丰城这么穷了吗?这该如何是好?” 穷谁也不会穷了当官的。邹济宇熟练地给他顺气。虞枫还小,性情纯真,没见识过人的脸皮可以有多厚,刚才田知府睁眼说瞎话,他竟然也没有看出来,反而要和对方讲道理。 “别气了,”邹济宇道,“今晚带你出去逛逛。” 虞枫好奇地看他:“去哪儿?” “几个你必定没去过的地方。” * 晚饭吃得早,虞枫迫不及待地等待夜幕降临,邹济宇见他期待之色明显,真怕漏了馅让亲王府其他人知道。 好在亲王府实在太破旧,加之其他随从还没有赶到全丰城,人手不足,修葺的事让罗管家忙得脚不沾地,没有注意到虞枫的异常。 天终于黑了,邹济宇打量着周围环境,带虞枫从王府里偷偷溜出来,混进大街的人群中。 他们穿着普通老百姓的服装,手拉着手,像是外出闲逛的小兄弟俩。 全丰城乃齐地首府,也没有直接受到洪灾的侵害,所以夜生活仍旧丰富。这个时辰街上还有许多人,熙熙攘攘的,商铺和小摊挂着灯笼。 两人穿梭在人群中,虞枫攥紧邹济宇的手,将他拉向自己。邹济宇低头,用眼神无声地询问。虞枫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好热闹。” 邹济宇笑了:“今天是五月初五,当然热闹。” 虞枫第一次出宫,平民的节日气氛可与宫中不同,小摊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都没见过,每一个都能吸引他的目光。邹济宇见他眼神里流露出来好奇和渴望,却没有开口要买,乖巧地让人怜惜。他拉着虞枫停下脚步,道:“等一下。”说着便护着他钻进一处人群里。 人群围着一个小摊,上面摆放着五彩缤纷的香囊,上面绣着花鸟和其他奇怪的纹饰,整个小摊散发出浓郁的药草气味。 “那是什么?”虞枫在他臂间回过头,疑惑地问。 旁边一个大娘听到了,热心地解惑:“五毒袋,祛邪的,我要给家里人买几个回去戴。” 邹济宇也猜到了,现代就有这类古老的风俗流传下来。他掏钱挑了一个素雅一些的,塞给虞枫。 虞枫笑得眼眸弯成月牙,宝贝似地揣进怀里,凑到他耳旁轻声道:“谢谢。” 邹济宇没忘了正事,继续带他往前走,穿过几条大街,拐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 虞枫对他十分信任,一直盲目地跟着他走,被带到这种地方也没有表现出担心,眨着大眼睛等待他下一步的动作。 “王爷不要怕,”邹济宇低声道,弯腰蹲下,后背朝向他,“上来。” 虞枫没有二话,干脆地趴到他背上,细胳膊搂住脖子,手里还拿着五毒袋。 邹济宇反手托住他的腿弯,动作轻柔怕弄痛了他。“搂紧些,不要出声。” 虞枫小下巴搭在他肩上,听话地点点头。 邹济宇一跃,飞檐走壁地上了屋顶,耳边传来一小声惊呼。他尽量保持步伐平稳,让背上的人少些颠簸。 晚风清凉,邹济宇踏过一排黑乎乎的屋顶,渐渐见到了灯光,听到越来越响亮的人声,终于在一家热闹非凡的楼旁停了下来。 他站到屋檐边沿往下看,背上的人倒抽一口气,耳语道:“好高呐,旁边是什么地方?” 他们此时站着的地方在那楼侧面,隔了条小巷,只看到经过的络绎不绝的车马和客人,还听到女子娇滴滴的笑语。 “青楼。”邹济宇话声刚落,颈边便感受到一股热度,虞枫脸红了。 “你、你来此处作甚!” “找人。”邹济宇说完,又一跃而起,跳到青楼后院的大树上,利用茂密的枝叶掩盖两人的身影。 他将虞枫放下来,让他扶着自己站好,却收获谴责的瞪视一枚。邹济宇心里发笑,耳语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他才“十岁”,就算有那个想法,也没那个能力吧。 他拔开树叶,寻找一番,终于找到目标人物。他指了指:“你看。” 虞枫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透过窗子看清那间房里的情况,噫地一声:“田知府。” 和田知府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士绅打扮的男子,盘腿坐在垫子上,各种精致的点心和美酒摆满了一桌子,酒气飘出窗外,几个袒胸露乳的女子陪坐一侧,笑语盈盈地劝酒。 邹济宇耳语道:“你猜这一晚上,他们花了多少?” 虞枫面色阴沉地望着屋子里觥筹交错的人,忿忿道:“他还给我哭穷!” “你看那几人。”邹济宇抬抬下巴。 “哼,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你可得记住他们的样子了,”邹济宇道,“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 “啊!”虞枫小声惊呼,只见屋内突起变故,一名绿衣女子打破了酒杯,被一名男子甩了一巴掌,整个人都摔到地上。 邹济宇怕他乱动,紧抱住他的腰:“小心被发现。” “他们……”虞枫伸手指向那边,屋内的男子狠狠在绿衣女子腹部,她很快就停止了挣扎。田知府一行人哈哈大笑,其他女子吓着不敢动,也不敢去劝。 虞枫的手在抖。不能再看下去了。邹济宇道了声“我们走”,纵身跳起,带他离开青楼的范围。 两人从屋顶下来,再次汇入人群之中,回到王府。 邹济宇见他衣服手掌脏兮兮的,还出了些汗,忙叫人送热水来。虞枫泡进浴桶里,邹济宇给他擦手。 见他蹙着眉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邹济宇恍惚间像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三个世界的男主长得都不一样,但是他能看出他们神似的地方,感受到身体里住着同一个灵魂。是的,他不再认为眼前的人是一份数据了,就算是数据,也是牵动自己心神的数据,意义非凡。 “王爷,田知府如此嚣张,谎话连篇,公然结党营私,你说是什么原因?” 虞枫抬眸看他:“什么原因?” 邹济宇擦洗完一只手,示意换一只,虞枫自觉地换手。这场景似乎在哪见过。邹济宇不自觉勾起嘴角。 “你获封齐亲王的旨意大半月前就已经送达全丰城,可这王府还是破得差点儿就住不了人,可见那田知府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当然,也有可能——” 邹济宇停下,虞枫不蠢,马上明白他的意思,想起自己被太后追杀的事,脸色变了:“可能他不认为我能到达齐地。” 邹济宇点头。记忆里,小说以虞枫重返京城为故事重点,没有详写虞枫在全丰城几年的生活,只提了一句田知府属于太后一派,并因此多次为难虞枫。假如虞枫想在齐地有所作为,日后免不了要与田知府一帮人打交道,对此最好有所准备。 他帮忧心忡忡的虞枫穿上里衣,擦干头发,领他到床榻上躺下,盖好被子。 “别想太多,好好睡觉,不然长不高。” 虞枫抓住他的手:“你睡哪儿?” 他们这些天在路上都是同榻而眠,邹济宇道:“旁边的偏房。”王府虽破,大大小小的房间倒不少。 虞枫小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两只黑眼珠子,闷声道:“我床挺大的。” 邹济宇都能想像出他厥着小嘴一脸委屈的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了:“行,我先去洗漱。” 小孩子入睡快,两人又忙活了一整天,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进入梦乡。 邹济宇是被有如实质般的目光给唤醒的。他睁开眼睛,月光从窗外映照在床榻上,身旁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看不清样貌,只有那双大眼睛反射柔和的光芒。 邹济宇无声地注视他片刻,轻声道:“你……是虞枫?” 虞枫歪头看他,嘴角含笑:“是,也不是。” 邹济宇在被子下拉住他的细手腕:“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虞枫摇摇头,紧挨着他躺下,脸颊贴在他胸膛上。 邹济宇给他拉上被子,摸了摸他的肩膀,已经有了些凉意,不知道他起来了多久。 “就快了。”虞枫低声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就快了。虞枫没有说,邹济宇也没有问,他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不可抵抗地重新陷入沉睡之中。 * 接下来的几天,虞枫都像打了鸡血似的,精神百倍地与拜访的大小官员们周旋,然后和邹济宇谈论哪些人可用,哪些人要防着。 分批的侍从侍卫陆续抵达全丰城。本来追随虞枫的人就不多,路上还损失了不少,导致现在的人数远达不到正常亲王府的标准,但解决了燃眉之急,由罗管家指挥他们进行修缮工作。他请工匠时花出去一大笔钱,肉痛的样子让邹济宇和虞枫都自愧不如。 对于虞枫来说,侍卫人数的增加是一大助力。邹济宇先前与侍卫头子有了些交情,很快与其他侍卫打成一片,没有人敢因为年纪而小看他。 他制订了一整套训练方法,力求提高王府的战斗力,至少能够保证虞枫的安全。他又从这些人中挑出几个当暗卫的好苗子,以后用得着这几个人的机会多着呢。 可惜最近王府的花销太大,接管的土地商铺的租金、盈余和税收等没那么快收上来,现在王府处于收支不平衡的状态,他没法花钱招收新人。 罗管家管理王府内务,邹济宇训练安保力量,虞枫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身心投入政务之中。 压力成为了动力,他成长非常快,一步步摸索着,渐渐懂得了见人下菜碟的道理。他还学会将自己年龄的劣势转化为优势,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你,再老奸巨滑的人也会放松警惕。 邹济宇助他一臂之力,经常潜入各个官员和士绅的家中,探听他们的秘密,抓住他们的把柄,虞枫行事的余地大了许多。 洪灾的影响还在持续,从其他地方调拨入齐地的粮食少得可怜,新皇和太后的防备之心难以消除,虞枫不能指望他们支援赈灾,齐地必须自力更生。 他收拢了一批忠肝义胆,真正愿意为民请命的官员,指派到关键的岗位上,各项工作开始有条不紊地开展。 他们首先硬是从全丰城及周边粮仓里抽调出应急的粮食,安抚灾民。另外为防疫病爆发,大批医官派了出去,尸体及时处理,同时将受灾的地方划分为几个区域,避免人员流通将疫情扩散。 灾民往往容易落草为寇,造成社会动荡。为减少流民,虞枫令人招募灾民兴修水利工程,工钱由各城的富商捐赠。这些富商花点小钱,便能挣得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辛苦了两月,灾情暂时稳定下来,小王爷的名号在齐地传开了,亲王府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此时已是盛夏,天气炎热,虞枫的脾气也见长。 由于他的实力太弱,还不能与太后的人撕破脸皮。之前田知府时不时地捣个乱,只要不太过分,他就得忍下来。 但是这天他心烦气躁,在一个宴会上被惹恼了,差点就将手中的杯子扔到田知府那张肥脸上。 邹济宇看他脸色有异,及时制止,才避免了一场闹剧。 两人提前离了席,回到府中,让人送来一个井水泡过的大西瓜。 “这些天怎么了?心情不好?”邹济宇给他擦干手,才递给他一小块西瓜,“慢点吃,凉。” 虞枫捧着西瓜咬了一小口,嚼了两口便吞下去,道:“最近脑子乱得很,许是事情太多了吧。” “田知府的事?”邹济宇也拿起一块尝了尝,冰凉的红果肉甜丝丝的,吃一口身体便少一分暑气。 “看见他那张脸我就生气!”虞枫腮帮子一鼓一鼓,红色的汗水沾在唇瓣上,更显娇嗔可爱,“不过他尸位素餐惯了,我也不指望他能干什么好事。只是太后那边……” 邹济宇并没有告知他真假圣旨的事,还不到时候。但是虞枫足够聪明,知道太后对他除之而后快,因此时刻注意京中的动静。邹济宇派了人回京城当眼线,但是如果太后突然发难,以他们如今的实力,只能听天由命了。 “像一把刀悬在头上。”邹济宇道。 虞枫点点头:“对。我们唯有抓紧时间壮大自身,才有一搏之力。” “想这件事就让你脑子乱了?”这两个月他处理政务,哪些一样是容易办到的,最后不也努力做好了吗?那时候可不见他有这么烦躁。 “关键近来睡得不好,”虞枫停下嘴巴,像在回忆,“晚上老想事情,睡着后似乎做了许多梦,但是醒来后一个也记不得了。” 邹济宇顿了顿,继续嚼西瓜,吞下去后才问道:“美梦还是噩梦?” “嗯……”虞枫想了想,“好像都有,大多数时候很平静,偶尔有悲,偶尔有喜。” 邹济宇不认为他做了很可怕的噩梦,自己就睡他旁边,如果他做了噩梦,一定会睡得不安稳,自己不可能没有察觉。 讨论的事情最终还是没有结论,他们又全身心投入到齐地的建设中去。二人就像工作狂一样,将齐地将成是自己的事业。 亲王府库房充裕了些,壮大自身武装力量被提上了日程。 邹济宇先明面上招了一批人当侍卫,然后派到齐地各处,找到合适的地点作为秘密据点,再将这些人慢慢输送到据点内,让他们在这里训练。不到两年,便拥有了一支三千人队伍,个个是精兵强将,以一当十不一定行,以一当四、当五还是可能的。 人有了,还缺兵器。兵器获取的难度大得多,受到官府的管制,绝对不能从外面购买,必须得自己生产。 光是寻找铁矿山就花费了半年功夫,还是邹济宇亲自出马的结果。矿山的位置离全丰城有三天马程,他找来许多铁匠,秘密送到矿山里,试验了无数次,终于炼出质量上乘的铁,将第一把刀打造出来,强度比大亚国正规军队的还要高。有了第一把,第二、第三把就容易得多,慢慢地,据点里的士兵都配上了一把合适的武器,战斗力又得到了很大提升。 三千人的数量实在太少,邹济宇在继续扩充军队的同时,开始了新式武器的研制。他提出构想,交由铁匠们研究试验。 他还鼓励士兵们自己动脑筋,想出能够提高战斗力、减少战斗伤亡的点子,每一个有用的点子和建议都可以得到奖励。士兵们动力十足,他们是战场的直接参与者,提出的建议比别人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实用性强多了。 做这些事情时花钱如流水,光是士兵的吃穿用度便是一大笔钱,而且是长期的投入,因此必须发展齐地的经济。 农业是根本,齐地洪灾多发,水利工程却一直停滞不前,只在每次洪灾过后亡羊补牢地修一修。虞枫颁布政令,将兴修水利和开垦荒地纳入各级官员的考核之中,兴修水利的资金由当地农户按贫富等级交纳,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商业可以促进经济的繁荣,虞枫下令减少对商业活动的限制,专门成立新的部门对齐地的货物交易进行管理。如果有滞销的货物,由王府出面将其收购,待短缺时再卖出,同时派出人员指导生产,防止农民一窝蜂地种植同一样农作物。此举减少了农民的损失,稳定了市场和商品流通。 以上各个方面都需要大量的人才,特别是技术型的人才。虞枫设立了医学、工农技术的学校,齐地的老百姓可以免费入学,只需要在工作后补交一定数额的学费。五六年已经有数千人毕业,成为各行业的佼佼者。 这一系列的新政策意图太明显,为避免引起太后一派的注意,他们必须低调地分步进行。人都是重利的,虞枫将所有能够争取到自己这一边的官员士绅,都收归已用,架空了田知府等人的势力。同时派人严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截下所有来往的信件,硬是将齐地变成与京城隔绝之地。 反倒是京中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亲王府中。没有人在上头压着,虞阎本性开始暴露,在朝堂上随意谩骂官员,喜怒无常,动辄得咎,搞得官员人人自危。为庆祝太后的寿辰,征用民工大兴土木,建造一座富丽堂皇的行宫,民间怨声载道,虞阎昏庸之名传遍了整个大亚国。 虞枫从田知府那里得到灵感,齐地派到京城纳贡的官员见人便哭穷,京官无人不知齐亲王的日子不好过,此举虽然获得纳贡额度减免,但是没有增加已经算是胜利。 这几年,邹济宇像抽苗似的长个,五官也开始脱下稚气,轮廓变深变锐利,俨然一个高大俊美的少年。 等他长到近5尺3寸高时,虞枫也进入发育期了。从此他每天早上的起床第一件事,但是和邹济宇比身高,从只到邹济宇胸前,到肩膀,到下巴,到耳垂,最后到眼睛时速度慢了下来。 邹济宇却还在长,虞枫咬着嘴唇用手比了一下,头顶只到邹济宇眼下。他哼一声,转身展开双臂,让对方伺候他穿衣。 邹济宇忍着笑,动作娴熟地给他穿上复杂外袍和佩饰。今天是他16岁生辰,王府将举办宴会为他庆祝,下午还得穿得更隆重些。 有人敲门,虞枫道:“进来。” 门被推开,玉棋送水进来。邹济宇瞟了她一眼。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暗中关注她,也尝试过套她话,却一无所得,仿佛她真的只是这个世界的一名普通角色。 “啪”地一声,虞枫打开他整理衣冠的手,横眉立目剜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吃早饭。 邹济宇不解地跟上去,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他了? 宴会的事有罗管家打点,虞枫今天没有外出,在书房里会见属下。齐地各项事务他都亲自过问,忙起来没完没了。 邹济宇也推掉了所有安排,守在王府里不出去。如今他主管军务,其他政事很少插手,送虞枫到书房后便转身离开。 他还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今天不仅是虞枫的生辰,还是小说剧情的转折点。 “邹大哥。”清脆的孩童声叫住了他,是虞琼,今年已经八岁,相貌与当初的虞枫有三分相似,性子倒是比虞枫活泼得多。他的童年在王府众人的关爱下度过,自然会开朗许多。 他跑过来牵邹济宇的手指,仰面望他:“皇兄在哪里?”他对虞枫是又敬又怕,却总想着亲近。毕竟是亲兄弟,对抚养自己的兄长难免有孺慕之情。 “他在书房里忙,”邹济宇微笑道,“小殿下有什么事吗?” 虞琼将背在身后的手伸给他看,手掌心立着一只小小的木雕。邹济宇仔细辨认了好久,才看出是一只小兔子。 虞琼歪歪脑袋,问:“邹大哥,你说皇兄会喜欢吗?” 说完他努努嘴,有些丧气:“没有你雕得好看,皇兄肯定不喜欢。” 邹济宇想起虞枫房间里摆了一排十几个木雕,都是自己送的,其中有一半是神态各异的兔子。 “生辰礼物吗?”邹济宇问。 虞琼点点头:“早知道去外面买了。” “买的比不上亲手做的,”邹济宇安慰他,“王爷一定会喜欢得不得了,还要把他摆在房间里。” 虞琼眼睛亮了:“真的。” 邹济宇语气郑重:“真的。” 余光出现一个飞奔而至的人影,他抬头望去,是派出去守在齐地边界的心腹。那人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 邹济宇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只是看虞枫怎么选择了。 下午宴会开席,虞枫回房间换衣服,低着头一声不吭。邹济宇给他系玉佩,突然记起从早上开始他就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 气到现在?邹济宇哭笑不得,不就比个身高吗? 可是不对啊,以前比身高也不见他气这么久,难道自己真的得罪了他却不自知? 虞枫任由他猜测,不肯开口。 宴会大厅众宾云集,气氛祥和,其乐融融,连田知府等人也识趣地不在这个时候瞎搅和。 筵席刚开到一半,王府外传来一阵喧嚣。 前门大开,太监打扮的人在众人簇拥下走进来,双手捧着圣旨,大厅里顿时黑鸦鸦跪倒一大片。 圣旨的意思概括起来就一句话,皇上对两位皇弟颇为挂念,命齐亲王带虞枫进京,即刻起程。 作者有话要说:【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出自《论语》。 “在其位,安其职。”原文为“居其位,安其职。”出自王夫之《读通鉴论》。 第36章 风林晚(十一) 太监念完最后一个字, 王府大厅中鸦雀无声,落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到。 “臣……领旨。”虞枫举起双手,掌心朝上接过圣旨。 他站了起来,身后跪倒的众人跟着起身。 “罗管家, 带安公公去休息。”虞枫风姿卓然, 身居高位更是蕴养出雍容华贵的气度。 安公公是宫里的大太监,在他面前不自主地生出恭敬之感, 眼底里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芒, 道一声谢便随罗管家离去。邹济宇暗忖,这太监还认得出今非昔比的七皇子吗? 虞枫手持圣旨表示宴会继续, 但众人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 坐在筵席间心思各异, 或愁眉苦脸, 或皮笑肉不笑,还有个别看好戏的, 席上气氛冷了下来。 虞枫没有管他们。他以存放圣旨为由,提前退了席去往书房, 邹济宇紧随其后,把书房大门关上。 虞枫坐到案前,随意将圣旨一扔,圣旨在案上松展开一角。 “你怎么想?”邹济宇倒了杯淡茶递给他。 虞枫没有说话,接过茶盏。茶水不烫,他直接一饮而尽。邹济宇皱起眉头,他平时和自己吃个饭都是小口小口吃, 很少这样不讲究仪态。 “你怎么想?”虞枫重重放下茶盏,全身泄了劲般靠在椅背上。 邹济宇走到他身后,双手轻柔地给他按摩双肩。他还是瘦, 肩膀揉起来还是没有多少肉,但是精气神比小时候好得不是一点两点。再加上自己总是督促他锻炼,四肢富有光泽的皮肤下练出了一层薄薄的肌肉。 “虞阎的名声天下谁人不知?”邹济宇道。他平时和虞枫说话,都是直呼虞阎的姓名,虞枫第一次听到时吓了一大跳,后来习惯了,竟也学他这样叫。“叫你进京绝对没安好心。” 原剧情中,虞枫进京后如坠入魔窟,悲惨的命运正式拉开帷幕。 “的确。”虞枫有些垂头丧气,反问道,“但是还能如何?抗旨不去吗?” 邹济宇大感欣慰,至少他敢提出“抗旨”了,说明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有何不可。”邹济宇淡淡道。 虞枫愣一下,回过头盯着他看。 邹济宇直视他的双眼,道:“进京恐怕比你想象的情况还要危险。” 虞枫面露疑惑。 邹济宇当然不可能将小说里虞阎的变态行为道出,先别管虞枫信不信,那些事情让虞枫听到都觉得教坏了他。 “我父亲深得先皇器重,这你是知道的。” 虞枫点点头,转回脑袋认真听下文。 “先皇曾明确地告诉父亲,他属意七皇子,也就是王爷你继承大统。” 多年的历练让虞枫的聪慧比年少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人情世故的理解也比以前深刻得多。邹济宇只说了这一句,他便迅速反应过来,开口道:“遗召是假的。” 邹济宇赞赏地“嗯”一声,继续道:“所以我不建议你进京。” “可是……”虞枫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可是为何?为何父皇会……”虞阎是嫡长子,性格温顺有礼,一直深受先皇喜爱,许多人都默认他会成为储君。 “还记得先皇去世前一年,他突然对你关注了许多吗?”邹济宇问。 虞枫回忆了下:“是的,那时候我在诗会上夺魁,父皇龙颜大悦,此后便常常唤我到御前,亲自过问功课,还——”他停了下,“还教我看奏折。” “并非单单是你的才学引起了先皇的关注。那时虞琼还未出生,先皇一共就只有你和虞阎两个儿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很聪明?”邹济宇道,“父亲跟我说过,先皇偶然发现虞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良无害,反而暴戾残忍,不适合当一国之君。”其实原主父亲口风紧得很,没有对任何人提到过皇宫里的秘辛。 “所以父皇才……” “他没有别的选择。”他虽然称不上明君,但是对大亚国的江山无比看重,不能让她毁在自己手上。 邹济宇等了片刻,让虞枫消化这件事。 “太后换了遗诏,”虞枫终于平复了情绪,继续分析道,“父皇刚驾崩,她怕落人口实,不敢在京中杀我,便封我到齐地,再在路途中派人追杀。” 他似乎想通什么,又回头看邹济宇:“这也是为什么当年你一个侍卫的儿子也被追杀。” 邹济宇点头:“太后猜到先皇会和父亲说继位的事,很可能父亲亲眼看到了那道真遗诏。” “她怕令尊将遗诏的事和家里人说了。” “对。”他又让原主父亲背了背口风不严的黑锅。 “我在齐地这些年,她可没少捣乱,提防之心至今未消。” “如何消得了?”即使他们再怎么掩盖,一个地方繁荣昌盛了,流动的商人旅人终究会把消息传出去,民间已经流传开齐亲王的美名了。 “如若此次进京,太后必定不会放过我,”虞枫道,“也许她还会寻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依虞阎残暴的性子,他可能直接就派禁军灭了我齐亲王府。”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带上愤恨,仿佛已经亲眼目睹王府众人在京城中血流成河。 他又道:“不进京,那就是抗旨。”亲王手握兵权,如果抗旨,意图何为不言而喻,到时候虞枫出兵名正言顺,齐地将生灵涂炭。 邹济宇见他愁眉苦脸的模样,便知他想到了什么。 “如今天下人的日子可不好过,”邹济宇开口道,“虞阎可不是个好帝王,八年前的天灾你忘了?”洪灾导致齐地哀鸿遍野,虞阎却听之任之。 “还有一年比一年加重的赋税,”虞枫接话道,“民不聊生,而他却在宫中荒淫无度,大兴土木,残害忠良,如此种种罄竹难书。” 他的脸色由哀转怒,然后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身体绷直,像蓄满了无穷的力量。他张口说出两个分量沉重的字:“起兵。” 邹济宇停下按摩的手:“决定了?” 虞枫嗯一声:“决定了。” “后果都想过了?”齐地距离京城太远,这将会是一场以防守为主的消耗战。 虞枫静默了良久,才缓缓道:“想过了。” “兵贵神速,我马上去调集兵力,你把这件事和城里宫员说一声,京城的人也要联系,梅将军手里还有些兵。” 虞枫皱起眉心:“你和外祖父谈过?”他起兵后,虞阎肯定不会放过梅家,必须通知他们尽快离京。但是梅家愿意为了他举家搬迁,过上前途未卜的日子吗? “曾经联系过,梅将军早就有扶你上位的念头,还帮忙和其他几个老臣牵上线,遗召的事很快就能在大亚国传开。” “原来你派到京城的人早就开始谋划了,”虞枫语气不悦。 “想通遗诏的事后,我就开始未雨绸缪,”邹济宇回答,“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主,你们之间必有一战。” 虞枫忽然拧拧肩膀,要挣开他的手。 “又怎么了这是?”邹济宇将他摁在椅子上,不让他动,“有话直接说。”这都要一起篡位夺权了,可不能出什么嫌隙。如果自己把自己作死,以后不得悔青肠子。 虞枫还在挣扎,高声道:“放开我!” 差点忘了他吃软不吃硬了。邹济宇立即放柔语调,手上却没有泄掉力道:“都是我不好,你罚我。”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难道虞枫在怪他隐瞒遗召的事,并且暗中为起兵作准备? 虞枫冷笑道:“谁要罚你?” 还嘴硬?今天不把这事解决,他就不姓邹了! “虞琼的礼物喜欢吗?”他问。 “啊?”虞枫一愣,话题转得太快。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叹息道,“以后我的木雕都拿不出手了,想用来道歉都没法子。” 说完他变戏法地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木偶,是一个栩栩如生的Q版小人。现在他的技法更加精进,小人衣衫缥缈,眉眼炯炯有神,薄唇微扬,一副含笑不语的模样。 小人站在他掌心上,送到虞枫眼前。 虞枫怔怔地看着,它腰间的玉佩样式非常眼熟。 邹济宇手掌一翻一收,小人偶又不见了。 “罢了,只好送别人了。” “你要送谁!”虞枫厉声道。 “谁想要就送谁呗。” “哼,想送给你相好吧。”虞枫极力要挖苦一番,但是说出来却酸溜溜的。 轮到邹济宇愣住了:“什么相好?” 虞枫颇有破罐破摔的意味,一股脑说道:“别以为瞒得了我,你总是偷偷看玉棋。怎么,我的丫鬟你惦记上了?也是,你这个年纪早该娶亲了,你跟我造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命,留下根苗儿才对得起你们邹家。” 原主家早就绝了后。邹济宇忍住笑,虞枫这是开窃了? 不过他的确关注玉棋,原因却不是他想的那样,只是不能说出来。 “惦记上是惦记上了,”赶在虞枫变脸之前,他补充道,“我怀疑她是太后的人,怕影响你们主仆间的情分,没跟你说。”今天他已经让第二个人背黑锅了,罪过罪过。 虞枫视线落在他脸上:“真的?” 邹济宇点头:“真的。不过应该是我怀疑错了。” 虞枫嗤笑道:“当然错了。若是连玉棋都是太后的人了,这王府就没几个值得信任的了。” “对,是我糊涂。”他认错态度很好。 虞枫看着他不说话。 邹济宇也看他。半晌后恍然大悟,又变出小人偶:“那这个你还要吗?” 虞枫努力抑制上翘的唇角,勉为其难伸手取下:“雕得真丑。” 这他同意:“是比不过真人。” “哦,”虞枫戳戳人偶的小手,关节竟然是活动的,“真人……是谁啊?” “诶?看不出来吗?”他也戳了戳人偶的脸蛋,“你看这小胖脸,”又戳戳脖子,“短脖子,”接着是腿部,“小粗腿,”最后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下小人的身高,“还有矮个子——” 虞枫已经气得满脸通红,凶狠的眼神看上去想扑上来撕了他。 “——不是就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吗?” 虞枫满肚子气一下子踩了个空,愤愤不平地剜他一眼:“我那时瘦得很,你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就是因为太瘦,”18岁的老头子邹济宇对他笑,“一看就知道受了不少苦,所以我总想着在京城的时候就认识你,将你喂成一个小胖子。” 虞枫努努嘴,咕哝道:“才不是小胖子。” 邹济宇正要再逗逗他,却竖起耳朵听到外面的动静。 院子有人过来,脚步很急,门被叩响。虞枫扭着小虞枫的胳膊,扬声道:“进来。” 是罗管家。他推开门走进书房里,喘着粗气,额头冒汗。 “主子,”他对虞枫道,“安公公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虞枫:生气! 邹济宇:好心痛,以后再也不逗媳妇了。 第二天~ 邹济宇:嘻嘻,再逗逗他。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第37章 风林晚(十二) 邹济宇和虞枫对视一眼。虞枫对罗管家吩咐道:“立即封锁亲王府, 不让任何人出入。安公公那里,先去找仵作,本王亲自去查看。” 罗管家又匆匆离开。 “看来起不起兵并不由得你选。”邹济宇道,安公公是怎么死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谁让他死的。 虞枫脸结寒霜:“传旨的太监死在我亲王府, 是在逼我造反了。” 他站起来更衣,这套喜庆庄重的礼服已经没有继续穿的必要。 邹济宇熟练地给他脱下外袍:“这不像虞阎和太后的手笔。”他们没有理由这么做, 虞枫如果不进京, 他们完全有理由直接说他谋反,如果进京, 那就更好, 在京城中杀一个亲王, 再给他安上一个谋反的名头, 省时又省力。 “谁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我起兵?” 邹济宇沉吟片刻,摇摇头。剧情已经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狂奔, 他的到来又引起了蝴蝶效应。 * 大亚国皇帝虞阎即位第八年,因昏庸无道, 暴戾无常,导致民不聊生,人神共愤,其弟齐亲王统领十万大军起兵全丰城。朝野震动,民间流传出齐亲王才是真天子的传言,甚至有人说虞阎并非先皇亲子。他篡位夺权,纵容外戚祸乱朝, 为天理所不容。 京城禁军出动,将齐亲王的外家,梅将军的府邸团团围住。等他们喊话大半天后撞开大门, 却发现偌大的将军府早已人去楼空。 虞阎大怒,朝堂之上当众踹翻了跪倒在地的几位老臣。他气急败坏地命国舅爷率兵征伐齐地,誓将叛贼人头斩落送回。 邹济宇骑马立于阵前,身后的数万精兵强将均由他一一选出,亲自训练了数年,战斗力远在敌军之上。 战鼓雷鸣,嘶杀的喊声由远及近,两军冲撞在一起,一轮攻势余波未尽,新一轮强攻又起。惨烈的战斗持续了不知多久,流血漂橹,终于以齐军大胜告终。 首战大捷,齐军士气大振,百姓欢欣鼓舞,天下人为之惊讶。邹济宇却认为一切都是情理之中,他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这场战争其实早已没有悬念。 天时,起兵之时正好是秋收之后,齐地百姓没有后顾之忧,全力支援齐军。随着战争的持续,渐渐进入寒冷的冬季,远道而来的朝廷军队不能适应齐地的气候,加之没有足够的后勤保障,冰天雪地使得他们的战斗力大减。且岁末正是合家团圆之时,他们却要在外征战,心中难免有所怨怼,导致士气不足。 地利,齐地被重山阻隔,易守难攻。齐军主场作战,对当地地形暗熟于心,往往能利用不同的地形条件屡出奇招,将朝廷军队打个措手不及。 且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齐地不是大亚国最肥沃的土地,加之多年来经常发生洪涝灾害,所以即使幅员一直被当成否则当初太后就不会将虞枫赶来此处。 但是经过八年的经营,齐地的土地利用效率远远高于其他地区。多管齐下兴修水利后,洪灾发生的频率与影响范围大幅降低,损失少,可耕种时间延长,开荒积极性提高,使得粮食产量逐年上升,整个齐地加建了多个粮仓,堆满了可吃几年的粮草,为起兵提供物质保障。 人和,虞阎在外不得民心,在内残害忠良,他是假天子的传言天下人早已信了七分,剩下那三分怀疑,也被齐亲王的贤明打消了。 师直为壮,虞枫率领的乃正义之师,自然获得百姓的认可,甚至在朝廷军队的普通士兵中也起到震慑作用。他们的多次进攻都被化解,齐军受到的损失远远少于敌军。 齐地防守的态势一直持续到开战第三年初夏,朝延兵力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齐军在虞枫的带领下挥师北上,历时四个月,终于在秋时直捣黄龙,虞阎与太后潜逃时被发现,被擒获时狼狈不堪。 他们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瞪着邹济宇似要生吞了他。看来他们早就不记得原主这个无名小卒了,也对,原主只是个侍卫的儿子,当年太后追杀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哪会将他记在心上。而且自己在齐地时,对外身份隐瞒得很好,大家只当他是齐亲王的心腹,自幼一起长大,所以情分很不一般。 邹济宇只扫了他们一眼,便让属下带人下去,关押在天牢中。天牢里人满为患,太后一派的宫员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都被关在了里面。 处理完这最后一件重要的事,他大步流星走进宏伟的大殿,一个颀长身影站在空荡荡的大殿内。他头顶是华丽的斗拱和彩画,脚下踩着淡黑金砖,两旁是龙纹浮雕大柱,在这象征王权的建筑里,人被衬托得无比渺小。 虞枫听到脚步声回过头,对他笑了笑。 “上去坐坐?”他怕自己满身血气让虞枫不悦,站到两步距离之外和他并肩而立,打量阶上的宝座,“看上去硬邦邦的,坐起来应该不舒服。” “皇位当然坐不舒服,”虞枫道,兴趣缺缺的样子,转身便要离开,“走吧,你身上脏死了,快去洗干净。” 邹济宇跟上去:“什么时候带我去你以前的宫殿逛逛?” 虞枫瞟他一眼:“现在就去。” 他当皇子时的宫殿早已荒废多年,长满了杂草,屋子内部也没有人打理,落满了灰尘。 两人进屋时差点被呛到,宫女太监一拥而入,动作麻利地开始了清扫。邹济宇想起原剧情中,虞枫回京后,也是住进这间宫殿,但是得自己亲自动手打扫,与如今的风光相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太监们搬来一个巨大的木桶,开始倒水调温。皇帝的寝宫有大浴池,但是他们俩都嫌弃虞阎用过的东西,宁愿退而求其次。 宫女衣香鬓影站成一排,要伺候未来的天子沐浴。邹济宇挥手让她们退下,笑话,虞枫这么多年只由他一个人伺候沐浴,现在刚谋反成功自己就地位不保了? 他一身煞气,脸色冰冷,吓得宫女们花容失色,哆嗦着离开了,竟然忘了她们应该听虞枫的吩咐。 “又吓人,”虞枫嫌弃地瞄向他,“你先洗。” 邹济宇将被粘稠的鲜红染黑的盔甲扔到地上,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剥光,泡进木桶里。 泡澡虽然舒服,但他不想让虞枫久等,匆匆洗完就出来穿衣。 虞枫叫人进来换水。 太监宫女们虽然心里奇怪,但是不敢吭声。进来看到地面上邹济宇的衣服,绷着脸没有露出不当的表情,迅速换了干净的水,又低着头退下了。 虞枫可没邹济宇那么大大咧咧,从三年前开始,脱衣服时一定要他背过身去不许看。 窸窸窣窣一阵声响后,又是一阵水声,等完全安静下来,邹济宇才转回身,拿起给他擦身子。 虞枫靠着木桶,闭着眼睛,把一只手搭在他手掌上,他好像特别喜欢自己给他按摩手。 虞枫的手指修长白皙,一看就知道从来没有干过粗活重活。就连这三年的战事,也是他在前线身先士卒,虞枫在后方指挥谋划。 为此王府的人对他颇为警惕,似乎认为他迟早会反戈一击,在背后捅王爷一刀,然后自己当皇帝。说实话,他的确有这个能力,齐军虽名义上由虞枫统领,但是基本他们由自己亲自教导训练,说是邹家军也不为过。 此时已经深秋,天气渐凉,沐浴的水温度不低,蒸汽腾腾,熏得虞枫两颊微红,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凝结的小水珠。 邹济宇一时看呆了,手上力气大了些,虞枫被惊到地发出“嗯”的软糯鼻音,眼睫轻颤睁开双眸,视线与他对上,眼神带着微微的谴责。 老天爷呐。他突然记起虞枫是真的长大了,两个月前在行军途中,他们过了个简陋的18岁生辰。当时条件艰苦,而且时机也不对,所以也就那样过去了。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火热,虞枫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偏过脑袋盯着木桶边缘,仿佛那里神奇地长了一朵花。 掌心的手在动。他垂下视线,看见虞枫将手一点点抽出,他连忙松开自己的手掌。那只细皮嫩肉的手没入水面下,片刻,虞枫又犹豫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搭到他的掌心。还是没有回头。 他心里像被一只天真懵懂的小鹿撞了下,这只小鹿眼眸黝黑明亮,撞了人后也不道歉,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你,然后撒开腿就要跑。 他大拇指轻轻揉搓虞枫的手背,然后是虎口,越过虎口翻至掌心,向上,触到手腕细腻的肌肤。 这里的皮肤尤为敏感,虞枫身体轻颤,又要将手抽回去。 邹济宇手指攥紧不让它离开。 虞枫的四肢修长,肌肉不多,他一点点从他的前臂探到肘窝,还要摩挲着向上。平时他也给虞枫按摩过手臂,但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也许这蒸腾的热气将自己的脑袋都熏晕乎了。 虞枫肩膀不自觉地耸起,一副想逃又想靠近的矛盾模样,双眼再次紧紧闭上。 在害怕吗?邹济宇停了下来,好像进展得太快了些,两人还没说开呢,就要亲密接触了? 他良心发现,将虞枫激起了鸡皮疙瘩的手送进水中,拿起毛巾给他搓背。 虞枫等了会,缓缓睁开眼,垂首沉默不语。 邹济宇不看他的脸,也想像得出他萎蔫沮丧的神情。 “王爷。”他轻声唤道。 “嗯。”鼻音里带着委屈。 “你即位了,是不是得立个皇后?” 虞枫瞬间僵住了。 邹济宇停下手中的动作,凑到他耳边,压低嗓音像在窃窃私语什么秘密:“你觉得我怎样?” 第38章 风林晚(十三)完 “啊……啊?”他坐在浴桶里, 傻掉了。 邹济宇轻轻笑出来,把湿布展开铺在他光滑的后背上,双手贴在上面按摩肩颈,同时开口道:“你看, 我还是不错的, 会打仗,长得也可以, 还能把你服侍得舒舒服服——”他拇指用力揉捏虞枫后颈的穴位, 虞枫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所以暖床这样简单的活, 我应该干得来。” 他亲眼目睹虞枫耳根的红一直蔓延到两颊, 整个脑袋都烧得似乎在冒热气。 “嗯?如何?皇上表个态?” 他侧头看虞枫良久, 突然眼前一花, 晃过一道影子,嘴唇上传来湿软的触感。 没来得及反应, 虞枫已经转回脑袋背向着他,耸耸一边肩膀, 小声埋怨道:“快点,话真多,我都要泡蜕皮了。” 邹济宇禁不住弯起的嘴角压不下来,看到虞枫低下头,以为他又害羞了,便凑了上去,却见他眉头蹙着, 目光散漫地望向前方。 他忙问:“怎么了?” 虞枫轻轻摇摇头:“没、没事,有点晕。” “可能泡太久了,快出来。” 他取来沐巾给虞枫包裹上, 扶他跨出浴桶。 虞枫像是不适得很,身体没有力气地靠在他身侧,脸色也不太好。 邹济宇手脚麻利地给他擦干,穿上里衣。此时虞枫脚步都有些不稳,也顾不得不让他看了。 “你好好躺会儿,我去叫太医。”邹济宇给他拉上被子,宫女太监已经换上了新的被褥,家俱摆设都打扫干净,能换新的也都换上了新的,看不出这里荒废了近十年。 虞枫拉他袖子:“我没事,就是有点晕,现在好多了。” 邹济宇握住他的手伏下身,似乎脸色是好了些,但还是不放心,伸手理了理他沾在额角的碎发,柔声道:“要不要睡一觉?” 虞枫“嗯”地轻轻点了下头,阖上眼睛,乖巧得想让人亲一下他。 不过邹济宇没有打扰他,虞枫入睡很快,呼吸逐渐变得绵长。看来是真的累坏了,仗打了三年了,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没有碰到熟睡的人,侧躺到旁边,闭上了眼睛。 他最近精神也不好,脑子里经常闪过许多或见过或没见过的画面,乱成一团麻。无论在睡眠中,还是清醒时,都无法摆脱。但是这些画面浮光掠影般没留下一点痕迹,抓也抓不住。 一只手搭在他手臂上,他睡得迷迷糊糊,却猛地惊醒睁开双眼,撞上了虞枫的视线。他面对自己躺着,又蹙着眉。 邹济宇手掌抚上他脸颊:“怎么了?” 虞枫抿着薄唇不语,挪动着往他怀里拱。他张开臂膀,将他拢入怀中。 “就要结束了。”虞枫贴得太近,埋头在他胸膛前,说话时的热气喷在他单薄的里衣上。 邹济宇一愣,偏过头想看他的脸。虞枫仰面让他看,弯起双眸露出小小的微笑,眼眸里闪动着顽皮的光芒:“抓紧时间?” 他一时没明白过来:“嗯?” 虞枫用行为代替了回答,唇瓣粘上来,热情得不像第一次。 他这种时候也没有心思去想其他有的没的了,美人在怀谁受得了啊? 这皇子的寝宫空间不算小,回荡着衣物窸窣声和暧昧水声。窗外的银杏不知多少年了,微风吹过沙沙地响一阵,又安静下来。忽地一股大风刮来,枝叶剧烈地抖动,像承受不住似的,簌簌而下,金黄色的叶子铺满了整个地面。 太阳西斜,寝宫内的动静平息,守在门外的侍卫互相对视一眼,讪讪地移开目光。 床榻上的两人汗津津地抱在一起,这下是真的累极了,眼皮沉重得支撑不住,坠入梦乡之前,邹济宇的脑海里还飘着一个念头:“得给他洗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已经尽力了,这样还锁文的话,我就……我就……重写…… 第39章 破局(一) 当他睁开眼, 发现暖玉不在怀时,竟然没有多少惊讶。他早先便有了预感,有什么东西在他潜意识里沉浮,随时会完全露出真面目。 但是为什么机械声没有出现? 他暂时抛下这个疑问, 回过神来。 飞机发动机的轰鸣是如此熟悉, 强烈的冷空气吹僵了他的脸。前方是无垠的天空与海洋,他坐在舱门边地板上, 两只小腿空荡荡地悬在飞机外。 这里是……他回到了现实世界?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 心里却没有回家的喜悦,反而生出怅然之感。他的世界里没有男主。 手里有什么东西。他举起手拿到自己面前, 被狂风吹得眼只能张开一条缝, 但还是看出了这是一张小纸条, 上面写着一个—— 0? 结合前两个世界的纸条, 2、1、0…… 他心里一动,倒计时? “邹哥?”旁边的好友喊他, 高空气流掩盖下说话得很大声。 纸条化为数据消失了,其他人却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它。邹济宇从舱门挪回机舱里, 将降落伞解开扔到一边,摆摆手对好友喊道:“我不跳了。” 好友面露疑惑,毕竟他一直是个狂热的极限运动爱好者,从来没有临阵退缩过,但最终还是没有问什么。 邹济宇下了飞机,开车回住处。他不喜欢城市的喧嚣,所以在郊外买一所大房子, 只是并不怎么住。他一年到头总是奔赴在世界各地,退伍后也不怎么回家休息。 他离自家院子还有一百来米时,注意到了异常。 出于职业习惯, 他的院子被高墙和红外警报器包围,监视器遍布房子内外,所有装置都与他的手机联通。 但是此时他的手机安静得很,没能收到任何报警。 幸好他并不依赖电子设备,很多时候直觉比任何科技都可靠。 能够做到不惊动一屋子的警报,来者不是简单的人物。 他立即将车停到树林中,从车里暗格取出武器,潜入家里。出乎意料的是,一个年轻男子毫无防备地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专注地望向院子大门,似乎在等什么。 陌生男子面容俊美,穿着简单的衬衫和长裤,长身直立,邹济宇肯定自己不认识他,但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油然而生亲切之感。 屋里还有人,他换了个角度,看到男子身后站着一个女人,那张脸……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看错了。 怎么又是她? 陌生男子实然转头,准确地看向邹济宇藏身的地方,弯起唇角。 邹济宇无奈地放下武器,走了出来。他判断这两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他也没法对这两人下手。自己心里的疑问太多,得好好地问问他们。 那名男子看见他,脚动了动似乎想走过去,但还是忍住了,微笑着看邹济宇走进客厅里。 “你是谁?有何贵干?”邹济宇木着脸问道。这有些困难,他发现自己情不自禁想对眼前的人笑。 “啊,”那人好像有些失望,咕哝道,“又估算错误。” 这个声音以前也没听过,但是,挺好听的。邹济宇暗忖,鬼迷心窍了,普通的嗓音而已,有什么好不好听的。 那个长得和苗玉琪一模一样的女人突然道:“结果在容错范围内,并非估算错误。” 邹济宇愣住了,这个不男不女的声音! 他再仔细看“苗玉棋”的脸,皮肤的光泽和细小的纹路,根本与真人无异,她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的科技根本靠不出这样的机器人。 年轻男子看到他的表情,轻轻笑出声:“吓到了?” “别废话,”邹济宇努力想找回场子,绷起脸冷冷开口,让自己显得严肃无情,“回答问题。” 年轻男子似乎不喜欢他这个语气,歪着脑袋眯眼盯着他。 这个动作他太熟悉了,某人——某几个人打什么坏主意时,便是这种神情。 果然,年轻男子抬起脚步迈向他。 邹济宇握紧武器,警告道:“停下!再过来我不客气了!” 男子不为所动。 他再次喝道:“停下!后退!” 然而色厉内荏,一点震慑效果也没有。男子几步就走到他面前,瞄了瞄他挡在身前的胳膊,举起手推了推,推不开。 邹济宇心道,小样儿,我力气大得很。 那人干脆地放弃了,张开双臂隔着他横在胸前的手,抱住了他。 “苗玉琪”看着他们姿势别扭地抱到一块,眨皮都不眨一下,面无表情。 男子比他矮半个头,迎面看他时,嘴巴刚好抵到他下颌线,顺势这么凑近,嘴唇一贴,邹济宇被激得浑身僵硬。 男子亲完后不离开,唇瓣若即若离地触着他皮肤,开口道:“我是谁?你告诉我。” 邹济宇怔了怔,低头凝视他的双眸。那对漂亮漆黑的眼珠子将自己的魂都摄走了。 他犹豫着放下双臂,将这人圈进怀里。他是谁?云昊?瑟维夫?虞枫?还是其他人? 那人叹了叹气,脑袋搁在他肩膀上,缩在他两臂之间,紧紧贴在一起。 “想起来了吗?”他话语里带着些许委屈,“至少最近的三个世界记得的吧?” 邹济宇心软成一滩水,收紧双臂低声道:“抱歉。”他抓住了关键词,问,“最近三个世界……难道不止?” “嗯,”怀里的人微微点头,“我们不能说太多,得由你自己去发现。” 邹济宇小声安慰他:“就快了,我保证。”他脑子里时常闪过的画面,那些很可能就是事情的真相。 “你要快点恢复,”顿了下,那人又补充道,“也不要急,顺其自然就好。” 邹济宇听他有些自相矛盾的说法,忍不住笑出来:“好。” * 客厅落地窗那株万年青叶片肥厚,茎干粗壮,已经养了不少年头,而且一看就知道主人将它养得很不错。 邹济宇对此颇有心得,例如每年都要给它换一次盆,以保证足够的生长空间和养分。 年轻男子蹲在一旁看他干活,貌似看得很开心。 邹济宇将新土倒入盆中,问道:“连名字不能说吗?” 摇头。“不能。” “那我怎么称呼你?”泥土太多,落在花盆底下垫着的旧报纸上。 “嗯……亲爱的?” 邹济宇拿着小铁铲松土,挑起一边眉毛斜眼看他:“这么肉麻?” 旁边的人立即变脸了,不爽地瞪他:“这会儿嫌弃自己肉麻了?” 邹济宇马上认怂,赶紧救火:“亲爱的别生气我的错!” 他家“亲爱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努努下巴:“这么宝贝这颗万年青?” 邹济宇点点头:“偶尔看到,觉得挺喜欢的,就搬了回来,一养就养了好些年。” 他是在旧货市场里看见这棵万年青,它被扔在一个角落里,斜靠在墙壁上,花盆已经完全碎掉,泥土和缠绕的根茎裸露在空气中,叶子蔫了一大半,送给人也没人要。 当时他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会对这样一棵不起眼的植物上心,二话不说就搬进车里带回家。 他连小动物都没有伺候过,更不用说花花草草了。但是为了养活这棵半死不活的万年表,他好好钻研了一番。应该把它放在阴凉的地方,但是冬天却要搬出来晒太阳,花盆的口径和深度得同时考虑植株大小和观赏性,还得注意盆土有没有板结,植株有没有烂根。 他也不嫌麻烦,十分有耐心地按照教程来做,万年青没有辜负他的努力,长成现在这副枝繁叶茂的模样。 他停下松土的手。为什么?为什么唯独对它特别青睐? 他隔着手套摸了摸它翠绿的叶片。无数的画面在脑海里闪现,渐渐停留在几幅画面上,像录像机被按了循环播放,反复地在他脑子中出现。 他如呓语般喃喃道:“尤乐。” “是我!”男子惊喜地要跳起来,伸手想碰到他,却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低声问,“是我,继续。” 邹济宇转头看他,所以他们不能直接告知自己真相,但是可以引导他去发现? 他摇摇头:“只能想起这么多了。”刚才脑子他看到了眼前的人,他们俩待在一个奇怪的房间里,关系很亲密,背景里有一棵小小的绿植,摆在一个显眼的位置,正是万年青。 “没关系,”尤乐挪到他身侧,趴到背上,在他脸颊上轻啄一下,“慢慢来。” 亲完就不走了,邹济宇背着这只树袋熊干完了剩下的活。 许是多了两个人,呃……多了一个人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屋子里有了些人气,不再像平时那样冷清。 他到园子里摘了一些青菜和番茄,从冰箱里取出冻了一周的牛肉,到厨房里忙活。 尤乐似乎对他下厨很感兴趣,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他洗菜切菜。刚刚问他要不要吃饭时,他还想了想,才回答一个“行”。 邹济宇下厨的手艺比大多数男人要好,毕竟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他不学会做饭的话,就是在逼自己吃黑暗料理。 他将菜肴摆上桌,给尤乐盆饭,瞥了眼静静坐在沙发上的“苗玉棋”,她虽然外表与人类无异,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机器人一样。 “不习惯吗?”尤乐夹了块牛肉送进嘴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Y01,仿生模式。” 话音刚落,她便从沙发上站起来,活动关节,转过身对两人笑笑,走到餐桌拉开椅子坐下。这一系列动作活灵活现,甚至模仿了真人的一些小动作,等她开口说话,邹济宇更加分辨不出真假了:“多谢款待。” “Y01?”他脑子里猝不及防又开始点播放键了,但是不见“苗玉琪”的身影,只见到那个机械声,还有自己身处蓝色海洋的画面。 他立刻认了出来:“神经丝?” 尤乐已经坐下开吃了,扒饭扒得津津有味,像在吃最后一顿饭一样。听到邹济宇这句话,他抬起头来,咽下口中的菜,眼神热切:“想起什么了吗?” 邹济宇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 目前知道的信息太零碎,他无法将这一切连起来。 尤乐是什么人?“苗玉琪”是那个机械声,所以他们俩一定与自己的穿越有关,而按照尤乐的说法,他并不只穿了三个世界,可是明明…… 一个念头击中了他。 尤乐时刻注意他,此时满怀期待地问:“怎样?” 邹济宇转头打量了一番屋子,柔和的灯光洒在家俱和地板上,窗外院子的树木花草映出淡淡的影子,随风而动,偶尔还能听到虫鸣声。 他的目光停留尤乐俊美的脸上 “这是第几个世界?”他问。 作者有话要说:《迎娶Alpha大明星》求预收啊~ 第40章 破局(二)完结 尤乐拉开嘴角:“继续。” 邹济宇深吸一口气。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自我怀疑。不知道什么是真, 什么是假,谁可以相信,谁又在说谎。 先前他穿越的那三个世界,无论是具体的实物的细节, 还是人物的音容笑貌, 完全看不出异常。唯一让他察觉到不对劲的,是第二个世界的公共资料库对他进行了屏蔽。 现在他身处的这个地方, 是根据现实构建出来的虚拟世界吗? 因为与现实世界一模一样, 所以才无法简单地用眼睛判断,即使自己已经在这里生活了—— 邹济宇停下飞速转动的念头。 他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严肃, 旁边的人靠了过来, 倚在他身侧。 邹济宇抽出手搂住他, 脑子里像突然撞上一堵墙, 无论如何也前进不了,这种无力的感觉让人厌恶。 “Y01, ”怀里的人突然开口问,“还有多久?” “苗玉琪”抬起头, 微笑道:“0.1秒,误差在5毫秒以内。” “0.1秒,那就是1天多一点了。” 邹济宇低头看他。 这个人出现在每一个世界里,看上去好像是自己总是去找他,但换个角度想,是他一直陪着自己。 脑海里的思绪像溃堤的洪水一样奔腾而出,冲破一道道阻隔。 尤乐眨眨眼:“有结论了吗?” 邹济宇分神摇摇头。没有, 不过有了个大胆的推测。 “正常,还有时间。进行到哪一步了?” 邹济宇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顿了下, 直接道:“我想不起以前的事情。” 就像被别人捏造了一段记忆,放进自己的脑子里,想得仔细了,才会发现其中的不合理。 他以为自己是一名退伍的军.人,拥有丰富的理论知识,也有实战经验,但是刚刚才觉察到自己没有任何具体的记忆,只有模模糊糊的一点印象。 再回想更久远的事,他发现自己连童年的记忆都没有,不知道父母是谁,以前住在哪儿,读书的时光不存在,交往过的同学朋友也不存在。 “方向没错,”尤乐撑着他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屋里的场景倒映在玻璃上,“这是一场自我意识的战斗。”邹济宇皱起眉头,否认自己的前半生,相当于否认自己的存在,的确算是一场战斗了。 他以为自己身处的地方,是与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虚拟世界,但是真相却是,这里就是他的“现实世界”,只不过这个现实世界本身就是虚拟的。 他是怎样来到这里的?又为什么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 清晨的阳光射进卧室里,邹济宇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旁的人还在睡,他没有惊醒他,独自爬起,离开卧室。 昨晚他的脑子像被搅拌过一样,晚上睡觉的时候被梦境掩没,现在还记得那些或一闪而过,或反复播放的画面。 昨天他们所说的“1天多一点”,虽然他不完全理解,但也能猜到与自己有关,那些梦境似乎就是一种提醒,预示最后时刻的到来。 他看了一眼挂钟,上午七点,起晚了。离真相还有大半天。 接下来的一天里,他心平气和地度过。做饭,吃饭,给万年青浇水,给园子里的蔬菜施肥,去小树林里跑步,回来洗澡,躺沙发上小憩,到自己的私人影院里看电影。 时间就这么被消磨掉,时不时脑海中涌现新的画面,伴随而来的是新的念头。但都是断断续续的,无法完整地连接起组成完整的逻辑链。 他做什么事尤乐都陪在他身边,两人不怎么说话,倒是默契十足,一个眼神就能了解对方的意图。 过了这么一天闲适的日子,夜幕再次降临。 Y01打断了正浓情蜜意依偎在一块看狗血肥皂剧的两人:“时间到了。” 邹济宇抬眼看她,怀里的人伸出一只手,掌心盖在他眼睛上,耳语道:“很快便好。” 他眼前的光被遮挡住,耳边传来呼吸声,还有自己胸膛里砰砰响的心跳声,怀里是另一个人的体温。 突然,所有声音和触感都消失了,他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只觉得仿佛是进入了一个虚无的空间,许多碎片强行插入他的意识中,像布满裂缝的冰面被水填充修补,重新变得平滑完整。 下一秒,五感重回,他睁开双眼,只见四周是熟悉的蓝色的海洋,密密麻麻的神经丝不只钻入他的头部,还包裹了他整个身体。 神经丝渐渐退去,他的视野变得开阔。他看着一拥而上紧张地围着他的实验员,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我没事。” 他的意识和记忆终于全部恢复。 一切始于一场意外。 星际时代已经过去数千年,人类的脚步踏遍了整个银河系,准备着向河外星系进发。同时人类文明的发展到达了瓶颈,许多人早已不满足于自身□□的限制,千方百计寻求摆脱□□的方法。 代号NZ-73的意识独立计划便在此背景下提出。 意识上传后,人类将摆脱□□的束缚,意识在星际间流动,没有寿命的限制,不会被伤害,唯一的追求便是精神领域的追求。 如果计划成功,人类文明的发展将进入全新阶段,这个计划因此得到了高层的大力支持。 计划被提上日程,大量研究人员艰苦奋斗了数年,终于将理论基本完善,接下来便是进行阶段实验。 实验的第一步,通过神经丝将实验对象的意识抽离出来,送入中转服务器。这个服务器非常特殊,人类意识在里面时,时间流速比现实世界慢100万倍。 神经丝是非常珍贵且稀少的实验材料,无法人工培育,中转服务器则需要巨大的能源供应,所以实验必须慎之又慎。 全部实验数据和器材调试无误后,邹济宇作为特殊部队数一数二的强者,通过了严格的筛选,被选为第一批实验对象。他的伴侣尤乐作为高级研究员,也参与了计划。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实验的第一步就出了岔子。 神经丝不仅负责抽取和上传意识,还要在上传完成的半秒内,将实验对象的意识从服务器里抽离,重新传送回他的身体里。然而,上传还没完成,神经丝便因不明原因逐渐迸裂。 研究员被这一变故惊得愣在当场,精神丝的可靠性经过三千多年的检验,类似的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们太清楚意识上传失败,或者意识上传成功但是无法从服务器中抽离,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他们有那么一瞬间万念俱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尤乐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当机立断,将实验室里一台世界模拟器链接到中转服务器上,随便选择了一个模式。 神经丝是非常珍贵的实验材料,它们的迸裂不可逆转,等唯一一批备用神经丝到达实验室,至少需要8个小时。外界过去8小时,邹济宇的意识却要在中转服务器里度过近1000年。 人类是群居动物,别说独自一人在虚无中熬1000年,就算是1年,甚至2个月,都会将这个人逼疯。 尤乐看了看自己随意选择的模式,竟然是各个时代的小说世界。 自己的伴侣将会在这些世界如轮回般度过了无数次人生。每一次进入新世界,他都会被清除所有的记忆,从婴儿成长为大人,再逐渐老去,死亡,然后进入下一个世界,继续这样的循环。 尤乐想到他独自一人在陌生的世界里生活,还可能和其他“人”相爱、结婚、生子,心里就不好受。于是立即使用模拟器,进入里面的世界去寻找邹济宇,随便也将自己的人工智能Y01带了去。 世界模拟器和中转服务器的工作原理大相径庭,邹济宇的意识被抽离,□□死亡,必须泡在医疗舱中。尤乐的身体却还有心跳和呼吸,对意识的自主性也强一些。 他们经历了百来个世界,Y01终于收到外界传来的讯息,备用神经丝已经抵达实验室并安装完毕,马上可以进行意识抽离。 但是一个在服务器中待了千年的意识,如果被强行抽离,很可能导致永久性意识错乱甚至意识损伤。 于是尤乐想出一个办法。他在小说世界里轮回了这么久,见识了不少穿越的故事,突发灵感。他让邹济宇在上一个世界死亡后,没有回复到婴儿状态,而是让他以为自己是退伍的军人,不小心穿越到了小说世界里。 尤乐自己扮演其中的主角,Y01扮演机械声和里面的配角,让邹济宇意识到世界的异常。 当邹济宇自己主动寻求事情的真相时,就会逐渐恢复记忆,就能将抽离意识带来的负面后果降到最低。 为此尤乐还给出了几个提示,几张倒数的小纸条,男主和他之间莫名的好感,星际世界屏蔽的科技知识。 世界的发展必须与外界抽离意识的时机相匹配。他们在古代世界里被耽误了时间,所以Y01杀掉安公公,想推动剧情发展。 剩下的事情进展得很顺利,邹济宇的意识成功回到自己的□□里,只是研究员必须给他检查过后,才能确定是否有损伤。 他从医疗舱里站起来,转身走到旁边的一台机器前,研究员像对待珍惜动物一样守在他周围。 模拟器的灯光熄灭,里面坐着的人睁开双眼,四目对视,两人会心一笑。 “欢迎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人发现,每个世界的标题的字数在逐渐减少吗? 为防没看到作者在评论里的通知,所以在这里再说一次哦:这篇完结了,先填短篇的坑(有坑不填看着难受),然后再开长篇预收,大概率是《迎娶Alpha大明星》。谢谢支持哦~ 第41章 甜甜的番外 (此番外故事发生于实验还没有开展的时候。) “……大家辛苦了, 解散。” “是!” 空港内特殊部队成员说说笑笑地散开了,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收获颇丰。 “邹队长?” 邹济宇回头,是帕奇, 小队里的新机械师, 拥有一头美丽的金发和出色的五官,性格活泼开朗, 在队里非常受欢迎。 帕奇扬着一张灿烂的笑容, 目光扫过邹济宇单手抱着的一盆小绿植:“邹队长喜欢植物啊?” 邹济宇面无表情,只礼貌地对他点点头, 并不说话。 帕奇并没有被他的冷漠影响, 依旧笑得灿烂, 邹队长严肃冷淡的性子众所周知, 为人却不错:“我也很喜欢,现在找到同好真是太难了。” 邹济宇没有停下, 他的步伐很大,旁边的人要小跑才能跟得上, 但是帕奇没有放弃。 “我家里养了不少绿植,”他说,“因为父母是植物学专家,我自小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 邹济宇脚步顿了下,扭头看他:“你现在有空吗?” 帕奇眼睛亮了,忙不迭点头:“有,当然有!” 他给邹济宇讲起了种植心得和小技巧。邹济宇听得很认真, 时不时地点头。 “……大概就是这么多。我家里有许多珍惜的品种,”帕奇撩起眼皮看他,笑脸有些羞涩, “你有空的话——” 邹济宇抬手打断对话,目光已经被大门外的一个修长的身影牢牢吸引住。 “多谢。抱歉。”他扔下一句话,直奔门外而去。他空着的那只手猝不及防地搂住那个身影的腰,紧接着低头吻那人的脸颊。这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看便知道做过不知多少次。 不仅如此,帕奇看到邹队长竟然对那人露出了微笑! 那人转过身来——是一名英俊的年轻男子,面色不愉地瞪了邹队长一眼。胆子也太大了吧!他们队里的人都是闻队长色变,平时连跟他开个玩笑都不太敢,更不用说给他脸色看了。 怎么回事?我眼花了吗?邹队长怎么好像笑得更开心了?我的银河系啊,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 “送你的。”邹济宇将花盆塞给尤乐,“叫万年青。” 尤乐摸摸万年青的长叶子:“你这次任务就带了这个回来?” 邹济宇两只手都自由了,立即双手抱住他来了个热吻,一分钟后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对气喘吁吁的爱人道:“古地球的植株,数量不超过百棵。” 尤乐缩在他怀里,还有些晕头转向,软糯地“嗯”一声。 “放心,我专门学了如何养活它,”邹济宇又吻了下他的脸,“周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甜甜的番外来了~作者第一本小说终于正式完结!现在心情好激动哈哈哈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啾啾啾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